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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沉默醉]嫌妻不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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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匿名  發表於 2014-6-24 22:33:02
150、虛驚

    蘇岑一路行來,放下心事,游山玩水,嘗盡地方小吃,品味各處風土人情,時不時登上高山,臨湖行舟,日子過的甚是愜意。

    她寄給蘇毓的家信,一筆帶過,只將沿途風景略微著墨,剩下的便只是道個平安罷了。若是從前,或許還會有些傷春悲秋之意,可如今經歷這一番生活的酸甜苦辣,蘇岑倒覺得人生何其短暫,與其總是為過去將來憂心,悶悶不樂,倒真不如把眼光放在當下,活的恣意一些。

    與孟君文的婚姻就這麼不死不活的拖著也就拖著了,不管怎麼樣,她現在是自由身,正因為鬧的太僵,反倒無可顧忌。否則她也不可能這麼輕松的出門。

    說不定,這會還在京城孟家那個牢籠里盡量做一個溫婉的好媳婦呢。

    蘇岑甚至有了一個想法,與其嫁入深宅大院,每天壓抑著本性,強迫自己守禮懂矩,做一個溫婉柔順,值得稱道的賢妻良母,倒不如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在這美好世界中歷行倒來的有趣的多。

    大宅門里是非多,不論將來她嫁給了誰,都不得不面對一堆的女人。婆婆、祖婆婆,這是幾千年的習俗,關系尷尬。可還有一群妻妾呢。

    哪有自己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多。

    越往南走,越是溫柔水鄉。蘇岑沉浸於美麗的風景之中,觸目所及,無一處不是圖畫。心神愉悅,只恨不得自己也就此駛入畫中,成為一景。

    她吩咐玫瑰︰“找個地方,我們就此住下。”

    玫瑰也很喜歡這里的風景,聽著街邊嬌儂軟語,別有一番意味,當下歡歡喜喜的應了,自拿了銀子去賃房子。

    蘇岑這一住就是半月有餘,每日里就是游山玩水,累了乏了,就在街尋個風景獨到的地方坐下喝茶休息。

    有些當地的婦人們瞧著她和藹可親,又言笑晏晏,有時也會湊過來說話。問問她是從來的,做什麼營生,又要到哪里去。

    蘇岑喜歡聽她們說當地的奇聞趣事,索性大大方方的拿出精美糕點,邀她們一起喝茶聊天。

    一坐就是一上午,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聽著橋下淙淙流水,耳邊是軟語嬌儂,蘇岑真有一種錯覺,她這是到了人間天上。

    這天蘇岑貪涼,吃了些易泄的魚,又著了風,回來時便覺得頭有些暈,身子乏力的緊,無一處不疼。

    她琢磨著自己要生病,不敢逞強,草草的沐浴之後就上床歇息。玫瑰瞧著她不太精神,便叫冬忍去尋個大夫。

    蘇岑昏沉沉的睡著,玫瑰近前輕聲道︰“姑娘,奴婢替您叫了個本地的大夫,請他把把脈吧。”

    蘇岑勉強嗯了一聲,伸出手臂,卻是一動都不想動。老大夫進來,把了脈,隨即退出去開藥,道︰“小娘子有些積食,再加上水土不服,有些腹泄,怕是晚間又著了風,如今三管齊下,饒是小娘子體健,這會也經受不住了。”

    開了藥方,拿了診金自告辭回去。

    玫瑰煎了藥,招呼蘇岑起身。蘇岑因為生了病,身子酸疼,脾氣便有些不耐煩,哼了兩聲就是不動。玫瑰便撩開帳子,做勢要扶她︰“姑娘,身子病了吃藥要緊,你懶怠動,就著奴婢的手喝兩口……”

    蘇岑難得任性,因為生病,軟弱齊聚,便揮手道︰“不喝。”

    她原本體質就好,有時候看著身邊人都弱的像個林妹妹,動不動就感冒頭疼發熱,嘲弄之虞又覺得有點酸澀。別人軟弱時,都會有同學、朋友、親人、愛人在一旁守護照顧,衣不解帶,不眠不休,還要帶了各樣各式的小禮物,哄的病人展顏一笑。

    獨她,從來沒有享受過此等殊榮。

    有時候難免賭氣的想,什麼時候我也大病一場好了。沒成想,這回真的病了,卻是孤身在外。不只沒有愛人,就連親人也不在身邊。

    蘇岑說不出來的郁悶,一時傷懷,只覺得人生境遇不只是艷陽高照,她也終於趕上了她的陰雨天。

    玫瑰慌忙一躲,碗里濃黑的藥汁還是濺出了幾滴。看著蘇岑如此任性,玫瑰倒笑了,把藥碗放到一邊,苦口婆心的道︰“姑娘,奴婢知道您心里也不舒服,病來如山倒,誰也痛快,吃了藥就好了,夜里多蓋一床被子,明天捂了汗病就痊愈了。”

    蘇岑很少發脾氣,這會卻只覺得玫瑰聒噪,懶的睜眼,只是緊皺著眉頭,道︰“快走快走,別一會過了病氣給你。我不妨事,你肯讓我好好歇歇就是對我最大的仁慈了。”

    自己的身體她最清楚,想來這位本尊體質也是不錯的。自從到了這位本尊身上,蘇岑就沒生過一回大病小病。那才真叫別來無恙呢。

    玫瑰沒法,只好道︰“那你先睡一會,待會奴婢再來叫您吃藥。”看蘇岑懶洋洋的,連揮手的力氣都沒有,只得忍下嘆息,端了藥碗出去。

    蘇岑一夜無夢,醒了卻覺得腿腳更酸更疼。撫著昏沉沉的頭強撐著起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勉強下地,走了兩步,拿起茶碗倒了口溫水,喝下去,嘴里都是腥苦味。

    玫瑰端著粥進來,見她起了身,驚喜的道︰“姑娘,您好些了麼?”放下托盤,伸手在蘇岑的額頭上試了試,再把手背探向自己的額頭,道︰“嗯,還好,姑娘沒燒。”

    蘇岑笑笑,看了一眼桌上枸杞白米粥,越發覺得嘴里苦的要命。她沒胃口,不想吃飯,只想再回床上躺著歇一會,扶著桌案站起來,剛要說話,就覺得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玫瑰正擺放碗筷,猛聽的桌椅拖動發出刺耳的聲音,回頭一看,見蘇岑軟倒在地,嚇的登時大叫起來︰“姑娘暈倒了,冬忍,冬忍,快來人啊——”

    冬忍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也嚇了一跳,與玫瑰合力把蘇岑架到床上去,轉身著人去請昨日來的大夫。

    平時蘇岑沒事,她便是她們的主心骨,無論大事小情,不必事無具細的由蘇岑定奪,可有她在,玫瑰等人就覺得有了依靠和支撐。如今蘇岑一倒下,她二人就有些傻眼。彼此對視,都在心中畫著問號︰接下來該怎麼辦?

    是就在原地等著姑娘痊愈呢,還是即刻就起程回京?

    大夫過來把脈,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自言自語道︰“奇怪,昨日小娘子的脈像尚且穩健,怎麼今日就虛浮的這樣厲害了?”

    又特意問了蘇岑的飲食情況,大搖其頭,一時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再次開了藥,將藥方交到玫瑰手里,道︰“在下醫術有限,如若這副藥吃下去還不見效,就另請高明吧。”

    玫瑰一聽,嚇的呆怔住,幾乎要哭出來。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治不了?究竟真的是他醫術不高,還是姑娘的病真的這麼難治?

    玫瑰不肯放老大夫走,非要問個明白。老大夫不敢怠慢,身為醫者,遇到棘手的病情,怕耽誤了病人,故此說的多了幾分凶險。

    玫瑰嚇的臉都白了。

    蘇岑一直昏沉沉的睡著。

    玫瑰抓了藥,煎好了,和冬忍兩人小心翼翼的替蘇岑餵藥。怎奈她不醒,嘴也不張,藥有多一半都灑到了蘇岑的衣襟上。

    玫瑰忍不住哽咽道︰“這樣不行,冬忍,咱們回京城吧。”

    冬忍沉住氣道︰“哭什麼,姑娘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就是現在往京城趕,也只怕來不及呢,不若我們去附近再大的城里,請大夫過來瞧瞧,說不定倒還能省些時間。”

    兩人商量定了,著玫瑰在家守著,冬忍自帶了人坐車去附近的鎮上請大夫。

    一去一回,花費了近一天的時間,冬忍回來時,天都黑透了。

    顧不得給大夫沏茶,先去給蘇岑診脈。說的與前日那個大夫差不多,開的藥卻不太一樣。只囑咐叫蘇岑多休息,多喝熱水,倒也沒嚴令叫她服藥。

    玫瑰守了一夜,黎明時分蘇岑醒了,喃喃的說要水。玫瑰心下一松,醒來就好,倒了溫水遞過去,扶著蘇岑喝了一杯,這才又讓她躺好接著睡。

    接下來蘇岑便睡的很踏實。聽著她均勻的呼吸,玫瑰也趴在床沿睡了過去。

    第二天,蘇岑醒了,睜開眼就看見玫瑰一臉憔悴的趴在床沿睡著。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心里滿是歉疚,將被子拉過來替她蓋上。

    這麼一動,玫瑰便醒了,睜開眼對上蘇岑的笑意,大叫道︰“姑娘,你這回真的沒事了吧?可嚇死奴婢了。”

    冬忍也跟進來,道︰“姑娘,你再不醒,奴婢們可就打算帶著您回京城求醫了。”

    蘇岑笑道︰“我本來就沒什麼大礙,想來是太累了,所以想借此歇歇。”

    玫瑰拍著胸脯,心有餘悸的道︰“要歇也可以,千萬別這麼嚇人啊,您是不知道,那老大夫一臉的凝重,奴婢都以為要交待後……”玫瑰不好意思的停住了嘴。

    冬忍忙岔開話題道︰“也是奴婢一時心急,故此給六爺寄了一封八百里加急……”

    蘇岑眼眉一挑,嘆了口氣道︰“何必驚動他,我這不是沒事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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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4 22:33:27
151、山賊

    此地離京城也不過六百里地。

    蘇岑默默想了一瞬,只怕這會書信已經輾轉交到了蘇毓的手上。只盼他不要太過沖動,直接回稟了蘇老爺和蘇夫人,白白的叫他們惦念。

    因此一等吃過早飯,便叫玫瑰準備筆墨紙硯,迅速的補了一封報平安的家信。雖然有點後知後覺,聊勝於無。

    蘇岑和玫瑰等人商量著繼續前行。

    玫瑰和冬忍都持反對意見。玫瑰被蘇岑這病嚇破了膽,再沒有了剛出門時的新奇勁,勸著蘇岑道︰“姑娘,我們出也出來過了,是時候該回去了。要不,就在京城附近轉轉也好啊。一出門就是千里之遙,這里什麼條件都差,就算真有什麼事,連尋個求助的地兒都沒有。”

    蘇岑不以為然︰“既然出來了,就一定要好好逛逛,只在京城附近轉有什麼意思。”還不知道下次出門是什麼時候呢,她總得逛夠本吧。

    冬忍也忍不住插話︰“姑娘,不如我們這次先到這,等回京城好好養養身子,確定無恙了再商議下次出行。地方這麼大,又沒有腿腳,不會自己跑,姑娘想什麼時候轉不成?”

    蘇岑笑道︰“你們最擔心的是什麼?是我的身體?”

    玫瑰和冬忍點頭。其實她們最擔心的遠不止此,一路行來,才知道在家中想像到的困難根本不叫困難。就算有銀子,在外邊也不是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的。

    不可控制的因素太多,她們兩個每日里都提心吊膽,生怕出一點差池。那種新鮮刺激感已經蕩然無存,兩個人身心俱疲,恨不得即刻回京,就此高枕無憂。

    蘇岑道︰“我的病已經好了。”這根本不是問題好不好?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況且她也不過是生了場小病而已。

    就因為這個理由便讓她中止此次行程,就此打道回府,也太牽強了點。

    玫瑰還在想著理由︰“這會兒老爺和夫人一定知道了姑娘生病的消息,說不定五內俱焚,擔心不已,姑娘雖說寫了家書,可是畢竟不如親自見上一面的好,也好慰藉老爺和夫人的思女之情。”

    把孝字祭出來,蘇岑還真沒理由反駁。蘇岑嘆息道︰“算了,我們出來時日的確不短了。”

    玫瑰和冬忍心頭一喜,姑娘還是好說話的,這是心思松動,下句話就是打理行禮,明日回京了。

    誰知蘇岑伸了個懶腰道︰“那就縮短行程,一個月後回京。”

    玫瑰和冬忍不約而同的在心里默默吐血。

    蘇岑第二日就帶人往西走。江南風景領略的差不多了,她想去看看西北的廣闊無垠。走了一天,離了人煙茂密的城鎮,一下子就冷清了許多。

    山石林立,樹木郁郁蔥蔥,空氣里的風都一下子冷了許多。

    玫瑰坐在車轅一側,撫了撫肩膀,對冬忍道︰“這里人煙稀少,不會有山賊出沒吧?”

    冬忍瞪一眼玫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玫瑰縮了縮,暗道︰我不過是說了句實話。就在這時,只聽風聲忽起,一聲尖利的呼哨從頭頂上掠過,接著便是一眾人等的呼喊之聲。車夫將馬勒住,轉頭道︰“糟了,恐怕是山賊。”

    玫瑰又是興奮又是害怕,尖聲道︰“怎麼辦,怎麼辦?”

    冬忍瞪她︰“都是你。還能怎麼辦,快跑吧。”

    玫瑰哆哆嗦嗦的跳下馬車,腿一軟,差點沒摔到地上,心里道︰我也不過是說說而已,誰成想這里會真的有山賊?我又不是金口玉言,難不成我說這里有老虎,就真的會有老虎跳出來麼?

    越是恐懼,腦子里越是胡思亂想,她手忙腳亂的掀開車簾,結結巴巴的跟蘇岑道︰“姑娘,快下車,山,山賊來了。”

    蘇岑也聽見了車外的喧嘩,聽玫瑰和冬忍你一句我一句,知道果然是山賊來了。她雖然很好奇,可也沒天真到以為就憑她帶的這幾個人就能擋得住山賊。

    看來三十六計,只有走為上。

    手腳麻利的跳下車,扶住玫瑰和冬忍,往前邊一望,見從山翼兩側密密麻麻的沖下來許多人。手里或拿刀槍,或拿木棒,雖不是凶神惡煞,可是各個臉上都帶著一種渴望。

    那是對食物和溫飽的渴望。

    他們穿的衣服都是最簡單的粗布,上面撂著補丁又補丁,除了青、灰、黑顏色外,就再沒有了別的顏色。

    可是奇怪的很,在這些山賊里面,有一抹火紅色的身影。蘇岑細看時,那是一個眉目如畫的女子,周身上下都透著冰冷,一雙丹鳳眼,冷淡而不耐的挑釁的盯著自己看。

    她的手里拿著一張矯健的弓,背後的箭壺里插著三只羽箭,即使從遠處觀看,蘇岑也能感覺到這女子是這群人里最養尊處優的一個,而她手里的弓和箭,只怕是這群山賊里最名貴的物什。華貴與殺氣相結合,並非嘩眾取寵,詭異而神秘的氣氛籠罩著這個紅衣女子。

    玫瑰一拉蘇岑,催道︰“姑娘,還不快跑。”

    再盯著看下去,就要成為這些山賊們的獵物了。到時候……呃,玫瑰打了個寒顫,只恨自己從前聽說過的關於山賊的故事太少太貧乏,好像除了殺人就是霸為壓寨夫人。要是在這里被蹂躪一輩子,還不如死了呢。

    蘇岑一時納悶何以這里會有這樣困頓的山賊,更奇怪怎麼會有那樣一個卓而不群的女子,已經被玫瑰拉著往來路上狂奔。

    跑也是白跑,蘇岑邊跑邊對玫瑰道︰“他們人多,我們棄車而跑,豈不是白白受死?”

    玫瑰一愣,步子慢下來,問︰“那怎麼辦?”

    蘇岑回頭看一眼,那些山賊們已經靠攏了馬車,一部分人繼續不緊不慢的追趕著她們主僕,另一部分人則留在原地搶掠馬車里的一切。

    蘇岑道︰“若是會騎馬,倒又好些。”

    車夫自知逃不過,早就棄了馬車往山上奔去。見他隻身一人,又只是個車夫,倒沒人下死力攆他。剩下的一些家丁,年紀太小,又寡不敵眾,幾個回合就被那些山賊打翻在地。

    眾人都望見了蘇岑主僕三個,見她們衣著華貴,服飾精致,又生的容貌秀美,除了想要獲得更多的資財之外,又生了另一分綺念。

    為首的山賊生的人高馬大,一臉的絡腮胡子,瞧著蘇岑三個呵呵的笑,指揮著眾人︰“把那三個小娘子活捉,回頭重重有賞。”

    玫瑰和冬忍二人都不寒而栗,隱隱的預見到了若是被山賊捉住,必然是生不如死的淒慘下場。兩股戰戰,卻不得不麻木的扶著蘇岑往前跑。

    蘇岑衣飾繁重,跑得沒幾步就兩腿酸疼,沉重的像是帶了鐐銬,怎麼都抬不起來。腳上的鞋是軟底繡花鞋,平時坐車,也走不了多少路,為的是輕便,可這會踩踏在山石道上,就如同赤足踩在石頭上一樣,宛如受刑般刺骨的疼。

    蘇岑猛的甩開玫瑰和冬忍,輕喝道︰“站住,別跑了。”

    玫瑰和冬忍被甩的一個趔趄,互相扶著站穩了,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肋骨都是疼的,滿臉焦急的問道︰“姑娘,為什麼不跑啊?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耳邊咻的一聲風響,一只羽箭緊貼著玫瑰的耳朵冷不丁射來,擦著她的鬢角,直射進前方一棵粗大的樹干之上。

    玫瑰尖叫一聲,捂住了耳朵。手指間並沒有想像中的血腥,只是頭發碎亂的掉了幾根。

    蘇岑回頭,就見那紅衣女子淡漠而慵懶的把弓交到了單手,還是那麼冷淡出塵。

    蘇岑回過頭,指指玫瑰和冬忍,嘆息道︰“像咱們這個樣子,能跑得了多遠?”

    她二人比蘇岑好不了多少,玫瑰的一只鞋都飛了,腳底的白襪子上一片洇紅,尚不自知,這會見蘇岑指著她,方覺得腳心傳來的刺痛,唉喲一聲,人就軟倒了,再也起不來。

    冬忍恨鐵不成鋼的拽她︰“快起來,是疼要緊還是命要緊。”

    蘇岑看一眼身後不緊不慢追上來的山賊,道︰“逃是逃不掉的,論武更是技不如人,為今之計,只有智取。”

    玫瑰挨著冬忍哆哆嗦嗦的站著,已經說不出話來,駭然的瞪大眸子看著山賊頭子一步步靠近,嚇的閉上眼,只顧得哆嗦。

    蘇岑擋到她們面前,對上山賊頭子的眼,道︰“你們想要什麼?”

    山賊頭子哈哈大笑,看著周圍的人道︰“這小娘問我們要什麼?我們是誰啊?我們是山賊,你說山賊想要什麼?”

    一眾嘍便附和著大笑,有好事者擅懂老大的心意,便揚聲喊道︰“喂,那小娘,把你身上的銀子都留下,你給大哥做個押寨夫人得了。”

    一群人肆無忌憚的大笑,震的山谷里滿是回音,更添了幾分恐怖。

    蘇岑並非不怕,可是真的和這些人面對面的交談,又覺得他們畢竟也是人,未必就真的殺人不眨眼,一點道理都不通。

    當下鎮定心神,道︰“銀子?我這里有,要多少,我給你們。”說時掏出一把銀票,往那人身前一扔。他卻不接,只冷冷的打量著在身前身後,隨風翻飛的銀票,眸子中越見深沉,竟帶了幾分不可測度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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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4 22:34:01
152、紅衣

    山賊頭子一揮手,止住了喧嘩,道︰“你這小娘是從哪里來的?”看她這通身打扮,以及這身氣派,並非普通人家的小姐姑娘。他們也不是沒劫過富戶人家的姑娘,見了他們,早就嚇的屁滾尿流,哭爹喊娘,要死要活的了。

    蘇岑道︰“我們從北邊來,到這里是探親的,借過貴地,還請這位大哥高抬貴手,放我們過去。”

    她叫他大哥?不是都痛哭流涕,跪地求饒,滿口的大王嗎?就好像他天生就是吃人的惡鬼,天性噬血,無肉不歡一樣。縱然恐懼,卻也帶著痛恨和厭惡。

    這女人怎麼就不怕?是真的不怕?還是心存幻想?

    “放你們過去?”他打量著蘇岑,再把視線轉向玫瑰和冬忍,道︰“看你們這嬌怯怯的模樣,定然受不得苦楚,我也不必嚇唬你,直接好說好量,你們三個跟我上山,我必然會好吃好喝的招待你們,如何?”

    蘇岑聽得懂他話里的含意,笑道︰“那可不成,若是家里知道我們走失,不知道多著急,承蒙這位大哥招待,我等卻不敢從命,我身上帶的所有家當都在這里,權當是我請各位兄弟們喝酒吃肉,再多買一身過冬的衣服……除此,我也沒有多餘的能力了。”

    蘇岑指指地上的銀票,道︰“通存通兌,我保證,絕不追究。”

    她說不追究?傻瓜才會相信。他把地上的銀票隨便抓起一把,道︰“我們不要銀票,只要現銀。”

    蘇岑見他處事小心,也不以為意,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派個人跟著我的丫頭去錢莊兌換。”

    山賊頭子沒耐煩跟蘇岑計道理,道︰“少廢話,你什麼時候見過跟山賊講道理的?是要我們用強,還是你們自己走。”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山賊是做什麼吃的?不就是殺人越貨,搶男霸女麼?

    蘇岑嘆口氣,道︰“既如此,只好打擾各位了。我們自己走。”

    山賊們收獲頗豐,又搶了幾個美貌的女子,心滿意足之虞,一邊走一邊高聲嘶吼著西北的小調。蘇岑聽了聽,有點像信天游。

    盡是些俚語,卻簡捷、明快,直白的道出了男女的相愛相慕之情。

    他們也還規矩,前呼後擁,將蘇岑主僕三人夾在中間,怕她們逃脫,除此倒也沒有多下流多猥瑣。

    玫瑰和冬忍漸漸回過神來,不像剛才那麼害怕,卻還是緊緊的一左一右的挨著蘇岑。有她在,她們還覺得有點依靠。這些山賊雖然粗暴蠻橫,卻也不是一味不講道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那紅衣女子走在人群最前頭,並不熱衷,也不歡喜,只高高仰著頭,專注而認真的往前。早有人把她射出去的那只羽箭揀了回來,她連謝都不謝一聲,自顧插進箭壺。

    旁人似乎早就習慣了她的這種態度,也不在意。

    蘇岑發現,這些山賊對這紅衣女子的態度很奇怪。有些尊敬,有些畏懼,還有些曖昧的愛慕。只是似乎礙於她的冷艷,以及礙著山賊首領的威勢,眾不互相談笑,唯獨不敢冒犯她。

    也只有那個頭領,態度甚是親昵的叫她紅紅。人如其名,怪不得喜歡紅色。

    這會兒他正圍在她身邊,湊近了,極親密的說著什麼。蘇岑很難想像,這樣一個武大三粗的男人,也會有這種柔情小意兒,也會這樣溫柔的哄著女孩兒。

    紅紅依然淡漠如冰。她的淡漠,和瑯琊的還不一樣。如果說瑯琊是冰山上的雪蓮,紅紅則是曼珠沙華,冷艷中透著旺盛的生命力,隨時都有置人於死地的冷咧。

    她居然赤著腳。可她殊無痛楚,氣定神閑,走的很是平穩。她沒有閨閣女子那種搖曳生姿的風情,卻自有一種強健,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她的腳很白,五個小巧的腳指頭玲瓏可愛,每一次按壓在石面上,都像是得到了一種按摩,很舒服的伸展開,每一寸肌膚都得到了最熨貼的撫慰。

    腳腕上方,裙裾翻動之間,隱隱可見她的肌膚雪白晶瑩,縴細修長,說不出的動人。

    她似乎並不介意身邊男子若有似無對她的靠近,但隱隱的,蘇岑覺察得出她相當的厭惡。但她的厭惡和憎恨,只泯滅於她的冰冷之間,似乎渾不在意。

    這頭領叫于世雄,眾人稱他為雄哥,是紅紅的師兄。于世雄的師傅,也就是紅紅的爹是這清風寨的老寨主。

    也難怪唯有他可以親近紅紅。

    蘇岑和玫瑰三人被關到空房子里,沒人送飯送水,似乎把她們遺忘了一般。玫瑰忍著冷意,抱怨道︰“這,這都是什麼鬼地方,冷死了,又沒有一口水喝。”

    冬忍道︰“不錯了,雖說沒人送水送飯,好過沒人打擾。”說是這麼說,還是伸手替她攏著肩臂。兩人可憐兮兮的望著蘇岑︰到底怎麼個智取法?

    蘇岑也作此想,被人遺忘總好過被人騷擾。真要是涌進來一群人,那才真是惡鬼臨門呢。

    蘇岑現在也沒有明確的逃脫之法,只朝著她們兩個安慰的笑道︰“總會有辦法的。趁這會沒人,先好好休息。”

    玫瑰和冬忍互相挨擠著,恐懼加上焦慮,饑餓加上干渴,兩人疲倦到了極點。昏昏欲睡的閉上眼楮,用蘇岑的話催眠著她們自己。

    有姑娘在,就一切都會有辦法。

    蘇岑看她們睡著了,才悄悄站起身,推開了空房子的門。

    這是一座閑置已久的庭院,破敗的石屋長滿了綠色搖曳著的狗尾草,已經結了籽,沉重的耷拉著像稻谷一樣的腦袋。

    滿院的青蔥,卻讓人感覺空洞的蒼涼,就好像心房如同長滿了這雜亂的青草一樣,找不到秩序、規則、溫暖和路徑。

    蘇岑看了幾眼,很迅速的抬腳,特意踩踏著來時倒地又掙扎而起的青草出了院子。

    院外有兩個小嘍懶洋洋的守著,見蘇岑一個人出來,也只是懈怠的看她一眼,道︰“回去,沒有大哥的吩咐,誰也不許在這山上亂走。”

    蘇岑道︰“我想找點水。”

    見她溫婉沉靜,不是故意挑刺的那種魔剎,兩個小嘍的態度也好多了,道︰“那邊,快去快回。”

    蘇岑走了幾步,那兩個嘍並沒有跟上來。不知道是他們太過相信自己,還是太過相信蘇岑,又或者做了山賊,也並沒有失了人的本性,因此他們並沒疑神疑鬼到了風聲鶴唳的地步。

    這給了蘇岑極大的自由。

    她走到他們指的方向去,那里是一口井。井台光滑,轆轆粗大的繩子下端系著一只木桶。蘇岑大概看了一下方位,記住了這個位置。

    她並沒有打水,只是抬眼四處打量,很快就看見了燈火通明的正廳。那里人聲鼎沸,從這里都能聞到粗劣的酒味。

    蘇岑大致辯認了一下方位,朝著東邊一處安靜到詭異的院子走去。

    這院子要比蘇岑待的院子雅致了許多,滿院的夜來香,散發著旺盛的香味,還有一架薔薇,在西牆上盛放著。

    一條光潔的青石板路,在門口燈籠的照耀下,泛著紅里透青的光澤。風過燭晃,青石路如同被雨水沖洗過一樣的透澈潔淨,洇著水漬般茵蘊。

    蘇岑一路走過,沒有一個人影。木門虛掩,隱隱的聞見里屋里有嘩嘩的水聲。

    蘇岑怔了怔,停住了步子。她不敢確定這里面究竟是不是紅紅。

    應該是,男人們都在前頭炫耀這一天的成果,有酒有肉,不醉不歡。也只有紅紅這種冷漠的仙子才不屑於這份世俗的熱鬧。

    可她在沐浴。雖然同是女子,這畢竟是她的隱私。

    只是,為什麼不設防?一個服侍的丫頭都沒有,竟然連一個守門的侍女也沒有嗎?進來的是她,若是另外任何一個男人呢?

    紅紅的聲音里帶著冰脆的嘲弄,透過水聲傳出來︰“想進來就快點,不然就把門關上,我冷。”

    蘇岑好笑的猶豫了下,終於選擇了推開門。只有一道薄薄的白紗簾,隔開了她和紅紅。她甚至能看清紅紅舉起自己的胳膊,把溫熱的水如同流線的珍珠一般潑灑到她的臉上、脖頸、再到胸部。紅紅不懂風情,可是這簡單而直接的動作,卻比什麼都更具風情。

    蘇岑撇開眼,道︰“冒昧前來,還請見諒。”

    紅紅不吭聲,自顧自的玩著水,半晌才道︰“來都來了,何必說些沒用的廢話。”

    蘇岑也就直接的道︰“我想下山。”

    “憑什麼你以為我會幫你?”紅紅的聲音里沒什麼感情,就是譏誚也因為冰冷而淡漠了許多。

    蘇岑沉默。

    紅紅倒煩躁起來,揮手撩起一掬水花,道︰“理由。”

    蘇岑還是沉默。

    她要編一個理由很容易,可以哭訴自己無辜可憐,也可以哀求家中尚有娘親惦記,亦可以哀懇紅紅替她女子的名節考慮。

    可是這些,都不足以打動紅紅。沒有意義的理由,紅紅不願意聽,蘇岑也不願意說。

    紅紅不耐煩的催道︰“你總得給我一個信服或是可憐同情你的理由。”

    蘇岑仍然沉默。她不需要可憐,也不需要同情。甚至,她不屑於讓誰信服她已經可憐到需要別人援手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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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容忍

    紅紅便道︰“既然你沒有理由,請回吧。”她為什麼要幫一個人質?于世雄要的是錢,還想要色,可是他想要什麼,都跟自己沒關系。

    他不是第一次搶女人,她也不是第一次袖手旁觀,更不是第一次被人質相求。可是遇上這樣一個有膽子卻不敢開口的女人,還是第一次。

    她不介意赤身露體,哪怕站在對面的是個色眯眯,滿眼都是下流欲念的男人,她也不介意。可是她很介意背後那個女人的眼光。

    見鬼了。她不用回頭,就知道那眼神里帶著的滿是同情和憐憫。

    蘇岑不走,也不吭聲,只是沉默的盯著輕紗之後的紅紅。

    紅紅猛的起身,扯過一旁架子上的衣服,把自己裹起來,抬腿從浴桶里出來,幾步就轉出來,朝向蘇岑,道︰“你不走,又不說話,到底想怎麼樣?”

    蘇岑抬眼打量新浴出池的紅紅,友好的朝她一笑,道︰“我不喜歡和人用這樣的方式談話,我還是更喜歡像現在這樣,面對面。”

    紅紅也就一怔。她不行待客之道,倒並非不懂,而是不屑,不願。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誰有資格讓她以禮相待。

    她仔細而認真的看一眼面前年紀比自己還要小的蘇岑,隨手把紗衣的帶子系好,騰出兩只手來,道︰“里面請。”

    茶具拿出來,只是兩個粗白蠢胖的杯子,杯子里也只是一杯白水。紅紅毫無一點愧色,似乎對這種怠慢毫無自覺。

    蘇岑也不在意,朝她點點頭,捧了杯子在手,很是愜意、淡雅、舒適、自在的喝了個乾淨,又把杯子遞過去,道︰“麻煩再來一杯。”

    紅紅倒是很有興致的看一眼蘇岑,破天荒的笑了,道︰“你這人真有意思。白開水也喝的津津有味,好像里面加了蜂蜜,如此隨遇而安的人,卻是四肢不勤,任意支使人服侍你。你竟然敢支使我?”

    蘇岑只是瞪著一雙清澈的秀目,微笑道︰“你覺得我有意思,是因為你本身就是個有意思的人。我不是離了別人的服侍就活不成,支使你是因為我是你的客人。主人給客人倒杯白水,是很正常的舉動啊。”

    紅紅倒了白水來,蘇岑慢慢的喝,才發現這杯子其貌不揚,竟是上好的官窯。一時驚訝不已,不免看向紅紅。

    她還是那樣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彷彿對這世間一切都充滿了厭倦。沒有什麼能讓她動心,也沒有什麼能勾起她的熱情,更沒什麼可以讓她慷慨大方的動容。

    紅紅道︰“你想讓我放了你?”

    蘇岑點頭︰“除了你,我不覺得誰還能聽得懂我的話。”

    紅紅嗤笑道︰“我不想聽懂誰的話,也不稀罕,更不以此為榮。”

    蘇岑默了一會,道︰“所以你就一直這麼渾沌的活著,假裝自己全不在意,既不喜歡你想喜歡的,也不拒絕你所厭惡的……”

    紅紅的眸子忽然轉深,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蘇岑嘆口氣,道︰“你並不願意做個山賊,或者說,你並不喜歡,可是你不知道自己除了做山賊還能做什麼,因為你沒有生活和生命的意義。這樣的日子,你過起來沒興致。我真的很為你感到悲哀,你今年多大?十六?十七?你還能再活四個十六、十七,接下來的日子你想過怎麼過沒有?他們都會老去,你也一樣,那個時候,你已經習慣了容忍,可他已經厭倦了這樣的靠近,你不怕你會一夕失去所有你曾經厭惡的一切麼?”

    紅紅聽懂了。她瞪大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蘇岑,問︰“你都,看到了什麼?”

    蘇岑搖頭,道︰“我看到了你並不喜歡你的師兄,甚至你相當的厭惡他的觸踫,可是你卻不拒絕,甚至掩飾心底的那份輕蔑。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棄你而選擇另外一個他掠上來的女子。”

    紅紅冷笑︰“他掠來的女子再多,也不能和我比,我才是他,是這山上唯一與眾不同的那個。再者,你以為這樣三言兩語就可以讓我放了你麼?”

    蘇岑搖頭︰“我的確很想離開這里,我也堅信我能離開這里,只不過,我還是要跟你說這番話。紅紅,人如其名,像火焰一樣明亮灼人,卻只是一具行屍走肉,可憐了你的好名字。我想,你手里的三只羽箭,似乎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派上過用場,對吧?”

    紅紅沉默以對,只是仍然用那雙沒什麼熱情的眸子盯著蘇岑,若有所思。

    蘇岑也不再多說,朝她點了點頭,施施然的放下杯子道︰“承蒙款待,感激不已,冒昧而來,蒙君不罪,告辭。”

    紅紅也不搭訕,也不起身,就那麼看著蘇岑出門而去。

    她就那麼平靜無波的坐著,彷彿從來沒有來過任何一個人。許久之後,時空寂靜的仿佛的過了一個輪回,紅紅才起身,將蘇岑用過的杯子小心翼翼的拿起來,在冰水里洗涮乾淨,放到了一邊。

    于世雄推門而入,將手里的酒壇子一舉,往桌上一放,道︰“紅紅,來,陪師兄喝酒。”

    紅紅挑眉看他一眼,沉默的無動於衷。于世雄習慣了她的沉默,徑自又掏出兩個精致的琉璃盞來,拍開泥封,將酒倒上,遞到紅紅面前道︰“來,喝酒。”

    紅紅並不接,垂著眼眸道︰“什麼事?”

    半晌,于世雄卻並不說話,只直勾勾的盯著她的胸前瞧。她才沐浴出來,灑脫慣了,並未穿小衣,長發又濕了未乾,水滴下來,將前胸浸的濕透,渾圓便清晰的顯出輪廓來。

    紅紅卻沒有一點扭捏,仍然平靜的道︰“說吧。”

    于世雄艱難的咽了口唾沫,緩緩放下酒盞,卻站起身,直朝著紅紅走過來,大手一伸,便覆上了她的一只渾圓。只這麼一下,他就如同觸電般的臉色絳紅,呼吸粗重,渾身都微微顫里起來。一雙眼楮,黑色的瞳孔變的又暗又沉,像是要伸出一雙手來,把紅紅吞進眼楮里。

    紅紅平靜的,面無表情的伸手端起酒盞,順勢把他的手往下一推,虛舉了舉酒杯,道︰“我陪你喝。”

    酒汁潤紅了她的唇,嬌艷欲滴,水潤鮮明,于世雄看的心頭火起,恨不能當下就把她按到自己身下。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他知道紅紅除了精於弓箭,手腳功夫上並不精進,就是力氣也不過堪堪和他打個平手。

    她的衣衫這麼薄,看的他兩眼冒火,平素的忍耐克制都在此刻告磬。他扯住紅紅的紗衣,將她翻轉過身,按到了桌上,饑不可耐的道︰“紅紅,我忍不住了。”

    話才說了一半,手就呆滯的停在了紅紅的赤裸的肩上,怎麼也摸不下去。紅紅的手抵在他的腰間,那是一把明晃鋒利的長劍。平時像一個粗大的銀鐲子纏繞在她的腰間,從不曾離手,沐浴完也當成衣帶隨手那麼一纏。

    于世雄松了手,往後退了半步,面露凶狠,道︰“你,紅紅,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紅紅第一次露出了厭惡的表情,道︰“我該怎麼對你?這麼多年,你摸也摸了,抱也抱了,還不足心?”

    “呵,紅紅,你該懂得一個男人的心思,我從來沒有掩飾過我想要你,是一直覺得你太小,又一向不熱衷此道,所以才容忍你至今。如今你也大了,我也年紀不小了,你還想這麼不冷不熱的拖下去?”

    拖?呵,紅紅不由的面露譏誚,長劍往前一頂,于世雄吃痛,呻吟了一聲,又往後退,厲聲道︰“你敢?”

    紅紅道︰“少拿你那套嚇唬我,姑奶奶不吃這一套。你要我死,容易,只要你管不住你襠里的那破爛玩意。敢踫踫我,我即刻就死。死前,也必然要拉一個兩個墊背。”

    于世雄當真不敢,只氣極敗壞的道︰“明明你從前什麼都不說,我只當你是同意和默認的,我們早就是夫妻……”

    叮的一聲,長劍回鞘,紅紅還是那麼漫不經心,道︰“我從沒承認過,只不過懶的拒絕罷了。”

    于世雄氣的心口一滯,隨即道︰“既然你今天說出來了,就不如了斷個乾淨。我和你做不成夫妻,可你不能攔著我娶妻生子。”

    于世雄尚在小心打量紅紅的神情,紅紅已然嗤笑,道︰“你愛娶便娶。”

    于世雄只覺得臉上異常的尷尬,悻悻的道︰“那就好。”

    轉身就走。桌上的酒壇子被他帶翻,那酒灑了一地,他卻頭都不回,連看都不看。

    紅紅沉默的伸手,拿起牆上掛著的弓箭,拉弦搭箭,朝著于世雄的身影,眯眼瞄準,在他即將要跨出門檻的那一刻,猛的拉弦,那羽前便帶著風聲直射向于世雄。

    于世雄大驚,不及回頭,人已經躍起,堪堪躲過這箭。

    可是接連嗖嗖兩響,另兩枝箭已經到了腦後背後。于世雄一個翻身,站穩了,回頭笑道︰“從不見你如此賣弄,原來也不過如……嘶——”

    話沒說完,只見他臉色劇變,那本該射出去的第一枝箭不知怎麼竟又折身回來,正釘到他的右手掌上,直穿透他的掌心,將他釘到門框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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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搶人

    紅紅旁若無人的走上前,看都不看白了臉的于世雄,伸手去拔箭尾。

    于世雄饒是自詡英雄了得,面對真正的見血之痛,還是一聲慘叫。

    紅紅將箭尖狀若無意的在他胸襟上一抹,擦乾了上面的血跡,露出了白亮的箭尖,道︰“本當斬下你這只手的。”她嫌惡它已久。曾幾何時,這只手像只討厭粘人的蟑螂,在她白淨光潔赤裸的肌膚上游走,她只有作嘔之感,從不曾像現在這樣覺得暢快。

    的確,她是個活生生的人,為什麼不敢說出自己喜歡的,拒絕自己厭惡的呢?誰規定了從山賊窩里出生,就在要山賊窩里老死,把做山賊當成自己唯一的目標和人生價值呢?

    于世雄深深懊悔剛才那一聲慘叫。當著這個一向冷若冰霜,卻也一向溫順的小師妹,從不曾這麼狼狽這麼丟臉過。有心低聲小氣,溫柔小意些,可是看著她執箭的手那樣堅定沉穩,便知道她不是那等尋常女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挽回一點笑容的。

    當下死死咬住牙關,將那只尚在淌血,疼痛不已的手收回來,用左手緊緊的捏住腕部的動脈,盡量盡快的止住血,朝著紅紅道︰“我認,這只手欠斬,不過,自今日起,你我師兄妹緣份盡皆了斷。從此,要想在這山上立足,就要靠你自己的本事了。若能留下,你便是這第四位的當家,若不能,哼哼,你就做這山上最低賤的婊子吧。”

    她不願意做他一個人的女人,那就做這山上所有弟兄們共同的女人吧。沒了他的庇護,他倒要看看,這個只會花拳繡腿的女人憑什麼守護她自己。

    狼多肉少,這山上多少年才偶爾見那麼幾個零星的女人。除了個別又老又丑,實在不堪入目的女人扔給弟兄們,但凡有點姿色,可以入眼的,還不夠他們三個當家的分呢。

    那些女人又各個貪生怕死,古板僵化,到得山上便尋死覓活,就算不死,也陷入瘋狂,是以這山上少有女人的痕跡。

    只得一個正當韶華的紅紅,卻只能看,不能吃,他這麼苦苦守著,不過是等她心甘情願那一日,誰想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

    一旦他放手了,那些覬覦紅紅的宵小們,可是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得出來的。

    不過,那跟自己也沒什麼關系了。

    紅紅嫌惡的掠過于世雄幾乎不加掩飾心思的嘴臉,道︰“我會的。”

    她從來沒有指望過誰保護她,讓她過上好日子。自從爹死後,她一味的柔順之下,埋藏的是一顆麻木乏味的心。可是這里畢竟不是什麼善地,各人都揣著什麼樣的心思,又有什麼樣的手段,她不是不知。

    所以她懶懶的默許著于世雄對她的霸道獨佔,接受著他對她的庇護。他送給她的那些珍貴奇玩,並不特別喜歡。不管是什麼稀世珍寶,放在她這里,就和她生長於這山里一樣,全是白搭。

    現在他忽然放出這樣凶狠的詛咒之言,紅紅倒覺得,身體里涌起一陣前所未有的熱血沸騰。她迫切需要一個機會來證實她的生命里還有另外一個大開大合的世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團死水。

    她確信自己有自保的本事。否則,那就死好了,也強過像從前那般沒有意義的活著。

    于世雄在心里冷冷的笑。不知世事的毛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不懂得人情冷暖的丫頭。

    他握著自己的手腕奪門而出,紅紅在屋里道︰“你娶你的押寨夫人,我去搶我的押寨夫君。”

    于世雄腳下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倒。他回頭看向屋里的紅紅,那門卻被怦一聲關的死緊。他看不見紅紅,卻忽然很想看到她那一向冰封不動的臉上會是什麼表情。她在說這話時,究竟又懷著什麼樣的心思。

    這丫頭,竟然忽然之間開了竅?

    山寨大門不是隨時都向外開著的,于世雄自己都從來沒想過說有一天從這山下走出去再也不回來。他已經習慣了在這片山林里習武放縱,和兄弟們豪飲耍樂。他覺得這已經是他最肆意最快樂的人生了。

    可是紅紅說她想去山外面的世界里搶個男人回來?

    于世雄哈哈大笑,不無嘲弄的道︰“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師妹,祝你好運。”真是笑死個人了,從來沒聽說有女土匪搶押寨夫君的。

    哈哈,真是太可笑,太荒謬了。

    天底下的男人,怎麼會接受一個女土匪?更何況是一個主動的,行凶搶人的女土匪?如果她搶來的不是軟蛋就是白痴,到時候她真的要嫁那樣一個窩囊廢的男人?那和把自己放置到狼窩里有什麼不同?

    真期待她活不下去了求自己的精彩一幕。

    紅紅並沒有去看于世雄,她只是一下又一下認真而專注的理著自己的弓和箭。她不是開玩笑,她是說真的。從現在開始,去山下搶個押寨夫君回來,就是她現在的人生目標。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格外照顧紅紅,她才決意要搶一個押寨夫君,第二天就有嘍報︰“山下來二人兩騎,看衣著就是富貴人家,在山下繞來繞去,似乎是在尋人。”

    于世雄一聽,立刻就想到了昨天掠來的那幾個女人。那女人出手闊綽,想來身家不低,這才隔了一夜,就有人來尋了。

    于世雄尚未說話,旁邊的二當家道︰“大哥,這兩個人必定是來救昨天那幾個女人的,怎麼辦?”

    三當家道︰“什麼怎麼辦?我帶幾個弟兄下去探探。若是沒用的廢物,直接殺掉算了。”

    二當家嘲笑道︰“三弟還是滿嘴的打打殺殺。”

    三當家立刻瞪圓了眼楮道︰“怎麼,不服氣你我就干一場。我看你不順眼許久了,你憑什麼坐我上頭,對我呼來喝去的?”

    二當家的一笑︰“就是因為你只知打打殺殺,從來不動腦子,所以就得坐到我的下首。”

    于世雄瞪過來,道︰“都別吵了,老二,你帶人把那兩個男人抓上來再說。”

    二當家的站起身應道︰“好 。”

    話音才落,就見門口紅影一閃,紅紅脆聲道︰“我去。”

    眾人都望向門口的紅紅,被她這一閃灼熱而熱烈的顏色震懾住,都晃了眼一樣側了下頭,看向于世雄。

    于世雄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親昵而親密的起身,頭一次淡漠的,用陌生的眼光,用對待無數嘍們的語氣道︰“你?”

    二當家的最為敏銳,明亮的視線唰一下如閃電般落到了紅紅臉上。今天的紅紅和以往不同,眼楮里沒有晦暗的厭倦,反倒有一種急于捕捉獵物的欲望。

    她笑吟吟的,只是眼楮里仍是沒什麼感情,對著于世雄的眼神里有了許許多多的不加掩飾的厭惡和憎恨︰“對,我去。”

    “不可能,這是山寨大事,不容你壞事。”

    紅紅嘲弄的道︰“你搶你的女人,我搶我的男人,不需要你的同意。”

    于世雄的眼楮里冒出了凶光,道︰“如果你搶不到呢?”

    “聽憑師兄懲置。”紅紅仍是笑吟吟的,胸有成竹,對于世雄的不信任深表不屑。

    于世雄沉吟。沒有了再反駁的余地,就讓她現在栽個跟頭也沒什麼不好。于世雄笑了一聲道︰“也好——”

    二當家的朗聲道︰“我跟著紅紅去。”

    于世雄厭惡的瞪他一眼︰多事。

    可是他既提議,也就不好當眾叫紅紅自己帶老弱病殘下山了。

    紅紅並不感激,看都不看二當家的一眼,淡漠的轉身往外走。二當家的便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兩人沉默的點了幾十個弟兄,放炮開山門,沖下山去。

    很快看到了那兩個人。其中一個較為年長,看上去有四十左右歲的樣子,滿頭滿臉的汗,看樣子已經疲憊不堪了。另一個男子則很年輕,不過二十幾歲的樣子,雙目咄咄有神,赤手空拳,在山路上搜索前行。只怕再走不了多時,就要摸到山寨門口了。

    紅紅看著這兩個人,頭都不回的道︰“你的目標是那年老的,年輕的是我的。”

    二當家的笑了一聲,並不多說,只道︰“好。”自帶了人沖下山,直奔那年長的男人。

    年輕的男子早就聽見聲響,側頭朝這邊望過來。紅紅與他對視,就彷彿他那專注的眼神里是另一個空曠幽藍的世界,溫柔的讓人沉溺,那世界里空無一人,只有自己。

    紅紅抽弓搭箭,瞄準一年輕男子的胸口,道︰“兩條路,一是死,二是跟我上山。”

    那男子肌臂結實,並不是軟弱的書生,他那令人生畏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疑惑,竟然綻出了一個如春風般的笑容,並不抵擋,也不投降,只說了一個字︰“好。”

    紅紅放下弓箭,喝令眾人道︰“綁了。”

    首次出師竟如此順利,劫了這麼一個出色的男人,而且不損一兵一卒。紅紅打量著一步步走近的男人,直覺的以為他並不是這麼溫馴的野獸。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連指頭都不抬就甘願讓她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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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4 22:35:05
155、男人

    紅紅打量著眼前這個高大俊朗的男人,問︰“你是誰?到這來做什麼?”她在他面前變的很矮很小,就像是他一眼看著長大的孩子。這種感覺讓她很郁悶,可是就像是孫猴子在如來佛的手掌里,怎麼翻騰也翻騰不出他的五指山去。

    他不必動,就已經替她布下了柔軟的天羅地網,任她怎麼折騰,卻怎麼也找不到一點光明的出口。不致於受到傷害,可就是覺得煩悶不已。

    那男人有著一雙晶亮的眸子,似乎眼神就有穿透敵人胸膛的能力,落在紅紅身上,不致太過殺伐,卻也很有威力,他簡潔的道︰“找人。”

    紅紅道︰“我不管你是做什麼,又找的是誰,總之你今天落在我手上,就得由我支配。”

    她當他是俘虜了。

    男人似笑非笑,也不反駁,只問︰“這里可有個清風寨?”

    紅紅倒也不隱瞞,道︰“不錯。”

    “寨主可是林逸風?”

    紅紅一怔,道︰“我爹早就死了。你是誰?”他的準備工作未免做的太詳細了些,就這麼個彈丸小地,又是陳年舊事,他竟還記得林逸風麼?

    男人還是不回答紅紅的問題,而是側目仔細打量著紅紅,道︰“你是林紅玉?”

    紅玉的眉頭緊皺,忽然就變了臉色,道︰“你到底是誰?來這里做什麼?”

    男人道︰“在下姓秦,來這清風寨尋一位朋友。”

    “你和我爹認識?”

    “有過一面之緣。”

    紅紅就沉默下去。提到林逸風,她腦子里一片紛亂。爹死了都有七八年了,那會眼前這個男人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他又是怎麼和爹認識的?爹怎麼從來都沒提過?他不會是在詐自己吧?

    可是,他詐自己做什麼?還有,他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紅玉這個名字,她幾乎從一出生就沒人叫過。全山寨的人都叫她紅紅,久而久之,她也覺得一個山賊叫什麼紅玉實在是太過諷刺,也從未想過要糾正澄清。

    只怕就是師兄于世雄也未必知道自己的閨名叫什麼。

    紅玉半晌才道︰“你要尋的朋友是誰?”

    “是和姑娘差不多大的一位姑娘。”

    紅玉點點頭︰“你要尋的朋友果然是在這山里,只怕你未必有本事帶她走。”

    “不勞姑娘費心,敢問令尊是怎麼仙逝的?”

    紅玉看一眼已經到了近前的二當家,冷著臉道︰“我不記得了。少廢話,來人,帶他上山。”

    說完轉身就走,二當家的看一眼這男人,跟上紅玉,道︰“紅紅,你確定這就是你的押寨夫君?”

    紅紅心煩意亂,無意識的道︰“嗯。”

    二當家猛的一拍紅玉的肩,道︰“哈哈,好眼光,比你那狗熊師兄強多了。”

    紅玉被拍的往前趔趄了一步,憤怒的瞪向二當家,道︰“說話就說話,沒事動什麼手腳?小心我一箭射死你。”

    二當家臉色不變,仍是笑嘻嘻的道︰“喲,這才有了夫君,就不要哥哥了?怎麼說我們也是這麼多年了……情份不比尋常,他一個外人……你總不會真的因為他就傷了哥哥?”

    紅玉反倒不怒了,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二當家,道︰“傷了你又如何?你在我眼里,和一只螻蟻也沒什麼分別。”

    二當家神色一凜道︰“這話你可就說錯了,紅紅,這麼多年,我可是對你不錯吧?你可別好壞不分……”

    紅玉並不說話,只是瞥他一眼,徑自往山上走。

    于世雄聽說紅玉和二當家回來了,還果然捉住了一個漂亮的男人,心里就是老大的不舒服。真是老天餓不死瞎家雀,紅紅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揮手叫人退下,他自帶了三當家下山迎接。

    一眼就看到紅紅身後的男人,當即便瞪了過去。紅玉迎著他的視線,立時露出不悅來,擋在前面,道︰“師兄,你怎麼倒出來了?”

    于世雄道︰“我聽說你大勝而歸,自然要看看你都繳獲了什麼戰利品。”眼神赤裸而直接的瞧向她身後。

    紅玉不動,很堅毅的擋著,道︰“不過是個男人罷了,這才是第一個。”

    所有人都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氣。聽她這話里的意思,竟是……喜歡了就搶了來,不喜歡就殺掉?

    于世雄也沒想到紅玉會做的這麼絕,玩世不恭的背後是對他的報復、不屑和挑釁。他眼楮里冒了紅血絲,氣憤如同潮水,漫天蓋地的涌過來,讓他失了理智。他猛的推開紅玉,朝著她身後的男人就揮臂砸去。

    紅玉被他推的一個踉蹌,險險摔倒,眼鋒掃見他向身後的人打去,不由的又驚又怒。她知道于世雄恨她要死,卻沒想到才一面,就下這麼狠的毒手,完全不給她留一點情面。

    不過,既是她的人,也要她能護住才行,否則在這清風寨里,她和他都是一個死。因此紅玉也不吭聲,不等站穩身子,就抽出腰間軟劍,直朝著于世雄刺去。

    于世雄一拳下去,撲了個空,也沒看見眼前的男人怎麼動,那男人就躲過了他的拳頭。于世雄不死心,又飛起一腳,直踢向那人的心口。

    這男人高個子,肌肉結實有力,在薄薄的衣衫下,無一處不顯現著力道。可是被五花大綁,就算他有些花拳繡腿,這會也是行動不便的。更何況于世雄招招下的死手,就是篤定他還不了手,躲也躲不過。

    他卻想錯了。

    眼前一花,那人竟然騰空躍直,伸出僅能在小範圍活動的右腿,朝著他的胸口輕輕一點。饒是輕輕一點,于世雄也覺得一股大力直透胸口。震的他胸腔發出怦一聲空響,接著喉嚨口就是一腥。

    他往後倒退了兩步,站穩了,竭力的把要嘔出來的鮮血咽下去,不願意讓人看出了他的狼狽。就在這時,紅玉的長劍到了他的喉間。

    于世雄拼著最後一搏,往後一仰,來個空中翻身,躲過了紅玉的這一刺,勉力笑道︰“哈哈,師妹果然好眼光,不枉師傅一番苦心,從此你終身有靠了。”

    紅玉見他臉皮厚到這種程度,真是無語。不過也不好在這個時候跟他撕破臉,也就順著台階道︰“不管我挑的人如何,他是我的人,誰也不能動他,否則就是跟我為敵。”

    這便是向全山的人宣示這男人是她的。

    于世雄道︰“走吧,進去說話。”

    他帶頭往前,紅玉卻看向自己掠來的這個男人。他也正看向她,濃烈而平靜的眸子里只有淡漠。他剛才的身手,絕對在于世雄之上,說的難聽點,就是十個于世雄,只怕也到不了他的跟前。

    可他卻甘願束手就擒……

    為了那個女子麼?紅玉想著昨天見到的那個女子,心里邊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如果她也有這樣一個男子為之傾心,只怕也會如昨天那女子一樣,身陷囹圄而不覺得苦吧。

    紅玉胡思亂想間,一行人到了大廳之上。于世雄坐下,眾人分成兩排立在當下。于世雄朝著紅玉道︰“除了這個男人,還有什麼收獲?”

    二當家的只淡淡的瞥了一眼紅玉,並不說話。

    紅玉道︰“還有一個年長些的男人。”除了男人,還是男人,一錢銀子都沒有。

    于世雄哭笑不得。他真恨她的好運氣。可是說過的話要算數,當下揮手道︰“行了,這男人現在是你的了。紅紅,別怪我說話難聽,你要想在這山上立足,光吃白飯可不行。這男人也一樣,你只有憑借自己的本事,才能讓他死心塌地、服服帖帖的的跟著你,不扯你的後腿……”

    紅玉壓根沒聽進去,只是輕慢的笑道︰“我叫紅玉,勞煩各位兄弟以後記得清楚些,別叫錯了名字。”

    于世雄一怔,狐疑的看向紅玉,道︰“什麼?”他怎麼不知道她原名叫紅玉?她這會恢復了本名又是個什麼意思?她如此輕慢,三番五次的挑戰自己的極限,真當自己拿她沒有辦法了麼?

    紅玉並不看他,只道︰“我累了,回去歇著了。”

    身後卻有人道︰“慢著。”

    紅玉一皺眉,回頭看著那迷一樣的男子,道︰“你要做什麼?你現在是我的人,必須經我同意才行。”典型的色厲內荏,卻也可愛的很。

    那男人呵笑一聲,道︰“謝謝你帶我上山,不過,我這次來的確有事。”他雙臂一掙,已然松脫了繩索,堅定的往那里一站,竟有萬夫莫開之勢。

    紅玉短暫的愣怔之後,迅即的把軟劍架在他的脖頸之上,道︰“別動。”

    他卻只是淡淡的噙著笑,看向于世雄,道︰“于寨主,和你打個商量,把昨日劫的三位女子完好無損的歸還,我可以饒你不死。”

    眾人一片噓聲。這小子好狂妄啊。

    于世雄卻知道眼前這男人說的並非是嚇唬之詞,卻不肯輕易示弱,冷笑一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這山寨里也自有山寨的規矩,要人可以,你拿什麼來贖?”

    “你開個價,要多少銀子?我給你。”

    于世雄心里盤算著,這女人再好看,可是命要緊,眼前這男人若是真的動了殺心,這滿寨的人都得給他屠了。不如多要些銀子。

    于世雄開口︰“五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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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峰回

     蘇岑和玫瑰、冬忍三人一夜沒睡好。睡睡醒醒,誰也沒睡覺,屋外有什麼風吹草動,三個人便一起醒了,戒備的靠在一起,手里拿著從外面尋來的短棒,聊以護身。

    天才亮,沒多久就聽見山上亂哄哄的,又是炮響,又是小嘍羅們四下奔跑,看樣子像是有什麼大的舉動一樣。

    蘇岑和冬忍都不開口。玫瑰在害怕和焦灼之下,自制力比平時還差,不免小聲嘀咕︰“是不是有人攻山,來救我們了?”

    冬忍覺得好笑,道︰“你倒是說說,誰會來救我們?”

    玫瑰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未免太異想天開,可猶不死心,道︰“咱們的六百里加急,早就送回京城了,六爺接了信,一定心急如焚,說不定老爺就派人來尋姑娘……一旦撲了空,自然會打聽,到時候循著咱們的行蹤,不就到了這了?”

    冬忍好笑的道︰“老爺不過御史,手里哪來的兵權?況且這里又不是京城,他去哪尋得幾百人帶過來,大張旗鼓來攻山的?你就是腦子嚇傻了,開始胡思亂想罷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邊鬥嘴邊各自起身,勉強收拾了一番,玫瑰和冬忍兩人結伴出去打水。

    有小嘍匆匆忙忙的跑過去,玫瑰不由的問︰“喂,這位大哥,你們跑的這麼匆忙,有什麼事?”

    小嘍停下腳,詫異的看一眼玫瑰和冬忍,眼中閃過一抹驚艷的光,彷彿在說,這麼新鮮肥美的兩塊肉,怎麼會好端端的放在這里沒人動?

    看他眼色不善,冬忍便凌厲的瞪起了眼,意思是他膽敢妄動,未必能討得什麼好處。

    小嘍也不知道是有事,還是年紀太小,亦或是有賊心沒有賊膽,悻悻的收回覬覦的目光,道︰“今天二當家的要帶人下山,我們是跟著跑一趟的。你們問這個做什麼?”

    玫瑰便哦了一聲道︰“沒,不過是隨口問問。你們這里的紅紅姑娘,她是……”

    小嘍眼里又漾起剛才那種讓人厭惡的光芒,道︰“她是我們雄哥的女人。不過今天好像兩人鬧翻了,紅紅說是要去山下搶個男人回來做押寨夫君呢。”附帶著幾分看好戲,又有些嚮往的神情。

    她們兩個知道昨天蘇岑去見了紅玉,卻並不知道蘇岑走後紅玉那里都發生了什麼,因此並不知道紅玉有這樣的決定究竟意味著什麼。

    小嘍急匆匆的走了,還不時的回頭盯她二人一眼,大概是在心里想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玫瑰和冬忍兩人回到屋里,見蘇岑站在窗下朝著外面發呆,便把剛才的話簡述了一遍。蘇岑點點頭,道︰“只要紅紅跟于世雄起爭執便好。”

    玫瑰道︰“都說她是于世雄的女人,她怎麼可能會違逆于世雄的意思,把咱們放走?”

    蘇岑勉強笑了笑,耐心解釋道︰“現在我們唯一能的指靠的只有我們自己,我勸說紅紅,也並不是奢望她救下我們,與于世雄為敵。”

    “那是為了什麼?”玫瑰不解。

    冬忍道︰“自然是只有紅紅才能擾亂于世雄的心神,左右他的決定,不管怎麼樣,拖延一刻是一刻,我們也好有機會逃脫啊。”

    玫瑰看向蘇岑,見她贊許的朝著冬忍點頭,便知道冬忍說對了,不由的有點小小的泛酸,也有點小小的自慚。好像這一趟出門,隨著世事的變化,她進步的越來越慢,反倒是從前木訥的冬忍,越發顯現出來與年紀相匹配的成熟來。

    玫瑰心下不由的有些不甘,面上也微微帶了點悻悻的神色出來,自嘲道︰“就我笨,這麼簡單的道理,偏生想不透。”

    蘇岑看她一眼,笑道︰“別妄自菲薄,你的優點和長處多著呢,我現下有事要吩咐你去辦,你可一定得辦好了回來。”

    玫瑰一聽,立時鼓起精神來,道︰“什麼事,姑娘只管吩咐。”

    蘇岑怕她多想,便隨口道︰“咱們老悶在這,也不是長久之計,你出去悄悄的繞一圈,打聽打聽平日里這上山下山的路口都在哪,又有多少人把守……”

    玫瑰如同臨危受命的將軍,也顧不得腳疼,更顧不得害怕,雄糾糾氣昂昂的就出去了。她平時常陪蘇岑出入,多少也知道一點常識,因此很知道在這危機四伏的山寨里,著男裝最易出行。

    雖然手頭上沒有男裝,不過好在她們出門時穿著就不是太花哨,事急人權,也就顧不得那麼多。玫瑰打散了頭發,簡單的梳了個發髻,又把臉上抹了兩把土,看上去就不是剛才那麼俏麗靈動的小丫頭了。

    雖不至於看上去就像個小男孩兒,但也不至於讓人一見就生出了別樣的邪惡心思。

    她在山上亂走,依著昨日來時的記憶,往山寨門靠攏。過往的嘍三三兩兩,滿臉興奮,倒沒人抓著她問。

    快到門口了,卻見守衛多了起來,她粗粗一看,得有幾十號人在山寨門這守著。

    不敢過度暴露目標,玫瑰便在一處不顯眼的短牆後面站著。正這會山寨門忽然大開,竟是二當家和紅玉回來了。

    玫瑰對他們都不甚感興趣,可是待看清紅玉身後被反綁的男子時,驚訝的睜大眼,幾乎要失聲叫出來︰“秦——”

    後知後覺的捂住嘴,心跳的怦怦的,咬了半天手指頭才讓自己清醒過來。她再伸看時,那些人越走越近,終於在離她不到十幾步的距離之前過去了。

    沒錯,就是他。玫瑰顧不得多想他怎麼會到了這,又怎麼會被人綁了,心頭亂跳,只想著快把這個消息告訴給蘇岑。

    玫瑰好半天才掩住自己的驚慌失措,一步一小心的挪回關著三個人的空院落,推開門,看見了蘇岑和冬忍,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來,抓住蘇岑的手道︰“姑娘,我們有救了。”

    見她哭的梨花帶雨,蘇岑嚇了一跳,只當她受了欺負,心下正暗暗懊悔,不該一時輕忽讓她一個人出去的。上下打量,見她衣衫雖然狼狽,倒也不見得有多凌亂,才放下心來,忙問︰“怎麼回事,你出去看見誰了?”

    “秦將軍,奴婢看見秦將軍了。”

    玫瑰話語一出,蘇岑和冬忍都愣了。兩人面面相覷,幾乎要問出來︰怎麼是他?怎麼可能呢?

    聽完玫瑰的講述,冬忍不禁大皺眉頭,問玫瑰︰“你確定是秦將軍?不會看錯人吧?”

    玫瑰不由的惱怒的道︰“我還不至於那麼沒用,離的距離那麼近,幾乎觸手可及,我又跟秦將軍打過照面,怎麼可能看錯?你可以侮辱我的眼光,卻不能侮辱秦將軍的人品。”

    這都什麼跟什麼?

    冬忍不禁好笑道︰“好好好,我不侮辱你的眼光,我確信你果然看到了秦將軍,可你怎麼敢保證秦將軍就一定是來救姑娘的?他此來未必不是公幹,再者,他怎麼知道姑娘落在這群山賊的手里?況且秦將軍多麼威猛的一個人,怎麼會成了紅紅一個弱質女流的手下敗將?”

    玫瑰還要捍衛自己的立場,蘇岑沉吟道︰“冬忍擔心的有道理,不管秦將軍所為何來,總要勞煩他出手相救了。他不知道,我們便讓他知道好了。”

    玫瑰和冬忍都承認蘇岑的話最中肯,最有道理。當下三人商議,便想著直奔于世雄的議事大廳。

    三人結伴而出,一路上倒也沒踫到多少人故意為難她們。

    就連蘇岑都覺得奇怪。于世雄的為人她不太清楚,可是既然他有那個意思,怎麼會放任她們三個一夜無事?就是連看守的人都少之又少呢?

    她不知道于世雄在紅玉那吃了大虧。于世雄的右手受了傷,男人強烈的自尊心讓他做不出來把這傷宣之於眾的事,只得胡亂上了藥,用白布纏了起來。

    回去時也只說喝醉了不小心被樹枝劃傷了。心中煩悶,喝的濫醉,回去便躺下大睡,一時倒真沒想起來要如何處置蘇岑。

    山寨上雖缺女人,眾人也都心急,可于世雄尚未開口,他不曾拔得頭籌,故此誰也不敢妄動,只得耐著性子等天一亮好解決。

    誰想紅玉又忽然要搶個押寨夫君回來,而且還那麼天緣湊巧,下山就果然搶了一個回來。他們在前廳商議大事,故此倒讓蘇岑三個得了苟延殘喘的時機。

    蘇岑三人摸到了議事大廳,就被里面沖出來的一群人攔住了。當頭的正是二當家,見到蘇岑,不由的咧嘴一笑,道︰“姑娘,我家大哥正有事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請吧。”

    玫瑰和冬忍緊張的一左一右,握住了蘇岑的手臂。蘇岑倒鎮靜下來,安撫的看她二人一眼,輕聲道︰“別怕。”

    三人進門,最先看見的,不是于世雄那張絡腮胡子讓人生厭的臉,也不是紅玉那依然灼熱如火焰一般的紅衣,更不是旁邊幾十個臉上神情各異的山賊,只有沉靜沉穩,臨風而立的秦縱意。

    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秋草香,仿佛一瞬間,所有的丑惡、恐懼、晦暗都因為他的存在而消失。

    在蘇岑望向他的時時,他正一眨不眨的望著蘇岑,眼神清亮、溫暖、堅定,彷彿在說有他在,沒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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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深藏

    秦縱意直到看見了安然無恙的蘇岑,一顆極度驚恐和不安的心才算落到了實處。他拒絕想像任何對蘇岑不利的一面可能會發生,可是他不能拒絕那種來自於心底的不安。

    從蘇毓接到蘇岑病的那封信,他就決定不再托靠給誰,而是要親自跑這一趟了。他除了請了長期在府上坐鎮的陸大夫,幾乎沒有任何耽擱,六百里路程兩人只跑了不到四個時辰。

    他不怕一路顛簸,但是老大夫受不了這一路的勞頓,休整期間,便錯過了蘇岑,等到好不容易尋到了她們住過的城鎮,才知道她又啟程往西邊去了。

    緊追慢趕,還是誤了,直追過了頭也沒尋見蘇岑,秦縱意又折回來,在山下細細探訪,才發現被山賊扔進深林里的幾具屍體。

    到了這會兒,秦縱意反倒放下心來。終究有了去處,順藤摸瓜,總能尋得見。果然,這就看見了蘇岑。

    不知道是他的判斷準確,行動迅速,還是蘇岑的運氣好,也許兩者兼而有之。總之看見了蘇岑沒事,形容略微有些狼狽,他才算徹底的放寬了心。

    朝著蘇岑微微一笑,就朝著她走過來。

    于世雄一揮手,道︰“慢著,先把銀票拿來。”他一示意,立時有人朝著蘇岑三人涌過去。

    秦縱意倒不是舍不得銀票,只是和這些山賊,根本就沒什麼信義可講,他眯著眸子,冷聲道︰“休要妄動。”

    于世雄自知單打獨斗,誰也不是秦縱意的對手,可他要護著這三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安然下山,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因此只是冷冷一笑,道︰“大丈夫當言而有信。”

    秦縱意眼神里那冷嘲的光看的于世雄心頭發緊,猛的意識到自己這樣不尷不尬的身份居然和他講什麼信義,著實有點可笑。況且,他自己還真不是什麼講信義的人。

    秦縱意道︰“你是要銀票呢,還是要現銀?”

    于世雄道︰“現銀。”話一出口,又覺得有些不妥。若要現銀,勢必得派人下山。這麼多銀子,招搖過市,一來太容易引起官府的注意,二來也會讓別人眼紅,難保不斜插一手,分一杯羹。

    秦縱意並不顧慮于世雄的顧慮,道︰“好,你跟我下山。”

    想的美。他把人帶走,下了山就是入水蛟龍,深山猛虎,自己還能把他怎麼樣?這會不過是仗著有人質在手,又人多勢眾,勉強和他打個平手罷了。

    于世雄道︰“不,你把銀子送上山。”他有一身的好本事,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秦縱意也不相讓,緩緩的走到蘇岑身邊,把她護在身後,道︰“人我是一定要帶走的。”並沒人攔他。一則是不敢,二則于世雄也知道他如果鐵了心要護著蘇岑,反倒是他的劣勢,索性大方的把這負擔丟給他。

    于世雄正要說話,二當家的笑嘻嘻的上前道︰“大哥,別傷了和氣,有話可以商量。”他朝著于世雄眨眨眼,于世雄便明白他心里有了主意,便往椅子上一靠,道︰“老2,你有什麼想法?”

    二當家的道︰“這三位姑娘在咱們山上,的確是不讓人放心,他若帶著就帶著,我帶人跟他去取銀子也就是了。”

    紅玉忽然道︰“我也去。”

    他們兩個一請纓,于世雄倒不好再說什麼,沉吟著道︰“你們兩個跟著他下山,但是人麼,只能帶走一個。”

    秦縱意絲毫不讓步,冷笑道︰“于大當家太過囉嗦,好不仗義。要帶,我就三個人都帶上。怎麼,你是怕我去了就不肯再回來?還是怕我滅了你山里所有的兄弟?”

    被人說成像女人一樣,于世雄大大的不服氣,想來想去,總覺得還是他佔著有利先機。一來人多,二來這左右方圓幾十里都是他的勢力範圍,犯不著怕這一個男人。

    于世雄不肯被人看輕,不由的道︰“我怕?你就算是逃到天邊,若是違背了諾言,老子也會追殺你到天邊。”

    “于大當家的本事,自然盡人皆知,只盼著你有命接錢,亦有命花錢。走。”

    他當先握住了蘇岑的手腕,蘇岑則拽住了玫瑰的手,玫瑰則又拽著冬忍,四人腳步連貫,一起往外。

    紅玉沉默的跟上,二當家的也趨步緊跟。于世雄也跟出來,想要再囑咐二當家的幾句。二當家的這會卻反常的沉默下來,緊抿著唇,眼皮子微微跳動,微微低頭,視線只落在前面在陽光下靈動跳躍的紅玉赤著的腳面上。

    看他二人殊無留戀之意,于世雄忽然揚聲道︰“老2,紅紅——”

    兩人就跟沒聽見一樣,步子越漸加快。于世雄忽然一聲怒啊︰“他奶奶的給我站住。還沒拿到銀子呢,你們兩個先生了反心是不是?”

    紅玉和二當家的停住腳,折回身來。紅玉冷嘲的看向于世雄道︰“師兄說的這是什麼話?憑白無故,你就這麼看待兄弟,看待我林紅玉麼?做什麼潑我們一身髒水?難不成我們不是為了整個山寨,而是為了師兄一人的私利麼?”

    于世雄被紅玉噎的一梗,陪笑道︰“師妹何必動怒,我不會做此想,只怕你二人舉止不當,讓有心人多思多慮,沒的傷了兄弟們之間的和氣。”

    二當家的也冷淡的道︰“只要大哥不多想就好。”

    于世雄也不糾纏,故作關心的吩咐道︰“你們這一路上要小心,尤其是他——”朝著秦縱意的背影努嘴︰“萬不得已,寧可殺了那幾個小娘……”

    二當家的笑道︰“大哥想的太多了,他們要人,我們要錢,交換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誰也不會願意落個人財兩傷的下場。如果大哥不放心,可以派人接應我們。為了避人耳目,我和紅玉只帶五六個親兵就足夠了。”

    于世雄點頭︰“老2說的是,我叫老三帶人在等口接應你們。”說是接應,不如說是監視。達成一致,紅玉和二當家的也就再不耽擱,出了大廳。

    一路上都很沉默,只有玫瑰和冬忍不時的回頭看一看身後,有些不能相信這麼容易就出了山寨。蘇岑的手緊緊的握在秦縱意的大手里,只覺得心跳都異常的平穩安寧。這個男人,有著山一樣結實的背,他的手異常的灼熱、乾燥,溫暖的讓人想哭。

    那是渴望已久的安定,忽然之間委屈得到了撫慰,只想著憑借那晶瑩淚珠的發泄撫平心頭的創傷。

    他的懷抱如同帶了無盡的魔力,彷彿那里是最安寧的歸宿,可以替人撐起無數的風雨。只要躺在那,便是永生。

    像是感受到了蘇岑內心的激蕩,秦縱意手上輕輕用力,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囑咐道︰“小心。”

    蘇岑跌跌撞撞,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跟上他又快又大的步伐的,眼看著要出了險境,她反倒越發的步子凌亂。

    樹枝擋住了她的臉,視線模糊,腳下就被一棵老樹突起的盤根絆住,饒是秦縱意出聲提醒,她還是不可控制的往前摔去。

    玫瑰失聲驚叫︰“姑娘,啊,小心——”她們是手牽著手的,蘇岑這一摔,不可避免的帶動了她和冬忍,兩人沒注意到腳底下,相繼又被重重的絆了一下,同時朝前撲去。

    蘇岑摔的很狼狽。若是平日走路,摔也就摔了,可這會一左一右兩只手臂都被人牢牢的握住,身子的平衡就更不容易掌控了,很有一種被架住,要兩腳離地的感覺。

    蘇岑立時甩手,想要把自己從兩人手中掙脫出來,也好撐一下地面。誰想秦縱意只想把她往上提起來,免受撲地之苦,玫瑰又一心只想護著她,這會把手抓得更緊,蘇岑愣是沒能松脫出來。

    這一左一右的力道一上一下,背道而馳,完全違背了初衷,蘇岑晃了兩晃,雙腿一軟,跪倒在了細石礫上。

    玫瑰也摔了過來,還在焦急的問︰“姑娘,你摔到哪了?要緊不要緊,奴婢替您看看……”

    終於得到了解脫,蘇岑索性趁勢坐下,用能夠自由的手偷偷的揉著膝蓋,笑道︰“我沒事,快起來走吧。”

    玫瑰哦了一聲,扶著冬忍站起來。

    蘇岑也正要自己起身,只覺得身子忽的一輕,已經被秦縱意攔腰抱了起來。蘇岑呀一聲,道︰“秦將軍,你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秦縱意不跟她廢話,道︰“得罪了,蘇姑娘。”回頭看向玫瑰和冬忍︰“你們兩個能走嗎?”。

    玫瑰和冬忍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抱著蘇岑,見問到自己,不禁滿面通紅,道︰“能,能走。”

    秦縱意便不再耽擱,大步往前,丟下兩個字︰“跟上。”

    蘇岑見不能得脫,索性也不再掙扎。只是一抬眼就能看到秦縱意那堅毅的臉,灼亮的眼神,不能直視,卻又不得不正視。

    他似渾無所覺,眼神直視前方,只是黑而濃的睫毛輕而快速的閃動,像是一對展翅飛舞的蝴蝶。

    帶著麝香的男人氣息縈繞在蘇岑的周圍,讓蘇岑覺得氣息不順,她不得不別開眼,越過他的臉,望向碧藍澄澈的天空,欣賞著那一望無際,又深不可測的神秘之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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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願意

    又走了一段山路,蘇岑再次請求︰“我能自己走。”她有那麼弱不禁風嗎?不過是摔了一跤,何至於就孱弱到這個地步了?

    這樣被人呵護憐惜,說實話,很讓她覺得羞愧。她最恨成為別人的累贅,可現在呢,她一無用處,還要拖累的秦縱意處處掣肘。

    秦縱意垂眸看了她一眼,道︰“別亂動。”

    蘇岑微微有些氣惱。她又不是三歲不聽話的孩子,迎上他的視線,堅決的道︰“放我下來,我能自己走。”

    秦縱意不再看他,只是道︰“你如果不怕摔下去就隨便動?”

    蘇岑臉上一紅,感覺得到他的手臂用力的往上托了托她的腰,一時間恨不能把自己縮進地縫里去。她,好像也沒那麼胖吧。他有必要這麼嫌惡麼?

    不管什麼時代,不管什麼年齡,體重對於任何女子來說,都是一個心結。蘇岑羞憤交加,天人作戰,倒顧不得和他爭辯讓他把她放下,見自己又有下墜之勢,只得用手緊緊揪住他腰間的衣襟,好讓他方便、省力。

    秦縱意見蘇岑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主,唇角彎起一抹笑,只是被她小手緊緊揪著的衣服甚是別扭,胳膊也有些使不上力,便道︰“你再忍一會吧,等到了山下……”其實忍著的是他自己好吧。

    蘇岑也知道快點離開這里是正經,當下也就閉了嘴不說話。

    等到秦縱意第三次再往上托蘇岑的時候,蘇岑索性大大方方的攀住了秦縱意的脖頸。秦縱意目視前方,血流直沖腦門,心就是忽的一跳,腳下沒站穩,順著下滑的石子連著滑了好一段才停下來站穩。

    蘇岑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動都不敢動,真怕他失了足,兩人就此一起摔下去了。

    驚魂甫定,秦縱意低頭看蘇岑,見她還算鎮定,便朝她淡然的笑笑,加快了步子。蘇岑索性閉上眼。

    昨夜一直沒睡好,這會在他的臂彎中一顛一簸,倦意便如潮水般襲了上來。她想,左右無處可看,不如閉目養神。

    這一閉目,竟然漸漸的睡了過去。

    秦縱意不時的看一眼她那蒼白的容顏越加趨於平靜,不由自主的收攏了手臂,將身上的熱度傳到她的身上。

    紅玉忽然靠過來,道︰“秦,把她交給旁人。”

    秦縱意淡淡的瞥她一眼,道︰“不必。”

    紅玉也不多話,上來直接撥拉他的手臂,道︰“你是我的,我不高興你抱著別的女人。”

    玫瑰便要說話。冬忍猛的一拉她的手,悄聲道︰“別亂說話。”多說多錯,這本來就是秦將軍自己的事,沒的再把自家姑娘牽扯進去的道理。

    玫瑰也就悻悻的在心里哼了一聲,瞪了一眼嬌艷的紅玉,沒作聲。秦縱意側過身子躲過她的手,淡然的道︰“我不是你的誰,你高不高興,也跟我沒關系。”

    紅玉猛的一挑眉,道︰“你是我的押寨夫君,怎麼和我沒關系,你要做什麼,必須聽我的。”

    押寨夫君很是刺激到了秦縱意,也惹惱了他,眼神凌厲的瞪過去,秦縱意道︰“我不喜歡對女人動手,別逼我。”

    紅玉伸手撫了撫背後的箭囊,發狠道︰“你也別逼我,否則我射死你們兩個。”秦縱意別過眼,連理都懶的理她了。

    紅玉提弓在手,便取箭搭弓。

    二當家的一把按在她的手臂上,道︰“紅玉,別沖動。”

    紅玉恨恨的道︰“不要你管。”她丟不起這個人,才第一天發誓要搶個男人回來,也搶回來了,卻是一個不聽話的男人。她要他做什麼?

    她才說過的話,就讓他打了一巴掌,她還怎麼立足,還怎麼做人?還怎麼服眾?又還怎麼讓于世雄高看她一眼?

    不管他長多好看,只要不聽話,就一箭了斷了他。

    二當家的與紅玉平時沒多少交集,也從沒像于世雄對她動手動腳過,不過他天生一副笑臉,是以紅玉對他並不多厭惡。

    紅玉甚至都沒關心過他叫什麼,姓什麼。于世雄開口閉口叫他老2,眾兄弟也叫他二哥,很少見他生氣,大多數是看他和老三斗嘴。被氣的暴跳如雷的那個往往是老三。

    就是老三真和他打起來,二當家的也像是貓戲老鼠。他和三當家的功夫不相上下,不過他擅於動腦,而三當家的偏於憨實,又性子梗直,除了硬打蠻幹,便是潑口大罵,反倒是吃虧的次數多。

    此時的二當家卻一反常態的收了笑,沉了臉,眼神咄咄的射到紅玉臉上,道︰“紅玉,你動動腦子。”

    就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紅玉氣的要跳腳。她動什麼腦子?她想什麼?她什麼都不要想,她只知道她現在很憋屈,很郁悶,很難受,她想見血,她想看那個可惡的男人在自己眼前倒下,才解心頭之恨。

    可是二當家的那張臉上卻寫滿了同情和憐憫,就彷彿他知道她的曾經所有的秘密。一時間紅玉怔住,不由自主的問︰“什麼?”

    二當家的伸手指指自己的胸口,道︰“我是誰?”

    紅玉道︰“老2。”

    二當家的臉上閃過奇異的嘲弄的笑,又問︰“我姓甚名誰?”

    紅玉一陣疑惑茫然,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二當家的反手握住紅玉的腕子,道︰“前塵往事,你都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紅玉懵懂的盯著二當家,腦中似乎被誰敲開了一道縫隙,一道白光如閃電般凶猛而下,腦子里似乎有什麼沒人抽走,尖銳的觸感直逼太陽穴。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刺痛打擊的幾乎不能站穩。

    紅玉澀澀然的閉了閉眼,身子微微顫抖,倒退了兩步。黑色的世界里,卻是紅到極致的光,有什麼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卻什麼都抓握不住。

    偶爾有溫柔的東西輕輕的拂拭在她的臉上,她卻只能被動的享受著那淡而輕的溫柔。瞬間,那溫柔逝去,只留下清冷的空氣。

    腦子越發的刺痛。

    紅玉再睜開眼,清亮的眼神里滿是憤怒,她甩脫了二當家的手,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放開。”

    二當家也不堅持,只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空曠的手心。紅玉的紅衣一閃,人已經往前走了。

    紅玉不再糾纏秦縱意,一行人很快到了山下。蘇岑幾乎是非常準時的醒來,對於已然到了山下似乎並不驚訝,對自己這一路的沉睡也殊無羞赧。

    秦縱意十分懷疑她是否真的睡著過。可是她那蒼白的小臉上微微有了汗意,眼眸之中少了幾分倦色,多了幾分雍容的明亮,倒的確比剛才在山上時的臉色好了很多。

    秦縱意看向二當家的,不容置疑的吩咐道︰“騎馬進城,還快些。”

    二當家的點頭。秦縱意吹了聲口哨,從深林中縱蹄跑出兩匹馬,他牽過來一匹,把韁繩扔給玫瑰和冬忍,道︰“上去。”

    玫瑰忍著尖叫,往後退了一步。冬忍也沒敢接。

    她二人也知道,如果不上馬,單靠一雙腳,又能走多遠?可是這龐然大物,著實可畏,兩人無論如何也不敢上去。

    眾人都望著她倆,無聲的譴責和輕視。蘇岑代為解釋道︰“她們兩個,從來沒騎過馬……”兩人嬌怯怯,一直養尊處優,倒比那些小家碧玉們過的還要嬌弱,何曾騎過馬?

    秦縱意道︰“所有人都是從沒騎過到會騎的,上去。”

    蘇岑搶道︰“我來吧,你帶著她倆。”

    秦縱意挑眉︰“她們倆沒騎過馬,你就騎過?”

    蘇岑搖頭。也不能說絕對沒騎過,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有馴馬人牽著,溫順之極的馬算不算?

    想想如同隔了幾個世紀,身前身後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她已經對那一世的記憶模糊了許多,彷彿只是一個夢,而她本該在這個世界,已經習慣了這個世界,彷彿一直呆在這個世界。

    紅玉走過來,接過馬韁繩,道︰“我帶她們兩個。”

    秦縱意帶著蘇岑,紅玉帶著玫瑰和冬忍,接下來的人各騎一匹馬,一行十多個人便打馬直奔縣城。

    風掠過兩鬢,蘇岑竭力的睜著一雙眸子,想要看清前方的景物。

    秦縱意的手臂將她緊緊攏在一個沒有風的溫暖世界里,目視前方,一句話都沒有。

    蘇岑扯扯秦縱意的袖子,道︰“很抱歉。”

    秦縱意低頭深深的看她一眼,正觸到她那滿是愧疚的眸子,遂笑了笑道︰“抱歉什麼?我恰巧有公事,順道來看看你……”

    蘇岑微微低頭,怏怏的道︰“哦——”再說就有點自作多情了。這個人,順道的人情都送的這麼大,她這一輩子是不是沒法還清了?

    蘇岑無意識的把玩著秦縱意垂下來的寬大的袖子,心里邊是百味雜陳。她不知道秦縱意是如何打算的,不過她可並不相信他會那麼無害的把銀票兌成銀子,乖乖的交給紅玉等人。

    也許他會先把她和玫瑰等人安頓下來吧。

    她對現在的處境感覺著實不舒服。她最不願意的就是成了別人的托累,從京城跑出來,就是想躲個清淨,誰想事情還是一件接一件的找上來。

    耳邊風聲漸消,秦縱意的聲音就越發清晰,他一字一句的道︰“蘇岑,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可以稱之為我的負累。如果我願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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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4 22:36:34
159、不許

     蘇岑沒法形容她聽到這話時的感覺。如果非要形容,那便是天雷滾滾。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鐵血男人秦縱意會說出這樣肉麻話?好吧,換個詞,煽情?

    總之超過了她對他的想像和認知。她雖不至於把秦縱意想像成一個冷酷無情、蠻不講理,打打殺殺……的人,但也實在難以把他和那些風流、多情……公子聯系在一起。

    不過退一步想,他也是人,是個心理和身體都健全的男人,在同輩中,像他這般大,娶妻生子的大有人在,他會少男心動也在情理之中。

    其實他說什麼她都能寬容的表示理解,關鍵是,不要對著她說這樣的話好不好?所以蘇岑絕對,打死也不會,更不肯相信秦縱意這話是對她說的。

    對著她說,卻絕對不是對她說。這兩者有本質區別。因此蘇岑恪守一個聽眾的本份,點頭道︰“嗯嗯,那時負累就成了甜蜜的負擔,不知道哪位女子會三生有幸,得將軍青眼……”

    怦,唉喲。

    蘇岑就覺得馬忽然停了下來,揚起馬頭,整個馬身幾乎直立,差一點就把蘇岑給甩下去。她身不由己的往後一倒,後腦勺正磕在一個結實堅硬的物事上。

    蘇岑疼的一捂頭,還沒踫到後腦,馬忽然又微前急急的一躥。蘇岑不能自已,身子往前一傾,又因為失了平衡,往右一歪,整個人就如同風箏,飄遙直下,奔往還在快速後退的黃沙路面。

    摔也就摔了,最要命的是她的腳還別在馬蹬里。蘇岑悲慘的想,好一點她被飛馳的快馬分屍,糟糕一點就是這一輩子別想好好的用兩腿走路了。

    秦縱意伸手,撈住了蘇岑腰上的帶子。感覺到自己停住了下墜的趨勢,蘇岑還忙里偷閑的回頭看了一眼。

    看了不如不看,蘇岑差點沒氣的背過氣去。心想,秦縱意這將軍之名不會是浪得虛名吧?他這一出手,怎麼這麼外行啊。有這麼撈著救人的嗎?好歹你也拽個胳膊拽個腿,頂不濟也是衣服,怎麼偏偏就撈著一根帶子。

    那麼細又那麼不結實。

    蘇岑閉上眼,她已經聽見了布帛碎裂的聲音。整個人沉重的往下搖搖欲墜,就那麼不上不下的隔空吊著……

    蘇岑咬牙切齒的道︰“秦縱意,放手。”不如摔死她算了。

    秦縱意臉上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根本沒有一點擔心的意思,手腕往上一提。蘇岑才被提起來,衣帶就斷了,不受控制的從高處下落。仰望著藍天白雲,感受著秋風拂面,一點一點的體驗著著墜落的刺激和痛快。

    她離秦縱意並不遠,是以他一伸手,就握住了蘇岑的腕子,再用力往回提,蘇岑頭暈腦脹,又被甩回了馬背。

    蘇岑氣極,她這會兒百分百確信,秦縱意就是故意的。耍她很好玩麼?才回到馬背,不等坐穩,蘇岑就揮手向秦縱意揮去。

    秦縱意一躲,蘇岑打了個空,又轉而用手肘去搗他的胸口。秦縱意便往後一仰,連帶著把蘇岑也拽翻在他的身上。

    變故之下,馬兒撒開蹄子跑的更快。蘇岑苦不堪言。腿還別在馬蹬里,明明剛才甩脫出去了,被秦縱意提回來,腿又被踢了進去。

    這會兒腰下硌著秦縱意的膝蓋,跟硌了個石頭一樣,痛楚一下下刺進肌肉里去。她想起又起不來,腰又被硬生生的扯平,簡直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秦縱意的手扶在蘇岑的腰上,問︰“剛才為什麼要我放手?”

    蘇岑暗里白他。他壓根就沒誠意救人,難不成還要她求他?不是自取其辱是什麼?不救就不救,她還不稀罕呢。

    蘇岑不吭聲,秦縱意就不扶她起來。隨著馬的顛簸,痛楚越來越強烈,蘇岑忍不住輕哼︰“放手,我的腿和腰都要斷了。”

    她又不是他的敵人,他怎麼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用這樣的酷刑折磨她,真枉她錯看了他,還以為他是個溫文儒雅的君子,義薄雲天的俠士呢。

    秦縱意的手僵了一下,很快的用力將蘇岑托了起來,沉聲問︰“傷到哪了?”

    蘇岑捶了捶腿,沒好氣的道︰“拜你所賜,沒斷了腰折了腿那是我的福氣。”

    秦縱意只是輕輕的哼了一聲,道︰“為什麼要我放手?”

    蘇岑見他執拗的厲害,索性直接的回答道︰“你壓根就沒誠意救我,分明是想耍弄著玩,我幹嗎還要死纏著不放手。”

    秦縱意一時倒怔了,只盯著蘇岑濃密的黑髮絲絲入扣的束在一起,只露出一個圓滑好看的後腦勺,竟半晌都沒吭一聲。蘇岑也沒在意,只當他理虧心虛,一時答不上話也是有的,見他尚且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之輩,尚有自悔之心,先自原諒了他。

    蘇岑松了口氣,勿自彎下身子揉著自己的小腿骨,只是這口氣不及落入心口,就已經被秦縱意攫住了肩膀。他的手指有力,直扳的蘇岑肩胛骨生疼,也不知道又觸動了他的哪根神經,讓他如此的發狠。

    蘇岑吸氣,問︰“又怎麼?”

    秦縱意道︰“蘇岑,別跟我兜圈子,我說的話你都懂。”

    蘇岑惱怒,道︰“什麼話?你自說你的,我自聽我的,什麼懂不懂?”

    秦縱意也不爭辯,又道︰“別輕易說放棄,我不許。”心死的人才會不糾纏,不糾纏便是永世陌路,他不許。

    蘇岑再次吸氣,想要義正辭嚴的說些什麼,秦縱意卻已經放開了她,拍馬揚鞭,急馳往前。一時間整個世界是如此的寂靜,只有馬蹄踏地的聲音,夾雜著耳邊的秋風聲。

    彷彿剛才那一幕,只是她的幻覺。瞧,她是個多麼容易動心的女人?旁人無意識的舉動,她也能按自己的喜好想像出什麼深義來。

    剛才他確實說了些什麼嗎?蘇岑深表懷疑。明明一切都那麼安靜,沒有什麼留住剛才的隻言片語做為證據,她怎麼能自作多情?

    因此蘇岑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些什麼,又終是覺得無趣無味。

    就算剛才的一切一切都不是她的臆想,而是真實發生過的,那又如何?她現在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纏纏繞繞的紅塵雜事已經夠煩夠亂的了,她實在沒有精力再去和另外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再一次的開始,發生,發展。

    他自表示他的好意,她卻不能領。

    男人孟浪些,只可以推到多情上面,女人卻不行,多往前走一步,那便是千差萬錯,失了名節事小,一輩子都沒法見人,洗不清的黑名,永遠如噩夢纏繞,那才是最可悲的事情。

    左右他不過這麼一說,她也就不過這麼一聽,何必當真?

    直到了城里,兩人都沒再說話。眼看著進了城,街道漸漸平坦,人流稠密,顯見的繁華熱鬧了許多。

    再沒法騎馬,秦縱意便跳下去,牽馬而行。

    蘇岑很是過意不去,垂眼看著地面,道︰“秦——”

    秦縱意頭都不回的道︰“好好坐著吧,不需要再忍耐多久了。”

    蘇岑捶了一下馬背,道︰“秦縱意,誰給你的權利,拿我當犯人對待?是誰給你的資格對我頤指氣使,連話都不讓我說完?”

    秦縱意回頭瞥她一眼,道︰“和你學的,誰讓你歪曲我話里的意思,還不回答我的話。”

    “你?”蘇岑驚訝的眼楮都要瞪出來了。這還是那個秦縱意嗎?他怎麼這麼別扭這麼任性,比蘇毓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確定他還是原來那個秦縱意?而不是一個道貌岸然,實則沒長大的孩子?

    秦縱意拉住馬韁繩,一本正經的道︰“到了。”

    蘇岑氣的五內俱焚,真想三拳兩腳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讓他嘗嘗受憋屈的滋味。可這會紅玉和二當家的已經跟了上來。

    紅玉面色不善的瞪一眼蘇岑。

    蘇岑面色不愉的回瞪過去。她那是什麼眼神?滿含怨尤,不知道的還當自己搶了她的男人呢。

    什麼臭男人?面上千好萬好,實則徒有虛名,內里就是一個讓人抓狂,讓人討厭,讓人咬牙切齒,讓人無不生恨的一肚子草的臭男人。

    蘇岑再恨,心里再罵,也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不是和秦縱意計較的時候,再者虧也吃了,當時都沒發作,翻後賬也沒意思,更不是她的風格。

    因此蘇岑讓在一邊,抬頭看向秦縱意挑選的這家票號。

    不起眼的鋪面,只簡單的掛著一個旗子,寫著三個潦草“日盛昌”。在旗子左下側繡著一行龍飛鳳舞,卻怎麼也辯認不清的字。

    蘇岑歪著頭看了半天。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知道這里邊應該有什麼秘密,可是見也見了,就是看不清,也看不透,無端端的竟有些微微冒汗焦灼感。

    秦縱意看著二當家的道︰“我陪你進去?”

    二當家的看一眼紅玉,這才對秦縱意道︰“好,你一個人跟著我就成了。”把秦縱意和人質留在外面,純粹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萬一他帶了人質跑了,憑著手下那幾個弟兄和一個紅玉,根本不是對手。

    秦縱意一拉蘇岑的腕子,笑道︰“我再帶一個,你更該放心了吧?”

    有蘇岑在,就是動手,他也難免束手束腳,因此二當家的也就渾不在意,任憑秦縱意拖著不太情願的蘇岑在前,進了票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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