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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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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00:02:34
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二十五章 魅影(上)

“人工費加上材料費差不多是八百枚幽金。”在原先屬於恐鳶的客艙里,眾人圍坐一圈聽北夕照彙報剛才修補艙門的費用。

楚天望向熾影和斬天道:“那麼究竟是你們中哪一個將艙門打碎?”

“他!”熾影和斬天異口同聲指向對方,旋即各自一記冷哼將頭扭轉錯開視線。

夕雅冷臉道:“那就各賠五百枚幽金。”

斬天咧嘴笑道:“北夕狼主,你好像不怎麼會算賬,八百的一半應該是四百。”

夕雅淡淡道:“多出的兩百枚幽金是我們幫忙算賬的報酬。”

北夕雪見斬天和熾影兩個人臉色鐵青,便悠然道:“錢財乃身外之物,何況這對二位來說不過是筆小數目。嗯,要不要我幫你們再算一算每年的入項?”

熾影嚇了一大跳,忙道:“不必了,我立刻付錢。”掏出一張儲金卡,凝念搬運卡里的幽金,直到不多不少剩下五百枚時遞給了北夕照,說道:“不就五百枚幽金麼,九牛一毛罷了——黑鬼,該你了!”

斬天怒瞪熾影,大手伸進兜囊里尋摸了半天,黑臉漸漸漲紅道:“我只顧追趕捕獵船,走得匆忙身上沒帶錢。”

北夕雪很是寬宏大量微笑道:“沒關係,阿影財大氣粗就讓他先替你墊上。”

熾影黑著臉又掏出五百枚幽金,沖斬天說道:“月利三分,一年還清。要是賴賬,我就用樓下的黑鬼抵債。”

斬天濃眉聳立,攥緊鐵拳盯著熾影道:“死泥鰍,你找打?”

“呼——”熾影面色一寒雙手翻轉法印,空中綠霧卷滾驟然幻動出一條碧蟒,張開血盆大口咬向斬天的腦袋。

“砰!”斬天身形暴跳吼聲如雷,單手抓住圓桌往碧蟒頭上猛砸。

一時“乒乒乓乓”桌椅橫飛,楚天、北夕雪、北夕照和夕雅不聲不響退出艙外。北夕雪順手帶上房門,叮囑北夕照道:“記得把所有損壞物品開列清單,回頭讓這兩個傢伙賠償。”

北夕照遲疑道:“我也不清楚屋裡的東西究竟值多少?”

北夕雪道:“你只管報,別忘了房間的清理費,一併也要算在他們頭上。”

話音未落艙室里的打鬥聲戛然而止,北夕雪微微一笑取出支金筒交給楚天道:“這裏面記載了一些我的修鍊心得,有空不妨看兩眼,或許能幫你突破守一境界。”

楚天收起金筒,輕輕拍了拍北夕雪的肩膀以示感謝。

夕雅道:“慕兄,這次委屈你做我們的人質,希望日後有機會補報。”

楚天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沒關係,反正我也是借花獻佛。”

他指的是自己的元神寄居在慕成雪肉身里的事,夕雅和北夕雪自然聽的懂,均都會意地輕輕一笑。

這時捕獵船已經緩緩駛出度朔大峽谷,進入到一片平坦開闊的河谷地帶。

站在船艙通道的琉璃窗前向下俯瞰,一條由月沼發源的黑水河在荒原上蜿蜒流淌。河畔灌木茂盛,間或鑲嵌著一個個焦黑巨坑,應是隕雷轟落後留下的印記。

時不時地,會從灌木叢中掠動過一兩隻小魔獸的身影,偶爾也能看到從黑水河裡浮起如小山般的怪魚背脊。

夕雅注視著腳下莽莽無盡的荒原,明亮的眼眸里流露出一抹複雜難明的神色,徐徐道:“一百多年前,我們狼魔族的先輩曾經是這片土地的主人,現在它卻只屬於窠衛。但我想如果窠衛可以,那你為什麼不可以?倘若你成為寂然城主,至少會善待我們狼魔族人。”

楚天沉默須臾,說道:“我不能幫到你們什麼,命運要靠自己去拼。我相信只要不放棄,在不遠的將來你們還會成為這裏的主人。”

夕雅嬌軀微顫,目光流連在楚天沉靜而蘊含無限憂鬱的側臉上,露出深思之色。

北夕雪面含微笑靜靜旁聽,忽然意味幽長地看了眼楚天道:“我有一種越來越強烈的預感,你不僅能夠幫到我們,還能夠遠比這做得更多。”

楚天微覺凜然,莫非北夕雪從自己身上看出了什麼端倪?

隨著捕獵船不斷向前行駛,河谷中逐漸出現了零零星星的小莊園。

這些莊園多則十幾棟少則五六棟屋舍,種植著一些易於生長的幽魔界作物,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屋舍四周。

楚天回到自己的艙室里,取出北夕雪贈送的金筒,凝定心神將一縷梵度魔氣注入其中。金筒“嗡嗡”微響散發出淡紅色的光芒,表面鐫刻的符紋隨之亮起,宛若金液一般圍繞筒身徐徐流動。

一縷縷意念透過金筒像清泉一樣流淌進楚天的靈台,漾起圈圈漣漪。

楚天驚訝地發現,北夕雪在金筒中記載的既不是魔功心法,也不是古老秘學,而是他在突破守一境界那一瞬道心深處所萌生的種種真實感悟。

這對楚天而言,無異於北夕雪送給了自己一件意料之外的珍貴大禮。

他如今的修為已經達到抱朴境界的巔峰,道心滿盈只差一步就能更上層樓,晉陞守一之境。

但這樣的一步之遙,對許多人很可能是用一生也無法走完的遙不可及的距離。而今北夕雪竟然將他所有參悟所得毫無保留地拱手相贈,這份人情不可謂不大。

楚天心無旁騖地吸收消化著金筒中傳遞出的縷縷意念,感覺自己距離那個虛無縹緲的“一”字越來越近,甚至已經可以隱約約觸摸到它的脈搏。

“咄!”他的元神霍然出竅,脫離慕成雪的肉身禁錮,霎那間身心如同插上了摩天雙翼,自由而盡情地逍遙在無垠道海中。

光陰在靜謐中緩緩流逝,捕獵船繼續向南航行了一千餘里后,黑水河漸漸變得寬闊,洶湧的河水在朔風的助推下掀起一道道狂瀾,浩蕩的濤聲直衝雲霄。

河兩岸開始出現上百人聚居的大型莊園,成片成片的靈谷金浪翻滾,甚至還能看到商旅經過的蹤跡。但相比於無邊無際的河谷荒原,卻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那些落單的亡靈,迷路的旅人,逃亡的奴隸,還有形形色色的魔物,就在這荒原中漫無目的地遊盪,在尋找獵物的同時也隨時可能會成為下一個獵物。

夕雅來到楚天的艙室外,稍作猶豫之後她輕輕叩響了房門。

等了一會兒,艙室里沒有回應,夕雅試著推了一下房門。

房門吱呀打開,艙室里幽暗寂靜,楚天像雕像一樣盤腿靜坐彷彿沒有察覺到夕雅已經走進了屋裡,正在潛心洗鍊改造慕成雪的肉身。

夕雅怔了怔,站立原地默然凝視楚天許久。她的俏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驚異之色,反手關上了艙門在楚天的對面悄然落座。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楚天睜開了雙眼,兩簇駭人的金紅色光芒一閃而逝,向夕雅微微一笑道:“代我謝謝大薩滿。”

夕雅看著他,窒息須臾后才難以置信地問道:“你突破了守一境界?”

楚天頷首道:“水到渠成而已,但我還沒有來得及把慕成雪的肉身提升到聖階。”

夕雅盯著楚天風清雲淡的臉龐,咬咬朱唇道:“怪物!”

楚天啞然失笑,心想如果和北夕雪相比,那傢伙才是真正的怪胎吧。

夕雅說道:“我們剛剛接到一個消息,就在昨天東陽和南月部落的兩位狼主已經越獄逃走,窠衛布下天羅地網正在全力抓捕。我們估計,他們很可能還隱藏在寂然城裡,正尋找逃回度朔山的機會。”

楚天道:“這麼說你們已經不需要再用我換回兩位狼主了。”

夕雅道:“我們會設法尋找到兩位狼主,然後掩護他們安全撤退。你可以隨時離開,但希望不要向窠衛泄露我們的行蹤。”

楚天沒想到夕雅和北夕雪會如此爽快地放過自己。他沉吟片刻剛要開口說些什麼,艙室外腳步聲響起,北夕照神容凝重地來到門外,低聲道:“船上出了點變故,大薩滿請你們馬上趕過去。”

楚天和夕雅隨著北夕照來到先前眾人聚會的那間艙室。沒有進門,楚天鼻子里就聞到了一股血腥氣。他不經意地皺了皺眉,已猜到了七八分。

艙室的絨毯上,並排躺著七具巨魔族人的屍體。他們的死因不盡相同,死狀也大相徑庭,有身體被銳器切割成上百個屍塊的,有開膛破肚五臟六腑被全部掏空的,有頭顱被巨力捏爆成一團血漿肉渣的,甚至還有一具屍體只剩下了乾癟的皮囊。

斬天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雙眼血紅毛髮戟張,兇惡地盯視著熾影道:“是不是你乾的?”

熾影不屑地冷哼道:“才死了七個而已,換作我出手的話怎也要弄死百八十個。”

斬天一聲怒吼撲向熾影,楚天手疾眼快按住他的右臂道:“不是他!”

斬天怒道:“你怎麼知道,難不成和他是一夥兒的?”

楚天淡定自若道:“他若是兇手,早先就不會借錢給你。”

斬天呆了呆,說道:“說不定他就是因為借錢的事情懷恨在心,所以對我的族人大開殺戒發泄怨恨。”

楚天搖頭道:“那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殺死你,而不是拿你的族人開刀。別忘了熾影說過,假如你賴帳他會用這些族人來抵債。”

斬天當然明白“抵債”的意思是什麼,對於幽魔界所有的僱主們來說巨魔族人都是最強壯耐用的勞力,可以在地下市場上賣出令人乍舌的高價。

他漸漸冷靜下來,卻猛然聽見過道里傳來一聲凄厲的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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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二十六章 魅影(下)


這次遇害的是一名狼魔族戰士。他就倒在距離楚天等人所在的艙室不到十丈遠的過道上,身旁還有一名同伴。

他的全身骨骸像是被車輪碾軋過完全碎成了粉末,金丹爆裂七竅流血,死不瞑目地躺倒在血泊里。

“是夕皓,他的哥哥夕葭在三年前戰死在老狼主的身邊。”北夕照蹲下身,輕輕為遇害的同伴合上雙眼。

夕雅神色冷峻,向那名呆站一旁的狼魔族戰士問道:“夕昌,你看到兇手了麼?”

北夕昌慢慢清醒過來,語音還帶著難以抑制的驚悸回答道:“風,就是一陣風……”

斬天急躁道:“說清楚點兒,是哪兒來的風?”

要知道捕獵船在航行時完全處於密封狀態,荒原上的朔風根本無法吹入。

北夕昌痛苦地搖頭道:“不知道,我剛感覺好像有股涼風吹過來,夕皓就倒了下去。我急忙往過道里看去——沒有人沒有聲音,那陣風也突然消失了。”

北夕雪的嗓音依然平和從容,緩緩道:“風是不會殺人的,兇手就在船上。”

北夕照道:“方才我和斬天將軍已經將所有巨魔族人排查了一遍,沒有發現可疑人物。”

熾影瞥向斬天,冷笑道:“要不要對我再排查一次?”

斬天怒道:“難保不是你同夥乾的!”

熾影剛想反唇相譏,慘叫聲再次響起。這次死的,是兩名呆在船艙里的巨魔族人。而同艙的其他十幾名族人和北夕皓一樣,在事發時什麼也沒有看見。

緊張窒息的氣氛逐漸在捕獵船中蔓延開來,甚至已經有不少巨魔族人叫嚷著要求離船。斬天等人再次搜遍了捕獵船內的每一個角落,但依然沒能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兇手就像北夕昌說的那樣,是一縷看不到摸不著的風,帶來的不是清涼而是死亡與恐懼。

假如再找不到兇手的蹤跡,或許也真的只有棄船登陸這一條路可走。

夕雅一遍遍仔細檢查十具遇害者的屍體,希望能從中找出蛛絲馬跡。

誰也不想船上還有第十一個、十二個乃至更多的人被殺,但兇手在哪裡?

楚天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心中有某個極為關鍵的疑點亟待解開。

他久久地注視北夕皓的屍體,忽然抬起頭問北夕昌道:“你說風是突然消失的?”

北夕昌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楚天的眉頭慢慢舒展,臉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北夕雪低聲對熾影說了句什麼。熾影微露詫異之色,對北夕雪點了點頭。

“呼——”他的元神遽然出竅,如一縷淡淡的綠煙快逾飛電纏繞在了北夕昌的身上。北夕昌尚未來得及出聲,熾影的元神已繞著他的身軀像颶風般飛旋下瀉,頃刻間沒入過道的甲板消失得無影無蹤。

眾人立刻醒悟了熾影此舉的用意,他是在模擬北夕皓遇害的場景。

當然熾影不會殺死北夕昌,不過是做個樣子而已。

北夕昌身軀巨震如夢初醒,叫道:“就是這種風,幾乎一模一樣!”

“鏗!”斬天二話不說拔出重劍,掉頭就往通向底艙的樓梯走去。

北夕雪喚道:“斬兄,你知道兇手藏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斬天生硬道:“但那又如何?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挖出來!”

楚天微笑道:“斬天兄何必舍本逐末,我相信大薩滿已經胸有成竹。”

北夕雪與楚天相視一笑,輕輕道:“船里應該是有座虛境吧。”

“虛境?”熾影的元神從甲板下冒了出來,收回肉身之中。

“兇手元神出竅,肉身便失去了保護,惟有隱藏在某個我們尚未發現的虛境中才能躲過搜索。否則我們只要找到肉身毀去金丹,他的元神便會自然消亡。”北夕雪愜意地長吐了口氣道:“總算有好玩的事情發生了,漫長的旅途還真是無聊啊。”

諸如“好玩的事情”之類的言辭,大概也只有大薩滿才會說得出來吧。夕雅的心裏無奈地苦笑,說道:“但是我們剛才已經非常仔細地搜查過了捕獵船中的每一個角落,並未發現通向虛境的秘法傳送門。”

楚天搖搖頭,回答道:“事實上還有一個地方我們沒有搜到。”

幾乎同一瞬,夕雅、熾影就像一紅一綠兩道閃電般沖向了底艙。

斬天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納悶道:“他們這是要去哪兒?”

“鍊石爐。”楚天不緊不慢地往過道盡頭的樓梯口走去。

北夕照急忙跟上道:“但有件事情我還是想不明白——假如兇手一直躲在虛境里,我們根本就不會注意到他。可他為什麼要暴露自己,是想報仇泄憤麼?”

楚天走下樓梯,說道:“也許他想到處製造恐慌迫使我們放棄捕獵船。”

斬天疑惑道:“讓我們放棄捕獵船,為什麼?”

楚天道:“因為他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這理由是什麼,現在沒有人知道。但我猜大薩滿多半是有了線索,所以他才會那樣說。”

“咦,師傅呢?”北夕照突然發現大薩滿已經消失了很久。

楚天一笑沒說話,走進了位於底艙尾部的一間巨大艙室。這間艙室差不多佔據了整座底艙三分之一的面積,一座金燦燦的立體秘陣四通八達,將冥石被焚煉后所產生的龐大能量轉化傳輸,源源不斷地為捕獵船提供航行動力。

而在這座“鍊石秘陣”的中心位置上,赫然矗立著一尊高逾三丈,直徑超過兩丈的巨型鍊石爐。它的原理和操作方式基本上和煉丹的鼎爐沒有太大區別,甚至在構造方面還要更簡單一些。

夕雅和熾影已經到了,兩人正抬頭注視飄立在鍊石爐風洞前的北夕雪施展秘法開啟通向虛境的傳送門。

“差不多了吧,”北夕雪退開兩步,望著風洞中熊熊燃燒的紅色光焰,輕輕打了個響指道:“居然在傳送門上設了三道禁制,真是越來越好玩了。”

“嗡——”隨著響指清脆的聲音落下,鍊石爐中的光焰倏然透過風洞暴漲出來。

北夕雪的左手漫不經心地一牽一引,洶湧的光焰頓時變得不可思議的溫馴,化作一條絢麗的火流縈繞著楚天、夕雅等人一圈圈地轉動。

“呼——”眾人迅速被炫目的紅光充斥包圍,在感覺到瞬間的失重之後,便被傳送到了一座隱秘的虛境中。

眼前的景象令人震驚,裏面一排排一列列堆放的全都是黝黑閃亮的高級魔鎧裝備,另外還有上千套耀眼生輝的魔兵利器,赫然便是一座價值連城的軍械庫。

“熾焰盔、暴虎鎧、柔雲甲、束水絛、天盾護心鏡、踏海靴、裂龍槍、斬山刀……”

斬天站立在軍械庫前,怔怔望著這些只有巨人才能穿戴使用的軍械裝備,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身在夢中。

不要說巨魔族的普通武士,就是身為本族第一戰將的他也未必能有如此近乎奢侈的配備。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如果配齊眼前這樣的一套裝備,至少需要兩萬枚幽金,那相當於自己二十年的薪俸!

然而這僅僅是一套的價錢,可自己面前擺放著的卻是超過了一千套的高級裝備。也就是說如果誰得到了這座軍械庫,便可以在轉眼間組建起一支陣容鼎盛的巨魔族大軍!以巨魔族人單兵作戰的恐怖能力和特有天賦,只要經過一段時間的嚴酷訓練后,橫掃三五千魔軍根本不在話下,屆時何須懼怕幽魔族人的壓迫與蹂躪?

想到這裏斬天的心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但他也知道這價值數千萬枚幽金的裝備並不屬於自己,它們的主人應該是從烈瀾爪牙手裡奪得捕獵船的楚天、夕雅等人。

“原來如此啊。”北夕雪悠然地行走在琳琅滿目的軍械裝備之間,眼睛里泛起淡淡的笑意。

“應該能賣不少錢吧?烈瀾肯定會氣得吐血。”熾影說。

和狼魔族人一樣,伏魔族戰士身上的鱗甲就是他們天然的防禦裝備,這些大號的魔鎧和笨重的魔兵根本不適合他們配戴使用,只能拿到地下市場兌成幽金。

斬天一急,如果自己的身上有一筆數千萬的巨款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將這裏所有的裝備統統買下來,然後配備給捕獵船上的巨魔族兄弟們。但他根本就沒帶錢,何況即使掏空巨魔族的家底,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兩千萬枚幽金。

楚天注意到了斬天的神情變化,笑了笑道:“那就賣給斬天兄吧,我想他應該是最合適的買主。”

“我?”斬天愣了下,漲紅了臉訥訥道:“可是我拿不出那麼多錢。”

楚天微笑道:“兩百枚幽金你總出得起吧?”

“兩百枚幽金?”斬天瞪大了眼,獃獃望著楚天感覺自己正在窒息,“你是說我只要出兩百枚幽金就能買下這裏所有的裝備?”

說到這裏他的臉愈發地熱了,這根本就不是在買裝備,完全就是人家送給自己的。

“開什麼玩笑?”熾影冷笑道:“一頂熾焰盔都不止這價錢。”

北夕雪搖頭道:“阿影啊,你還不明白麼?一頂熾焰盔的價格當然不止兩百枚幽金,但巨魔族戰士的生命和熱血卻是無價之寶。”

熾影如今最怕的人就是北夕雪,尤其那聲“阿影”更是叫得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斬天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半晌之後才說道:“謝謝大家,可是這禮物太重了,我實在不能收下它。再說……我身上連兩百枚幽金也沒有。”

“沒關係,我借給你。”楚天取出了一張儲金卡塞進了斬天的手裡,“回家的路並不好走,所以你和你的同伴比任何人都更加需要這些裝備。”

斬天捏著楚天送來的儲金卡,再也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候,黑暗的角落裡忽然響起一個人的聲音道:“就這樣開始分贓了麼,未免有點迫不及待了吧?”

那個神秘殘忍的兇手,終於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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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二十七章 莊園主(上)

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製造了捕獵船上一系列血腥慘案的兇手居然是個少婦。

她的眼瞳如瑪瑙般碧青通透,鼻樑小巧挺直紅唇飽滿圓潤,一束淡青色的秀髮垂落到腰后,薄如蟬翼的半透明羅衣靈動飄逸拖曳到地,兩隻素手遮掩在袖袂里,只露出一對形似鳳翅的青色魔兵。

“你是風魔族人?”楚天從慕成雪的記憶里尋找到這名少婦的出身來歷。

少婦的俏臉上微露訝色,畢竟風魔族的聚居地遠離玄明恭華天,而且族群稀少行蹤隱秘,因此能夠一眼就認出自己來歷的人屈指可數。

“這批貨包括船上的八百十七名巨魔族奴隸,是一位大買主向紅月親王訂下的交易。”少婦很清楚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抵敵面前的這些強者,所以只能寄希望於對方能夠主動放棄。

“那又如何?”夕雅漠然道:“不僅是船上的貨物,你的命也我要留下!”

“不錯,我是殺了你們不少人。可是你們殺死的紅月武士更多。”少婦說道:“不如我也和你們做筆交易——放心,我出的價碼肯定會比兩百枚幽金高得多。”

熾影冷然道:“沒問題,只要你肯出五千萬枚幽金,船上的人和貨可以全部拿走。”

“我哪有那麼多錢?”少婦微微一笑,那嫵媚的風情委實令人無法相信她的手就在前一刻碎裂了十三條生命。

“不過我可以代表紅月親王向諸位承諾,在一個月之內幫助你們殺死窠衛奪取寂然城,並且從此和狼魔、伏魔兩族結成聯盟!”

這是她所能打出的分量最重的底牌,相信一定能夠引發對方的興趣。

斬天的心往下一沉,緊緊按住重劍的劍柄低下頭去。

假如北夕雪等人答應了少婦的交換條件,那就意味著自己不僅會失去這些裝備,並且船上的八百多名同伴還將再次淪為奴隸,甚而被人訓練成殺戮機器。

但他明白自己沒有權力也沒有力量阻止楚天、北夕雪、夕雅和熾影等人這麼做。不過,他可以殺了這個少婦讓交易徹底流產!

忽然,一隻溫暖有力的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搖了搖。斬天微怔抬頭,就看見楚天朝自己淡淡一笑道:“那兩百枚幽金,記得打張欠條給我。”

斬天吃驚地看著楚天,然後慢慢移轉視線又望向身邊的北夕雪、夕雅和熾影。

夕雅徐徐說道:“我是不會和殺死族人的兇手結盟的。”

少婦的眼神冷了冷,寒聲道:“這麼說來,你們是拒絕我的提議了?”

北夕雪輕輕笑道:“要拒絕一位美女還真是不容易啊。阿影,你說呢?”

熾影哼了聲沒言語。少婦本已黯淡的眼睛卻又亮了起來,說道:“到底是大薩滿,不會被愚蠢的感情左右,能夠理智地作出正確的決定。”

北夕雪毫無愧色地道:“那是當然,我至少不會笨到和烈瀾這樣的白痴結盟。”

少婦就像捱了一悶棍,愕然道:“可你剛才不是已經答應了我的提議麼?”

“是麼?”北夕雪拍拍額頭,問北夕照道:“我剛才怎麼說來著的?”

北夕照忍住笑,恭恭敬敬將北夕雪剛才說過的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少婦問道:“大薩滿,我想你指的美女不會是其他人吧?”

“當然不會,可是在這裏除了夕雅之外還有其他的美女嗎?”北夕雪詫異地左顧右盼,說道:“為什麼我沒有看見,難道是眼睛出了問題?”

熾影嘿然道:“不奇怪,斑鳩總喜歡把自己當作鳳凰。”

他雖然不贊成楚天和北夕雪的決定,但更不喜歡眼前的這個風魔族少婦。

少婦這才明白北夕雪是在作弄自己,一張俏臉像發脹的紫茄子,恨恨喝斥道:“你們去死吧!”

她的身影宛若一抹無法觸摸無法追逐的淡青色雲煙倏然飛掠,在電光石火之間便已完成了十數丈的位移,如鬼魅般出現在楚天的面前。

她非常清楚,除了被北夕雪留在外面的北夕照,在場的五個人里應屬楚天的修為最弱。只要迅速突破這道的防線,她就有可能擺脫北夕雪等人的截殺逃出捕獵船。

既然軍械庫的秘密已經被人發現,她就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裏,惟今之計便要用最快速度將這消息稟報給烈瀾。

她的身法靈動輕盈,彷彿一縷縈繞的風,漫天凜冽的殺機卻已迫面而來。

楚天曾經見過許多以身法迅捷見長的刺客,譬如陰世家的殺手鑫太極。但在這個風魔族少婦面前,鑫太極的動作頻率和衝刺速度簡直好比烏龜爬。

當她的身形在空中飛舞閃爍時,便完全脫離了常人認知的極限,是電、是風、是輕煙、更是一道死亡的音符!

蒼雲元辰劍在激越鳴響,楚天的靈台上警兆狂涌,如根根尖針狠刺。

他從沒見過這麼快的出手,甚至腦海中殘留的還是風魔族少婦亭亭玉立在原地時的影像,但殺氣已迫在眉睫!

而呈現在楚天眼前的,只是那一抹淡淡的青色,卻根本看不清對方的招式。

“嗡——”菩提鏡月印霍然放光,心念凝動間一條模模糊糊的身影如白駒過隙般在靈台之上一閃而逝。

楚天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時間拔劍招架,連閃身躲避都成為了奢侈的念想。

千鈞一發之際,他全力運轉不動如山印,體內金芒暴漲護持周身,與此同時看也不看一記直拳朝前轟出。

“鏗、鏗!”兩記清脆急促的金石脆響,風魔族少婦手中的鳳翼斬切開不動如山印,在楚天的胸膛上劃出兩道深可見骨的血槽。

“砰!”楚天的日照神拳也重重地轟擊在了風魔族少婦的身上。然而拳頭擊打下去的感覺,卻似轟中了一團飛旋的風嵐。

風魔族少婦低哼飄飛,由於速度太快以至於在身後留下了一長串殘影。

她沒有想到楚天會用不動如山印硬接下自己的攻擊,雖然依舊給對方造成了一定的傷害,卻終究沒能如願突破防線。

“唰!”夕雅化身成魔狼,棕紅色的光影快逾飛電從斜刺里飛撲風魔族少婦。

但對方的身速實在太快,她的眼前“咻”地青影一晃,骨刃便落在了空處。

楚天尚來不及運氣封閉傷口,耳畔風聲掠動風魔族少婦竟在彈指間去而復返,鳳翼斬在她的掌心如風輪般嗚嗚轉動切割過來,在瞬間就能將他的身軀碎成齏粉。

通過剛才的一記交手,風魔族少婦已然曉得了楚天的實力,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一招之間解決了這少年。因此她改變了策略,但求能夠逼退楚天兩尺,便足以得到一線逃生的通道。

哪知楚天一聲冷笑,非但不讓,反而跨步迎上一拳搗出。

在短暫的不適應后,菩提鏡月印已經能夠捕捉到風魔族少婦的影子。儘管仍然有些模糊不清,卻足以讓他作出強硬的回擊。

風魔族少婦赫然一凜,不僅驚訝於楚天的反應之快,更是對他的日照神拳產生了一絲忌憚之意。

表面看來楚天的這一拳和上個回合併沒有什麼差別,同樣是在不利情況下試圖運用兩敗俱傷的兇悍打法破退對手保全自身。

但風魔族少婦卻明白,如果自己真的這樣想絕對會死得很慘。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完全被楚天的外表所迷惑。只有等真正交手之後才曉得,這個少年的實力遠遠不止真階巔峰那麼簡單。

他的拳招、他的反應、他的智慧、他的步法乃至對於天道的領悟浸淫,根本就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所能比擬的。惟有經過百千場血戰,參悟到守一歸真自然奧妙的聖階高手,才會擁有這樣的實力!

如此一個人,又怎麼會僅僅只是真階的修為?!

風魔族少婦已經沒有工夫去考慮這些,她的鳳翼斬中途變招如重巒疊嶂從兩側迴旋而至,絞殺楚天的日照神拳。

“鏗!”鐵拳脆生生地擊打在鳳翼斬上,十八道連綿起伏推波助瀾的拳勁洶湧澎湃,像洪潮一樣生生迫入魔兵之中。

風魔族少婦卷身後躍,猶如一條旋舞的青綢,左腳腳尖以快到肉眼完全無法跟進的頻率在楚天的小腹上連點七下。

楚天的身形晃了晃,吐氣揚聲掣動蒼雲元辰劍振臂劈出!

“呼——”一蓬蓬綠瑩瑩的飛砂如同排浪般配合著楚天的劍勢朝風魔族少婦的後背掩襲而來,熾影的“沙塵暴”到了。

少婦的瞳孔一下收縮,終於抑制不住流露出淡淡的驚慌。

但她終究是烈瀾麾下的翹楚高手,在霎那裡便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嗖!”她的身形再次翻卷,將後背完全亮給了蒼雲元辰劍,鳳翼斬幻動精芒割破湧來的飛砂,以迅雷掩耳之勢逆流而上撲向熾影。

在楚天面前碰壁后,她只能改弦易轍試試自己的運氣。如果能夠欺近到熾影身前十步之內,便還有一線脫逃的生機,畢竟再強的秘魔師也不會是近戰的高手。

“噗!”背心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蒼雲元辰劍毫不留情地在她的背上劈開一道直透肺腑的血槽。更為可怕的是,雄渾凌厲的劍氣沖入經脈之中,使得她氣血翻騰身形為之一滯。

“哧哧——”飛砂仿似波浪般向兩旁翻滾,與熾影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鳳翼斬散發出的冷光已映照到了他的臉上。

但就在這時候一道山一樣的巨影遮擋住了熾影的身形,斬天的重劍在咆哮中奔騰,就像海一般淹沒了風魔族少婦最後的那一點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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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二十八章 莊園主(下)

在排山倒海的劍浪壓迫下,風魔族少婦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迎頭撞上巨樹的蚍蜉,嬌軀毫無懸念地彈飛了出去。

巨魔族戰士的經脈異常粗壯,使得他們能夠比相同修為境界的對手承受更加渾厚猛烈的魔氣衝擊,從而爆發出令人戰慄的恐怖力量。

斬天的重劍招式簡單、暴烈而純粹,不帶任何的修飾與花巧,但就是這樣的一劍,卻給了風魔族少婦一記重創。

她的羅衣寸寸碎裂,肌膚像被巨錘砸爆的琉璃不停地劈啪脆響,裂開無數道細紋。一口淤血從口中勃然噴涌,好似要將五臟六腑也一起噴吐了出來。

“哐哐哐——”在撞到一排排魔鎧后,她的身軀無力而脆弱地摔落在了地上。

但她不甘心就這麼死去,即使逃脫不了被殺的命運,也要在臨死前拉上一個墊背。

於是她催動心神焚燒金丹,準備凝聚所有的魔元再做最終的殊死一搏。

突然,一隻冰涼的利爪帶著腥風冷冷地按在了她的額頭上。熾影從天而降,木無表情地看著風魔族少婦蔑然道:“斑鳩!”

“卡嚓!”他的手爪深深插入少婦的顱腦,輕輕一擰抓出顆鮮血淋漓腦漿橫流的金丹,就像是從棚架上摘下一隻紅蕃茄那麼簡單輕鬆。

斬天憤怒地瞪視熾影,畢竟風魔族少婦殺了十餘名巨魔族人,他比誰都渴望能夠親手殺死對方為同伴復讎。

結果,熾影不費吹灰之力地撿到了皮夾子,還將少婦的金丹據為己有。

“混水摸魚的爬蟲。”總算記得自己還欠熾影五百枚幽金,他動的是嘴而不是劍。

“黑鬼,不要挑戰我的耐心。”熾影冷冷衝著斬天翻白眼。

“鏗!”出乎熾影的意料之外,斬天只是冷冷瞪了他一眼,就將重劍收入了鞘中。

他轉過身對北夕雪、夕雅和楚天說道:“我會說服我的族人留下來,直到你們殺死窠衛完成復讎的那天。”

夕雅怔了怔,心底湧起巨大的驚喜。八百名裝備精良的巨魔族戰士,無疑是一支令任何統帥都夢寐以求的無敵雄師。假如能夠得到他們的幫助,再匯合狼魔族和伏魔族的力量,復讎將不再是一個遙遠的夢。

“不過我的族人需要訓練和磨礪,我會用三個月的時間打造他們,那時你們會有一支真正的軍隊。”斬天沉聲說道:“我相信,整座寂然城將會在他們的腳下顫慄!”

“要我相信一群黑鬼能夠踏平寂然城,還不如相信母雞也能打架。”熾影陰陽怪氣地撇撇嘴,不為別的他就是瞧著斬天不爽。

“信不信由你。”斬天這次沒有爭辯,只是堅定地回答說。

“大薩滿?”夕雅望向北夕雪。

北夕雪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道:“你是狼主,你決定。”

夕雅點點頭向斬天伸出了手,低聲道:“一言為定!”

斬天咧開嘴笑了笑,一隻大巴掌幾乎把夕雅的縴手完全包裹在了裏面。

兩人的手握在了一起,下一刻他們就要用這兩雙手去撼動窠衛統治下的寂然城。

然而這一刻在場所有的人都沒有意識到也不可能預料到,作為日後席捲三界流傳萬世的“天命之盟”肇始的“熊狼之約”已經就此悄然發端。

“看來我們在寂然城附近需要尋找一個更大的落腳點,”北夕雪悠悠道:“而且還要盡量避免幽魔人的注意。”

楚天看了眼夕雅和斬天緊握的手,微笑道:“或許我可以幫你們找個合適的地方。”

館陶是巨麓莊園的莊主,當初他以三萬五千枚幽金的價格從寂然城城主窠衛的手裡買下了這塊距離寂然城超過五百里地的偏僻荒土,從此便在度朔山紮下了根。

經過將近三十年的經營,巨麓莊園已經初具規模,擁有了二十多棟農舍、三十多畝靈谷和十幾頭莽牛。雖說在寂然城的所有莊園里依然排不上號,但館陶已經頗為知足,並準備將這份來之不易的家業在百年後傳給自己的兩個兒子。

每天紅月剛剛滿盈,他就會坐上牛車繞著自己的莊園走上一圈,看一看靈谷的長勢,摸一摸發芽的凍草,心裏便無限滿足。

但在三天前,他平靜而又簡單的生活卻被一個不速之客在突然之間徹底打破。

對方提出願意用高出當年十倍的價格收購巨麓莊園,而且還會附贈五萬枚幽金作為館陶一家人的遷徙費用。

面對如此豐厚誘人的條件,要說館陶一點兒也不動心那是假話。

四十萬枚幽金,足夠他帶著一家人離開貧瘠荒蕪的度朔山,回到闊別三十多年的故鄉從此過上富足安康的生活。

然而在經過一番掙扎后,館陶還是拒絕了對方。他對這片東西長不到十里,南北寬不到三里的土地已生出了濃厚的感情,更不想在晚年的時候再次背井離鄉長途跋涉。何況,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是在度朔山出生,而且成家立業早已習慣了這裏的生活。故鄉對他們來說,只是個遙遠而虛幻的名詞而已。

陌生的買主並未強求,只是點了點頭說:“我會再來的。”然後他就轉身離去,消失在河谷涌盪的濃霧中。

館陶開始時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為在過去的三十年裡他也曾經碰到過買家詢價的事。在陌生人走後不久,他便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然而僅僅過了一天,可怕的事情便在巨麓莊園里接二連三的發生。先是靠近東面山崖的十幾畝靈谷被魔物啃食殆盡,然後一條不知從哪裡來的大蟒溜進了房間里將正在熟睡的小孫子咬傷,再後來成百上千條的大蟒從土裡鑽了出來,在巨麓莊園中游弋覓食,他豢養的十幾頭莽牛轉眼間就成為了這群入侵者的美餐。

在最初的憤怒與驚恐之後,館陶立刻醒悟到這一定是那個陌生人報復行動,對方是在逼迫自己賣掉巨麓莊園。

他不過是個洗髓境的靈耕夫,在幽魔界里像這樣的修為渺小得譬如一隻螞蟻,面對肆虐的蟒災根本就無力自救。

他也曾試圖派大兒子前往寂然城向魔軍求救,但一想到巨額的打點費用,館陶便頹然放棄了最後掙扎。

現在館陶只一心希望那個陌生人能夠儘早出現,用四十萬枚幽金買走巨麓莊園。儘管舍不得,但對館陶而言保住全家人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將一家人聚集在用來防禦盜匪搶劫的石樓里,點上所有能夠燃燒的東西阻止大蟒靠近,度日如年地等待著那個給自己帶來厄運的陌生人。

出人意料之外,這次登門的不是那個提出願意用四十萬枚幽金收購巨麓莊園的神秘買家,而是一個肩扛魔鷹的年輕人。

館陶隱隱約約覺得這個年輕人有點兒面熟,好像自己在什麼地方曾經見過他。

等到年輕人報出姓名后,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虎賁營都統慕成雪,在度朔山幾乎每個人都聽說過這位青年將軍的凶名。

他臉色發白,趕緊帶著全家人跪地行禮,頭幾乎壓在了石板上,冷汗不由自主地從背脊上流淌下來。

“都起來說話。”“慕成雪”的語氣出奇的柔和,伸手扶起館陶年邁的母親。

“大人——”館陶的心一下子抽緊,驚懼地盯著楚天的手,唯恐他在瞬間掐碎老太太白髮蒼蒼的頭顱。

楚天注意到館陶恐懼的神色,暗自苦笑了聲,看起來慕成雪生前還真是不怎麼招人喜歡。他放開渾身顫抖的老太太,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道:“館莊主,我想出錢買下巨麓莊園,你開個價吧。”

館陶吃了一驚,望著楚天“陰鷲刻毒”的臉龐立刻便想到了那些突如其來的大蟒。他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慕都統才是巨麓莊園真正的買主!

他的心裏油然升騰起一股怒焰,但很快就化作了深深的悲哀。像他這樣的一介平民,又能拿什麼來抗拒慕成雪呢?

“就四十萬吧。”他咽了口唾沫無力地回答。

楚天皺了皺眉,他很清楚這塊土地的價值絕對不會超過二十萬,館陶顯然是在敲自己的竹杠。

“慕大人,讓我把他們一家全殺了,不用分文就把這座破莊園拿到手。”化身為魔鷹的熾影在楚天的肩膀上惡狠狠地說道。

館陶全身發冷,還以為楚天是在借這頭魔鷹之口在威脅自己。

他不由暗罵自己是個笨蛋。四十萬枚幽金,那是對方在出動蟒群前的開價,現在捏著自己全家人的性命,自然要狠狠殺價。別忘了,他面對的不是普通的買主,而是在寂然城有“幽冥將軍”之稱的慕成雪。

“二十萬,你們立即搬走。”楚天拿出一張儲金卡,緩緩道:“不準告訴任何人是誰買下了巨麓莊園,儘快離開度朔山。”

“是,大人。”館陶哆哆嗦嗦接過儲金卡,手心裏全是冷汗。

楚天沒想到事情辦得如此順利,看著館陶一家人被自己嚇得魂不附體的模樣心有不忍,便叮囑道:“路上不妨走得慢點,要多加小心才好。”

不料館陶完全誤解了楚天的意思,嚇得噗通一聲跪下雙手高舉儲金卡哀求道:“大人饒命,錢請您全部收回,只求放過我們一家吧!”

楚天怔了怔,搖頭道:“別怕,我不會殺你們,拿著錢趕緊上路吧。”

館陶畏畏縮縮還是不敢起身,熾影不耐煩道:“快滾!”

館陶一凜,這才讓兒子把自己扶了起來。

楚天想起一事,問道:“館莊主,外面的那些大蟒是怎麼回事?”

館陶驚魂未定,誤以為楚天在試探自己的口風是否嚴實,忙道:“我也不清楚。”

楚天便不再多問,低低“哦”了聲向館陶擺擺手道:“你們可以走了。”

館陶如釋重負,從石樓的窗口看了眼外面的莊園,知道從此刻起這片土地已經換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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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秘藏(上)

兩個時辰以后,一艘黑漆漆的捕獵船張揚風帆噴吐光焰駛入了人去樓空的巨麓莊園。在經過一片荒蕪的凍土之后,捕獵船上的人看到前方褚紅色的山崖下有一團篝火在幽暗中閃爍。

捕獵船按照篝火的指引,緩緩行駛進山崖下方的一座巨大地穴中,楚天已經在那里等候多時。

隨著“砰”的一聲悶響,大地微微顫晃了幾下,捕獵船安全著陸。

艙門打開,北夕雪、夕雅、斬天等人魚貫而出,凝目打量著眼前的這座地穴。

它若如一條蟄伏在山崖下的巨龍,深入土下二十多丈,最寬的地方足足可以同時停放十艘捕獵船。厚實的凍土在火炬的照耀下閃閃發亮,猶如晶瑩剔透的藍寶石,將地面世界徹底隔離。

“你是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北夕照好奇地問道。

“兩年前我曾經率人追捕一個逃犯來過這里。”楚天取出有館陶簽字畫押的地契交給了夕雅,“這個你收好。”

夕雅一怔道:“你要離開寂然城?”

楚天輕輕頷首,他知道自己終究不屬于這個世界,能為夕雅等人做的也只有這些。

“真懷念從前浪跡冥海的日子啊,”北夕雪微微一笑說:“我也送你一樣東西。”

楚天愣了愣,看到北夕雪從袍袖里拿出了一只殷紅色的魅音螺。這是幽魔界獨有的魔寶,通常雌雄成對,經過秘魔師煉化后便可成為一種不可思議的傳聲工具。只要不出玄明恭華天,即使在十萬八千里外也能清晰聽到對方通過另一只魅音螺傳遞過來的聲音。

“真是讓人眼紅啊,本以為師傅會傳給我呢。”北夕照開玩笑地說。

“什麼嘛,我不過是想在無聊的時候能找個家伙解解悶而已。”北夕雪嘆了口氣道:“可惜,你不能留下來和我們並肩戰斗。”

楚天沉默了須臾,笑了笑道:“有了斬天和巨魔族的幫助,相信你們一定會成功。”

北夕照望向正在斬天指揮下從捕獵船里往下卸載軍械裝備的巨魔族人,有些懷疑道:“三個月后這些人真的能上戰場麼?”

楚天道:“斬天不會信口開河,他說三個月就一定是三個月。”

夕雅的眸中流露出一絲憧憬之色,說道:“只要我們能夠聯合狼魔族三大部落的力量,加上巨魔族戰士的幫助,至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能夠擊敗窠衛的魔軍。”

北夕照補充道:“別忘了還有伏魔族,相信熾影和我們一樣痛恨窠衛。”

“他?”夕雅忘不了那些慘死在綠噬蟻下的同伴,冷哼道:“他的確痛恨窠衛,但也和窠衛一樣的貪婪陰險。”

“誰在背后說我壞話?”熾影化作的魔鷹拍動翅膀飛進了地穴,鷹眼掃過夕雅降落在一塊突兀的砂石上,說道:“蟒群已經全部撤走,很顯然是有人在暗中控制著它們。”

“會是誰那麼無聊?”近墨者黑,北夕照說話的語氣也越來越像他的師傅。

“外面來了一個不認識的家伙,蟒群的出沒很可能和他有關。”熾影冷冷瞥了眼楚天道:“我猜他已經知道巨麓莊園換了新主人。”

楚天明白這里除了自己和熾影以外,其他人都不適宜貿然露面,便道:“熾影兄,我們去會會他。”

兩人走出地穴,遠遠望見一名中年男子正穿過巨麓莊園朝這里走來。

他看上去走得不算太快,可轉眼間就已來到了楚天的近前。注意到對方是從地穴里走出來,中年男子的眼睛霍地閃了閃,躬身向楚天行禮道:“在下乾城,拜見慕大人。”

只是一個照面,楚天已然覺察到這個名叫乾城的中年男子城府極深,很可能是名深藏不露的秘魔師。

他一面猜測乾城的來意,一面漠然道:“我從沒見你。”

乾城不卑不亢地抬起身道:“在下是紅月親王殿下的隨身幕僚,素來籍籍無名也難怪慕大人會不認得。”

楚天暗自微凜,但轉念想到假如風聲已經泄露,乾城絕不會孤身前來送死。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頷首道:“原來你是烈瀾的人。”

乾城看到楚天面露笑意,也是微微地一笑,從袖口里取出一張儲金卡道:“慕大人,在下來得匆忙只能略備薄禮請您笑納。”

楚天的眼神一冷,說道:“這是我給館陶的儲金卡。”

乾城道:“一個賤民也敢收受大人的錢,他是活得膩味了。”

楚天凝視乾城淡然自若的臉龐,徐徐道:“你殺了館陶?”

乾城悠然一笑,左手食指上的銀色魔戒遽然閃光,釋放出一顆顆血淋淋的首級。

這是他隨身佩戴的儲物戒指,楚天的左手食指上也有類似的一枚,內里空間足夠裝下十大車的貨物。

“加上館陶一共十四顆人頭,全都在這里,請大人恕在下擅做主張。”乾城說道,仿佛腳下擺放著的不是人頭而是一顆顆被收獲的果子。

楚天的心中殺機陡起,他暫時無法確定乾城此舉是在示威還是在討好自己。但這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家伙死定了。

再一次,他深深體會到在幽魔界中人命如草芥,沒有強大的實力就只能任人宰割。

不過他早已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伙,臉上絲毫沒有表露出對乾城的不滿與憤怒,淡淡地說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乾城道:“不瞞大人,紅月親王殿下早已看中了這塊地,在下三日前便奉命來和館陶談過。可惜他頑固不化,我才放出蟒群四處襲擾巨麓莊園。不想慕大人捷足先登,從館陶手中買下了這塊地。如果可以,在下願代表紅月親王殿下另出高價,懇請大人忍痛割愛。”

烈瀾居然也看中了巨麓莊園——楚天暗自一怔,難道他也想將這里當作一處秘密軍事基地或者另有圖謀?

他不露聲色道:“我不缺錢。”

乾城從容道:“如果紅月親王殿下願意出一百萬枚幽金向大人購買巨麓莊園呢?”

楚天愈發相信烈瀾對巨麓莊園肯定懷有更大的圖謀,否則乾城絕不會一上手就向自己報出如此瘋狂的買價。

他模擬慕成雪陰沉的眼神冷冷地注視乾城許久,鼻子里低低哼了聲道:“你當我是傻瓜?”

乾城的面色變得難堪起來,須臾之后開口道:“原來慕大人也已查探到了這座山崖下埋藏的秘密。”

他的話登時印證了楚天心中的猜想,但褚紅山崖底下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卻還是一個未解的謎團。

乾城從儲物戒指里取出一只銀色的魅音螺,凝念運功對著它低聲說了幾句。

過了一會兒魅音螺里傳出一個陰沉低啞的嗓音道:“讓慕成雪跟我說話。”

楚天從乾城手里接過魅音螺,將一縷魔氣汩汩注入其中,對準螺口說道:“烈瀾,你想要巨麓莊園?”

乾城站在旁邊暗吃一驚,沒想到楚天竟然狂妄到直接稱呼烈瀾的本名。在度朔山別說是虎賁軍的都統,就算是寂然城城主窠衛也不敢這麼做。

片刻后魅音螺里再次響起了烈瀾的聲音道:“你開個價。”

楚天的唇角逸出一縷譏嘲,回答道:“我要你全部身家。”

魅音螺里傳來一聲烈瀾略顯粗重的呼吸,“這是你還是慕老祖的意思?”

楚天道:“你還不配入我爺爺的法眼。”

烈瀾竟似暗松了口氣道:“兩百萬枚幽金,這是我給你的最后一次報價。”在知道楚天的言行並非出自慕老祖的授意后,他的語氣又強硬了不少。

“你是不是沒有聽懂我的意思。”楚天沉靜道:“我要的是你全部的身家,另外加上乾城的一條命。這不是交易,而是命令。”

“慕成雪,真以為我不敢殺你?”魅音螺里傳來烈瀾森冷的回應。

楚天輕蔑地冷笑道:“烈瀾,你已經沒有機會了。”指尖運勁喀吧脆響將魅音螺捏爆,銀色的粉末如雪花般從手里紛紛揚揚朝幽空飄飛散去。

乾城的面色陰沉似水,緩緩道:“慕大人,你剛才犯下了一生中最愚蠢的錯誤。”

楚天冷笑不語,熾影嗚地展開雙翅恢復原形,嘿然道:“白癡,輪到你了!”

“呼——”一團鋪天蓋地的符石雨林閃爍著妖艷的碧芒覆壓十丈方圓,在霎那之間便將乾城的身影徹底吞沒。

乾城大吃一驚,他沒有料到停留在楚天肩頭上的魔鷹竟然會是伏魔族的頂尖秘魔師所化。原本以為自己單槍匹馬足以搞定慕成雪這紈绔子弟,現在看來大錯特錯。只是慕成雪如何會跟伏魔族連成一氣,卻是他怎也想不通的事。

他急忙念動真言凝捏法印,迅速打出了一道“掘地三尺”。

腳下的凍土隆隆轟鳴如驚濤駭浪平地掀起,澎湃著團團卷蕩的霧光撞向符石雨。

“砰砰砰——”兩道幽土秘法在空中激烈對撞,綻開一蓬蓬肆虐狂亂的煙塵光霧,迸流的罡風像利箭般撕裂空氣絞殺萬物。

短暫的僵持之后,乾城釋放的凍土狂瀾在符石雨林兇狠的催壓之下漸漸渙散崩潰露出了敗相。

他的修為原本就比熾影略遜一籌,況且伏魔族人對于幽土奧義的領悟與感知得天獨厚遠遠勝過普通的幽魔族人。即使在相同境界修為的條件下,乾城的幽土秘法也不是熾影的對手。

乾城見勢不妙,身形突然一晃搶在符石轟落之前急速向凍土里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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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秘藏(下)

“砰!”楚天踞地揮拳,一記回光返照轟擊在身前的凍土上。

大地發出微微顫栗,雄渾的拳勁如滾滾濁流一瀉千里向乾城腳下涌去。

乾城頓感一股罡瀾襲到,往日對他來說好似水流一樣的凍土登時變成了銅墻鐵壁,身形一震硬生生彈了出來。

“噗噗噗!”巨錐般鋒利的符石趁虛而入,刺進乾城的身體里。他的身上同時冒出了十數道金紅色血泉,口中憤怒地銳嘯著拔地而起撲向楚天。

楚天巋然不動神色冷漠地看著體無完膚垂死掙扎的乾城,心中沒有一點憐憫。

館陶一家在臨死前,心中有過怎樣的恐懼與憤怒,恐怕還以為是自己在殺人滅口吧?

“鏗!”蒼云元辰劍霍然出鞘,化作一束雪亮的神光劈裂黑暗凌空飛斬。

又是一蓬血雨在空中飄灑開來,乾城的頭顱與身軀脫離沖天而起。

即便是這樣他仍然未死,怨毒兇惡的眼神瞪視楚天發出惡毒的詛咒道:“慕成雪,不僅僅是你包括你的家族都將死無葬身之地……啊!”

熾影的利爪抓爆了乾城的頭顱,從顱腦內將金丹挖出,獰笑道:“廢話!”

他收起金丹飄落下來,滿心以為楚天會誇贊自己幾句,哪知后者很是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你不該殺了他。”

熾影眼睛翻白,譏笑道:“慕大人,你也會心慈手軟?”

楚天淡然道:“我們還不知道紅石崖下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

熾影呆了呆,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但他素來性高氣傲,又怎肯低頭認錯?當下不以為意地低哼道:“有我在你就不用擔心挖不出這秘密。”

楚天微笑道:“差點忘了,你也是土遁高手。”

熾影聞言心下舒坦了不少,帶點小得意的哼了聲。但很快他就醒悟到自己主動鉆進套子里了,別看楚天不聲不響,下起絆子來卻跟北夕雪有得一拼。

就這樣熾影憋著一肚子鬼火在紅石崖下鉆地打洞折騰了整整兩個時辰,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他自感臉上無光,狠勁上來索性將紅石崖方圓三里之內的每一寸土地都鉆了個遍,最終仍是徒勞無功。

等他鐵青著臉的回到巨麓莊園里,楚天、北夕雪等人早已煮上了茶正圍著圓桌悠哉游哉地休息聊天。

熾影郁悶無比地一屁股坐下,“卡嚓”脆響椅子承受不住他下坐的力量頓時四分五裂。幸好熾影反應及時,憑空扎住馬步,總算沒有當眾出丑。

斬天笑瞇瞇道:“難怪熾影兄修為如此精深,敢情連坐著的時候也在修煉。”

熾影正感有火沒出發,見斬天自動送上門來哪里還能忍得住?他不動聲色地凝念運功,突聽“喀喇喇”連串響動,斬天腳下的地面支離破碎破開一個大坑,將他連人帶椅子陷了進去。

斬天勃然大怒道:“死爬蟲,你敢玩陰的?把椅子賠我!”

熾影冷笑道:“這椅子是你的麼?我可記得整座巨麓莊園都是慕大人買下來送給夕雅的,跟你有什麼關系?”

忽聽北夕雪悠悠問道:“阿影,你找出紅石崖的秘密了麼?”

熾影登時泄了氣,惱火道:“哪有什麼秘密,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斬天冷冷道:“那是你無能。”

熾影嘿然道:“我無能,那你去找給我看!”

斬天一捶胸口,高聲道:“我們巨魔族人,從來不學老鼠打洞。”

熾影一記厲嘯就要出手,楚天手疾眼快按住他的胳膊道:“秘密可以慢慢找,但我們要防備烈瀾的報復。”

夕雅沉靜道:“讓他來,反正遲早會有一戰。”

熾影哼道:“不錯,正好抓了這混蛋逼問紅石崖的秘密。”

北夕雪道:“這地方不錯,易守難攻地勢復雜。閑著也是閑著,正好試試我最近研究出來的‘翠紅卷圖陣’。”

斬天道:“我待會兒就去勘查巨麓山莊的地形,選擇合適的地方建造幾座秘魔塔,然后在周圍配上暗堡、地道、壕溝、陷阱、弩機……有十來天的工夫也就夠了。”

熾影沒說話,低著頭卻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楚天起身道:“我去寂然城逛一圈,看看能不能打探到東陽和南月狼主的消息。”

夕雅抬起頭驚訝道:“你不走了?”

楚天笑笑道:“麻煩是我惹的,總不好拍拍屁股就走人吧。”

盡管他的心早已飛向了寂滅之地,但也無法就這樣丟下這群在幽魔界新結識的朋友。相信,珞珈一定能了解自己的心意。

北夕照道:“烈瀾在寂然城里的勢力不小,你孤身回去可能會有危險。”

楚天胸有成竹道:“沒關系,真要有事我也可以用魅音螺和你們聯絡。”

夕雅忽然開口道:“我陪慕大人一起前往寂然城。”

楚天婉拒道:“不成,你的相貌特征太明顯。”

夕雅嫣然一笑,從皮囊里拿出一件幽魔族少女御寒用的皮制大衣裹在嬌軀上,又翻起衣領后的皮絨大帽將螓首遮住只露出一雙清澈美麗的眼睛。

熾影道:“你眼珠的顏色不對,還是會被人一眼認出。”

夕雅纖手翻轉像變戲法似的取出兩片薄如蟬翼的琉璃戴在了眼睛上,眼珠的顏色立刻變得幽藍如海,再也看不出絲毫破綻。

她展開雙臂在楚天面前轉了一圈,笑吟吟道:“這樣可成?”

楚天點點頭,想到萬一遇見東陽、南月狼主,有夕雅在旁邊也可以省去許多麻煩。

當下兩人收拾停當離開巨麓莊園向寂然城進發。

從巨麓莊園到寂然城大約有五百三十里,這段距離對楚天和夕雅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由于荒原上狂風凜冽御風消耗極大,同時還需隨時提防從天而降的隕雷,因此兩人采取了步行的方式。

饒是如此他們的速度並不亞于莽牛,只花了不到兩個時辰便遠遠望到了寂然城。

陸地赫然到了盡頭,度朔河的黑水浩浩蕩蕩流經寂然城在一片陡立的山崖前霍然飛泄,猶如一條黑色的巨龍向下俯沖消失在了茫茫冥海的云濤之中。

如果有一天黑水流盡大河干涸,這片土地上便再也無法生長靈谷,人們將不得不長途遷徙尋找新的家園。像這樣因為資源枯竭而被魔族拋棄的廢土,在幽魔界中比比皆是,也許要等上千萬年才能重新煥發生機。

寂然城便位于度朔河谷的盡頭,它沒有城墻也不需要城墻,在方圓五百里的土地上聚集著一片片巍峨矗立的建筑群。

即使離得很遠,楚天和夕雅也能在翻滾的霧氣深處依稀看到寂然塔正向天空中噴發出紅色光火。那光火是用來指引魔舟啟航降落,而高達三十丈的塔尖上終年都會有魔軍戰士守值,以防外來入侵者的偷襲。

雖然說寂然城里的建筑零零總總超過了五百棟,甚至還有像城主府那樣的宏偉建筑群,但相比于遼闊的城池卻依然只是星星點點的點綴而已。

空曠寂寥,即使是在寂然城給到楚天的仍舊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楚天並沒有直接進城,而是和夕雅首先來到位于寂然城東北方向的虎賁軍軍營。

寂然城統管的魔軍大約在四千五百人左右,分為四軍一營。其中最為神秘的便是由窠衛親自統帥的秘魔營以及負責城防及城主衛戍的金烏軍。

楚天掌管的虎賁營是一支野戰軍隊,本來以他的資格和修為根本不可能坐到都統的寶座上。但由于慕成雪背后所隱藏的龐大勢力,窠衛打破常規還是將一軍都統的位子交給了他。

虎賁軍的編制是一千零八十人,不過即使在幽魔界的軍隊里吃空餉撈偏門的陋習也同樣存在。特別是慕成雪上任后變本加厲四處搜刮,以至于虎賁軍的實際兵員將將滿八百人。

這八百多號人分屬左右兩營,另外還有一支數十人的親兵衛隊,可惜有一多半死在了那場天降之災中。

自從三年前一戰擊潰狼魔族,寂然城的魔軍已經很久沒有打仗打了,軍紀逐漸松弛營中內訌斗毆現象屢見不鮮。

特別是虎賁軍的魔武士,在被招募服役前差不多全是作奸犯科的盜賊匪寇,一個個嗜血如命殺人成癮,在寂然城里橫行霸道臭名遠揚。于是也就可以理解像慕成雪這樣完全依靠窠衛提拔上來的魔軍都統,能制住麾下的這群驕兵悍將才怪。

楚天和夕雅來到軍營外,只見開闊的凍土上佇立著一百多棟營房,除了幾個懶懶散散的營兵在巡邏放哨,鬼影子都見不到一個。

楚天憑借慕成雪的生前記憶熟門熟路徑自來到位于軍營中心地帶的都統府外。

兩名把守在都統府前的親兵見到楚天,例行公事般地行禮道:“都統大人!”似乎並不奇怪楚天失蹤了這麼多天,更沒把他帶回來的那個陌生少女當回事。

楚天眼皮也不抬,鼻子輕輕發出一哼,模仿慕成雪的口氣道:“傳羅獄和赤風速來見我。”

這兩人分別是虎賁軍左右二營統領,楚天找他們來是想打探一下東陽、南月狼主的消息。

不料一名親兵道:“稟報大人,風統領率人追捕狼魔族的逃犯尚未回來。羅統領剛才喝多了,怕也不能馬上來見您。”

楚天冷視回話的親兵緩緩道:“一柱香之內我要見到羅獄。”

親兵翻眼看了看楚天,一聲不吭吊兒郎當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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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人質(上)

事實證明羅獄是真的喝多了,他不但醉了,而且醉得很厲害。

楚天足足等了三炷香的工夫,卻還是不見他的人影,連帶那個被派去傳令的親兵也莫名其妙蒸發了。

“慕大人,看來你的手下並不怎麼聽話。”夕雅剛剛洗完澡,坐在都統府的東花廳里一邊陪楚天等羅獄一邊品嘗著侍女端上來的兩碟干果。

這些干果全部是從距離度朔山一萬八千里外的雍洲用魔舟運來,價格昂貴根本不是寂然城的平民所能享用。

楚天也嘗了一枚“火離果”,竟是入口即化甘美無比,滋補功效甚至不輸于自己曾經嘗過的交梨火棗。

聽到夕雅的調侃,楚天心里苦笑了聲。他早已從慕成雪的記憶里了解到這位都統大人在虎賁軍中的尷尬地位。真正的軍權完全掌握在了羅獄和赤風兩人的手中,多是時候慕成雪不過是件擺設而已。

事實上羅獄在虎賁軍中的資歷比慕成雪還要淺,直到三年前原先的左營統領戰死在了度朔山中,他才被窠衛招募進虎賁軍擔當統領。

等到夕雅將兩碟干果全部消滅完畢后,一身酒氣的羅獄終于姍姍來遲。

他的身材異常魁梧只比巨無霸一樣的斬天矮了半個頭,全身穿戴銀紅色魔鎧,走起路來鏗然有聲,像是有一串金雷碾過花廳。

“嘩啷嘩啷——”他步履蹣跚走到楚天跟前大咧咧往椅子里一座,打了個酒嗝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一股酒氣襲來,楚天皺了皺眉強按不快道:“有沒有東陽耀和南月薰的消息?”

羅獄哈欠連天,漫不經心道:“你派人叫醒我就為這點破事?”

楚天一言不發地看著羅獄。羅獄懶洋洋地合上嘴,低垂眼簾竟然當著楚天的面打起了瞌睡。不一會兒鼾聲大作,呼嚕呼嚕睡得甚是香甜。

夕雅似笑非笑望向楚天,似乎在說:看你能怎麼樣?

楚天沖她笑了笑,站起身慢慢走到羅獄身前,突然毫無征兆飛起一腳踹翻他屁股下坐的椅子。

羅獄連人帶椅飛了出去。以他的修為即使在熟睡中,也絕不至于輕易被人偷襲成功,只是做夢也想不到楚天居然敢踹自己,這才毫無防備地著了道。

“哐!”羅獄龐大的身軀摔倒在地上,就像平空砸落了一道驚雷震得花廳晃顫。

“兔崽子,你找死?”他搖搖晃晃站起身軀目露兇光瞪視楚天,如同一頭被激怒的餓虎渾身散發出懾人的殺氣,花廳內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

楚天冷冷地望著他道:“是這一腳不是地方,還是你的榆木腦袋不開竅?”

“你說什麼?”羅獄的眼中燃起了森寒可怖的冰焰,手已抓向腰間佩戴的魔刀。

他從來沒把慕成雪放在眼里過,只是隱約聽說這酒囊飯袋的來頭不小,連寂然城城主窠衛都頗為忌憚,這才沒由著性子一刀把他給做了。

好在像慕成雪這樣的紈绔子弟多少還有點自知之明,又素來欺軟怕硬,所以這些年和羅獄、赤風一直相安無事從不敢真的招惹到這兩個兇神惡煞的頭上。

哪里曉得今天慕成雪不知犯了什麼邪,竟然在太歲頭上動起了土。

羅獄殺心大熾,暗自尋思如何整死楚天。就算顧忌他的家世不能公然下手,可派上幾個得力的心腹悄無聲息地將這小子宰了下酒卻也不成問題。

正在劍拔弩張山雨欲來之際,花廳的屋頂猛然爆裂。一條紅影像閃電般撲落,掣動十支明晃晃的殷紅骨刃插向羅獄的頭盔。

羅獄大吃一驚拔刀劈出,電光石火之間模模糊糊看到了刺客的臉容,愕然叫道:“南月薰!”

若在平時他的修為只是略遜南陽部落的狼主一籌,業已達到聖階的抱樸境界,二三十個回合內決不至落敗。可偏巧今天喝得爛醉如泥又事起倉促,這一刀蘊含的功力遠不及巔峰時的五成。

“叮”地脆響,南月薰右手骨刃壓住魔刀往下猛按。

羅獄剛想運勁抗衡卻感到渾身酸軟發酥,經脈中魔氣運行的速度也不知比往常慢了多少,頓時一口氣接不上來右臂發麻被南月薰的氣勁趁虛而入,手中魔刀不爭氣地直往下沉。

他又驚又怒,提起左拳便欲轟出。突然眼前紅芒閃動,南月薰左手切入森冷鋒利的骨刃抵住羅獄眉心,冷喝道:“別動!”

羅獄口中暴出聲驚天動地的怒吼,左拳不甘地垂落道:“你跑不了的!”

南月薰奪過羅獄的魔刀,警惕地盯視楚天和夕雅沉靜道:“我要一艘魔舟。”

說著話從屋頂破開的洞口中又飄落下一個中年男子,正是東陽部落的狼主東陽耀。他在越獄時為了掩護南月薰受了極重的傷,卻不敢暴露蹤跡尋找秘魔師救治,只能強行運功壓住傷勢和南月薰東躲西藏逃避窠衛的追捕。

后來兩人經過商議,索性反其道而行之潛入了虎賁軍的軍營中隱藏了起來,同時尋找機會綁架寂然城四大都統中最不中用的那位慕成雪慕大人,好利用他要挾窠衛逃離險境。

誰知慕成雪外出多日,南月薰一直沒能找到下手的機會。直到剛才楚天和夕雅回到軍營,兩人得著消息便立刻趕來,正好撞見醉醺醺的羅獄。南月薰當機立斷發動偷襲,將猝不及防的羅獄擄為人質。

這時候都統府里的親兵聽到了動靜,迅速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將花廳圍住。

別瞧這些軍士平常松松垮垮吊兒郎當,卻多是些殺人越貨逃亡到寂然城存身的桀驁之徒。看到南月薰和東陽耀挾持了羅獄,不用楚天吩咐立馬就在外面架起了弩機,只等都統大人一聲令下就把兩位狼主轟成齏粉。

楚天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了東陽耀和南月薰,或者更準確地說是這兩人主動找上了自己。他沒有理睬暗暗向自己使眼色的夕雅,冷然注視南月薰道:“很好,反正留著他也沒什麼用,你若喜歡,盡管殺了。”

羅獄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他意識到楚天這是在借刀殺人,自己的半截身子已經埋進了土里。

南月薰怔了怔,一時猜不透楚天究竟是虛張聲勢的恫嚇還是水順推舟的激將。

但她非常清楚一旦殺了羅獄,自己和東陽耀也必死無疑。

花廳外聞訊趕來救援的虎賁軍魔武士越來越多,其中有不少羅獄的部屬。這些人看到長官被擒,一個個咬牙切齒虎視眈眈,耐心等待著營救羅獄的機會。

羅獄的心反而定了下來,嘿然道:“少廢話,動手吧!”面無懼色瞠目等死。

話音未落廳外眾多魔武士轟然鼓噪喝彩,一名虎賁軍左營營官叫道:“老母狗,你敢動羅統領一根汗毛,咱們就把南月部落踏成平地!”

南月薰雖然年過百歲,但對狼魔族而言不過是人到中年。何況她修為精湛駐顏有術,容貌冷艷猶如少婦。聞聽營官叫罵,她的眉宇間煞氣一閃骨刃刺破羅獄的額頭,金紅色的鮮血汩汩流淌下來。

眾魔軍見狀無不憤慨怒罵,污言穢語鋪天蓋地。

羅獄眉頭不皺一下,目視楚天譏諷道:“慕大人,拜你所賜卑職先走一步,咱們后會有期。”

楚天笑了笑,緩步走近南月薰和羅獄。東陽耀立時警覺道:“站住,你笑什麼?”

楚天停住步履道:“我笑你們太天真,以為抓住了羅獄就能脫身。他不過是虎賁軍左營統領,在窠衛眼里不值一提。假如能用羅獄的命換到兩位狼主,我相信窠衛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

羅獄聞言一愣,顯然沒有料到楚天會突然語鋒一轉為自己開脫。

東陽耀和南月薰對視了一眼,看到了對方目光中泛起的一抹憂色。

楚天的話不多卻正中要害,南月薰這才發覺自己擒拿住羅獄是多麼的失策。

楚天察言觀色,知道自己的攻心計開始奏效,便接著說道:“南月狼主,你是在后悔剛才的決定麼?如果現在不是羅獄而是我落在了你們的手里,或許兩位還有一線生機。”

南月薰冷哼道:“少說風涼話。一柱香內如果不見魔舟,我就殺了羅獄!”

楚天不慌不忙道:“魔舟我可以提供,但你們必須先放了羅獄。”

東陽耀冷冷道:“我信不過你。羅獄必須等到我們確信脫險后才能釋放。”

楚天搖頭道:“我說過,窠衛不會在乎羅獄的死活,你們根本走不了。”

南月薰冷笑道:“就算這樣我們至少也有個墊背的!”

羅獄叫道:“慕大人,別理老母狗,兄弟們自會為我報仇!”

楚天看著羅獄胸有成竹道:“羅統領,我保證你今天死不了。”

南月薰輕蔑道:“幽魔豬,我看你怎麼救他!”

楚天淡淡笑道:“很簡單,我們做筆交易,由我換下羅獄送你們出境。”

沒有人想到楚天會這樣說,包括羅獄在內所有的人全都大吃一驚。

花廳里頓時變得鴉雀無聲針落可聞。楚天緩緩舉起雙手走向南月薰,神情從容而自信,微笑道:“南月狼主,請你放了羅統領。”

所有聚焦在楚天臉上的眼神都不約而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花廳中的空氣凝滯到了極致,于死一樣的寂靜中等待著南月薰和東陽耀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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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人質(下)

“慕大人,你不會是在玩真的吧?”羅獄難以置信地看著楚天。

從落井下石到舍己救人,他的心里還無法一下子接受如此巨大的現實反差。

楚天笑了笑沒說話,緩緩背過身去,正迎上了夕雅清冷的目光。

她顯然猜到了楚天的計劃,幽藍色的眼眸里漸漸泛起一抹只有他們兩人才能夠明白的笑意。

忽然楚天感到背后一麻,南月薰素手翻飛瞬間將他全身的經脈封禁。

羅獄跌跌撞撞退開數丈,終于相信楚天是真心救自己。

他面色陰晴不定望向楚天,猛然喝道:“費時,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給我在半炷香里搞一條魔舟來!”

一名虎賁軍左營營官高聲應道:“卑職領命!”回過頭來便沖一班部下吼道:“兄弟們跟我去搶條魔舟回來,誰敢阻攔就扒了他的皮!”

二十多個魔武士兩眼發綠嗷嗷嚎叫,緊跟費時如同一群餓狼沖出都統府。

不到半炷香,一艘小型魔舟轟鳴著停在了都統府外。

這時經過幾輪激烈的討價還價,南月薰和東陽耀最終同意由羅獄親自率領十余名虎賁軍魔武士駕駛魔舟,將他們兩人護送到度朔山大峽谷谷口。

楚天被押上魔舟,南月薰和東陽耀在他身后如影隨形,讓羅獄幾次想下手突襲都沒能得著機會。

眼看艙門就要關閉,夕雅突然縱身躍上魔舟朝著楚天的背影叫道:“大人!”

楚天回過頭,看見夕雅眼眸中隱含著的擔憂焦灼之色不由心里一笑,暗贊這丫頭還真會演戲。他故意皺起眉頭道:“你跟來做什麼?”

夕雅清冷的眼波瞥過羅獄,輕聲道:“我不放心您的安危。”

羅獄鼻子里重重一哼,不悅道:“小丫頭,你信不過我?”

夕雅沒吭聲,但充滿倔強的眼神分明已給出了答案。

楚天為難地望向羅獄、南月薰和東陽耀,有些無奈道:“她是我的私人護衛。”

南月薰的臉上登時露出釋然之色,考慮到窠衛隨時可能帶人追來,這樣僵持下去總不是辦法,便道:“待在底艙,不準上樓。”

羅獄冷冷瞪了夕雅一眼,沉聲道:“慕大人請放心,卑職知道應該怎麼做。”

楚天道:“羅統領,在我印象里這是你第一次自稱卑職吧?”

羅獄臉一熱,沒等他說話楚天已經灑然轉身邁步走向通道盡頭的艙室。

過了不久魔舟尾部響起隆隆轟鳴,船體一陣搖顫緩緩升空往北駛去。

楚天坐在艙室里閉目養神,似乎一點兒都不擔心自己的生死。

南月薰寸步不離地守在楚天身旁,靈覺舒展全身戒備,哪怕從門外嗶啵燃燒的壁燈中偶爾竄起的幾點火星也一樣逃不過她敏銳的耳目。

忽然她的眸中掠過一縷精芒,卻是發覺了夕雅正從過道里往這兒走來。

夕雅來到艙室外輕輕敲了敲門,東陽耀打開門問道:“你有什麼事?”

夕雅沒有說話,抬起手拉下皮絨大帽露出一頭火紅的秀發。

東陽耀愣了下,隱隱約約覺得面前的這個美麗少女有些眼熟,卻又記不起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見過她,猶疑道:“你是——”

夕雅回答道:“東陽狼主,記得有一年沐聖節上你喝醉了酒,把我抱過頭頂拉著南月狼主一起跳舞,結果一不小心掉進了溝里……”

“你是夕雅,北夕驁的女兒?!”東陽耀驚喜交集,將她迎入屋中反手關緊艙門。

夕雅看見楚天坐在艙室的角落里安然無恙,頓時放下心來。

南月薰的心思比東陽耀要縝密許多,凝目向她打量道:“夕雅,你怎麼會跟這頭幽魔豬在一起?”

夕雅道:“慕都統是我們的人,他這次冒險回到寂然城就是為了營救你們。”

東陽耀面容發寒道:“夕雅,莫非你忘了我們狼魔族的血海深仇?”

夕雅沉靜道:“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砍下窠衛的人頭!”

東陽耀神情稍緩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幫著這頭幽魔豬說話?”

楚天忽然睜開眼,悠然道:“她不是在幫我說話,而是事實如此。”

東陽耀冷笑道:“什麼事實——我只知道你的命現在就捏在我們的手心里!”

“是麼?”楚天的身形突然彈起,像一只隱伏于莽莽林木深處的巨隼直撲東陽耀。

東陽耀大吃一驚急忙出手封擋。由于事起倉促他甚至來不及掣出狼魔族慣用的骨刃,鐵拳虎虎生風卷蕩起一道道殷紅發光的犀利罡鋒,猶如惡狼獠牙吐露猙獰,正是東陽部落的拳法絕學“噬血狼牙拳”。

楚天雙拳一擺使出“千瘡百孔”迎上狼牙,一記低喝道:“夕雅!”

夕雅心領神會,毫不猶豫地晃動嬌軀欺近到東陽耀的背后,探出骨刃掩襲而至。

“砰砰砰砰——”半空中拳影交錯罡氣縱橫,千百道拳影與森寒的狼牙迎頭激撞。

東陽耀在越獄時身負重傷經脈嚴重受損,因此不敢完全發力,打出的狼牙拳罡如梅花間竹般劈啪爆裂,根本無法突破楚天日照神拳勢不可擋的狂瀾大潮。

“住手!”夕雅的骨刃趁虛而入,刺破東陽耀的護體罡氣緊抵在他的后腦上。

東陽耀做夢也想不到夕雅竟然會幫著與狼魔族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慕成雪來對付自己。他的身軀一下僵硬,收住拳鋒怒極低笑道:“很好,不愧是北夕驁的女兒,居然幫著外人來殺我!”

夕雅不為所動,平靜道:“慕都統不是外人,幫他就等于幫助我們狼魔族。”

南月薰蹙起眉頭凝視楚天道:“慕都統,你是如何解開的經脈禁制?”

楚天笑笑道:“無可奉告。”

南月薰點了點頭,她知道假如楚天果真心存惡意,剛才無疑有大把的機會能置自己和東陽耀于死地,完全不用冒險陪著他們登上魔舟。但誰又能相信像慕成雪這樣的魔軍都統會真心實意地幫助狼魔族人,別忘了三年前正是他率領虎賁軍充當先鋒殺入度朔山。

正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過道上響起羅獄的聲音問道:“慕都統,出了什麼事?”

東陽耀面色一緊,森冷的目光盯在楚天的臉上,只要對方稍有異動,他就會毫不遲疑地撲上前去,寧死也要掩護南月薰突圍。

楚天自然非常清楚東陽耀此刻心中的想法,他若無其事地對門外的羅獄說道:“我很好,你只管安心駕船。”

羅獄聽到楚天語音平和確實不像有事的樣子,頓時暗松了口氣,說道:“我剛才查點了船上的黑冥石庫存,只剩下不到兩百斤,恐怕無法支撐到大峽谷。”

東陽耀嘿然道:“慕都統,恭喜你有這麼個好部下。”

羅獄哼了聲道:“你若不信盡管去庫房查看。”

南月薰望向楚天道:“慕都統,羅統領的做法可破壞了我們先前達成的協議。”

楚天從容道:“羅獄,你知不知道巨麓莊園在什麼地方?”

羅獄在門外答道:“卑職知道。”

楚天道:“巨麓莊園西北方向四十里有一座小石山,我們的船就在那里降落。”

羅獄大聲應道:“得令!”壓根不等南月薰和東陽耀提出反對闊步而去。

東陽耀神情惱怒,瞪視楚天道:“慕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楚天沒有回答,伸手拿出北夕雪贈送的魅音螺,凝神運氣注入螺中。

不一刻魅音螺嗡嗡微響散發出紅色的光暈,里面傳來北夕雪懶懶的笑聲道:“慕大人,這麼快就想我了?”

楚天笑了笑道:“不是我想你,而是有兩位朋友要見你。”

“是南月東陽兩位狼主?”北夕雪不愧是狼魔族的第一智者,立刻猜到了答案,愉悅地笑道:“慕大人,你可真行啊。”

楚天道:“我可不敢居功,事實上是他們自己主動找上了我。現在正逼著我的手下用魔舟護送他們離開寂然城,順便說一句——我們準備在巨麓莊園西北面的小石山降落。”

北夕雪一點就透,呵呵笑道:“那就讓我和兩位狼主說上幾句吧。”

楚天將魅音螺遞給南月薰,含笑道:“是大薩滿。”

其實無需楚天介紹,南月薰也已經聽出了北夕雪極富個性的嗓音。

在度朔山的狼魔族主要有北夕、東陽和南月三大部落組成,每個部落都擁有各自的神廟和薩滿,但大薩滿卻只有北夕雪一個。

每年的沐聖節,各部落的狼主都會按照古老的族規前往神廟,接受大薩滿的聖水祝福,因此南月薰對北夕雪並不陌生。

她驚訝的發現,楚天和北夕雪竟然在魅音螺里談笑風生,仿佛是認識了許多年的老朋友,沒有一點隔閡和客套。

當下南月薰從楚天手里接過魅音螺,試著問候道:“大薩滿,是您麼?”

“月薰吧?”魅音螺里傳來北夕雪柔和悅耳的聲音道:“你和陽耀怎麼把我們的慕大人給抓了,實在是厲害。”

南月薰苦笑了聲道:“大薩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北夕雪回答道:“具體的情況等我們見面后再聊吧。現在你和陽耀只管按照慕大人的吩咐去做,要像信任紅月一樣地信任他。”

南月薰心頭一震,嘴唇微微翕張了幾下,低聲道:“我明白了,大薩滿。”

魅音螺上的光暈漸漸暗淡消失,北夕雪率先結束了通話。

南月薰心情復雜地將魅音螺還給楚天,說道:“對不起慕大人,希望只是個誤會。”

夕雅收起骨刃,說道:“東陽狼主,剛才的事你可別介意。”

東陽耀苦笑道:“我已經徹底糊涂了。夕雅你——”

他的話只說到了一半,羅獄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通道中,他的臉上不可抑制地泛起驚怒之色,似乎在這船上又有意外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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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三十三章 巨魔沖陣(上)

當羅獄推門走進來的時候,艙室里的四個人已經各就各位,繼續表演綁架好戲。

羅獄沉聲說道:“大人,我們被一艘戰艦盯上了。”

楚天微覺凜然,問道:“是窠城主追來了麼?”

羅獄搖頭道:“是我們虎賁軍的戰艦,估計來的是赤風。她命人打出燈語,要求我們立刻著陸接受檢查。”

楚天點點頭,同意了羅獄的猜測。虎賁軍惟一的一艘戰艦就掌握在赤風的手裡,慕成雪雖然身為上司但也不敢向他討要回來。

“赤風應該知道我就在這艘魔舟里吧?”

羅獄道:“大人,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我懷疑赤風的另有目的,您得多加小心。”

楚天佯裝驚訝道:“她不是來救我的麼?”

羅獄的濃眉不以為然地朝上聳了聳,說道:“大人,您千萬不能大意。赤風盯上虎賁軍都統的位子不是一天兩天了,只因為您的存在才使他一直不能得逞。我擔心他會借口營救向魔舟發動強攻,讓南月薰和東陽耀一怒之下將您殺死。”

南月薰冷冷道:“羅統領,我怎麼能斷定這不是你和赤風在演戲?”

羅獄面露冷笑剛要說話,楚天擺擺手阻止他道:“那依你之見我們該怎麼辦?”

“不理他,不停船。”羅獄斬釘截鐵道:“請大人授權我打出燈語告訴赤風,讓他的戰艦與我們保持十里的距離,隨行保護不得擅自行動。”

夕雅問道:“赤風會乖乖聽話嗎?”

羅獄的臉上殺氣橫溢,緩緩道:“我已做好最壞的準備。大人,您必須相信我。一旦赤風動手,他不會放過在座的每一個人!”

楚天沉靜道:“我相信你。羅統領,就依照你的建議辦。”

羅獄的心裏生出一絲感動,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深深地看了眼楚天,轉過身闊步走出了艙室。

夕雅關上門,低聲問道:“我們怎麼辦?”

楚天嘆了口氣道:“還能怎麼辦,只有賭一賭運氣了。希望赤風對慕成雪也是忠心耿耿,燈語一出他便乖乖從命。”

夕雅看著楚天滿不在乎的模樣,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

不一會兒頭頂上方突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一塊符石重重轟擊在魔舟的桅杆上。從符石中迸發出的刺目光焰瞬間炸斷了桅杆,魔舟如同折翼的小鳥在空中急速翻滾下沉。

“轟、轟、轟——”從戰艦上發射過來的符石接二連三擊中魔舟,迸濺起一團團濃烈的光霧。

魔舟的甲板多處毀損升起熊熊黑煙,南月薰低聲道:“慕大人,得罪!”輕舒猿臂挾起楚天從缺口縱身躍下。

“嗤嗤嗤——”眾人剛剛躍出魔舟,鋪天蓋地的魔弩化作黝黑的流光橫空射到。

這些魔弩全部是由寂然城秘魔營的匠師設計煉造,破罡穿甲無堅不摧,即使真階巔峰的高手也無力抵擋。

周圍慘叫聲四起,羅獄的十多個部下登時死傷過半。

羅獄怒不可遏揮舞魔刀拍飛魔弩,破口大罵道:“赤風你個賤婦,老子要把你的腦袋敲碎了喂狗!”

這時候楚天已在南月薰的保護下飄落在一片空曠無人的荒原上,遠處的小石山在濃霧中若隱若現,遮擋住了巨麓莊園。

夕雅、東陽耀先後飄落到楚天的身邊,羅獄帶來的手下卻只剩下了三名洗心境界的高手,其他人被魔弩悉數射殺。

這些部下都是跟隨羅獄多年的心腹,從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一下折損這麼多。

羅獄神情猙獰呼喝道:“快向小石山撤退!”

在一馬平川的荒原上,他們這些人只能成為符石和魔弩的活靶子,縱然擁有聖階的實力也難以與頭頂的龐然大物抗衡。

眾人全速退往小石山,奔逃途中又有一名洗心境界的魔武士被魔弩射中身負重傷。羅獄一把將他夾在肋下,繼續御風逃命。

楚天第一次真正見識到了魔艦的威力。它的體積和先前從紅月會捕獲的捕獵船不相上下,但艦艇內部擁有十二座高速運轉的秘法魔陣,能夠御風銷金、辟水煉火,和捕獵船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語。

一塊塊從魔艦里發射出來的符石銳不可當,爆發出的威能甚至超過了熾影釋放的秘法,在堅硬的凍土上轟開一個個直徑超過十丈的深坑。

而這僅僅是虎賁軍的戰艦,據說窠衛的王艦威力要更勝前者十倍,是度朔山中不折不扣的巨無霸。

前方的小石山越來越近,魔艦的指揮者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艙門霍然開啟。

一百多名全副武裝氣勢洶洶的虎賁軍魔武士從魔艦里飛了出來,為首的是一位銀盔銀甲素白妖嬈的女魔將,手中五尺多長的銀白斬仙刀迎風畫動,峻聲喝道:“狼魔族的逆賊,留下慕大人!”

這一百多名虎賁軍魔武士在空中擺開陣形,如一堵銅牆鐵壁攔住眾人去路。

二十裡外的小石山頓時變得遙不可及。

羅獄橫刀冷笑道:“赤風,你果真是想救大人麼?”

“廢物,若不是為了救你,慕大人何至於遇險?”赤風對羅獄嗤之以鼻道:“軍營里有近千部眾,你居然眼睜睜瞧著大人被那兩個逆賊押送上船卻無計可施,還有臉對我指手畫腳?”

羅獄一聲怒吼掣刀殺向赤風。他此舉看似莽撞,卻暗含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妙手,希望能與赤風短兵相接一決生死。

然而赤風根本不給羅獄近身的機會,身後二十餘名弩手扣動扳機,一支支黑閃閃的魔弩密如蝗雨攢射過來,將他硬生生逼退。

楚天皺眉道:“赤統領,你為何不聽號令直接擊沉我的坐舟?”

赤風的表情里毫無下屬對上司常有的恭敬尊崇之意,高揚著眉毛用挑釁的目光在楚天臉上溜了圈道:“我知道,大人是受了逆賊脅迫才違心發出號令,所以我才斗膽抗命,相信大人一定能夠體諒卑職的這一番苦心。”

說完她側目望向南月薰和東陽耀,徐徐道:“我數到三,你們放開大人束手就擒!”

羅獄怒喝道:“賤人你敢!”

赤風恍若未聞,計數道:“一、二——”

楚天神情平靜,淡淡笑道:“赤統領,你這是把我當傻瓜了。”

赤風的唇角逸出一抹冷酷無情的笑意道:“慕大人,事急從權,你懂的……”

話音未落,從小石山方向陡然傳來了一陣隆隆的轟鳴,像是有一道隕雷翻滾碾壓過來,荒原驚瑟地戰慄起來。

赤風麾下的魔武士紛紛愕然回頭觀望,就看到像怒濤一樣卷涌的霧氣里,一排排黑盔黑甲的巨魔族戰士軍容鼎盛殺氣衝天,宛若不可阻擋的鋼鐵洪流席掠過莽莽荒原,雷霆萬鈞排山倒海地衝殺過來。

“巨魔沖陣!”赤風妖艷的面容霎時蒼白,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度朔山的荒原上遭遇到巨魔族戰士的沖陣絞殺。

五里、三里、一里——赤風已經能夠清晰看到掩藏在黑色熾焰盔下的一張張巨魔族戰士的臉龐和他們噬血瘋狂的目光。

巨魔族人身材高大笨重,單兵作戰的能力難以和其他魔族相提並論。為了抵抗外辱,他們的祖先歷經無數血的教訓,終於創造出了一種名震幽魔界的絕世戰陣——巨魔沖陣!

在兩軍對壘時隨著主將的一聲號令,所有的巨魔族戰士都會毫不吝嗇地釋放全部魔氣,在短時間內爆發出無比恐怖的戰力,以萬夫不當的兇猛氣勢在瞬間碾碎敵陣,所過之處血流成河片甲不留。

當然巨魔沖陣也有極大的缺陷,不僅無法在地形複雜的山林中施展而且不能持久,戰後氣力虛脫往往需要半個月以上才能完全恢復。

但此時此刻,在一馬平川的荒原之上,這兩百餘名巨魔族戰士組成的沖陣儼然就是無敵於天下的王者!

他們像全速運轉的殺戮機器,以超逾御風的速度馳騁過千百丈的距離,在眨眼之間便殺到了虎賁軍魔武士的背後。他們完全來不及轉身應戰,更沒有時間重新布列陣形,就在一霎那裡被黑色的狂潮徹底淹沒。

巨魔族的戰士二十人站成一排,前排以裂龍槍衝殺開道,後排用斬山刀掃蕩策應,如同是在收割靈谷一般,將一顆顆虎賁軍魔武士的人頭擊爆切碎。

他們的攻擊招式簡單粗暴但非常有效,裂龍槍和斬山刀跟本就是在直線進擊。假如是單打獨斗,這樣不帶任何虛招和花巧的招式很容易封擋破解。問題是當兩百二十名巨魔族戰士形如暴風驟雨,同時運刀掣槍席捲而來,立時便匯聚成為一股洪流,無堅不摧、無人能抗。

虎賁軍全無招架之力,他們的魔刃根本無法刺透巨魔族戰士的盔甲,即使是洗心鏡的高手揮刀全力一擊,也只能在對方的暴虎鎧上留下一道裂痕,再看到裏面還有一層柔雲甲,不禁徹底地絕望。

反而,他們的盔甲和盾牌在敵人的龍槍斬刀面前就像麵粉和瓷器做成的一樣,弱不禁風競相爆碎。

他們每一個人在臨死前,幾乎都會生出一個同樣的念頭:是誰從地獄里釋放出這群惡魔,又是誰令他們瘋狂馳騁肆意殺戮將戰場當作了縱情狂歡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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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17:42:04
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三十四章 巨魔沖陣(下)

從天堂到地獄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遠。至少赤風已經體會到,那僅僅是一個呼吸的距離。

她面容呆板地佇立在原地,絕望地放棄了掙扎。

她不是沒有抵抗過。在發現巨魔沖陣的時候,她就向空中的戰艦發出指令,要留守艦中的部下立刻用符石和魔弩轟擊敵陣。

然而號令發出石沉大海,魔艦中毫無反應。

赤風的心一下涼透,意識到魔艦也完了。彷彿一場突如其來的噩夢,只是這場夢永遠也不會有醒來的時候。

她麻木的眼神看著麾下戰士一排排在嘶吼在掙扎在流血在倒下,心中萬念俱焚。

就算殺了楚天和羅獄,如願晉陞虎賁軍新都統又能如何?在一群黑色惡魔前面,很多人和事都會變得渺小而可笑。

黑色的洪濤從她的身旁呼嘯而過,留下了退潮后的滿地狼藉。

殘肢斷臂流血漂櫓,赤風獨身站在一百二十七具虎賁軍魔武士的屍體當中,口中猛然發出癲狂的銳嘯。

此時此刻沒有人譏笑她,包括羅獄在內的所有人全都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一百二十七比三,這就是巨魔沖陣最終的戰果。僅僅第一波的絞殺,便讓戰鬥徹底失去了懸念。

沖陣的速度漸漸放緩,從陣列中走出一名雄偉如山的巨魔族戰士,闊步來到楚天面前摘下頭盔躬身施禮,微微喘息道:“斬天奉命率部趕到,聽大人號令!”

這兩百十九人,是他從巨魔族人中精心挑選出的曾有軍營經歷的精銳戰士,但畢竟是倉促成軍,在戰場上展現出來的威力遠遠沒有達到斬天預想中的要求,還需要更多更殘酷的訓練與磨礪。

楚天也曾經見過北冥山前萬人血戰的大陣仗,如果純以人數比較,斬天所率的兩百餘人當然不算多。然而從他們身上爆發出的氣勢,就算魔教八旗全部加在一起也難以匹敵。

幽魔界,還真是一個絕妙之處啊。

楚天看了看正從自己身旁降速通過的巨魔族戰士,沉聲下令道:“原地整備,保持警惕。”

“遵命!”斬天站直身軀重新戴上頭盔,向麾下的部眾喝令道:“原地整備,保持警惕!”

巨魔沖陣開始慢慢散開,卻依然保持著整齊的隊列,由慢跑而快走,由快走而踱步,最後緩緩停下。

經過劇烈的搏殺和消耗,每一名巨魔族戰士的盔甲里都在冒出騰騰的熱氣。他們的身軀微微起伏,短促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但沒有一個人脫下沉重的盔甲,更沒有誰坐倒在地。

他們就像一支支標槍佇立在那裡,抓緊時間恢復功力。

羅獄驚嘆地望向斬天和他的戰士,心裏面不由自主地冒起一股寒意。

他無法想象,假如自己率領的虎賁軍左營精銳和巨魔族戰士在沙場之上狹路相逢,一個呼吸之後還能有幾個人倖存?

他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沙場戰將,但和所有人一樣今天也是第一次親眼目睹了巨魔沖陣的威力。

如果從巨魔族戰士里隨意挑選出一個來,跟自己的部下進行一對一的決鬥,斬天相信能下來的一定是後者。

但如果讓兩百名巨魔族戰士組成沖陣,和自己率領的兩百名——不,是所有的左營魔武士面對面的衝殺,結局卻會完全相反。

這就是陣法的威力,裝備的效用。

羅獄若有所悟,開始認真思考虎賁軍今後的出路。

“慕大人,這些巨魔族戰士也是你的部下?”南月薰深深慶幸,對方不是敵人而是戰友,否則狼魔族人就只能永遠龜縮在度朔山裡不能踏上荒原半步。

“他們是我的朋友。”楚天糾正道,舉步走向呆如木雞的赤風。

赤風心死如灰,看著楚天、夕雅等人向自己走近,突然咯咯地一笑道:“慕大人,你準備怎麼處置我,殺了我麼?”

楚天搖了搖頭道:“你該慶幸自己是個女人,我不殺你。”

赤風的神情驀然變得凄厲而兇狠,咬牙切齒道:“慕成雪,你不要後悔!”

楚天仰起頭,冷笑一聲譏誚道:“你……?還不值得我後悔。”邁步走過赤風,向她頭頂上方的戰艦行去。

羅獄一急,叫道:“慕大人,這個賤人可放不得!”

夕雅在旁悄聲道:“羅統領,慕大人只說他不殺女人,可沒說不準別人殺她。”

羅獄恍然大悟,獰笑著逼近赤風道:“賤人,還記得我剛才說過的話麼?”

赤風的眼中現出驚惶之色,厲聲叫道:“慕成雪你等著,會有人為我報仇的!”

羅獄立刻猜到赤風是要焚丹爆元玉石俱焚,卻哪裡容許她這樣做?搶在對方焚燒金丹之前,魔刀脫手飛出貫腦而過。

這時候空中的戰艦緩緩降落在楚天身前,從艙門裡走出一名陌生的伏魔族男子,向他躬身行禮道:“慕大人,在下碎羅,奉命奪取戰艦接應大人。”

楚天怔了怔,本以為是熾影到了,結果這次來的是他的師弟,同為伏魔族三大魔老之一的碎羅。

碎羅看出楚天的心中詫異,說道:“我是接到師兄的命令,帶領五百名本族精銳戰士趕來巨麓莊園聽命。”

兩人交談的時候南月薰和東陽耀也已跟到楚天的身後。看到伏魔族的頂尖秘魔師碎羅在恭恭敬敬和楚天說話,兩人心中的驚詫委實無以復加,這才真正相信了大薩滿和夕雅所說的話。

羅獄收住魔刀,看了看楚天又望瞭望碎羅和斬天,最終將視線移轉到夕雅的臉上,猶疑低問道:“丫頭,你真的是慕大人的私人護衛?”

要知道像慕成雪這樣大有來頭的世家弟子,家族為其配備上一兩個修為精湛的貼身護衛並不稀奇,因而羅獄起初對夕雅的身份並未產生懷疑。

夕雅徐徐道:“羅統領,謝謝你手刃赤風,為我們狼魔族人又了結了一筆血債。”

她褪下皮絨大帽,接著說道:“我是北夕部落狼主——北夕驁的女兒北夕雅。”

“北夕雅?”羅獄目瞪口呆,脫口問道:“那慕大人他——”

楚天回過頭望向羅獄,微笑道:“我是他們的朋友。”

這簡直是羅獄一生中所聽到過的最不可思議的事,但很快他就相信了。

他看著含笑望著自己的楚天,明白對方是在等待自己的表態。沒有什麼可猶豫的,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在一天之內救了自己兩次,現在和未來也同樣能夠決定他的命運。他單膝跪地鄭重地舉起左掌向紅月立誓道:“卑職誓死效忠大人!”

在羅獄的身後,他的三名麾下也一齊向楚天下跪立誓。

羅獄很清楚,這個誓言意味著什麼。楚天的身邊雲集了狼魔族、伏魔族和巨魔族的首腦與精銳,這樣的陣仗接下來要做的事已經昭然若揭。

他不僅不感到畏懼,反而有種久違的興奮,體內的熱血不由自主沸騰了起來。

五百裡外的寂然城,一間靜謐素雅的茶室里,兩個男子席地而坐。

靠門邊的是一位紅衣青年,瘦削的臉龐俊挺而冷傲,修長的身軀宛若雕塑般盤腿坐地,一雙細長的鳳目半睜半閉,纖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一道剛硬的線條,彷彿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多少事物能夠引發他的興趣。

在紅衣青年的對面坐著的是一位中年秘魔師,他一身苦修者的裝束樸素簡潔,赤裸的雙足深藏在臀部底下,被灰色的袍服遮掩。他靜靜看著正汩汩冒出蒸汽的水壺,目光如同幽潭一樣深邃平靜,讓人無從猜想揣摩。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寂靜之中,從秘魔師的胸膛里不斷傳出詭異的微響。

他的左手輕按在胸口,袍服下的胸肌時不時會像波浪般微微蠕動。五根乾癟蒼白的手指慢慢地來回划動,似乎是在導引那團波浪的律動。

紅衣青年好像對此早已司空見慣,他知道在秘魔師的胸腔里,一隻嬰兒拳頭大小的灰黑色渴獗鼠正津津有味地品嘗著後者鮮嫩的內臟器官。

秘魔師的五臟六腑一邊在被渴獗鼠不停地蠶食,另一邊又在頑強地重生。劇烈的痛苦瘋狂折磨著他的神經,卻無法從木然的表情中看出絲毫的端倪。

這是一種苦修者獨有的神秘修鍊方式,卻極少有人敢於嘗試。

“赤風死了。”秘魔師忽然緩緩開口道:“就在剛才,我和種在她靈台上的觀心花突然失去了聯繫。”

“赤風帶了將近兩百名虎賁軍的魔武士,還有一艘戰艦。”紅衣青年漠然說道:“慕成雪一個人不可能辦到。”

秘魔師道:“很顯然,慕家一直有人在暗中支持他。烈鋒,在慕家的人出現前,紅月會還來得及收手。”

“不可能。”烈鋒冷然道:“父王對巨麓莊園志在必得,何況慕家未必是鐵板一塊。”

秘魔師默默無語地注視著水壺,隔了許久才說道:“水開了就會化成汽,最後什麼也不剩。”

烈鋒抬手拎起水壺,回答道:“我會親手澆滅這團火。”

水壺慢慢傾斜,從壺嘴裏瀉落的滾水澆落到爐火上。

“哧——”的微響火苗驟然熄滅,化為裊裊的青煙在茶室里無聲無息地瀰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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