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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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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17:46:47
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五章 血染荒原(上)

在幽魔界任何東西的價值都可以用幽金來衡量。

一套洗心級的巨魔族鎧甲,價值兩萬枚幽金;一支守一級的熾流弩槍,價值十萬幽金;一條平民的小命,兩千幽金就夠了。

如果堆積在面前的幽金即不是兩千,也不是兩萬、十萬,而是幾億甚至數十億的富可敵國的財富呢?

窠巢坐在一匹油光烏亮的龍馬上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的身邊是天弓軍都統炫流,一個百丈之外可以用魔箭射爆抱朴境高手的變態傢伙。

他的身後是一千名幽魔騎士和一千名百步穿楊的魔射手,足以把只有七百虎賁軍守衛的巨麓莊園碾平兩千次。

他的腳下是巨麓莊園西北面的一座小石山,居高臨下將荒原四周的景象一覽無餘。只是由於濃霧和距離的原因,他只能聽見遠方隱約傳來的激烈轟鳴聲。

荼羅軍部已經開始對巨麓莊園的進攻了。

窠巢毫不懷疑荼羅的能力,也許不用一個時辰那個猢猻模樣的屠夫就可以坐在巨麓莊園殘破的農舍裡津津有味地品嘗慕成雪鮮嫩可口的內臟了吧?

然後就該輪到自己出馬收拾殘局了,將經過苦戰兀自處於勝利後的興奮中的紅月會雜碎像掃垃圾一樣統統清掃進冥海裡,巨麓莊園便唾手可得。

烈瀾這個傻瓜,當真以為窠衛會心甘感情願跟他分享數以億計的血冥晶?

他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將這秘密吐露出來,還傻乎乎地想和窠衛合作為子復仇。

雖然慕成雪不過是個繡花枕頭,肚子裡裝的除了草還是草。但他的爺爺和叔叔是什麼人,烈瀾不會不知道。想拉寂然城墊背,簡直是在癡人說夢。

到時候一顆荼羅的人頭,應該能夠平息慕家的怒火吧?甚而贏得慕老爺子的青睞與支持,往後在玄明恭華天自己和大哥豈不是可以橫著走?

窠巢眯縫著一雙細長的眼睛,一邊享受著交響樂般的轟鳴聲,一邊憧憬著不遠的將來。

“窠都統,這裡無法看清楚巨麓莊園的戰況,我看還是派出一隊斥候吧。”

炫流坐在窠巢的身邊說,儘管同樣是引領一軍的都統,但他很清楚這裡誰才是真正發言的那個人。

他不是幽魔族人,而是三百年前被謫落到幽魔界的天羽族後裔。

在那場影響深遠的幽天大戰中,天羽族的部分族人錯誤地站在了幽冥皇帝的一邊,在戰後遭受到天界慘無人道的清洗屠殺。所有參戰的天羽族武士都被滅絕,女人和孩子要麼被貶為奴,要麼被流放到幽魔界,炫流的父親正是其中的一員。

如今他和他的家人在寂然城終於漸漸站穩了腳跟,對過去的慘劇已沒有人願意提及。但傷疤癒合了依舊是傷疤,何況三百年的光陰並不足以讓人淡忘這一切。

“我有讓你提醒麼?”窠巢心裡隱生不快。假如自己也有派出斥候的想法也就罷了,偏偏他剛才只顧想心事忽略了這點。

想在眾人面前顯示比自己高明麼?窠巢心下一記冷笑,不過是個賤民而已。若非看中天羽族非凡的神射天賦,自己早就一刀宰了這傢伙,將他的老婆女兒還有兩個妹妹統統收作暖床女奴。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寂然城的一條看門狗而已。

也罷,自己何必跟一條看門狗計較?窠巢心裡為自己的大度而泛起小小的得意,面色稍緩道:“那就派出幾個人去瞧瞧荼羅打得怎麼樣了。”

“是。”炫流的眼睛裡有一層霧光黯了黯,他不知道像這樣寄人籬下的日子還有多久,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因為自己有妻兒還有族人要看顧。

悄然一瞥壓根不用正眼打量自己的窠巢,炫流收拾心情派出了斥候。

…………

在射出了一半的符石和弩箭後,三支紅月會藩屬武士組成的戰陣開始緩緩前壓,逼近光霧彌漫千瘡百孔的巨麓山莊。

一半已經多了,還要留一些準備用在攻打寂然城的時候。

“一刻之內攻入莊園。”荼羅望著像螞蟻般龜縮爬行的藩屬武士冷冷地吩咐道。

很快命令被布達到三座戰陣中,兩千余名藩屬武士頓時像打了雞血般高聲嗥叫著沖向巨麓莊園。

瞿獬沖在了己方戰陣的最前面。他是衢飭的兒子,就在方才近在咫尺的地方親眼看到弼玫突然縱馬奔入陣中,一刀砍下了父親的頭顱,就好象從農田裡摘下一顆南瓜那樣的輕鬆尋常。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瞿獬成為了天佑城地下勢力的最高頭目。但他的心中非但感覺不到一絲高興,反而充滿了驚恐和憤怒。

有誰知道像他這樣在天佑城中呼風喚雨橫行霸道的一方霸主,落在荼羅的眼裡也僅是個可以隨意宰殺的小人物?

前方的道路已經被紅月會的投石機和弩機蕩平,佇立在荒原上的巨麓山莊農舍與秘魔塔隱約可見,卻是像死一樣的寂靜。

三百丈、兩百丈、一百丈,瞿獬的心不斷地懸起,但始終不見虎賁軍的反擊。

忽然四周漸漸起了霧氣。在光瀾和罡風慢慢消散後,這本應是正常現象,可瞿獬的靈台之上卻莫名地閃現一絲警兆。

“啊——”身邊不遠處突然響起一聲慘叫,霧氣中陡然迸射出一條血紅色的火龍,彈指間將兩名藩屬武士燒成了焦炭。

“砰砰砰!”附近的同伴紛紛出手還擊,火龍呼呼扭曲渙散化作了縷縷刺鼻紅煙。

沒等瞿獬鬆口氣,眼前的霧氣遽然翻卷,就像是一座暴怒的海洋掀起數丈高的驚濤駭浪,霎那裡將所有人的身影吞沒。

“秘法魔陣!”瞿獬驚愕地叫喊,面前出現了一堵幽火之牆仿似火山般壓來。

慘叫聲,怒吼聲,尖叫聲,混雜著罡風魔刃的轟擊爆鳴聲響徹幽空,三支藩屬武士大軍幾乎在同時陷入了巨麓莊園突然發動的秘法魔陣陷阱中。

荼羅搖了搖頭,廢柴永遠都是廢柴,就算上了戰陣也還是一樣。

沒想到慕成雪這傢伙也學聰明了,居然在巨麓莊園中布下了一明一暗兩座秘法魔陣。他的背後一定有造詣卓絕的秘魔師指點。

然而根據先前收集的情報,慕成雪的身邊並沒有這樣的人物。那又會是誰幫助他在巨麓莊園裡布下魔陣?

荼羅的嘴角不自禁地翹起,想到了一種可能——寂然城的秘魔營。

就在前不久,枯寂還曾作為窠衛的信使來過巨麓莊園。

難道,這會是窠衛和慕成雪聯手上演的一出苦肉計?

荼羅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遠方那座隱沒在濃霧中的小石山,徐徐道:“那些飯桶還有用。”

弼玫明白了荼羅的意思,沉寂須臾的投石機和弩機再次肆意咆哮,將原本打算用在寂然城的符石與弩箭幕天席地地投射向巨麓莊園。

沖到莊園開闊地前的藩屬武士被符石與弩箭擊中,大片大片哀嚎倒地。

當然在荼羅的眼裡他們的鮮血不會白流,很快秘法魔陣就會被撕開一道道口子,為麾下的進軍掃平了障礙。

兩千多萬里迢迢召集而來的藩屬武士不正是來幹這活的麼?

“王八蛋!”瞿獬眼裡閃爍凶光,他驚怒交集又無可奈何。

荼羅完全沒有掩飾他的險惡用心,但自己已然沒有退路,只能冒著符石弩箭和秘法魔陣中不斷洶湧而出的幽火攻擊繼續朝前衝殺。

這次他的父親帶來了六百餘名天佑城的精銳武士,虎賁軍的影子尚未看到,卻已經折損了一百多。

幸好在荼羅的火力壓制下,秘法魔陣的威力被大幅削弱,瞿獬和他的部眾已然沖到了巨麓莊園外的一條壕溝前。

這條壕溝寬約三丈,卻不可能阻擋住能夠禦風飛行的藩屬武士的前進步伐。

他們殺紅了眼,高聲吼叫著縱身躍起從壕溝上方掠過。

“嗚——”黑黢黢的溝底猛然竄起一道十丈高的火浪,地底的火油被盡數點燃,噴吐出陰冷森寒的藍色冰火。

躍在空中的藩屬武士猝不及防,像一團團被點著的火球紛紛墜落到壕溝中。

那些修為精湛的高手抑或盔甲精良的武士勉強能夠躲過一劫,要麼迅速沖過火浪要麼趕緊向後飛退。

然而等待他們的卻是更加淒慘的命運。壕溝後凹凸不平的凍土層中悄無聲息地露出一張張魔弩,掩藏在暗堡裡的虎賁軍射手開始了他們的工作。

“嗤嗤嗤——”弩箭掛著銳利的呼嘯穿透藩屬武士的鎧甲和護體罡氣,打爆他們的金丹射穿他們的胸膛,鮮血飆射慘嚎四起,又是數十條身影倒下。

瞿獬覺得自己快瘋了,呼吼著向火浪發出一道道秘法。簇擁在他身旁的那些聖階高手也是雙目血紅拼命施動秘法,一蓬蓬雨箭冰棱砸了過去,終於撲滅了幽火。

藩屬武士怒吼前沖越過壕溝,用魔刃用秘法向一處處暗堡狂轟亂炸。

但當他們衝殺到坍塌的暗堡前時,才發現裡面的虎賁軍戰士早已通過地下秘道逃之夭夭,留下的僅僅是一攤廢墟。

“轟!”一顆從秘魔塔中投射下來的符石在空中爆開,濃烈的光焰奔湧擴散吞噬了一條條藩屬武士的身影。緊跟著更多的符石與弩箭瀉落而下,在帶來死亡的同時也帶來了無邊無際的恐懼。

瞿獬的心隨著地動山搖的巨響聲而劇烈的顫慄,他緊握手中的魔刀眺望遠處閃著光火的一座座秘魔塔,咬了咬牙怒吼道:“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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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六章 血染荒原(下)

“殺!”

一顆晶瑩如玉的白子落在棋盤上,結束了這場並不算精彩激烈的對局。

“不來了!”斬天的大手在棋盤上一抹,黑白兩色的棋子劈裡啪啦掉了一地。

東陽耀笑呵呵坐在他的對面,問道:“要麼我讓你三子?”

“虧你能沉住氣。”斬天鬱悶地咕噥。儘管隱蔽在伏魔族挖掘出的地下秘、穴裡,他依然能夠敏銳地察覺到大地的顫動,想必巨麓莊園那邊早已打得熱火朝天了。

而作為巨魔族第一戰將的他,卻只能像只爬蟲似的蜷縮在陰暗渾濁的地穴裡下棋。

開玩笑,自己身為巨魔族猛將可不是紮在靈穀田裡的稻草人!

“我也坐不住啊,可有什麼辦法?”東陽耀歎了口氣,朝一邊捧著經書看得正入神的北夕雪呶呶嘴,“要不你再去問問?”

斬天摸摸剛才被北夕雪用火球燒焦的腦門,嘿嘿笑道:“這回應該輪到你了吧?”

東陽耀一聲不吭抬手攝起滿地的棋子放回琉璃罐裡道:“來,再下一盤。”

“你姥姥!”斬天狠狠瞪了東陽耀一眼,還東陽部落的狼主呢,膽兒小得跟耗子差不多。他站起身腦袋砰地撞塌一塊凍土,邁步走向北夕雪。

斬天起初幾步走得很快,雄赳赳氣昂昂宛如一頭怒獅。可不知為何他的腳步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輕,像極了一隻戰戰兢兢的黑貓。

“斬天將軍,你有事找我?”北夕雪和顏悅色地放下經書。

斬天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他不會忘記,剛才北夕雪的樣子比現在還要客氣,可自己的腦殼卻差點成了燒焦的豬頭肉。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出擊?大夥兒都等不及了。”

這回斬天學乖了,將其他人一塊兒拉了進來,好歹也能壯大聲勢分散火力。

“舒舒服服地待在這兒不好麼?”北夕雪困惑地看著斬天。

“好是好,可無事可做也很難熬啊。”斬天的背脊在冒冷汗。

“這樣啊,都怪我忽視了大家的感覺。”北夕雪拍拍額頭,善解人意地說道:“地穴還是幽仄了點兒,如果能再寬敞些就好了。要不斬天將軍,就麻煩你把東邊的凍土層往前推進十丈,大夥兒也能坐得稍微寬鬆點兒。”

斬天目瞪口呆道:“可是巨麓莊園……”

“巨麓莊園不是有慕大人和羅獄麼?那傢伙可是親口答應要堅守三個時辰的。現在一個時辰都沒到吧?”北夕雪微笑道,“只挖十丈深似乎用不到兩個時辰吧——嗯,讓我想想還有什麼要緊的事可以請你幫忙的?”

這下斬天的額頭也開始冒冷汗了,他瞟了眼北夕雪纖秀的指尖,生恐從那裡突然蹦出只火魔鳥來,忙不迭道:“慢工出細活,兩個時辰剛剛夠。”

北夕雪失望地“哦”了聲道:“那就算了,我還想請你幫著把西面的凍土也挖開點兒呢。”

斬天頭也不回灰溜溜地往回走,不一會兒東面的凍土層上就響起了鏗鏗的重劍劈擊聲。

“好可憐……這些凍土。”東陽耀同情地望了眼被重劍劈得四處迸濺的土塊,然後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環顧四周問道:“有誰願意陪我下盤棋?”

…………

巨麓莊園中一共有六座秘魔塔,只要衝到塔下那些用於遠距離轟擊的符石和弩箭也就失去了效用。

瞿獬是這麼想也是這麼做的。但當他率領著一百多名手下踏著屍山血海沖到最近的一座秘魔塔前時,才發現紙上談兵有多害人。

的確,從眼前這座秘魔塔中彈射出來的符石和弩箭已經很難傷到他們,但別忘了這鬼地方還有另外的五座秘魔塔。

它們交相掩護左右呼應,構成了一張沒有任何死角的火力網。無論藩屬武士隱蔽在莊園的任何角落,都無法躲過符石與弩箭的擊殺。

失去四艘戰艦的惡果逐漸暴露了出來。如果有它們在,就能從空中轟擊秘魔塔,兵不血刃地將其炸成殘渣。但現在就只能依靠投石機和弩機進行遠端轟擊。

一架洗心級的投石機價值十二萬幽金,同等級的弩機稍稍便宜點兒,但也得花上八萬幽金才能買到手。而那些沖在前頭的廢柴,死再多的人也不必紅月會出上一枚幽金,這筆帳應該很容易算清楚。

所以拿藩屬武士的人命去填,無疑是當下最為明智的選擇。

荼羅注視著巨麓莊園中的激戰,默默計數流逝的時間。

從戰艦裡落下第一顆符石到現在,業已過去了一個時辰。戰鬥由莊外而莊內,此刻正向高高矗立的六座秘魔塔中蔓延。

忽然前方響起一陣歡呼聲,幾十名藩屬武士成功地殺入了東北角的秘魔塔中。

但在下一個瞬間,歡呼雀躍聲卻被一記震耳欲聾的轟響取代。

一團刺眼的光火從內部爆射出來,滾滾的光瀾和濃煙在一霎裡將整座秘魔塔連帶裡面的人化為了灰燼。

戰場中驀然變得一片死寂,所有人呆呆望著燃燒倒塌的秘魔塔失去了言語。緊張恐懼的心情像瘟疫一樣在沉默中散播,感染了每一名藩屬武士。

誰能想到那些虎賁軍在秘魔塔失守後,不是選擇逃跑而是毫不猶豫地與沖入塔中的敵人同歸於盡?

藩屬武士們緩緩向後退卻,唯恐自己面前的秘魔塔也會在突然間爆炸。

“大人!”荼羅身後一名身材魁梧的紅月武士手按魔刀叫道,顯然是在主動請纓。

荼羅搖搖頭,激戰至今敵人的狡猾與英勇早已超乎了他的預料之外。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是自己近年來遭遇到的最難纏的對手。

他功聚雙目洞徹光霧,凝視著巨麓莊園中尚存的五座秘魔塔,問道:“弼玫,你需要多少時間?”

弼玫在心中略作計算,回答道:“半個時辰以內全部解決。”

荼羅點點頭道:“也只能這樣了。我本想親眼見見慕成雪,可惜了——”

與此同時楚天正站立在視窗前,出神地眺望著遠處兀自燃燒不已的那座秘魔塔。

他的面色有些蒼白,腦海裡不斷浮現起珞珈從秘魔塔上墜落的影像。

來到幽魔界有不少日子,但魂牽夢縈的伊人依舊芳蹤渺渺不知魂歸何處。

“狗崽子!”羅獄粗暴洪亮的怒駡聲將楚天的思緒帶回到眼前的血火硝煙中。

站在高達十丈的秘魔塔頂,隱隱約約看見飄蕩的光霧裡紅月會的投石機和弩機正朝西北方向的一座秘魔塔前緩緩移動。

由於距離和角度的關係,另外四座秘魔塔中配置的投石機和弩機根本無法對其造成有效的殺傷。而事實上,經過一個多時辰的劇烈消耗每座秘魔塔里留存的符石和弩箭都已所剩無幾。

換而言之,此刻荼羅軍部面對的僅僅是一座即將彈盡糧絕的秘魔塔。

“全部撤走,就讓荼羅在這兒慢慢表演。”楚天收拾情懷,知道自己此刻正肩負著七百餘名虎賁軍戰士的生命,乃至伏魔族、狼魔族、幽魔族在度朔山的未來。

羅獄回身傳令,北夕照輕出了口氣道:“荼羅很可怕。”

楚天點點頭沒有說話,但在心裡已贊同了北夕照對荼羅的評價。

表面看來虎賁軍以極其微小的傷亡重創了兩千多藩屬武士,使得他們鬥志崩潰不顧一切地向後撤退,而四艘威力巨大的魔艦也在戰鬥初始時就被熾流弩槍完爆。

但巨麓莊園同樣付出了可觀的代價。北夕雪精心佈置的兩座秘法魔陣、莊內的種種機關設置、還有十架用來發射熾流弩槍的弩機盡數毀損,而僅存的這幾座秘魔塔也會很快在符石和弩箭的轟擊下一一坍塌。

到那時虎賁軍就將直面一直在後方按兵不動養精蓄銳的荼羅軍部,沒有遮掩沒有屏障,惟有捨生忘死的堅守。

這支由亡命之徒組成的雜牌軍,能夠將巨麓莊園牢牢握在自己的掌心中麼?

“轟!”遠處的秘魔塔傳來一陣沉悶的巨響,爆濺起一串串光彩奪目的火花。塔身上的符文迅速黯淡融化,表層的幽鐵亦在不斷地碎裂剝落。

這裡真的不同於塵世。楚天暗自感慨,如果這場戰鬥是發生在塵世的某個地方,自己單槍匹馬就能夠擺平那幾十架大發淫威的投石機。但現在卻不得不靠著秘魔塔的保護才能躲過符石與弩箭的攢射而不至於受傷。

可以想像,如果當年不是在北冥海中被天界擊敗,幽冥皇帝的麾下魔軍早已不費吹灰之力地蕩平了塵世。難怪無論正魔兩道誰也不願意重開北冥海的封禁通道,因為那將是一場無可抵禦的滅頂之災。

“轟隆隆——”那座秘魔塔在燃燒中傾斜,上半截塔身如折斷的槍尖掉落下來。

大地驚恐地顫抖,揚起一團團紅色的光霧煙火。

“大人,所有人都已通過傳輸法陣撤離。我們也趕緊走吧。”

羅獄打量楚天沉靜的側臉,莫名地覺得心裡踏實了許多。似乎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有一種神秘的氣質,即使在最危急的關頭也不會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恐慌。

只是羅獄不知道,對楚天而言經歷過比死亡更絕望悲慘的遭遇,失去過這世上最珍愛的女子,他早已心死如灰無所畏懼。

他活著,只因灰燼裡依稀還有一點光亮和溫暖,指引著自己走向寂滅之穀。

為愛而生,為愛而死。無所謂哪一種犧牲更加偉大,他要的僅僅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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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17:47:35
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七章 天羽遺族(上)

窠巢不斷地收到來自斥候的戰報,他有些驚異於虎賁軍的頑強。居然兩個時辰仍未失守,慕成雪不簡單啊。當然荼羅也是徒有虛名之輩,攻打小小的一個巨麓莊園死傷了上千名部眾卻還沒能拿下,也真夠窩囊的。

當他聽到巨麓莊園的六座秘魔塔也被符石弩箭摧毀,荼羅大軍正向紅石崖進發的時候,便再也按奈不住。

“炫都統,我的馬快先走一步。你率領天弓軍在後跟進不得延誤。”

聽到窠巢的命令,炫流只是默默地頷首。他明白窠巢此舉是擔心自己搶功,雖隱隱覺得不妥但為了避嫌也只能隱忍。

轉眼的工夫,一千如狼似虎的龍騎軍武士在窠巢興奮的號令聲中沖下小石山,向巨麓莊園急馳而去。

從小石山到巨麓莊園不過幾十裡路,以龍馬日行千里的腳力無需一盞茶的時間就可以趕到。

窠巢如此想道,卻做夢也沒有料到他即將在這裡走完自己一生的道路。

“呼——”沒有任何徵兆,道路前方猛然掀起黃綠色的沙暴,長二十余丈高九尺,像一蓬混濁的排浪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吼撲向正在高速行軍中的龍騎軍武士。

“有埋伏!”龍馬揚蹄嘶鳴,前排武士掣動魔兵轟出一團團罡風光瀾。

“嘭嘭嘭!”儘管聲勢駭人,這蓬沙暴卻沒有太大威力,頓時支離破碎扭曲渙散。

窠巢心神稍定勒住坐騎,目光穿過飄散的沙塵並未發覺四周有任何的異常。

“鎮靜,不過是一點兒故弄玄虛的小伎倆,就把你們嚇成這樣?”他冷笑了聲回頭呵斥騷動不安的部下。

孰料話音未落,從凍土層中驀然噴湧出一團濃烈腥臭的綠色寒霧,瞬間遮掩住四周的景物。在龍騎軍武士尚未來得及發出叫喊前,一支支暗綠色的魔槍如雨後春筍破土而出,鋒利的槍尖穿透龍馬腹背貫體而入。

龍騎軍武士身體的各個要害部位都有甲胄保護,足以應付任何的突發襲擊。但他們臀部卻顯然不在甲胄的保護之列,也根本料想不到敵人竟會從這樣一個罕見的角度發起攻擊。

頓時寂靜的荒原化作血腥的地獄,金紅色的鮮血與淒厲的嗥叫此起彼伏。一匹匹龍馬哀鳴倒地,數以百計的龍騎軍武士不及躲閃如被巨斧伐倒的枯木紛紛墜落。

“該死,居然是群伏魔族的爬蟲!”窠巢醒悟過來,駕馭龍馬騰空掠起閃躲過一支支從底下激射而出的魔槍,腳下已是一片槍林血雨。

“呼——”從濃郁的綠色毒霧中次第亮起一道道水波紋般詭異的魔符,窠巢座下的龍馬一聲長嘶身軀如灌重鉛往下沉墜。與此同時窠巢驚恐地發現,周圍的虛空中生出了一種莫名的可怖力量,所有的人和馬就像被泥沼裹住了手腳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伏魔陷陣!”窠巢的心頭一陣劇烈顫慄,聲嘶力竭地叫道:“沖出去——”

“嗚嗚嗚——”一條條綠色的身影從凍土中冒了出來,猶如幽靈般飄蕩飛舞,手中的淬毒魔刃寒光閃閃好似收割生命的死亡之鐮,絲毫不受寒霧魔符的禁制,肆意地斬殺在龍騎軍武士的頭顱上。

其中一名伏魔族中年男子手握碧夜魔杖欺近窠巢,唇角含著一縷殘忍陰森的冷笑道:“開飯了,幽魔豬!”

“喀喇喇!”大地崩裂,噴射出一團團狂亂的沙暴湧向窠巢。

“熾影?!”窠巢認出了曾經的手下敗將,在最初的慌亂後他意識到對方的人數並不算多,而且除了少數的聖階高手之外,絕大多數伏魔族戰士的修為都不算出色。換而言之無論是人數、戰力、裝備,己方都要明顯勝出一截。糟就糟在中了埋伏,但只要能夠穩住陣腳,收拾幾百隻綠爬蟲根本不在話下。

“砰!”窠巢的左手甩出一面幽藍色的冰盾,擋住熾影發出的“碧血沙海”秘法攻擊,高舉右手魔刀縱聲喝道:“結陣!”

數百龍騎武士齊聲應和,策馬向窠巢身周收縮,以他為圓心逐漸組成一座防禦陣形,如磨盤般轉動起來反復絞殺伏魔族戰士。陣中的聖階高手和秘魔師不斷用各種魔符、秘法轟擊凍土驅散毒霧,一團團色彩斑斕的光火洞徹幽空,不一刻就將方圓數千丈的大地封印令伏魔族戰士無法在利用土遁潛藏轉移。

眼看情勢在慢慢地發生逆轉,黑暗中突然響起尖銳猙厲的狼嚎聲。

從東南、東北和正西方向三支狼魔族戰隊如銀瓶乍破鐵騎突出,出現在了龍騎武士的視野裡。

一頭頭棕紅色的魔狼卷裹著驚天動地的怒吼和激蕩的狂瀾,宛若由上千盞火炬匯成的狂暴焰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殺過來。

就像三柄精准犀利的割肉刀,北夕、東陽、南月三大部落的一千五百名精銳戰士在各自狼主的統帥下從不同方位直插龍騎圓陣,將一隊隊幽魔武士分割包圍。

它們毫不戀戰,在彼此交錯貫穿圓陣之後又迅速從另一端突殺而出脫離戰團,然後調轉方向再從另一個角度突入陣中。如此循環往復如入無人之境,很快就將龍騎軍的戰陣沖得七零八落。

“度朔群狼陣!”窠巢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伏魔族居然和狼魔族捐棄前嫌組成了聯軍,真不知道是自己花了眼還是世界發了瘋。

當伏魔族的狡詐陰狠和狼魔族的淩厲兇殘天衣無縫地結合在一起,等待龍騎武士的只能是一場充滿陰謀意味的大屠殺。

熾影的感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爽過,他的面前那些以往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龍騎武士在死亡、在哀嚎、在崩潰、在發抖……那一隻只曾經踐踏故土的鐵蹄,那一雙雙曾經宰割族人的手臂在血雨腥風中斷落飛濺沃養凍土。

“符石雨林”、“碧蜥暴”、“符山鎮海”……碧夜魔杖興奮地鏑鳴飛轉,對準窠巢扔出一道又一道兇猛詭譎的秘法攻擊術。

窠巢捨棄了座下龍馬,身形禦風翻飛揮刀抵擋,不停地試圖迫近熾影。

但北夕雅、東陽耀和南月薰卻一次次從側翼輪番發動突襲,逼得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精力來應付三大狼主,以至於始終無法拉近與熾影的距離。

現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被自己落在了身後的炫流。如果能夠堅持住一盞茶的工夫,天弓軍便能趕到戰場與他的龍騎軍匯合,即使不能轉敗為勝至少也可以接引倖存的龍騎軍沖出伏擊圈向小石山撤退。

然而他等來的不是炫流和其麾下的天弓軍,而是又一支由惡魔組成的軍部。

八百名巨魔族重裝武士緩緩地從幽夜裡走來,他們的動作頻率或許稍顯沉重遲滯,卻蘊藏著石破天驚的恐怖力量。黑色的戰靴踩踏在凍土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匯成滾雷般的轟鳴由遠而近。

窠衛渾身的血液霎時冰涼,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切身體味到原來世上真有一種比死亡更為可怕的東西叫做“絕望”。

…………

“咕嚕嚕——”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從熾影的手中飛出,滾落到炫流的腳下。

炫流坐在龍馬上,默默望著窠巢的首級不知在想什麼。

“窠巢死了,即使炫流兄能夠全軍而退回到寂然城,我猜窠衛也不會放過你吧?這事可真難辦啊,要不你忍著點兒疼把自己的腦袋切下來送回寂然城,這樣窠衛也就不會再說什麼了。嗯,即使他想說什麼炫流兄也聽不到了。”

能沒心沒肺說出這種話的也只可能是北夕雪了。

荒原上的伏擊戰剛剛結束,遍地都是龍騎軍武士的屍體和刺鼻的血腥氣味。

伏魔族和狼魔族戰士正在有條不紊地打掃戰場,稍遠的地方八百餘名巨魔族武士在斬天的指揮下已開始撤離——他們行軍的速度遠比不上前者,因此要先行一步趕往尚在苦戰中的巨麓莊園。

可是這麼做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誰也沒把炫流和他帶領的一千天弓軍放在心上。

炫流慢慢地收回目光,轉向北夕雪秀氣得像個少女似的臉龐,輕聲道:“我可以帶著你的人頭去見窠衛大人!”

從聽到窠巢遭遇伏擊的喊殺聲到趕到戰場,龍騎軍與天弓軍之間的實際距離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但就是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一支上千人的魔軍竟已全軍覆沒。

巨魔族、狼魔族、伏魔族……還有如果所料不錯正在堅守巨麓莊園與荼羅軍部血拼到底的虎賁軍,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聯軍組合?

更可怕的是對方好像算准了窠巢會貪功冒進,早早就在這裡設下埋伏將其一鼓聚殲。等到自己率領援軍趕至,看見的便只能是窠巢的一顆人頭。

三年前他奉命留守寂然城並未參加對狼魔族的圍剿之戰,但此刻不用做什麼精密細緻的推算,炫流也能知道自己的一千天弓軍沒有任何機會。

即使僥倖退回寂然城,等待他的命運也會誠如北夕雪所說的那樣成為窠巢的殉葬品。但他不能逃跑,妻子兒女還有眾多的族人都還在寂然城。假如自己畏罪潛逃,他們的命運將更加淒慘。

“鏗!”炫流的話音落下,一千名天弓軍射手整齊劃一地拉動弩機弓弦,森寒犀利的箭頭齊刷刷對準了北夕雪。

“我們為什麼不可以活得更有尊嚴呢?”北夕雪無視足以將任何人射成馬蜂窩的箭矢,清澈寧靜的雙瞳深處閃動著智者的光芒。

“這片土地從來都不屬於窠衛,也不應該是某個人的私產。狼魔族、伏魔族……還有我們的巨魔族朋友,誰人註定他們生來就該像牲口一樣被販賣被奴役?與其寄人籬下不如自己當家作主。”

炫流面色沉靜道:“我憑什麼要聽信你的花言巧語?”

北夕雪的左手輕按心口,油然微笑道:“以紅月之名,紅月在故我在——”

不知道什麼原因,炫流的眼中驀然迸射出兩簇精芒,像利箭一樣穿透幽空射落在北夕雪的左手上。

“以紅月之名!”須臾之後他鄭重地將自己的左手按在胸前,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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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八章 天羽遺族(下)

此時此刻巨麓莊園的決戰業已進入到最後的攻堅階段。成千上百名紅月會的藩屬武士正不斷地向位於紅石崖下的地穴入口發起一波波兇猛的衝擊。

經過兩個多時辰的激戰他們早已是強弩之末,但背對一支支紅月會武士手中的魔弩威嚇,如果還不想死的話他們就只能咬著牙往前沖。

可是前方的黑黢黢地穴便如同一張猙獰開張的血盆大口,同樣在無情地吞噬著這些僕從軍的生命與鮮血。

虎賁軍從雲蝶仙手中購買來的洗心級怒魄弩所發射出的弩箭仿似漫天飛縱的金紅色流光,輕而易舉便穿透了藩屬武士廉價的護甲和並不如何堅實的護體罡氣。

他們就像成熟的靈穀被一茬一茬地收割,慘叫著倒向被鮮血染紅的凍土。

在又一次丟下了上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後,藩屬武士的心理終於開始崩潰,仿佛一頭遍體鱗傷的魔獸,儘管依舊在發出虛張聲勢的兇狠咆哮,但已不敢再往前邁出哪怕半步。

紅石崖前不到四十丈的衝刺距離儼然成為無可逾越的地獄雷池。

“差不多了,魁篪你的人可以出手了。”這次荼羅沒有再下令處決那些不聽話的藩屬武士首領,而是輕輕對佇立在身後的那名身材魁梧的紅月武士說道。

魁篪的臉上露出一縷嗜血的興奮之色,洪聲喝道:“撼山營出擊!”

三百名撼山營武士轟然應諾,豎起層層疊疊的巨型魔盾組成一道高三丈寬十丈的銅牆鐵壁緩緩向前移動。

虎賁軍的弩箭如雨點般激射在盾面上,迸濺起一朵朵刺眼的光火四處彈飛。

盾山不為所動,依然不緊不慢地朝紅石崖地穴入口逼近。

在他們的身後五百名裂海營的紅月武士步步跟進,隨時準備突入地穴。

其餘兩百名由弼玫統領的破天營射手在原地巋然不動,繼續利用弩箭和符石壓住陣腳,掩護魁篪的撼山營繼續推進。

突然盾山中分讓出一條通道,荼羅舉起魔刀冷冷道:“雞犬不留!”

“雞犬不留!”伴隨著一陣地動山搖的喊殺聲,五百名裂海營武士在他的率領下布成鋒矢陣形猶如一支離弦之箭踏過屍山血海射向紅石崖。

看到此景士氣低迷的藩屬武士們亦爆發出一陣歡呼。戰陣中瞿獬心情複雜地舉刀叫道:“殺啊——”

千余名藩屬武士在撼山營巨型魔盾的掩護下重整旗鼓朝紅石崖蜂擁撲去。

下一刻,地穴的入口即將失守……

“咻!”就在瞿獬高舉的魔刀尚未落下的霎那,一支突如其來的冷箭像是道劃破幽夜的銀線精准無誤地洞穿頭盔深深紮進他的後腦再從眉心透出。

瞿獬的身軀晃了晃,他甚至能依稀聽見自己顱腦深處金丹爆裂所發出的脆響,一縷金紅色的血絲從傷口流出染紅了視野。

——哪兒來的冷箭?

彌留之際瞿獬驚愕地抬眼尋找這支魔箭的來向,隱隱約約看到遠方天空如怒濤般翻卷的寒霧中,一條條天羽族射手禦風飛翔的身影。

他們張開晶瑩美麗的暗紅色羽翼如幽靈般飄舞,手中的魔弓在無情地顫響,將成百上千支鋒利的魔箭射入敵人的頭顱。

比起幽魔族的射手,這些天羽族戰士擁有著與生俱來無可比擬的天賦。他們的靈覺能夠輕易鎖定目標,所使用的魔弓與魔箭的射程和精確度也更勝一籌。

頓時上百名紅月武士和藩屬武士猝不及防地中箭倒下,尤其那些手持巨盾的撼山營武士更是成為了天羽族射手首要打擊的目標。

“天弓軍?”負責在後壓陣的弼玫眸中閃過一絲寒芒,犀利的目光在瞬間緊鎖住一名中年天羽族男子的身形,正是他發出的魔箭射殺了瞿獬。

幾乎在此同時,她的手中已多了一張銀黑色的魔弓,瞄也不瞄一箭射出。

天羽族中年男子冷然瞥過弼玫,兩人視線交織激撞的剎那,他的左手拉動弓弦,指尖驀然光焰暴漲凝鑄出一支銀色玄冰之箭。

“咻——”玄冰之箭風馳電掣,在空中不可思議地擊中迎面飛來的箭頭,一團銀藍色光火爆開,將弼玫射出的“月落魅影箭”砰然炸碎。

“咻咻咻咻——”弼玫不動聲色,電光石火之間手中的月落魅影箭十七連發。它們有的快有的慢,有的長驅直入有的迂回包抄,有的大刀闊斧有的暗渡陳倉,交構成一張無堅不摧的箭林光海,盡顯紅月會第一女射手的卓越風采。

然而天羽族中年男子的神情沉靜如水,他的身心仿佛與手中的那張“落劫魔弓”合二為一,白皙修長的十指鎮定逾恒凝發出一支支銀色的箭芒,卻比弼玫的頻率更快更穩!

“嘭嘭嘭!”只在半個呼吸間,十七連發的月落魅影箭爆閃碎裂灰飛煙滅。

“哧——”近至十丈處一支玄冰之箭匪夷所思地從撕開虛空迸射出來,以比電光更快的速度直刺弼玫眉心。

“遁空之箭!”弼玫的瞳孔收縮,終於猜到了對手的身份——寂然城天弓軍都統,號稱玄明恭華第一箭的天羽族暗翼部落首領炫流!

她已經沒有時間出箭封擋,素手橫弓揮出“叮”的脆響迸飛遁空之箭。

但是靈台的警兆非但沒有因此解除,反而在彈指間變得愈發強烈!

弼玫臉色微變,就看到炫流收住落劫魔弓正冷冷地看著自己。

“啵!”一支水晶般透明的魔箭無聲無息地從身後掩襲而至,從護身鎧甲與頭盔結合部僅存的一線縫隙之間斜斜插入她的脖頸,陰冷的箭鋒直貫顱腦刺穿金丹。

弼玫眸中的光芒登時熄滅,她死死盯著炫流空空如也的左手,從冰冷的朱唇間吐聲道:“潛殺……”話音未落她的身軀直挺挺向前栽倒。

“弼玫!”魁篪睚眥欲裂,暴怒中甩手擲出巨盾嗚嗚呼嘯飛斬炫流。

“砰砰!”飛腿踹開擋道的紅月武士,他沖到弼玫身後伸手抱住她正在倒下的軀體,眼睛裡交織著悲哀與仇恨的怒焰。

即使殺人如麻,在內心不為人知的某個深處總也隱秘著那麼一縷易傷的柔情吧?

魁篪抬起頭望向閃開魔盾飛斬的炫流,怨毒之色在臉上橫溢,掣動魔斧沖上前去。

“嗖!”他的眼前一花,從下方的凍土層中驟然躥出一道綠影——不,不是一道而是數百道這樣的綠影!

那綠影的身法奇快,一隻碧熒熒的魔爪在空中畫過五道電芒紮向他的小腹。

“伏魔族!”和窠巢最初的反應一樣,魁篪大吃一驚急忙側身橫移,魔斧虎虎生風劈向綠影。

“哧啦!”偷襲並未收到滿意的效果,五根魔爪僅僅撕開了魁篪護身甲胄,在他的左腰上留下一溜血槽。

熾影翻身飄退,不知沖誰冷喝道:“他是我的!”

“哼!”夕雅的骨刃比她的冷哼來得更快,十束殷紅的血芒直插魁篪背心。

魁篪不得不放開弼玫的屍體,側身揮掌招架。他眼角的餘光就看到狼魔族與伏魔族的聯軍左右對進,已將己方的陣營攔腰斬斷。而在天空中數百名天羽族暗翼部落的射手在濃霧裡若隱若現,他們的魔箭就似長了眼睛總能在千軍萬馬中準確無誤地尋找到獵物。

“荼羅大人呢,為什麼還不回軍救援?!”打從加入紅月會荼羅軍部起,魁篪第一次對勝利失去了信心。

但荼羅已經救不了魁篪,他碰到了更為強硬的對手。

他當然聽見了外面震耳欲聾的廝殺聲,也知道自己的部下正在遭受圍攻。然而地穴中的境況比他預料中的還要複雜險惡。到處是一座座秘法魔陣,一道道禁制機關,還有層出不窮隱藏在岩壁裡的暗堡和那些防不勝防的殺戮陷阱,使得五百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裂海營武士泥足深裹,每前進一步都在有人倒下。

縱橫交錯的穴道宛如一座龐大的天然迷宮,虎賁軍武士根本就不和他們正面交鋒,憑藉著四通八達的秘道和暗穴神出鬼沒輪番偷襲。

果然是窠衛和慕成雪聯手擺下的陷阱!荼羅只是奇怪,為什麼以魁篪的撼山營和弼玫的破天營五百軍力,再加上近千名藩屬武士卻抵擋不住寂然城幽魔軍的突襲?莫非自己情報有誤,窠衛竟然傾巢出動?

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虎賁軍逆天到家的一身魔武裝備,從頭到腳全部是洗心級的頭盔、甲胄、戰靴和魔兵,簡直武裝到了牙齒,奢侈程度遠遠超出荼羅軍部甚至趕上了被譽為紅月第一軍的逆雨軍部。

是誰供給慕成雪這些該死的軍械裝備?要知道自己劫掠燒殺那麼多年,麾下的武士配備的也不過是歸元級裝備!

“大人,我們怎麼辦?”身旁,裂海營統領騫越問道。

“繼續前進。”荼羅淡淡地回答,語氣堅定而自信。

置之死地而後生——慕成雪,這道理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懂!

“前進!”數百名紅月武士應聲高呼,踩踏死神的肩膀繼續向前。

穴道霍然開朗,一片占地數千丈的暗紅色石柱林映入荼羅的眼簾,當然還有一排排嚴陣以待殺氣沖天的虎賁軍武士。

在陣列之前,楚天看了眼即將流盡的沙漏,沖著荼羅淡然一笑道:“你怎地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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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九章 天命吾皇(上)

刀光一閃,荼羅出手!

刀名絳唇,重七斤四兩六錢,長兩尺八寸三分,有若少女紅唇消魂索命。

刀勢之下七百虎賁猶如無物,滔滔血瀾無盡殺意吞噬了每一寸幽空。

仿佛一剎裡萬靈不存,僅只剩下楚天孑然一身獨面碎魂裂魄的刀光。

“大人小心!”羅獄的聲音好似從極遙遠的天邊傳來,而不是近在咫尺的身旁。

“鏗!”蒼雲元辰劍龍吟飛縱直指荼羅眉心,楚天的身形巋然不動,以攻對攻以命搏命。

荼羅的唇角逸出一抹極淡的不屑冷笑,完全無視眼前排山倒海的劍氣雪瀾,絳唇魔刀遽然加速斬中楚天的胸膛。

“大人!”羅獄瞠目怒吼,將將從鞘中拔出的魔刀卻已來不及救援楚天。

誰也想不到他和荼羅之間的對決竟會在一招之間刺刀見紅生死立判。

“呼——”楚天的胸口霍然迸現出一座金煌煌的光峰,如嶽橫亙遮擋在絳唇之前。

絳唇魔刀光芒暴漲劈擊在金峰之上,迸發出金石激撞般的脆響。

“喀喇喇!”刀光如潮兇猛衝擊,金峰表面很快綻露出一條條殷紅色的裂痕。

“噗!”蒼雲元辰劍僅比絳唇魔刀慢上一線刺穿羅獄的護甲,劍鋒透肩而過。

荼羅低哼沉肩,仿似根本沒有感覺到劍刃穿身的痛楚,肩部肌肉猛地向裡緊縮,變得堅逾金鐵牢牢鉗制住蒼雲元辰劍。

“啪!”狂猛的刀光應聲沖碎不動如山印,絳唇如一條掙脫禁錮的紅龍囂張呼嘯,以摧枯拉朽之勢切入楚天的胸膛。

鮮血像金紅色的花朵絢爛盛綻,楚天的身軀在絳唇刀氣的切割催壓之下情不自禁地劇烈搖顫。然而他的神情中沒有一絲對死亡的畏懼,略帶憂鬱的海藍色眼眸只是靜靜地凝視著荼羅的臉。

莫名的,荼羅心底裡升起一縷不祥的預感。他隱隱約約覺察到,楚天似乎是故意讓絳唇劈中,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實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他的瞳孔急遽收縮,就看到一團雄渾到根本無法用任何言語形容的血紅色強烈神光從楚天的身體裡迸射而出,猶如狂放磅礡的怒濤滌蕩乾坤席捲天地,散發出睥睨三界惟我獨尊的無鑄霸氣。

“這是?!”荼羅深藏在面具之下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地驚駭之色,他不能想像如此強橫的力量怎麼能夠蘊藏在一個人的身體中,而且這個人還是慕成雪。

這力量仿佛來自于九天之上洪荒之始,充盈著無可抗拒的深邃意志,令感受到它的人身不由己地生出頂禮膜拜的念頭。

“嗤嗤嗤——”荼羅的手臂上血霧蒸騰,像破碎的琉璃裂開無數條觸目驚心的細小血口,轉眼之間便攀爬到了肩頭而後向胸口乃至全身各個部位迅速蔓延。

他試圖從楚天的胸膛中拔出絳唇,然而魔刀紋絲未動,一道道沛然莫禦的神秘力量透過刀刃不斷吞噬絞殺他的手臂,進而那股仿似發自於神祗的可怖意志也破體而入侵掠靈台。

在此之前荼羅曾經以為經過多年的修煉自己早已滅絕了對死亡的恐懼。但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或許可以蔑視死亡,但永遠也無法戰勝恐懼本身。

他的眼神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驚顫,“砰”地一聲悶響血肉橫飛,強行逆運魔氣將自己的右臂生生轟碎,這才隔絕了與那神祗般意志間的直接聯繫。

楚天翻腕擰劍冷冷一笑,蒼雲元辰雪華沖霄再削斷荼羅的左臂。

他的元神深處有一股力量正在一步步地蘇醒,古老的意志爆發出憤怒的咆哮,恢弘的魔意越來越清晰可見悸動三魂七魄,將種種強大深奧的大道意念灌輸在靈台之上。

一瞬間,楚天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用生命作為賭注,利用荼羅再次激醒了沉睡蟄伏在元神中的神秘力量。

他幾乎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斷定,那便是天命之盤!

他已經能夠清楚地感應到它的存在,雖然像一縷潛藏在黑夜中的風影依舊無從觸摸無法把握,但聽得到它壓抑三千年的怒吼與激蕩。

“轟!”他的腦海仿佛在一霎那被抽空了所有的意識,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恍惚之中噩夢重現,楚天再次看到了那座熊熊燃燒的古老魔堡。

身穿藕荷色衣裳的少女孤單地佇立在秘魔塔尖,狂野的血紅籠罩模糊了她纖柔的身影。她獨自面對著一個充滿瘋狂殺戮的世界,孤立無援搖搖欲墜。

楚天的心一下抽緊,以至於尚未發覺在今次的夢境中他距離古堡已不再遙遠。

古堡的四周群魔亂舞,一條條天羽族暗翼戰士舒展雙翅的身影圍繞著秘魔塔上下翻飛,他們揮舞手中的弓箭在歌唱在歡慶。

不遠處成千上萬狼魔族、伏魔族、血魔族、風魔族、巨魔族、幽魔族以及其他眾多魔族的軍隊如山如海無邊無際,布列在古堡下方的遼闊山谷中。

忽然楚天的心底裡升起一縷無由的奇異感覺,他的視線穿越過萬馬千軍一直望到在那山谷之上冥海之下的天地間,一位黑袍皇者紫發飛揚傲然屹立于流金火焰繚繞的戰車中,他的右手高舉鎮獄魔劍正遙遙指向秘魔塔尖的少女。

不知什麼理由,楚天莫名地覺得戰車中屹立的人好像正是他自己。

“轟隆隆!”高聳如雲的秘魔塔在巨響聲中崩潰坍塌,揚起的烈火與濃煙迅速湮沒了藕衣少女的身影。

“天命吾皇——”地動山搖的歡呼聲裡,從倒塌的秘魔塔背後冉冉升起一輪飽滿的血月,紅色的光潮如海水一般席捲過來,在瞬間吞噬了楚天的視野。

空間扭曲,光陰碎滅,楚天的耳畔唯有那一陣陣“天命吾皇”的歡呼聲在隆隆迴響,仿如跨越千秋萬載的戰鼓驚醒了埋葬在記憶最深處某些塵封的前世往生……

“哢!”三十丈外,荼羅臉部的面具清脆一響四分五裂,露出了蒼白的面容。

“快撤!”騫越幾乎是在大吼,完全忽略了這個命令本該只有荼羅才能下達。

“想走?”羅獄的心中同樣充滿驚愕,甚而對楚天產生了一種難言的敬畏之情。

他舉起刀高聲呼喝道:“殺!”

親眼目睹荼羅被楚天一招擊敗殘斷雙臂,虎賁武士的士氣與戰意如火上澆油近乎爆棚,隨著羅獄的一聲令下戰陣滾滾碾壓向敵軍。

“大人,你的傷——”羅獄掣刀護衛在楚天的身旁,以防對手趁機刺殺。

楚天運轉雲麓靈氣彌合受損的內臟,絲絲縷縷的乳白色煙氣從傷口中汩汩冒出。

他反手拔出胸前的絳唇魔刀,感應到天命之盤的力量以及那股被封印在魂魄之底的魔意正緩緩退潮重新歸於平靜,卻在靈台之上殘留下點點滴滴的印記。

支離破碎的前世殘片在腦海裡不由自主地跌宕翻覆,其中又夾雜著許許多多奇妙的大道明悟,宛如潮水回落後遺留在沙灘上的珠貝,在月夜星空之下熠熠生輝。

“是你嗎,珞珈?”

楚天兀自沉浸在方才的夢境之中。不,那不是夢境,而是來源於前世的某段真實記憶。只是當他明瞭了這點,同時也就痛苦地醒悟到那藕衣少女的真正身份。

他緩緩抬起臉,仿佛想望穿頭頂上方厚重的凍土岩層,讓視線越過一望無垠的冥海幽界,追逐伊人遠去的渺渺身影。

無論如何,都必須前往寂滅之穀。在那裡,他有個結需要打開。

他倒轉絳唇魔刀遞向羅獄,說道:“去,割下荼羅的人頭!”

“諾!”羅獄單膝跪地將魔刀插入凍土,用雙手接過絳唇魔刀,眼中的一抹擔憂暫態化作兇狠淩厲的殺氣,振身而起掣刀殺向敵陣。

這時候紅月武士的鬥志已經徹底崩潰。一直以來他們扮演的都是屠戮者的角色,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當下的不利險境。而荼羅的戰敗更給這些素來將他奉為神明的紅月武士帶來無比巨大的震撼,此刻他們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趕緊逃離這該死的地方,再也不要遇見虎賁軍和那個瘦瘦長長的年輕都統。

但他們的退路已經被徹底截斷,首先殺入地穴中的是斬天統率的巨魔族武士。

不久之後隨著地穴外的戰鬥逐漸接近尾聲,狼魔族、伏魔族、天弓軍……越來越多的盟軍戰士投入了進來,和楚天、羅獄率領的虎賁軍形成前後夾擊之勢,將業已不足三百人的裂海營武士團團圍困不斷地壓縮蠶食。

荼羅身邊的護衛在不停地減少,騫越拼命保護著他且戰且退。

他像是中了魔咒般雙目空洞地不知看著哪裡,和與楚天決鬥之前完全換了個人。

“大人,大人!”騫越的喉嚨近乎喊啞,荼羅就似麻木了對周圍發生的事毫無反應,機械地在兩名親兵的拉扯下跌跌撞撞地向前衝殺。

忽然人叢中殺出一條巨靈般的身影,斬天劈開騫越身前的最後兩名紅月會武士,高擎重劍向他的頭頂斬落。

“鏗!”騫越橫刀招架,震得兩眼發黑氣血翻騰。

熾影從斬天背後閃出身形,五指戟張猶如鬼魅欺近抓向騫越。

“噗!”騫越躲閃不及,被熾影生生將一條左臂撕扯了下來,頓時肩頭血肉模糊。

他忍疼大吼道:“以多欺少算什麼英雄,有種就跟我單打獨鬥!”

“白癡!”這次作出回答的是羅獄和他手中的絳唇魔刀。

被動挨打了足足三個時辰,現在終於是結清欠帳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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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五十章 天命吾皇(下)

除了不到一百條的漏網之魚,一千荼羅軍部戰士和兩千余名藩屬武士差不多全軍覆沒。包括荼羅、騫越、弼玫、魁篪等人在內紅月會聖階高手無一僥倖,全部成為這場大戰的殉葬品。

窠衛派出的兩千人馬則是結局各異,窠巢戰死、炫流投誠,沒有一兵一卒能夠逃回寂然城。

如此輝煌的戰果並未出乎楚天的意料之外,他惟一沒有想到的是炫流會整軍投誠,看來北夕雪的三寸不爛之舌遠比那蹩腳的畫技要強得多。

戰鬥結束後,眾人來不及享受勝利的喜悅,便開始籌謀攻取寂然城的事宜。

楚天沒有參加這次會議,他需要盡可能地抓緊時間養傷。

儘管寂然城還在窠衛的手中,但改朝換代已是指日可待的事。

在完成了對北夕雪等人的承諾之後,他就要前往落黎城接收向雲蝶仙訂購的魔舟,而後揚帆起航去尋找傳說中的寂滅之穀。

當然,他也不介意順道拜訪一下自詡為紅月親王的烈瀾,看看有什麼可做的。

由於已將慕成雪的肉身成功改造到抱樸境界,因而這次雖然身負重傷,但並未像上次那樣昏迷了整整六天。

在雲麓靈氣的幫助下,受傷的內臟恢復極快,預計三兩天的工夫就會好透。

趁這段時間,楚天也想在不受打擾的情況下進行一次閉關修煉。至於寂然城的戰事有北夕雪坐鎮,加上斬天、炫流、羅獄等身經百戰的魔族猛將和熾影、夕雅等各部落的首領在前衝鋒陷陣,根本不需要楚天再操什麼心了。

況且,寂然城裡還有掌控著秘魔營的枯寂作為內應,這一仗想輸都難。

但楚天的心緒還是難以平靜下來。他不惜賭上生命,終於初步解開了噩夢之謎,可是由此付出的代價同樣亦始料未及。

融入天命之盤的輪轉魔君的記憶與意志開始慢慢地蘇醒,給他帶來了無法預估的巨大衝擊。一塊塊塵封了三千年的記憶殘片,此刻像拼圖一樣在楚天的腦海裡緩緩成形,侵蝕著他的意識,佔據著他的心神。

——我是誰?

這樣一個困擾著古往今來無數智者的問題,不停地在叩擊著楚天的心靈。只是其中蘊含的意味大不相同。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擁有輪轉魔君的記憶,而元神進入到慕成雪已死的肉身中,難道僅僅是個巧合麼?

“怎麼,你不是幽冥太子?”

驀然之間,林隱雪的話語在他的耳邊翻來覆去地響起,一遍比一遍響亮,到後來竟變得震耳欲聾如滾滾的雷聲。

楚天倒吸一口冷氣,聯想到洞天機、寒料峭等人曾經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語,一霎那明白了許多。

幽冥皇帝——不正是輪轉魔君蕭逆在統一幽魔界後自封的帝號麼?

想到這裡,楚天怔住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只因認識了晴兒,邂逅了珞珈,從此生命才變得與眾不同。現在卻發現,原來自己的命運在三千年前已然註定。

“憑什麼,憑什麼這一切要由你來安排?!”

楚天的心裡有一團火焰徐徐燃起,胸膛被一股莫名的憤懣堵塞,身體像是要炸開。

他霍然睜開眼,面前全是輪轉魔君桀驁偉岸的身影,像海一樣將自己包圍,壓得胸口透不過氣。

“楚天,你的宿命已經展開,抗爭或者接受,未來的道路只能由你自己決定——”

寒料峭的聲音宛若夢魘般縈繞在他的腦海裡,真相仿似隱藏在面紗之後的那張臉,在被層層揭起後顯露出來的不是天使而是魔鬼獰笑的臉容。

“鏗!”楚天拔出蒼雲元辰劍,用盡全身的氣力劈向四周一道道虛幻的身影。

幻影在潔白無瑕的劍華中碎裂融化,卻又不斷地重新生成,殺之不絕揮之不去。

“去你的宿命,去你的太子!”

他揮舞蒼雲元辰劍在幽深無人的洞穴中瘋狂地劈斬,與其說是在驅趕眼前浮現的幻影還不如說是在驅逐內心深處的魔魘。

不曉得過了多久,他終於覺得累了,精疲力竭地躺到在冰冷的地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上方的黑幽幽的洞頂出神。

剛才重生彌合的傷口再次崩裂,金紅色的鮮血汩汩流淌出來,火熱而冰涼。

忽然一條欣長強健的嬌影徐徐出現在了楚天的眼簾中,正是夕雅。

她默默環顧四周,洞穴中原本嶙峋凹凸的山岩石柱幾乎被楚天用蒼雲元辰劍完全削平,那情形就似剛剛遭遇過一場滅絕人寰的大地震,一場海嘯一場大災難。

她的眉頭不經意地微微蹙起,問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楚天沒有回答,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他沒有聽到。他甚至沒有察覺到夕雅的到來,孤獨而疲憊地躺在石地上,什麼都看到了,什麼都沒看到。

夕雅微蹙的眉頭慢慢地鬆開,一雙如琥珀般晶瑩閃亮的眼眸靜靜地凝視著楚天,似乎從他此刻的表情中讀到了什麼,驀地抬手虛點,幾道氣勁淩空彈射封住了流血的傷口。

然後她雙腿交叉墊起臀部跪坐在楚天的腳邊,這是狼魔族特有的坐姿。

她是有事來找楚天,但看到他當下的這般模樣,顯然不會有心思談事。

——他的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不需要狼魔族少女獨有的敏銳直覺,只需瞟一眼滿地的狼藉和楚天蒼白抑鬱的神容,夕雅早已意識到這傢伙出狀況了。

她沉吟須臾,忽然朱唇輕啟唱起了一首狼魔族古老的歌謠。

由於歌詞是用古狼魔族語寫成,一般人很難明白每一個字準確的含義。然而蒼涼而略帶悲壯的曲調,卻依然能夠讓人感受到這首歌曲的大意。

這是一首罕有的狼魔族情歌,講述一位少女目送心上人奔赴戰場,卻再也不見他回來。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癡癡地等待,希望能用這歌聲喚回遠征的心上人。

楚天觸景生情漸漸有了反應,一顆滾燙的淚珠從眼角無聲無息地溢出。

“我們狼魔族人從不哭泣。”歌聲徐歇,夕雅冷冷的說道,但聽得出她言語裡隱藏的關切之情。

“從不哭泣麼?”楚天淒涼一笑,輕輕道:“如果你經歷過我經歷過的事,就會知道能夠流淚也是一種幸福。”

夕雅靜默了片刻,輕咬紅唇道:“如果你願意,可以說給我聽——你的過去。”

“我的過去……”楚天神思惘然,喃喃自語道:“我的哪段過去?”

“開心的,悲傷的,都可以。”夕雅回答。

故去的大薩滿曾經說過,當一個人心裡藏著傷心的事,往往說出來會好受些。

夕雅覺得這個方法應該很靈驗,但在父親去世後她卻從未試著用過。或許今天可以用這法子幫到楚天。

“我在找一個人。”楚天徐徐說道:“等我找到了她,再說給你聽吧。”

“是個美麗的姑娘麼?”夕雅沒有發覺,自己的嘴唇咬得更緊了。

楚天笑了笑,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現起珞珈舉世無雙的絕美容顏。

“果然是。”看到楚天的眼睛裡亮起了一抹光彩,夕雅忍不住低低哼了聲。

楚天並未注意到夕雅微妙的反應,剛才瘋狂地一通渲泄後他的心裡好過了一點兒,只是前世宿命的陰影仍然沉甸甸地壓在胸膛上。

他曉得埋葬在自己體內的輪轉魔君的魔識尚未全部蘇醒,自己能夠感應到的甚至僅只是滄海一粟。

毋庸諱言,楚天的心中隱隱產生了一絲恐懼,無法知曉當潛藏的魔識,千年的記憶徹底蘇醒後,自己是否會成為另外一個人,抑或說是輪轉魔君的身外化身?

待到那時,自己會否還記得珞珈,記得晴兒,記得今生今世的故事?

——不能再激發天命之盤的力量,不能再喚醒輪轉魔君的意志!

楚天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突然便被兩瓣又軟又濕的朱唇封住。沒等他反應過來,夕雅火熱的嬌軀已壓在了身上,丁香小舌野蠻地叩關而入殺進楚天的腹地。

一股魂魄欲飛的美妙感覺暫態蔓延到楚天身體的每個部位,但他很快便清醒過來,急忙運勁推開夕雅。

然而夕雅將他摟抱得更緊,充滿彈性的少女身軀猶如水蛇一樣纏繞住他的身體,兩條修長有力的小腿緊勾住楚天的腰胯,一陣陣奇異酥軟的刺激不斷衝擊著他的感官,便似要被洶湧狂亂的潮水吞沒。

關鍵時刻,夕雅懸崖勒馬挺起嬌軀,卻又無形中在楚天的眼前嶄露出驚心動魄的豐滿曲線。她玉頰暈紅輕輕喘息,盯著楚天的眼睛道:“我不會輸給她!”說完話起身頭也不回地往洞穴外走去。

“差點忘記說,大薩滿飛書傳信邀請你前往寂然城。戰鬥很順利,可惜沒能捉到窠衛,但他逃不遠——沒有魔舟,他就無法離開度朔山。”

夕雅的聲音冷清清地傳來,“我會陪你一起去,我要親手割下窠衛的人頭,請你喝上一壇用他的金丹和鮮血釀制的好酒!”

楚天怔然無語,還沒法從方才的事故中緩過神來。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狼魔族的丫頭給“強暴”了。

只是夕雅並不明白,這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依靠暴力來解決。在珞珈的面前,所有人都是輸家。

就在這時候,異變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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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五十一章 雲動(上)

萬籟俱寂的黑夜裡,通幽塔像是一枚鑲嵌在君臨峰頂冠上的寶石,脈脈散發著神秘的光輝。

這時距離北冥山大戰已經過去一年多,正魔兩道俱都在休養生息,處處波瀾不驚。

林隱雪正式昭告天下,成為了新一任魔教教主。或許是倪天高、安天王先後戰死,她的復仇心思逐漸淡去,終究沒有將北冥神府夷為平地。當然,真正的緣由也只有少數幾位從北冥寶藏中生還的當事人隱隱約約能夠猜測到一點蛛絲馬跡。

晴兒便是其中之一。儘管事情過去了很久,但在北冥海中發生的一幕幕情形,依然如同昨天發生的一樣清晰鮮活。

珞珈為了救她而香消玉殞魂歸冥海;楚天在劍斬安天王後元神隨著天命之盤的爆碎一同消失再也沒有回來。

如果洞天機沒有騙自己,哥哥此刻應是在不知幾千幾百萬裡之下的另一個世界。

那世界好遙遠,遠得她無從追尋。

珞珈用了三千年的光陰回到這裡,而她卻要用多少世紀才能追逐到哥哥的背影?

她將珞珈的遺體和楚天的肉身一併送入厄獄古林深處的雲麓聖泉中保存了起來。雖然沒有蒼雲元辰劍的幫助,但定界魔槍同樣具有開啟虛境的功能。

儘管人死難以複生,可是晴兒依然希望或許有朝一日哥哥會帶著珞珈的元神歸來,無論是一年、十年、百年,甚或這樣無望的等待會耗盡她一生的歲月。

除了偶爾踏入厄獄古林探望珞珈的遺體和楚天的肉身外,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晴兒幾乎沒有走出庚道虛境半步。通幽塔的世界變得越來越遙遠,仿佛在這世上已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引起她的興趣,除了修煉還是修煉。

她的修為以驚人的速度日夜增長,來自於定界魔槍中蘊藏的巫虞魔妃的殘留魔識不斷提供著諸般彌足珍貴的大道明悟。

由抱元而守一,境界的突破已然指日可待。

然而這些並不足以填補晴兒內心的空虛。她的魂魄,她的靈氣,仿佛也隨著楚天的元神一起消失了。現在,她只是一具瘋狂修煉的軀殼,緊守著心底裡最後的那一絲光亮。

——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

她走出厄獄古林,重新回到通幽塔里,仰首看著那截裸露在塔中的鎮獄魔劍金紅色的劍鋒默默無言地長久佇立。

“可惜,我無法拔出這劍用它斬碎冥海尋找哥哥。”

驀然她感覺到腳下的樓板開始微微的搖晃,雖然幅度並不算大,但對於懸空而建的通幽塔而言,卻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異象。

“嗡——”鎮獄魔劍的劍鋒遽然散發出金紅色的神光,如烈日驕陽頃刻間充滿整座頂樓的空間。

一股無可抗拒的威嚴氣息排山倒海地向晴兒壓來,近乎在彈指間摧毀她的道心。

“咄!”晴兒抬手取下鬢角斜插的定界魔槍,意念透入槍身暴漲光芒大盛,將她的嬌軀護持在一團金紅色的光罩裡。

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鎮獄魔劍的劍華猶如水銀瀉地融入到槍芒中。兩股龐大無匹的力量與意志彼此交織水乳融通。

晴兒身上的壓力登時蕩然無存,非但如此她反而體察到正有千絲萬縷的魔念和靈力無孔不入地滲進自己的體內,在經脈中在靈臺上激蕩交融,促動著自己的道心朝向雲霄朝向天外翱翔飄飛……

“晴兒!”樓梯聲響,林隱雪和如今晉升成為副教主的何必趕到,兩人的身後還有魔教的四大護教法王。

“嗚——”磅礡的劍瀾從頂樓如銀河垂落飛泄而下,絢爛刺目的神光中充滿王者威儀。

“不好!”何必反應奇快,攬住林隱雪往後飛退。

四大護教法王齊齊躍上擋在兩人身前各出一掌拍向氾濫的劍光。

“轟!”四人身上的衣袍齊齊炸裂,面色慘澹如金跌跌撞撞退回到八樓,顧不得多說半個字,各自盤腿坐地全力運功療傷。

“晴兒!”林隱雪心頭發涼,以魔教四大守一境界的天階高手連袂相抗,竟也抵擋不住,這該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何必緊緊抓住林隱雪的胳膊,以防止她愛女心切冒險闖樓,直感到腳下的通幽塔晃顫得愈發厲害,好似被海浪托起的一葉孤舟,不曉得何時就會傾覆?

絕望之中忽聽晴兒在樓上說道:“媽媽,我沒事。你們都不用上來。”

林隱雪先是一喜又是一驚,抬眼望著上空奔騰的金紅色劍瀾,喃喃道:“他醒了——我早該知道會有這一天,可為什麼是晴兒……”

她的語聲極低,卻不知是在說給誰聽?

…………

十萬裡江山之外,飄零海上月照汪洋波濤洶湧。

懷抱濤聲翼輕揚靜靜坐在峭壁盡頭,她的面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波瀾壯闊的海面上月華點點如碎銀般閃爍,遠處的天際線上有幾羽晚歸的鷗鳥飛過。

她的背後是一株永開不敗的海棠花樹。每一朵花瓣,每一片葉子上都鐫刻著奇妙的金色符文,絲絲縷縷的靈氣如霧瀾般包圍縈繞著她的嬌軀,點點滴滴的大道明悟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山中無歲月。翼輕揚不清楚也未曾計數自己來到海空閣已有多少天了。孤懸海外遠離紅塵,腳下的這方島身外的這片海,仿佛是億萬年也不會改變模樣的清平世界,任由白雲蒼狗任由地老天荒。

她眺望月光下的飄零海,無端地又想起了楚天。

自從離開北冥山后,翼輕揚就再也沒有聽到過楚天的消息。

對於他的下落,外界有著種種的傳說與猜測,而事實上除了屈指可數的幾個當事人,誰也不曉得那日在北冥海底究竟發生了什麼。

無論是幽鼇山、林隱雪、晴兒還是洞天機,所有人都對此諱莫如深三緘其口。

翼輕揚隱隱覺得,楚天可能是出事了,不然……為什麼他還不來海空閣?

鹹濕的海風吹亂了思緒,她悵悵地吐了口氣,看到萬仞懸崖下的碧海深處突然波濤翻滾,一道銀色的水柱沖天而起。

小羽舒展雙翅從海中躍出,歡快地叫道:“輕揚,輕揚——大魚!”

一條長達十餘丈的巨型銀鯊被它用腳爪生生從海裡抓起,直飛到距離海面數百丈的高空,小東西猛地松爪,那可憐的傢夥如一塊巨大的滾石向海中飛墜。

“砰”的悶響小山高的海浪濺起,銀鯊被砸得七葷八素沉入水底再也不敢探頭。

翼輕揚不由莞爾一笑,但這笑容更多的是為了回應小羽的表演。

她知道,小東西是想逗自己開心。但即使是這樣的笑容,也如同天邊最後的那縷斜陽,在絢爛中一閃而逝複歸於寂寞。

小羽飛到她的身前落下,骨碌骨碌轉動小眼珠道:“你也來?”

翼輕揚搖搖頭,悶悶道:“不了,我要修煉。”

三年抱樸,十年大千空照。這是影翩躚的承諾,也是期許。

然而時至今日,她仍然停留在洗心境界躑躅不前,絲毫沒有晉升抱樸境界的跡象。

開什麼玩笑,影閣主一定弄錯了,自己怎麼可能會是那個傳說中的天后傳承者?

整天孤零零地坐在一塊冷冰冰的大石頭上,對著不會說話的大海發呆,就這樣再過一百年也未必成得了什麼天后。

幸虧還有小羽陪著,要不然自己早就給悶死了。真不曉得,這無聊枯燥的日子什麼時候會是個盡頭?

但她不甘就這麼輕易地低頭認輸,更不想讓別人看笑話——尤其,是那個傢夥。

忽然又是一陣海風拂面而來,帶著遠方微涼的氣息,仿佛讓她聞到了故鄉的味道。

一片粉白色的海棠花瓣在枝頭顫了顫,緩緩地飄落下來。它在空中飛舞了幾圈,正落在翼輕揚的皓腕上。

初時翼輕揚並未在意,不料轉瞬的工夫這片海棠花瓣竟似水珠般滲透過她的衣衫,融入了她的冰肌玉骨中。

一縷妙不可言的涼意登時從手腕擴展開來,如漣漪似地蔓延周身沁入心脾。

“砰!”她的靈台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擊打了一下,感覺魂魄也要爆裂開來。

海棠花瓣上數以百計的符文霎那間融入體內直抵道心,化作五彩繽紛的繁花在腦海中漫天飛舞,源源不絕的大道奧義醍醐灌頂,正是《天后五經》第一卷《雲空心經》中的《水窮雲起篇》。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淡忘了所有,拋卻了煩惱,雜念猶如從燒開的壺水中升起的水汽,一絲絲一縷縷蒸騰散淡。

海風吹起衣袖,在她膚光勝雪的玉腕上,赫然生出一片粉白色的海棠花瓣紋身,嬌豔嫵媚之中自有一番凜然不可褻瀆的聖潔飄逸。

不曉得什麼時候,海空閣閣主影翩躚已悄然佇立在峭壁的另一端,遠遠地注視著海棠花樹下翼輕揚鳳凰涅磐浴火重生的倩影,臉上的神情說不出是歡喜還是擔憂,甚而還隱含著一抹令人難以明白的驚瑟意味。

——難道,開了三千年的海棠花樹從這一刻開始終於迎來了凋零的命運?

影翩躚的心莫名地一記顫慄,她緩緩移轉視線望向遠方的飄零海。

澎湃的大海上空,狂風肆虐層雲翻滾,一道閃電刺破黑夜,帶來海那邊隆隆雷聲。

暴風雨,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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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五十二章 雲動(下)

殷紅色的岩層猶如漣漪般蕩漾,從石壁中緩緩走出一條削瘦的身影,仿佛他穿越的不是堅硬如鐵的岩石,而只是一道紅色的水幕。

他雙目微合,從縫隙間透出的目光像針芒一樣犀利而陰冷地刺在楚天的臉上。

十丈外,楚天保持原有的坐姿與面前的不速之客無聲對視,心中凜然微驚。

須臾之後,他笑了笑道:“不知窠城主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

“慕成雪,我待你不薄。”窠衛的聲音如從齒縫裡擠壓出來,他直至此刻依舊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會輸得這麼徹底這麼慘,五千幽魔軍、百年基業竟在旦夕之間土崩瓦解,如海邊的沙塔被突如其來的狂潮沖刷得乾乾淨淨不留點滴痕跡。

枯寂叛變、炫流倒戈、窠巢戰死,連追隨自己多年的金烏軍都統扈魃也被熾影和斬天聯手擊殺……而他至今也不明白對方在短短一個多月裡是如何做到的。

楚天搖了搖頭道:“可惜,窠城主的厚愛在下無福消受。”

“既然你自甘墮落和一幫賤民狼狽為奸,那就休怪我翻臉不認人!”窠衛一記獰笑抬起右手淩空虛攝,指間青芒爆閃瞬間在手中凝鑄成一柄一丈七尺長的冰魄魔槍,銳利的槍鋒在幽暗的洞穴裡熠熠生輝散發出濃烈寒霧,四周空氣急遽凝固衍化出一道道幽碧生寒的冰刃,圍繞槍桿飛旋舞動如同一頭咆哮的青色魔龍,無邊殺氣封凍四野向著楚天迫面而來。

“冰暴魔槍訣!”楚天頓感到全身徹骨冰寒,似乎連心口也暫停了跳動。伴隨著排山倒海而來的槍罡,一道道摧枯拉朽的殺意透體而入侵襲靈台,宛若霜刀雪劍將自己的神智寸寸割裂封凍泯滅。

這不是幻覺,而是實實在在的槍意擊殺。在摧毀對手肉身的同時,也將他的元神與道心一併碾軋成灰。

“咄!”楚天長身而起疾提菩提鏡月印護持靈台,一團空明清輝灑照下來如甘露滋潤,使得紛亂僵化的神智猛地一省,立時築成萬裡心堤奮力抵擋住冰暴槍意兇狠淩厲的侵襲。

“咦?”氣機牽引之下窠衛立生感應,不禁微微地一怔。

這也怪他會心生詫異,誰都曉得慕成雪是慕家嫡系子孫中最不成器的一個傢夥,憑著得天獨厚的身世,二十餘年來不知服食了多少靈丹仙草才勉勉強強修煉到圓明境界,卻始終無法摸著聖階的門檻。

比起拙劣的修為,他在吃喝嫖賭尋歡作樂上的天賦卻可謂驚人,欺男霸女殺人取樂更是家常便飯,終於惹得天怒人怨被慕老祖驅逐出牆流落到了度朔山。

以窠衛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慕成雪的實力在最近一個多月裡突飛猛進臻至了聖階。但在自己窺涅化槃的修為境界面前,縱然是大千空照級的高手亦不堪一擊。

他原本打算施出冰暴槍意剿滅楚天神智,令其淪為一具行屍走肉。哪知連續幾次催發槍意,對方居然依舊屹立不倒,著實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好險!”楚天心頭亦是暗吃了一驚,雖然算上龍華禪寺的破山聖僧和狼魔族的大薩滿北夕雪,窠衛已經是他遭遇到的第三位天階人物,但對方強橫至絕的魔功仍然在自己的心底投射下了巨大的震撼。

僅僅是一道無形無影的槍意,便差點摧毀了自己的守一道心,若非菩提鏡月印的守護,此刻業已成為僵屍傀儡。由此可見聖階與天階儘管只是一字之差,但兩者之間的距離卻判若雲泥遙不可及!

“三十六計走為上!”在神智回復清醒的一剎,楚天便清楚地意識到即便祭出元神捨命硬拼也絕對不是窠衛的對手。他早就不是那個初出茅廬動不動就跟人玩命的桀驁少年,更明白惟有自己好好活著,珞珈才有複生的希望!

念及與此楚天的左手雙指輕彈,“哧”的微響一張魔符燃燒著飛上半空,煥發出一層層淡淡的紅色光暈。

“呼——”洞穴周邊驀然亮了起來,一陣波光浮動中成千上百的金色光焰如同是從虛空中被召喚而來的洪晃古獸一下湧現出來。

沒等窠衛反應過來,這些金色的光焰便幻化成為一座有重巒疊嶂彙聚而成的焰山虛境將他裡三層外三層重重圍困起來。

空間隨即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楚天的身影明明未曾移動,彈指間卻已在千百丈外,彼此之間燃動隔離的是一座座呼嘯肆虐的火山之林熔漿之海。

“不好!”窠衛登時醒悟到自己中了楚天的埋伏,驚異道:“原來這小子早已預料到我會前來尋仇,便未雨綢繆在此設下了火山漿海陣張網以待!”

不用問,以慕成雪的修為和見識根本無能擺下這樣一座能夠困住天階高手的秘法魔陣,多半還是出自狼魔族大薩滿北夕雪的手筆。

但現在窠衛關心的不是魔陣創始人的名字,而是如何搶在火山漿海陣運轉至巔峰狀態之前趕緊突圍而出。

然而幾乎就在楚天祭出魔符發動火山漿海陣的同一刻,又是一道身影遽然從黑暗中殺出,如紅色的閃電飛貫長空直撲窠衛,正是本該已經離去了的夕雅。

“糟糕!”楚天心一沉,沒想到夕雅會半路殺出——就算這丫頭復仇心切,但也總該知道此舉無異於飛蛾投火,除了白送性命之外於事無補。

只是自己沖上去又能如何?非但不可能救下夕雅,反而會多送一條命給窠衛,從理智上來說這絕對不是當下的明智選擇。

反之只要站立原地不動,他在火山漿海陣的諸般禁制保護下便能穩若磐石,而且隨時可以抽身出陣遠揚千里,使得窠衛追之不及。

但要楚天眼睜睜瞧著夕雅被窠衛擊殺,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一剎那他詫異地察覺到,本以為隨著珞珈一起泯滅的熱血並未死去,不過是被冰封在了深沉的心底。

他曾經親眼看著心愛之人在懷中枯萎凋零隨風而逝,卻無力阻止無力救護。無論如何,再也不能看著又一個如花少女香消玉殞在自己的面前!

果然窠衛不驚反喜,再看到楚天的神情變化他立刻改變了原先的主意,身形淵停嶽峙巋然不動,故意將夕雅放近到背後三丈之內,這才反身橫槍掃出。

“喀喇、喀喇!”槍鋒在空中撕裂出一道道銳利的冰刃如切腐竹,將夕雅的十支骨刃盡數割裂,雙臂乃至胸前盡皆被一層觸目驚心的青色冥冰封凍覆蓋。

夕雅的眉頭痛楚地蹙起,巨大的實力落差使得她在窠衛的冰暴魔槍之下似雨後的櫻花極盡零落,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但她渾然忘了生死,檀口中爆發出一聲刺耳的厲嘯,吐露獠牙奮不顧身地插向窠衛的左側脖頸。

窠衛的唇角逸出不屑的冷笑,在他看來這個試圖蚍蜉撼樹的少女實在是蠢笨透頂,身形飄忽向側旁一閃讓過鋒芒畢露的狼牙,左手五指戟張猛扣住夕雅的頸項,低哼道:“不自量力!”

話音未落,頭頂上方跌宕的火海之中驟然傳來湮沒天地的雄奇劍嘯,楚天祭出元神施動蒼雲元辰劍以一式“天下有雪訣”破碎乾坤滌蕩風火義無反顧地轟來!

雪白色的聖潔光華充斥四野驅散黑暗,像是一卷來自於末日的神罰狂潮以雷霆萬鈞之勢湧向窠衛。

“嗶啵、嗶啵——”窠衛右手中以秘法凝鑄的冰暴魔槍呈露出絲絲裂痕,蘊藏的幽冥靈氣迅速渙散,化作一條條如蚯蚓般的水汽蒸騰。

“原來如此!”電光石火之間窠衛一眼瞥見楚天的面容,臉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縷訝異。隨即,這縷訝異之色便被更深更冷的殺機徹底吞沒。

即使在剛才一刻,他還忌憚著隱藏于慕成雪背後的恐怖勢力和那位執掌幽魔界無數人生死存亡的慕老祖,但隨著楚天祭出元神自曝真身,所有的顧忌登時迎刃而解不復存在。

——宰了這小子,非但不會受到慕老祖的屠戮,反而還有功可表吧?說不定還能夠借助慕家的勢力輕而易舉收復寂然城,甚至讓玄明恭華天天王雲無量亦要為之側目。

想到這裡,手中抓著的夕雅也就變得無足輕重起來。他隨手丟開夕雅,念頭微微一閃四周靈氣風從雲集鑄出一座高逾十丈的七級浮屠,通體透明閃爍著妖嬈的藏青色冰光從天而降鎮壓楚天。

“青冥魔塔!”楚天心下了然,窠衛祭起的並非什麼幽器魔寶,而是以自身意念催發而出的秘法絕殺。

這正是天階高手的可怕之處。一旦跨入窺涅化槃境界,身心便和大道合二為一,從此與日月同輝共天地不朽,根本不必真言魔氣的助力,心念一閃便是無數秘法湧現景從,調動八方風雲幽冥氣元如臂使指從心所欲。

這一點他早已在北夕雪的身上見識到了其中厲害,此刻拋開生死之念更是無懼無畏,蒼雲元辰劍熔煉雲麓靈氣綻放萬丈光芒,方圓百丈內冰火交激華光沖霄,一往無前地轟向鎮落的青冥魔塔。

“轟!”驚天動地的巨響如同一條條質化的雷鞭撕扯開火海虛境,將萬事萬物無情地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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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五十三章 覺醒(上)

聖潔無瑕的劍光與妖豔陰森的魔塔迎空碰撞,與此同時宛若恒河沙數一般的劍意魔念也在無形的虛空中絞殺激濺。

從沒有一剎會像眼前這樣的漫長窒息,光陰仿似水流般的冰凍凝固。

從青冥魔塔中如雨蝗一樣飛射出成千上萬條淒厲詭譎的魔影,俱都是窠衛的魔意融入幽冥靈氣之中幻化而成,瘋狂肆虐地卷湧向楚天,卻又在浩瀚如汪洋的劍華里灰飛煙滅。

楚天真元急遽消耗,即使在源源不絕的雲麓靈氣補充下依然顯露出透支的徵兆。

頭頂上方的青冥魔塔不斷吞吐幽元向外膨脹,蒼雲元辰劍承受的壓力愈來愈大,渾圓的白光裡隱隱約約徐現出斑斑駁駁的青芒,不住往裡滲透直攻楚天元神。

“喀喇喇——”劍瀾仿如琉璃般崩碎,曝露出蒼雲元辰劍的真身。劍鋒雄壯龍吟百折不回,宛若蕭蕭秋風中一去不返的浩歌壯士劈擊在青冥魔塔上。

“砰、砰、砰!”魔塔的底座應聲爆裂,數十道巨大的裂紋似舞動的青龍沿著塔身向上攀升,鼓蕩起一團團凜冽寒霧。

“封!”窠衛低聲冷哼,左手暴漲抵住搖搖欲墜的魔塔,一縷魔識灌注塔身。

青冥魔塔寒光大盛,吐露出千百個閃閃發亮的“封”字魔符,所過之處空間禁錮光陰凝止,重重轟擊在蒼雲元辰劍上。

楚天元神巨震,直感到蒼雲元辰劍與自己在一瞬間被割斷了聯繫。失去主人掌控的禦劍訣立時土崩瓦解,他的神智意念就似被數不勝數的鎖鏈纏繞勒緊無法呼運轉,在扭曲中邁向碎滅……

“嗡——”生死一發之際,楚天胸前霍然亮起一簇血紅色的神光。

輪轉魔君蕭逆蟄伏在他元神深處的記憶與意念再次覺醒,從天命盤中催發出一團無與倫比的瑰奇光芒。

“啪啦啦!”青冥魔塔被天命神芒轟得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血紅色的神光氣勢更盛,蘊藏著無以抗拒的魔君意志湧向窠衛。

“這是什麼?!”窠衛陡然變色,感應一股恍若到來自于洪荒初始的魔意蒞臨,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擊破了自己的靈台防護,勢如破竹直指本心。

“魔君意志!”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心頭震撼委實無以復加。

幽魔界同樣是個等級森嚴的世界,能夠稱得上“魔君”的無一不是修為臻至天階第四層“道生天地”境界的蓋世魔頭。即令掌管玄明恭華天億兆幽空的雲無量,也只能夠屈居“魔王”之名,而不敢僭越雷池半步。

然而自從三百年前幽天大戰之後,幽界的諸多魔君悉數殞落,連幽冥皇帝蕭逆也被天界封印永墮劫境。這股魔君意志卻又是從何而來?

驀地,窠衛的腦海中電光閃縱,從湧來的血芒中依稀醒悟到了其中隱秘。

他的面色不禁變得更加陰沉難看,不假思索在火山漿海魔陣的虛境中身形瞬息暴退千餘丈!

“劈啪、劈啪”脆響接連,窠衛全身上下原本晶瑩如墨的肌膚像瓷器般開裂,冒出濃稠的青色魔元,竟是在一剎裡便被天命神芒擊傷了元神。

隨著輪轉魔君意識的進一步復蘇和楚天修為的提升,這一記天命血芒的威力無疑遠勝於在狼魔族神廟中突襲北夕雪的那次。何況當時北夕雪尚有狼魔族至寶月紋魔袍護身,而窠衛顯然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楚天面前豁然開朗,沛然莫禦的天命神芒不僅將窠衛的青冥魔塔化為輕煙,也將彌漫鼓動的火海熔漿掃蕩一空,在方圓數百丈的範圍內短暫地出現了一片真空。

他對蘇醒的輪轉魔君意志與記憶的感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強烈,能夠清清楚楚地體悟到天命盤在元神中的脈動與奔流,自身的意念和輪轉魔君加注的魔識如水銀般融合在了一起,共同開啟了神秘莫測的天命之門。

他驚訝地覺察到天命之盤與其他仙兵魔寶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不論曉風殘月簫又或蒼雲元辰劍,都擁有當世無匹的強大力量,能夠催發靈氣調動幽元,但歸根結底都還是人為煉鑄的器兵,本身並不具備獨立的意志與思想。

而此刻楚天分明觸摸到天命盤中散發出的煌煌意志浩浩魔意,沒有喜怒沒有哀樂,更不見善惡是非之執著,卻有一種高高淩駕於芸芸眾生之上的恢弘與威嚴,無法把握無法駕馭,純粹飄渺而無所不在無所不為。

“原來這就是道的力量!”

楚天的心頭抑制不住興奮與激動,隱隱約約明白到天命之盤的與眾不同,顯現簡單的來說它便是無形大道的有形載體,是天地乾坤三界自然所有生死枯榮滄海桑田的主宰者與掌控者。

從踏上修行之路的第一天起,楚天便意識到大道無可駕馭,乃是乾坤之中所存在的至高無上的法則與規律。

作為真階高手可以初步感應道的力量,開啟蒙昧望見天光,但心神為紅塵所累依舊日益煩勞無力解脫;惟有晉升天階後,方能洗心抱樸直至守一空照,使得靈台空澈如海如天,逐步盛載道義與自然融合,可從本質上來說仍然為道所役逃不脫生死輪回的自然造化。

待到窺涅化槃踏入天階之後,參透造化道生天地,即可與大道水乳融交無分彼此。譬如眼下的窠衛,舉手投足間都蘊涵著無上道義冥冥天威。然而就像一個租客,不管在房屋裡居住了多少年,不管如何隨心所欲地擺弄調整屋中的器具設施,他終究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永遠無權決定房屋的命運。

惟有道,才是這房屋惟一的主人,可以主宰它掌控它。

——化身為道,這才是所有天階巔峰的傳奇人物夢寐以求孜孜追尋的終極目標!

偏偏,在天命之盤中楚天感受到了最為純粹最為高遠的道的力量!

他終於知道為何自己的元神會莫名其妙地融入慕成雪的肉身內,而珞珈又何以穿越過三千年的浩瀚歲月回到了當下。

一時間,楚天信心大增——如果天命之盤可以逆轉時空,那同樣可以將珞珈的魂魄帶回塵世復活重生!

他如廢墟般的心底燃起了嶄新的希望與光火,被一股巨大的喜悅之情完全吞沒。

如果喚醒蕭逆的意志將意味著自我的迷失,本心的泯滅,那就讓他迷失讓他泯滅吧!只要可以救活珞珈,哪怕粉身碎骨成為塵埃又有什麼大不了?

他縱身飄飛,探臂攬住了夕雅。

夕雅的情況不是很妙。她的十指骨刀被窠衛的冰暴魔槍轟碎,強勁的罡氣迫入體內像一個肆無忌憚的暴徒劫掠打砸,五臟六腑經脈骨骼盡皆破碎,檀口中不停地噴出金褐色的瘀血。

楚天甫一抱住夕雅的嬌軀,立刻感到一股股徹骨的寒意傳遞過來,激得自己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他目光一掃只見夕雅的身上被一層青色冥冰凍結,連火紅的髮絲上都結滿幽幽閃光的冰霜,窠衛的冰暴魔槍威力可見一斑。

好在夕雅的修為業已達到守一歸真之境,在體內魔氣的催動下身上的青冥魔冰正在緩緩融化,只是傷勢頗重尚需一段時日的休養才能恢復。

當然,首先必須擊退窠衛能夠活下去再說。

出乎意料之外,夕雅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正惡狠狠瞪視著楚天,說道:“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和大薩滿早就在這兒布下了秘法魔陣?”

楚天一怔,看著她憤怒的俏臉一下子明白過來。原來夕雅奮不顧身地撲襲窠衛,並不是急於復仇,而是擔心自己被殺!

他的胸中湧起一股暖流,一邊催動雲麓靈氣為夕雅療傷,一邊苦笑道:“你先前那架勢,我說得了麼?”

夕雅呆了呆,回想到自己適才跨^坐在楚天身上恃強親吻的情形,玉頰忍不住微微一紅,興師問罪的氣勢不由泄了三分,卻咬牙切齒地冷哼聲道:“得了便宜還賣乖,回頭我跟你沒完。”

楚天的心神禁不住一蕩,忙抱元守一移開目光,淡淡道:“我們有開始過麼?”

這時窠衛已然凝定身形,他的雙目死死凝視楚天胸前尚未熄滅的紅芒,心裡一時尚未打定主意。

即使對參悟造化之道的天階高手,天命之盤的誘惑力亦是大得難以想像。如果能夠將它搶到手潛心修煉,百餘年後說不定就是又一個幽冥皇帝橫空出世。到那時橫掃魔界威震天庭,天命在握怕他誰來?!

假如對面站的是一個同樣參透窺涅化槃境界的天階人物,窠衛肯定會想也不想轉身就走,而且有多遠就逃多遠,最好這輩子都別再撞上。

但換作是奪舍慕成雪的楚天,情勢顯然不同。

轉念間他最終決定留下來賭一把,即便失敗再設法遁走也是不遲。

“嗡——”窠衛的雙手在胸前虛抱成圓,一隻直徑超過三丈的青色冰鋒魔輪逐漸凝鑄成形,光滑如鏡的表面上佈滿了他以諸般殺意魔念刻畫的符紋咒語,千百道刺目的閃電如蛟龍怒張在魔輪中騰夭呼嘯穿透出來,在虛空中劈裂開一條條淒厲的青色電芒。

夕雅的面色登時一變,赫然認出窠衛此刻祭起的正是他用本命元神煉化而成的“沉曉輪”。

三年前,自己的父親北夕部落老狼主北夕驁便是飲恨在這魔輪的一擊之下!

楚天,能夠躲得過厄運的撲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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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17:50:42
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五十四章 覺醒(下)

北夕雅曾經聽老一代的狼魔族大薩滿在世時說過,參悟到天階境界後就可以剝離元神修煉出身外化身。

因此對於像窠衛這樣窺涅化槃的高手而言,便能夠化出部分元神鑄煉本命魔寶。

而通過這等方式鑄煉出的魔寶,威力遠勝旁類,不亞于同等級高手祭出元神後的禦劍一擊。只因煉製不易,而且一旦毀損勢必波及本命元神,故而通常情況下誰也不願輕易動用。

何況,能夠剝離衍生第二元神煉鑄本命魔寶的,無一不是天階人物,環顧三界八荒又有幾人能逼使他們鋌而走險放手一搏?

“你行不行?”夕雅擔憂地仰臉望著楚天,問道:“不准逞能跟我說實話,要是打不過這幽魔豬,咱們就逃!”

楚天臉上不由露出古怪之色,他非常瞭解要讓夕雅說出“逃”字是多麼不容易的事,那難度雖比不上將冥海捅破溝通三界,但也絕不遜色於鐵樹開花。

“能不能贏,要打過了才曉得。”楚天舉目望向懸浮在窠衛雙手上方的沉曉輪,心裡也沒有底。

他的意念根本無法透入天命盤裡,幾次嘗試都像撞擊在了一扇厚重的鐵門上,震得靈台晃顫心神不穩。

畢竟,他的修為剛剛達到守一境界,無法像天階高手那樣凝聚魔識與天命盤交融溝通,這就像一個三歲的孩童縱然手中握著一柄足以碎裂山嶽的巨錘,卻終究由於氣力過小而望洋興嘆。

難道,只能站在這兒被動挨打等著窠衛運轉沉曉輪轟擊過來,好借此再度激醒天命盤的神力?

想了想,楚天凝定心念與蟄伏在元神中的輪轉魔君蕭逆殘留的意志溶成一片,頓時一股強大的魔識應運而生,像海嘯氾濫席捲靈台。

楚天的心神不由一陣恍惚,如同伸手推開了隱藏在黑暗中的另一扇記憶的大門,千百心緒萬般記憶湧上心頭,腦海裡同時產生出兩股意念與力量在交織在排斥,一股是本我,一股是真我,可他卻不知道究竟哪一個才是自己?!

他的眼睛裡驀然騰起兩簇駭然的金紅色血焰,絲絲縷縷的殷紅光煙從眸中散發出來,眼神霎時變得桀驁深沉,冷冷凝視著窠衛唇角逸出一抹輕蔑的譏誚道:“窠衛,你是窠難蹈的孫子?”

窠衛凜然一驚,他的祖父窠難蹈曾經是幽冥皇帝蕭逆麾下的魔王之一,擁兵十萬統治竺落皇茄天,聲威之盛由在今日的雲無量之上。後來蕭逆兵敗元神被封,窠難蹈也在劫難逃被天界擊殺,全族數百人只逃出了區區十餘口,自己的父親便在其中。

這段身世極為隱秘,又經過三百餘年的漫長歲月可以說幾乎無人知曉,怎也料想不到會被楚天一下子抖落出了舊賬。

與此同時楚天的眼神也發生了變化,沒有了以往的憂鬱消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心顫的威勢與霸氣,感覺上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窠衛嗅到了一股強烈的危險氣息,他的喉嚨裡迸發出一記銳利的嘯音,宛若長矛般穿透虛空刺入楚天和夕雅的耳中,雙手翻腕往上托舉釋放出沉曉輪。

夕雅嚶嚀低呼,被窠衛的嘯音震得嬌軀猛顫從口中噴出一股血箭。

楚天的元神亦是狠狠的一下晃動,然而面色沉穩如故一雙眼睛緊緊盯視著轟落的沉曉輪,猛運心念借助著蕭逆魔識的力量撬開了天命盤緊閉的大門。門後一線天光透出,無邊的浩渺道義洶湧而來。

“呼——”他的胸口血光爆綻,一輪天命盤的虛影匪夷所思地從元神中湧現出來,在冉冉升騰的過程中急遽擴展,化作了天邊紅月。

“不,不可能!”目睹此景窠衛勃然失色,像是被雷電劈中了一樣徹底驚呆。

“紅月在上,天命吾皇……”霎那之間,他想起了一句在賤民中悄悄流傳了三百餘年的箴言,不由得面如死灰。

原來,這些賤民的謠傳並非空穴來風。至少此時此刻,他已親身體會到這句箴言背後所隱藏的真正意思!

魔君的意志,天命的蒞臨……窠衛的腦海裡混亂一團。他以為自己本可能撿到一個大便宜,成就自我的傳奇;沒想到迎頭撞上的不是天上掉下的餡餅,而是正在復活的魔君!

“轟隆隆!”天命盤與沉曉輪狹路相逢,石破天驚的轟鳴聲裡光瀾如同天崩海嘯崩裂開來,雄渾至極的罡氣縱橫交錯摧毀了整座火山漿海魔陣。

沉曉輪宛如一枚被巨石砸中的雞蛋殼,脆生生地爆碎崩滅,無論多少魔念加持,卻也抵擋不住天命盤虛影的當頭一棒!

是的,這僅只是天命盤的虛影,而非它的本體。

以楚天目前的修為,即便擁有蕭逆魔識的襄助也僅能催動出天命盤不到一成的威能,但這已足夠讓窠衛喝上一壺。

由於沉曉輪的殞落,窠衛修煉的第二元神亦化作了飛煙,他的身形劇烈搖顫“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身上詭異地迸現出一個個金紅色的血窟窿,就像一塊玄冰被火炭燙化開來。

在破碎沉曉輪後,天命盤虛影稍稍一晃旋即轟向了呆如木雞的窠衛。

強橫的魔念不朽的意志從天命盤虛影中噴薄而出,如水銀瀉地般湧入他的體內,一顆已到窺涅化槃之境的道心竟然顫慄起來,在魔君的威淩下呻吟瑟縮。

窠衛的鬥志與自信搖搖欲墜,只想趕緊逃離此地,但天命盤的氣機早已牢牢鎖定了他的本命元神,哪怕遁逃到天涯海角也照樣躲不過泰山壓頂的絕殺。

“咄!”生死關頭,窠衛也只能破釜沉舟從肉身中祭出了元神。

只見到青光爆閃元神出竅,一支支冰鋒魔槍在虛空中接二連三地凝鑄湧現,仿似萬箭齊發朝著天命盤虛影攢射而至。

看似氣勢奔騰,窠衛的心裡卻在滴血。這一戰無異於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即使能夠僥倖保住性命,所耗損的魔識與元氣也要將他的實力整整打下至少一個境界。未來數十年裡,空負窺涅化槃的道心卻也未必能夠鬥得過大千空照的巔峰高手。

但是現如今對著楚天祭起的天命盤虛影,周身為大道威能籠罩無所遁形,除了魚死網破絕境求生之外,他確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早知今日,三年前就該一刀殺了這小子,丟進黑水河裡!

“砰砰砰砰!”魔槍崩碎青瀾彌漫,一輪紅月當空砸落轟擊在窠衛元神上,爆發出更為絢爛奪目的光彩。

狂亂的衝擊波震塌洞穴,也將楚天的元神迫退出數十丈遠,霍然眼前一暗竟已穿透山腹飄飛到紅石崖外。

夕雅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發生的景象,視線投射向坍塌的地穴卻已找尋不到窠衛的蹤影,惟有一股股血紅色的煙塵沖出山岩直湧向黑沉沉的高空。

“他死了?”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有些發澀,甚至忘記了驚喜。

楚天低低“嗯”了聲,元神劈啪作響顯現出一條條可怖的血色紋路,如火焰燒灼般的巨大痛楚蔓延全身,靈台幾乎被痛感吞噬。

他的身形一個踉蹌跌落下來,摔倒在了堅硬的凍土上。

“天譴噬體!”夕雅大吃一驚,急忙抱住楚天催促道:“快,收住天命盤!”

楚天渾身無力,感到天命盤的力量正似潮水般消退,但元神已然千瘡百孔。

他知道這是自己強運天命盤的後遺症,只怕今後數個月中都無法恢復過來,每時每刻都要在錐心刺骨的噬體痛苦中煎熬忍耐。

然而比起被天命盤虛影轟成渣滓的窠衛,這樣的結果已算得幸運。

“糟糕,你的肉身!”夕雅猛然想起被埋沒在塌方地穴中的慕成雪的肉身,不由得花容失色想也不想就要衝了出去。

忽聽北夕雪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優雅從容從身後傳來:“慕大人的肉身在這兒呢。”

夕雅回過頭,就看到北夕雪護持著楚天留下的肉身笑吟吟地站立在冷月清輝之下。在他的身後東陽耀、南月薰、碎羅、炫流、枯寂還有斬天等人不知何時也已趕回了巨麓莊園。

他們每個人的眼睛裡都不約而同閃爍著激動的光芒,突然如有默契地朝著楚天俯身跪拜,齊聲叫道:“紅月在上,天命吾皇!”

夕雅呆了呆,驀地意識到自己懷中抱著的居然就是狼魔族苦苦期盼守候了三百年漫長歲月的“幽界救贖者”,終於禁不住“呀”地一記輕呼,轉瞬間熱淚盈眶脫口而出道:“該死的,為什麼不早說?”

話一出口,她方才醒悟到自己已經不能用這樣的語氣跟楚天說話,心裡面油然升起一縷空落落的悵意。

楚天倒沒覺得什麼,只是天譴噬體渾身痛苦難當,只能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你在查我麼?”

他的心裡暗暗歎了口氣,知道無論是否願意,自己的命運和未來已在冥冥中與幽魔界糾結在了一起。

但在心底裡,思念的永遠只是那個越界回歸但為自己改變三千年宿命的少女。

珞珈,不論你身在何處我會找到,就像那些年我們曾經捉過的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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