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Arsha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川原礫] 刀劍神域 - 幽靈子彈(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9Rank: 9Rank: 9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1
發表於 2014-6-14 22:38:41 |只看該作者
但我卻沒自信能做到這一點.

「…………早知道會這樣……」

就不要將「桐人」由ALO里轉移過來,直接用全新名字的角色潛入GGO就好了.

對事到如今還有這櫓丟臉想法的自己苦笑之後,我便將摩托車停好,走進病房大樓里.

由于出門之前先傳過簡訊,所以安岐護士已經在昨天那間病房里等我了.她跟昨天一樣隨性地綁著辮子,但今天鼻子上戴了一副無框眼鏡.只見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翹起那雙修長的腿,看著已經有些跟不上時代的紙張印刷文庫本.但她一看見我走進來,便迅速合上書本並露出微笑.

「唷,這麼早就來啦,少年.」

「抱歉,今天也要麻煩你了,安岐小姐.」

對她點點頭後,我瞄了一眼時鍾,發現還不到四點.雖然距離BoB決賽開始還有四個小時以上,但如果跟昨天一樣搞到差點來不及報名而冷汗直流,那也未免太沒有學習能力了吧?所以我還是早點登入,練習一下射擊技巧比較好.

我將外套掛在衣架上,對安岐護士說:

「那個……決賽是晚上八點開始,所以那時再看我的心電圖就可以了.」

結果這位白衣護士輕輕聳了聳肩.

「沒關系.我剛輪完夜班,今天休假.所以無論陪你幾個小時都沒問題喔.」

「咦……那,那不是很不好意思嗎……」

「會嗎?那我想睡時就借一下你的床啰?」

她口中說著這種台詞,還眨了一下眼,身為一個在現實世界里頭女性經驗值相當低的重度VRMMO成癮者,只能含糊其詞並移開視線而已.安岐護士看見我的樣子便呵呵笑了起來.由于在複健時的丟臉模樣被這個人盡收眼底,所以我在她面前可以說完全抬不起頭來.

我為了掩飾尷尬而一屁股坐到床上,接著馬上依序掃過旁邊准備好的各種屏幕器材,以及放置在枕頭上的銀色雙重圓冠型頭盔——「AmuSphere」.

菊岡特別幫我准備了全新的機器,無論是不鏽鋼的外表還是人工皮革的內側,都沒有任何一汙點.它時尚的設計與質感遠遠超過原始的NERvGear,與其說是電子機器,倒不如說是裝飾品還比較合適.

如同它「絕對安全」的廣告詞一樣,這台機器應該無法產生致命的微波才對.不,應該說它早就被嚴格設計成只能產生微弱的電磁波而已.

所以按照常識來判斷,其實根本不用特別跑到醫院在胸口貼上心電圖的電極,還安排護士守在旁邊照顧自身安全.無論是什麼人用什麼樣的手段,都無法利用這台AmuSphere傷害我分毫.

但是——

但是GGO里的知名玩家「ZXED」與「薄鹽鱷魚子」在現實世界里確實己經死了.

而對他們的角色發射假想子彈的「死槍」,是過去曾在SAO世界憑著自己意志PK……也就是殺人的玩家.

如果,完全潛行技術這個東西,現在還有仍未被發現的危險要素呢?

比如說,在SAO這個異常世界殺了人的玩家,得到了某種適合在VR環境里放射的數字化「殺氣」或「怨念」,而這種力量又經由AmuSphere將其轉變為檔案,再利用網絡流入被狙擊者體內對其神經系統發出某種訊號……最後造成心髒停止.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死槍」在游戲內的攻擊便有可能讓現實世界里的玩家死亡.

同時「桐人」所揮動的假想之劍,也有可能真的殺掉「死槍」或是其他人.

我也曾在艾恩葛朗特里殺害過其他玩家,數量說不定比大部分紅色玩家還要多.

一直以來,我都刻意地去遺忘掉喪生在我劍下的那些人.但是,昨天那段記憶的封印已經解開了.

不,應該說我根本就不可能忘記這段過去.這一年里面,我只是讓自己別過臉不看這段沉重的過往,不斷逃避著應該承受並且付出代價的罪過……

「少年,你是怎麼了?怎麼臉色那麼難看?」

白色休閑鞋的尖端忽然輕輕碰了一下我的膝蓋.

我被嚇得肩膀緊繃.抬頭一看,才發現安岐護士透過無框眼鏡以沉穩的目光看著我.

「啊……沒什麼……」

我微微搖頭,但最後還是咬緊了嘴唇.幾個小時前才為了同樣的理由讓直葉擔憂,現在還讓接受這個麻煩委托的安岐小姐替我操心,這也未免太丟臉了.

然而,護士小姐臉上浮現過去複健時曾鼓勵過我的笑容.她從椅子上站起來,移動到我身邊說:

「難得有機會讓美女護士做心理咨詢,你就把心事全說出來吧.」

「…………要是我拒絕,應該會遭天譴吧.」

「呼」一聲吐出長長一口氣後,我看向地面,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說:

「那個……安岐小姐,你到複健科來之前是在外科服務對吧?」

「嗯,是啊.」

「請原諒我這個不禮貌而且直接的問題……」

我稍微瞄了一下左上方,以更細微的聲音問:

「…………已經過世的患者,能在你的記憶當中停留多久……?」

這是個挨罵或遭到白眼也不為過的問題.如果我是護士,一定會覺得「不懂醫療現場的小鬼問這是什麼自以為是的問題」吧.

不過安岐護士臉上還是保持著沉穩的微笑,回了我一句「這個嘛……」.她看了一下病房的天花板後,慢慢張開嘴說下去:

「只要我去回想,就可以想起他們的名字與容貌.就算只是在同一問間術室里共處一個小時的病人……嗯,依然記待.我明明只看過他們因為麻醉而沉睡的臉而已,這還真的很不可思議對吧.」

也就是說,安岐小姐參加的手術里面有患者過世啰……雖然我知道這並非什麼可以隨便觸及的話題,但還是忍不住這麼問道:

「你不會想忘了他們嗎?」

不知道這麼說的我臉上作何表情,只見安岐小姐連眨了兩下眼睛.但她塗著薄薄口紅的嘴唇仍舊保持著微笑的形狀.

「嗯……這個嘛……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回答了你的問題……」

安岐小姐先這麼說完後,才用略為沙啞的聲音接下去:

「人類呢,只要是覺得應該忘記的事情,就一定會忘記.甚至連『我想忘記』的念頭都不會有.因為你愈是想要忘記,記憶反而愈深刻,最後會記得更為清楚不是嗎?這麼一來,或許……心底深處,也就是潛意識里其實根本不想忘記那件事吧?」

這意料之外的答案,讓我輕吸了一口氣.

愈是想要忘記,反而愈是無法忘記……?

這句話入人心扉,在嘴里引發一股強烈的苦味,而我在內心將它變成自嘲的笑容之後,才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那麼,我還真是個惡劣的人呢……」

避開安岐護士那帶有「為什麼」意味的視線後,我看向雙腳中間的地板.接著又握緊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然後利用這股壓力將胸口的話吐出來.

「…………我在SAO里面……殺害了三名玩家.」

沙啞的聲音撞上病房白色牆壁,變成奇妙的回音傳了回來.不,其實應該只有我的腦部感受到回響而已吧.

我去年十一月到十二月為了複健而住到這間醫院來時,安岐小姐是負責照顧我的護士.所以她知道我被囚禁在假想世界里兩年的事情.但在這之前,我從未對她說過那個世界內部所發生的事情.

從事醫療工作的人,聽到任何奪走生命的事故,一定都會感到很不愉快.但從嘴里沖出來的話語卻再也停不住了.我只能將頭垂得更低,以沙啞的聲音繼續說:

「他們全部是紅色……全部是『殺人凶手』,但我也可以選擇不殺掉他們,而讓他們無力反抗就好.但我還是把那些人殺掉了,因為自身的憤怒,憎恨……以及複仇心而斬殺他們.而我這一年來甚至把他們忘得一干二淨.不,應該說我連現在提到這件事情時,也還想不起那兩個人的姓名與臉孔.換言之……我是連自己親手殺害的人都能忘記的家伙.」

閉上嘴後,病房里便充滿了一片沉重的寂靜.

過了好一會兒,衣服摩擦的聲音與床墊搖晃的感覺傳到我身上來.我想應該是坐在左邊的安岐小姐站起來准備離開病房了.

但我猜錯了.忽然有只手穿過背部放在我右肩上,接著用力將我拉了過去.這時我身體左側緊貼在白色制服上,接著全身緊繃的我,便聽見有道細微的聲音伴隨著呼吸在極近距離處響起.

「抱歉,桐谷小弟.我雖然自信滿滿地說要替你心理咨讻,但我還是沒辦法將你背負在身上的重擔消除,當然也沒辦法和你一起承受它.」

原本在右肩上的手開始撫摸起我的頭發.

「別說『Sword Art Online』了,我根本沒有玩過任何VR游戲……所以我無法感受你使用的『殺害』這兩個字究竟有多沉重.不過……有一點我是知道的.你之所以非這麼做不可,應該是為了要幫助別人對吧?」

「咦…………」

她這番話出乎我的意料.

為了幫助別人.這個要素確實是存在.但是——但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

「醫療上也會有必須選擇搶救哪一條生命的場合出現.像為了搶救母親而放棄胎兒,為了解救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而放棄腦死的患者.而且在大規模的事故或災害現場,也有評估病患急救順序的『檢傷分類』制度.當然……不是說有正當理由就可以殺人.失去的生命,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換不回來.但是……像你這種與死亡事件相關的人,應該也有權利想到有人因為自己而獲救.你有權利借著想起自己幫助過的那些人來讓自己獲得救贖喔.」

「讓自己……獲得救贖的權利……」

我用沙啞的聲音說完之後,便在安岐護士的手還放著的情況下用力搖了搖頭.

「但是……但是……我忘了那些被我殺死的人.把那些重擔與義務全都拋棄了.所以我根本不配得救……」

「要是你真的忘記,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用堅毅的聲音說完後,安岐護士便將左手放在我的臉頰上,並讓我面向她.無框眼鏡深處那對細長的雙眼里,有著堅強的光芒.當她用剪短指甲的大拇指擦拭我的眼角之後,我才發現眼里已經滲出淚水.

「你還記得很清楚.當應該想起的那一刻到來,你就會全部想起.所以呢,那時候你也得同時回想起你幫助過,守護過的人才可以唷.」

輕聲說完後,安岐小姐便將自己的額頭靠在我的額頭上.

冰涼的觸感,讓盤旋在腦袋中的沉重想法開始冷卻下來,肩膀也因此放松.于是我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幾分鍾後,赤裸的上半身貼了膠體電極的我橫躺在床上,用雙手舉起AmuSphere.

從昨晚起,就一直有股冰冷且沉重的恐怖與自責纏繞在身邊,現在這些重擔終于離我遠去.但只要再度遭遇「Gun Gale Online」世界里的那個男人——也就是「死槍」,它們很容易就會重新壓在我身上.

將簡直變得像鑄鐵制般沉重的VR界面套到頭上之後,我將電源打開,接著馬上就有准備完成的電子音響起.我移動了一下視線,對坐在屏幕裝置旁邊的安岐小姐說:

「那就麻煩你幫忙監控啰.還有……剛才……那個……謝謝你.」

「哪里,沒什麼好謝的.」

用傳道般的語氣說完後,護士便在我身上蓋了一條薄毛毯.在那股清潔肥皂的香味中,我用力閉上眼睛.

「八點前應該不會有事吧……我大概十點左右會回來.那麼我走啰.開始聯機——!」

喊完後,七彩放射光便在眼前展開,接著將我整個人吞噬進去.

逐漸遭到遮斷的五感之外,傳來安岐小姐的聲音.

「了解了,你放心進去吧,『英雄桐人』.」

什麼…………?

還來不及思考,我的意識已經離開現實世界,進入那個滿是沙塵與硝煙的荒野.

Rank: 9Rank: 9Rank: 9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2
發表於 2014-6-14 22:39:09 |只看該作者
第06卷 第09章

「那個男的……」

喀滋.

「……真讓人火大!」

朝田詩乃用穿著球鞋的腳尖踢著秋千的鐵柱,嘴里吐出這句話.

這里是離詩乃家不遠的小小兒童公園角落.天空已經開始變暗,而這座公園又是只有兩樣游樂器材加上一個小砂堆的簡陋地點,所以就算是星期天也沒有半個小孩子在此玩耍.

詩乃旁邊,坐在一具秋千上的新川恭二瞪大了眼.

「真,真是難得呢.朝田同學你……竟然會這麼直接地批評一個人.」

「因為他真的……」

詩乃將雙手插在棉布裙里,背部靠在傾斜支柱上,噘起了嘴繼續說道:

「……很厚臉皮,然後又愛性騷擾,愛耍帥……說起來,哪有人到了GGO還用劍在戰斗的啊!」

每當詩乃說到「那個男的」有多令人憤怒時,就會踢飛一顆腳邊的小石子.

「而且,那家伙一開始還裝成是女孩子,然後讓我帶他去商店選裝備!我還差點就借錢給他了呢.啊~~真是的,我甚至給了那家伙名片……氣死我了,什麼『可不可以請你自己投降』嘛!」

這番抱怨,一直持續到周圍終于沒有大小合適的石頭才停止.詩乃低頭看了一下身邊,發現恭二似乎非常震驚,用某種微妙的表情看著她.

「新川同學……你怎麼了?」

「沒事……與其說稀奇,不如說我第一次看見朝田同學你說了別人那麼多壞話……」

「咦……是這樣嗎?」

「嗯.因為你平常好像對別人沒有什麼興趣……」

「…………」

聽新川這麼一說,詩乃才有了自覺.

平常,她絕對不會積極地跟別人打交道,就算人家惡作劇——比如說像遠藤那些家伙,她最多也只是感到厭煩而已.因為她覺得根本沒必要浪費多余的精力在生氣上.

真要說起來,詩乃連自己的問題都處理不完了,哪里有空去管別人的事呢?盡管如此,「那個男的」卻莫名地讓人相當火大,即使從昨天星期六午後的首次接觸到現在,已經過了不止二十四個小時,那家伙依舊留在意識里揮之不去.

但也難怪她會這麼生氣.

詩乃開始玩VRMMO-RPG「Gun Gale Online」已經半年了.然而到目前為止,還沒遇過像那樣正面侵犯別人私人領域的玩家.而且不僅如此,在預賽第一回戰後的休息時間忽然被他握住手時,更因為過于震驚而產生了強烈動搖,這讓詩乃在之後的第二回戰里有兩發由中距離進行的狙擊沒命中目標.

「……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容易生氣的.」

詩乃特地以腳尖將遠處的小石子勾過來並朝著樹叢用力踢去,同時低聲這麼說道.

「哦……是這樣啊.」

恭二依然一直盯著詩乃,但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事,突然從秋千上探出身子熱心地說:

「那麼……要不要在哪個練功場伏擊他?如果要狙擊就由我來當誘餌……不過,要複仇還是正面戰斗比較好對吧?我可以馬上找來兩,三名優秀的機槍手幫忙喔.或者用雷射擊暈他來個MPK(注:Monster Player Killer,利用怪物殺害其他玩家)也不錯.」

吃了一驚的詩乃眨眨眼,接著舉起右手,打斷正訂定各種PK計劃的恭二.

「嗯……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怎麼說呢……他雖然很讓人火大,但戰斗方式倒是十分光明正大.所以我也想在公平條件之下,堂堂正正地和他一決勝負.雖然昨天戰敗……但我已經明白他的戰法了,而且還有複仇的機會呢.」

詩乃推推那副平光眼鏡,揍著從裙子口袋里拉出手機來確認時間.

「還有三個半小時,BoB決賽就要開始了.這次一定要在這個盛大的活動里,把那個角色給轟出一個大洞來.」

詩乃右手食指筆直地朝向西方天空,瞄准線前方甚至可以見到開始上升的紅色月亮.

昨晚,也就是十二月十三日的晚上,舉行了一場決定GGO最強者的活動——「第三屆Bullet of Bullets」預賽.

K組的詩乃一路過關斬將,但最後出現在她眼前的,卻是那位理當還是初學者——不過心里早已有某種預感會碰上他的「那個男人」.

那家伙的名字是「桐人」.是從詩乃不知道的VRMMO里,利用「The Seed」平台所特有的轉移機能來到GGO的玩家.

詩乃為了報名預賽而前往GGO世界首都「SBC格洛肯」總統府高塔的路上,遇見了應該是剛潛行到游戲里來的桐人.他詢問詩乃武器店應該怎麼走,平常總是冷冷指個方向便離開的詩乃,這次卻主動帶路.

而理由便在于——桐人的角色,不管怎麼看都是個女孩子.

詩乃事後才知道,這種模樣的M型角色在GGO里被稱為「9000系列」,是一種乍看之下與F(女性)型沒什麼兩樣的角色.由于這種類型鮮少出現,所以可以連著賬號賣個很高的價錢.而理所當然地,桐人的外表就是符合這種身價的「美人」.一頭亮麗的長直黑發,宛如夜空般綻放光芒的大眼睛,還有雪白的肌膚與纖細的身體.老實說,甚至比詩乃那種貨真價實的F型角色還要女性化.

玩了半年GGO的詩乃,從來沒有遇過「女性初學者玩家」.當然她是認識幾名女性玩家,但她們玩GGO的資曆全部比詩乃還要久——全都算是老鳥,跟詩乃之間互射的子彈可能比對話還要多.

因此詩乃一看見這個不知如何是好的黑發少女——其實是個男性——馬上想起過去的自己,于是就像被吸引般自動擔任了他的導游.

兩人先在大型商店里挑好裝備,然後詩乃教會他「彈道預測線」這種GGO獨特的戰斗系統,接著還指導他在總統府高塔里報名預賽的方法.最後他們一起移動到高塔地底的待機巨蛋,為了將街道用裝備換成戰斗用而進到休息室里.而詩乃就在里面把除了內衣以外的全副武裝卸除——到了這個時候,桐人才報上了自己的姓名與性別.

詩乃因為強烈的羞恥與憤怒而給了對方一巴掌,接著這麼說:

「一定要打到決賽來啊.課程的最後,要讓你嘗嘗宣告敗北的子彈是什麼滋味.」

不過老實說,她根本不覺得有這種機會.

桐人是個剛轉移到GGO來的初學者.而且這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主要武裝選的竟然不是步槍也不是機關槍,而是「光劍」這種超接近戰用的武器.

要靠劍贏過用槍的對手,可以說是天方夜譚.詩乃在心里如此預測,然後准備就此忘記桐人的事情——

想不到,桐人竟然遵守了與詩乃的約定.在六十四人爭奪勝利的F組預賽里,只靠著一把光劍與副武裝的小口徑手槍便從第一回合打到第五回合,一路前進到有詩乃等待的決勝戰里.

在成為預賽決勝戰舞台的黃昏高速公路上,詩乃見識到了桐人驚人的戰斗能力.他以光劍的細長能源刀刃,將詩乃心愛的反資材狙擊槍「Ultima Ratio Hecate Ⅱ」發射的必殺50BMG彈給擋住——不,應該說是劈開了.

桐人以猛烈的沖刺穿過分成兩道光芒的子彈中間,沖進詩乃身邊後將劍刃架在對方脖子上,並在極近距離之下低聲道:

「那可不可以請你自己投降.我不是很喜歡砍女孩子耶.」

「~~~~~~~~~~~~~!」

光是回想,就能重新感受到當時那種屈辱感,于是詩乃將對著月亮的右手粗暴地放下.她因為還想踢小石頭而在腳邊尋找了一陣子,然而很可惜,它們已經全都被踢到遠方的草叢里了.于是,她只好用球鞋的根部用力踢了一下背後的鐵柱.

「給我記住……這個屈辱我一定會加倍還給你……」

當她用力喘息時,恭二由秋千上站起身,好像還是很在意似的皺著眉頭看詩乃的臉.

「……怎,怎麼了?」

「那個……你這麼做……沒關系嗎?」

恭二的目光落在詩乃的右手上.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原本輕輕握住的拳頭已經豎起了食指與大拇指,做出類似手槍的形狀.

「啊……」

她急忙張開手輕輕揮了一下.確實,平常光是這種讓人聯想起「槍」的動作,便會讓詩乃感到心悸.然而,現在卻很不可思議地沒有那種感覺.

「嗯,沒關系.好像是因為生氣……所以沒什麼大礙.」

「這樣啊……」

恭二低下頭,持續凝視著詩乃的眼睛.他忽然伸出雙手包住詩乃的右手.那溫暖又有些汗的手掌觸感,讓詩乃反射性低下頭.

「怎……怎麼了嗎,新川同學?」

「我總覺得……非常擔心……因為朝田同學跟平常不太一樣……那個……如,如果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我什麼都願意做.決賽時我只能透過屏幕幫你加油……但要是有其他能做的事情……我……」

詩乃瞬間將瞄了恭二一眼.那纖細的臉龐當中,只有雙眼因為內在洋溢的情感而不斷發出光與熱.

「什……什麼才叫做平常的我呢……」

她一時想不起平時的自己是什麼模樣,于是如此低語.接著,恭二的雙手開始用力,張口急促地說:

「朝田同學總是很冷酷……保持一副超然不會為任何事動搖的模樣……你明明有跟我相同的遭遇,卻沒有像我一樣逃離學校……實在是太堅強了.我一直很懂憬朝田同學這種個性.朝田同學……可以說是我的理想.」

被恭二氣勢所壓倒的詩乃想要向後退,但身後的秋千鐵柱卻不允許她這麼做.

「可,可是……我一點都不堅強啊.你也知道吧……我只要看見槍,就會發作……」

「但游戲里的詩乃就不一樣了.」

恭二繼續踏出半步.

「她可以自由自在地操縱那麼強力的武器……已經可以說是GGO里最強的玩家之一.我認為那才是朝田同學真正的模樣.現實世界里的朝田同學,一定也會變成那種樣子.所以……你不用擔心.看見你因為那個男人而生氣,動搖,我……我就忍不住想幫忙……」

——可是呢,新田同學……

稍微別過目光之後,詩乃在心中這麼呢喃.

——在很久很久之前,我也是和普通人一樣會哭會笑的喔.我並不是憑自己的意志變成「現在的樣子」.

變得跟游戲里的角色一樣堅強,確實是詩乃的心願.然而,那只是希望能超越對槍械的恐懼感,而非舍棄自己所有的感情.

說不定,自己心底還是希望能像普通人那樣和朋友一起歡笑,一起吵鬧吧.所以在格洛肯街角看見那個迷路的初學者少女時,才一反常態地拼命照顧對方,也因此才會在知道對方是男性之後那麼生氣.

詩乃很感謝恭二這麼關心自己.雖然很感謝,但她總覺得這份心意似乎瞄偏了.

——我……我想要的是……

「朝田同學……」

耳邊忽然傳來呢喃聲,讓詩乃瞪大了眼.不知何時,恭二的雙臂已經將她連著鐵柱一起抱住了.

盡管無人的公園幾乎已被黑暗所包圍,然而葉子掉光的行道樹對面大街上還有行人經過.現在不論任何人見到詩乃與恭二,都會認為他們兩個是情侶吧.

一想到這里,詩乃便反射性地以雙手將恭二的身體推了回去.

Rank: 9Rank: 9Rank: 9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
發表於 2014-6-14 22:39:33 |只看該作者
「…………」

恭二以受傷般的眼神看著詩乃.她嚇了一跳,這才趕緊解釋:

「抱,抱歉.聽見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你是我在這里唯一能交心的好朋友.但是……我現在還沒有那種心情.因為我的問題必須靠自己奮斗才能解決……」

「……這樣啊……」

看見恭二寂寞地低下頭,少女心中充滿了罪惡感.

恭二應該知道詩乃的過去——那個事件才對.在他拒絕到校之前,遠藤等人已經將這件事宣傳給全校知道了.即使知道那個事件,他還願意與自己交心,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對他付出真心呢?當然詩乃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念頭.她知道,要是恭二因為傷心而離開,自己將會感到非常寂寞.

然而,潛意識的角落不知為何就是會閃過那個男人,也就是桐人的臉龐.他有著過剩的自信心,對自己的實力絕對信任.詩乃希望能夠藉由和他交戰,逼出自身的全力.

沒錯——現在詩乃唯一的願望,就是打破包覆在心上那層又黑又硬的殼,讓自己由恐怖的回憶當做解放出來.為了做到道一點,她要在黃昏的荒野里戰斗,並獲得勝利.

「所以……你可以等我到那個時候嗎?」

她以極細微的聲音說完,恭二便以含著種種感情的雙眼凝視著詩乃,一會兒後點點頭露出微笑.他以唇語表示「謝謝」,詩乃也跟著笑了.

離開公園之後,詩乃便和恭二道別,接著趕回自己家里,途中還在便利商店里買了礦泉水與蘆苔果粒優格當作晚餐.她平時總會盡量自己烹調營養均衡的料理,但在進行超過三個小時以上的長時間潛行時,會有許多原因讓玩家不宜塞太多食物到胃里.

少女單手拿著發出沙沙聲的小袋子沖上樓梯,踏進家門.急忙鎖上電子鎖之後,她便穿越廚房來到三坪大小的房間,並瞄了一眼牆壁上的時鍾.

雖然還有好一陣子才會到BOB決賽開始的時刻——晚上八點半,但詩乃還是想早點登入,然後花點時間在檢查裝備·彈藥與集中精神上.

她迅速脫下厚棉布材質的無袖連身裙與棉質襯衫並將它們掛在衣架上,接著連上半身的內衣也脫下丟在角落的籃子里.她一邊因為盤據在地板上的冷空氣縮起身體,一邊換成無袖運動內衣與短褲這種較為輕松的服裝.

按下不會設定成太高溫的空調以及加濕器電源後,詩乃喘了口氣並且在床上坐下.她從塑膠袋里拿出寶特瓶,轉開瓶蓋後稍微含了一小口水到嘴里.

靠AmuSphere的感覺訊號中斷機能,在潛行時能有效阻斷百分之九十九來自現實環境的干擾,但詩乃還是從經驗里學到許多可以維持舒適游戲環境的方法:潛行前少吃點東西,先去上廁所等基本知識自然不在話下;此外注意氣溫與濕度,穿上無負擔的服裝也是相當重要的事.她曾經在盛夏時喝下大量冰開水後登入游戲,結果在中立區域的戰斗里感到強烈腹痛,最後遭到檢查出異常訊號的AmuSphere中斷聯線.當然,在她腹痛舒緩並再度聯線時,角色早已死亡且傳送到街道里了.

手頭寬裕的重度VRMMO玩家,會為了追求完全阻斷感覺而導入「隔離艙」這種物品.現在兼具休閑設施的高級網絡咖啡廳已經開始設有這種隔離艙,上個月恭二便邀請過詩乃到這種店里頭去.

登入用的房間為單人專用,在房里浴室淋浴完後,使用者便在全裸的情況下躺進占了房間近半面積的膠囊里.而膠囊內部出乎意料地相當寬敞,里面裝有比重經過調整的黏稠液體,深度約四十公分.

一躺在上面,身體便會漂浮起來,連支撐脖子的枕頭也幾乎沒有任何接觸感.戴起掛在內側牆上的AmuSphere並關上沉重的艙口後,隔離艙內部便完全被黑暗與寂靜所包圍.

其實,光是在那個空間內漂浮就已經是種相當有趣的體驗了,但由于已經先和恭二約好在GGO里碰面,所以詩乃立刻登入VRH間里.

登入後的驚人之處在于,假想世界所給予的五感情報似乎真的比平常來得純淨.恭二說這是因為身體感覺已經降低到了極限,因此完全沒有「中斷訊號外泄」所產生的雜音.先不用說這些理論,那種連敵人靴子踩在沙上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的感覺,確實讓詩乃覺得物有所值.

然而,她同時也感覺到某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不安.

應該說——將肉體完全由現實世界里切割出來,反而會讓人更加擔心身體的狀況.當潛行到VR世界時,現實世界里失去一切知覺的自己就像具玩偶般橫躺在床上,而這個事實所帶來

的一絲不安又被隔離艙給增幅了.

當然,與稱作「惡魔機器」的NERvGear相比,AmuSphere的安全措施可以說是有點過頭了.不僅特別不讓感覺中斷機能完全發揮效果——所以才會需要利用隔離艙——就連聲音·光線·震動以及其他的刺激,都很容易啟動防護功能將用戶趕回現實世界.

即使如此,在潛行時玩家的肉體還是沒有任何防備.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跟睡眠其實差不了多少,但詩乃在隔離艙里登入時,總是無法拋開讓脖子感到些許刺痛的不安感.最後她得到了結論——即使會有些外泄的噪聲出現,自己的小房間還是世界上唯一能安心的登入地點.

詩乃腦中胡思亂想,手里的小湯匙不停地動,結果優格馬上就被她吃光了.容器在水槽里洗乾淨後,便丟進了資源回收垃圾袋里.接著她又在浴室里刷完牙,上完廁所,洗完手與臉後才回到房間里.

「——好!」

「啪」一聲打了一下雙頰後,詩乃便整個人躺到床上去.手機早已轉為靜音模式,房門與鋁窗也已上鎖,禮拜一要交的作業也事先在白天做完了.現實世界里需要掛心的瑣事可說已經全部處理完畢.

她戴上AmuSphere,按下牆上的開關以熄燈.這時,想打倒的玩家臉孔先後不斷地出現在轉變成微暗的天花板上,接著又消失不見.

最後出現的是有著亮麗黑發與鮮豔紅唇的光劍士——也就是桐人.他左手拿著手槍,右手里的光劍下垂,臉上露出輕視的笑容,筆直地凝視著詩乃.

詩乃心底馬上燃起一股斗志.那個男人,可能是她在殺戮荒野中所能找到的最強敵人.他能幫助詩乃得到打破那禁忌過去的力量,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最後的希望.

我會盡全力戰斗.而且一定要打倒他.

用力吸了口氣並慢慢吐出後,詩乃閉上了眼,准備開口說出那句能讓靈魂移動的咒語.下一刻,房間里便清晰地響起她變得相當堅強的聲音.

「開始聯線!」

身體所承受的水平方向重力忽然間消失,些微的浮游感隨即降臨.

接著天地在前方九十度回轉.像從柔軟的滑梯上溜下來般,腳尖先碰到了堅硬的地板.直

到儼想身體的五感完全調整好之後,詩乃才睜開眼睛.

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在沒有星光的夜空之中,拖著長尾巴流過的巨大全息圖霓虹燈.

「Bullet of Bullets 3」的全紅文字列在大樓之間閃耀.

詩乃出現在貫穿格洛肯街道中央的大道北端,也就是總統府高塔前面的廣場上.平常這里是個沒什麼人煙的區域,但今天卻擠滿了無數的玩家,每個人手里都拿著飲料與食物盡情歡鬧著.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特別為即將開始的BoB決賽所設置的賭盤已經開始下注,目前GGO里存在的貨幣有大半以上都集中在這座廣場里面.

表示著倍率的全息圖窗口高掛在空中,而打扮得相當華麗的莊家——可怕之處在于此人不是一般玩家,而是營運公司所准備的「官方指定莊家NPC」——與販賣可疑機密消息的情報販子周圍更是萬頭鑽動.詩乃忽然在意起某件事而靠近莊家NPC,並抬起頭看著窗口,結果發現自己的賠率相當高.這應該是昨天預賽落敗所造成的結果吧.想到這里,她便找了一下桐人的名字,結果那人也是高賠率的成員之一.

詩乃用鼻子「哼」了一聲之後,有了將所有財產賭在自己身上的想法,但一想到這會沖淡主要目的的純度,少女便轉身離開了人群.由于她角色的外表眾所皆知,又是BoB決賽常客,所以四周有許多視線都追著那離去的身影,不過倒是沒人有勇氣敢靠近她就是了.因為大家都知道詩乃是個「一旦認定是敵人便會毫不留情動手的野貓系女孩」.

她打算早點進入待機巨蛋好集中精神,因此開始朝總統府移動.走了一陣子後,背後忽然有人呼喚她的名字.

「詩乃!」

GGO世界里,只有一名玩家會這樣叫她.一轉過頭,果然看見數十分鍾前才在現實世界里分手的新川恭二操縱自己的角色「鏡子」,邊對著她揮手邊跑了過來.一身都市迷彩服的高瘦M型角色臉上似乎因為興奮而略為泛紅.

「詩乃,你怎麼這麼慢.我還在擔心你呢——怎麼了嗎?」

鏡子發現詩乃臉上微微浮現笑容後,覺得有些奇怪.

「沒事.只是剛剛才在真實世界里見面的人立刻又在游戲里遇上,覺得有點奇妙而已.」

「……現實世界里的我當然沒有虛擬體這麼帥啰.倒是你有多少勝算?還是有什麼作戰計畫?」

「要說有多少勝算嘛……我也只能說盡力而為了.基本上,也就是重複索敵,狙擊,移動而已.」

「說得也是.不過……我相信詩乃絕對會得到優勝的.」

「嗯,謝謝.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這個嘛……可能在某間酒店里看實況轉播吧……」

「那麼,結束之後就在那間酒店里碰面,看是要替我慶祝還是陪我喝悶酒吧.」

詩乃再度微笑著這麼說完後,鏡子瞬間低下了頭,然後馬上又抬了起來.他忽然抓住詩乃的右臂,將她拉到廣場角落的陰影里面.鏡子根本不管其他玩家是否還看得見他們兩人,只是迅速轉過頭來用相當緊張的表情看著詩乃.而詩乃也只能不斷眨著眼睛.

「詩乃……不對,朝田同學……」

鏡子應該很清楚在VRMMO里稱呼別人本名是多麼沒禮貌的事.因此他忽然這麼說,令詩乃著實嚇了一大跳.

「什……什麼事……?」

「我可以相信你剛才說的話嗎?」

「剛才的什麼話……」

「你說要我再等一下對吧……?朝田同學只要確認過自己的實力之後,就會和我……」

「你,你怎麼忽然講這種話!」

感覺到雙頰發熱的詩乃將臉埋進了圍巾深處.但鏡子向前跨出一步,再次用力握住詩乃的右手.

「我……我真的很喜歡朝田同學……」

「抱歉,現在可不可以別提這些!」

用稍微嚴厲的口氣說完之後,詩乃接著搖了搖頭.

「我現在想把精神集中在大會上……因為我得拼盡全力,才有機會在戰斗中獲勝……」

「這樣啊……說得也是……」

鏡子放開了手.

「但我還是相信你.我會等你的.」

「嗯,嗯.那……我差不多要開始准備了……先走啰.」

如果繼續和鏡子交談下去,可能得帶著動搖的心情參加大會,于是詩乃抽身後退.

「加油唷,我會支持你的.」

她對語氣充滿熱情的鏡子點了點頭後,臉上露出僵硬的微笑,接著才轉身離開.從建築物的陰影里出來,快步朝總統府入口處走去的這段時間里,詩乃一直感受著那道幾乎要讓後背燃燒起來的目光.

穿越玻璃大門,來到人煙稀少的建築物內部後,少女才總算放松肩膀的力道.

她靠在大石柱上,腦中轉著「難道是自己的態度讓他誤會了?」這樣的念頭.

恭二表現出的好感確實很明顯.不過說句實話,現在光是處理自己的問題就已經令人相當吃力了.

詩乃完全不記得過世的父親長什麼樣子.對她來說,記憶最為深刻的男性臉孔,便是五年前那個郵局搶案的犯人.每當遇上麻煩,她的恐慌症就會發作,接著那人的臉孔便會在腦海里複蘇.那宛若無底沼澤的陰沉眼神.總是躲在周圍的黑暗處窺視著詩乃.

至于和其他女孩子一樣交個男朋友然後每晚講電話,周末一起出去玩……這種事詩乃也不是沒想過.然而,若就這麼和恭二交往,也許有一天會從他身上見到「那雙眼睛」.這正是詩乃最害怕的事情.

如果引起發作的契機變得不只是「槍」,而是看見「男性」便會覺得恐懼——那麼就連要生存下去都會變得十分困難.

她只能戰斗.現在她能做的,就只有這件事而已.

詩乃將腳下的靴子用力朝地板一踩,發出「喀」的一聲,接著便朝向入口大廳深處的電梯走去.

不過,這時又有人從背後叫住了她.那喊出自己名字的聲音既清晰又略微沙啞,與鏡子的低沉嗓音完全不同.聽見這聲呼喚的詩乃,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當她帶著厭惡的心情轉過頭之後,站在她眼前的果然——是那個令人憎恨的「男人」.

Rank: 9Rank: 9Rank: 9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4
發表於 2014-6-14 22:39:56 |只看該作者
第06卷 第10章

我降落的地方,是GGO世界的首都「SBC格洛肯」北端,也就是靠近總統府高塔的路旁一角.

在憂郁的黃昏色天空下,熱鬧的全息圖霓虹燈群不斷流過,上頭的內容幾乎都是現實世界里實際存在的企業廣告.如果是在ALO里,玩家們一定會大舉抱怨這種行為「破壞整個世界觀」吧,但這種景象倒是與這座頹廢的未來都市頗為契合.而這些霓虹燈里最為醒目的,當然就是馬上要開始的第三屆「Bullet of Bullets」大會的廣告了.我一見到那鮮紅的粗大字體,全身

便開始微微發抖.當然這不是來自于恐懼而是因為興奮——至少我希望如此.

呼著氣將臉轉回來後,我下意識地將披肩的黑發往背後一撥,放下手臂時才因為自己的動作而感到喪氣不已.然而最後我還是勉強說服自己,這是已經習慣角色的證據.

我打算先完成大會的報名工作而朝稍遠的總統府走去,此時馬上有幾道視線從大路兩邊投射過來.這令人相當不舒服,因此我忍不住想瞪回去……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

其實他們也不是真的在注意我本人.只是這個角色的外表看起來跟女孩子沒兩樣——而且還是個相當漂亮的美少女.今天如果立場互換,想必我也會拼命盯著看.

一般來說這種時候不只是看,還會有兩,三名玩家靠過來搭訕才對;下過男性們看見我走近時,卻都馬上保持距離.理由大概可以想見—昨天的BoB預賽里,那副拿著光劍拼命朝對手沖過去猛砍的狂戰士模樣,已經眾所周知了吧.

大會公開的出場者資料里只有姓名與參賽次數,並末標示出性別.而「Kirito」又是個中性的名字.所以GGO界里的玩家,應該都認為我是個「因為殘暴成性而故意不拿槍,選擇揮舞光劍的獵奇系女孩」吧.

雖然很不願意被歸類成這種人,但若因此能在即將開始的BoB決賽里讓其他對戰者有所顧忌,那被誤會也就值得了.畢竟我的目的不在于獲得優勝,而是再度和那個穿著破斗篷的男人——「死槍」有所接觸.

三十位決賽出場者的名單中,並沒有「死槍」這個名字.但他一定有參加這次的決賽.如果他的目的是在GGO世界里展示自己的力量,那麼游戲內外都眾所矚目的BoB正是最棒的舞台.「死槍」登錄在系統上的應該是本名——這麼說好像有點奇怪——也就是另一個角色名稱才對.

首先得找出他的名字,然後在大會里再度和他對話,只要能確認他在SAO時代的角色名稱,就能藉此得知他現實世界里的本名.菊岡誠二郎應該可以查詢已成為機密情報的舊SAO玩家賬號數據才對.只要知道那人的本名,應該就能曉得他是否真的殺了……不,應該說他是否真的能殺掉「ZXED」與「薄鹽鱔魚子」了.

然而在這段過程中,我勢必得面對自己的罪過.

那分恐懼依然沒有消失.

不過,為了不讓自己再度選擇「遺忘」這條逃避的道路,這也是必要的感情.

我緊握雙拳,以戰斗靴的鞋底用力踩著路面,朝向前方逐漸浮現的巨大總統府高塔前進.

提到與人對戰的大會……別說ALO了,就連在SAO里我也曾因此而感到興奮不已.

想不到,如今居然會抱著恐懼的心情參賽.

當臉上露出自嘲笑容的我爬完通往高塔的寬廣階梯時,看見前方大廳入口附近有條熟悉的砂石色圍巾像貓尾巴般不停搖晃著.

不用看那頭水藍色短發以及由外套下襬伸出來的修長雙腿,便可以知道這人是昨天預賽決勝戰的對手——狙擊手「詩乃」.雖然她是我在GGO里唯一認識的人,但我還是猶豫著該不該趕上去跟她打招呼.

因為昨天剛潛行到這個世界就立刻迷路的我,厚著臉皮拜托偶然遇見的詩乃替我帶路,而且當時我沒有馬上解開她由角色外表便將我當成女性玩家的誤會,偽裝成「完全不知如何是好的初學者少女」,除了請她解說游戲系統與幫忙選擇裝備道具之外,還很過分地在休息室里目睹她那個角色只穿著內衣的模樣.

不僅如此——

我在預賽中忽然遇見引發問題的槍擊者「死槍」,得知他除了是「SAO生還者」之外還是殺人公會「微笑棺木」的成員.這讓我受到很大的沖擊,因此在接下來與詩乃的決勝戰中,我幾乎已經放棄了比賽.具體來說,就是打從戰斗開始我便無力地向前走,想要故意被詩乃射出的致命子彈擊中而輸掉比賽.

但詩乃卻沒有擊中我.

她在我周圍射完灌注了純粹的憤怒而燃燒著藍白色火焰的六發子彈後,便舍棄自己的優勢,直接和我見面並且大喊.

她說「別開玩笑了,想死的話自己一個人去死」.又說「你要覺得這只不過VR游戲里的一場比賽那是你的自由!但不要把你的價值觀強加在我身上好嗎!」.

這句話深深刺入我的胸口.

其實,我在很久以前也對別人說過類似的話.

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當時剛升上國中二年級的我非常幸運,或許該說非常不幸地抽中了「Sword Art Online封閉Bet測試版」的玩家資格,每天從學校回來之後,便潛行到當時還不是死亡游戲世界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里,直到隔天早上為止.

說起來真有點不好意思,往後成為傳說勇者的「桐人」,當年雖然因為在PVP活動里總是名列前茅而小有名氣,但跟現在相比可以說完全不曉得怎麼跟人打交道,所以在游戲里頭也幾乎沒有任何可稱為朋友的對象.然而在認識的人當中,還是有少數幾個我認為將來能跟他們變成朋友的玩家,其中一名是個常在決斗大會里碰上的土氣茶色頭發劍士,他擅長單手劍.

這人總是以兼具了清晰邏輯與敏銳判斷力的方式作戰.而我內心一直期待能與他在大會里交手,但最後卻在那個終于到來的舞台里——受到了莫大打擊.在熱戰的最後一刻,原本應該能避開揮砍的他竟然故意吃下這一擊而落敗了.我推測他應該是為了巨額賭金才會故意放水,便在盛怒之下對他說出之前詩乃講的那段話.

BoB預賽的決勝戰舞台里,我就像被四年前的自己給痛罵了一樣,于是誠心向詩乃道歉.雖然之後我們以面對面的方式再度對決,但結果對詩乃來說應該難以接受吧.不管再怎麼說她也是個狙擊手,自超遠距離射出必中必殺的子彈才是她最大的武器.今天的大混戰決賽里,她一定會拼盡全力將複仇的子彈轟進我眉問才對.

因為上游的複雜理由——或許應該說完全是自己招惹出來的種種原因,讓我猶豫起該不該向走在前面幾公尺處的詩乃打招呼.

但是幾秒鍾後,我便拋開猶豫直接大步爬上階梯,接著開口喊出她的名字.

「嗨,詩乃.今天也請多指教.」

她那像尾巴的圍巾整個停了下來,水藍色頭發稍微向上翹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只貓.以右腳跟為中心轉過身子的狙擊手少女,臉上出現露骨的厭惡表情,然後用鼻子冷哼了一聲.

「……請多指教是什麼意思啊.」

她藍色瞳孔閃爍的憤怒光芒讓人馬上就感到後悔,但我並不是隨便就叫住她的.這時候要是說錯話而讓她不再理我,那可就糟糕了.因此我以相當認真的表情說:

「那當然……是希望我們彼此都能盡全力來戰斗的意思啰.」

「少惡心了.」

——看來我一開始就犯錯了.但我還是毫不氣餒地繼續說:

「話說回來,你怎麼這麼早就開始潛行了?現在距離大會還有三個小時呢.」

「還不是因為昨天被某人害得差點來不及報名.」

詩乃別過臉抱怨完後,又瞥了冷汗直流的我一眼.

「……說起來,你自己還不是現在就登入了?干嘛講得好像我閑閑沒事做一樣.」

「那,那就讓我們有效利用等待時間吧!在決賽開始之前,先去喝杯……不對,應該說來交換個情報……」

在現實世界里,我實在不敢對真人說出這種話.不,考慮到我已經有亞絲娜這個女朋友這點,就連在假想世界里也是不可饒恕的行為.但我敢對天地神陰發誓,這絕非在VR世界里的搭訕行為,而是為了完成任務與使命,以及為了詩乃本人安全所需要的步驟.

——結果詩乃似乎沒察覺我內心複雜的糾葛,她在瞪了我好幾秒之後,才用鼻子「哼」了一聲並以最小的動作點點頭.

「好吧.反正一定又是我單方面告訴你各種情報.」

「我,我沒……也不是沒有這種企圖啦……」

我含糊帶過,往開始向前走的詩乃背後追了過去.

利用總統府大廳一樓的機器從容地完成報名手續之後,詩乃便帶我到設置在地下一樓的廣大酒店區域.由于四周環境的光線被調整到最低限度,所以幾乎看不見聚集在各張桌子前面的玩家臉孔.只有設置在天花板上的幾個大型面板屏幕映出炫目的原色影像.

詩乃走到深處的包廂座位坐下,接著看看簡單的金屬板飲料單,按下冰咖啡字樣旁邊的小按鈕.然後,同樣金屬制的桌子中央便打開一個洞,從里面出現裝滿黑色液體的杯子.跟得向NPC點餐然後由它們送上料理的艾恩葛朗特餐廳相比,這系統實在是相當簡樸,但也確實很符合GGO這個游戲的氣氛.

我也按下姜汁汽水的按鈕,然後拿起浮現的杯子一口氣喝掉里面大半的液體.待假想的氣泡感從喉嚨里消失後,我才打開話匣子說:

「決賽的大混戰……就是把三十個人隨機安置在同一張地圖里面,只要遭遇對手便開始槍戰,殘存到最後的家伙便獲得優勝……我說的沒錯吧?」

結果詩乃先是透過咖啡杯瞪著我,然後才開口:

「看吧,你果然是想讓我當解說員嘛.說起來,這些情報全都寫在營運公司寄給參賽者的電子郵件里了吧.」

「我,我是看過了啦……」

正確來說,我只有大略看過一遍,原本打算登入游戲後再仔細詳讀的.但在這之前便先遇見了詩乃這位常客,直接請她教學應該會比較快……我當然不敢這麼說,只好干咳了幾聲將話題帶過.

「那個……我只是想確認一下自己的理解有沒有錯誤……」

「還真敢說呢.」

她那種極其冷淡的聲音,讓我的心也涼了半截.幸好詩乃將杯子放回桌上之後,便開始快速說明起決賽的規則:

「……基本上就如你剛才所說的那樣,決賽確實是三十名參賽者在同一張地圖里的遭遇戰.開始位置雖然是由隨機數決定,但每個玩家最少會距離一千公尺,所以不會有敵人忽然出現在眼前的情形發生.」

「一,一千公尺?也就是說地圖相當寬廣啰……?」

我不由得插嘴之後,藍色言射般的視線再度射了過來.

「你真的看過電子郵件了嗎?這在第一段里面就有寫了.決賽地圖是直徑十公里的圓形場地.那是個有山,森林,沙漠的複合舞台,因此不會有絕對優勢的裝備或是能力.」

「十,十公里?那還真是大……」

大小就跟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第一層差不多.這也就是說,系統會將僅有的三十名參賽者,在彼此間隔一千公尺的情況下,配置于足以讓一萬人同時狩獵的區域里.

「……這樣真能碰得上對手嗎?搞不好在大會時間到之前都見不著任何人呢……」

「這是個用槍互相攻擊的游戲,因此必須用這麼寬廣的地圖.像狙擊槍的射程就有一公里,而突擊步槍也有五百公尺左右.如果把三十個人全都擠在一張狹窄的地圖里,那比賽一開始所有人就會瘋狂射擊,馬上就會有一半以上的參賽者陣亡.」

「哦……原來是這樣啊……」

我點頭同意,而詩乃則繼續進行詳細的解說.這個講話尖銳又冷淡的角色,也許背後其實是個相當親切且溫柔的女孩也說不定——要是被她看出我這麼想,一定會吃不完兜著走,所以我還是乖乖地聽她繼續講解:

「——但正如你所說,碰不上對手就沒辦法開始戰斗.而且還會有反過來利用這一點,打算躲到剩最後一個人才現身的家伙出現.所以參賽者都會自動擁有一個叫『衛星掃描接收器』的道具.」

「衛星……是指間諜衛星還是什麼嗎?」

「沒錯.系統設定每十五分鍾就會有監視衛星經過上空.這時全員的接收器都會收到地圖內所有玩家的位置.而且只要觸碰地圖上閃爍的光點,就會顯示該玩家的姓名.」

「唔……總之躲在一個地方的上限是十五分鍾啰?地圖上出現自己的所在位置後,隨時都有可能遭到奇襲.」

「正是如此.」

我露出微笑,對輕輕點頭的詩乃問道:

「但這種規則不是對狙擊手不利嗎?你們的任務不就是像顆番薯一樣躲在掩蔽處,然後不斷用狙擊槍瞄准敵人嗎?」

「像顆番薯是多余的.」

詩乃以那爆發藍色火花的雙眸瞪了我一眼,接著冷哼一聲並露出自傲的微笑.

「十五分鍾已經夠我用一發子彈殺掉一個人再移動一公里了.」

「是……是這樣嗎.」

她應該不是在說大話才對.如果想靠衛星情報對詩乃發動奇襲,很可能反而被她從遠距離狙擊.我將這件事牢記在心後,干咳了一聲並整理所獲得的情報.

「呃,也就是說,比賽開始後便要不斷移動搜索並擊倒對手,然後撐到剩下自己一個人為止……是這樣吧?而且每隔十五分鍾,手邊的地圖裝置會顯示出全員的所在位置.那時就能知道還有誰仍然存活——我的理解有什麼錯誤嗎?」

「大致沒錯.」

詩乃點頭肯定後將杯中的冰咖啡全部喝完,並用力將杯子放回桌上准備起身.

「那麼,沒事了吧?下次看見你時,我會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機……」

「哇,等等嘛.我現在才要開始講正題啦.」

這還真像某個公務員的台詞耶.我心里這麼想著,同時急忙伸手拉住詩乃的夾克衣角.

「…………還有什麼事?」

即便對方露出非常厭惡的表情,還故意看了一下左腕上的軍用手表,我依然毫不氣餒地點了點頭,于是詩乃歎了一大口氣後再度坐下.她將兩只手肘撐在桌上,然後把嬌小的下顎抵在交錯的十指上,以眉毛的動作催促我說下去.

「呃,那個……我想問一個奇怪的問題……」

我吞吞吐吐地說完,迅速揮動左手將主窗口給叫了出來.

Rank: 9Rank: 9Rank: 9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5
發表於 2014-6-14 22:43:04 |只看該作者
「The Seed」規格的VRMMO,主窗口設計幾乎都完全相同,所以我毫不考慮地便將其變換為他人也能看見的模式,然後迅速移動卷標.

我秀出營運公司傳給BoB決賽參賽者的電子郵件中列出三十位選手姓名的那一頁.其中當然也能看見F組預賽第一名「Kirito」與第二名「Sinon」的名字.

瞄了一眼我展示的窗口後,詩乃那細長的鼻梁就像貓——不,應該說像美洲豹生氣時那樣皺了起來.

「……怎麼,要向我炫耀昨天在預賽決勝戰里得勝嗎?」

聽見她帶刺的低語聲,我趕緊吸了口氣,然後以非常認真的表情搖了搖頭.

「不是啦,我沒那個意思.」

可能是感受到我態度上的變化了吧?詩乃皺起她漂亮的眉毛說:

「…………那現在又讓我看參賽者名單,究竟是什麼意思?」

「名單上的三十個人,有幾個是你不認識的?」

「啥……?」

我沒理會表情極度訝異的詩乃,將手指沿著不算長的名單往下移動.

「拜托,這對我來說很重要,請你務必告訴我.」

「嗯……跟你講也沒關系啦……」

雖然還帶著疑惑,但詩乃依然將目光轉往浮在桌面的紫色全息圖窗口.她藍色的瞳孔迅速地左右移動著.

「嗯……這已經是第三屆BoB了,里頭幾乎都是我認識的人.第一次打進決賽的……除了某個讓人火大的光劍士之外就只有三個人.」

「三個人.名字叫什麼?」

「嗯……『槍士X』與『Pale Rider』,然後還有……這個『Sterben』是念作『史提夫』對吧.」

詩乃僵硬地念了幾個名字,我也親自在窗口上確認了一遞.除了「槍士X」是以日文表示之外,其他兩人皆是字母.我閉上眼睛,嘴里重複念了這三個名字好幾次.

此時詩乃以半訝異半焦躁的聲音對我說,.

「喂,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發問,卻連半點說明都沒有.」

「啊啊……嗯……」

我以曖昧的回複爭取時間,腦袋拼命思索.

詩乃告訴我的三個名字——

這里頭應該有一個是我來到這世界的原因.他是兩起奇異死亡案件的關系者,同時也是曾隸屬于殺人公會「微笑棺木」的SAO生還者——通稱「死槍」的角色名稱.

我之所以這麼推測,是因為死槍到目前為止將真正的角色名稱隱藏得十分徹底.如果可以,他一定很想把「死槍」拿來當成角色名稱才對,但道麼一來會收到許多垃圾郵件,甚至在預賽時期就會惹上不少麻煩.而若讓真正的角色名稱太過于出名,又會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死槍」謠言相彤失色.因此他得不斷隱姓埋名到今天,詩乃必定不知道有這個人存在.

問題在于,這三個名字哪個才是真正的「死槍」呢……

當我陷入沉思時,有只白皙的手闖進我視野中.只見那只手以食指用力敲了敲桌面.

一拾起頭來,馬上就見到詩乃瞇起雙眼瞪我.

「……我真的要生氣啰.你究竟在搞什麼?這些對話全都是為了引我生氣,然後讓我在決賽里產生失誤的作戰嗎?」

「不是……不是那樣.我沒那種意思……」

感受那宛若超高溫火焰般的目光後,我緊緊咬住嘴唇.

我無法立刻決定是否該向她說明全部的事情.「GGO世界里有一名自稱『死槍』的玩家在街道與酒店里進行槍擊,而被他擊中的對手從此再也沒有登入」,相信這樣的謠言應該已經廣為流傳,但還是沒有什麼玩家相信他們真的被殺掉了.當然眼前的詩乃應該也是如此才對.

老實說,我也不是完全相信這件事.游戲內的子彈能夠殺害現實世界里的玩家——以前幾天我和菊岡得到的結論來說,不管用哪種理論都無法解釋這種情形.

然而現在的我,已經無法對死槍的能力一笑置之.如果那家伙原本是「微笑棺木」的主要成員,那麼他無疑就是在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里積極剝奪眾多玩家生命的殺人玩家.他或許會由那種恐怖經曆當中,推導出某種超越我和菊岡想象力的理論……這種可能性依然存在.

假如我在這里將所知的情報全告訴詩乃,跟她說死槍的能力可能是真的——「被擊中說不定會死亡,所以請你別參加這次的決賽」這麼一來她會聽我的勸告嗎?不,絕對不可能.昨天因為陪我買東西而差點趕不上預賽報名時,詩乃那拼命的側臉再度浮現于腦海中.這名少女應該也有非得參加BoB大會不可的重大理由才對……

那對藍色瞳孔原本狠狠瞪著保持沉默的我——卻忽然緩和了下來.

她的淡紅色嘴唇幾乎沒怎麼動便說出這句話:

「…………難道說,這和昨天預賽時你臉色忽然變差有關嗎?」

「咦…………」

我與詩乃四眼相對,一時說不出任何話來.

但不久之後,我還是忘記了所有理由與盤算,像受到吸引般點了點頭.只有極其細微的聲音從自己的嘴巴里流泄而出:

「……嗯……沒錯.昨天在地下的待機巨蛋里,我忽然被以前玩同一款VRMMO的家伙叫住……我想他一定會參加今天的決賽.恐怕剛才的三名玩家里有一個就是他……」

「你們是……朋友嗎?」

聽見詩乃的問題後我劇烈搖頭,弄亂了一頭長發.

「不,剛好相反……我們是敵人.我和他曾經認真地想殺掉對方.但是……我卻想不出那家伙當時的名字.我一定得回想起來才行.在決賽場地里,我得再度和他接觸……弄清楚他到底在這里做了些什麼事…………」

一口氣說到這里,我才發現自己所說的話多半會讓詩乃一頭霧水.一般的VRMMO游戲里,就算是屬于敵對公會里的玩家,廣義上來說也還是玩同一款游戲的伙伴.用「敵人」來形容對方實在是太誇張了.

但是——

水藍色頭發的狙擊手沒有嘲笑我的發言,她只是瞪大小小的雙眼.接著以系統幾乎辨認不出的微弱聲音呢喃:

「……想殺掉對方……敵人……」

然後她又用同樣細微的聲音,提出了一個足以穿透我意識深處的問題.

「……是因為玩法不合或在組隊時發生糾紛而交惡,這種游戲上的爭執嗎?還是……」

聽到這里時,我反射性地搖了搖頭.

「不.是賭上彼此性命的真實殺戮.那家伙……那家伙所屬的集團做出了絕對無法饒恕的事.雙方不可能和解,除了以劍了斷別無他法.做出這件事我毫不後悔.但是……」

雖然知道說下去只會讓詩乃更加困惑,但嘴巴就是停不下來.我握緊放在桌上的雙手,拼命看著對面那雙藍色眼睛深處,將聲音由干渴的喉嚨里擠出來.

「但是……我不斷逃避自己應該背負的責任.也不去思考自己這種行為的意義.直到今天,我都只是強迫自己去遺忘……然而現在已經不能再逃避下去了.我這次非得堂堂正正地面對問題不可.」

這段話的傾訴對象已經變成自己了.當然,詩乃應該完全聽不懂才對.當我閉上嘴時,詩乃也默默垂下視線.這時她心里「招惹到怪胎了」的想法應該會變得更加強烈吧.

「…………抱歉,我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當作沒聽過吧.總之是我以前的宿怨……」

我故意做了個苦笑的表情後,准備將整件事情簡單化.

但詩乃發出的低語卻打斷了我的話.

「——『如果你的子彈真的能夠殺害現實世界里的玩家,你也能毫不猶豫地扣下板機嗎』……」

「…………!」

我迅速倒抽了一口氣.

這是昨天的預賽決勝戰時,我順著自己內心情感對詩乃做的質疑.其實,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說出這種話.但在聽見詩乃問「要怎麼樣才能像你這麼強呢?」的瞬間,我便以電光火石般的速度通麼反閃.

假想世界里的攻擊殺害了現實世界里的玩家.從沒有人相信「死槍」的傳聞這點來看,就從知道這在常理上是絕對不可能的.然而,在目前已經不存在的另一個世界里,這條規則已經實現了.

此時我只能保持沉默,而詩乃則以銳利目光緊盯著我的雙眼——並張開了小嘴說:

「桐人你……難道是在『那個游戲』中……」

這個幾乎無聲的問題,馬上就溶解在酒店干燥的空氣里消失了.動搖的藍色眼珠往下看去,最後又靜靜搖了搖頭.

「…………抱歉.我不應該提出這種問題.」

「…………不,沒關系.」

聽見這意外的道歉,我也只能這麼回答.我們便在緊繃的沉默中靜靜看著彼此.

我不打算主動告訴詩乃自己是前「Sword Art Online」玩家,也就是「SAO生還者」.但若不說出來,她將永遠無法理解我剛才的說明.

這樣詩乃應該就能理解我用「敵人」這個字眼的意思.也能夠了解「殺害對方」所代表的具體意義了.

我只是靜靜等待少女眼里浮現出忌諱與厭惡的感情.

但是——

詩乃沒有移開目光,也沒有起身離座.她反而探出身體,緊盯著我看.她藍寶石般的瞳孔深處,似乎流露出某種……可能是求助的光芒.或許只是我的錯覺吧?

下個瞬間,詩乃已經緊閉起雙眼.接著緊咬自己的嘴唇.

連驚訝的時間都沒有,我們兩人之間的緊張氣氛便消失了.吐出長長的一口氣後,狙擊手少女浮現極為隱晦的微笑,對著我低聲說:

「…………該移動到待機巨蛋里去了.不然就沒時間檢查裝備與熱身啰.」

「呃……嗯.說的也是.」

我點點頭,隨著詩乃起身.看了一下左手腕上簡單的數字手表,發現時間不知不覺中已經接近晚上七點.距離決賽開始遺有一個小時.

來到巨大酒店角落的簡陋電梯時,詩乃按了向下的按鈕.鐵網門邊發出聲響邊往旁邊移動,接著鋼鐵制的箱子現身.進到里面之後,這回換我按了最下方的按鍵.

充滿假想落下感與機械聲的狹小空間里,怱然響起一道細微的聲音.

「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難處了.」

身後的詩乃似乎往我靠了一步.接著便有個物體壓在我背部中央.那不是槍口——而是指尖.她以稍微用力的聲音繼續說道:

「不過,和我的約定又是另外一回事.昨天決勝戰時的屈辱我一定會加倍奉還.所以你絕對不能被我以外的人擊倒.」

「…………我知道了.」

我輕輕點了點頭.

潛行到GGO的最大目的,便是與「死槍」接觸以及解開殺人之謎.但這件事現在已經不單單只是菊岡誠二郎的委托,也與我自己有關.冷靜地想,我應該全力避開與詩乃這個恐怖的狙擊手戰斗,以達成目的為優先才對.

不過,我在這世界里遇見了詩乃,在這里與她交談,戰斗而建立起一段新的關系.我實在沒辦法無視或貶低彼此的互動.因為就算是在另一個假想世界,就算掛在腰上的是沒有實體劍刃的光劍,「桐人」也還是一名劍士.

「……我一定會存活到與你對戰為止.」

如此說完後,背後的手指便離開了我的身體,接著響起一道細微的聲音.

「謝謝.」

在我詢問她為什麼道謝之前,電梯已經隨著劇烈震動停下.開門後,鋼鐵與硝煙也就是戰爭的氣味,立刻從微暗的電梯前方推擠過來,包圍住我的身體.

Rank: 9Rank: 9Rank: 9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6
發表於 2014-6-14 22:43:50 |只看該作者
第06卷 第11章

詩乃悠長地吸了一口氣後,花上同樣時間將假想肺部里的冰冷空氣全部呼出.

她緩緩將呼吸頻率調整得與心跳節拍相同,綠色著彈預測圓也反複地收縮擴大.

瞄准鏡視野中央,有一名玩家趴在灌木叢里緩緩移動.他手里拿著一把小型「傑迪」沖鋒槍,雖然看不見其他輔助武器,但全身卻到處都有異常隆起.可能是將武器重量降低到最低限度,然後以高性能對光學槍防護罩以及對實彈複合裝甲來填滿裝備容量吧.此外,他還戴著附有臉部護甲的頭盔,看起來簡直像只巨大的山豬.他的名字就叫做「豬金」,由能力值來看,是屬于專注于強化VIT的防禦型玩家,他雖然也參加過上一屆的決賽,但詩乃當時並未直接和他交手.

在距離一千兩百公尺以上的情況下,就算是反資材狙擊槍「Ultima Ratio Hecate Ⅱ」也很難貫穿那身裝甲給予致命一擊.如果可以連續擊中兩次那就另當別論,不過敵人也不是省油的燈.一旦遭受狙擊,他勢必會馬上躲進掩蔽物的陰影中而久久不露面.到時候若還繼續靜靜待在原地等他再度探頭,聽見第一發子彈槍響的其他玩家鐵定會聚集過來,屆時自己勢必會被打成蜂窩.

趴在巨大岩石與矮樹叢之間的詩乃,手指放在扳機上無聲地呢喃:

「……來這邊.」

只要距離拉近到八百公尺以內,她就有自信能夠射中對方裝甲較薄且傷害系數較高的顏面部位,將那家伙踢出決賽的舞台.

但詩乃的心願終究還是落空了,男子轉換方向逐漸遠去.對方很細心地連背部也穿戴著重裝甲,可以說一點空隙都沒有.雖然可惜,但看來還是得放棄這個獵物,等待下一個接近的敵人才是明智之舉.就在詩乃准備將右眼從瞄准鏡上移開時,忽然發現男人掛在右腰上的圓形物體.

那是大型的電漿手榴彈,而且有兩顆.大概是因為沒有輔助武器而拿來護身用的吧.在掩蔽物眾多的區域里,這確實是能夠在極近距離戰發揮莫大功效的道具.只不過,在這個游戲里「便宜又有效的道具」通常也伴隨著一點危險性.詩乃再度繃緊全身神經,將靠在瞄准鏡上的眼睛眯了起來.

她讓剛才一直瞄准男人背部的准星略往右下移動.最後十字瞄准線對准了搖晃的金屬球.

吸氣,吐氣.接著再度吸氣——然後就此停住.

當成功屏除所有雜念,自身與手上鋼鐵合為一體的瞬間,預測圓便急速凝聚成一個小光點.少女自然地扣下扳機.

接著馬上有一陣沖擊傳遍全身.視線也因為防火帽噴出來的火花而瞬間染白.但詩乃的視力馬上就恢複了.透過瞄准鏡,變回彩色的視野中能看見掛在男人右腰上的一顆手榴彈「啪」一聲彈了開來.她也將臉從槍上移開.

「賓果.」

當她低語時,遙遠的山丘中段部分已經爆出藍色火焰,周圍樹叢也因此全部倒塌.幾秒鍾之後,宛如遠雷的爆炸聲才傳來.不用確認就能知道男人的HP條已經完全消滅了.

這時詩乃已經站起身,疊好腳架背起黑卡蒂.由于槍聲與防火帽上的火花已經暴露了她的位置,狙擊後的幾分鍾可以說是狙擊手最危險的一段時間.她迅速往左右一掃,接著立刻朝事先決定好的路線奔去.

這條路的周圍長滿了灌木,因此不容易被發現.而且附近敵人的注意力應該都被野豬男盛大的爆炸聲給吸引過去了,受到奇襲的可能性相當低.不過,盡管腦袋里知道這一點,詩乃依然沒有停下腳步.持續奔跑了一分鍾以上之後,她才蹲在好不容易抵達的巨大枯樹根部,接著「呼」一聲喘了口氣.當她抬起頭時,發現從厚厚的云層縫隙中,可以見到逐漸西下的血紅色太陽.

Bullet of Bullets決賽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將近三十分鍾.

剛才的野豬男是第二個遭到詩乃狙擊而退場的參賽者.但在監視衛星每十五分鍾一次的傳訊之前,參賽者無法得知目前還有多少生存者.少女由腰包中取出薄薄的「衛星掃描接收器」後,讓它顯現整個區域的地圖,並靜候位置情報更新.

左邊的定時器顯示出現實世界是晚上八點半時,高解析度的地圖上也出現幾顆閃爍的光點.其數量——總共有二十一個.換言之,現階段已經有九個人被打倒了.詩乃死命盯著畫面,盡可能將狀況記在腦海里.

成為大會舞台的特設場地,是一座直徑十公里的正圓形孤島.島的北部是沙漠,南部是森林以及山岳.此外,還有一座已成了廢墟的都市坐鎮島中央.目前詩乃位在聳立于地圖最南端的岩山山麓.稍微往北處有一條大河流過,正好區隔出山岳地帶與森林地帶.

目前周圍一公里內只有三個光點.詩乃一個個以指尖觸碰,確認光點上的名字.最接近的是東北方六百公尺處持續往西移動的「戴因」.自微偏東方處追逐戴因的則是「Pale Rider」.最後那個在南方八百公尺處岩山頂靜止不動的光點,則是「獅子王里奇」.

里奇是裝備重型機槍「維克斯」的高火力型角色,想必是打算窩在區域里最高的地點,掃射朝自己靠近的玩家吧.他在上一屆大會里也采取了相同的戰法,最後是由于子彈耗盡這種極為簡單的原因退場,不過這次里奇應該已經有了對策才是.無論如何,這個不動的敵人可以先不用管他.

問題在于由光點來看似乎正全力逃走的「戴因」與追著他的「Pale Rider」.戴因不但是詩乃最近所參加那支中隊的領袖,也是連續三次打進BoB決賽的老手.他身上裝備著高性能的「SG550」突擊步槍,擅長中距離戰斗.這人在人格上雖然不怎麼值得尊敬,但確實是個不能小看的對手.

而把實力不容小覷的戴因像過街老鼠般追著跑的Pale Rider,老實說詩乃根本沒見過他,當然也沒和他交過手.難道他真的那麼強?還是武裝適合該處的地形?當詩乃感到狐疑時,上空的監視衛星似乎已經離開,表示在儀器上的所有光點也開始閃爍起來.大概再十秒左右情報就會消失了.

詩乃反射性舉起右手,准備將存在遠方的十八個光點全部點一遍.但在食指快碰到畫面之前,那只手又忽然握緊拳頭.因為她注意到自己正准備尋找某個特定的名字.

「那種家伙……誰管他是死是活啊……」

詩乃輕聲嘟囔.自己根本沒必要去擔心那種家伙那個可憎的光劍玩家「桐人」現在是否還活著.需要注意的,就只有進入黑卡蒂射程之內的獵物而已.如果桐人出現在射程范圍內,就只要不帶任何感情地瞄准,射擊,結束他的性命即可.

閃爍的光點們終于無聲地消失了.詩乃將儀器收回腰包里,保持警戒地站起身.

下方是一片平緩的山丘,對面則是茂盛的森林.目前戴因與Pale Rider正在森林深處,由詩乃的右手邊往左手邊移動.兩人的目標應該是將區域一分為二的大河,以及橫跨在河上的橋梁.個性小心謹慎的戴因一定會避開在高風險的森林里戰斗,選擇在視野良好的大橋上迎擊追來的Pale Rider才對.

詩乃比他們兩人更靠近那座橋.若現在立刻跑過去,應該可以先達到狙擊位置才對.她要在那里看著兩人對決,然後趁獲勝者松懈下來的瞬間狙擊.

重新背好右肩上的黑卡蒂後,詩乃放低身子,再度飛奔于灌木林之中.

少女順利穿越暗茶色山麓地帶,沖進最後一株灌木叢,眼前立刻出現一條有著紅色反光的帶狀物體.

那當然是一條河.流水由南邊山里奔出,蛇行穿過整個地圖中央後朝北方而去,最後消失于遠方那籠罩在云霧底下的遺跡都市里.

河流對岸則是聳立著諸多巨大古木的森林.蒼郁的樹梢下方,能見到有條石頭小徑蜿蜒其中.小徑在詩乃潛伏的位置北方兩百公尺處碰上河流,並連接了一條簡單的鐵橋.此刻,那兩名玩家應該在小徑上全力沖刺才對——

才想到這里,便有道人影由生長在小徑與鐵橋交接處的巨大古木陰影里直線沖出.詩乃急忙將黑卡蒂架在地上,等不及掀起瞄准鏡上的可掀式護罩便直接將眼睛湊了上去.

那人全身穿著木紋圖案迷彩服.頭盔下方可以見到他四方形的下巴.此外,從他手上那把SIG突擊步槍便能得知這人就是戴因沒錯.他正以符合老鳥玩家身分的順暢姿勢沖過小徑.花了幾秒鍾離開森林之後,男子便直接跑上生鏽的鐵橋.他一口氣穿過橫跨五十公尺的鐵橋,來到詩乃藏身處這頭的河岸,隨即馬上趴到地面上擺出臥射姿勢.

「原來如此……」

詩乃有些佩服地嘟囔.在這種情況下,確實可以單方面攻擊想渡過鐵橋的敵人.不過,他還是太掉以輕心了點.對于可能位在河川這一側的敵人來說,他可是將背部毫無防備地暴露出來呢.

「任何時候都要注意自己的身後啊,戴因.」

當刻度鏡片交點捕捉到那粗獷的側臉時,詩乃便這麼呢喃道.這下子即使不用等戴因與Pale Rider一決勝負,也可以直接出手了.雖然這麼做Pale Rider將會注意到詩乃的存在,但他若想強行攻擊就非得渡橋不可.詩乃距離鐵橋只有兩百公尺,就算對方全力奔跑她也有一擊必殺的自信.

——對收看實況轉播的觀眾不好意思就是了.

詩乃腦里這麼想著,然後靜靜將手指放在黑卡蒂扳機上,但就在下一個瞬間……

脖子後方有了一股冰冷的戰栗感.

自己背後還有人在.

——笨蛋!居然因為專注于狙擊而疏忽背後的警戒!

詩乃在腦袋里這麼大叫,同時將右手從黑卡蒂上移開.她的身體就像彈簧般反轉一百八十度,接著用左手拔出輔助武器「MP7」沖鋒槍.在進行這些動作的期間,她的腦袋里也斷斷續續地閃過思考的火花.

——可是,背後怎麼可能有人在呢?幾分鍾前檢查「衛星掃描接收器」時,後方只有動也不動的獅子王里奇而已啊?那家伙當然不可能從山上跑下來,而且如果敵人抱著重機關槍接近,自己也不可能沒注意到他的腳步聲.話說回來,里奇之外的敵人要在這麼短時間內繞到背後可說是難如登天.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又是誰呢——

即使心里驚訝不已,詩乃還是將MP7往正後方伸了出去,然而同一時間也有一道黑色槍口出現在她眼前.果然不是自己多慮,而是真的有人逼近到貼身距離了.

事到如今已經無法回避.只有彼此將彈匣里的子彈全部射光互相削減對方的HP一途了——做出這樣的覺悟後,詩乃准備扣下扳機.

但是就在撞針准備擊發子彈之前……

襲擊者像是要制止詩乃般迅速舉起右手低聲說道:

「等等!」

「嗚……!」

詩乃瞪大雙眼,將視線的焦點由槍口轉移到對方臉上.

她立刻見到那頭長及腰部的亮麗黑發,即使受到夕陽照射也依然白皙的肌膚,以及閃爍著強烈光芒的細長瞳孔.

仇敵桐人有點像半趴在詩乃身上似的,以左手握住5—7手槍對准了她.

當認清楚現狀之後,詩乃內心立刻有幾種感情綜合起來,形成了一道火焰.她忘記眼前的槍口,下意識地咬牙切齒,面目猙獰,打算發射左手的MP7.

但桐人卻再度以冷靜的聲音低聲說話,讓詩乃加諸于手指上的力道在緊要關頭停下.

「等等.我有個提議.」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

詩乃以細微但充滿殺氣的聲音反駁.

「這種狀況之下哪還有什麼提議與妥協!只有看誰先死而已!」

「如果我想動手,老早就可以開槍了!」

桐人話中所帶有的異常緊張感,讓詩乃不由得閉上嘴巴.感覺上,似乎有比目前這種持槍相對的狀況更讓他在意的事.

而且雖然很不甘心,但桐人所說的確實一點都沒錯.如果他能如此輕易地貼近,當然隨時都可以從背後以子彈或是光劍解決詩乃.

「…………」

面對被迫保持沉默的詩乃,桐人又繼續輕聲說道:

「我不想在這時彼此互擊,讓另外兩個人聽見槍聲.」

桐人的目光瞬間轉往詩乃背後,朝向那座即將發生另一場遭遇戰的鐵橋看去.

「……?什麼意思……」

「我想觀看那座橋上的戰斗,直到他們分出勝負為止.在那之前請別出手.」

「……看完後你打算怎麼辦啊?你該不會想說『我們等到那個時候再互相攻擊』這種蠢話吧!」

「得看到時候的狀況……不過屆時我應該會離開.不會對你出手.」

「但我可能會從你背後狙擊唷?」

「那也沒辦法.請你諒解,快開始了!」

當桐人焦急地再度看向鐵橋時,竟然就這樣將左手上的5—7手槍放下來了.即使對方用沖鋒槍瞄准自己眉間,他依然將手槍收回腰間的槍套里.

詩乃雖然生氣卻也無可奈何,肩膀的力道就這麼放松了.

只要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再多加點力道,MP7的二十發四·六毫米彈就能將桐人的HP全部轟光.但詩乃已經把桐人當成自己最大的對手,所以實在不願意在這種半吊子的情況下結束與他的戰斗.

「如果是桐人,或許沒有預測線也能回避黑卡蒂的遠距離狙擊」,詩乃已經在這樣的前提之下,絞盡腦汁想出各種與他正面對戰的方法.既然要打,她當然希望自己和桐人成為三十名參賽者當中的最後兩名生存者,然後進行一場能夠耗盡全部心神的慘烈死斗.

「……重新來過的話,你就會好好和我戰斗嗎?」

「嗯.」

桐人點了點頭,而詩乃則在凝視他的眼睛半秒之後也放下了沖鋒槍.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為了預防桐人忽然砍來,詩乃在放下槍時依舊沒把手指從扳機上移開.桐人倒是馬上全身放松,整個人趴在詩乃左邊的灌木叢底下.他由腰包里拿出小型望遠鏡,立刻開始觀戰.

這種絲毫沒把決斗放在眼里的態度,讓她再度浮現一股又生氣又無奈的複雜情感.這個男人究竟為什麼要看別人的戰斗呢?話又說回來,他到底是從哪里出現的呢?幾分鍾前自己確認「衛星掃描接收器」時,周圍一公里內確實沒有桐人的名字才對.

然而詩乃目前還是先把所有疑問吞進肚里,並將MP7放回左腰上.接著她再度以雙手抱住黑卡蒂,由瞄准鏡往即將交手的兩人看去.

長長的鐵橋上,依然能見到戴因趴在靠近詩乃這邊的地面擺出臥射姿勢.貼在他臉頰上的SG550可以說完全沒有任何搖晃,這種持續不斷的集中力顯示他確實不容小覷.當然能將戴因逼入絕境的Pale Rider也不可能如此簡單就從對岸的森林里現身.

「……你滿心期待想看的戰斗,或許根本不會發生呢.」

詩乃對身邊的桐人發出充滿諷刺意味的呢喃.

「戴因也不會一直趴在那邊.如果那家伙准備起身移動,我可是會先狙擊他唷.」

Rank: 9Rank: 9Rank: 9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7
發表於 2014-6-14 22:45:30 |只看該作者
「如果是這樣,那你出手也沒關系……不,先等等.」

桐人回答的聲音忽然充滿了緊張感.詩乃反射性地將眼睛離開瞄准器,改用肉眼注視鐵橋的整體狀況.

這時,忽然有道人影從一直延伸到對岸陰郁森林內部的小徑深處登場.

那是個身材高瘦,穿著奇妙藍白色迷彩服的玩家.由于他戴著附有黑色護甲的頭盔,所以無法看見容貌.那人身上的武裝只有右手上的輕量型「阿瑪萊特·AR17」散彈槍而已.這個男人應該——不,一定就是追著戴因跑的Pale Rider了.

趴在橋另一邊的戴因肩膀整個緊繃了起來.而那種異常緊張的氣氛也傳到了遠方的詩乃身上.相對地,從Pale Rider的站姿上感覺不出任何壓力.他似乎完全不怕戴因手中那把SIG,只是輕松地朝鐵橋走過來.

「……那家伙很強……」

詩乃不由得這麼說道,而身旁的桐人忽然輕輕動了一下身體.詩乃朝他瞄了一眼後,發現那張宛如少女的側臉散發出非常緊張的氣息.也就是說,桐人注意的是那個Pale Rider嗎?詩乃雖然還是首次見到這個名字與外表,但從動作就能曉得他確實有某種程度的實力.

雖然GGO里有「彈道預測線」這種現實世界里不可能存在的預知未來輔助系統,但要接近握有全自動機槍的對手依然不是件輕松的事.一般來說,都會由一個掩蔽物後方全力沖刺到另一個掩蔽物後面,借著不斷左右移動來拉近與敵人的距離.

但是Pale Rider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踩著輕松腳步踏上鐵橋.這時已經沒有任何可以阻擋子彈的地形或是物體了.連原本就想造成這種情況而逃到此處的戴因,也能從趴在地上的背部看出他些微的疑惑.

不過再怎麼說,戴因擔任對人中隊的領袖也有段時間了,經驗讓他馬上就拋開自己內心的困惑.一秒鍾後,戴因的SG550突擊步槍那符合瑞士制槍械的牢靠運轉聲,立刻傳遍河面.

然而Pale Rider卻以出乎詩乃意料之外的手段閃過射來的十幾發五·五毫米彈.他竟然朝著某根支撐鐵橋的鋼索沖去,然後只用一只左手不斷往上爬.戴因雖然急忙將槍口對准他,但臥射姿勢實在不容易瞄准上方的敵人.第二次的射擊失去了准頭,而Pale Rider便利用鋼索的反作用力使勁一跳,直接在相當靠近戴因的橋面上著地.

「明明是STR型卻極力減輕裝備重量,然後強化三次元機動力……而且特技技能點得相當高.」

當詩乃低語的同時,戴因也為了表示自己不會再次上當而改采高跪姿,接著第三次扣下扳機.只不過,他這次的攻擊也早已被Pale Rider料中了.稍微偏上發射的火線與地面之間雖然僅有些微空隙,但那個藍白色剪影立刻一頭沖了進去.而且他並未跌倒,而是利用左手支撐地面並迅速向前滾翻.當他起身時,離戴因已經只剩下二十公尺的距離了.

「臭家伙……!」

戴因發出熟悉的咒罵聲,迅速准備更換空的三十連發彈匣.但是……

Pale Rider右手中的阿瑪萊特已經隨著低沉的槍聲噴出火花.

在這種距離之下,散彈槍的子彈不可能完全落空.戴因身上各個部位閃過著彈效果光,整個人隨之向後倒去.但值得稱贊的是,依然沒有停下動作的他已經換好彈匣並准備把槍湊到臉上——然而這時又有了第二次的轟然巨響.

再度縮短距離的Pale Rider二度射擊,讓戴因身體完全失去平衡.這就是散彈槍這種武器的恐怖之處:除了一般傷害之外還有相當高的延遲效果,讓人只能無力地連續受擊.

——不用將SIG湊到臉上,直接在拿在腰間把子彈射光不就得了.

但詩乃的思考當然無法傳到戴因腦袋里面,而且現在也已經太遲了.Pale Rider繼續拉近距離,同時緩緩裝填AR17的子彈,最後在戴因眼前第三次扣下扳機.12口的彈包整個炸裂,放射出的散彈雨將戴因僅剩的HP消耗殆盡.

呈大字型倒在地上的戴因終于完全靜止不動,身上出現「Dead」的紅色立體文字列並緩緩開始回轉.如此一來,他便算是從大混戰里淘汰出局了.為了預防參賽者在現實世界里交換情報,所以大會結束之前他無法注銷,這具「尸體」將在保有意識的情況下觀看實況轉播直到比賽結束.

「那個藍色的家伙還真是厲害……」

身旁的桐人以極其細微的聲音這麼說道.下意識准備點頭響應的詩乃,在聽見他下一句話後便微微蹙起眉頭.

「……那家伙……就是斗篷底下的人嗎……?」

詩乃瞬間感到疑惑,但馬上就想起Pale Rider正是桐人在意的三個名字其中之一.也就是說,Pale Rider可能就是在桐人以前玩過的VRMMO里那個彼此厮殺的對象.而那個游戲的名稱,難道是——不,一定是已經成為傳說的那個…………

這時,詩乃強迫自己別繼續思考下去.

桐人應該也有他的難題.但那是屬于他個人的負擔.別人沒辦法,也不應該替他背負起那些責任.

詩乃像是拋開短暫疑惑般打開黑卡蒂的保險,接著簡短地輕聲說道:

「我要狙擊那個家伙.」

她不等桐人回答,便將手指放在扳機上.Pale Rider以精采的猛攻解決戴因後,已經離開橋旁,准備沿著河流朝北方走去.詩乃的十字瞄准線捕捉到他瘦削的背部後,便考慮起風向,距離並展開微調.

這時,桐人才好不容易用沙啞的聲音回答:

「嗯嗯……我知道了.不過,如果他就是那個男人的話……」

——就是那個男人又如何?你的意思是,在距離不到三百公尺還背對這邊的情形下,他能躲過我的狙擊手特權——「沒有彈道預測線的第一發子彈」嗎?

「別開玩笑了……」

詩乃只動了動嘴唇響應桐人,接著便毫不猶豫地准備扣下扳機——

但就在這個時候……

詩乃由瞄准器里見到難以置信的光景.

Pale Rider穿著藍白色迷彩服的右肩出現小小著彈效果光,然後這個瘦高的男性便像被彈開般往左邊倒去.

「「啊……!」」

詩乃與左邊用望遠鏡觀著現場的桐人同時發出叫聲.

那是狙擊.來自詩乃以外的狙擊手,而且出于河川對岸的森林深處.絕對沒錯.

詩乃雖然驚訝,但還是反射性地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聽覺上.這當然是為要了辨認狙擊Pale Rider的槍聲來自何方以及它的音色.但是……

就算詩乃再怎麼豎起耳朵,所能聽見的依舊只有干燥的風聲以及河川的流水聲而已.

「……我聽漏了……?」

詩乃嘟囔著,而似乎在思考同一件事的桐人則是小聲回應:

「不,我確實什麼聲音都沒聽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能想到的有……聲音很小的光學狙擊槍……或是加了抑制器的實彈槍,不過……」

「抑,抑……?」

側眼瞪了一下感到疑惑的桐人後,詩乃心里想著「究竟要我教你多少東西啊」,嘴上開始解說起來.

「就是減音器.加在槍管前端用來抑制槍聲的裝置.」

「原,原來是滅音器啊……」

「也可以這麼稱呼它沒錯.總之加上這種裝置的狙擊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槍聲.但這玩意兒除了會影響命中率與射程之外,還是個昂貴的消耗品呢.」

「原來如此……」

桐人點點頭,視線稍微往詩乃的黑卡蒂Ⅱ前端瞄了一眼.結果槍管前面只有大型防火帽而已,就連桐人這個外行人也知道那不是減音器.詩乃在對方還想說些什麼之前,便趕緊補上一句:

「這不是為了省錢.而是因為那種東西不符合我的風格.」

她「哼」了一聲,再度往瞄准鏡看去.倒在地上的Pale Rider完全沒有起身的模樣,但看起來應該沒被一擊斃命才對.如果是那樣,他身上會跟躺在稍遠處的戴因一樣有著紅色Dead標簽出現.他明明還活著,為什麼不逃走也不反擊呢——

此外還有其他的疑點.那就是十分鍾前「衛星掃描接收器」的地圖上,詩乃已經確認過周圍一公尺內沒有其他人了.換言之,謎之狙擊者是在相當遠的距離之外射中Pale Rider.但這麼一來,對方所用的應該是相當大口徑的狙擊槍才對.可是在GGO里面,槍械的口徑愈大,減音器的效果也愈差,而且對命中率·射程的影響也愈大.但剛才完全沒聽見槍聲,這實在讓人無法接受.

思考到這里,詩乃忽然想起數分鍾前自己對身邊的玩家也有過相同疑問.覺得偶而也該發問的她轉過頭去低聲這麼說道:

「話說回來……桐人,你剛才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十分鍾前的衛星掃描時,你明明不在這座山周圍啊.」

「咦……?我在距離那個叫Pale Rider的家伙五百公尺的地方跟蹤他,所以應該會顯示在儀器上才對……嗯……啊,原來如此.」

「怎麼了?」

「這麼說來,十分鍾前我可能剛好在渡河也說不定.大概是因為我一直潛在河底,所以衛星就沒發現我了……」

——你,你是游泳渡河的嗎!

詩乃拼命忍住才沒大叫出聲.

確實,這個游戲里河川與湖泊不是什麼禁止進入的區域,就算掉進去也不會立刻死亡.但是在水中HP會持續減少,同時會因為全身裝備過重而無法隨心所欲地游泳,所以除了背負呼吸輔助裝置的潛水員型玩家之外,其他玩家要自力渡過那條寬廣的河流,幾乎可以說是絕對不可能.

「你,你怎麼辦到的……?」

好不容易提出這個疑問後,桐人居然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回答:

「當然是暫時卸除所有裝備啰.『The Seed』規格的VRMMO里,都可以在屬性窗口里將武裝解除丟回道具欄,沒必要自己用手拿吧?」

「…………」

嚇得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指的應該就是這種情況吧.先別管游泳渡河這種想法,光是在戰場上將所有武器防具檔案化的大膽程度就已經讓人無法置信了.

「……你那個角色穿著內衣的模樣,外面收視轉播的觀眾看見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咦,實況轉播原則上不是只播放戰斗畫面而已嗎?」

對于桐人那句「別想唬我」的台詞,詩乃只好用鼻子冷哼一聲回答:

「總之……『衛星掃描接收器』無法捕捉潛藏在河底的身影就對了.這點我會記住.不過,你拼命渡河追趕的Pale Rider實力強歸強,也不是多頂尖的玩家嘛.吃了一發狙擊彈之後就嚇得站不起來了,看來他接下來大概……」

詩乃還來不及說完「無法存活吧」,就被再度拿起雙筒望遠鏡的桐人給打斷了.

「不……他應該不是嚇得站不起來喔……你仔細看,那家伙的身上是不是有奇怪的光影效果……?」

「咦……」

詩乃急忙將瞄准鏡的倍率調高.雖然夕陽太強而不易分辨,但Pale Rider的藍白迷彩服上確實有同為藍色的火花到處亂竄.這效果詩乃以前見過幾次,那的確是——

「電……電磁震撼彈……?」

「那,那足什麼?」

「正如其名,是命中敵人不久後便會產生高壓電讓對象麻痹的特殊子彈.但它需要大口徑的狙擊槍才能裝填,而且單發子彈的價格非常高,幾乎不會在對人戰里使用.那是組隊時專門用來狩獵大型Mob的子彈啊.」

實際上當詩乃在說明時,讓Pale Rider無法動彈的火花也開始變淡了.再過數十秒之後效果應該就會消失了吧.他的HP應該不會因此而逐漸減少,但這麼一來實在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進行如此高難度的遠距離狙擊——

「————!」

詩乃無法判斷剛才那「怦咚」一聲的震動究竟是出于己身,還是旁邊的桐人.

兩人藏身的樹叢北方兩百公尺處,正是那座東西向的大鐵橋.而鐵橋西側躺著已經被判定死亡的戴因.Pale Rider則被由東邊森林射來的電磁彈擊倒,目前倒在更偏北方五公尺處,但他現在已經准備爬起來了.

就在倒地的兩個人正中間,一根支撐大橋的鐵柱陰影里,忽然有道黑色剪影滲了出來.

乍看之下那根本不像個人(玩家).整個角色的輪廓帶有奇妙的朦朧感.在拼命注視以後,詩乃才終于了解看不清楚對方的原因:那人身上披著一件覆蓋全身的深灰色破爛斗篷,而且那件斗篷還因為風吹而像小生物群般不規則地亂動.那是狙擊手穿的吉利服(注:Gille Suit,狙擊手用的偽裝衣,外表與灌木叢相似),不,應該說是「吉利斗篷」才對.只不過——

「……他什麼時候開始待在那里的……」

詩乃下意識地呢喃.那個破爛斗篷應該就是射中Pale Rider的狙擊手了.但是,他究竟什麼時候從森林里出來並渡過橋的呢?就算他穿著有卓越隱蔽效果的吉利斗篷,但只要他在沒有任何物體的鐵橋上移動,必定會被發現.還是說,他跟桐人一樣是游泳過河?不過要真是這樣,自己絕不可能沒見到他叫出窗口來操縱裝備人偶的模樣.

然而下一瞬間,立刻又有了讓詩乃將這些疑問全部拋到腦後的新沖擊出現.

破斗篷緩緩向前進,接著露出右手里那把剛才一直藏在身體底下的主要武裝來.

「——『Silent Assasin』.」

她發出像喘息般的聲音.

那是把全長直逼黑卡蒂的大型狙擊槍.槍身雖然比黑卡蒂要細,但橫切過機關部的幾道散熱孔,具備拇指孔的先進握柄一體型槍托,還有那經過去光化處理的深灰色槍體,全都醞釀出一股讓人心寒的冷徹感.但最具特色之處,還是裝在槍管前端的長型減音器.不對,裝在上面這種說法似乎有些錯誤.應該說那原本就是把在使用減音器的前提下所設計出來的狙擊槍.

它的正式名稱叫做「國際精准L115A3」.用的是338Lapua Magnum子彈.雖然威力遠遠比不上黑卡蒂Ⅱ所使用的50BMG彈,但是L115並非反資材狙擊槍.從標淮配備有專用減音器這點就能知道,它是為了狙擊人類所制造出來的槍械.由于最大射程有兩千公尺以上,所以被子彈射中的人根本看不見射手的身影,臨死前也無法聽見槍聲.因此眾人送給它一個外號——「沉默的刺客」.

雖然曾經聽說GGO內部確實有那把恐怖的狙擊槍,但詩乃從來沒有實際看見過.說起來,她除了自己之外並沒聽過什麼能單獨作戰的狙擊手.但是那個破爛斗篷竟然能從對岸的森林深處准確地擊中Pale Rider.如果沒有足夠的技術與精神力以控制與心跳連動的著彈預測圓,絕對不可能完成這種狙擊.

——他到底是什麼人?

詩乃反射性看了左手上的手表.時間是八點四十分.距離第三次「衛星掃描」的時間還有五分鍾,在這種狀況之下讓人感到相當漫長.

瞄准鏡中的謎之斗篷以死氣沉沉的動作將L115掛到右肩上.原本詩乃瞪大了眼睛,想看狙擊槍上是否有貼所屬中隊的貼紙或其他標志,但槍身下除了較粗的通槍條外,就沒什麼特別不同之處了.在詩乃凝視之下,破斗篷滑行般朝著倒在地上的Pale Rider走去.

幾乎毫發無傷就擊倒戴因的Pale Rider,本身也是個散發出強者氣息的玩家.雖然詩乃沒聽過他的名字,但在遙遠的北方大陸里,他應該和那個使用迷你炮機槍的「怪獸」—樣是知名人士吧.只不過同時見到這兩人的情形下,破斗篷的存在感更為驚人.過去入手黑卡蒂時,詩乃曾經單獨打倒過一只巨大的魔王級怪物,而破斗篷給詩乃的戰慄感就跟當時那只怪物——不,應該說在那只怪物之上.

但在確認破斗篷實力的同時,詩乃心中也有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出現.

明明有如此稀有的狙擊槍與高超的狙擊技術,為何不用實彈而用電磁彈呢?Pale Rider一身輕裝,只要338Lapua彈擊中他的頭或是心髒,應該有機會一擊斃命才對.不過,如果是要讓他麻痹後才進行更加精密的狙擊,這種戰術倒也還可以理解.但破斗篷在擊中一發電磁彈後便從森林里走出來,主動向仍有許多HP的Pale Rider暴露自己的位置.這麼一來,剛才高難度的狙擊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

無法預測對方意圖的焦躁感,讓詩乃緊咬住嘴唇.

話說回來,旁邊的桐人突然安靜了下來.雖然詩乃想看一下他的情況,但又猶豫該不該把目光從破斗篷身上移開,只好繼續透過黑卡蒂的瞄准鏡往外看.

移動到Pale Rider面前的破斗篷,就在背著L115的情況下直接將右手伸進斗篷里面.

「喔,是要用副武器來解決對方嗎」詩乃馬上這麼想.就算只是小型沖鋒槍,但在這種極近距離下只要射完一匣子彈就足以讓Pale Rider的HP歸零——

「……咦……」

但詩乃卻再度發出驚訝的聲音.

破斗篷拿出來的,怎麼看都只是把手槍而已.因為夕陽造成的明暗對比實在太過強烈,而且馬上就被身體的陰影擋住,所以詩乃無法看清究竟是哪種槍,但光從剪影就能判斷出那只是把很普通的自動手槍.

一發手槍子彈所造成的傷害雖然不輸給沖鋒槍,但就算連續扣扳機也無法全自動射擊,得花上許多時間才能將敵人的HP耗盡.而目前躺在地上的Pale Rider馬上就要從麻痹狀態中恢複過來了.等他一能夠行動,必定會馬上發射右手里的散彈槍.到時候被擊斃的就會變成這個破斗篷了.

盡管如此,這個充滿謎團的玩家卻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晚風吹動吉利服下擺,從他的背部也感覺不出任何焦躁或動搖.他依然用持槍的右手對准躺在地上的Pale Rider,接著將左手由斗篷里伸出來.那只手上沒有任何東西.不知道打算做什麼的破斗篷,將左手手指放在頭套的額頭部分.接著又移動到胸口.最後則是左肩與右肩.

這動作就是所謂的「十字聖號」——他是打算為即將死亡的敵人禱告嗎?但他應該沒有多余的時間做這種事才對.難道他有自信能夠在超近距離之下躲過散彈槍的射擊?還是說,他只是個幸運得到稀有槍械就得意忘形的家伙……?

過多的疑點讓詩乃焦躁地緊咬住嘴唇,這時忽然有道細微的聲音傳進她左耳里.

「……詩乃,快開槍.」

那是桐人的聲音.只不過這短短一句話里,就已經帶著從未體驗過的緊迫感.詩乃不由得反問:

「咦?要射誰?」

「射那個破斗篷.拜托,快開槍!在那個家伙動手前開槍!」

那異常緊迫的聲音,竟然帶著讓詩乃右手食指往黑卡蒂扳機移動的力量.原本詩乃一定會抱怨個兩句,但現在她也不再多說,直接將十字瞄准線的交點對准破斗篷背後.她由周圍的塵埃效果測出風向與濕度後,微調了一下瞄准的角度.當放在扳機上的手指一用力,綠色著彈預測圓立刻覆蓋在敵人身上.

理論上來說,詩乃應該要等他們兩人分出勝負再攻擊獲勝的那一方.要是現在攻擊破斗篷,從麻痹狀態中恢複的Pale Rider一定會馬上逃進左側灌木叢地帶,而詩乃多半就再也沒有狙擊他的機會了.

但即使知道這一點,詩乃依然沒放松手指上的力道.不知為何,她總有股非得命中不可的感覺.她停止呼吸,將假想的冷空氣停留在胸口.那種冰冷感可以讓心跳平靜下來.怦咚……怦咚……當縮放與脈搏連動的預測圓在敵人背部中央縮成一個小點時——

槍聲乍響.

大型防火帽上迸發出火龍噴吐般的巨大火焰.

與對方的距離僅有三百公尺,所以絕對不可能失手.詩乃眼里甚至已經看見該角色背後開了個大洞朝遠方飛去的幻象.

然而——

實際上,就在詩乃扣下扳機的同一時間,穿著破斗篷的玩家上半身就像不帶任何質量的幽靈般整個往後傾斜.必殺子彈就這麼從他胸口掠過,在遙遠的地面上開了個大洞.

「什…………」

說不出話的詩乃立刻有種感覺.她發現對方的臉轉向這邊,由破爛頭套深處放射的視線透過瞄准鏡與自己的目光相對.而那被陰影蓋住的嘴巴確實浮現出笑容.詩乃下意識地發出喘息般的聲音.

「那……那家伙……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躲在這里了……」

「怎麼可能……!他一次也沒看過我們這邊啊!」

聽見桐人那同樣感到非常震驚的聲音後,詩乃微微搖著頭說:

「如果沒看見彈道預測線,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那種閃避動作的.也就是說,他從某個時間點開始便已經看見我,也經過系統認定了……」

當她這麼說時,右手依然自動將黑卡蒂的下一發子彈裝填進去.詩乃雖然再度擺出狙擊姿勢,卻開始猶豫起來了.面對擁有那種反應速度的敵人,這種有預測線的單發攻擊應該九成九會被躲過.自己也可以選擇將彈匣里的四發子彈全部擊發,但如果全部都被躲開,反而容易被對方拉近距離反擊.怎麼辦……應該怎麼做才好呢……

像是看透詩乃的短暫猶豫般,破斗篷又將身體拉了回來.

他再度將右手上的自動手槍對准Pale Rider接著以拇指扳起擊錘,左手支撐在握柄旁,然後側身平靜地扣下扳機.

一道小閃光出現.遲了幾秒鍾之後,「磅」一聲干燥的槍響傳到詩乃耳里.

「啊……!」

身旁的桐人仿佛在害怕什麼般呻吟了起來.

子彈理所當然擊中了Pale Rider的胸口中央.雖然是人體的要害,但這個世界里無論哪個部位被九毫米魯格彈擊中都不會立即死亡.而且Pale Rider應該還有將近九成左右的HP才對.但不知道為什麼,破斗篷卻不再攻擊了.他只是保持著雙手持槍的姿勢,悠然站立在當場.明明知道詩乃仍然瞄准著他,卻完全沒有尋找掩蔽的意思,應該是有能夠閃躲任何子彈的自信吧.

一秒,兩秒,三秒——

到了這個時候,讓Pale Rider無法動彈的電磁震撼彈效果終于消失了.

穿著藍白色迷彩服的他就像彈簧般跳了起來,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舉起右手中那把AR17散彈槍,並把槍口整個貼在破斗篷胸前.這已經可以說是貨真價實的零距離了.這種情況下散彈將全部打進破斗篷的心髒.它的威力與手槍不同,破斗篷很有可能會被一擊斃命.

詩乃與旁邊的桐人,還有全GGO世界以及現實世界看著這場大賽轉播的觀眾,應該都瞪大了眼聚精會神地看著這一幕吧.

反擊的槍聲——沒有響起.

取而代之的,是重物落地的細微聲響.那是Pale Rider右手上的AR17掉落在自己腳邊深茶色沙地上的聲音.

接下來,Pale Rider便像關節遭到破壞的人偶般跪倒在地,而且就這樣慢慢往右邊傾斜,最後完全側躺在地上.

從詩乃的位置,只能見到Pale Rider頭盔護甲下方的嘴角.他張大的嘴巴似乎正迸發出無聲的哀嚎,又像是痛苦地呼吸著空氣.

他忽然以相當虛弱的動作抬起左手,做出緊抓住胸口中央的動作.就在下一刻——

穿著藍白迷彩服的整個身軀都被看似噪聲的不規則光線包圍,接著突然消滅.

最後剩下來的光線形成小小的「DISCONNECTION」文字列,但不久後也像融于夕陽里一般消失了.

「………………那是……怎麼回事?」

幾秒鍾後,詩乃才好不容易講出這句話來.

披著破斗篷的玩家只用手槍對Pale Rider開了一槍.而這時Pale Rider 的HP應該還有剩.接著Pale Rider解除麻痹狀態,准備用散彈槍反擊,但就在他開火前,線路不幸地發生故障,把他從游戲里踢了出去.

如果要說明剛才眼前所發生的事情,這應該就是最合理的解釋了吧.

但怎麼會那麼剛好就在那時斷線呢?而且,那個差點遭到大逆轉的破爛斗篷與其說是運氣好,倒不如說他似乎早就知道會發生斷線事故.不對,應該說——

那就像是他「憑著自己的意志把Pale Rider從游戲里踢出去」.

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自游戲內部干涉其他玩家的網絡聯機.

但是破爛斗篷對于Pale Rider的消失似乎完全不驚訝,他只是緩緩將左手收回斗篷里.接著又朝天空中的某一點舉起自己拿著手槍的右手.詩乃馬上就知道那里有什麼東西了.那是正在轉播大會實況的虛擬攝影機鏡頭.大會為了讓玩家知道自己正被拍攝,在空中設置了一個淡色發光體.也就是說,他那個動作是對所有觀眾的宣言.但他是要宣布什麼呢?方才與Pale Rider的一戰是因為網絡故障才能不戰而勝,根本不是值得誇耀的勝利方式.還是——對破爛斗篷來說,剛剛的消失才算真正的勝利?換言之……

「那家伙……能把其他玩家從服務器里趕出去嗎……?」

詩乃以沙啞的聲音呢喃著.

而旁邊的桐人也以宛如夢囈般的聲音回答:

「錯了……不是那樣.不是那麼普通的力量」

「哪里普通了?這是個大問題耶.怎麼可以用這種作弊的方法呢,營運公司到底在干嘛……」

「不對!」

桐人忽然緊抓住詩乃的左臂.詩乃雖然反射性想甩開他,但接下來的話卻讓少女全身都凍結了.

「那家伙不是把人從服務器里踢出去而已.他是把對方給殺了.剛才Pale Rider……現實世界里操縱Pale Rider的玩家已經死了啊!」

Rank: 9Rank: 9Rank: 9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8
發表於 2014-6-14 22:46:14 |只看該作者
「…………你…………」

你在說些什麼!

詩乃原本准備這麼說,但桐人接下去的發言再度讓詩乃把話吞了回去.

「不會錯.那家伙……那家伙就是『死槍』——『Death gun』啊!」

詩乃聽過這個名字.等曖昧的知識從記憶深處浮起之後,詩乃便直接把它講了出來.

「……Death……gun,是說那個奇怪的謠言嗎……?就是有個人在街上的酒店與廣場里,槍擊上次大會的優勝者『ZXED』與獲得前幾名的『薄鹽鱈魚子』,結果他們兩個就再也沒有登入了……」

「沒錯……」

桐人點完頭後便筆直看著詩乃的臉.那又大又黑的瞳孔深處,有著詩乃未曾見過的強烈沖擊與恐懼,還有除此之外的某種感情正劇烈搖晃著.

「我一開始也覺得不可能……連昨天在待機巨蛋里遇見他之後,我依然不斷否定這種可能性.但是,現在已經不用懷疑了……那家伙真的能用某種方法殺害現實世界的玩家.實際上『ZXED與『薄鹽鱈魚子』的尸體已經在不久前被發現……」

「…………」

——你為什麼知道這種事?你到底是誰?你和那個破爛斗篷到底是什麼關系……?

在聽見確實有「死槍」而感到驚訝之前,詩乃內心已經先因為對桐人這個人物的疑問感到一片紊亂,而這也讓她開始喘不過氣來.

當然,老實說詩乃還是沒辦法馬上就相信這種事情.在游戲中殺害現實世界里的人?這實在是太過于異想天開了……而且這不是很矛盾嗎?如果事關現實世界里的生命,那就已經不是游戲了.但看見桐人那不像虛擬角色所能表現出來的認真表情,聲音以及眼神後,總讓人覺得沒辦法對這件事情一笑置之.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思緒一片混亂的詩乃只能保持沉默,這時候持續以銳利眼神緊盯著她的桐人,好不容易才再度將目光往鐵橋移去.而詩乃也像被他牽引般望了過去.

讓Pale Rider「退場」的謎之破爛斗篷,在將對准攝影機的手槍放下來之後,稍微轉向南方瞥了戴因一眼.腹部上方有「Dead」標簽的戴因雖然保持著登入狀態,但他當然無法講話,也無法做出任何表情,所以根本無法得知他對在自己身邊進行的奇異戰斗有什麼想法.

破斗篷將手槍放回槍套,重新背好肩上的L115後,「沙」一聲開始朝著戴因走去.難道他要攻擊戴因這個「尸體」嗎?詩乃想到這里不禁倒抽了一口氣.而桐人似乎也有同樣的想法,只見他纖細的身體微微一動,仿佛馬上就要由樹叢底下沖出去一樣.

但是,應該說算戴因好運吧——破斗篷並未再次拿出手槍,只是經過戴因身邊,然後朝鐵橋移動.但他沒有渡橋,而是像剛開始出現時那樣,繞到粗大鐵柱後面便消失了.他應該是走到較為低矮的河堤上了吧.現在雖然一時看不見他的身影,但那個位置也只能沿著河岸往北或南走.只要開始移動,一定馬上就能再度看見他才對——

「…………還沒出現……」

桐人低聲說道.詩乃則是默默點了點頭.即使過了十秒鍾,破斗篷還是沒有出現.這也就是說,他依然躲在橋柱的陰影後面.看來應該是在戒備詩乃的狙擊吧.

這時候左手腕上傳來微微的鈴聲震動,詩乃因而看了一下手表.八點四十四分五十秒.還有十秒鍾就要開始第三次「衛星掃描」了.詩乃從腰包里拿出儀器,注視著畫面.

「桐人,你監視鐵橋.我趁現在確認那家伙的名字.」

「知道了.」

聽見對方立刻回答後,詩乃便等待著地圖更新.還有三秒……二,一,開始掃描.宇宙大戰時代的間諜衛星飛過遙遠上空,巨細靡遺地掃描著地表.它的電子眼可以輕易貫穿小型掩蔽物.除了躲在洞窟,或者是像桐人那樣潛到水底之外,就沒有其他方法能躲過它的監視了.

「啪啪」幾聲過後,屏幕上浮現幾顆光點.獅子王里奇依然窩在遙遠南方的山頂上.在大會結束之前他應該都不會下山了吧.

大約距離他八百公尺的北方,緊靠在灌木地帶山崖上的兩個光點就是桐人與詩乃了.距離兩人相當遙遠的玩家們,一定會認為他們是在近距離交戰中吧.其他人應該想不到他們是並排躲在灌木叢底下才對.當然詩乃也祈禱其他玩家不會知道這件事.

而再往北兩百公尺處,則有一顆顏色相當淡的光點,是呈現死亡狀態的戴因.本來再上方一點處應該要出現Pale Rider的光點,但地圖上當然沒有顯示出來.而位于戴因東方,代表鐵橋下方那個破斗篷的光點是——

「咦……沒,沒有?」

詩乃緊盯著儀器的高解析度畫面看,口中驚訝地說著.

但不論她看得再仔細,鐵橋周圍還是只有表示戴因的光點存在.破斗篷已經移動到別處去了.但要是他在河岸上移動,自己一定會注意到才對.詩乃一瞬間陷入「這究竟怎麼回事」的恐慌狀態,但馬上又重新開始思考起來.

能想到的就只有一種可能性——他跟桐人一樣潛入河底以逃避衛星掃描.若果真如此,那也就代表……

「……機會來了.」

聽見詩乃的低語後,桐人皺起眉頭.詩乃朝他瞄了一眼,接著迅速說明整個狀況.

「那個破斗篷沒出現在儀器上,一定是躲在河底.這麼一來,他現在應該解除了全部武裝.他就算上岸,要叫出窗口重新武裝至少也要花上十秒.我們只要在這時攻擊他……」

「如果只有一只手槍的話呢?帶著這樣的輕裝備應該可以在水中移動吧?」

話還沒說完,桐人便同樣迅速地質疑,詩乃只好不甘願地回答:

「這我倒是沒試過,但如果STR與VIT值有一定程度,應該……但就算這樣好了,只有一只手槍我們應該可以輕易壓過……」

「不行!」

桐人忽然壓低聲音喊叫,並用力握住詩乃的左手.

「你也看見了吧?那家伙的黑色手槍已經讓Pale Rider消失了!要是被擊中一發,說不定就會真的死亡啊!」

詩乃無法將眼神從桐人發出光芒的黑色瞳孔上移開.她強迫自己往別處看之後,微微搖頭並反駁道:

「……不過,我還是無法相信只是在游戲里被擊中就會真的死亡.不……應該說,如果這是事實,那麼那個破斗篷就能以自己的意志殺人,對吧?這怎麼可能……我實在沒辦法相信,GGO里……VRMMO里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人存在……」

沒錯,即使是充滿殺伐之氣的「Gun Gale Online」荒野,對詩乃來說也還是一個「溫柔的世界」.

這個世界里並不存在真正的惡意或殺意.之所以會用子彈與硝煙來代替溝通,只是單純地因為想超越對手,想變得比任何人都強.因為在這個世界里,不論射擊或是挨上多少發子彈,都不會流出半滴血來.而且也絕對不會疼痛,受傷,或有其他實質上的損害.因此,就算戰斗會導致落敗時的懊悔,也絕不會對敵手有任何怨恨.像之前的激戰里,詩乃整只左腳都被怪獸的迷你炮機槍轟飛,而怪獸也被詩乃的黑卡蒂槍彈貫穿全身.但是那場戰斗之後,詩乃心里只留下了自信與反省,以及對強者怪獸的敬意而已.相信怪獸一定也跟她一樣.

正因如此,詩乃才會選擇這個GGO世界,作為現實世界軟弱的自己與過去那段恐怖回憶之間的緩沖裝置.她相信,只要在這里不斷地作戰,游戲世界里所建立起來的自信心總有一天會超越現實世界里讓自己痛苦萬分的深刻怨念.

VRMMO里絕對不能有真正的惡意,否則就不再是假想世界了啊.它不就變得跟詩乃一直畏懼,逃避的黑暗現實世界一樣了嗎……

「我……實在不敢相信.竟然有這種不只PK,而真的動手殺人的VRMMO玩家.」

聽見詩乃的呢喃後——

桐人以帶著深切痛楚的聲音回答:

「但他們真的存在.那個破爛斗篷……『死槍』,他以前就在我待過的VRMMO里殺害了許多人.即使知道對方會真的死亡,他依舊揮下手中的劍.就像剛才射擊Pale Rider時一樣.而我也…………」

這時桐人停止說話並低下頭來,放開詩乃的手.

但是,將剛才那番沉重發言與之前對話里得知的桐人過去組合起來,很容易就能推測出他沒說出口的部分究竟是什麼了.

三年前——公元二A二二年底,震撼了日本全國的「那個事件」.連當時對VRMMO一點興趣都沒有的詩乃,也因為媒體天天長時間報導而對該事件相當清楚.當初成為假想世界俘虜的年輕人總計在一萬人以上;而兩年後解放出來回歸現實世界的,大約有六千人.也就是說,有四千條人命因為該事件而喪生了.

毫無疑問,桐人一定是那個世界的「生還者」.而如果他所言不虛,「死槍」應該也跟他一樣.不對,不只是這樣而已.剛才桐人的話里還銀海了更恐怖的事實.

在游戲里死亡就等于真正死亡的那個世界,「死槍」在知道對方確實會死的情況下,以自己的意志殺害了許多玩家.他正是剛才詩乃口中「真的動手殺人的VRMMO玩家」.

那種家伙在GGO里面……此刻,他就在「第三屆BoB決賽」區域里,而且還不知道用什麼手段,與過去同樣地奪走玩家在現實世界里的生命.桐人說的應該就是這麼回事.

詩乃好不容易從混亂的思考中整理出頭緒時,頓時感到全身發冷.

她的視線開始由中央慢慢變暗.在黑暗深處似乎有某種東西正窺視著她.那道視線——那道沒有生氣,虛無且宛若黏稠沼澤的視線是…………

「……乃.詩乃!」

忽然聽見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讓詩乃使勁睜開眼睛.逐漸遠去的黑影後方,出現桐人擔心的臉.一看見他那兼具清純與妖豔的美貌,少女內心因制約反應而產生的厭惡感,便將恐慌症發作的預兆壓了下去.

詩乃輕呼出一口氣後才這麼回答:

「不要緊……我只是有點嚇到了而已.老實說……我沒辦法馬上相信你說的話……但也不覺得這全都是謊言或編出來的故事.」

「謝謝.這樣就夠了.」

桐人輕輕點頭,同時詩乃右手儀器上的光點群也開始閃爍了起來.原來是上空的衛星又快要離開了.詩乃急忙將畫面轉換為全區地圖並開始計算起光點數量.目前表示存活的明亮光點還有十七顆.代表死亡的昏暗光點共十一顆.總計有二十八顆.

「數量果然不符……」

開始時確實有三十個人,扣掉斷線消失的Pale Rider後也還少一個人.那應該就是潛入河底躲避掃描的「死槍」了.不,或許他不只是靜靜潛在河底,而在移動中.然而,無法預測他打算靠近或者是遠離己方兩人.如果是接近,他有可能馬上從詩乃與桐人潛伏的灌木叢東方水面冒出來,強行發動攻擊……

當詩乃想到這里時,畫面上的光點終于全部消失了.這下子稍後的十五分鍾里面,只能靠自己的五感來搜尋敵人了.

詩乃稍微往東邊瞄了一眼,但沒有發現任何動靜.破斗篷應該是由河底朝北方前進了.雖然他的主武裝L115A3「沉默的刺客」是把恐怖的武器,但再怎麼說也跟黑卡蒂Ⅱ同樣是把手動槍機式的狙擊槍,所以不適合中~近距離戰斗.他多半不會強行攻擊,而准備拉開距離以消除自己的位置情報吧.

想到這里,詩乃吐著氣低聲說:

「我們兩個也得先離開這里才行……遠方以為我們兩個正在戰斗的玩家會湊過來想坐收漁翁之利.」

「……說得也是……」

桐人瞬間往地面看去,但馬上又轉向詩乃說道:

「要是我說『在大會結束之前,找個絕對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吧』……你應該也不會聽,對吧?」

「那……那還用說!」

詩乃馬上以最大音量這麼叫了回去.

「我怎麼可能做出那種『宅王里奇』才會干的蠢事!再說,這座島上根本沒有什麼絕對安全的地方.北部沙漠地帶里是有衛星也無法穿透的洞窟沒錯,但只要被人丟顆手榴彈進去就死定了.」

「……我知道了.那麼,我們在這里分開吧.」

「咦…………」

這出乎意料之外的發言,終于讓詩乃說不出半句話來.她眨了幾下眼睛後,好不容易才用平靜的聲音說:

「那,那你有什麼打算?」

「我要繼續追蹤『死槍』那家伙……不能讓他再用那把槍攻擊任何人了.而且……若能直接和他碰面,我一定可以想起那家伙以前的名字.這麼一來……」

這時桐人那光豔的嘴唇緊緊閉了起來.他吸了一口氣後正面看著詩乃.

「……詩乃,拜托你盡量遠離那個破斗篷.我會遵守與你的約定.下次在這座島上的某處遇見你時,我會盡全力戰斗.剛才……謝謝你不攻擊我而把話聽完.」

輕輕點了點頭後,黑衣光劍士便由樹叢底下滑了出去.

「啊……等……」

當詩乃反射性地准備叫住他時,對方已經踩著深茶色砂礫站起身,就這樣頭也不回地朝北方鐵橋走去.

追著那逐漸遠去的纖細背影一陣子後,詩乃用力閉上眼睛.

「~~~………………」

將用力吸進肺里的空氣隨著無聲的「夠了!」一起吐出來後,詩乃當場撥開樹叢起身.被她以粗暴動作破壞的灌木叢對象先是枝葉四散,接著便消失不見.

「給我等一下!」

少女大聲喊道,結果已經離開二十公尺的人影就這樣停了下來.她直接抓起黑卡蒂扛在右肩上,接著沖到桐人身邊.詩乃不管對方臉上那純粹的驚訝表情,瞪著別處開口:

「……我也跟你去.」

「咦……?」

「你打算和『死槍』戰斗對吧?但那家伙就算沒有那把槍也是個高手唷.你若是在和我對戰之前落敗,又要怎麼遵守約定?雖然我不是很願意,但現在還是應該先合作把那家伙趕出這座島……以及BoB決賽才對.」

將跑過來時腦袋里想好的台詞一口氣講完之後,詩乃瞥了桐人一眼.結果那個光劍士雖然皺起眉頭嘴角卻微微上揚,表情十分奇妙.桐人掙紮了一陣子後,似乎還是很擔心詩乃的安危,搖了搖那頭黑發並說:

「不行……你也看見剛才的戰斗了吧?那家伙真的很危險.如果被擊中,你在現實世界的身體說不定會……」

「現在不知道『死槍』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不論有沒有跟你在一起都很危險.說起來,像你這種在開放空間也不注意周圍只會拼命往前跑的菜鳥,有什麼資格擔心我啊!」

「…………這個嘛,你說的也有道理啦……」

桐人又猶豫了幾秒鍾,但最後還是放松肩膀的力道,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忽然以閃電般的速度揮動右手.當詩乃注意到他從腰間的掛勾上拔出光劍時,藍紫色能源光刃已經從桐人手上的劍柄里伸出來了.

「啊,這家伙難道想趁現在偷襲來實現自己的諾言?」詩乃不禁停止了呼吸.但是桐人卻直接將目光往西方移去.詩乃也跟著他往該處瞄了一眼,這時大約一百公尺外的大岩石陰影下立刻有好幾條紅線——也就是彈道預測線射來.

不知名敵人的全自動槍械發出吼聲,而桐人的光劍在留下無數殘影後,將根本無暇伏地躲開的彈雨全部掃落.詩乃被這種不曾在GGO里見到的光景所震懾,只能像根木頭般呆立在那兒,但一秒後重新恢複思考能力的她立刻趴了下去.她在空中解下黑卡蒂,並在落地擺出臥射姿勢的同時將腳架立于地面上.

這時已經可以確定襲擊者使用的是全自動槍械,但瞄准鏡里所見並非「死槍」那身吉利斗篷.對方戴著頭頂有著中國結的奇妙半罩式頭盔,右眼則配上眼帶型瞄准補正裝置.詩乃記得自己曾見過這號人物,他是參加過上次大賽的槍手,名為「夏侯惇」.手里的武器是「CQ突擊步槍」.雖然這人是個實力驚人的古董級玩家,但現在他剛毅的下巴已經嚇得整個闔不起來了.也難怪他會有這種反應,因為出奇不意發射的一匣子彈,竟然全部被任誰都會以為是裝飾用武器的光劍給擋掉了.

「不會吧~!」

夏侯惇那張像古代中國武將般滿臉胡子的嚴肅臉孔發出不合時代的聲音,接著便躲進岩石陰影里頭去了.桐人低頭瞄了一下詩乃,聳了聳肩後說:

「先解決那家伙吧.我來沖鋒,掩護就交給你了.」

「…………了解.」

這下可有趣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詩乃心里雖然有這種想法,但還是將臉靠在愛槍的木頭槍托上.

Rank: 9Rank: 9Rank: 9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9
發表於 2014-6-14 22:46:59 |只看該作者
第06卷 第12章

「幾乎都沒拍到哥哥呢——」

莉法邊說邊搖晃著那帶著淡綠的金色馬尾,而一旁的西莉卡則動了動由淺棕色頭發中伸出來的貓耳回應她.

「真的很讓人意外呢……我還以為桐人哥他鐵定一開始就會大展身手了呢.」

「不不不,你別看他那個樣子,其實那家伙還是很會算計的.說不定他打算躲在什麼地方,等參賽者減少到一定程度後才出來呢!」

窩在房間角落吧台里的克萊因這麼說道.與莉法,西莉卡一起坐在中央的亞絲娜聽見之後不由得苦笑起來.

「桐人再怎麼樣都不會做出這種事的……應該不會吧.」

她小聲地這麼說道.這時坐在亞絲娜左肩上那只大約有巴掌大小的精靈——也就是亞絲娜與桐人的「女兒」人工智能結衣,拍動那對宛如薄膜般的翅膀說:

「就是說嘛,爸爸他一定會用連攝影機都拍不下來的速度瞬間閃到敵人身後,然後來個突襲!」

聽見這種合理的推論後,換成左邊的莉茲貝特笑了起來.

「啊哈哈,那倒是滿有可能的.而且啊,他在滿是槍械的游戲里還不用槍而使劍呢.」

瞬間所有人都想象起那種樣子.接著房間里面便充滿了開朗的笑聲,在西莉卡膝蓋上卷成一團的小龍畢娜也動了動耳朵.

這六個人與一只精靈已經很久沒聚在一起了,而他們目前所在處並非現實世界,而是大家都有加入的VRMMO—RPG「ALfheim Online」里面.游戲內部廣大世界地圖中有棵巨大的「世界樹」聳立著,其上還有一座名為「世界樹城市」的空中都市.而桐人和亞絲娜在城市一角共同租借的房間,便成了他們今天聚會的地點.

不愧是月費兩千尤魯特的房間,內部相當寬闊.擦得閃閃發亮的木頭地板中央放有寬敞的沙發組,而牆上還設有私人酒櫃.架上的無數酒瓶,是在假想世界里也好杯中之物的克萊因從九種精靈族領地以及地底下的幽茲海姆搜集來的.聽說里面還有「除了喝不醉這一點之外,可以說比三十年蘇格蘭威士忌還好喝」的夢幻逸品.當然,未成年的亞絲娜到現在仍然無法了解這些酒的價值就是了.

房間南面是一整片玻璃牆壁,通常從這里可將世界樹城市的壯麗景象盡收眼底.但是今天他們卻沒辦法欣賞這座都市的夜景.因為也能當成大型屏幕的玻璃牆現在正播放著另一個世界的景象.也就是——網絡電視台「MMO動向」轉播的「Gun Gale Online」最強者決定戰「第三屆Bullet of Bullets」實況影像.

今天集會的主要目的,除了幫一聲不吭就跑去參加這場大賽的桐人加油之外,當然也要順便批評—下桐人這種見外的行為.可惜同為伙伴的巨斧戰士艾基爾並不在這里.因為他在現實世界里經營的咖啡廳兼酒吧正是最忙碌的時刻.話雖如此,亞絲娜目前也不是在自家,而是從他的店「Dicey Cafe」二樓登入游戲.這是為了在大會結束之後能夠馬上抓住也在都心某處潛行的桐人,然後好好抱怨一番.

「但是,桐人這家伙為什麼要特別從ALO轉移到那里去參加大賽呢?」

莉茲貝特手拿著注滿奇妙翡翠色葡萄酒的玻璃杯,以充滿疑惑的口氣說道;左邊的莉法聽見後便朝亞絲娜使了個眼色.目前只有亞絲娜,莉法以及結衣知道桐人是受到ALO的伙伴,水精靈族魔法師「克里斯海特」——其實背後操縱者是總務省假想課官員﹒菊岡誠二郎——的委托才會到GGO去.由莉法眼中看出「交給你了」的意思之後,亞絲娜稍微考慮了—下,才這麼回答道:

「這個啊……好像是因為他接到了什麼奇怪的打工.聽說是要調查VRMMO,或者應該說是『The Seed已連結體』的現狀.因為GGO是唯—有『貨幣還原系統』的游戲,所以才會選為調查對象.」

這段說明與桐人所言一字不差,但亞絲娜並不認為這就是事實的真相.她當然不覺得桐人對自己說謊,只是必定還隱瞞了某些關鍵.前幾天約會完要回家時,桐人向她說明了轉移的理由,而那時亞絲娜便已經從桐人的表情,聲音與態度里察覺出事有蹊蹺了.

只是她當時告訴自己別多問.因為一定有某種理由令桐人無法全盤托出.而亞絲娜也深信那絕對不會是背叛她信任的理由.

所以亞絲娜僅僅說了聲「加油啰」便送桐人離開,現在只能和一些志同道合的好友,待在遙遠的另一個世界里觀看實況轉播——

但她不能否認,這幾天自己心里總感到莫名的不安.

那並非她不信任桐人,而是一種相當模糊的預感.一種有事情要發生,不,應該說正在發生的感覺.就類似過去在艾恩葛朗特迷宮區里,被大批怪物由索敵范圍外逐漸包圍時那種無形的不安——

亞絲娜的聲音及臉色應該沒有顯露出自己的擔心才對,但身為好友的莉茲貝特可能已經靠第六感察覺出事情有點不對勁了吧,只見她用曖昧的表情點了點頭說:

「這樣啊……打工是吧.那個任何游戲都能立刻上手的家伙的確滿適合這種打工……」

「但是也不用忽然參加PVP大賽吧?如果只是調查工作,應該要在街頭和其他玩家談話才對吧?」

聽見待在牆邊的克萊因這麼發問,包含亞絲娜與莉法在內的四人也全都感到不解.一會兒後西莉卡才吞吞吐吐地說:

「會不會是……打算拿下大會優勝來迅速賺取大量金錢,然後實際試驗一下貨幣還原系統?我曾聽說能還原的最低金額門坎相當高……」

聽見這段話,亞絲娜肩上的結衣立刻補充道:

「官方網站上雖然沒有記載彙率,但根據網絡上的消息,最低還原額度是GGO游戲內貨幣十萬點,兌換日圓的彙率是一百比一,所以能換成一千圓.營運公司似乎會將加值過的電子貨幣密碼寄到玩家登錄的電子郵件信箱里.這次大賽的優勝獎金是三百萬點,全部還原的話就是三萬圓.」

雖然結衣很輕松便將話說完,但這可是她剛才即刻搜尋龐大的網絡數據並彙整出來的結果.她搜尋的速度以及過濾情報的准確度,可是任何「搜尋專家」都望塵莫及的.也難怪桐人經常拜托她幫忙寫回家作業的報告了,其實就連亞絲娜她們偶而也會這麼做呢.

「謝謝你,結衣.」

用指尖摸了摸小精靈的頭之後,亞絲娜邊思考邊說:

「看來貨幣還原系統也不是多複雜的東西呢……我們也常將電子貨幣密碼化後以電子郵件傳送給對方.所以桐人應該不用實際到現場去調查才對吧……」

「也有可能是被三萬元獎金給騙去的.」

聽見克萊因這種露骨的吐槽後,所有人都露出苦笑.莉茲貝特馬上回了他一句「桐人才不會跟你一樣哩」,然後又正色繼續說道:

「但是,就大混戰形式的PVP大賽來說,通常是不可能靠躲在某處這種手段打進前幾名的吧.我記得ALO里也有這種大賽,如果一直躲在同一個地方,幾分鍾之後就會自動施放搜敵魔法讓人無所遁形對吧?」

「……而且,老實說以哥哥的個性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才對.要是那個人聽見別人戰斗的聲音,絕不可能還有辦法耐著性子躲在某個地方不動.」

不愧是長年與桐人一起生活的莉法,說出來的話確實有說服力.大家都覺得桐人確實是這樣子的人.

當她們談話時,在現實世界應該足足有三百英吋的巨大屏幕里,依然閃過許多實況轉播影像.由于是槍戰游戲,所以通常是由跟在某位玩家背後的攝影機進行轉播.當攝影機跟著玩家時,鏡頭下方便會出現該玩家的名字,然而分為十六等分的畫面里就是沒有「Kirito」的名字.攝影機原則上只會拍攝戰斗者的身影,可知大會開始已經過了三十分鍾的現在,桐人依然一次都沒有戰斗過.

難道是剛從劍與魔法的世界轉換到不熟悉的槍械世界里,所以變得較為謹慎了嗎?但是亞絲娜所知道的桐人,是個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會正面接受挑戰的人.正如莉法所說,難得參加這種大規模的比賽,實在難以想象他會在三十分鍾里都躲著不跟其他參賽者碰面.若是一開始便沖去與最有希望奪冠的玩家大戰,然後漂亮地被干掉——這倒比較符合他的個性,但顯現在屏幕右端的參賽者一覽表中,里頭的桐人狀態確實是「ALIVE」.

「…………也就是說,還有比在大賽里活躍更加重要的目的嗎……?」

當亞絲娜低語的同時,十六等分畫面中央附近的戰斗正迎向最高潮.

主視點玩家的名字是「戴因」.他在帶著紅鏽的鐵橋尾端架起機關槍,拼命地射擊.但是穿著藍白服裝的對手先以貓妖族般的輕巧身手橫跳到橋上,然後再度朝他逼近.最後對方手里那好萊塢電影當中罪犯常使用的大型槍械不斷開火,一下子就干掉了戴因.

這時莉茲貝特似乎也正看著同一個畫面,只聽見她輕輕吹了聲口哨.

「哇—那個人真厲害.這樣看起來,GGO似乎也滿有趣的嘛.不知道能不能自己制造槍械耶……」

莉茲貝特延續SAO時代的作風,在ALO里也當了個小矮妖打鐵匠.這話聽起來很有她的特色,令亞絲娜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喂喂,可別連你都轉移到GGO去喔.新艾恩葛朗特還有許多樓層等著攻略呢!」

「就是啊,莉茲小姐!馬上就要開放二十層樓以上的更新檔了耶!」

就連莉法對面的西莉卡都出聲阻止,因此莉茲貝特只好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只是在想『不論哪種游戲里都有這種強者呢~』而已嘛.剛才那個藍色家伙,一定是這回比賽優勝的熱門人選……」

當她說到這里時,同一畫面里的「藍色家伙」竟然啪一聲倒了下去.

鏡頭主視點立刻轉換成倒在地上的藍色玩家.下面還顯示出「Pale Rider」這個名字.

他雖然倒地,但好像還沒一命嗚呼.此時開始有一些微小的火花以他右肩的彈痕為中心到處爬著,看起來就像在封鎖玩家的行動一樣.

「簡直就像風魔法的『封雷網』一樣……」

聽見風精靈族魔法戰士莉法的評語後,火精靈族的刀使克萊因立刻搖著他那用低俗圖案頭巾豎起來的紅頭發並開口說:

「我最討厭那玩意兒了.再怎麼說追蹤性能也太好了一點吧!」

「你應該討厭所有的弱化魔法吧!稍微提升一下抗魔法技能嘛!」

「哼,誰理你啊.像我這種武士才不會選擇有『魔』字的技能呢,打死我也不選!」

「我說啊,很久以前RPG里的武士可都是會使用黑魔法的戰士唷!」

爭吵的克萊因與莉茲貝特令亞絲娜露出苦笑,她伸出右手對准那個值得注意的畫面,然後以兩根手指將它拉開.橫躺在地上的Pale Rider一口氣變大,同時將其他中繼畫面推到四周去.

從他突然被麻痹到現在已經過了十秒鍾以上,但鏡頭里依然沒有其他人出現.能見到的只有暗茶色的大地和鐵橋,以及流經下方的大河與遙遠彼方因沙塵而模糊的森林——

啪嚓!

這忽然響起的聲音,讓五個人的身體同時因為驚嚇而抖了一下.這時有片黑布由畫面左端入鏡.攝影機開始逐漸向後拉,新登場的人物終于整個出現在大屏幕上面.

「……幽靈……?」

以沙啞聲音呢喃的究竟是莉茲貝特還是西莉卡——又或者是亞絲娜自己呢?

那是件隨風飄蕩的破爛暗灰色斗篷.頭套內側完全被陰影遮住而看不清楚.只能看見深處有兩顆鬼火般的紅色眼睛.這模樣與過去在艾恩葛朗特里讓眾人吃盡苦頭的幽靈系怪物實在太過相像了.

亞絲娜眨了一下眼,接著再度看向畫面.當然,站在那里的不是幽靈,而是一名參加大賽的玩家.從斗篷下擺可以清楚見到他的兩條腿,而且那人右肩還掛著一把大型黑色獵槍.這個破爛斗篷,應該就是用電流讓Pale Rider無法動彈的人吧.ALO里也有許多由遠距離發射捕縛系魔法封住敵人行動,然後才接近以物理攻擊解決對方的魔法戰士,這在游戲里可以說是相當熱門的能力構成.

破爛斗篷就像要證實亞絲娜的想法般將右手伸進懷中,接著拿出了一把黑色手槍.只不過,如果那就是他給予敵人傷害的主要武器,又有點………該怎麼說呢……

「……太寒酸了吧?」

房間角落的克萊因似乎也有同樣看法,因此出聲質疑.他摩擦著滿是胡渣的下巴說:

「再怎麼看都是肩膀上的狙擊槍攻擊力比較高.用那把槍解決對方不就得了……」

「會不會是子彈很貴?ALO里不也是這樣嗎,要施放大魔法就得使用一堆觸媒.」

當眾人考慮起莉法所說的話時,破斗篷扳起黑色手槍後方的擊錘,將槍口對准仍然倒在地上的Pale Rider.

但是,他仿佛故意要吊對戰者——或者是觀眾的胃口一般,到現在還沒扣下扳機,反而舉起左手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只見他以食指和中指指尖依序碰了碰額頭,胸口,左肩以及右肩.

這個瞬間——

Rank: 9Rank: 9Rank: 9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30
發表於 2014-6-14 22:47:41 |只看該作者
亞絲娜感覺腦袋深處產生了小小的抽搐.

這不是什麼特別的手勢.就只是一般所謂的「十字聖號」而已.除了在西洋電影里常可見到之外,在VRMMO里也有許多職業是回複系術師的玩家為了施放法術而經常做出這種動作.當然真正的基督教徒看見可能會感到不愉快吧,不過亞絲娜既不是基督徒,剛才的感覺應該也不是憤怒或不悅.真要說起來——感覺就像是手指不小心將不該打開的結給解開了一樣……

不知不覺間緊繃身體,瞪大了眼睛的亞絲娜,只是看著畫面上的破斗篷劃完十字然後將左手放在手槍握把旁邊.他右腳退後半步,側著身子准備對Pale Rider扣下扳機——

「啊……?」

突然所有人嘴里都發出驚訝的聲音.

破斗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忽然將身體整個向後仰.

但零點一秒後亞絲娜等人馬上就知道為何要這麼做了.鏡頭之外飛來一顆巨大的橘色光彈,它在掠過張開的斗篷後,穿越之前原本是該角色心髒的位置,再度往畫面外飛去.

應該是有人從遠方狙擊那個破爛斗篷吧.而且,亞絲娜看見那顆子彈似乎是從破斗篷左後方飛來的.他竟然能以漂亮的動作躲開那種角度與速度的攻擊,就算游戲世界不同,亞絲娜也知道這實在是非常了不起的技術.

破斗篷躲過突然來襲的子彈後,以毫無生氣的動作將上半身拉回來,接著又往左後方瞄了一眼.破斗篷在頭套深處的臉雖然處于陰影下而看不見,但亞絲娜還是感覺到他露出了輕視的笑容.

這時亞絲娜腦袋深處又有了刺痡感.

——怎麼了?這種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是……記憶嗎?但那怎麼可能……我從沒有去過GGO世界,甚至沒有看過它的游戲畫面啊……

破斗篷像是要射穿亞絲娜的疑惑般再度舉起了手槍.

這次他終于輕松地對因為麻痹而倒地的玩家扣下扳機.

干燥的槍聲響起.黃銅色的空彈殼飛出並掉落在他腳邊的荒蕪大地上.

發射的子彈命中躺在地上的Pale Rider胸口正中央,在他身上產生了細微的火花.但這看起來並不是能一擊將HP削減完畢的強力攻擊.

一秒鍾之後,Pale Rider便親自證明了亞絲娜沒有看錯.好不容易由麻痹當中恢複過來的角色迅速起身,直接將右手里的大型槍械抵上破斗篷胸口.

「嗚哇,大逆轉……」

亞絲娜也預測即將會出現如莉茲貝特所說的景象.

但是……

別說槍聲或是火光了,就連扣下扳機的聲音也沒發出來.反而是Pale Rider手里的槍滑落到腳邊.

接下來槍械持有人便慢慢向右邊倒去——最後整個人再度倒在地上.

頭盔所附的銀灰色護甲之下,可以見到Pale Rider瘦削的鼻梁與緊閉的嘴唇.他的嘴唇開始發抖,忽然張大了嘴巴.接著從他喉嚨深處迸發出無聲的激烈感情.亞絲娜直覺那是來自于操縱這個角色的玩家本身最真實的驚愕與恐懼.

「怎……怎麼了…………?」

當以手掩嘴的莉法這麼說時,更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橫躺在地上的Pale Rider全身就像按下暫停鈕般凍結,然後便被白噪聲的特效光包圍並消失了.

特效光在本體消失後依然殘留于空中,最後更凝結成一串文字的形狀.但代表網絡斷線的立體文字接著就被一只暗沉的黑色靴子給踩亂了.原來是破斗篷將左手收回斗篷里之後便往前踏了一步.

看來他也知道實況轉播的鏡頭在什麼地方,只見他直接將右手上的手槍對准屏幕.這讓亞絲娜有種GGO與ALO世界的隔閡——不,應該說假想與現實世界的境界已打破,自己真實的肉體正被槍口所對准的感覺,令她背部感到一陣寒意.

頭套深處的黑暗里,那對發出紅色光芒的眼睛閃爍了一下.同一時間,也有機械般斷斷續續的聲音由畫面里傳出來.

「……我和這把槍的真正名字是『死槍』,……『Death gun』!」

那無機質聲音里,包含著扭曲的劇烈感情,當亞絲娜一聽見那道聲音,記憶深處便產生了一道最大的裂縫.

這除了讓她無法呼吸之外,心跳也急遽加速.原本她的視線是朝著屏幕中央破斗篷那看不見的臉,唄現在只能逐漸低下顗去.這是聲音再度響起:

「總有一天,我也會,出現在你們這些家伙,面前.然後,用這把槍,帶給你們真正的死亡.我就是有,這種,力量.」

黑色手槍發出小小的聲響.如果他現在扣下扳機,子彈仿佛真的會沖破假想屏幕筆直飛來,這讓亞絲娜不由得擺出警戒姿態.破斗篷就像看穿她的恐懼般,由頭套深處發出微笑的氣息.接著再一次發聲——

「別忘了.一切,都還沒結束.什麼,都還沒,結束——It's showtime——」

聽見那結結巴巴英文的瞬問,亞絲娜頓時有了最後且最大的沖擊.

——我認識那個家伙.

不會錯的.我曾在某處見過他.還和他說過話.但那是在哪里呢……

不對,其實我已經知道答案了.就是在那座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里面.並不是目前浮在ALO空中的安全複制品,而是我曾度過兩年時光的真實異世界.「Sword Art Online」還沒有結束.那家伙所說的話里面,省略了這款游戲的名字.

——是誰?操縱破斗篷的究竟是那個世界里的哪個玩家……?

亞絲娜雖然一臉茫然,但還是以超高速思考著,當右後方突然傳來一道硬物落地的聲音時,她差點就跳到沙發上面去.

一回過頭,才發現是坐在吧台板凳上的克萊因不小心將右手中的水晶平底杯摔到地上.而杯子掉在地板上發出聲音後,變成了多邊形碎片而逐漸消失.但他完全不在意手里昂貴的訂做道具已經損毀,只是瞪大了頭巾下的雙眼.

「喂,你在做什麼……」

克萊因低沉且沙啞的聲音阻止了莉茲貝特繼續抱怨.

「不……不會吧……那家伙……難道是……」

一聽到這里,亞絲娜這次真的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她一轉頭便對著克萊因大叫:

「克萊因,你認識他嗎?那家伙究竟是誰?」

「沒,沒有啦……我想不起他以前的名字了……不過……我可以肯定……」

這名刀使以帶著深刻恐懼的眼神看著亞絲娜,接著開口說:

「那家伙是……『微笑棺木』的成員.」

「…………!」

這下不只是亞絲娜,連莉茲貝特與西莉卡都倒抽了一口氣.「微笑棺木」連她們兩個生活在中層的女孩,都對這個在艾恩葛朗特犯下許多凶行的殘忍殺人公會印象深刻.

亞絲娜下意識地將手放在她們肩上,接著畏畏縮縮地對克萊因問:

「難……難道……是那群家伙的首領,那個用菜刀的……?」

「不……『PoH』那家伙.他們兩個人的說話方式完全不同.可是……剛才那句『It's showtime.』正是PoH最愛說的台詞.這家伙應該是他身邊的高層干部……」

克萊因像呻吟般說完後,再度看了一下屏幕.而亞絲娜和其他三個人也隨他看了過去.

在正面的擴大屏幕里,破斗篷已經收起黑色手槍,開始朝遠方走去.他以那種幽靈般的滑行動作靠近鏡頭深處的鐵橋.但是他並未直接過橋,而是繞往橋柱外圍下到河岸邊去了.在紅色夕陽所造成的強烈明暗對比下,暗灰色斗篷立刻融入鐵橋陰影里消失無蹤.

此時莉法微弱的聲音打破籠罩室內的沉重氣氛.

「那個……『微笑棺木』是……?」

「這個嘛……」

坐在旁邊的西莉卡,對在場唯一不是SAO玩家的莉法簡略說明了一下那個殺人公會肆虐及消滅的經過.

莉法聽完之後一間咬緊嘴唇,然後以翡翠色眼珠筆直看著亞絲娜說:

「亞絲娜姐姐,我想,哥哥他一定知道GGO里面有剛才那個人在.」

「咦……?」

「昨天夜里他很晚才回來,而且一到家我就覺得他的樣子很奇怪……難道說……他是為了解決宿怨才到GGO里頭去的……」

亞絲娜聽見後驚訝地呆立在當場,這次換成莉茲貝特靜靜握住她的手.少女為了讓朋友冷靜下來而用力一握,然後才搖著粉紅色短發提出心里的問題:

「但是這麼一來……那打工又是怎麼回事?桐人他不是接受了委托才到GGO里頭調查的嗎?」

沒錯,正是如此.委托桐人進行這次工作的,應該是總務省假想課的菊岡誠二郎.就算他原本是「SAO事件對策小組」的負責人,應該也不清楚微笑棺木與攻略組之間的關系才對.

但在這同時,桐人的轉移與破斗篷的存在應該也不只是偶然而已.這里面一定有某種關連在.有某種讓菊岡注意到GGO並請桐人協助調查的原因在.

亞絲娜用力吸了口氣,回握了一下莉茲貝特的手之後開口說:

「我先注銷,試著和桐人的委托人聯絡看看.」

「咦?亞絲娜,你認識那個人嗎?」

「嗯.其實大家都認識他……我把他叫到這里來好好逼供吧.他一定知道事情的緣由.還有結衣,我注銷的這段時間里,可不可以麻煩你搜尋一下GGO的相關情報,找找看有沒有關于剛才那個破斗篷玩家的數據?」

「了解了,媽媽!」

她肩上的黑發精靈飛到桌上,然後就這麼閉起眼睛,開始由龐大的網絡洪流里找出需要的情報.

「……那麼,麻煩各位稍等我一下!」

亞絲娜喊完後,便晃著水藍色長發直接跳過沙發,迅速叫出選單窗口.她再度對所有人點了點頭,隨即按下了注銷鍵.

七彩光芒立刻包圍亞絲娜的身體,讓她的靈魂由假想世界的樹上飛向遙遠的現實世界.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 19:4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