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思塵]夜筆失魂錄[全書終]

其六 生人墓 第十二節 不要抬頭之四

　　就連脾氣最好的王凱軍，也是慢慢悠悠地抱著胳膊走下車來，剩餘幾人就更不用說了。

　　“想幹嘛？！”那男人一看這場面，語氣中也稍微透露出了一點驚慌的神色，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尊嚴作祟，表面看上去還是硬氣得很。

　　“我讓你有種再說一遍！”薛程一口吐沫吐了出來，“你開個車怎麼了？了不起？！你覺得爺幾個還得求著坐你的車還是怎麼著？”

　　“不願意坐就滾！”男人火氣也不小，“老子還懶得拉你們呢！一群沒良心的東西！”

　　王凱軍皺了皺眉頭，走了過去。

　　“大哥，我們也是文明人，有話可以好好說。你開個價，拉我們到程都，給你錢，不欠著你的，行不？”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盤算著。最好這男人能夠識相一點，看他們人多勢眾，不要獅子大開口，畢竟他們身上也沒太多錢。而一旦到了城裡，他們就更不能逞兇了，員警可也不是吃素的。

　　不過，要真像薛程那樣，一發火就乾脆不坐車了肯定也不行。王凱軍的腦子可是精明著呢，現在還是大半夜的，一旦他們真的下了車就得露宿野地了，哪怕忍一時也得搭上這輛車。

　　“滾蛋！”那男人還真來了火氣，“老子就是不搭你們了！趕緊給老子收拾東西滾蛋！”

　　這下可真麻煩了，王凱軍還在思索著怎麼才能讓他同意搭車。而任衡站在一邊兒，別提有多後悔了，要不是因為他隨隨便便偷看人家的東西，怎麼可能會變成這樣呢。

　　“不讓坐就不坐！哥幾個把東西拎下來！”薛程最後瞪了那男人一眼，嘴上罵道，“這***！”

　　這話罵的太狠，可就真把那男人罵上火了！他也不管這一邊有好幾個人，直接沖上去就把薛程推了一個趔趄，吼道：“你**說什麼？！”

　　薛程哪是個甘於示弱的主兒？這一下把他也惹急了，兩人當場就扭打了起來！剩餘幾個人一看這情況，也趕緊沖了過去。本來任衡他們都是過去勸架的，誰知道那男人打起架來根本就不認人，拉架的眾人身上也都挨了幾下。都是年輕小夥子，一旦氣上了頭就不要談什麼理智了。總之，最後當任衡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他們幾個人圍成一圈，狠命踹著倒在地上的男人的局面。只有王凱軍一個人一邊高聲喊著一邊努力想要把他們拉開！

　　“……求求你們別打了！”

　　直到這個時候，意識到不好的幾人才發覺到旁邊還有一個女人在，她正是坐在副駕駛的那個男人的老婆。剛才她看到幾個人吵架，有心過來勸解，卻因為他們幾個在，根本不敢出來。眼看著發展成了群毆的場面，她擔心自己老公的安危，才跑下車來懇求他們。眼下看著那女人抽泣的面孔，幾人也都恢復了些理智。但再看看地上倒著的男人，渾身是血，早已經一動不動了！

　　“……死了？”膽小的孫老六剛才下手也是毫不留情，但現在看到這情況，他不禁有些縮了。

　　“真死了？”薛程也是愣住了。打架他倒是不怕，但要是真打死了人，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幾人頓時面面相覷。

　　“……殺人了……”

　　一邊的女人倒退了兩步，一臉驚恐地看著他們，然後轉身就跑！

　　“殺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逮住她！別讓她跑了！”

　　不知誰一聲大吼，幾人連想都沒有想，頓時一起沖了上去！那女人哪裡跑得過這幾個大小夥子？三兩步就被趕上了。她揮著長著尖利指甲的雙手拼命地掙紮著，混亂之中，他們也顧不得那許多，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她說出去！

　　不久以後，女人終于也停止了掙紮。

　　整個曠野驟然安靜下來，似乎只剩下了蛐蛐的鳴叫和微弱的風聲。

　　任衡一屁股坐在地上，正面對著女人毫無生氣的身體，就像個破爛的娃娃一般，衣服也早已經被撕爛，只是面對這樣的一具軀體，除了驚恐之外還能有什麼感情呢？

　　殺人了……他們殺人了……

　　任衡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周圍的兄弟們也似乎都傻掉了一樣。這真是無法預料的事態，他們白天出村的時候，晚上攔車的時候，甚至剛才吵起來的時候，都沒有一個人會意識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啊！

　　幾個人都不發一言，許久，可能是五分鐘，也可能是一小時……孫老六用啞了的嗓子問道：“咋辦？”

　　咋辦？

　　這種問題，就算現在拋出來又有什麼意義？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他們還能咋辦？

　　“得走，趕緊走！”一向最沉著冷靜的王凱軍，這時也死命地揪著自己的頭發，看上去心慌得不得了，“看看路邊草地上有個坑沒有，直接把那男的扔進去，他穿的黑衣服，扔進草裡就看不出來了，再說這條路也沒人會在這兒停，應該發現不了。”

　　逃跑嗎？

　　是啊，沒錯，如果一旦被抓到的話，肯定會被判死刑的吧？他們可是連著殺了兩個人啊！那樣的話……除了逃跑只怕也沒別的選擇了！

　　“那這女人怎麼辦？”

　　“女人……”王凱軍有些頭痛地咬著牙，“……對了，把卡車上那個大箱子拿下來，衣服什麼的都拿出來！草地那邊是條河，把女人裝箱子裡面去，灌上水沉下去，不行就再加點石頭，沉到水底下去就行了！”

　　任衡顫抖著看著自己的兩只手。

　　這樣……就可以躲過去嗎？

　　一直以來沒什麼擔憂的他，此刻卻突然感覺到無比的畏懼！抬起頭，就仿佛天上無月無星的夜空也睜開了眼睛注視他一般！

　　任衡躺在床上，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夢到那個時候的事情了啊……

　　他無神地注視著頭頂的天花板。

　　是的，那是一年多以前的那個盛夏，他們欠下了兩條人命，那之後……也仍然茍延殘喘至今。明明打算忘記這件事情的，就連員警也沒有找上門來不是嗎？肯定誰都沒有注意到的，直到現在也沒有出過什麼事。

　　只要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什麼都不說，就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只要這樣就好。

　　任衡這樣想著，正打算再次閉上眼睛——

　　嗯？！

　　他的雙目霍然瞪大！

　　奇怪……好像感覺到有什麼正在注視著自己一樣。

　　他稍稍支起身體，從床上坐起來。

　　即便是處在黑暗之中，他也覺得自己的房間裡面並沒有什麼東西，但是那種被人注視著的感覺卻越來越明顯！他慌張四顧，但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到底……是誰在看著我？又是從什麼地方——

　　不知怎麼的，他的腦子裡，突然出現了四個字：

　　“不要抬頭”。

　　不要抬頭。白天那個占卜遊戲的結果，被他當做無聊的垃圾隨手拋棄的結果。到了這個時候，卻像蛭蟲一樣，緊緊地吸住了他的腦子！

　　不要抬頭……

　　明明腦子裡面是這樣的四個字，但他卻還是鬼使神差地抬起頭來！

　　頭頂上……

　　是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沒有任何異常，沒有任何變化，那就是他已經看慣了的天花板，天花板上並沒有什麼可能注視著他的東西。

　　“呼……”

　　任衡輕聲舒了一口氣。

　　沒錯，不需要去在意什麼的，一定只是因為剛才做了那個夢，所以才會出現這種錯覺。事實上，並沒有什麼注視著自己，只是心理壓力罷了，一定是這樣的！

　　帶著這樣的想法，任衡躺下身體，打算再次入夢……

　　誒？

　　但是，他剛剛閉上眼睛，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就愈加強烈了！他不得不再次睜開眼睛，眼前還是那熟悉的天花板！但那種被人看著的感覺——

　　就是從天花板上傳來的！

　　沒錯！任衡感覺到了！那種感覺是如此的清晰！就在自己的頭頂，在自己的正上方，有什麼東西正在看著自己！

　　到底……是什麼？！

　　一股寒意襲上了他的脊背。就連蓋著的被子都無法驅走這種寒氣，就好像那注視著他的視線，本身就帶著冰冷的氣息一般！

　　他的身體無意識地發起抖來！

　　有什麼在看著自己，有什麼東西在天花板上看著自己！他的心中不由得產生了這樣的想法。那種感覺讓他別說是閉眼睡覺了，就連睜著眼睛都無法消除懼意！

　　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突然之間，他拉開了被子！然後翻身下床，穿好外套，拿起枕頭，打開門就走了出去！

　　待在這個屋子裡，那種感覺愈來愈明顯，他已經有些受不了了！他要到樓上去，找薛程一起睡，說不定還會好一點。雖然都是這麼大的人了，還因為害怕跑去找人搭床，說出來有點兒丟人。但是就算被嘲笑也好，他絕對不願意再留在自己那間屋子裡面了！

　　他鎖好自己房間的門，順著外樓梯向上爬去。走到薛程的房間門口，使勁砸了兩下。

　　“薛程！”他小聲喊道，但是沒有人答應。

　　他有些焦躁地回過頭來，看著外面的天空。明明白天還是大好的晴天，到了晚上卻連一絲星光都沒有！這鬼天氣……

　　……就和，那個夜晚一模一樣！

　　任衡的心裡突然產生了這種奇怪的想法，他搖了搖頭，試圖把這種想法從腦子裡面甩掉。

　　薛程的房間裡面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任衡又敲了兩下，依舊毫無反應。他有些急了，伸手一推，門卻直接打開了！

　　這傢伙，居然沒鎖門！

　　任衡也沒管那些，直接朝裡面走了進去。由於都是房東備好的房子，因此薛程的房間和他自己的是一模一樣，就連床鋪的位置也是。眼下，任衡可以清楚地看到，薛程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這傢伙，一睡起來就好像死豬一樣，連自己喊門都沒聽見！任衡不禁心裡一氣，上去沖著薛程的背部就是一拳頭！

　　薛程毫無反應。

　　任衡剛打算出聲，突然發現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薛程有趴著睡覺的習慣嗎？整個頭都埋在枕頭裡面還怎麼呼吸？為什麼他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還有，為什麼……

　　任衡顫抖著，把一隻手摸上了薛程的背部。

　　為什麼……他的身體如此冰冷？！

　　一種喘不過氣的壓抑感驟然傳上了任衡的身體！他捂著自己的胸口，倒退了兩步！

　　不可能的！薛程怎麼可能會出什麼事？說不定他只是嚇唬自己！對，一定是剛才聽到自己敲門的聲音，所以故意裝成這樣嚇唬自己！

　　盡管害怕，盡管連牙關都在打顫，任衡還是再次伸出手去，把薛程朝下的腦袋扳向這邊！

　　“唔……！”

　　他嚇了一跳！

　　薛程的雙眼正大睜著，在黑暗之中直直地看著自己！

　　他顯然已經停止了呼吸！

　　怎麼……會……

　　任衡的雙腿都在打擺子了，他的大腦就連思考的餘地都已經不剩，就那樣和薛程毫無生機的雙眼對視著，過了大概好幾秒，他才恢復了一丁點理智。

　　對了，得叫救護車！打110！或者是120？！不管哪個都好！得趕緊去打電話！

　　他控制著不聽使喚的雙腿，用盡全身力氣想要轉過身去，但是——

　　突然之間，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動作停了下來。

　　剛才……薛程那種頭朝下趴著的姿勢……

　　一個荒謬的想法出現在他的腦子裡。

　　薛程的房間就在自己的正上方，房間的佈置也和自己完全一樣，換言之……如果薛程剛才就一直保持著這種趴著的姿勢，大睜著眼睛的話，那麼——

　　任衡咽了一口口水。

　　那麼，自己剛才坐在床上，抬起頭來，不就是在和薛程的屍體對視著嗎？！

　　這就是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難怪自己感覺到天花板上，有什麼東西在看著自己！那就是薛程啊！是薛程那雙已經死掉的眼睛，隔著天花板在注視著自己！

　　“不要抬頭”。

　　這四個字，再一次在任衡的腦中閃現。

　　是的，不要抬頭，因為抬頭的話，就會和死人的眼睛對視！

　　任衡終於明白了，那四個字的含義。

　　對了……

　　他突然又想到了。

　　薛程他，他和自己一樣，兩人的占卜結果都是“不要抬頭”。

　　如果說自己的“不要抬頭”，是為了避免與薛程的屍體對視，那麼薛程的“不要抬頭”，又是什麼意思呢？

　　直到這個時候，任衡才終於感覺到了，這個房間裡的另一股冰冷的視線，來自頭頂天花板的視線！

　　他緩緩地抬起頭來，然後，他看到了……

　　如果遵從“不要抬頭”，能否逃過去呢？任衡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已經逃不掉了！

其六 生人墓 第十三節 貓眼之一

　　楊和騎著老舊的機動三輪車，在街道之中愜意地穿梭著。三輪車後面裝的是一桶一桶的純凈水，就是那種放置在飲水機上的桶裝純凈水。

　　這就是他的工作，為一家純凈水吧當送貨員。他幹這活兒也已經有一年了，當初水吧老闆的老婆回老家探親去了，老闆一個人又要看店又要送水實在忙不過來，就雇傭他做送水的夥計。本來只幹一個月就行，但後來老闆看他老實勤快，就一直把他留下了。

　　送水這活兒聽起來簡單，“和送牛奶送報紙什麼的也差不多麼，更何況還騎著機動三輪車，累不著人”——如果這麼想的話，那您就大錯特錯了。顧客打電話訂了水，留下地址，楊和得一一對照著看具體在什麼地方，遠的近的都得送。一開始，他由於對周圍不太熟悉，要麼迷路，要麼送錯地方，被老闆訓了不少次。不過這一年下來，這點路早已經記熟了，再加上訂水的大都是一些老客戶，閉著眼睛都能送到。

　　眼看天色將晚，送完這一趟，水吧也差不多要關門了。楊和揣著收錢的小包，掏出一個小本子，從上面把剛剛送過的一個位址劃去，接下來就是最後一個地方了，是附近的一家書店。

　　書店老闆也是水吧的老顧客了，楊和把水從車上扛下來，幫他換到飲水機上。老闆笑呵呵地給他端了杯茶，讓他留下坐一會。楊和看了看表，這時候水吧應該已經關門了，反正他回去之後只要把三輪車停到後院就行，倒也不用著急。於是便謝過老闆的茶水，找了個馬紮子坐了下來，隨手拿起書店的一本雜志翻了起來。

　　雜志的名字叫做《九州異聞》，是楊和挺喜歡的靈異類雜志。楊和沒什麼別的愛好，就是愛讀一些小說故事之類的，而他又特別喜歡靈異類的故事，因此這本雜志正屬於他喜歡的類型，已經看過不少期了。聽說最近還出了個廣播節目，回頭他也打算聽聽看。

　　一杯茶喝完，雜志也翻了幾頁，眼看著該告別了。楊和站起身來，卻不經意一瞟，看到了老闆身後架子上的一排DVD。書店裡也是出租光盤的，楊和撓了撓頭，心想這一年來也沒怎麼看看電影，索性租一張碟子拿回去看。

　　楊和就在水吧附近的一幢公寓裡租了一間屋子，生活勉強過得去。他把光盤拿回家，向房東借了一套DVD光碟機，一邊吃著晚飯一邊享受起了少有的舒適生活。

　　這光盤也是放的也是一部恐怖電影，講的是一個女人被害死之後，她的鬼魂去找仇人復仇。整部片子充滿了日式風格，感覺上就和日本的《咒怨》差不多，尤其是女鬼從窗戶之中侵入仇人家中的那個場景，做得極為恐怖。楊和雖然明知道這是假的，卻也嚇得夠嗆，縮在沙發上，不住地往旁邊看著房間的窗戶，生怕外面真的有一個女鬼想要爬進來。

　　“呼……”

　　電影放完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深夜了。楊和舒了一口氣，把光碟從DVD機裡退了出來。影片的結局是女鬼復仇成功，然後無所怨恨，輪回轉世去了，頗為大眾的結局。不過這種恐怖片麼，其結局如何本就不怎麼重要，只要享受中間恐怖的氛圍就可以。也直到這個時候，楊和才感覺膀胱憋得難受，不禁有點兒想笑，剛才看電影看得太入迷，都沒時間去上廁所，現在可快要炸掉了。

　　廁所在他的房間外面，楊和走出門去，舒舒服服地解決了之後，沿著走廊走回自己的房間。

　　“誒？！”

　　突然之間，楊和停住了腳步。

　　怎、怎麼了？

　　他轉過身去，環視四周，但是周圍並沒有什麼東西。走廊上的燈光雖然昏暗了一些，但是看清楚身邊還是沒問題的。

　　楊和皺起了眉頭。

　　剛才有一瞬間，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和什麼人擦肩而過了一樣。

　　但是，自己身邊確實是什麼人都沒有。再說了，剛才他可是一直看著路的，要是有人的話，早就應該看到了才對。

　　……算了，大概是錯覺吧。

　　楊和撓了撓腦袋。心想大概是因為剛才看完恐怖片的緣故，所以才會出現奇怪的感覺，不過……管他呢，反正這個世界上又沒有真正的鬼，怕什麼？

　　他走回自己的屋子，隨手把門關上，然後——

　　背過身體去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又產生了奇怪的感覺！

　　後面……好像有什麼人在看著自己？

　　楊和緩緩地轉過身去。

　　背後，是剛剛被自己關上的門啊。

　　如果有什麼人在看著自己的話……那也只能是在……

　　楊和鬼使神差一般，從房門的貓眼向外看去——

　　他的眼睛驀然瞪大！

　　就在他的門口不遠處，走廊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人影！由於楊和的房間就在走廊盡頭，是正對著整條走廊的，所以透過貓眼，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個人！看上去應該是個女人，長長的頭發披散下來，一直垂到胸口。而此刻，她正面對著楊和房間的方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要透過貓眼與楊和對視一般！

　　是誰啊？剛剛明明還沒人的！

　　不知怎的，楊和覺得這個女人似乎有點兒熟悉。

　　但是到底是誰呢？這公寓裡面住的人楊和也認識的差不多了，但是這個女人卻好像並不是住在公寓裡的。那麼是來到誰家做客的客人嗎？但是已經是這個時間了，她一個人站在走廊上做什麼？！

　　由於走廊上燈光暗淡，他也看不清楚那女人的臉龐。

　　楊和把手伸向門把，輕輕一轉，把門打開。

　　雖然覺得這女人有點奇怪，但是楊和也沒往別的地方想。他只是覺得，這大半夜的，讓女人站在走廊上實在是有點兒不妥，所以打算打開門問問，她是不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楊和朝外面問道：

　　“大姐，你是不是找人——誒？！”

　　楊和驚叫出聲。

　　這不能怨他，因為就在他開門的時候，再往外面看去，走廊上空空蕩蕩的，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怎麼回事？楊和有點不敢相信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明明剛剛還在的！從他的眼睛離開貓眼到把門打開，前後不過一秒鐘的時間，這女人到哪裡去了？！

　　他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只感到外面的冷風都吹了進來，這才疑惑地縮回了房間，把門關上。

　　關門的一剎那，他下意識地再次從貓眼向外看去——

　　“哎？！”

　　從貓眼裡面，他看的清清楚楚！那個女人仍然站在剛才那個地方，仿佛從來沒有挪動過似的！毫無反應，毫無動作，毫無……生氣！

　　到底是……怎麼回事？

　　楊和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她從哪裡變出來的？明明剛才還有的，一開門就沒有了，再一關門就又出來了！這是惡作劇吧？肯定是惡作劇吧！

　　楊和咬著牙，再一次把手放在門把上。同時把臉貼在門上，透過貓眼狠狠地瞪著外面的女人。他打算突然開門，來個出其不意，他就不信了，看那個女人到底能跑到哪裡去！

　　楊和放在門上的手緩緩加力，轉動了門把，然後——

　　楊和突然停住了！

　　他突然想起來了，自己剛剛上廁所回來的時候，在走廊上產生的那種奇怪的感覺……

　　那種……和什麼人擦肩而過的，奇怪的感覺……

　　想到這件事的瞬間，他的身體僵住了！

　　如果說，如果說從剛才開始，那個女人就一直站在那裡的話，自己上廁所回來的時候，和她擦肩而過，卻根本看不到她！但是她卻一直在看著自己！只能透過貓眼，才能看到她……

　　楊和恐懼地看著門外那個佇立不動的女人，突然打起顫來！

　　她，她究竟是……

其六 生人墓 第十四節 貓眼之二

　　夜永咲從來沒有收到過這種詭異的電話。

　　說到底，自己又不是什麼驅邪避災的道士法師什麼的，就算是聽到這種事件也只有無可奈何的份。再者說來，就連對方說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也許這人只是產生了什麼奇怪的幻覺也說不定，而且也不能排除惡作劇的嫌疑。總而言之……

　　“這個……我只是一個寫小說的，就算說求我幫忙什麼的……”夜永咲有些困擾地接著電話，對著另一頭的人解釋著，“真抱歉，我恐怕幫不上什麼——”

　　“拜託您一定要幫幫我！或者您能不能幫我找找什麼能幫上我的人？”打電話的人這樣懇求著，聽上去絕對不似作偽，“我就只知道這一條路了！”

　　“誒，那……要不這樣？”面對這種糾纏不斷的傢夥，夜永咲也實在沒辦法，更何況他本來就屬於那種心軟的人，“今天我們就有一次廣播，馬上就要開始錄音了，預定在下午播出的。我或許可以在廣播裡說一下您的情況，說不定有能幫到您的人會聽到廣播。這樣好嗎？”

　　“這個……有沒有更快一點的方法？”那人顯然不太滿意，“拜託您了，無論如何請幫幫我！”

　　“……不，這個，就算我想幫您，也是有心無力啊。”這回夜永咲可真是無奈了，“畢竟我又不懂怎麼解決這種事情，這樣吧，如果有結果的話，我會給您回電話的，好嗎？”

　　那人似乎也是知道再糾纏下去也沒什麼希望，便悶悶地答應了一聲，伴著沉重的嘆息掛上了電話。

　　夜永咲聽著耳旁傳來的“嘟”音，聳了聳肩膀，放下了手機。

　　明明自己沒打算過要找麻煩的，為什麼麻煩事卻總是找上自己啊？

　　他不禁在心中如此感嘆著。

　　“怎麼了嗎？”花音用毛巾擦著頭發從衛生間裡走了出來，看到夜永咲這個樣子，便開口問道。

　　“哦，也不算什麼事兒。”夜永咲回答道，“應該是一個讀者吧，說遇到了靈異事件，想找我幫忙解決。”

　　“誒？！”花音的動作停住了，“找你？……找你有什麼用啊？雖然你是寫靈異小說的，但是那些故事都是編出來的不是嗎？你也不懂驅鬼啊！”

　　“我也是這麼和他說的，但是……那人好像是嚇得不得了，一個勁兒求我幫忙。”夜永咲有點兒頭痛地說道，“就算和他解釋這些也沒有用，他也不知道要去找誰來解決。大概是覺得與其去廟裡找和尚還不如找找我們這些‘看樣子’像是比較有研究的人吧。”

　　“噗！”花音掩嘴輕笑了一聲，然後說道，“大概是看到了什麼幻覺吧？畢竟鬼魂什麼的……不都是編出來騙人的嗎？世界上哪有真的鬼啊。”

　　聽了這話，夜永咲一挑眉毛，然後露出了一個笑容。

　　“沒錯，鬼魂什麼的都是騙人的，根本就不存在。反正我的工作就是編寫這種騙人的故事罷了。”

　　言罷，夜永咲把手機收進口袋。花音拿起梳子梳起她的頭發。兩人俱都不發一言，若是平時，這樣倒也沒什麼不正常的，但是現在，夜永咲卻總感覺這種氣氛安靜的令人感覺尷尬，不知道花音又是怎樣的感受。

　　自從那天開始，兩人之間就圍繞著這樣一種奇怪的氛圍。盡管交談的時候也都能像剛才那樣，該說的說，該笑的笑，但是……兩人卻都一直沒有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關於那個未完的話題，他們似乎都在有意避開。盡管知道這個問題早晚有一天可能會被擺到臺面上，但至少在那之前，他們都不願意過早地揭開它。

　　這樣的尷尬讓夜永咲有些不適，眼看著快要到八點鐘了，他站起身來，說道：“我先去上班了。”也不等花音回答，他就擅自走向門口。而背後的花音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了平時早晨告別的小小甜蜜感，夜永咲在失落的同時，不知為何卻又有些釋然。

　　他換好鞋子，走出門去。

　　……對不起呢，花音。因為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他在心中默默地道歉著。

　　此時，楊和正騎著摩托三輪行駛在路上，接下來要去誰那裡送水，走哪裡比較近，他都完全沒有考慮，就只是讓摩托三輪不斷前進著而已。仔細看的話，他的面色蒼白如紙一般，就好像突然之間得了什麼重病！

　　他在害怕！

　　昨天夜裡，他一宿都沒合眼！他就坐在沙發上，擔驚受怕地打著哆嗦。雖然恐懼，雖然心慌，他還是不時起身站到門口，通過貓眼看一下，那個“女人”是不是還站在那裡。每一次，他都抱著一點小小的希望，希望之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覺而已，然而不管他看多少次，那個身影都分毫不動，一直朝向他的房間，仿佛注視著他一般！但他又不敢不看，生怕在他不知道的某個時候，那個“女人”就向這邊走過來了！

　　幸運的是，盡管那個“女人”一直站在那裡，卻也一直都沒有動彈過，沒有接近他的房間。這讓楊和松了一口氣。直到早晨的時候，他聽到同住一層的鄰居們開門上班的動靜，這才小心翼翼地再次看了一眼。

　　這一次，貓眼裡沒有出現那個女人的身影。

　　走了……？

　　楊和一點一點地打開門，向外看去，還有個早起的鄰居和他打了個招呼，他們可不知道楊和昨夜究竟經歷了怎樣的恐怖！

　　門外什麼都沒有，就好像那個女人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一樣，不管是直接看，還是透過貓眼，都再看不到什麼可怕的東西。

　　真的走了……？

　　也直到這個時候，楊和才終於真正松下了一口氣。

　　是的，門外什麼都沒有，就好像一切都只是他昨夜做過的一場噩夢。而現在天亮了，夢自然也就醒了。

　　對了……今天還要去工作，還要把光碟還回書店，還有……

　　盡管一夜沒睡，楊和疲憊的要命，但是工作還是不能落下，畢竟他要靠這個來糊口啊。於是他強打精神，收拾了一下，穿上衣服，拿起租來的光碟，準備出門——

　　“呀！”

　　他掃了一眼手上的光盤盒，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光碟盒封面上的這個女鬼形象，和昨夜一直站在門外的那個影子十分相像，都是長發披肩的可怖形象！他手上一抖，險些把光盤直接扔掉！

　　難不成……難不成是光盤裡面的鬼跑到外面來了？不然的話，昨晚剛看過恐怖片，夜裡就碰見鬼，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現在天亮了，所以鬼魂回恐怖片裡面去了？！

　　楊和幾乎是飛一般地沖出了門，一路跑到那家書店，還不時擔心地看著手中的光盤盒，生怕裡面那個女鬼突然“活”過來。書店開門比較早，他把光碟還回去，還不住地質問老闆。當然了，老闆自然是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他犯了什麼神經！

　　但是，楊和是真的見鬼了啊！至少，他自己是如此確信的！如果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幻覺，但是他一夜之中看了那麼多次，現在都已經能把那個“女人”的形象清清楚楚地印在腦子裡了，絕對不可能是幻覺！

　　絕望的人總是會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當楊和看到書架上擺著的《九州異聞》雜志後，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雜志上附有編輯的電話，盡管知道即便是靈異文學編輯，估計也只是一幫耍筆桿子的人，不可能知道怎麼驅鬼。但是慌亂中的他，只能病急亂投醫，其中一個叫夜永咲的編輯還稍微有點名氣，他就找出電話打了過去。

　　當然了，和夜永咲的一番對話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幫助，盡管對方答應了會稍微幫他一下，但就連楊和自己都清楚，不管是他還是夜永咲，肯定都沒抱什麼希望。

　　然而，有條路子畢竟讓他放鬆了一些。走出書店大門的時候，吹了吹早晨的涼風，楊和的腦子也略微清醒了一些。

　　碟片已經還回去了，如果鬼是從碟片裡面爬出來的話，那麼也應該不會再纏上自己了才對。說不定那鬼一走，以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而且，那個女鬼一直站在那裡，也沒有動不是嗎？就連自己擦肩而過的時候也沒出什麼事啊！也許自己根本就不用怕的！

　　楊和這樣安慰著自己。

　　沒錯，不用怕的！一定會沒事的！

　　只是，天知道，這樣的安慰究竟有沒有用呢……

其六 生人墓 第十五節 貓眼之三

　　“你答應了？”

　　在“九州”編輯部的走廊上，夜永咲和黃璃兩人站在窗邊。看黃璃的臉色，顯然不太高興，就好像夜永咲說了什麼蠢話一樣。

　　或許，在她看來，那確實可以稱得上是“蠢話”吧。

　　“所以說，也沒打算幫什麼忙啦……”夜永咲有些狼狽地辯解道，“只是答應在廣播節目上幫他提一下，他的情況也很好描述，反正就是‘通過貓眼看到不存在的人’這樣子。如果有真正懂行的人聽了廣播，說不定就會找我們聯系，我們再介紹過去就是了；別的人就算聽了，大概也就是當笑話一樣吧，所以不用擔心……”

　　“我不是那個意思！”

　　黃璃以十分不耐煩的語氣打斷了夜永咲的話，對于平時一向溫柔且冷靜的她來說，這還真是少見的事。

　　“我並不是在說廣播的事情，反正我們也沒有固定臺詞，你說什麼都無所謂，最多是被人當做開玩笑的傻瓜播音員而已。但是——”

　　黃璃在這裡提高了音調。

　　“這種事情，且不管那人是幻覺也好，惡作劇也好，或者……是真的遇到了什麼靈異事件，你都不要貿然答應幫忙！既然要拒絕的話，就直接拒絕到底，一點情面都不要留！”

　　“可是……萬一是真的話，那個人豈不是很可憐……”

　　夜永咲還想再說什麼，但是黃璃卻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

　　“如果，你因為幫了這麼一點忙而被牽涉進去的話，豈不是自找麻煩？！這種事情我們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吧？”

　　聽著她嚴厲的語氣，夜永咲不禁訥訥地縮了。

　　是的，他還記得很清楚，當初那個向他求助的女人——折任莎和“四角遊戲”事件。盡管當時答應幫忙也有出於不想讓她騷擾花音的考慮，但是說實話，夜永咲也知道，自己那時確實有些涉入過深了。以至於折任莎死後，他們還一度被警方當做嫌疑人。如果不是黃璃托了一些關系，只怕他們可沒那麼容易脫身。

　　也正因為如此，他自己也很注意，不去主動和這些事情扯上關系。和永咭一起去旅遊的時候，自己是被無端捲入的；在山東的時候，也是由於辰英的可以操縱才使他陷入事件。除此以外，雖然對靈異很好奇，他也一直恪守著“危險止步”的底線。

　　只是這一次，他也是考慮過了的。至少沒有請黃璃幫忙，本來如果可以的話，他或許會向那個人介紹三清寺的那位無禮大師，只是為了盡量少些麻煩，才沒有那麼說的。

　　在他看來，這世界上能解決靈異事件的人，就算真有，也是少之又少，更何況這人還得恰好聽到他們的廣播，這概率簡直低到可以忽略不計。到時候，只要簡單地回復一句：幫不上忙，抱歉。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只是幫個小忙而已，應該沒問題吧。”夜永咲有些底氣不足地說道。

　　“……哼，但願。”黃璃搖了搖頭。

　　“你同意了？”

　　“你的話，既然已經答應了，就算說讓你現在撒手不管肯定也有些困難吧？”黃璃白了他一眼，“希望真的只是這麼簡單就可以結束，那就萬事大吉了。”

　　“哈，那真是謝——”

　　“不過！”

　　還不等夜永咲說出道謝的話語，黃璃卻又厲聲說道，把夜永咲那個“謝”字硬生生憋了回去。

　　“還是有兩件事情，我希望你搞清楚！”

　　黃璃用十分嚴肅的語氣說道：“第一，你現在也算是經歷過一些靈異事件了，有件事，你應該已經看明白了！”

　　“哎？什麼？”夜永咲不明所以地問道。

　　“幾乎沒有人會無緣無故遭遇靈異事件。”黃璃說道，“這世界上有因便有果，反過來說，既然有果，也就一定有因。你好好想想，你經過的事件中，凡是遭遇到靈異的人，哪一個是隨隨便便就被鬼盯上了？所謂善惡有報，沒有人是無辜地和靈異扯上關系的！”

　　夜永咲稍微聽明白一點了。

　　“你是說，那個打電話給我的人……”

　　“說不定，他自己就欠下了那個女鬼什麼罪業！”黃璃一針見血地指出，“當然了，這種事情他是不會和你說的。我只是要你想清楚，對照一下那個折任莎的案例，下次答應幫忙之前先注意一些！你就連自己幫的人到底是不是無辜者都不知道就隨意許諾，哼！”

　　“……唔……”夜永咲生怕黃璃再發火，也不敢在這個話題上多說，連忙問道，“那……第二呢？”

　　“第二……”黃璃嘆了口氣，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你覺不覺的，自從那個‘四角遊戲’開始，你就在不斷遭遇靈異事件？”

　　“誒？”夜永咲愣了一下，然後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的確，四角遊戲、荒林小屋、七夜鬼談……他好像總在靈異的邊緣徘徊著，不管走到哪裡，都會窺見靈異的陰影，這到底是——

　　“按照你剛才的說法……沒有人會無緣無故遭遇靈異，難道我也是有什麼惡報不成？”他撓著頭問道。

　　黃璃抿了抿嘴唇，秀美的眉毛在不經意間微微一挑。那一剎那間，夜永咲有一種錯覺，就好像黃璃打算點頭，贊同夜永咲的說法，但還是停住了。最後，她嘆了一口氣，說道：

　　“你不一樣。我這麼說吧，與靈異接觸越多的人，再次遭遇靈異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不等夜永咲發問，她就先解釋起來。

　　“打個比方，你聽說過‘枯葉蝶’吧？它們停在樹幹上或者草皮上的時候，就好像是真的枯葉一樣，一般人很難分辨，但是見慣了的人卻可以很輕易地發現它們。靈異也是一樣，這世界上孤魂野鬼那麼多，按理說應該會發生很多靈異事件才對，但是卻很少聽說有人撞鬼。其原因就在於，科學將‘鬼魂’之類的靈異定為迷信，所以沒有見過真正‘靈異’的人，即便有時候碰到了‘靈異’，或許也不會聯想到那些地方去，因為他們並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靈異存在，而只把自己碰到的事情試圖用科學來解釋。就是這樣。”

　　然後，她向夜永咲點了點頭。

　　“而你和我，我們這些人，知道世界上真的有‘靈異’存在，當我們碰到不尋常的事情時，比起用‘科學’來解釋，我們更傾向於把它歸於‘靈異’。當初折任莎去找你幫忙的時候，如果你根本不相信靈異，也就肯定不會幫她，對吧？但偏偏你是瞭解靈異的，所以才會上了她的當。”

　　“也就是說……”夜永咲試著理解道，“我們這些瞭解靈異的人，再次碰到靈異事件時，就可以發現其中與現實不合的地方，而正常人卻很難發現。因此，與靈異接觸越多，我們對靈異就越敏感，會注意到別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所以更有可能再次遭遇靈異。”

　　“沒錯。”黃璃點了點頭，“你也不希望以後幾乎天天都撞鬼吧？既然如此，以後就盡量離這些奇怪的事情遠一些！”

　　黃璃的說教到此結束，不管過程如何，總之她還是妥協了，同意在廣播裡為那個人徵求幫助。只是，對於黃璃說過的話語，夜永咲總感覺有些奇怪的地方……

　　黃璃說他是因為和靈異接觸的太多，所以再次遇到靈異的機會也就越多。但是……就算他不去主動尋找靈異，好像也總會遇到一些不正常的事件。荒林小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他只是一個無端捲入的人而已！對此，黃璃的解釋似乎有些站不住腳。

　　不知怎麼的，夜永咲總覺得，黃璃似乎有什麼事情瞞著他。

其六 生人墓 第十六節 生人墓之一

　　“您好，哦……請問是夜永咲先生嗎？是這樣的，我是你們廣播的聽眾，關於您說的事情……”

　　夜永咲從沒想過事情居然會如此順利，正如他沒有想過會有人來找他解決靈異事件一樣。那通電話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他都沒有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騙子。想想看，現在不是經常出現這樣的合夥詐騙嗎？一個人先打電話向你求助，接著就有人打電話過來說可以幫忙，這怎麼看都像是公安機關宣傳過的那種詐騙模式。

　　問題是，夜永咲並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可以被騙走的東西。

　　就在廣播在當天下午播出之後，夜永咲本來以為自己可以跟這件事情脫離關系了，就像他之前對黃璃所保證的那樣。畢竟哪有那麼巧合的事情？懂得解決靈異事件的人恰好聽到了他們的廣播，然後主動找過來？只要在廣播裡播放過消息之後，就算是完成了他的承諾，其餘怎樣都和他無關了。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卻發生了意料之外的情況。

　　而且，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打電話過來的這個人似乎也是對靈異有著相當程度的研究，他說出的話和黃璃十分相似。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遭遇靈異事件，如果如您所說，那個人遇到了這種怪異的事情，我覺得很可能是因為他欠下了亡靈什麼罪業。”

　　聽了這句話，夜永咲對這人的懷疑稍微小了一些。由於黃璃的要求，他現在開著免提，因此黃璃也是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聽著。尤其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嘴角略微一勾，露出十分感興趣的神色。

　　“那……您說有辦法，是……”

　　“是這樣的。”

　　那人清了清嗓子，仿佛要說出什麼十分重要的事情似的。夜永咲和黃璃也不禁為電話那頭傳來的嚴肅氣氛所感染，兩人也屏息凝神，做好仔細聽清楚對方說的每一句話的準備。

　　那人緩緩地開口了：

　　“我曾經研究過一些古陣法，其中有一種陣法叫做‘生人墓’，就是解決這種情況的。據說只要背負罪業者在亡靈之前虔誠祈求，就可以使亡靈復活，他所受的罪業也會得到赦免。”

　　那人說到這裡就停止了，似乎是打算給夜永咲一個消化的時間。而事實上，夜永咲確實被驚到了！不僅是他，就連黃璃也是露出了一種駭然的神色。

　　讓死人……復活？

　　即便是經歷過幾次靈異事件的夜永咲，對這句話的感覺也是“匪夷所思”。讓一個人死去似乎很容易，但要讓一個已死之人活過來，這種事情他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而且聽起來，就像是“逆轉因果”這種科學上聽起來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一樣，讓人無法置信。

　　如果真的有人懂得這種陣法，那他豈不是想要復活誰都可以？親人死了，可以復活；朋友死了，可以復活。而如果他自己死了，又可以提前教給別人這種方法，讓他們復活自己，這樣的人豈非永生不滅？！

　　……大概，是需要什麼嚴苛的條件吧。當然了，前提是這個人沒有撒謊。夜永咲如此考慮著。

　　“如果您有時間的話，我想我們可以面談一下。”那人在電話中如此說道。

　　夜永咲下意識地就想要答應下來。無論如何，讓死人復活的陣法，他是真的想要見識一下，如果真能學到這樣的陣法，他當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只是開口之前，他下意識地瞥了黃璃一眼，生怕她又不同意。讓他稍微有點意外的是，黃璃沖著他十分堅定地點了點頭。夜永咲這才答應下來。

　　“好的，我今天下午五點左右就可以下班，也就是一小時之後。”

　　“那太好了，您所在的雜志社應該是在商業街附近吧？那樣的話，我們在白衣咖啡廳見好了。我穿著黑色西裝，戴著深藍色白紋領帶，眼鏡是黑框的，應該很好認。”

　　約好時間和地點之後，夜永咲掛掉了電話。

　　他先是有些擔心地看了看黃璃，畢竟一開始明明答應過她，不再牽涉進去的，現在卻又違反了，雖然她也同意了，但總有種對不起的感覺。

　　但是黃璃並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只是帶著有些恍惚的表情，走到了窗邊。

　　“……生人墓嗎。真是個怪名字。”她喃喃低語著。

　　“從字面來理解的話，就是‘讓人起死回生的墓’吧？”夜永咲猜測道，“莫非這個陣法要在墓地進行？說起來，我那本《古今陣法詳注》裡面也沒有提到過這個陣法，看樣子是相當稀有的陣法呢。不過這也正常，如果是連書上都會記載的普通陣法的話，看過書的人早就都不老不死了。”

　　十五年前買的那本《古今陣法詳注》一直被夜永咲當做寶貝似的珍藏著，時不時翻出來看看，上面的內容早就倒背如流了。不僅如此，他還依照裡面教授的，把家裡的傢俱佈置了一番，形成了一個安神靜心的小陣法，雖然不知道有沒有功效。（詳見“其序——十五年”及“其一——四角遊戲”）

　　他看了黃璃一眼，打趣道：“還說讓我不要牽涉其中，你這不是挺感興趣的嗎？”

　　孰料，黃璃卻並不否定，反而點了點頭，答道：“沒錯，我確實很感興趣。起死回生這種事情，有誰不感興趣呢？看樣子我們這次要破一次例了。我們不僅要參與，還要從頭到尾看到底，最好是能把這個陣法學過來，或許以後就能用得著。”

　　黃璃的語氣中表現出少有的熱情。這讓夜永咲有些驚訝，似乎在這件事情上，黃璃比他夜永咲還要更積極一些。她為什麼這麼執著於這個陣法呢？難道是有什麼想要復活的人嗎？

　　不過不管如何猜測，夜永咲卻沒打算問起。

　　“你晚上晚回家一點不要緊嗎？”黃璃問道，“你那個小女朋友不會擔心？”

　　夜永咲的表情黯淡了一下，但隨即被他掩飾住了。

　　“……沒問題，我會提前說一聲的。”

　　黃璃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卻什麼都沒有說。

其六 生人墓 第十七節 生人墓之二

　　白衣咖啡廳。

　　並不是什麼十分有特點的名字，但是要找到這裡卻易如反掌。畢竟，想當初夜永咲和黃璃就編輯工作商談進行第一次見面時，地點就在這裡。

　　雖然從時間上來說，不過只是去年的事情而已。但對於夜永咲而言，自那以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於他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說起來，那個時候，被碰巧路過的花音看見，自己還慌慌張張地解釋來著。夜永咲想起那時候的事情，再聯想到現在和花音之間稍有些冷淡的氛圍，不由得又有一點感傷。

　　“那個時候，你還記得嗎？”

　　身旁的黃璃突然開口，讓夜永咲心下一驚，還以為她看穿了自己在想什麼。

　　“我當時問你，我和你女朋友誰更漂亮，結果你連一點面子都不給我。”黃璃促狹地笑著，說道，“還真是讓人傷心呢，明明女朋友不在身邊，就不能讓我開心一下？”

　　“哦，那個啊……”夜永咲把頭轉向一邊，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側臉，“有那種事嗎？我都不太記得了。”

　　這是撒謊。

　　就算白癡都能看出來的，顯而易見的謊言。

　　不過，黃璃似乎並不打算追究這個，當然，這並不代表她放過了夜永咲。

　　“那麼……如果我現在問呢？”

　　黃璃臉上的笑容就像是小狐貍一樣。

　　“你覺得，我和你女朋友……誰更漂亮？”

　　誰更漂亮呢？

　　明明是和那時候同樣的問題。不知為何，夜永咲卻無法理直氣壯地說出那時理所當然的答案。發現這一點之後，夜永咲無理由地感覺到一點煩躁，但是面色上還一如往常。

　　“進去吧。那位先生估計已經在裡面了。”他這樣說道，率先拉開玻璃門，走進了咖啡廳。

　　黃璃跟在他身後，嘴角向上一勾，顯出一個媚人的笑意。

　　盡管已經向那個可憐的求助者答應過，只要找到能幫他的人就會通知他。但事實上，在來咖啡廳之前，夜永咲並沒有主動去聯系他。因為也不知道他們此時要見的人是不是真的有解決事件的辦法，如果貿然讓那求助者有了期待，再失望一次可不好。所以夜永咲打算先來和那人見個面，探清楚對方究竟有幾成把握再說。

　　黑色西裝，深藍色白紋領帶，黑框眼鏡。的確如那人所說，非常好認，幾乎在走進咖啡廳的第一步，夜永咲就一眼看到了他。

　　“兩位好，我的名字叫做張明空，是一個大學教授。”

　　來見面的人大概只有三十歲左右，一臉的書卷氣，確實像是個學者。兩方自我介紹之後，便分別坐下，點了三杯咖啡，直接進入正題。

　　“是的，關於我在電話裡面說的事情。”張明空教授說話十分利索，絲毫不拐彎抹角，“我知道你們兩位一定也難以置信，不過說實話，不僅是你們，我自己也是半信半疑，因為我從來都沒有試過，這種讓人‘起死回生’的辦法。”

　　“您是怎麼知道這種辦法的呢？”黃璃直接問道。

　　“哦，我對靈異比較好奇，所以也搜集過這方面的資料。這個陣法就是我‘無意中’搜集到的資料之一，不過一直沒有試驗的機會，所以也不知道其真偽性。不過這次既然是為了幫別人，我想不論如何都應該試一試。”

　　他帶著明快的微笑說道：“就算失敗了，應該也沒有什麼損失。而如果能夠成功的話，既可以救下一個被鬼魅纏身的可憐人，又能夠復活一個死者，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那麼……方法呢？可不可以大致跟我們說一下？”夜永咲問道。

　　“嗯，倒也不難。”他解釋起來，“只要找一塊陰氣很重的墓地，然後請那個可憐人過來，在陣法布好之後，讓他虔誠向亡靈認罪，祈求原諒便可。”

　　他就只說到這裡。

　　“哎？這就完了？”夜永咲有些驚訝地問道，“未免太簡單了吧？”

　　“因為最關鍵的陣法沒有說。”黃璃指出，“陣法的佈置，想必是相當困難的吧？”

　　“倒也無礙。”張明空教授仍舊微笑著說道，“必要的東西，我在明天就能準備好。不過還需要找一塊墓地，這也可以交給我。最遲不過明天晚上，我就可以佈置好，然後請他過來。”

　　事情比夜永咲想像的還要順利許多。眼下唯一的變數就是，這個陣法究竟有沒有用。如果陣法是假的話，那麼一切努力都將白費。不過，從夜永咲的角度來說，他還是希望對方能夠成功。

　　“那麼，我今晚就打電話通知一下那個人。”夜永咲說道，“他估計也等得很焦躁，我就告訴他已經有辦法了，明晚之前再聯系他，這樣就好了吧？”

　　“那就麻煩您了。”張明空教授很有禮貌地淺淺點頭。

“哪裡哪裡……”夜永咲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倒是您，明明沒有關係，卻還這樣幫我們，真要好好謝謝您。”

　　“呵……”

　　教授露出了一個笑容。夜永咲注意到，他的右手不斷撫摸著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那是一枚婚戒。

　　“如果我妻子知道我這樣做，她在天有靈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教授這樣說道。

　　“我們明晚能去看嗎？”黃璃突然問道，“因為我們……對這個也很感興趣，所以如果能讓我們旁觀的話……”

　　教授猶豫了一下，卻還是點了點頭。

　　“好吧，你們要是能來幫忙也好。”

　　“那就多謝您了。”

　　黃璃趕緊道謝。

　　而在夜永咲為了楊和的事情四處奔波的時候，楊和自己心裡的恐懼感卻在一點一點地消退。

　　他似乎忘了自己昨晚是如何的恐懼，只是不斷安慰著自己，說那盤恐怖片光碟已經還回去了，所以那個鬼魂也一定不會找上他了。有的時候，不斷加強的心理暗示反而會蒙蔽人的雙眼。楊和本來無處可求，幾乎處於絕望的狀態，但偏偏就是這種無法可想的狀態反而增加了他的勇氣。畢竟如果鬼魂真的纏上了他，那就可能像恐怖片裡一樣，無論逃到哪裡都沒有用！所以他寧願相信鬼魂已經在白天走了，他已經安全了。

　　而且，除了那間房子之外，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鬼魂應該已經走了，已經走了，走了……

　　他在心裡不斷默念著，走上樓去。

　　雖然表面上裝作已經不怕了，但實際上，真正回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他的心裡還是一陣接著一陣地犯怵。

　　眼看著前面的走廊，再往那走幾步就到了那個鬼魂昨夜站著的地方了。楊和不禁“咕嚕”一聲，喉頭空咽了一下。卻還不斷安慰著自己：沒關系的，鬼魂已經走了。就算沒走，昨晚上自己也從這裡經過，不是也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嗎？再說了，萬一真出了事，這麼晚了，鄰居也都回來了，自己只要大喊救命，一定不會有事的！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心下一橫，順著走廊向前走去！

　　一步，沒事。

　　兩步，沒事。

　　三步……

　　他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不知不覺，已經越過了那個位置。

　　什麼感覺都沒有，昨天那種和人擦肩而過的恐怖也沒有出現。

　　楊和呼出一口氣，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放心下來！

　　沒錯，鬼魂已經走了！

　　他的心裡洋溢著從未有過的，劫後餘生的喜悅，大踏步走進自己的房間。

　　就連上回買彩票中了二十元都沒能讓他如此興奮過。他甚至連晚飯都沒有做，而是少有地打電話叫了奢侈的外賣，同時舒舒服服洗了個澡，打開電視看著以前不屑一顧的娛樂節目。有了這麼一次驚心的經歷，他似乎突然領悟到了生活的美好之處一樣。

　　如果這事件就此結束的話，楊和以後一定會是一個樂觀的人吧？畢竟，就連這種恐怖的事情他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麼會比這個更糟糕嗎？

　　一直到將近晚上十點，楊和才終於覺得累了。他有點兒惋惜地看了一眼桌子上還沒有收拾的殘羹剩飯，似乎是後悔自己的大手大腳了。但即使這樣也不足以澆滅他內心的歡欣之情。他用玻璃杯子接了一大杯涼水，走到門口，打算就這樣關燈睡覺了。

　　在伸手之前，他下意識地透過貓眼向外看了一眼。

　　“啪嚓！”

　　楊和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玻璃杯子從他手中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因為……貓眼裡面，顯現出一個清晰的身影！

　　那是一個長發披肩的女人，她正站在那裡，直直地朝向楊和的房間！那臉上看不清楚的雙眼，仿佛正在與楊和對視一般！

　　而且，更令楊和恐懼的是……

　　那女人所站的位置，比昨夜更近了幾分！

其六 生人墓 第十八節 生人墓之三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明明早晨的時候已經走了啊！而且剛才回來的時候也沒有看到，沒有感覺到什麼啊！為什麼這時候又出現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哪位哲人說過，世界上最為慘痛的事情，就是先給人希望，再無情地讓他陷入絕望之中！楊和也沒有聽說過，但是那種感覺，他此刻卻真真正正體會到了！

　　難道說……每到白天就會離開，然後晚上再回到這裡來嗎？！

　　楊和恐懼地看著外面那被不詳的氣息包裹著的身影。

　　怎麼會這樣，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孽？！

　　而且，更令他渾身發涼的是……那個女人所在的位置，明顯比昨日更近了！要知道，他昨夜幾乎一夜沒合眼，每過一會兒就要跑去看看外面，那個女人的位置，他都已經清晰地刻在腦子裡了！如果說昨夜她離著楊和的房間還有三個門的距離，那麼這一次，就只有兩扇門左右了！

　　她在靠近，她在靠近！

　　到底該怎麼辦？這樣下去，再過不久她說不定就要到門口了啊！

　　楊和的牙關都在打顫，眼睛卻不敢離開貓眼，生怕自己一個沒察覺，那女人就又會接近一步。

　　而手機鈴聲，就在這個時候突兀地響了起來。

　　楊和嚇了一跳，這並非是誇張，他真的差點跳了起來！待發現響鈴的是自己的手機之後，他猶豫了半天。畢竟門外面就有一個鬼魂徘徊不去，這情景怎麼想怎麼都像是“鬼來電”之類的。但是當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號碼，卻是……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不，不對，這號碼自己之前好像曾經打過……

　　楊和一下子想起來了。

　　這不就是那個叫夜永咲的編輯的手機號嗎？對了，他說如果找到辦法的話，就會聯系自己！那麼，現在打電話來，難道說是——

　　楊和心中頓時一陣狂喜。他趕緊按下接聽鍵。

　　“喂，那個……我是夜永咲，請問……”

　　“快救救我！求您快救救我！她就在門外！就在門外面啊！”楊和歇斯底里地大吼道。

　　“誒？！……那個，請您冷靜一下，什麼在門外面？”

　　“還用說？！”楊和對著電話，噴的口沫橫飛，“女鬼啊！有一個長頭發的女鬼就在我家門口啊！她還一直盯著我的房間！而且越來越近了啊！”

　　“請您先冷靜一下！”

　　夜永咲好說歹說，終于讓楊和平靜下來了。內心的恐懼當然不可能消失，畢竟那個女人還在門口，一直呆立不動，只是看著楊和房間的方向。不過，至少她除了比昨天更近一些之外，也並沒有別的動作，這讓楊和稍稍放心一些。

　　現在，他也不再對著電話大吵大鬧了，情緒還有一些不穩定，但至少聲音很低，免得吵醒鄰居們。

　　他重新向夜永咲說了一下他現在的狀況，而夜永咲聽說他暫時還沒有什麼危險，也是松了一口氣。

　　“……那樣就好。”夜永咲解釋道，“雖然我們已經找到了能幫您的人，但是他說，最快也要到明天晚上才能解決。”

　　“真的？！”

　　一聽有辦法，楊和整個人都激動的不能自己了，畢竟不管是誰，碰到這樣恐怖的事件都會陷入慌亂的吧。夜永咲再次費了一番功夫讓他冷靜，然後把自己下午和那位教授的對話告訴了他。

　　“明天我會打電話通知您匯合地點，很可能是在公墓之類的地方，不過我們也會去的，不用擔心。但是為了不出現意外，明晚在解決之前，就請您不要回那個房間了。畢竟您也說了，鬼魂在不斷接近您，萬一明晚她就出現在您房間裡面，到時您可就逃不掉了！”

　　這樣認真地囑咐過之後，楊和自然是滿口答應。畢竟，如果早知道鬼魂今晚還會出現，他壓根就不會回來！只是現在離開的路已經被堵死，只能寄希望于明天早晨那女鬼還會按時離開，到那時，即便驅鬼成功，說不定他也不會再回這個恐怖的地方了。

　　“對了，還有最後一件事。”

　　把大致的情況交代過之後，夜永咲突然加重了語氣，十分不善地問道：

　　“楊和先生……我就這麼稱呼您了。您自己應該知道，做過什麼虧心事吧？”

　　這種質問當然是極不禮貌的，就算是楊和有求於他，聽到這種話，也不由得急了，忙反駁道：“我怎麼會——”

　　“請先別急著否認！”夜永咲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們人生在世，沒有人能夠一輩子不虧欠別人，我只是希望您知道，如果真的要解決這個靈異事件，不誠心向鬼魂悔過是不行的。我想那個鬼魂既然糾纏您，一定是因為您有什麼事虧欠於她，甚至索命都有可能！這種虧心事您不必告訴我，我也不需知道，只要您明晚自己去懺悔便好。”

　　楊和沉默了一下，答應了。

　　他還有什麼選擇呢？

　　掛斷了電話，楊和頹然坐到了沙發上。

　　虧心事？他當然做過，正如那位夜永咲所說，人生在世，有幾個人能夠不虧欠別人呢？

　　但是……如果說到會讓鬼魂前來索命的虧心事，他就只能想到一件了。

　　楊和抬起頭來，看著窗外的夜色，盡管城市之夜還是一片燈火通明，但天空卻連一絲星光都看不到呢。

　　就和那個盛夏的夜晚一樣。

　　是的。楊和這麼想著。這就是報應吧，對在那個夜晚，殺了人的自己，現在鬼魂來復仇了。

　　一年多以前的那個夜晚，楊和直到今日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是他們幾個好兄弟離村來城裡打工的日子，而那天夜裡，他們殺了兩個無辜的人。一男一女，男人是在混亂之中被毆打致死，而那個女人……

　　盡管別人都不清楚，但是楊和自己卻知道，那個女人……是自己親手殺死的！

　　那個時候，大家手忙腳亂地將她抓住，又要不讓她大喊，又要摁住她手腳不許她掙紮。而楊和當時滿腦子只想著不能讓她說出去，於是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只是沒想到，當他們終於意識到的時候，那個女人早已經無法動彈了。

　　是的，是自己掐死了那個女人！

　　楊和再明白不過。

　　所以她來找自己復仇了？盡管已經時隔一年，自己都以為不會有事了，就連員警都沒有上門來抓過他。卻沒想到，舉頭三尺有神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終究還是迎來了報應！

　　根據那個夜永咲的說法，自己悔過之後，如果成功，那麼那個可憐的女人就會復活。但是她會放過自己嗎？她會不會到警察局去告發？肯定會的吧，畢竟他們幾個還殺了那女人的丈夫呢！然後……他們幾人或許會被判死刑吧。

　　此時，楊和還不知道，另外幾個兄弟，早已經命喪黃泉了！

　　不過……怎樣都無所謂了吧。他想到。

　　哪怕吃槍子，總好過被厲鬼不明不白地殺死，這是對自己的報應啊！

　　楊和顫顫巍巍地走到門邊，從貓眼向外看去。那女人當然還站在那裡！無論頭發還是衣著，都似乎與那時死去的女人一模一樣！

　　有那麼一瞬間，籠罩著楊和的恐怖被愧疚所代替。

　　誠心……悔過嗎？

　　“對不起。”

　　他這樣低語著，然後轉過身體，再次坐到了沙發上。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轉身的時候，那女人的一直呆然不動的身影，臉龐上突然浮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只是……那陰森的笑容，究竟是欣慰，還是嘲諷呢？！

其六 生人墓 第十九節 生人墓之四

　　對於楊和來說，這註定又是一個無法安眠的夜晚，他仍然要像昨天一樣，不能關燈，時不時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從貓眼向外瞟一眼，看看那女人是不是還在那裡。當然了，盡管每一次都能看到那個恐怖的身影，但位置卻沒有絲毫變化，這倒也算是一種幸運。

　　連續兩天的徹夜不眠讓他徹底沒了精神，眼眶上的黑眼圈甚至比起以前和兄弟們通宵打撲克還要嚴重。但只要一想到今天就可以解決這件事，他的心裡又有些輕鬆。天色將亮的時候，他再次向外看了一眼，這一回，外面沒有出現那個身影。

　　已經走了……

　　楊和只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淨了一般，一屁股坐回沙發上，離去工作還有一段時間，足夠他再睡一會兒。盡管沒有心情，但是解決了這個事件之後，生活還是得繼續過下去——前提是不會被判死刑。另外，盡管鬼魂已經走了，但他還是不怎麼放心，打算等到該上班的鄰居都開始出門了再走，畢竟人多壯膽嘛。

　　而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寄託在夜永咲的電話上了。

　　夜永咲今天也是有些心神不寧的，工作也不太在狀態。畢竟，如果不出意外，他今晚又要去接觸靈異事件了，盡管是黃璃同意的，但是也正如黃璃所說：越接近靈異，再次遭遇靈異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沿著這條道路一直走下去的話，最後會通往何方呢？

　　夜永咲嘆了口氣。

　　如果自己真的不知進退的話，說不定早晚有一天會惹上什麼邪祟，甚至牽連朋友家人，花音她也……

　　每次想到花音，夜永咲的心裡又是一陣酸楚。盡管沒有吵架，但兩人現在的狀態和陷入冷場的情侶又有什麼分別？一直以來在努力維持的甜蜜已然搖搖欲墜。夜永咲不禁想要問自己：愛情難道真的是那麼脆弱的東西？就連這樣一點小小的難關都過不去嗎？！

　　但是，就算這樣思索也得不到答案。他沒有精神地趴在辦公桌上，失落的臉色比起疲憊的楊和來說也沒有好上多少。

　　突然，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夜永咲看了一眼號碼，立刻就把別的事情拋到了腦後！

　　“喂，是張教授嗎？我是夜永咲！好的，您說，哦……北山腳下的墓園？午夜十二點之前？我瞭解了！”

　　北山腳下的墓園是一片私地，並非公墓。即是說，有些人把名下閑置的土地出售，當做墓地使用。本來夜永咲還有些疑惑，直接在別人的墓地上向亡靈祈罪能否有效呢？但根據張明空教授的說法，本來亡靈也可能就是孤魂野鬼，連墓地都沒有，既然如此，也只好在墓園中找一塊陰氣最重的地方借用一下了。

　　對於夜永咲來說，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而對於楊和來說，它更是攸關性命！因此在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水吧剛一關門，楊和就立刻沖向了公交車站。夜永咲在接到張教授的電話之後，立刻就打給了楊和，告訴他時間和地點，讓他一定準時趕到。因此楊和在下午的時候就已經打聽好了，去北山墓園的具體路線。

　　要想去北山的墓園，最快就是搭乘公交車，到批發市場那裡下車，那裡距離墓園已經很近了，之後不管是跑過去還是搭乘出租車都花不了多長時間。

　　由於在這個時間，批發市場大多數店鋪都已經關門了，因此往那邊去的人相當少，公交車上的人自然也不多，楊和找了個後排的位置坐下。不論如何，事情馬上就要解決了，一想到這點，他的心中就可以輕鬆一些。

　　夜幕已經降臨，這一片又是人煙稀少的地方。車上的乘客在幾分鐘內就已經下去得差不多了，最後，整輛公交車上就只剩下了楊和和司機兩人。不過，前面再過不遠，駛過那個岔路口也就要到了。

　　公交車在岔路口向左拐去。楊和抱著胳膊，靜靜地看著前方，就在這個時候……

　　一輛卡車從岔路的另一邊開了出來，它出現得是那麼突然，險些和公交車擦了個邊！楊和和司機兩人都嚇了一跳，司機頓時罵了一句。然而……楊和卻是盯著那輛公交車，不管怎麼看，總有種熟悉的感覺……

　　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直直地竄上他的後腦！

　　那是，那是……！

　　楊和從公交車的後玻璃看去，那輛卡車的前駕駛席坐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兩人的面貌都是如此的熟悉！楊和瞪大了眼睛，拼命忍住尖叫出生的沖動！

　　鬼魂……鬼魂來找他復仇了！他們就連懺悔的機會都不給他！他們要在這裡殺了他！

　　“司機師傅！快一點兒啊師傅！快——誒？！”

　　他還想讓司機加快速度，但是一回頭的時候，他已經坐到了駕駛席上！

　　駕駛席？

　　等等！自己怎麼會在駕駛席上？！不，不對，這裡不是公交車，這是……

　　這分明是一輛卡車啊！

　　楊和的身周已經被一種異樣的恐懼氣氛所籠罩，他喘著粗氣，向身旁看了過去！

　　一個長發披肩的女人正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她的雙眼圓瞪著，白皙的脖頸上有著清晰的手指勒痕！她就這麼直直地看著楊和，突然裂開嘴巴，露出一個恐怖的笑容！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楊和大聲尖叫著，從座位上滾了下來，睜開了雙眼。

　　“怎麼了？怎麼回事？小夥子，你沒事兒吧？”

　　公交車的司機被楊和的尖叫聲嚇了一跳，又見他摔倒在地上，連忙把車在路邊停下，回頭問起了他的情況。看起來，他還以為楊和有什麼病發作了呢。

　　楊和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好不容易才看清楚眼前的情況。

　　沒錯，他還在公交車上，這裡就是他剛剛乘坐的公交車，不是什麼卡車。

　　原來如此……

　　楊和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剛才他跌倒在地的時候不小心碰了頭，現在還有一點痛。

　　做夢了啊，因為整整兩夜都沒有睡好，所以坐在公交車上做夢了啊。沒錯，只是這樣而已，那只是一個夢境而已，鬼魂沒有追到這裡來……

　　“師傅，還有多久才到批發市場？”

　　他開口問道。

　　“誒……再有兩分鐘就行了。”司機師傅有些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但也沒有多問，只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哦，謝謝。抱歉，我做噩夢了。”

　　楊和解釋了一聲，站起身來，坐回到椅子上。

　　“小夥子，這麼晚了，批發市場都關門了，你去那幹什麼？”

　　司機大概是見他沒事，也放下心來了，一邊開著車，一邊隨口問道。

　　“哦，我是去……”

　　楊和突然頓住了。

　　對了，自己去批發市場幹什麼？

　　說起來，自己為什麼要坐公交車？又是怎麼坐上公交車的？自己今天都幹了什麼？為什麼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楊和抱住腦袋，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楊和先生，請您今晚十二點之前來北山腳下的墓園，我們就在那裡等你。”

　　一段聲音突兀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楊和陷入了絕望的境地！

　　他在家裡，在沙發上躺著。而他的手機放在一旁的茶幾上，裡面播放著這樣的電話錄音。

　　是這樣啊……楊和突然想起來了。早晨鬼魂走了之後，他躺在沙發上，想打個盹兒，沒想到卻一下子睡過去了，之後的一切都是夢境嗎？夜永咲的電話，水吧，墓園，公交車……全都只是夢境而已！

　　他看向自己的手機。

　　因為怕漏接了夜永咲的電話，他才設定了自動播放電話錄音。想來夜永咲已經不知道給他打了多少遍電話了，但他卻因為太過疲倦，就連電話鈴聲都沒能吵醒他！

　　而現在……楊和看著外面的天空，夜色已然籠罩了整個程都！

　　已經這個時間了？糟糕！得馬上去墓園！

　　楊和立刻起身，也不管自己衣服淩亂不堪，拿起手機就走到門口，但是，拉住門把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這個時間，已經是這個時間了，那麼……那個女人……

　　楊和透過貓眼，向外面看了過去。然後，他的手機從手中滑落，“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那個恐怖的女人身影，就站在門外，相隔他的房間，只有一扇門的距離！

其六 生人墓 第二十節 命理循環之一

　　“奇怪……電話也沒人接，也不主動聯系，不會是出事了吧？”

　　夜永咲有些頭疼地拿著手機。不管他怎麼打，到最後都是會轉到電話錄音。那個楊和先生明明那麼害怕，應該一早就到了才對，但是卻讓他們等了那麼久，這不正常啊！

　　夜永咲遞出一個不安的眼神，黃璃倒似乎並不在意，只是低頭不知在思索什麼。而另一邊站著的張明空教授，則是安慰一般說道：“沒事，不要往壞處想，說不定他正往這邊過來呢，只是沒帶手機而已吧？”

　　話雖然這麼說，但其中自我安慰的意味也未免太過明顯，有幾分可信度呢？夜永咲心中不免惴惴。

　　場景看起來似乎有些奇怪，這三人在即將午夜時分站在墓園門口，絕不像是正常人會做的事情。而實際上，他們要做的也確實不是什麼正常的事情。

　　“……要不這樣吧。”張明空教授提議道，“我在這裡再等一下，你們先幫我進去佈置一番，雖然東西我都已經準備好了，但是黃燭還沒點。本來打算等他來了讓他親自點，顯得更有誠意，但是現在時間恐怕不夠了，就麻煩你們先幫忙點上了。就在裡面不遠，很容易看到的。……啊，對了，墓碑前的那根黃燭不要點，是做陣眼用的，要他來了親自點才行。”

　　“哦，這樣……也好。”夜永咲思索了一下，反正三個人一起在這裡等也確實浪費時間，那麼就先聽教授的話。而且這麼晚了，也不會有人到墓地裡來，如果有誰過來的話，肯定就是那個楊和先生了，即便教授沒有見過他也不會認錯人。而且，自己也確實想先進去見識一下那個所謂的“生人墓”陣。

　　黃璃似乎也是同樣的意思，兩人對視一眼，便向墓園裡面走去。

　　而此時，在楊和的家中，這個可憐人早已經六神無主了！

　　怎麼辦？怎麼辦？！那個女人就堵在門口啊！這回可怎麼走？要想出去，就必須從鬼魂面前經過啊！

　　手機掉在地上，楊和也已經懶得理會了，在他看來，眼下沒有比保住命更重要的了！得想個辦法從家裡逃出去！

　　要不然……跳窗戶吧？

　　楊和這麼想著，打開窗戶朝下看了一眼。但是這裡可是三樓啊！直接跳下去的話，雖然應該還摔不死，但是下面都是堅實的水泥地，一個不好可能就是骨折，到時候若是鬼魂追了下來，他一樣逃不了！

　　如果用床單吊下去呢？大概能抵消一層樓左右吧。然後再跳可能會好一點。

　　雖然仍舊有些拿不準，但這是眼下他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楊和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哢……哢……哢……”

　　聲音是從門那邊傳過來的，楊和轉過頭去，突然升起了一種極其不詳的預感！

　　他走到門邊，從貓眼向外看去——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從他的喉嚨中傳出的時候，嘶啞的簡直就不像是他的聲音！但是能讓他如此慌張的原因就只有一個……那個女人，那雙恐怖的眼睛，正從外面透過貓眼和他對視著！

　　也就是說，那個女人已經到了他的門口！現在這種輕輕的響動就是她在試圖開門！

　　怎麼會這樣的？怎麼會這樣的？！楊和緊咬著牙關想到。明明她每次才前進一步不是嗎？為什麼一下子就到我的門前了？！不，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逃走！得趕緊逃走！

　　事不宜遲，但是門的響動卻始終不停止，楊和趕緊把沙發搬到門邊，也不知道把門堵住能不能爭取到一些時間。然後一把拽下他的床單，別上桌角，拉到窗邊，一端垂下去，但是長度比他想像的還要短一些，這樣的話也就相當於要從一層半往下跳。

　　但是門口傳來的響動卻似乎愈加急促了！楊和來不及多想了，甚至連檢查床單是否牢固的時間都沒有，就這麼翻過窗戶，緊緊地拽著床單，順著墻壁爬下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楊和的門“砰”地一聲被打開了！就連沙發也被一股大力撞開！楊和下意識地瞄了一眼，頓時心驚膽戰！

　　那個一直以來都沒有動作的女人居然就這麼越過沙發，向著他快速地爬了過來！她的頭顱低垂著，身體搖晃著，但爬行的速度卻絲毫不慢，居然轉眼就到了窗邊！

　　而此刻，嚇得魂飛魄散的楊和才剛剛順著床單下滑了一半！這一抬頭，正和已經站到他房間視窗的那女人對上了視線！楊和心裡又是一驚！所幸，他已經爬下來了，這下女鬼應該追不上他了吧？

　　“呃——”

　　楊和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哀鳴。就在他這麼想著的時候，那個女人居然就這麼翻過窗戶，順著墻壁向他爬去！

　　要被追上了！要被抓住了！

　　眼看著女鬼就要到眼前了，楊和再也顧不得別的了！現在他的位置大約有不足兩層樓高，但是若不跳下去，只怕小命就要交待在這裡了！

　　只聽他大吼一聲，就這麼松開繩子，讓身體向下墜去！踏上地面的一剎那，他的腳底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劇痛，但是骨頭似乎沒斷。他也早已顧不得那許多，甚至連回頭看一眼的工夫都沒有，幾乎是飛一般地跑離了那裡！

　　與此同時，墓園之中——

　　地上的黃燭似乎是把中間的一塊墓碑圍了起來，而在墓碑之前還有一根黃燭，應該就是所謂的陣眼。按照張明空教授所說，夜永咲和黃璃兩人將黃燭全部點燃，只留下墓碑前的那根不去碰。

　　黃璃饒有興味的轉圈走動著，觀察著這個陣法。而夜永咲雖然從《古今陣法詳注》裡面學了不少，但面對陌生的陣法卻也一點都看不懂。他只知道用作召靈法事之類的陣法一般都要布黃燭或是白燭，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不過，他看著這些黃燭的排列，疏密不均，倒像是以前見過的太陽系星體模型，只是不會轉動而已。

　　“唔……”黃璃走到墓碑前面，稍稍點了點頭，“不錯，這裡確實是這一片地方之中陰氣最重之處。那個張教授還有幾分能耐。”

　　陰氣什麼的，夜永咲也不懂，更不知道黃璃是依靠什麼判斷出來的，只不過他向來相信黃璃，也早就習慣了黃璃比他強上一等，所以也沒打算開口問。不過接近那塊墓碑的時候，他也的確可以感覺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直升上頭頂，仿佛把人扔進冷凍庫一樣！那一瞬間，夜永咲有一種錯覺，就仿佛突然之間，墓碑裡就會有什麼東西爬出來一樣，駭得他趕緊後退兩步。

　　跟靈異打交道可不是鬧著玩的，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出意外，也不怪他如此小心。說實話，他們剛才進墓園到這裡來的時候，路上也經過幾座墓碑，但沒有一座會給他這樣的感覺。看樣子這就是黃璃所說的“陰氣最重”了。

　　他有些擔心地看了看手機。

　　已經十一點半了，楊和先生……怎麼還沒到呢？

其六 生人墓 第二十一節 命理循環之二

　　楊和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時不時透過後車窗玻璃往後看一眼，確定身後真的沒有東西追過來。

　　他很走運，跑到馬路上的時候，剛好攔到一輛出租車，二話不說就搶坐了上去。盡管司機看著他這副要逃命的樣子很是擔心，但是楊和立刻給他開了到北山墓園一百元的價碼，是正常價格的三倍，司機自然就同意了。

　　一百元，對於楊和來說，也是足夠肉疼的一個價碼。但是眼下他還能怎麼辦呢？要麼讓出租車送他過去，要麼……等他跑累了，被鬼魂趕上就是死路一條。他可不是要錢不要命的鐵公雞，不管怎麼說，還是先保住命要緊。

　　幸運的是，盡管不知道那個鬼魂會不會像恐怖片裡面一樣突然之間冒出來，但至少直到現在都沒有看到那女人，應該是沒有追上來吧。楊和稍稍緩過一口氣，這才感覺到腿部那種扭傷一般的疼痛。畢竟從那種高度跳下來，就算落地姿勢再好，腿部也會因為沖擊力而受傷吧。如果能逃過這一劫，之後還要去醫院看看。

　　楊和並不後悔那時候直接跳下來，不然的話，他就要被鬼魂抓住了，與之相比，這一點小小的痛苦算得了什麼？

　　出租車的速度自然要快很多，再加上不用像公交車一樣七繞八繞的，僅僅一會兒的工夫，就到了北山腳下，眼看著再開幾分鐘就要到墓園門口了。由於已經是郊野了，沒有路燈，又是坑坑窪窪的土道，車子行進的速度自然慢了下來，司機也抱怨了兩句。楊和焦急地看著窗外，剛想著是不是就在這裡下車了，突然之間——

　　一張冰冷可怖的面孔，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窗外！

　　“哇啊啊啊啊啊啊！！！”

　　楊和驟然發出一聲慘叫，把司機都給嚇了一跳，然而下一秒，更令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楊和居然直接打開安全帶，拉開車門，就這麼跳下車去！

　　“喂！”司機憤怒地叫了一聲，倒不僅是因為客人直接跳車，而是他還沒給錢呢！當下，司機也不管道路不平坦會不會損壞車子，居然就加了速度想要追上去！但是——

　　在昏黃的車燈之中，照出了楊和慌忙奔跑的身影，以及……

　　在他身後，垂著淩亂的長發，在地上爬動著的恐怖身影！

　　司機“吱嘎”一聲踩下剎車，頓時感覺到自己冒了一身冷汗！

　　剛才那個是……什麼？

　　他咽了一口口水，驚慌地思索著。

　　說起來，之前那個客人上車的時候，就好像被什麼人追趕著一樣。而且，他要去的地方……是北山的墓園！現在可馬上就要到午夜零點了啊！

　　就在他一邊發著抖一邊想著這些事情的同時，楊和的背影也好，追趕著他的那個身影也好，早已經從車前消失了。

　　走吧……

　　司機的大腦，默默地下達了這樣的指令。

　　一定是出現幻覺了，一定是的！自己今天晚上根本就沒有拉過什麼客人，也什麼都沒有看到，自己只是不小心走錯了路跑到這種荒郊野地裡來了而已。沒錯，接下來，只要回家好好洗個澡，沖沖晦氣，然後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他掛上倒檔，就帶著這種自欺欺人的想法，離開了這裡。

　　至於多年之後，他會不會把今晚這件事當成是對子孫後代的談資，那就不是我們所能知道的了。

　　另一邊，剛剛跳車逃走的楊和。此刻他正在道路上飛快地奔跑著，幾乎用盡了自己的全力！因為他感覺到了……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趕著他！

　　之前他在車上突然看到車窗外的身影，整個人都差點嚇傻了！但是尖叫過後，他就在瞬間做下了跳車的決定！畢竟在這種道路上，開車說不定還不如他自己跑得快，而且在車上一旦被那女人追上了，就連逃跑都跑不了！因此他連錢都沒給，就立刻跳下車去，瘋狂地向前奔跑起來！

　　明明馬上就要到墓園了，為什麼偏偏在這裡又遭遇了鬼魂？楊和在心裡憤恨地詛咒著。但是腳下卻不敢有絲毫停留！周圍的野草漸漸向道路中間蔓延，前面與其說是土路，倒不如說是一條草路，估計馬上就要到達墓園了吧？

　　奇怪……周圍的草越來越多，長得也越來越高了！怎麼回事？就算這個墓園是私人承辦的，也不應該沒有人修整一下吧？但是為什麼……

　　楊和的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哇啊！”

　　下一秒，他不知腳底下絆到了什麼，“啪”的一聲摔倒在地上！

　　“咕……可惡！”楊和這一跤摔進了茂密的草叢之中。他費勁地爬起來，但是——

　　周圍……周圍好像傳出了什麼聲音？

　　楊和慌張四顧，但是，連看都不需要看，只消聽到那叫聲，他就已經明白了。

　　從四周的曠野草地之中傳來的，一波接著一波，高低起伏的蛐蛐的鳴叫！

　　如同招人魂魄的死靈歌一般的聲音，不斷回蕩在楊和的周圍，無月無星的夜空，如同那個讓他後悔的盛夏之夜一般。

　　在這種熟悉環境的包圍之下，楊和看見了！

　　在他的面前，撥開草叢緩緩爬過來的……女人的身影！

　　逃不掉了……

　　楊和就連逃跑的想法都已經失去。他的腦子早已陷入絕望之中！就算是逃，又能往哪裡逃呢？還不如，就這麼接受吧，反正一命償一命，自己當年欠下的，如今也應該還回去了……

　　楊和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如同雕像一般，然後……看著那女人一點一點地接近自己，爬到自己的腳下，一隻手拉住了自己的腳踝！

　　是了。任由冰冷的氣息纏繞著自己，楊和感受著那種從腿部傳來的麻痹感。這就是大家都在講的，所謂善惡有報，命理循環，這就是報應啊！

　　女人抓住楊和的腿部，向他的身體上爬動著，那顆晃動著的頭顱就要觸到楊和的下巴了！

　　“對不起！”

　　楊和突然流淚了！

　　“對不起！請你原諒我，給我個機會吧！我會讓你復活的，到那時候你要殺要剮我都沒話說！但是現在請你放過我吧！我不想死啊！！！！！！”

　　沒錯，盡管絕望，盡管恐懼，楊和還是喊出來了！他知道這世界上真的有報應，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願意就這麼輕易地低頭放棄！在那一瞬間，求生的本能突然戰勝了一切！他還有以後的生活，還有家人，有朋友！他不願意就這麼死掉！向鬼魂認錯也好，懺悔，祈求原諒也好！也許都是為了茍活而找的理由，但至少，有一個想法是真實的！

　　想要活下去！

　　蛐蛐的鳴叫聲在突然之間消失了，毫無預兆，就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楊和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已經不再是無邊的曠野，而是一個略顯荒涼的墓園！

　　一個人影正站在那裡，在那門口孤零零地佇立著，似乎就是為了等待楊和。

　　是誰呢？也許是夜永咲，也許是那個張明空教授，但是是誰都無所謂了。楊和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得救了！

　　馬上就要……誒？

　　他突然注意到了。

　　那個人，那張熟悉的臉，好像是見過的吧？在哪裡見過的呢？

　　在一片黑暗之中，楊和並沒有注意到那人手上拿著的，那把閃著寒光的刀刃！

　　視線在突然之間偏轉了，異樣的疼痛感突然自脖子上襲來，那噴濺而出的是紅色還是黑色？楊和已經分不清了，他的身體無力地向一邊倒下去，就連慘叫聲都沒來的及發出。

　　在即將失去意識之前，楊和終於想起來了。

　　那個人……原來是他……

　　下一秒，他的身體就倒在地上，伴著湧動的血泊，再也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