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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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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17:42:28
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三十五章 冥晶(上)

僅僅兩天的時間,巨麓莊園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在莊園各處險要位置,一座座秘魔塔拔地而起宛如矗立於幽夜中的巨人。

暗堡、地道、壕溝、陷阱、自製的弩機……五花八門的防禦工事到處如火如荼的展開,將偌大的巨麓莊園變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工地。

巨魔族、伏魔族展現出他們在這方面令人驚艷的才華與天賦,正常情況下預計至少需要一個月才能完成的工事,按照目前的勢頭進展下去,很可能十天之內就能全部竣工。

與此同時,由北夕雪親手布置的秘法魔陣如同一幅龐大無比的帷幕將整座巨麓莊園籠罩在內,即使站立在十丈遠的距離,人們的視線也無法看到被一團團霧氣遮掩起來的莊園。

自然,這樣的一座秘法魔陣需要消耗大量的冥石。但隨著從赤風手中繳獲到虎賁軍的戰艦,這個問題也就迎刃而解。

一箱箱高品質的紫冥石被巨魔族戰士從戰艦上卸載下來,儲存到紅石崖下的地穴里,足夠讓這座秘法魔陣不間斷地運轉一年。

走馬觀花般視察巨麓莊園過後,北夕雪故作神秘地說要給楚天和夕雅一個驚喜,於是眾人便往地穴方向行去。

儘管羅獄還不知道北夕雪所說的驚喜是什麼,但眼前所見的一切,已經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驚奇與興奮。

他久經戰陣,比任何人都能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巨麓莊園中這些正在構建營造的防禦工事是多麼的精妙絕倫異想天開。

每一座工事都可以自成體系各自為戰,卻又能完美融入到整體防禦系統中。等到所有的工事竣工后,巨麓莊園就會成為一座無懈可擊的堅固堡壘。無論是天上還是地下,正面強攻還是側翼偷襲,都勢必要付出慘重到無法承受的傷亡代價。

如果給自己三千裝備精良的魔軍,再有戰艦的空中支援,或許有可能敲開這層硬殼吧。至於隱伏在巨麓莊園內的巨魔和伏魔兩族的精銳戰士,也許再多給自己一倍的兵力也未必能夠拿下。

羅獄在心裏粗略地估算了下,對巨麓莊園防禦工事的設計者由衷生出敬佩之情。

眾人來到地穴外,北夕照已在洞口恭候多時。

“猜猜看我手裡藏的是什麼東西?”他將緊握成拳的右手伸到楚天和夕雅面前。

夕雅望向楚天,問道:“慕大人,你猜會是什麼?”

楚天想了想回答道:“應該是和乾城所說的秘藏有關吧。”

北夕照微笑著攤開手掌,掌心上赫然是一顆晶瑩閃亮的血紅色冥晶。

和冥石不同,冥晶是一種能夠讓魔族直接吸收煉化的幽界魔石。它的內部蘊藏著純度極高的幽魔界靈氣,可以在較短時間內提升功力補充魔氣。

像北夕照手心裏的這顆血冥晶,足以讓一名藏宇境界的魔族戰士在半個時辰之內恢復全部功力。如果用量再大些,甚至能夠令他突破藏宇境界,晉陞到納虛之境。

由此可見冥晶對魔族修鍊的重要意義,而在許多人眼裡它的價值甚至要高過同等品質的冥石。

但冥晶純出天然不可鍛造,歷來產量都極為稀少。整座玄明恭華天也只有屈指可數的幾處冥晶礦,而品質能夠超過血冥晶的更是鳳毛麟角。

毫不誇張地說,僅僅是眼前的這麼一小塊血冥晶就可以在寂然城的地下市場上賣到兩千枚幽金的天價。

“血冥晶?!”夕雅輕輕驚呼道:“你們是在哪裡找到的?”

斬天道:“是幾個族人在練習劈斬技能的時候,無意中斬斷了一根石柱,結果發現裡面包裹的竟是一整條上等的血冥晶,足足有三斤七兩重。”

熾影不屑道:“不過是幾隻瞎貓撞見了死耗子而已。”

斬天哼道:“死耗子,怎麼沒見你這爬蟲抓到過?”

北夕照見他們兩個又作勢開打,忙道:“慕大人,諸位,我領你們去現場看一看。”

眾人興緻盎然,跟隨北夕照走進地穴,在縱橫交錯的穴道里行出大約小半盞茶的工夫,前方出現一座暗紅色的石柱林。

東陽耀有些發懵,喃喃道:“這裏全是麼,那該有多少?”

他覺得自己從遇到楚天和夕雅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做夢。一系列不可思議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力所能承受的範圍。

在前往巨麓山莊的戰艦上,楚天用雲麓靈氣將他的傷勢治癒了大半。雖然要完全恢復還需一段時間的休養調理,但已經無礙於正常走動。

“沒那麼多,也就是三百來根石柱里有吧。”北夕雪笑吟吟道:“具體數量還需要等夕照的勘測結果。”

南月薰驚嘆道:“即使如此,這片冥晶礦的價值也應在三十億枚幽金以上。”

夕雅道:“難怪烈瀾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巨麓莊園搶到手。”

她轉眼望向楚天,畢竟是他花了二十萬枚幽金將這座莊園從館陶的手裡購買了下來。毋庸置疑,他是這裏真正的主人。

楚天非常明了夕雅的心思,問道:“大薩滿,你們準備如何利用這片冥晶礦?”

眾人俱都一愣,沒有想到楚天會將至少價值三十億幽金的血冥晶如此處理。

北夕雪笑了笑道:“我們只需要留下一小部分自用,剩下的冥晶等開採出來以後便通過寂然城的地下市場兌成幽金,用來換購必要的裝備和軍械,我估計差不多三千萬枚幽金就夠——當然,要是能再買到幾幅名畫那就再妙不過。”

夕雅道:“如此大量血冥晶突然湧入寂然城的地下市場,恐怕會引起窠衛的懷疑吧?何況有上億幽金的買家也很難找到。”

北夕雪拍拍額頭道:“也對呀,我怎麼沒想到?”

北夕照卻不知他在故意耍花槍,便道:“師傅,不是慕大人在這兒麼,或許他能找到讓冥晶脫手的門路。”

北夕雪大搖其頭道:“不成不成,這麼危險的事怎麼好意思請勞動慕大人?”

楚天道:“我試試看吧。”

慕成雪確實認識幾個經常在寂然城地下市場里出沒的大商人,但這些人有沒有足夠的能力吃下如此大批量的血冥晶還不好說。何況像慕成雪這樣的人,他的朋友多半也不怎麼可靠。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在巨麓莊園小住了三天後,楚天啟程返回寂然城。與他同行的除了夕雅、羅獄和倖存的三名虎賁軍魔武士外,還有伏魔族的魔老熾影。

一方面楚天和紅月會勢力已經徹底決裂,而且窠衛態度曖昧,很難說他沒有參與赤風的截殺行動,因此在楚天身邊的護衛力量必須加強,而能夠化身為魔鷹的熾影無疑是最為合適的人選;另外一面熾影和斬天短短几天時間里僅僅記錄在案的毆鬥衝突就超過了十次,很是讓人無語。

於是北夕雪就將一個艱巨的任務派給了熾影,要他無論如何都要從寂然城的地下市場上買回幾幅山水大師千張雪的傳世名畫。

楚天將虎賁軍的戰艦留在了巨麓莊園,剿滅赤風的事暫時還得秘而不宣,畢竟現在遠沒到可以跟窠衛翻臉的時候。

這天晚些時候,一行七人穿越過荒原順利抵達虎賁軍大營。羅獄安排三名手下先行回營休養,自己則陪著楚天等人前往都統府。

楚天和羅獄安然無恙的消息迅速傳遍了軍營里的每個角落。與此相對應的是赤風和她的近兩百名麾下至今渺無音訊,好像徹底在荒原中蒸發。

那些虎賁軍魔武士遠遠看到羅獄神情恭敬跟隨在楚天的身後,無不驚訝至極。

羅獄看不起慕成雪,這在虎賁軍乃至整座寂然城裡都不是什麼秘密。甚至有人在私下里坐莊打賭,猜測羅獄能對慕成雪忍耐多久。

然而眼前的景象遠遠超出了所有虎賁軍魔武士的預料之外,不知不覺他們對楚天也產生了一絲隱隱敬畏之心。

“大人,赤風留下的人怎麼處理?”羅獄瞥了眼幾名站在遠處觀望的虎賁軍右營魔武士,低聲問楚天。

現在他們還不能堂而皇之地接收赤風的部下,那跟不打自招沒什麼兩樣,恐怕窠衛知情后也不會容忍。

楚天知道,右營的魔武士大多追隨了赤風多年,都是她一手招募很難令其順服。這些人留在軍營里早晚是禍害,必須儘快處理。

“派他們分頭外出打探赤風的下落。”楚天道:“找不到赤統領,誰也不準回來。”

羅獄呆了呆,心道赤風已經死了,慕都統的這道命令不等於是把她的那些手下全部流放到了荒原上,而且永遠也別想回來。這一手即漂亮又利落,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

“趁這機會你將左營擴充到八百人,編製不夠就佔用赤風的。另外開列一張軍械裝備的清單,錢不是問題——我會從這次販賣血冥晶所得的貨款里撥出一部分。”

楚天接著說道。這件事情他已經想了很久,擴編虎賁軍左營的用意並不在於要建立一支忠誠可靠的私軍,而是考慮到寂然城今後的出路。

畢竟像伏魔族、狼魔族這樣的異族公然佔據寂然城,很難讓龐大的幽魔族勢力接受,玄明恭華天天王雲無量也不可能對此不聞不問。

如果掛上慕成雪的頭銜,又有羅獄的人馬坐鎮,其他勢力就不便多說什麼了。

自己終歸是要離開幽魔界的,但也希望這些新認識的朋友能在他離開之後依然能有自由平靜的生活。

眾人來到都統府前,門外冷冷清清連原本僅有的兩名站崗守衛親兵也沒了蹤影。

羅獄見狀罵道:“一群狗養娘的,三天不挨抽就皮癢癢。大人,這事便交給卑職處置,我會把這兩個混蛋的肋骨一根根抽出來,插進他們的屁股眼裡。”

話音未落夕雅推開虛掩的都統府大門淡淡說道:“不必了,他們都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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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17:42:52
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三十六章 冥晶(下)

都統府大門朝裡十步遠的地方,兩名本該在門外守值的親兵像標槍般筆直地佇立在庭院裡,依然保持著站崗時的姿勢。

他們全身的盔甲完好無損,唯一的傷口就是兩隻眼睛,像被某種犀利的銳器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刺穿,臉上毫無痛苦的表情。黑洞洞的眼眶裡,還有幾絲殘留的血跡滴淌下來,順著面頰劃出一條細細的紅痕。

楚天、夕雅、熾影和羅獄默默地對視了一眼,一面舒展靈覺查探四周動靜,一面緩步走近兩具屍體。

“血已經被吸幹了。”羅獄打量屍體,面色凝重道:“大人,這是沖您來的。”

楚天點點頭邁步走向都統府大堂。一陣大風吹來,都統府大堂的門窗吱吱呀呀地響了起來,在寂靜如死的此刻讓人感覺分外的刺耳。

大堂裡也有兩具被吸幹了精血的親兵屍體。他們似乎發現了刺客,其中一人正在拔刀,另一個則作勢縱身要撲向對方。

與剛才看到的兩具屍體稍有不同,這兩名親兵的頭盔被兇器穿透刺入顱腦。

“是血魔族人幹的。”夕雅仔細察看頭盔上破損的圓孔,切口異常光滑像是打磨過了一樣。“他用獠牙刺透頭盔戳爆金丹,然後在瞬間吸幹死者的精血。”

眾人的神情更加凝重,誰都知道血魔族比風魔族更為神秘可怕。由於嗜血成性濫殺無辜最終激起幽魔界的眾怒,在三百多年前整支血魔族在遭受幽冥皇帝的無情征剿後幾乎滅絕,少量的倖存者逃亡隱伏再不敢公然露面。

直到今日,血魔族人依然是幽魔界各大勢力的公敵。

“我有一種感覺,這傢伙肯定還在都統府裡,說不定就在我們的十丈之內。”

熾影的一雙鷹眼爍爍閃放凶芒,似乎能穿透重重牆壁看到隱藏在黑暗中的兇手。

“滴答、滴答……”萬籟俱寂中,大堂的照壁後面傳來一陣輕微的水滴聲。

一名都統府侍女的面容完全被淩亂的長髮遮掩,屍身就懸掛在後堂的房梁下,隨風來回晃動著。她的喉管被銳器切開,金紅色的鮮血還在滴落。

很顯然,兇手是算准了時間,故意等到楚天回到虎賁軍大營的時候才開始動手行兇,其中的挑釁之意不言自明。

“雜種,滾出來!”羅獄一聲厲吼,雷鳴般的洪聲如驚濤駭浪發散開去,震得整座都統府微微顫晃嗡嗡轟鳴。

“喀喇喇——”數十步外的後堂大門應聲碎裂,一具原本依靠在門板上的侍女屍體筆直地傾倒在眾人的眼前。

“分頭搜!”楚天怒了,冷著臉下令道。

當下四個人分成了兩組,楚天和夕雅走出後堂往右邊的花廳行去。

花廳的門向外敞開著,廳裡面空空蕩蕩不見人影,在幽暗的光霧裡顯得異常陰森。

楚天有意無意地走在了夕雅的前面,用欣長的身軀將她保護在自己的背後。

儘管在元神未出竅的情況下,楚天的功力只能達到圓明境界,遠不如夕雅。但這麼做對他而言,卻是件自然而然的事。

穿過花廳後的一條小巷,兩人便進入到了都統府的內宅中。內宅由四座建築群組成,四周萬籟俱寂唯有呼呼的風聲穿越巷口從背後呼嘯而來。

“吱呀——”楚天輕輕推開樓門,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撲鼻而來。

底樓的梳粧檯前端坐著一名正在照鏡的侍女,她的手裡還緊握著一柄黑色的小梳子,後脖頸上留下兩個觸目驚心的血洞。鮮血染紅了背後的羅裳,沿著衣裙下擺滴落到樓板上,匯成一條血流汩汩淌動。

“我們來遲了一步。”夕雅摸了摸侍女微涼的後脖頸對楚天說道。

楚天沒說話邁步上樓,他相信熾影的猜測很可能是正確的——兇手就在附近。然而吊詭的是,自己全力運轉菩提鏡月印卻始終無法察覺到對方的蛛絲馬跡。

夕雅走在他的身後,默然無語地看著楚天,忽然感覺到面前的這個少年的背影是那樣的挺拔與自信。

可是她並未注意到,從那侍女身上滴淌下來的鮮血正悄無聲息地改變了流動的方向,宛如一條火赤練爬上樓梯漸漸地追近……

羅獄和熾影負責搜查都統府的西面半邊。熾影煽動雙翅飛在羅獄的身後,對眼下自己面臨的處境很是不高興。

想他赫赫伏魔族首席魔老,被成百上千的族人頂禮膜拜的領袖人物,此刻居然成了楚天的小跟班,怎麼看都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好幾次他忍不住心中蠢動的惡意,想像著自己的手爪“喀吧”一聲捏爆這小子的腦殼,抓出金丹放進嘴裡慢慢咀嚼的情形。

但不知為何直至目前,這樣的場景依舊停留在想像階段並未付諸實施。事實上,夕雅也好羅獄也罷,都沒有阻擋自己的能力。

幽魔豬都該死——熾影冷冷盯著毫無防備的羅獄的後腦勺,兩隻鷹爪情不自禁地緩緩蜷曲收縮。

忽然,他的鼻子裡聞到了一股飄散在空氣中的血腥味道。

“砰!”走在前面的羅獄抬腳踹飛伙房的門,在灶台旁倒著一個正在燒水的廚娘。

灶膛裡的火苗還在劈啪地燃燒躍動,爐上的水早已開了,濃烈的水蒸氣不住地往上冒,頂得壺蓋叮叮直響。

熾影聞到的血腥味,就是從廚娘流出的鮮血裡散發出來的。

她的身體浸泡在血泊裡,一隻手高高舉起像是想要抓住什麼。

“不對勁兒。”羅獄雙目炯炯放光注視血泊中的廚娘,“為什麼地上有這麼多血?”

熾影也在想這個問題,但被羅獄搶先說了出來未免覺得自己有些丟臉。

他哼了聲道:“我也很想知道——”

突然他的鷹目中掠過一道精芒,舒展開雙翅掀起一蓬狂飆直卷羅獄!

羅獄愕然驚覺,耳中卻聽到從都統府另一邊傳來了一聲夕雅的冷嘯——

“砰!”羅獄龐大的身軀被熾影雙翅鼓蕩起的罡風卷裹彈飛,就看到地上的那灘血泊凝聚成束遽然往上聳起,繼而如匹練般橫空疾掠“啪”地抽擊在了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頓時空氣爆鳴紅煙四散。

他不由暗自駭然,如果不是熾影及時將自己推開,此刻的下場可想而知。

“嗚——”空氣中爆出一團綠濛濛的濃烈煙塵,如波浪般鼓蕩翻動湧向血束。

整條血束在轉眼間就被蒙上了一層妖豔的綠灰,不斷地僵硬石化。

“轟!”血束陡然自動爆裂開來,從漫天飛灑的血雨中幻化凝鑄成一名中年血魔族女子。她的肌膚由紅轉白向外散發著詭異的光暈,身形在彈指間向左淩空橫移,張嘴噴出一蓬血霧。

“呼!”血霧迅速燃燒起來,化作充滿濃重血腥氣味的火紅光焰,將熾影釋放出的“心死之灰”熔煉焚化。

“鏗!”羅獄揮動魔刀怒吼劈落,血魔族女子伸手用五指飛掃刀刃發出一記脆響。

兩人各自退開丈許穩住身形,血魔族女子抬起被羅獄用魔刀刀氣割裂的手掌,望向熾影道:“你到底是誰?”

她的偷襲計畫原本萬無一失,只是壓根料不到一頭看上去頗為普通的魔鷹竟然會是位修為極高的秘魔師。所以適才完全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羅獄的身上,對熾影並未加以提防。

說話的時候,她的手掌驀地液化成血,被刀氣割傷的部位迅速彌合,然後五指又重新變得蒼白細膩再沒有一絲的傷痕。

“廢話真多!”熾影對血魔族人沒有一點好感。事實上身為伏魔族魔老的他,對於幽魔界中所有的魔族都頗為鄙夷。在他心目當中,惟有伏魔族人才是幽魔界最為古老也最為尊貴的種族。

“咻——”一條墨綠色的沙蛇當空幻生,扭動著碗口粗細的軀幹纏繞住血魔族女子,像絞索一樣不斷往裡收緊。

血魔族女子一聲猙厲冷叱,脖頸匪夷所思地暴漲伸長,頭顱飛掠而出張開櫻桃小口吐露出兩顆白森森的獠牙咬向熾影的咽喉。

熾影一記獰笑,脖頸已被血魔族女子的獠牙鋒銳地切開,流淌出金綠色的鮮血。

血魔族女子聞到了誘人的血腥氣味,眼眸裡閃過一抹興奮之色猛地運勁吸吮,不意發覺熾影臉上的冷笑變得更加猙獰。

成千上萬只微小的綠噬蟻突然從熾影被吸走的鮮血中湧出,在轉瞬之間鑽入了血魔族女子的體內。

血魔族女子面色劇變忙不迭鬆開熾影的脖頸,驚惶叫道:“你好卑鄙!”

“卑鄙?”熾影不屑地哼了聲道:“說出這種話的人全都是沒用的蠢貨。”

血魔族女子已經無法和熾影爭辯,她全身的精血正被綠噬蟻貪婪地吞噬,口中發出淒厲而痛楚的呻吟。

羅獄木無表情地看著她,沒有任何一刀結果對方的打算——比起萬蟻噬體的痛苦,這麼做未免顯得太過仁慈。

僅僅是一轉眼的工夫,血魔族女子就被綠噬蟻徹底吞食,連一點殘渣也沒留下。

熾影得意地瞥過羅獄,將綠噬蟻收回體內。

羅獄一言不發轉身沖向屋外,只希望楚天能夠支撐到自己趕到。

熾影愣了愣,似乎很不滿羅獄未向自己道謝,嘿然說道:“幽魔豬都是一副德行。”

話雖然這麼說,但他還是張開雙翅緊追著羅獄飛了出去。為了能讓伏魔族人不必再躲藏在骯髒的爛泥沼中,眼下只好作出點兒犧牲。這筆帳不妨先記著,往後總有討還的時候。

這樣想著,熾影的心裡就覺得平衡多了——好吧,就讓慕成雪多活幾天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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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三十七章 異夢(上)

“嗚——”當夕雅抬起腳正要踏上最後一級臺階的瞬間,潛進到她背後的血流驀然飆射而起化作人形,兩支鋒利的金紅色獠牙惡狠狠^插向她的後腦。

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夕雅竟似未卜先知縱身躍起化身魔狼,口中發出一記嘯音。

獠牙刺在了空處,正當它的主人一愣神的工夫就看到雪浪如潮,楚天掣動蒼雲元辰劍居高臨下劈斬而至!

血魔族的聖階高手能夠在一霎那裡將身軀化作液態血水,無孔不入無所不為。對此楚天並不陌生,慕成雪的一個堂哥當年就是這樣死於血魔族刺客的暗殺下。

因此當他發現那個侍女的精血並未像起初見到的幾名親兵一樣被吸幹,心裡便隱隱起疑生出警兆,於是和夕雅暗自定下了引蛇出洞的計畫。

蒼雲元辰劍蓄勢已久,宛若決堤洪潮從雲山雪林中勢不可擋地奔流而下。

“喀喇喇!”血影在絢爛的劍光中晃了晃,像琉璃般碎裂開一道道紋縫。

“哧哧!”夕雅從後撲襲而至,張開鋒利的爪牙惡狠狠^插入血影的身體裡,粗暴地拉開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血線,瞬間便將對方的身影撕扯得支離破碎。

“砰!”血影滿天離散,化作數百顆金紅色瑪瑙般的血珠迸濺開來。

“絲——”一滴血珠濺落在了夕雅的臉頰上,倏然化成一縷遊絲鑽進她的鼻子裡。

“大吞噬術!”夕雅立即意識到這縷血絲將對自己造成怎樣的致命威脅。

她曾聽從前的大薩滿說過,血魔族人的元神可以隱藏融合在一滴極其微小的血珠中,而後悄無聲息地潛入到宿主的體內,瘋狂殘忍地吞食煉化對方的精血,重新凝合成一具身軀。

她當機立斷逆運經脈激起胸口一股翻騰的氣血噴薄而出,試圖將鑽入自己體內的那縷血絲逼出。

但這樣做根本不管用,血絲猶如堅硬犀利的鋼針一樣逆流而下,在瞬間穿過夕雅的咽喉長驅直入刺向她的心臟。

夕雅的身軀一陣顫慄摔落在地發出憤怒的低嗥,立時感覺到全身的血液急速向心臟彙聚,被血魔族刺客的大吞噬術貪婪地熔煉。

那縷血絲在她的體內迅速膨脹,吸食血液的速度越來越快,死亡似乎不可避免。

“殺了我!”夕雅抬起頭望向楚天。她無法開口說話,但決絕堅毅的目光已經將自己心中想說的一切告訴了對方。

楚天默默蹲下身,左手輕撫過夕雅後脖頸上柔滑亮麗的皮毛,輕輕道:“相信我!”

“嗚——”他的元神驟然出竅,在夕雅的眼前飛快地收縮凝聚,化為一縷金紅色的幽光從她翕張的嘴巴激射而入,一路風馳電掣直抵髒府。

此刻楚天的元神已經凝縮到了極致,夕雅的心臟在他的腳下如同山嶺般龐大,金紅的血浪鼓蕩翻騰散發出濃烈的水霧。

楚天舒展靈覺鎖定到血魔族刺客元神隱藏的位置,日照神拳如平地驚雷掀起驚濤駭浪往血霧深處轟去。

“砰!”水霧與血浪驚鴻般翻卷,從後面顯露出一道血魔族刺客的身影。

他驚異而包含殺機的目光凝注在楚天的身上,嗓音沙啞道:“你不是慕成雪,你殺了他?”

就在短短幾個字的時間裡,夕雅的精血又有不少被抽取融入到他的身體中。

楚天懶得跟血魔族刺客廢話,他心裡明白拖延的時間越長,夕雅所承受的痛苦與面臨的危險只會越多。

他的雙手舒卷幻動一氣呵成向血魔族刺客轟出了十二式天機印。

“噩、傷、驚、休、死、離、散、亂、暴、失、絕、滅……”

每一道天機印都如山如海充滿飄逸空靈的仙意,卻又蘊藏著令人膽戰心驚的地獄氣息,閃爍著絢麗柔和的青色光暈向血魔族刺客排山倒海地壓去。

“你……怎麼會仙道法印?!”血魔族刺客面色微變,雙臂一振拍出千百道掌印。

這些掌印全部是由金紅色的氣血凝鑄而成,彌漫著血腥的死亡氣息,如暴風驟雨般與天機印激撞在了一處。

“啪啪啪——”一團團金紅色的霧光爆裂,炸得夕雅五臟六腑千瘡百孔傷痕累累。

血魔族刺客發出的血魔印雖然抵擋住了天機印的轟擊,卻無法阻擋從中奔湧出的十二般噩滅之氣。

他的靈台一寒,立刻陷入狂暴的幽暗風潮中不可自拔,各種各樣的邪念與負面情緒充斥心神難以自己,口中不自覺地發出暴戾狂亂的尖嘯聲。

楚天的元神破開重重霧瀾一記末日光照當空轟落,血紅的拳芒如日中天迸射出刺眼的光華,照亮了黑暗的肺腑世界。

血魔族刺客神智波蕩道心搖顫,拼命打出一記血魔印向上封擋。

拳印交擊,一縷縷拳罡穿透血魔印刺入血魔族刺客的軀體裡。

血魔族刺客痛哼一聲身體像是只被打漏的篩子,從裡往外飆射出離亂的血氣。

他極力飄身飛退化作一道血流企圖遁入夕雅的心臟內部,汲取精血恢復元氣。

楚天凜然一驚,施動沉魚落雁身法中的鷹揚訣,元神如雄鷹撲擊從天而降,探手抓住那看似無法掌握的殷紅血束,掌心氣勁猛吐。

血束一陣劇烈顫動扭曲,狂湧出一道道陰寒徹骨的氣勁反噬楚天。

楚天業已試出對方的修為也在守一之境,與自己不分伯仲。由於蒼雲元辰劍無法收縮進入夕雅的體內,現在他只能赤手空拳與血魔族刺客過招,三五十個回合之內很難將對方擊潰。

但血魔族刺客還在不停地施展大吞噬術吸食夕雅的精血,時間不等人。

楚天深知自己必須使出非常手段才能速戰速決,將夕雅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咄!”金丹燃動魔元焚燒,他的元神綻放出宏大輝煌的神光,十二道天機印崢嶸再現威力卻比先前更勝數倍。一道道青色的光印如千軍萬馬的沖陣轟擊在血束上,從中釋放出的種種噩念摧枯拉朽直指血魔族刺客本心。

血魔族刺客嘶聲厲吼,道心在天機印的催壓下不斷崩潰,神智沉淪靈性泯滅。

他絕望地燃燒丹元,血束凝鑄成一條無堅不摧的魔鞭霍然反轉抽向楚天。

楚天的左手固若磐石穩穩抓定血束,將一波波天機印猛烈迫入。他的右手凝攥成拳與擊來的魔鞭重重激撞。

“砰!”有一瞬間,楚天感到自己的元神正像琉璃般四分五裂,魂魄碎滅渙散心神沉入了永久的黑暗深淵。

但他依舊牢牢抓緊血束,近乎自虐地壓榨出每一滴丹元化為天機印力猛衝而入。

“轟——”突然之間一團濃烈的紅色強光從楚天的元神中覺醒氾濫奔湧。

那神秘的物事在沉寂了一段時間後,在此時又一次爆發出恐怖的力量,並將濃郁的無上魔意再次灌注到了楚天的靈臺上。

“啊——”血魔族刺客的元神終於潰滅,血束轟然爆濺成為無數細小的遊絲就像下了一場紅雨般融入到夕雅的體內消失不見。

楚天長舒了一口氣,感應到自己的魔元耗損超過三成,元神更是在血魔族刺客垂死掙扎的那一記束鞭反撲下受到了重創。

不過他並不太擔心,畢竟蒼雲元辰劍中蘊藏著海量的雲麓靈氣,絕不至於重蹈當日在法門山莊遭遇到的噩夢。

他吃力地飄落在夕雅的心臟上,瞑目調息了須臾,直感到元神猶如一壺煮沸的開水在不停地波蕩冒氣,一股股暈厥的感覺不可抑制地衝擊著心神,只想就這樣躺下來昏沉沉地睡去。

“珞珈——”迷迷糊糊裡他輕輕念著那個魂牽夢縈無時或忘的名字,振奮起最後一絲力量催動元神脫出了夕雅的身體。

“慕……咦,大人?”羅獄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這難以置信的一幕。

當他和熾影趕到的時候,就看見夕雅化為狼形痛苦地匍匐在地上,一旁是慕成雪元神出竅後留下的肉身。

可是做夢也想不到,從夕雅體內飛出來的赫然是一個陌生少年的元神。

他不禁按動魔刀盯視元神,低喝道:“你是誰,慕大人在哪裡?”

楚天看了羅獄一眼,已經沒有力氣回答這個傢伙的問題,凝動心念將元神收入慕成雪的肉身中。肉身驟然一顫,張嘴噴出一口熱血,隨即楚天便精疲力竭的昏死了過去。

夕雅的精血剛才被血魔族刺客吞噬大半,這時遠未恢復過來,也只能伏臥在地上凝視著楚天憔悴的身影,眼眸裡滲出一汪水光。

羅獄漸漸明白過來,卻陷入到更深的糾結當中。

那陌生的少年分明是殺死了慕成雪,繼而佔據肉身冒用了他的身份。只沖著這一點,自己就該毫不猶豫地宰了他。

然而對方接二連三救過自己的性命,而且羅獄打心眼裡覺得現在的“慕成雪”比原來的那個無疑要好很多,這一刀砍下去並不似想像中的那樣簡單。

熾影的雙眸爍爍放光,也不知他在想什麼。或許對他而言,慕成雪身體裡的那個少年到底是誰都無所謂,重要的是能夠幫助伏魔族人走出月沼重歸故土。

夕雅將視線轉向這兩人,只要稍稍察覺到他們有對楚天不利的舉動,她就會拼盡餘力撲上去,將對方撕咬成碎塊。

奇怪的是熾影和羅獄都沒有動作,兩人默然注視著楚天,屋裡的氣氛壓抑到凝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羅獄收回魔刀說道:“大人需要救治。”

他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楚天的身體。

熾影嘿笑道:“原來他不是那頭幽魔豬,那他到底是誰?不管怎樣,我有點不討厭他了。”

夕雅心情一松,天旋地轉全身虛脫沉沉地睡了過去,耳邊莫名地迴響起楚天堅定而自信的聲音:“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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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三十八章 異夢(下)

楚天昏迷了整整六天,這在幽魔界中也算是一段不短的時間。但對於昏睡中的他而言,絲毫感覺不到光陰的流逝,只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好像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隨波逐流不停地飄浮。

漸漸地前方似乎有了一抹光亮,像血紅的火焰在黑暗中耀動。

楚天驚訝地發現,那竟然是一座正在幽火中熊熊燃燒的古堡。

“轟、轟——”古堡不斷地在烈火中爆炸坍塌,滾滾的濃煙沖上高空,猶如一條猙獰萬狀的血龍。

驀然,楚天看到在那古堡中一座搖搖欲墜即將倒塌的秘魔塔尖上,赫然佇立著一個身穿藕荷色衣裳的少女。

她沐浴在肆虐狂野的血火中,面目因而變得模糊,但那雙明亮清澈的眸子卻是如此的熟稔如此的親切!

“珞珈!”楚天忘情地叫喊,忘了這是一個不真切的夢境。

他拼命向前沖去,但不管飛得有多快,那座古堡在視野裡竟是離自己越來越遠。

藕衣少女顯然沒有聽見也不可能聽見楚天的呼喊,她一動不動佇立在原處,宛若一尊亟待涅磐的神像。

幽火一點一點吞噬她的身影,秘魔塔下成千山萬的聲音在歡呼在吶喊,仿佛正慶祝著勝利。

“珞珈——”楚天的眼睛濕了,他不顧一切地向前飛奔,如同一名正在挑戰風車的絕望騎士。

“轟隆隆!”高聳如雲的秘魔塔在巨響聲中崩潰坍塌,揚起的烈火與濃煙迅速湮沒了少女的身影。

一霎那裡,所有的景物都發生了詭異的扭曲與波動,如水波紋般晃動著碎裂。

從碎片的縫隙後霍然洶湧出鋪天蓋地的血色潮水,吞沒了千萬人的喊聲,同時也將燃燒的古堡徹底吞噬。

楚天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紅潮淹沒,他根本無力抗拒潮水的力量,只覺得自己隨時隨地都會被襲來的大浪拍碎。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他的腦海裡始終浮現著那藕衣少女從秘魔塔尖墜落的影像,仿似生命已在那一瞬永久地定格。

“珞珈!”他痛苦地大吼,猛然睜開了眼睛,驚愕地發現四周沒有火光,沒有黑潮,更沒有神秘的古堡與藕衣少女……

他躺在了一張用黑斑斕石鑄造的秘魔榻上,身上蓋著一層柔軟舒適的薄被,絲絲縷縷的靈氣從床被中脈脈滲透進身體裡,化作勃勃的生機。

但他的思緒依然停留在了那充滿詭譎震撼力的夢境中無法擺脫,甚至從心底裡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夢並非虛幻而是在某個世界中曾經抑或將要發生的事情。如果真是這樣,那珞珈……

楚天悚然一驚,猛聽到羅獄在耳邊疑惑地問道:“大人,誰是珞珈?”

楚天從夢幻中醒覺過來,看見羅獄就站在床頭望著自己。稍遠的地方,熾影幻化的魔鷹蹲踞在窗臺上微合雙目在假寐。

就在楚天昏睡的六天裡,兩人已經聯手轟殺了三撥刺客的偷襲,幾乎每時每刻神經都在高度的緊張中。

楚天慢慢回憶起昏迷前的情形,注視著羅獄道:“你該知道,我不是慕成雪。”

“大人,您在說什麼呢?”羅獄佯裝沒有聽懂,怫然不悅道:“卑職跟隨了您那麼久,難道還會認錯人?”

楚天怔了怔,片刻之後他的唇角逸出一縷淡淡的笑意。

“夕雅怎麼樣?”他問道。

“夕雅狼主正在閉關,拜大人所賜那個血魔族刺客的精血和魔識全部融入了她的體內,如今正在潛心修煉衝破守一境界。”

羅獄回答說:“窠衛城主曾派人前來探望,被卑職擋了回去。”

楚天點點頭放下了心,說道:“我已經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羅獄卻一搖頭,說道:“我坐一會兒就可以了。大人只管養傷,剩下的事儘管交給卑職。”

楚天疲倦地閉上眼,感應到那股從元神深處釋放出來的奇異魔意兀自在靈臺上汩汩流淌,不斷滋潤著自己的道心。

一層層玄妙的明悟在心間潮起潮落,令他對守一歸真的奧義更加明晰通徹。

莫非,剛才的夢境和元神裡那團神秘的事物有關?

無由地,楚天心頭微動想到了這種可能。

這時候門外親兵來報導:“啟稟大人,秘魔營都統枯寂求見。”

羅獄的濃眉微微一聳,低哼道:“這傢伙來幹什麼?”

按照常規軍制,一營之長應由統領級別的魔將擔任,但秘魔營是個例外。它的主官枯寂不僅位列寂然城六大都統之一,而且地位上儼然還要比其他人高出半截。

片刻之後一名身穿樸素灰袍皮包骨頭的中年秘魔師手拄黑竹杖雙腳赤裸緩步走了進來。

他的神色木然,漫不經心地瞟了眼窗臺上的那頭魔鷹,逕自來到楚天的床榻前微微欠身道:“慕大人。”

“枯寂大人親自前來探視,著實令我受寵若驚。”

楚天無法從枯寂的面目表情中揣測出他的來意。從慕成雪殘留的記憶中可知,枯寂與前者的關係可謂平淡如水,除了一些公務之外兩人之間基本沒有任何交集。

換而言之,枯寂的來意甚為耐人尋味。

與此同時枯寂也在靜靜地打量楚天,從蒼白的面色失神的眼眸中可以看出,這次他確實傷得很重。但無論如何,能夠逃過烈鋒先後派遣的四批殺手的刺殺,這樣的結果已經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之外。

或許這個年輕人的確獲得了來自家族背後的支持與保護——難道慕家也有意逐鹿度朔山這片玄明恭華天中最為荒蕪貧瘠的地界?

想到這裡枯寂淡淡地回答道:“慕大人不必客氣,我只是路過這裡,順道而已。”

楚天當然不會相信枯寂的“順道”之說,笑了笑道:“枯寂大人又要入山修行?”

枯寂點點頭,目光淡然掃過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羅獄,回答道:“在離開寂然城之前,我想奉勸慕大人一句話。”

楚天暗自警惕,說道:“我在聽。”

“烈鋒就在寂然城,他托我殺你。”枯寂的語氣平和,仿佛講的是件極為平常的小事,“如果慕大人同意交出巨麓莊園,我可以替你說和。”

他從袍袖裡取出一張儲金卡,說道:“這裡面有五百萬幽金,我只要那張地契。”

楚天看也不看枯寂手中的儲金卡,問道:“不知枯寂大人收了烈鋒多少好處?”

枯寂道:“我欠烈瀾一份人情,但同樣也不想傷害慕家的人。除非,有人逼我不得不這麼做。”

羅獄鏗然掣刀,冷笑道:“枯寂,這不是在你的秘魔營!”

枯寂視若無睹,袍袖像漣漪般地微微蕩漾過幾道波紋,頓時將羅獄魔刀上散發出來的殺氣消彌無形。

楚天緩緩握住藏在薄被裡的蒼雲元辰劍,隨時準備元神出竅擊殺枯寂,口中說道:“幽金拿回去,地不賣。”

枯寂的眼皮輕輕跳了跳,多少有些覺得訝異。在他的印象裡,慕成雪不過是個狐假虎威貪生怕死的草包,在自己“魔魘心功”壓迫下早就應該心驚膽顫哀聲求饒。

他並未收回儲金卡,深深凝視楚天的雙眼道:“錢再多也得有命花。”

這句話等若是在赤裸裸的進行威脅,楚天聽了不驚反笑,冷冷道:“錢多少無所謂,我要烈瀾父子的人頭。”

枯寂聞言後久久未出聲,似乎是在仔細考慮什麼,半晌後緩緩地搖了搖頭道:“那我就沒辦法了——”

話音未落,一團森冷犀利的殺機曝露而出,令人心旌搖盪無法自持。

“大人快走!”羅獄竭力壓制迫入靈台的森寒殺機,魔刀猛劈枯寂的背心。

在楚天身下的秘魔榻中,暗藏著一道翻板可以通向塌下的秘道,是慕成雪特意度身定制,以防有人在榻上刺殺自己。

為保機密,在翻板和秘道建成之後慕成雪便殺了知情的親兵與匠人,卻不曉得這種事根本瞞不過羅獄、赤風等人的耳目。

“呼——”熾影現出人形念動真言變幻法印,一團符石雨林呼嘯轟落。

他曾經跟枯寂交過手,而且吃了不小的虧。二十多年過去,自己的修為晉升到了大千空照之境,可以說是今非昔比,但誰又能保證枯寂的修為沒有增長?要知道對方可是整日在生死邊緣尋求大道突破的苦修者。

四周所有的動靜無分微著盡落在枯寂的靈臺上,他的面色波瀾不驚,好似一切的變化就像手中的黑竹杖總也逃脫不了自己的掌握。

“哞——”他的唇間發出一記低沉的音符,灰色的袍服驟然鼓脹,迸射出一團死灰色的光瀾。在光瀾之中無數的怨念翻騰,每一點每一滴都是他修行路上所生所克的種種魔障孽緣。

“鏗!”羅獄的魔刀劈在灰光上,手臂頓時顫動如蛇,繼而面部扭曲心神搖盪,一聲嘶吼拋飛而出。

“啪啪啪啪——”符石在灰瀾中翻飛炸裂,根本無法遞近到枯寂的背後。

“魔魘殺!”熾影神色冷厲,翻手掣出碧夜之杖催動秘法將空中的符石合二為一,凝鑄成一座山峰重重壓落。

“哧!”灰光中奇峰突起,一道黯淡無華的精芒如利劍出鞘刺入符石山的底座裡。

“喀喇喀喇”連聲爆響,符石山寸寸碎裂四處迸濺。

枯寂伸出左手抓向楚天的脖頸,木然道:“慕大人,我會讓你去得輕鬆些。”

楚天振聲清嘯元神升騰,蒼雲元辰劍懷抱玉石俱焚的無畏氣魄直劈枯寂。

在看到蒼雲元辰劍的霎那,枯寂的臉色猛然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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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三十九章 師叔在上(上)

沒錯,這就是蒼雲元辰劍!

枯寂的心頭竟生出了一縷難以抑制的激動,他迅速收爪煉功向後飄退,在閃避過楚天的劍勢後卻做出了一個不可思議地舉動。

他——在寂然城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秘魔營都統,被譽為度朔山最恐怖的秘魔師,苦修者枯寂居然會雙膝跪地,當著熾影和羅獄的面向楚天俯首叩拜!

“師叔在上,弟子枯寂向您請安!”

誰也沒想到局面一下子會變成這樣,即使是楚天也無法判斷枯寂到底是瘋了還是另有詭計?

“嗚——”門外一束紅影如電芒般掠入,夕雅亮出骨刃紮向枯寂匍匐的脊背。

枯寂恍若未覺並不運功抵抗,只深深埋首在地道:“弟子奉恩師寒料峭之命,在此等候師叔已有二十三年……”

“噗!”夕雅的骨刃插入枯寂的後背,血肉翻卷肺腑碎裂,一隻灰黑色的渴獗鼠驚慌失措地逃了出來,溜進他的袍袖裡。

“寒料峭?”楚天心頭巨震,凝住蒼雲元辰劍注視枯寂道:“你是他的弟子?”

枯寂毫不理會背上的傷口,恭恭敬敬回答道:“弟子曾有幸在恩師門下修行三年。”

楚天元神入竅,向夕雅等人搖了搖頭以示無事,說道:“起來說話。”

“謝師叔!”枯寂站起身,背上的傷口哧哧冒起一蓬灰煙轉眼間便完全癒合。

但夕雅的骨刃穿刺畢竟不比等閒,他的面色微顯蒼白,口鼻中徐徐噴吐出灰色的濁氣,在運轉魔功重生內臟。

“恩師離開前,吩咐我前來度朔山等候師叔。他特意交代,如果見到有人手持蒼雲元辰劍,那便是我師叔。”

枯寂徐徐說道:“恩師還叮囑弟子,日後要追隨師叔惟命是從。”

在說笑吧?熾影、夕雅、羅獄,一個個瞪大雙眼呆呆地看著枯寂和楚天,忍不住懷疑這兩個傢伙是事先串通好了在演戲。

其實楚天內心的震憾甚至遠遠超過了夕雅等人,他沒有想到寒料峭居然會在幽魔界收徒,而且在二十多年前便將枯寂預先安排到寂然城守候。仿佛他未卜先知,早已預料到今天所發生的這一切。

無論如何,這是楚天來到幽魔界後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了故人的消息。

“你可知寒料峭現在何處?”楚天試探著問道。

“自從師傅離開後,我也有整整二十三年沒見過他了。”枯寂畢恭畢敬地回答,他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回復到魔魘心功所追求的“燈滅燼冷”境界中去。

楚天略感失望,幽魔界太大了,如果沒有確切的線索冥海茫茫很可能窮一生之力都無法尋找到某個人。

他心裡有太多的疑太多的問需要解開,現在看來也只能等寒料峭主動現身找自己了。還是先關注眼前的事吧,楚天沉吟道:“枯寂,你和烈瀾父子是什麼關係?”

枯寂道:“弟子認識烈瀾差不多有十年,彼此雖談不上深交,但來往還算密切。我一直存有渡化他成為紅月子民的心思,可惜目前收效甚微。”

夕雅詫異道:“枯寂大人也是紅月子民?”

這是一個極為古老的宗教,但自幽天大戰後便日漸衰落,僅在狼魔族、伏魔族等“蠻族”之中薪火傳承生生不息,而在幽魔族中幾乎已經絕跡。

枯寂微微頷首,當著夕雅、熾影和羅獄的面他顯然不想說太多。

楚天道:“既然你和烈瀾父子不曾深交,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枯寂聽懂了楚天話裡的意思,俯首道:“一切聽憑師叔安排。”

他的心裡暗自歎息一聲,明白烈瀾父子在幽魔界呼風喚雨的好日子快到頭了。

在枯寂拜訪過後的第九天,楚天收到了窠衛的手諭,命他前往寂然城出席會議。

同行的只有夕雅和熾影,羅獄留在了營中繼續整頓虎賁軍。當然,招兵買馬的事也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而赤風原來的那些手下則被他統統打發到了荒原。

從虎賁軍大營到寂然城大約有一百六十裡路,楚天和夕雅各自騎了一匹龍馬,熾影則還是老樣子,化身魔鷹跟隨著二人。

楚天沒有帶親兵,事實上如果遭遇紅月會的劫殺,普通的親兵護衛起不了太多作用,不過枉自葬送了性命。有夕雅和熾影在,即使撞上修為臻至窺涅化槃境界的散仙級高手,楚天也不怕吃虧。

通過這些天的休養,楚天成功將慕成雪的肉身強度改造到了洗心境界,往後無需祭出元神就能施展須彌洞天、天機印等仙道絕學,身份暴露的危險隨之大減。

何況夕雅在吸收了那名血魔族刺客所有的精血魔識後,修為飛速晉升到守一之境,已經可以很好地為楚天助力。

兩人的坐騎稱為龍馬,其腳程極快,並且可以短時間在空中滑翔,縱使遇到深壑幽谷攔路也不必繞道。它們氣勁悠長,又能自行吸食幽魔界中的充裕靈氣,節省了大量的靈草靈穀,在軍中廣受歡迎。

不過由於龍馬的繁殖率極低,從而導致身價高昂,絕不是普通幽魔族人消費得起,大多數人出行還是乘坐更廉價的莽牛車。

寂然城沒有城牆,也不需要城牆。整座城池便建立在度朔河畔的懸崖峭壁盡頭。

但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它根本就不像是一座城市。在方圓數百里的凍土層上,只有五百多棟建築群稀稀落落地矗立在幽暗的霧氣裡,往往走很久也不見人家。

每座建築群之間通常會相隔數裡,原本並沒有相互交通的道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

當然,能夠在寂然城裡擁有一席之地的人非富即貴,甚至有許多大莊園主也在城中購置居所。

為了抵禦肆虐吹刮的狂風,絕大多數的建築都就地取材於度朔山中的紅砂岩,卻也如同這宅邸的主人一樣,畢竟禁受不住歲月的無情侵蝕斑駁龜裂漸漸破敗。

時不時地會有來自遠方的商船在寂然塔燈火的指引下降落在空港上,或是稍作補給休整或是從事中轉貿易,為這片荒涼沉寂的土地帶來一絲繁榮與生氣。

更遠的地方,一根根紅砂岩砌成的煙囪正在往外噴吐著滾滾的光焰與濃煙,那是寂然城中為數不多的幾家作坊,主要用來鑄造軍械煉製器具,自然少不了也有修理魔舟的船塢。

這時候楚天遠遠看到了矗立在城主府四角的秘魔塔上亮起的燈火。亮黃色的幽火驅散了濃霧,在他的視野裡逐漸呈現出城主府紅黑二色相間的宏偉建築群。

所有的外牆上全部印刻著金色的秘法符紋,在燈火中熠熠閃耀金壁輝煌。

黑色的度朔河自城主府的東面浩浩蕩蕩地奔騰而過,泄落下數千丈高的山崖消逝在無邊無際罡流翻滾的冥海深處。

隆隆的河水轟鳴聲終年不息,即使遠在數十裡外也能聽到。

楚天在城主府前下馬,高大的府門外佇立著二十名金烏軍魔武士,每人的修為至少在藏宇境界以上。

根據規定任何人未經允許都不准攜帶魔兵進入城主府,否則格殺勿論。

楚天解下蒼雲元辰劍交給夕雅,獨自走入了城主府。

出乎楚天的意料之外,會議上窠衛並未過多問起赤風的下落以及虎賁軍的近況,反而對他不久前遇刺受傷的事頗為關心,一再叮囑楚天要增強警衛多加小心。

會議結束後眾人散去,窠衛叫住了楚天關切道:“慕都統,聽說最近你和烈瀾之間有些不愉快?”

楚天知道這種事不可能瞞過窠衛,當下道:“一點小誤會,我會儘快解決。”

窠衛點點頭道:“這樣吧,我約了烈鋒一個時辰後在竹裡館會面,你也來。”

楚天怔了怔,窠衛笑道:“怎麼,我的面子你也不給?”

“卑職不敢,一個時辰後我準時赴約。”楚天有點擔心,稍後夕雅見到窠衛會忍不住出手,必須儘快設法讓她回避。

刺殺窠衛確實是個很誘人的想法,但楚天很清楚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窠衛的實力高深莫測,至少不在北夕雪之下,身邊或明或暗警衛森嚴,而號稱軍中第一高手的金烏軍都統扈魃更是寸步不離地隨侍左右。想殺他,至少需要兩位元窺涅化槃級別的高手再加上無懈可擊的周密部署才有可能辦到。

“這就對了,”窠衛含笑拍拍楚天肩膀道:“我還有些公務處理,待會兒竹裡館見。”

楚天施禮告退,一路上都在想如何應付稍後的局面。

想得入神時,忽聽枯寂的聲音招呼道:“慕大人,身上的傷可好了?”

楚天抬頭看到枯寂正站在前面等自己,便迎上去道:“有勞枯寂大人關心。”

枯寂神情淡漠,陪著楚天緩緩往城主府外行去,隨口道:“慕大人這就回軍營麼?”

楚天登時一省,預感到枯寂很可能是察覺到了什麼,於是微笑道:“城主大人約我稍後前往竹裡館和烈鋒會面。”

枯寂微微頷首,說道:“巧得很,烈鋒也約了我到竹裡館喝茶。”

楚天凜然一驚,將枯寂的話在心裡翻來覆去咀嚼了數遍,背上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霍然間他醒悟到,在慕成雪和烈瀾之間窠衛已經做出了選擇。只是礙於慕家的背景,才沒有直接對自己採取行動。

在竹裡館中等候自己的,只有烈鋒和他布下的天羅地網。

慕成雪在窠衛的眼中,只是一顆棋子,不,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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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四十章 師叔在上(下)

離開城主府後楚天騎馬緩行,他在考慮是否要到竹裡館赴約。

一方面烈鋒想殺自己,但另一方面楚天又何嘗不想趁機滅了烈鋒,為巨麓莊園拔掉一根刺?

但無論心裡有多衝動,他都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只憑一腔熱血行事,必須顧慮到眼前雙方的實力比對。

這次陪同自己進城的只有熾影和夕雅,兩人的實力雖強,但面對紅月會的強大勢力仍然稍嫌勢單力薄,楚天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讓所有人全身而退。

在一旁,夕雅騎坐龍馬靜靜注視楚天的側臉沒有打擾他。

她隱隱猜到此刻楚天的心中必定被某件難以決斷的事深深困擾。他的神情專注而沉靜,挺直的身影在迷離的寒霧中顯得幾分孤寂。

道路上空空蕩蕩,寒冷刺骨的狂風呼呼咆哮著掠過寂寥的大地,洶湧卷蕩的濃霧乍開乍合隱隱露出遠處的屋宇。

沒有人聲,紅月的冷輝稀薄而晦暗,馬蹄踩踏在堅硬坎坷的凍土上不斷發出噠噠的脆響,在未來得及被朔風吹走前便已湮沒於度朔河地動山搖的濤聲之中。

突然濃霧裡一道黑影躥出,如閃電般撲向夕雅坐下的龍馬。

龍馬受驚長嘶,揚起前蹄騰空閃躲。

“呼——”熾影從天而降,一雙鷹爪如鋒銳的魔刃撕裂狂風直插黑影背脊。

那黑影是頭囂睚犬,在度朔山並不常見。它的體型龐大,身高超過普通幽魔族人的胸口,渾身黝黑惟獨雙目閃放碧光,生性兇殘暴戾戰力極強,哪怕是真階巔峰的高手遭遇到也是九死一生。

想來這頭囂睚犬在荒原上流浪了多日,不知怎地溜進了寂然城。類似的事也時有發生,畢竟寂然城沒有城牆,那些迷路的魔物失散的亡靈乃至隱匿于荒野之中的匪盜惡賊或有意或無意都會進入城中,對過往的路人發動突襲。

但今天看上去不是囂睚犬的好日子,有熾影在哪裡還容得它耀武揚威?

“噗!”鋒利的鷹爪深深紮入囂睚犬的脊背裡,頓時皮肉翻卷血如泉湧。

囂睚犬兇惡的吠聲陡轉嗚咽,拼命身軀翻滾掙開鷹爪往寒霧裡落荒而逃。

熾影沒能一下子弄死囂睚犬也頗感意外,正打算舒展雙翼將這條喪家之犬撕成碎片,猛聽半空中有個寒冷如冰的少女嗓音喝道:“畜生找死!”

只見一個衣若雲霞劍如長虹的幽魔族女侍禦風蕩瀾橫空殺到,森冷的劍鋒殺意凜冽飛斬熾影。

熾影勃然大怒,正想要不要恢復原形趁勢將這女侍斬殺,楚天業已騰空躍起。

“鏗!”蒼雲元辰劍與女侍的魔劍淩空交擊,兩人的修為不分伯仲,但楚天在魔兵上占了便宜。女侍臉上青氣一閃而逝,身形向後飛縱卸去蒼雲劍氣。

楚天收住蒼雲元辰劍,心中也在訝異。需知對方不過是一名女侍,就擁有洗心滌塵的驚人實力,真不曉得她的主人會是何方神聖。

就在這時車粼粼馬嘯嘯,一架由八匹龍馬拉拽的豪華香車緩緩駛近。

在馬車前後,包括適才出手的少女在內一共有十六名貌美如花的幽魔族女侍騎坐龍馬隨車護衛。

那頭囂睚犬背上鮮血淋漓,一瘸一拐來到車前喉嚨裡嗚嗚哀鳴,似在向主人訴苦。

馬車戛然而止,禦車的女侍伸出一隻纖纖素手拉開車門,從車中走出了一個青年幽魔族男子。

他身材瘦削面色白皙,修眉鳳目唇點絳紅,身穿一件大紅色錦繡花衣奪人眼球,遠遠就能聞到一股撲鼻的薰香。

如果說北夕雪給楚天的感覺只是貌若處子,那眼前這位仁兄如此盛裝出場,實在是教楚天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他的一頭紫色長髮如瀑布般傾瀉到腰間,遮住了半邊臉龐,嫣紅的雙唇間居然還輕輕銜著一支彼岸花,扭擺細腰一路碎步走近楚天。

這時候楚天已經知道自己遇見的到底是什麼人了,情不自禁地苦笑了聲。

放眼玄明恭華天乃至幽魔世界,一個男人能夠如此妖嬈如此豔麗的,惟有雲蝶仙。

“小慕呀,你這個死人,來了寂然城也不知道看看我。”雲蝶仙媚眼如絲巧笑倩兮,細聲細氣地嬌嗔道:“我說誰敢傷咱家的小乖,敢情是你這小傢伙。”

楚天咬定牙關,畢竟有慕成雪的記憶墊底,還不至於到毛髮根根倒豎的地步。熾影和夕雅就沒那麼幸運了,兩個人毛骨悚然,胃裡一陣陣地犯噁心,只想離這妖人越遠越好。

尤其是夕雅不禁由衷地驚歎,和雲蝶仙比起來,大薩滿可稱得上男人中的男人。

“我怎麼曉得你來了寂然城?”楚天本想模仿慕成雪對雲蝶仙說話時的腔調,可那傢伙記憶裡裝的全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自認倒楣又心有不甘,只能硬邦邦地頂回去。

雲蝶仙愣了下,伸出柔若無骨的纖手在楚天肩膀上輕輕一點,咯咯笑道:“行啊小慕,敢跟我頂嘴了,到底是當了將軍啊。”

她說著說著就將嬌軀靠近了楚天懷裡,吐氣如蘭道:“我是剛好路過,想著咱家的小慕不是在寂然城當都統嗎,就順道過來望望你。”

楚天敢百分百確定雲蝶仙和慕成雪之間並無那種異乎尋常的“激情”,但實在受不了他的耳鬢廝磨,特別是察覺到夕雅正用怪異的眼神注視著自己,心裡更覺尷尬,懊惱不已。

他乾咳兩聲推開雲蝶仙道:“這樣讓人看見不好。”

雲蝶仙不以為意地一笑,說道:“那就上我的車,要去哪兒?我送你。”

楚天本想拒絕,忽地心頭一動改變了主意,回答道:“竹裡館。”

“行啊,索性咱們就在竹裡館住一宿。你可別說,大半年沒見我還真有些想。”

雲蝶仙拉起楚天的手往香車行去,親熱道:“聽說烈鋒那小子就住在竹裡館,要不要我幫你跟他打個招呼?”

楚天坐進馬車,說道:“蝶仙,你的消息還真靈通。”

雲蝶仙拍拍手掌,女侍將車門關上,馬車微微一顫掉頭往竹裡館方向駛去。

“寂然城裡也有我的人嘛,像咱這種生意人最忌諱的就是兩眼一抹黑。要是被哪個沒良心的給騙了,可不就財色兩空了嘛?”

雲蝶仙接著說道:“小慕,乾脆你也別在寂然城混了,跟我走吧。我跟咱家老爺子說一聲,安排你在他手底下當個都統,可不比現在威風得多?”

楚天笑了笑道:“暫時我還不能走。”

“為什麼?”雲蝶仙問道:“莫非你擔心烈瀾?別擔心,只要你說一句話,我明天就帶你離開度朔山,瞧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敢攔我?”

楚天搖頭道:“其實另有原因。蝶仙,我送你一樣東西。”

他攤開手將一小塊血冥晶送到了雲蝶仙的面前。

“小東西,會哄我了。”雲蝶仙用雙指捏起血冥晶打量了兩眼,笑吟吟道:“質地還不錯,純度也算可以,可就這麼一小塊也值不了幾錢。你就想這麼打發我?”

楚天微笑道:“假如不是一小塊,而是一大片冥晶礦呢?”

雲蝶仙看著楚天眨眨眼睛,忽然“噗哧”一笑道:“小慕,你又跟我耍滑頭?說吧,這回要我接濟你多少幽金?”

楚天不由得暗自歎氣,怎麼著自己在雲蝶仙眼裡就成了個吃軟飯的呢?

他沉聲說道:“一億枚幽金夠不夠?”

雲蝶仙微微合起雙眸沉默了須臾,似乎在判斷楚天所說的話語的可靠性。

“價錢方面怎麼說?”他緩緩睜開了眼。

楚天沒有回答,從袖口裡取出了兩支玉筒,裡面記載的是大薩滿和羅獄分別書寫的購貨清單。

“七折價我要買這些東西。”他將玉筒遞給雲蝶仙。

雲蝶仙運念閱讀玉筒中的資訊,片刻後嫣然一笑道:“小傢伙,心可真黑。好,一個月後我親自送貨上門,怎麼樣?”

楚天道:“我還要一艘小型魔舟,按最高的配置來。”

“那得三千萬枚幽金吧?”雲蝶仙笑眯眯湊上前來說道:“不過我可以給你打個折扣,兩千八百萬如何——要不,咱家再陪你一宿?”

楚天屏住氣側過臉望向車窗外,雲蝶仙道:“你說實話,是不是都統做得膩味了,想嘗嘗當城主的滋味?”

楚天搖搖頭道:“我不過是想跟著你學做生意。”

“去死,還騙我呢?”雲蝶仙親昵地捏了把楚天的面頰,抬起身子看著手裡的血冥晶道:“烈瀾就是為了它跟你翻臉的吧?”

楚天不置可否,說道:“只要你不跟我翻臉就好。”

雲蝶仙歎了口氣道:“我算明白了,你小子搭車去竹裡館是要做啥。”

楚天一笑道:“蝶仙,好像剛才是你主動要送我一程的吧?”

“你好意思說——”雲蝶仙玉指輕戳楚天額頭,“罷了,我這回算是上了賊船。”

楚天揉揉額頭道:“要不是有你在,我這艘船早晚也得沉。”

雲蝶仙白了他一眼媚態橫生地貼了上來,膩聲道:“小東西,那你想怎麼謝我?”

楚天全身不由自主地僵硬,呼吸艱難往後緊靠,苦笑道:“小心你老婆會吃醋。”

雲蝶仙放聲大笑鬆開楚天,花枝亂擺道:“原來你小子也有怕女人的時候。”

話音未落馬車戛然而止,停靠在了竹裡館外。

雲蝶仙收住笑聲,站起身道:“走吧,總讓人家等可不好。”

楚天點點頭率先走出了馬車,幽夜裡仿佛有一縷淡淡的血腥味已隨風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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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四十一章 竹裡館(上)

師叔應該不會來了吧,以他的智慧相信一定能聽懂我的警告。

枯寂在走進竹裡館的時候,心裡這樣想到。

這是寂然城最大的一家會館,有香醇的美酒、誘人的食物、妖嬈的侍女、天然的溫泉和揮金如土的賭場,還有私密的會所、血腥的角鬥場和地下拍賣會,甚至能夠在這裡購買到令人欲仙欲死如墜雲端的走私毒品。

當然,只有極少數的權貴才有資格享受到這一切,就如同全城並沒有幾個人知道竹裡館真正的後臺大老闆正是紅月會的會主烈瀾。

即使在寂然城中,人的生命也是卑賤廉價的。軍隊只保護他們應該保護的人,如果有誰被殺,那只能說明他倒楣、他該死。優勝劣汰、強存弱亡,這其實就是通行三界的最高法則。

因此寂然城的平民都會儘量避免在公開場合露面,除非相信所擁有的力量已足以保護自己和家人。即便迫不得已必須出門,他們也會竭盡全力地避開別人的視線。

走在黑黢黢的陰森篁竹林裡,幾乎看不到人跡。修竹在朔風中婆娑搖曳,宛若在幽暗中搖擺的鬼影。四周一片寂靜不見燈火,彌漫在林間的霧氣如血浪般翻滾,耳朵裡能夠聽到的惟有鞋子踩踏在竹葉上發出的莎莎微響。

偶爾地有一兩條黑影在竹林深處飄忽而過,只留下一縷冷風。那是竹裡館中的侍女與僕役,日復一日等待著他們的要麼是一擲千金的厚賞,要麼是侮辱與鞭打,甚至毫無理由地被人宰殺。

枯寂就曾經親眼看到一名侍女被酩酊大醉的豪客淩辱後剝下人皮,而他不過事後向竹裡館賠償了三千枚幽金而已。

枯寂無意于為那個侍女抱打不平,他來這裡只是為見紅月會的少主烈鋒。

他拉開茶室的門,屋裡亮著昏黃的燈火。

烈鋒的身軀在榻席上被拖曳成一條冗長的黑影,就這樣背對枯寂站立在了敞開的窗戶前,如一尊石像漠然注視著黑暗淒迷的篁竹林。

“你來了?”他沒有回頭,淡淡地和枯寂打招呼。

茶水剛剛燒上,炭爐裡殷紅的火舌在無聲無息地躍動。

枯寂沒有回答,緩緩跪坐在了炭爐前,拿起火鉗專注地撥弄爐子裡的黑冥石。

“我在竹裡館中佈置了三十七名一流殺手,還配備了九張足以殺死聖階高手的狙龍弩機。”烈鋒說道:“懸念到此為止,一個時辰之內你就會看到慕成雪的人頭。”

枯寂問道:“你確信慕成雪會來?”

“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烈鋒冷峻的臉上充滿了驕傲與自信,“為了將他引到竹裡館,我已經答應窠衛再送他一艘獵鯊魔艦。”

枯寂搖了搖頭道:“值得麼,就為了殺死慕成雪?”

烈鋒冷笑道:“不下本錢,窠衛又豈會乖乖聽話?”

他當然不會告訴枯寂巨麓莊園擁有價值數以億計的血冥晶,更不會說出就在前不久一艘載有價值數千萬枚幽金軍械裝備和巨魔族奴隸的捕獵船突然失蹤,使得紅月會財力大傷急需輸血。

“簌——”一條青影像竹葉般從林間輕輕飄落在了窗外,單膝跪地向烈鋒禮拜道:“少主,慕成雪到了。”

枯寂暗吃一驚,沒想到楚天還是來了。

烈鋒的唇角綻開一抹陰冷的笑意,吩咐道:“準備行動。”

青衣人卻並未奉命,而是繼續稟報道:“和慕成雪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年輕人。”

烈鋒冷然道:“殺,一個不留。”

青衣人深深一拜,身形如同一縷寒風倏然飄起轉瞬隱沒在了濃霧中。

“水快開了吧,可以喝茶了。”聽到慕成雪抵達竹裡館的消息,烈鋒的心徹底放下——三十七名殺手,九張狙龍弩機,接下來的事不過是按部就班地走程式而已。

枯寂的臉龐被濃重的水蒸氣遮掩,他如坐針氈焦慮地尋思著如何才能趕在殺手發動前悄悄通知楚天立刻離開?

半刻之後九名弓弩手悄無聲息地全部就位,目送楚天和雲蝶仙走進水榭。

九張狙龍弩機也已組裝校準完畢,三十六連發的弩箭隱藏在濃密的竹葉後,只等頭領發出暗號,便從各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將屋裡的人在瞬間轟成一蓬血沫。

萬一他們失手了,埋伏在水下、林中、土裡的三十七名紅月會一流殺手會立即發動第二輪突襲,將獵物徹底扼殺。

正如烈鋒所說,今天的刺殺行動沒有意外沒有僥倖,只有一個失去懸念的結局。

匕准是這九名弓弩手中經驗最老到的一個。他穩穩地架起弩機,調整好射擊的角度與方位後便開始了耐心地等待。

楚天和雲蝶仙走進水榭後並沒有馬上坐下,而是停留在那裡向負責接待的竹裡館侍女吩咐著什麼。他們的身影剛好被水榭完全遮擋住,成為狙龍弩機射擊的死角。

夕雅以及兩名雲蝶仙帶來的女侍便站在他們的身後,正用警惕的目光掃視四周黑漆漆的竹林。

由於不能驚動楚天等人,所有的殺手都無法用靈覺探測。這時他們所能依靠的除了敏銳的耳目,就只有直覺和本能。

匕准知道現在還不是發動襲擊的最好時機,他們必須等到對方重新進入視野並在屋裡落座,將身形完全暴露在狙龍弩機最佳射程中,剩下的事便易如反掌了。

“哢!”十丈外的篁竹上忽然傳來一記細微的輕響,好像是大風將一根竹枝吹斷。

匕准心中一緊用眼角余光瞟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影影綽綽看到一名同伴一動不動地藏匿在茂密的枝葉裡毫無異常,似乎是自己多心了。

他微松一口氣,驀地依稀覺察到了什麼,垂目往自己隱藏的篁竹下望去。

不知何時,篁竹下多了一位身材窈窕的幽魔族女侍,正揚起冷豔的俏臉看向他。

匕准凜然一驚,尚未來得及就此作出任何反應便感覺後腦一陣劇痛,一柄鋒利的匕首悄無聲息貫穿過他的頭顱刺碎了金丹。

篁竹下亭亭玉立的那個幽魔族女侍的臉上緩緩露出一抹輕蔑的冷笑,這是匕准記憶裡對這世界殘留下的最後一點印象……

潛伏在黑暗死寂的冰寒池水裡,琰伏覺得這是一種無與倫比的享受。

作為一名優秀的殺手,他喜歡能夠帶給自己安全感的黑暗與寂靜。

惟在這黑暗與寂靜中,他便是掌控一切無所不能的王。

此刻他像塊磐石般蟄伏在池底,感受著潛流從身邊蕩漾而過的奇妙律動。

一切都已就緒,只等頭頂上方狙龍魔弩穿越幽空的呼嘯聲響起,他就會像一條從黑夜裡浮現而出的幽靈,向水榭中的獵物賜下死亡。

忽然水波紋出現了異動,在琰伏的頭頂上方有五六條海紅蓮遊了過來。

它們似乎並未發現琰伏的存在,怡然自得地在池水裡徜徉嬉戲。

琰伏撇撇嘴,只希望海紅蓮趕緊遊走不要耽誤自己的正事。

但那幾條海紅蓮卻不這麼想,它們越遊越近圍繞在琰伏的身邊追逐嬉鬧。

琰伏忍住沒有動,對一個殺手來說任何微小的疏忽大意都可能造成致命錯誤。

他把自己想像成為一塊礁石抑或海底的珊瑚,任由海紅蓮在四周穿梭遊弋。

一條海紅蓮迎面遊了過來,突然張口噴出一團玫紅色的濃稠液汁朝他湧來。

琰伏大吃一驚,視野已被玫紅色的水彩徹底淹沒,一串串透明的水泡五彩繽紛從眼前飄過,猶如無數綺麗的美夢。

“海市蜃樓!”琰伏登時醒悟到自己遭遇到海魔族殺手的暗算,急忙凝神閉目像一支離弦之箭不顧一切地朝水池上方遁去。

然而他的身形甫動,耳畔便響起了一陣哀婉憂傷的歌聲,仿似是從另一個遙遠的時空傳來的天籟之音,卻又說不出的詭異陰森。

琰伏眼中的光彩漸漸渙散,目光變得呆滯灰暗。他的身形已完全籠罩在了那團玫紅色的波光中,腦海裡幻生出一個又一個奇妙的夢境。

在他癡傻的笑容中,那條海紅蓮的嘴裡吐出一根銀紅色的尖刺,深深紮入顱腦中。

琰伏就這樣在感到人生最為幸福的一瞬默默地死去……

祁陽是最受烈鋒欣賞的紅月會頂級殺手之一。他的修為並不算非常高,但擁有一樁旁人難以企及的天賦——土遁。

沒錯,他是伏魔族人,但老家並不在度朔山,而是距此異常遙遠的無思江由天。

他渴望能有一天衣錦還鄉,但在幽魔族人統治的世界中,這似乎是個比家鄉更加遙不可及的夢想。

這一刻他像一根腐木潛伏在距離水榭不到五丈遠的凍土層中。

不能呼吸,沒有亮光,祁陽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孤獨與寂寞。

但在內心深處,他還是忍不住希望能有一個族人,一個朋友。

驀然他的瞳孔急速收縮,靈台感應到一股強烈的警兆從身體下方襲來。

這怎麼可能?自己的身下分明是比金鐵更加堅硬冰冷的萬載凍土!

沒有任何的反應時間,祁陽感到了小腹一陣錐心刺骨的劇痛,已被一隻銳利的手爪狠狠撕開。那只手爪在破開他的小腹後便像毒蛇般向上攀沿,所過之處五臟六腑爆碎糜爛,血肉模糊。

祁陽想發出喊叫,喉嚨卻無法發聲。他的脖子已被另一隻魔爪死死扼住,喉骨喀吧喀吧地脆響著。

彌留之際,他終於看到了自己在離開家鄉後遇見的第一個同族,祁陽失神的眼睛裡莫名地泛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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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二章 竹裡館(下)

時間在靜謐中緩緩流逝,烈鋒在窗前站了很久,眉頭漸漸地鎖緊。

水榭方向始終沒有消息傳回,派出的那名風魔族探子也石沉大海。

難道出了意外變故,還是慕成雪福星高照沒有上鉤?

“喝茶麼?”枯寂端起茶盞低頭輕嗅飄散在空氣中的淡雅清香。

他懸著的心已然放下,回想方才為楚天擔憂的事實在是有些杞人憂天——恩師的小師弟,怎麼可能那麼容易遭人算計?

烈鋒佇立不動,冷冷道:“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水榭那邊……”

他的話音驀然收住,寂靜中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

烈鋒霍然回首,緊鎖的眉頭鬆弛開來,向門外低喝道:“進來!”

拉開門,那個風魔族的探子慢慢走近烈鋒,嗓音嘶啞道:“少主,他們——”

枯寂似乎在風魔族探子的背上看到了什麼,眼光倏然一凝旋即重又變得深沉。

“你想說什麼?”烈鋒的心頭像是紮了根刺,隱隱約約預感到大事不妙。

“他們全死了……”風魔族探子慘然一笑,身軀直挺挺向榻席上栽倒。

他的後背上有個巨大的血窟窿,體內的五臟六腑被人全部掏空,只剩下一根藏青色的脊椎骨在“哢嚓哢嚓”地輕輕爆裂碎斷。

烈鋒怔住了,一縷前所未有的寒意從心底裡油然升起暫態蔓延到了全身,以至於尚未注意到楚天和雲蝶仙走進了茶室裡。

“烈少主,不準備請我們喝杯茶麼?”楚天直至眼下這一刻還沒有得著出手的機會,包括三十七名殺手、九名弓弩手以及十二名守衛在茶室四周的烈鋒護衛,統統被夕雅、熾影以及雲蝶仙麾下的女侍輕鬆解決。

烈鋒漸漸平靜了下來,他已經認出了站在楚天身邊的那個妖豔男子。

風魔族的探子先前稟報說,與慕成雪同行的還有一名年輕人。烈鋒並沒有在意,但現在才知道自己著實錯得厲害。

他萬萬沒有料到,來的居然會是這個死人妖!

他更沒有料到,自己父子兩代在度朔山苦心經營幾十年建立起的班底,竟在彈指之間被楚天連根拔起,斬盡殺絕!

“喝茶,不必了。”烈鋒冷然一笑,“慕成雪,我不得不承認以前小看了你。”

他從袖袂中掣出一對月羅魔輪,寒聲道:“枯寂大人,我們走!”

枯寂默不作聲地站起身走向烈鋒,手裡兀自捧著那只杯盞。

烈鋒心中一定,他從未親眼見過枯寂出手,但對父親曾經的一句話卻始終牢記於心:“在寂然城如果有誰能夠替代窠衛,那個人一定就是枯寂!”

要知道,窠衛早在四十年前就參悟了窺涅化槃境界,寂然城第一高手名至實歸。

烈瀾竟將枯寂與窠衛相提並論,如此評價不可謂不高。

所以他和烈鋒一直都在試圖拉攏枯寂,看來今天終於得到了豐厚的回報。

烈鋒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憑藉自己和枯寂聯手的實力殺出成功竹裡館。

他的唇角不自禁地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冷笑,望著雲蝶仙道:“雲公子,你我後會有期。希望你不會後悔今天所作的決定。”

雲蝶仙煙行媚視,嬌軀貼上楚天笑盈盈道:“小慕,你說咱家是讓他走好還是不走好?”

楚天拿這位不陰不陽的仁兄大是頭疼,苦笑道:“他走不了的。”

烈鋒蔑然道:“是麼,我這就和枯寂大搖大擺走出竹裡館,看誰能擋得住?”

枯寂在烈鋒面前站定腳步,淡淡道:“我送你。”

烈鋒剛想說“好”,猛見到枯寂體內迸發出一團雄渾陰寒的死灰色光瀾,在霎那間排山倒海將他的身形吞沒。

“枯寂你——”烈鋒驚愕地怒吼,俊秀的臉龐扭曲猙獰,全身的衣發與護體真罡在光瀾中哧哧蒸騰消融。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枯寂竟向自己促狹殺手,月羅魔輪倉促出手轟向對方胸膛。

“砰!”月羅魔輪命中目標,枯寂的身形卻在瞬間像水紋一般地晃動融化,消失在了跌宕洶湧的死灰色光瀾深處。

“魔魘魅影!”烈鋒心底發涼,就聽見枯寂在自己的身後木然說道:“一路順風。”

“喀吧!”烈鋒聽到了自己顱骨碎裂的爆響,甚至看到金紅色鮮血混著白金色的腦漿從額頭上流淌了下來。

他的喉嚨動了動終究沒能發出一絲聲音,身形迅速在灰光中化為煙塵。

“噹啷!”失去主人的月羅魔輪頹然墜地,沒有了生氣。

“啵!”烈鋒的金丹掉入枯寂手中的杯盞裡,濺起一串水花。

枯寂輕輕抿了口香茶,溫度剛剛好。

他看也不看滿臉訝異的雲蝶仙,向楚天深深一躬飄然而去。

“他是……你的人?”雲蝶仙注視枯寂隱沒在黑暗中的背影,目光裡透出一縷別樣的意味。似乎直到此刻,他才真正開始認真考慮與楚天之間的交易。

楚天不置可否,說道:“烈鋒死了,還有烈瀾。”

“烈瀾?”雲蝶仙不屑地嬌哼,他湊近楚天的耳朵,嫣紅的兩片嘴唇吐氣如蘭:“你要當心窠衛和烈瀾聯手。”

楚天一怔扭頭望向雲蝶仙,差點就和對方的“櫻桃小口”咬在了一處。

他皺了皺眉,儘量保持平靜道:“你的眉尖上有塊雀斑。”

雲蝶仙咯咯嬌笑退開了數尺,說道:“小東西,你看得可真清楚,你還知道什麼秘密,找個合適的時候跟咱家好好說說?”

說話時一雙嫵媚的鳳目圍繞著楚天的臉龐波光流轉,好似對他越來越有興趣了。

夕雅出現得很及時,看了眼滿臉窘迫又帶著些微惱怒的楚天,心裡忍不住發笑。原來,這傢伙也有對付不了的人和事。難怪狼魔族古諺會說:“惡人需有惡人磨”呢。

但她的神情看上去依舊是冷若冰霜,低聲道:“窠衛到了。”

雲蝶仙的臉冷了下來,說道:“小慕,你坐我的馬車立刻離開寂然城。我留下來陪窠衛聊會兒。”

夕雅注視楚天,說道:“也許我們可以趁這個機會幹掉窠衛。”

楚天搖搖頭道:“我們走,就讓窠衛多活幾天。”

夕雅沉默須臾後輕輕地頷首,楚天的語氣淡然,卻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自信。

雲蝶仙嫋嫋婷婷在榻席上坐下,拿過一隻沒有用過的乾淨杯盞給自己沏上了一杯熱茶,遺憾地歎息道:“窠衛也算是個美男子,就是老了點兒,可惜,咱家享用不了了……”

窠衛走進茶室,看見雲蝶仙正獨自一人慵懶地斜靠在榻席上對著一面青色的水晶魔鏡聚精會神地往臉上補妝。

窠衛愣了愣,站在茶室的門裡一言不發地凝視雲蝶仙許久,眼神漸漸地變淡。

這時金烏軍都統扈魃從茶室外走近到窠衛的身後,低語道:“沒找到烈鋒。”

窠衛的眼皮霍地跳了下,三十七名紅月會一流殺手、九名神射手外加他們的少主人烈鋒,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在自己的地盤上突然消失,甚至沒有留下一點蛛絲馬跡,如此乾淨俐落的霹靂手段著實駭人聽聞。

他點了點頭走到雲蝶仙的對面盤腿落座,看了眼矮幾上那杯斟滿的熱茶,沉聲道:“雲公子,我們有很久沒見了吧?”

“你真正想找的是烈鋒吧?”雲蝶仙放下手裡的蜜粉,嫣然一笑道:“巧了,我也在等他。”

“我約了烈鋒與慕都統在這裡見面,他們都不在麼?”窠衛深沉的目光緊緊盯住雲蝶仙的眼睛,平心靜氣地問道。

“小慕剛才舊傷復發,坐著我的馬車回軍營了。”雲蝶仙慢條斯理地說道:“他托我向窠城主和烈少主代為賠罪,說等傷勢痊癒後一定會在竹裡館回請兩位。”

窠衛道:“這麼說雲公子也沒有見到烈鋒?”

雲蝶仙搖了搖頭站起身道:“我要走了,就麻煩窠城主在見到烈少主的時候代我向他轉達小慕的歉意。”

窠衛也站了起來,回答道:“我會的。”

雲蝶仙走到茶室門口,忽然回過頭來問道:“窠城主,你有看見我眉尖上長了雀斑麼?”

窠衛怔了下,不明白雲蝶仙為何莫名其妙地問起這個,緩緩搖首道:“沒有。”

“該死的小慕,又在耍我。”雲蝶仙拍拍扁平的胸脯長舒了口氣,沖著窠衛淺淺笑道:“窠城主,你真是個好人。”

他就當守立在茶室門外的扈魃並不存在一般,搖擺著豐腰肥^臀自顧自地去了。

窠衛目送雲蝶仙背影消失在屋外,臉色越來越冷,眸中掠過道幾不可察覺的殺機。

扈魃森然道:“大人,烈鋒只怕是被這人妖和慕成雪聯手做了。”

窠衛的鼻子裡低低一哼道:“如果沒有慕家的人在後面撐腰,雲蝶仙怎麼肯為了慕成雪和烈瀾父子徹底翻臉?”

他發現自己到底還是上了慕成雪的當。原先經過了三年多的暗中觀察,他本以為這小子不過是個飛揚跋扈不學無術的草包,也就漸漸放鬆了看管,由得對方頂著個有名無實的虎賁軍都統頭銜四處耀武揚威。

誰知道,慕成雪竟是個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可惜他忘記了,寂然城乃至度朔山是誰家的地盤——強龍不壓地頭蛇,年輕人到底還是嫩了點兒。

“您是說慕家對寂然城——”扈魃暗自一凜,“大人,您要我怎麼做?”

似乎比起玄明恭華天天王雲無量、雲蝶仙父子,那個隱藏在慕成雪身後的“慕家”更讓窠衛與扈魃忌憚甚而是敬畏。

窠衛慢慢閉上眼睛,語調平緩地說道:“告訴烈瀾,他的兒子死了。”

“是,大人!”扈魃沉聲答應,知道窠衛的心中已有決斷。至於殺死慕成雪的黑鍋就讓烈瀾背吧,想必他也樂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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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三章 荼羅軍部(上)

回到虎賁軍大營的第二天,楚天就以傷勢惡化需要靜養的名義在幾十名親兵的護送下返回了巨麓莊園,將軍務交給了左營統領羅獄臨時代管。

羅獄果然不是盞省油的燈,都統大人前腳剛走他後腳便下令將虎賁軍左營拉到荒原上操練,同時協助搜索赤風統領的下落。大營裡只剩下了幾十個老弱病殘,頓時顯得空空蕩蕩。

按照寂然城軍規,整軍的調動必須通過窠衛的核准。但羅獄僅僅帶走左營,只需向城主府事先報備一聲即可。當然,等窠衛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羅獄和他麾下的左營早已人去樓空。

接下來的將近二十天,是楚天來到幽魔界後過得最為輕鬆悠閒的一段日子。

巨麓莊園裡的事都由夕雅、斬天、碎羅等人料理得妥妥貼貼,根本不必他操心。

枯寂隔三岔五便會派遣心腹秘密前來,將寂然城最新的情況以及窠衛等人的行蹤動向報告給楚天。

不久之後南月薰和東陽耀也率領著各自部落的五百名戰士前來匯合,加上稍早時候趕到的北夕部落五百名狼魔族戰士,巨麓莊園不知不覺間便彙聚了包括八百名巨魔族武士、七百名虎賁軍戰士、五百名伏魔族戰士和一千五百餘名狼魔族精銳在內的強大力量,逐漸有了和窠衛叫板的底氣。

為了避免驚動寂然城引起窠衛的警覺,伏魔族和狼魔族戰士並未直接進駐巨麓山莊,而是隱匿在附近的荒野中加緊操練。

但不同種族之間的摩擦衝突依然不可避免,尤其是伏魔族和狼魔族上百年的仇恨絕非一朝一夕所能化解。何況還有斬天和熾影這兩個死不對眼的傢伙,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打,鼻青臉腫、頭破血流那是常有的事。

幸好還有北夕雪在。說來也怪,兇悍如斬天、陰狠如熾影,只要被他嫵媚含笑的眼神一掃便登時心裡長毛背脊發寒,更別提一直就將大薩滿奉若神明的南月薰、東陽耀等人。

楚天也樂得清閒,整日心無旁騖地參悟大道修煉肉身,很快就將慕成雪的體質改造到了抱樸境界。

他的道心亦在不斷地成長壯大,對守一歸真的領悟越來越深刻清晰。隨之,那些從隱藏在元神中的神秘力量裡釋放出來的種種魔意也像顆顆珍珠般被慢慢串聯起來,在靈臺上逐漸呈現出天道拼圖的神奇一角。

以往對大道的諸般執念、心障與迷茫,猶如三月裡的春雪在一天天地消融,靈台愈發地澄清空靈,仿佛彈指一念間濤生雲滅坐照返空。

然而那個不久前的詭異噩夢卻依舊如同一團揮之不去的陰霾,始終困擾著楚天。

明明清楚那不過是一段夢境中的幻象,未必會發生在真實世界中。但城堡燃燒,魔塔坍塌,珞珈如火鳳凰般從高空墜落的可怕影像仍然一次次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每一次都令得心神不可抑制地震撼驚悸。

楚天有一種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直覺,隱隱感到這段夢境似乎是在昭示什麼?

然而自從那天從噩夢中驚醒以後,楚天便再也沒有做過相同的夢。

但珞珈一直都在他的心裡,一直都在,直至生命終止的那一天。

又過了兩天枯寂來了。這次他是作為窠衛的信使,帶來了一封親筆手書。

手書的內容用北夕雪的評價來說就是“毫無創意,閉著眼睛也能猜到信裡說的是什麼”。事實也是如此,窠衛措辭嚴厲命令楚天必須在三天內將虎賁軍左營帶回寂然城,同時交出巨麓山莊,否則——

沒有否則,抗拒命令的結果只能是死亡。對楚天如是,對任何人同樣如是。

“在我出發前不久,有一艘裝載了兩百名紅月武士的魔舟剛剛抵達寂然城。”

在巨麓莊園的一棟普通農舍裡,眾人召開了戰前的第一次會議。

枯寂向楚天稟報導:“這僅僅是烈瀾派來的第一批先遣人馬。根據我收集的情報,十天之內將會有一千名紅月武士和兩千餘名從各地徵調的藩屬武士奉命趕到,預計經過三到五天的休整就會向巨麓莊園發動進攻。”

“半個月,足夠了。”楚天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假如不出現意外情況,雲蝶仙的商船這幾天也該到了。

“這次來的是烈瀾麾下九大部曲中最擅長攻堅作戰的荼羅軍部,他們曾經只花了三個時辰便攻克了有五千余名守軍的金湯城,三天后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城中已沒有一隻活物。從此以後荼羅軍部便被人稱為‘屠夫之刃’。”

枯寂不希望打擊楚天的信心,但他必須盡到如實相告的責任。

“不過就是個殺豬的。”熾影不以為然道。

“爬蟲更好殺。”斬天冷冷道。

“是麼,要麼你先試試?”熾影盯著斬天冷笑,露出嘴裡白森森的尖牙。

北夕雪不理這兩個無聊的傢伙,問道:“窠衛也一定不甘寂寞吧?”

枯寂回答道:“他可能會派出天弓軍和龍騎軍督戰,但不會直接參與對巨麓莊園的進攻。”

北夕雪滿臉寫著“如我所料”的表情,笑吟吟道:“比起我們,窠衛更不放心的應該是荼羅軍部吧。兩千人,哼,總算沒讓我感覺太無聊。”

“總共不到五千人,是少了點兒。”楚天好像對沒能將窠衛的全部主力引到巨麓莊園一鼓聚殲而頗為遺憾。

南月薰和東陽耀苦笑聲對望,身邊坐著的這群傢伙怎麼一個比一個狂?

他們曾經親身經歷了三年前的那場幽魔軍與狼魔族之間的生死血戰,比任何人都明白天弓軍與龍騎軍的可怕之處。假如真如大薩滿和楚天說的那麼輕巧,號稱百年以來狼魔族第一勇士的北夕驁又怎會飲恨沙場?

“大人,五千人不少了。”好在除了南月薰和東陽耀以外,羅獄的頭腦也算清醒,至少對數字很有概念。當然,還有一句話他忍住了沒說——伏魔族也好,狼魔族也罷,都不過是寂然城幽魔軍的手下敗將,也就斬天麾下的八百名巨魔族戰士仰仗著精良的魔武裝備勉強能跟荼羅軍部周旋,單靠虎賁軍不足一千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鬥得過窠衛與烈瀾的聯軍。

楚天微笑道:“沒關係,我們有大薩滿。”

羅獄和夕雅等人不同,對這位如少女般纖秀文弱的狼魔族大薩滿毫不感冒。誦經講道這娘娘腔或許能湊合,但打仗玩命他成麼?

儘管出於對楚天的敬重沒有吭聲,但羅獄的臉上還是露出了一絲不以為然。

“知我者慕大人,居然只派來一支荼羅軍部和兩千多烏合之眾,烈瀾也太小氣了。”北夕雪笑了起來,悠悠道:“算了,就當是道開胃湯吧,聊勝於無。”

吹不死你——小白臉,你見過死人麼?

羅獄不由得翻起白眼望著屋頂的天花板道:“小心撐死。”

“啪!”東陽耀猛拍桌子,怒視羅獄道:“幽魔豬,你說什麼?”

羅獄更不含糊,把眼一瞪睜得滾圓,冷笑道:“哪兒來的草狗狂吠?”

“羅統領,換作是你領軍,如果天弓軍和龍騎軍按兵不動,只需面對烈瀾的三千紅月會人馬你能夠堅持多久?”北夕雪用手指輕敲桌面,一雙秀氣的大眼睛滿含笑意望著羅獄問道,就像是一個正在向先生虛心求教的蒙童。

羅獄怔了怔,略作沉思回答道:“兩個時辰,最多。”

“能不能再多點兒?”北夕雪探直身子盯著羅獄,滿是商量的口氣。

羅獄環顧了一圈桌邊的熾影、夕雅、斬天等人,又沉吟片刻道:“三個時辰,這是極限了,否則我的人馬很可能被荼羅打殘。”

“這樣啊,”北夕雪緩緩坐直身軀,看向楚天道:“慕大人,你覺得如何?”

楚天點點頭道:“三個時辰,已經很難為羅統領了。”

北夕雪打了個響指道:“好,就這麼決定了——請羅統領統率虎賁軍坐鎮巨麓莊園,擋住荼羅三個時辰。”

羅獄大吃一驚道:“就憑七百多虎賁軍要擋住荼羅三千人馬,開什麼玩笑?”

“我沒開玩笑啊,這可是你剛才親口答應的事。”北夕雪很是無辜。

“老子什麼時候答……”羅獄猛然記起自己剛才說過的話,急道:“但我的意思是要將咱們所有人馬全都算上,才有可能守住三個時辰!”

“阿影啊,我有說過把巨魔、伏魔和狼魔族的軍隊也交給羅統領指揮麼?”北夕雪一臉欠揍的陰險笑容,問身邊的人道。

“怎麼可能?”熾影早就想落井下石了,“好在羅統領的麾下個個英勇善戰以一當十,我們這些手下敗將自歎不如。羅統領,大敵當前你就能者多勞吧。”

羅獄算是回過味來,敢情這些蠻族合起夥在算計自己。他的眼裡殺機一閃,就打算掀桌子大幹一場。

楚天拍拍羅獄的肩膀,說道:“我也是虎賁軍的一員。”

羅獄愣了下,就看楚天凝念往玉筒裡輸入了一個字交給枯寂道:“這是我給窠衛的回信。”

枯寂收起玉筒向楚天欠身施禮道:“弟子告退。”

他暗自歎了口氣,卻不知靠著眼前的這一盤散沙,楚天如何能抵擋住窠衛和烈瀾的聯合圍剿?

夕雅問道:“慕大人,你在給窠衛的回信裡說了什麼?”

楚天笑笑沒有回答,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個人。

——“毬”,楚天已能想像得見窠衛在看到自己回信時的難堪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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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17:46:24
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四章 荼羅軍部(下)

霧氣彌漫,五百丈外的巨麓莊園如柔紗遮面的絕世美女深隱閨中。

荼羅臉戴黑金色的秘魔面具,在猙獰的金屬光澤下只露出了他的一雙灰褐色眼睛,像是兩座被冥海隕雷碾碎的廢墟頹廢而陰暗。

他端坐在一頭颶魑獸上,矮小的身軀包裹在灰黑色的披風裡,在堪稱龐然大物的金青色坐騎襯托下顯得如此的渺小瘦弱,甚而有那麼一點滑稽可笑。

但正是這樣一個身材瘦小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卻擁有七次屠城紀錄。在他出現的地方,死亡與鮮血總是結伴而來。

他的身後是將近一千名如同標槍般矗立的紅月武士,身經百戰殺人如麻。在他們的生命中,永遠只有兩件事:殺人和流血。

稍遠的後方,是三支由紅月會藩屬武士組成的戰陣,殺氣騰騰威風凜凜。

但荼羅心裡清楚,這兩千餘名烏合之眾只能用來充當炮灰,真正能夠解決戰鬥的永遠都是這柄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屠夫之刃。

他抵達度朔山已經有十天的時間,卻始終沒有和這裡的主人窠衛會面——那麼做除了只能浪費寶貴的時間外便毫無意義。

他也知道就在四十裡外的一座小石山上,隱伏著兩支寂然城的幽魔軍,名義上是助陣,但真正的用心惟有窠衛自己心裡明白。

“才兩千人嗎?要是再多點兒就好了。”荼羅冷冷地想道,可惜親王殿下拒絕了自己順手拿下寂然城的建議,否則明天這個時候哭泣的將不止是一座巨麓莊園。

這時候身後的藩屬武士戰陣開始微微地騷動起來。他們已經像傻瓜一樣在原地站立了將近一個時辰,卻依舊沒有等到進攻的命令,身上的盔甲正變得越來越沉重,許多人漸漸不耐煩起來。

一名親兵單膝跪拜在荼羅的颶魑獸前稟報道:“大人,衢飭派人來問何時進攻?”

他的修為已經突破了納虛境界,但荼羅手下也只能當個傳令的親兵。

荼羅沒有回答,對身後的一名紅月武士說道:“去吧。”

紅月武士躬身行禮策動坐騎向衢飭所在的戰陣賓士而去,稍後他帶回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藩屬武士戰陣中的騷動頓時停止,所有人迅速變得死寂無聲。

荼羅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始終在默不作聲地注視著前方翻卷的濃霧。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荼羅仰頭看了看懸浮在天空中的戰艦低聲道:“可以了。”

“轟——”密集如蝗的符石與弩箭在空中劃過炫目的光跡向巨麓莊園傾瀉而下。

…………

大地在顫慄搖晃,一團團絢爛奪目的光焰充斥了羅獄的視野。

他站立在秘魔塔的窗口前,心裡反而如釋重負地長出了口氣。

終於開始了——比起鴉雀無聲的沉寂和漫長壓抑的等待,眼前的暴風驟雨會令他更加習慣些。

從戰艦中發射出的符石和弩箭猶如雨點一樣轟擊在北夕雪構築的秘法魔陣上。

激蕩澎湃的濃霧此刻好似一張撐開的擎天巨傘,將巨麓莊園護翼在它的臂彎裡。

稍有常識的人都曉得,破解防禦魔陣有兩種通用方式。一種是以法破陣瓦解陣眼,另一種是狂轟亂炸令其癱瘓。

荼羅採用的顯然是後一種辦法,對他而言讓幾千人在秘法魔陣中兜兜轉轉尋找出路,即費時又費力遠不如用符石和弩箭將它硬生生砸開來得直截了當。

雖然他準備了兩千多人的炮灰。但即使是炮灰,也應該用在必要的地方。

“轟、轟、轟——”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哪怕遠在幾十裡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秘法魔陣的防禦力量在數以千計的符石和弩箭的轟擊下逐漸削弱,不少地方的霧氣正變得越來越淡,慢慢露出了巨麓莊園的輪廓。

那些暴露在地上和空中的秘魔陣器首當其衝遭到了破壞,而魔陣中紫冥石的消耗量更是驚人。

“這些符石和弩箭有不少是歸元級的吧?”奉命陪同羅獄留守巨麓莊園主持秘法魔陣的北夕照望著從天上傾瀉下來的符石與弩箭,露出一絲心疼的表情,像極了他的師傅:“敗家子,這得多少幽金啊?”

也難怪,如今他是聯軍的財務管家,儘管兜裡裝著三十億的血冥晶,但又有誰會嫌錢多?

羅獄可沒心情幫北夕照算帳,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天空中的四艘魔艦,一反以往給人的莽漢形象,神情深沉而陰冷。

他的身後有一隻沙漏,正在忠實地記錄著光陰的流逝。從第一顆符石落下到現在,僅僅過去了半刻。

似乎發覺到巨麓莊園只是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軟蛋,四艘魔艦逐漸降低高度,不斷加大轟擊的力度與精准度。

在最初一輪的地毯式轟炸後,籠罩在巨麓莊園之上的秘法魔陣多處受損,現在他們要做的便是在傷口上再撒把鹽,徹底打殘魔陣。

“嗚嗚嗚——”鋪天蓋地的符石和弩箭射向魔陣呈現出的薄弱部位,一隻只秘魔陣器在光火中砰然爆裂化為飛煙。

巨麓莊園宛如一個被暴徒野蠻地撕下裙裳的少女,漸漸將孱弱的胴、體暴露在無數雙貪婪兇殘的目光下。

五百丈外的荼羅木無表情,戰鬥的進程並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慕成雪的虎賁軍果然不堪一擊。然而這種毫無挑戰性的攻擊行動,著實沒法讓他提起精神。

要知道,為了這座巨麓莊園荼羅軍部足足跨越了半個玄明恭華天。如今,也只能算是看在那些價值連城的血冥晶的份上了。

突然他的耳朵幾不可察覺地顫了顫,似乎聽到了某種本不應該聽到的聲音。

“咻、咻、咻咻——”巨麓莊園裡一道道亮麗炫目的金紅色火柱驀然沖天而起,撕開滾蕩的濃霧與光瀾,卷裹著無堅不摧的可怕氣勢射向停泊在空中的戰艦。

如果仔細看,那是一支支巨型的魔槍,長約三丈直徑超過六尺,通體燃燒著地獄般的金紅光焰,像是死神在咆哮中揮舞的長矛。

“熾流弩槍!”荼羅的臉龐在金紅色的光焰映照下微微動容,從齒縫隙間緩緩吐出了四個字。

“砰砰砰砰!”十支突如其來的巨型弩槍準確無誤地擊中戰艦的底部,銳利的槍鋒破開厚實的裝甲與防禦符紋探入船艙中。

弩槍的槍身隨之轟然爆裂,釋放出狂烈雄渾的幽火靈氣,恐怖的力量粗暴地撕開戰艦甲板,在頃刻間轟出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巨大窟窿。

四艘戰艦登時燃燒起來,在低空中劇烈地震顫搖晃,拼命向上拉升。

然而所有的補救措施都已為時已晚,僅僅隔了三個呼吸,第二波的十支熾流弩槍又呼嘯著奔向天空。

這些能夠安然航行在玄穹冥流層中的魔艦竟是根本無法抵禦住熾流弩槍的攻擊,甲板四分五裂船體搖搖欲墜,濃烈的光火與紅煙迅速將它們吞沒。

“差不多了吧,省著點。”北夕照很是肉疼,仿佛射出去的不是熾流弩槍而是大把大把的幽金,“十萬一支,兩百萬這就沒了。”

羅獄只當沒聽見,沉聲下令道:“再來一輪!”

“咻咻咻——”又是十支熾流弩槍彈射而出,北夕照的面頰在抽搐,低聲嘟囔道:“崽賣爺田不知心疼。”

羅獄咧嘴一笑道:“你知道荼羅的四艘戰艦值多少麼?第四輪準備!”

“砰砰砰!”空中的戰艦被一輪接一輪的熾流弩槍肆無忌憚地蹂躪撕碎,發出恐懼的呻吟。

荼羅低垂眼簾不再注視,他心裡清楚這四艘戰艦已經全都完蛋了。

自己有些輕敵了,沒有料到虎賁軍居然配備了能夠擊穿戰艦裝甲與符紋的熾流弩槍。根據他的目測推斷,對方使用的這些弩槍至少也是守一級,一輪轟擊下來就相當於十位擁有守一歸真實力的聖階高手禦劍一擊。

出師不利啊,荼羅心中的鬥志與殺機被戰艦散發出的熊熊烈火點燃,輕聲道:“弼玫,看清楚位置了麼?”

方才那名奉命斬殺衢飭的紅月會女武士輕輕點頭道:“一千七百三十一丈六尺的距離,左右誤差不超過三尺。”

“有把握麼?”荼羅的語氣與其說是在徵詢部下的意見,還不如說就是道命令。

“可以。”女武士的容顏隱藏在一張冰冷兇惡的白金色面具下,身形一晃在荼羅的身後消失。

“嗚——”下一刻紅月會的投石機在怒吼聲中彈射出一排排青色的符石,在天空中畫出炫麗的流光匪夷所思地穿過被戰艦轟開的秘法魔陣缺口,砸落在巨麓莊園東南角的一片灌木叢裡。

“嗤嗤嗤——”符石應聲爆碎,從內部迸發出無數青色的風刃。隱藏在灌木叢深處的十架巨型弩機根本來不及轉移,在頃刻間被漫天縱橫的風刃切割絞殺成一塊塊飛濺的殘片。

守在弩機旁的射手亦是猝不及防死傷慘重,紛紛倒斃在血泊裡。

“轟、轟!”霎那的沉寂之後新一輪打擊開始了,紅月會的投石機和弩箭不知何時已然悄無聲息的推進到巨麓莊園一百丈內,對行將崩潰的秘法魔陣發動了最後一輪的摧殘與報復。

楚天靜靜坐在秘魔塔中,看了眼身邊的沙漏。

時間剛剛過去四分之一個時辰,真正的考驗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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