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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無限宇宙
「叮……鈴……」、「叮……鈴……」熟悉的鬧鐘鈴聲在我耳邊響起,我習慣性地往左側鬧鐘的位置拍去,卻拍了個空,朦朦朧朧地睜開雙眼,身體冰冰涼涼的,強烈的位置感令我猛的驚醒過來,便發覺自己正躺在鏡子前的地板上,那份靈異文件安靜地擺放在我的身側。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昨晚不是在看那份文件嗎……難道我看著看著就睡著了,然後就在鏡子前睡了一夜?這回可要被李華佗罵死了,我是看到哪裡睡著的呢……
我撐起身體,才發覺渾身乏力,像虛脫了一樣;鏡中人臉色蒼白得嚇人,勉強站起來幾乎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氣。我屏住呼吸,緩緩拉開衣衫。李華佗說過,腐肉的生長速度可以判斷出各人對詛咒的抵抗力。
鏡子中的景象實在觸目驚心!那些噁心的腐肉竟長滿了我整個胸脯,正以無比驚人的速度瘋狂地蠕動著!
我死命咬住了嘴唇,才不讓自己發出恐懼的尖叫,但身體已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了起來,咬破的嘴唇逸出鮮血,緩緩從我嘴角流下。
鏡中詭異至極的畫面將我震懾當場,也不知僵了多久,我不知從哪湧出了力氣,狠命衝向洗手間,狂吐了起來,吐到胃酸都快吐光的時候,我拔下洗澡的蓮蓬頭,一下子將水龍頭開到最大,狠狠地噴灑在胸膛那堆腐肉上,我連用手指去觸摸一下的勇氣都沒有,我真的害怕那堆腐肉會因此而傳染到手指頭上。
我明白那些醫生為什麼會自殺了,這樣詭異的情景是很容易令人失控的!
「我不能就這樣倒下!」我用急促的語氣不斷地告訴自己。
我將衣服穿得密不透風,害怕別人、也害怕讓自己看到這麼詭異的畫面,直到走出房門。剛才隔著乾布擦身,乾布也隨之蠕動起來的詭異噁心畫面,在腦海中依然揮之不去。
正在門外做運動的叔叔截住了我,打量了我一會,說道:「阿雲,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他從頸上解下了一條項鍊,遞給我,說:「把這帶上吧!叔叔可是用高價買回來的。」
我儘量讓自己笑得自然一點,說道:「叔叔,我沒事,你別擔心!」卻沒去接那項鍊。
叔叔向我走前一步,我忙潛意識地倒退了一步,他將我拉近,將項鍊套到我脖子上。
他一番好意,我只有無奈地接受了。低頭打量那項鍊,項鍊的墜子竟是一塊形狀不規則的石頭,沉沉的褐色,有點像街上隨便就能撿到的那種。
叔叔微笑說:「別小看它啊!我以主的人頭來擔保,它是具有各種神奇功效的……」
我失笑道:「以主的人頭來擔保?」這樣的話只有叔叔才能說出來,同時也感動,冷酷的冬天裡,陽光是特別溫暖的。
叔叔仍在繼續說:「傳說中,這條項鍊曾被埃及艷後的寵物巴比帶過,治好了那頭豬的間歇性哮喘;它還曾被黛安娜王妃的寵物麗莎帶過,治好了那條狗的過敏性鼻炎;它還曾被……哎,阿雲你別走啊!叔叔還沒說完呢!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這麼急性子啊!」
Z院,精神病世界裡最傳奇也是最恐怖的地方。那條長長的通道鬱悶如常,通道外的警衛面目依舊猙獰,但今天迎接我的卻是另一位醫生,他的臉色比我稍好,但應該好不了多少。
他劈頭第一句話就是:「李華佗醫師昨天下午吞針自殺,無法再擔任你的實習指導,由今天起,你將是我的助手!」
「什麼!?」一個晴天霹靂轟在我的頭上:「他死了……」
「不過自殺未遂,因搶救及時,他於今日凌晨三點已渡過危險期!」他轉身緩緩前行,續道:「他命大,將一盒針灸專用針吞了都沒事!」
我輕輕地舒了口氣,雖然李華佗害我陷入了這個恐怖事件,但在某個程度上來說,我已經視他為值得依賴的夥伴了。
「我姓羅,你可以稱呼我作羅醫師,也可以叫我全名羅嘉英。你雖然只是一名實習醫生,但必須迅速地成長起來,擔起大任。深藍的Z院正處於一個非常時期,不幸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請假的醫生越來越多,無論哪方面,我都不希望你是下一個!我們作為醫者,必須對得起身上穿著的白衣,絕對不能成為退縮的懦夫!」他沒回過頭,緩緩在前面領著我,滔滔不絕地說著。
我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心靈深處那股莫名的恐懼,也清晰感覺到他對自己職責的執著,不禁對他升起了幾分敬意。這,就是職業道德!
「因為實在太缺人手,所以你名義上是我的助手,但實際上要擔任起李華佗醫師的工作。我諮詢過你之前的導師和實習指導,你經驗或許欠缺了一點,但你有這個能力,遇上什麼疑難問題便立即向我反應!」他推開了李華佗辦公室的門,說道:「你暫時用李醫師的房間,他手上病患的資料全在桌上,有問題可以馬上來問我!」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的步伐從頭到尾都十分沉穩,可見經得起大風大浪,你在這一行的成就已可預見,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是幹這一行的天才!」
哦?天才精神病醫生嗎……
「Z院裡沒剩下幾個醫生了,我手上積了大量的工作,失陪了!」他掩門離去。
實習醫生跳級成為主任醫師,實在不可思議,這是行內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我根本沒時間去陶醉這些。坐到李華佗的位置上,迅速找到那個JACK的資料,仔細翻閱起來。
我儘量讓自己忘記身上那叫人噁心煩躁的腐肉,忘記那片黑白迷惘的世界,全心全意投入到資料中,尋找出JACK的破綻!
我發覺李華佗對JACK的介紹十分簡單扼要,因為我無法從這些資料中再多找出些什麼有用的東西出來。在他妻子出事以前,他一直都是個平凡人,從來沒有過離奇的經歷,不抽煙,不喝酒,與一切不良嗜好絕緣。
我無規律地敲擊了幾下桌面,堅定地站了起來,我要見JACK,我要勇敢的去面對他!
密封的房間內,兩個警衛如臨大敵地站在我兩側,牆壁的一側是一塊佔了半堵牆的半透明有機玻璃,玻璃的背後有兩個技術人員在嚴密地監控著這一切。
我能清晰地聽到警衛們恐懼的心跳聲,他們毛孔的收縮加快了我的心跳。能淺層次地窺探到別人的內心世界,是否對我有正面幫助,我不知道,但我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了這種能力的負面影響。
腳步聲越來越近,連隔著玻璃的技術人員的心跳也加快了起來。那個JACK真有這麼恐怖嗎?我按捺住狂跳的心,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更平靜一點。
門開,護士和警衛一前一後地帶著一個男子進來。天啊!天下間竟有這樣美的男人,他真人比照片起碼要英俊一萬倍,港台當紅的明星在他面前,也要黯然失色!尤其那雙眼睛,仿若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這樣俊美的一個男人就是JACK嗎?
我從警衛們加速的心跳可以知道,他是的!我嘗試去窺探他的心靈,發覺他的位置竟是一片虛無!
他衝我微微一笑,就像是多年沒見的老朋友一樣,笑得很親切,很有感情。
笑是一種學問,作為一個精神病醫生,要針對各種情況來決定採取什麼態度來面對病人,但有一個表情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笑,為此我還專門訓練過各式各樣的笑容。
我也笑了,希望我的笑容沒令當年培訓我的導師失望。
JACK一點都沒有精神病人該有的頹喪,他很灑然地坐在了我的對面,微笑說:「別笑得像條死魚似的,那會令我很失望的,劉雲醫生!」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無暇計較他對我使用的貶義詞,只感到十分疑惑,昨天我才調進Z院的。
「一個星期前,你剛進深藍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他仍在笑,不過漸漸變得詭異起來。
我背脊一陣寒意,這陣寒意迅速擴散到全身,我使勁地叫自己平靜下來,我感到身後一個警衛的手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他深深地注視著我,問道:「說說你對我們生存空間的看法吧!」
他的眼神夢幻迷離,像湖水中蕩起的漣漪,我產生了要陷進去的錯覺。
我將身子後傾了少許,這種玄異的錯覺才消失。他笑了,彷彿是滿意地笑了。
「聽你這樣問我,一定有自己的高見,不如由你直接告訴我好了!」我控制住自己的心神,儘量保持住醫生該有的風度。
他微笑,靠在了椅子上,雙手平舉在胸前,說道:「大至宇宙星辰,小至我們周圍數之不盡的細菌、微生物,告訴我,它們是由什麼組成的?」
他的聲音彷彿帶有魔力的磁性,令我情不自禁回答著:「原子!」話出口後,才察覺自己完全落到了下風。
「很好!告訴我,原子裡面是什麼?」他雙手合攏在一起,托起了腮,神秘兮兮地湊前問我。
「誇克、光子等等,實際情況人類科技還沒研究出來!」我要靠提高聲量來維持住氣勢了。
他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夢幻迷離了,輕輕地說:「讓我告訴你一個真相吧!其實,每個原子裡面都有一個宇宙,那個宇宙裡的每一個原子也有另一個宇宙,如此類推,生生不息,我們每個人都是由無窮無盡的宇宙構造而成的!」
房間中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急速和沉重起來,只有JACK,依然是那麼的平靜和優雅,他淡淡地笑了:「這只是往下的推論,我們再往上推,其實我們所謂的宇宙,不過是別人世界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原子,而他們的世界,也不過是另一個世界的原子,如此類推,生生不息!沒人知道哪裡是起點,也沒有人知道哪裡是終結!」
「但這就是世界的真相嗎?」他搖了搖頭,又再輕輕地說:「真相背後,永遠有另一個真相!劉雲,你願意和我一起探討嗎?」
「夠了,我來不是想聽這些的!」我拍桌而起,衝他吼道。
JACK依然平靜和優雅,微笑說:「你想的!因為,我們是同路人!」
JACK迷幻的雙眼再次蕩起漣漪,惘然由我心底升起,我漸漸聽不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周圍的事物慢慢朦朧,彷彿一切都將要被他眼中的漣漪緩緩蕩走。
正當我漸漸迷失時,胸口忽然傳來了一陣力量,猛的將我從那一圈又一圈的朦朧中扯了出來。
我發覺自己仍撐在桌子上,急促地呼吸著,周圍的人以驚恐的眼神看著我,我清晰地感覺到,恐懼造成的不安在他們的腦海裡激盪。
JACK微微詫異了一下,很快又優雅地笑了,他打量著我的胸口,彷彿能透過我的衣服看到什麼。
我很沒醫生儀態地護住胸前,腐肉的蠕動透過衣服傳送到我的雙手,我不禁又是一陣煩躁的噁心。
JACK微笑說:「你的飾物很漂亮!好好保管!」
我的飾物?我的手碰到了叔叔送的那條項鍊,莫非就是這條項鍊的力量,讓我脫離了JACK對我施予類似催眠的控制?
我的思緒更混亂,我知道這樣的狀態下,自己更無法在他面前待下去,我明白那些警衛和護士為什麼這麼畏懼他了,他有左右你思想的力量。
我一邊退後,一邊說:「將病人送回病房休息,本次面診告一段落!」
房內眾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JACK笑了,輕輕地說:「劉雲,無限宇宙論僅僅是世界的最表面現象,你不想瞭解更深層次的真相嗎?我願意將每個真相背後的真相揪出來,與你一一探討……」
我趕緊轉身,推開房門,快步離開。陰森的走廊上迴響著我急促的腳步聲,用落荒而逃來形容我目前的處境,絲毫不為過。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面對鏡子,將鏡子折疊成無數個小格,我們將看到什麼?你又有沒有想過,如果將空間折疊成無數個方塊,世界將變成怎樣?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想知道的嗎?為什麼現在卻要逃避了?」
我走了這麼遠了,他的聲音依然那麼的清晰,彷彿就在我耳邊輕輕的說著。
我的腳步更快了,恐慌的情緒一波波地向我湧來,我對著空氣吼:「我不想知道!」
我摀住了耳朵,但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JACK充滿磁性的聲音依然清晰無比:「你想的!昨天李華佗跟你說到,空間該是無數維時,我從你眼中看到了憧憬與嚮往,李華佗這種低水平的導師,能教給你什麼呢?他看到的所謂六維空間,不過是時間落差所造成的錯覺!你需要一個像我這樣的導師,我會讓你看到一個真實的時空世界!你好奇的心在跳躍了嗎?」
「我不想知道!」我一邊下樓梯,一邊重複地吼著。
他淡淡地笑了,他充滿魔力的雙眼在我腦海中浮現,輕輕地說:「我們都有做平凡人的渴望,但理想與現實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命運是一個最惡搞的精神病人,總愛和我們開著各種各樣惡毒的玩笑!面對現實,正視自己存在的意義吧!劉雲!你一定會回來找我的!」
我衝出了大樓,一屁股坐到草坪上,雙手摀住了頭,將腦袋埋到膝蓋以下,終於聽不到他的聲音了,但「你一定會回來找我的!」這句話的餘韻,卻依然在我腦海中迴響。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慢慢地將頭重新抬起,麻木地面對周圍人們的目光。警衛們警惕地注視著我,看他們躍躍欲試的神情,就知道他們在等待著,如果我有什麼發狂表現的話,便立刻將我從深藍的員工變作深藍的顧客;護士攙扶著的病人衝我很沒深度的微笑著,顯然把我當作了同類。
我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前天我還是一個優秀的精神病實習醫生,今天已成為了一個精神病的實習病人。當然,當病人一般是不需要實習的,尤其是精神病。
「……劉醫生,劉醫生,你沒事吧?」
我從茫然中醒覺,一個嬌俏的小護士正立在我身旁。
我想起了自己的身分,忙站了起來,笨拙地回答:「哦!哦!我是劉醫生,我沒事,妳有事嗎?」
她並沒在意,認真回答說:「A院打電話過來,說有一位鍾先生要探訪JACK,但李華佗醫師已將 JACK 列為極度危險病人,謝絕一切訪問!但那位鍾先生執意要見 JACK一面,A院那邊希望負責 JACK 病情的醫生過去當面解釋一下,李華佗醫師不在,只好由你去了!」
她討好的笑容讓我找回一點點自信,聽到是JACK的舊友來訪,更是精神一振,他可以讓我深入瞭解JACK這個魔鬼,我說:「好,我立刻過去!」
我走了兩步,忍不住問:「一般的訪客,幾句就把他打發了,那位鍾先生為何這麼大面子?」
「那位先生的父親,好像是我市行政管理的高級官員。」護士低聲回答。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A院一切如舊,但對於在Z院待了兩天的我,這裡每一個病人看起來都是這樣的正常。
會客廳裡,負責接待鍾先生的禮儀人員見我來了,便如獲大赦地逃了出去。
那位鍾先生看起來像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從他穿著打扮,到他的神情動作來判斷,他應該是個相當直率的人。
「病人不能給親友探訪,這是哪門子的規矩啊?精神病又不會傳染!」他見我進來,故意大聲嚷著。
我暗道,因為你沒得過精神病。
我將心裡那些陰影壓到一邊,盡力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坐在他的對面,說道:「鍾先生,你好!我是劉雲,JACK是我負責的病人!」
「劉醫生,是嗎?我要見JACK!」他的語氣透著相當程度的不耐煩。
「JACK的精神狀態相當不穩定,帶有嚴重的暴力傾向,已被列入極度危險病人的行列!」我背誦著李華佗分析JACK的報告,續道:「所以,依照一般情況,我們是不允許訪問的!」
我盯著越來越不耐煩的鍾先生,話鋒一轉,說道:「但如果鍾先生是JACK的重要親友,你的訪問能有助於他病情的恢復,深藍是會考慮讓你們見面的!」
鍾先生忙說:「我是的……我是的,我是JACK最好的朋友,我和他從小就認識,我一定能對他的病情有幫助的……嗯!JACK妻子那個案件還是我負責的呢!」
我盯緊了他,心跳開始加快。在那份靈異文件中,曾經出現一個叫「細鍾」的男子,莫非就是眼前的這個鍾先生……
他以為我不信,忙將自己的證件掏出來遞給我看。
我微笑說:「真是失敬!原來是鍾警司!JACK妻子出事那晚的情形,到底是怎麼樣的?咳,因為那件事很可能是JACK精神失常的導火線,你說得越詳細,對JACK的病情越有幫助!」
他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緩緩地說道:「大概在半個月前吧!有人在臨江大道出了車禍,那天我剛好在附近當班,聽到同事說那個傷者竟與JACK的妻子同名,我忙跑到醫院去看,沒想到真的是同一個人!我趕緊打電話叫JACK過來,那時候他就很不妥,因為他竟然說嫂子在家,叫我別開玩笑,好像還要叫嫂子過來聽電話。當時,還真嚇了我一跳,然後,話筒那邊就沒再聽到他的聲音,接著嫂子便過世了!」
「我難過了好一陣,又打了幾次電話過去,卻始終占線,我不禁有點擔心,便過去看他。他當時好憔悴,一身酒氣,他拿出一張寫滿字的紙要給我看,說是他剛寫的真實故事,帶有神奇的力量。我哪有心情去看這些東西,將紙塞到他身上,便扶他上床休息了!他上了床,還是喃喃不休地說著什麼……」
「說著什麼?」我緊張地問。
細鍾皺起了眉,盡力的回憶,好一會後,還是搖了搖頭,說道:「記不清了,好像說了好幾次『不可能』吧!我陪了他一會,叮囑他好好睡一覺,明天下午我就來接他到醫院處理嫂子的身後事。誰知道,那天下午,他便被送到了這裡……唉!JACK用情太深了!」
我搖搖頭,表示不能同意他最後那句話。
我忽然發覺,自從接觸那份靈異文件以來,一直注意的都是那股死亡的力量,卻忽略了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文件本身的內容。文件中第一人稱的JACK,和鍾先生口中的JACK,應該是一個感情豐富、精神脆弱的男子,但我不久前見到的JACK,卻是一個冷酷、可怕的魔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令他脫胎換骨呢?
「劉醫生,這些對JACK的病情有幫助嗎?」鍾先生問。
「有的,有幫助的!」我說,並在心裡補充,不過不是對JACK的病情,而是對我的小命。
「你覺得JACK是怎樣一個人呢?」我問道。
「他人品很好!」他答道。
「可以舉些例嗎?」我繼續問。
「嗯!譬如他經常扶瞎子過馬路啦!不過過完之後,會向人家收取一定的服務費;又譬如救一些受傷的小動物回家醫治啦!治好了就叫我到他家吃火鍋;再譬如有時下雨天,我要加班,他會到我家幫我收衣服,不過看到名牌時,他會收回他家;還有,他還常常幫隔壁有錢的獨身老人做菜啦!不過也常常問人家找到合法繼承人沒有……」
「我瞭解了!」我輕咳一聲打斷了他,問:「如果我說,JACK是一個渴望平凡、追逐平凡的人,你能同意嗎?」
「同意!」他想了想,又補充道:「絕對同意!」
「你好好想一想,你和他從小就認識的,在他身上有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別古怪的事情?」我覺得不夠煽動力,又加了一句:「這對他的病情很重要!」
鍾先生果然又皺起了眉,思考起來,但看著他痛苦的表情,顯然沒能想出什麼,可見JACK 是如何的平凡了!
他忽然一拍大腿,說道:「有一件怪事。就在半年前!那時我在JACK家裡吃飯,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我的一個朋友打來的,說嫂子和一個男子神態親密地走進了酒店,問我要不要通知JACK。那時候我真是笑得不行,因為嫂子正和我們一起吃飯,打電話的那傢伙平時嚴肅得像個孔夫子似的,沒想到編大話編得這麼好。」
「我跟JACK說了這事,本以為他會和我一樣哈哈大笑,豈知道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個大男人,竟說哭就哭,像個小孩子似的。我口瞪目呆地看著他,想安慰都無從下手,更奇怪的是,嫂子竟然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彷彿看不到她丈夫的失常表現似的。」
「我揉揉眼睛,真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然後發覺JACK已沒事了,正若無其事地喝著湯。他本應該哭得又紅又腫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眼角連一滴淚水也沒有,就像玩魔術一樣的神奇。」
「我將前面那事又說了一遍,正要問他哭什麼時,他們夫妻已經笑得連飯都噴了出來……我也曾懷疑前面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但我知道,那並不是幻覺!後來我追問了JACK,他當時到底在哭什麼?他卻笑我神經病……與他交往這麼多年,這件事恐怕是唯一的怪事了!」
我屏住呼吸,隱隱把握到了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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