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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r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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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嘆]初來嫁到(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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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25: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四章 放手一搏

“也不全是。”孟方笑著,那笑容怎么瞧都像是一只狡詐的狐貍。
云想容瞇著眼,“外公也真是的,說什么最中意我,其實是矬子里頭拔大個罷了,你知道姨爹的情況,將來晏表哥與他怕有一番糾葛,若將剩下的九成財產都交給楚晏,他未必守得住,如果他被姨爹策反,那孟家的所有產業和你畢生的心血就都付之東流了。所以你才決定把我也拖下水,賭一次,讓我去與姨爹和東府二老爺斗。若贏了,可保孟家九成財產沒流入外人田,好歹我也算是半個孟家人,若輸了,怎么也奮力一搏過了。”
“你還真是……糊弄不了你啊。”孟方哈哈大笑,對外孫女越發的贊賞了。
須臾,孟方神色端凝,認真的道:“卿卿,你六歲那年,第一次來外公家,就有魄力殺了對你母親有企圖的喻博經,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你并非個尋常的女娃。九年前的你做出那種事,簡直讓人心生涼意膽寒無比,可如今想想,若現在的你做出這樣的事,就比較能夠接受了。你不是那躲在家族后等著人庇護的弱質女流,你有思想,有抱負,最要緊的是你心狠手辣,能爭能奪。我也與你交個底。”
孟方在涼亭一邊坐下,示意云想容坐在他對面,道:“現如今,錦衣衛和東廠的人還都不敢明目張膽的強取豪奪,他們畢竟是朝廷官署,若被人知道他們為了一己之私搶奪老百姓的財產,怕天下商人都要反了。所以,既然可以確定兩方必然不會做的太過火,那他們唯一取得孟家財產的辦法就只能是名正言順的接管。”
“例如錦衣衛讓姨爹來接管,而東廠的人讓東府二老爺來接管?”云想容搖著紈扇,優雅而自得。
孟方見她的樣子仿佛是在與他討論晚膳吃什么。根本不像是在討論偌大一筆財產,越發覺得她有大將風度,認真的道:“正是。他們若接管了孟家產業,背后有錦衣衛或者東廠的人撐腰,很快就會迷失自我,到時候孟家產業還不都是他們的?卿卿,說白了,這次其實就是孟家倒霉,卷入了錦衣衛和東廠的斗爭中去了。”
“外公這樣說,也不無道理。只不過錦衣衛和東廠雖然都不敢將事情做的太過火。這件事還是很有危險。”
“那是自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卿卿,這件事對你來說,是利大于弊。你若輸了。大不了繼續去做你的侯府小姐。你若不輸不贏,還能得到一大筆的陪嫁,如果你贏了,整個孟家就都是你的了。”
云想容聞言嗤笑一聲,挖苦孟方:“外公不愧是生意人。拋下這樣誘人的誘餌,讓我去幫你守住家產。”
孟方并不否認,不無傷感的嘆息:“是啊,我努力了一輩子,可惜命里無子,也沒個繼承人。所以我只能將希望寄托在你們的身上,我只是想確保孟家的銀子沒有用在做壞事上,也沒有交給了外人。至于說是給了男孩還是女孩,是給了親孫子還是外孫女,都已經無所謂了。”
望著孟方仿佛瞬間蒼老了幾歲的樣子,云想容半晌不知該說什么。
其實對于她來說,孟家的財產之爭的確是有很多的風險。但是這世上哪里有唾手可得的幸福?只要她能拼個不剩不敗。就能拿到孟家多于四成的財產,她就有了后盾。有了底氣,即便將來為了不入宮將名聲搞臭,和云家決裂,她也有足夠的資本好好的活下去。她甚至可以做個女商人,游歷名山大川,自由自在的生活,再也不要做任何男人的附庸。
這個誘惑,對于她來說實在是太大了。為了孟家,更是為了她自己,她決定搏一搏!
人生在世,總要有個奔頭,要想成功,也總要有吃苦的魄力。
她重活一次,已經達到了最初的目的——母親幸福而滿足的活著。她也從中嘗到了痛苦與無奈,也感懷人情冷暖和悲涼。從今以后,她要為了自己而活!她不要她的人生一成不變,她要她的生命肆意綻放。
若不能綻放,拼個玉碎又何妨?
云想容的心里瞬間充滿了斗智,她嬌美精致的面容也仿佛浮上一層寒霜,神色端凝中透著剛毅。眼神嶄亮如熠熠生輝的璀璨星子。
“好,外公,我就賭這一次!”
孟方望著外孫女明亮的雙眼,一顆懸著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來,欣慰的笑著:“就看你的了。”
“二太爺,東府大太爺暈過去了。”
正在這時,遠處有小廝快步跑來傳話。
孟方嘲諷的笑:“看看,他們府上的那些人也就會一點內宅小婦人才懂的伎倆了,裝病,裝暈,要





第一百一十五章 求見

若沒有前世的記憶,面對這樣一個長得男孩子似的豪爽女孩露出的善意微笑,云想容是絕對無法生出厭煩的。可云想容太了解劉嗪了,她城府頗深,若只有簪纓貴族的驕縱也就罷了,最要緊的是她心術不正,為達目的不則手段,這樣一個人,偏生了一張忠厚老實的臉,讓人見之生畏,不知她幾時就會心念一轉來算計你。
前世跟她打交道是逼不得已,今生卻是無所謂的人,偏生劉嗪一改從前的眼高于頂,會主動結交自己,還要看她在自己面前扮青春開朗,演姐妹情深。
云想容自認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對那些對她不懷好意的人。但畢竟劉嗪今生還什么都沒做過,她無法讓劉嗪為她尚還未做過的事負責。
“哪里會煩,來者是客,你太外道了。”云想容客氣的笑著。
“我就知道你不會介意。偏我哥哥還攔著我。”劉嗪好像看不到云想容的淡漠,挽著她的手臂很是親熱。
已經第二次提起劉清宇了。
云想容故意無視,笑道:“請坐吧。柳月,上好茶。”
“是。”
柳月下去倒茶。英姿則是垂首站在云想容身后。
躲在門簾后的楚晏見來人是個開朗的小姑娘,云想容也不可能有什么危險,就笑著離開了。
劉嗪笑著問起云想容外婆身子如何了,家里可還好之類的問題,云想容都一一作答,多余的話便沒有了,明顯與她沒什么話好說的。
劉嗪心下微惱,但此番是她自己找上門來。也不能怪云想容不待見,心里將兄長罵了一番,卻也沒忘記今日前來的目的,嗔道:“幾日沒見,我都想念你了,你也不知道想我。”
云想容微笑著不言語。
他們有這么近嗎?
劉嗪見狀,越發覺得抹不開臉,失去了與她拉關系的耐心,道:“我自己進來見您,偏我哥哥是個死心眼兒。說不方便進來,還在外頭馬車上呆著呢。”
言下之意,要阮筠婷請劉清宇進來坐。
且正常人聞言不都會表現一番客套嗎?
可云想容本不預結交恬王府的人,嬌美面容上浮現了耽誤了人時間的歉然,道:“早知道二小姐急著出去見世子。我就不留你吃茶了。”
“我……”劉嗪的話被噎在嗓子里,看著云想容無辜的面容。自己也弄不清她是否是故意的。若不是故意,她未免太不懂人情世故。可傳言中她是個鐵腕的女煞神,不可能會連她的話都聽不懂。
劉嗪反應了半晌才確定云想容是故意不想理會兄長,越發覺得納悶了。
“恕我冒昧,六小姐是不是對我兄長有什么誤會?”
云想容詫異的眨眼:“二小姐何出此言?我與世子并不認識,又何談誤會。”
不認識?那自家兄長提起她就如失了魂似的。一聽說云想容隨母親回外家來了,就連忙來找她幫忙,偏要問問那日賞花宴她為何不來,是不是對他有什么偏見。
劉嗪壓著火氣。今后還要與云想容相交,斷不能與她撕破了臉皮,只能尷尬的笑著,又說了幾句閑話就起身告辭了。
看著劉嗪離開的背影,柳月擔憂的問:“卿卿,這樣對二小姐是不是不好?畢竟她是恬王的家的小姐。”
云想容優雅站起身,緩緩走回向門外,道:“于他們之間,本就沒有永恒的感情,只有永恒的利益。我對她多幾分客套,她若真有什么事需要犧牲我來做成,會手下留情嗎?”
柳月和英姿都搖頭。
“別看我現在與她不冷不熱,等真有什么事需要我們結盟去促成雙贏利益,她還是會找上我的,所以我們的關系,根本無所謂一次客套與否。”
“也對。”英姿笑道:“而且小姐將來也可以說是因為外婆身子不好,擔憂之下難免心情不悅。”
云想容微笑頷首。
孟府門外,劉嗪上了馬車,就再也無法保持淑女笑容,惡狠狠的等著劉清宇,道:“偏你讓我來,人家根本就覺得不認識你。哥,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還害的我也跟著惹了個大沒臉。”
“不認識?六小姐當真這樣說?”劉清宇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似的,臉色蒼白如紙。只覺得這些年他為了讓云想容能高看自己一眼苦心練字,竟然都成了笑話。
劉嗪到底看不下哥哥如此難過,轉而溫言開導道:“你與六小姐的接觸的確是不多,她對你沒印象也是正常,再說她是大家小姐,難道會主動與什么外男結交?她記不得你,正好說明她的品性端正,沒有被你的儀表和家世吸引,殊不知有多少女子就等著能登上枝頭做鳳凰呢。”
一番話既贊了劉清宇,又夸了云想容,聽得劉清宇頗為熨帖,才剛的難過果然也少了幾分。
“你說的也有理。”一想到自己的事妹妹沒少出力,他一個男人家,又不好拉著云想容不放直接說我看上你了打算娶你,要想博得她的好感,難免要妹妹牽線搭橋。況且劉清宇也聽過一些傳言,都是說云想容是個厲害人物。妹妹在云想容哪里或許也真的會受點委屈。
劉清宇看著劉嗪時的眼神便充滿了歉意和感激:“妹妹,你的好哥哥銘記在心。”
劉嗪半真半假的開玩笑:“是嘛?可不要將來有了嫂嫂,就一顆心都放在嫂嫂身上,不顧著我這個妹妹的死活了,說不定真讓六小姐進了門,她霸道一些,連娘家都不讓我回呢。”
劉清宇聞言早已經心花怒放,云想容真的會成為劉嗪的嫂嫂?
“渾說。她若是真的進了咱們家門,自然會對你好的。”
說話間,馬車外傳來一個婦人的說話聲:“請問,車上的可是恬王府的二小姐?”
劉嗪沖著劉清宇擠了擠眼睛,低聲道:“定然是云想容回心轉意了。”
劉清宇便笑著頷首。神色中略有期待。
劉嗪掀起了窗簾:“我是.‘
但見外頭的仆婦穿了件靛青色的對襟細棉褙子,頭發高高挽成圓髻,斜插著兩根銀簪子,打扮的干凈整潔。
“果然是二小姐。奴婢是云七小姐身邊的人。”仆婦說著話側身讓開,劉嗪就見她背后不遠處的馬車上,云明珠探出一張漂亮的小臉來,對著自己微笑著招手示意。
略一思考,劉嗪便有了主意,扶著仆婢的手踩著紅漆腳凳下了馬車:“原來是云七小姐。”
因劉嗪要親近云想容,且知道云想容與云明珠生母之間的瓜葛。所以平日都不怎么理會云明珠。
云明珠平日與劉嗪都是說不上話的,今日劉嗪對自己確實如此客氣,她也忙扶著康孫氏的手下了馬車,笑道:“是二小姐,才剛我見恬王府的馬車。就猜想是二小姐路過此處,來看我姐姐的。”
“我與哥哥出來游玩。恰好路過興易縣你們外家。就順道來看看了。”劉嗪說著,面上有不忿稍縱即逝,“可是六小姐好像很忙。”
對于云明珠來說,劉嗪這句話等于向她拋了橄欖枝。
云明珠恨著云想容,又苦于自己沒有那個搬到她的能力,便想要壯大自己。其中結交權貴就是最要緊的一點。先前她又聽過康媽媽的分析,知道巴上了恬王家不是壞事,聞言連忙順水推舟:“許是孟老夫人病重,姐姐跟著著急吧。怠慢了二小姐和世子,還請二位見諒,若不介意,還請進來吃杯茶?”
一番話說的彬彬有禮,為“無禮”的云想容說了話,又彰顯了自己的大度。
康孫氏聽的暗自點頭。
劉嗪與車上的劉清宇都正有此意,也不推辭,便跟著云明珠進了孟府。
劉清宇一路上忍不住計劃,要怎么樣才能見到云想容,問她個究竟?所以路上沒注意,險些與迎面而來來的一位儒雅書生撞個正著。
劉清宇的第一反應便是憤怒,張口便道:“哪個不長眼的!”
楚晏皺著眉,問云明珠,“怎么回事?”
云明珠好歹要叫孟氏一聲母親,在孟家雖然是個異數,卻也是個主子,也知道楚晏與云想容親近,她就越發排斥這個不搭邊的表哥,與有榮焉似的,道:“這位是恬王世子,這位是二小姐。”心里暗罵你們臭做生意的,沒見過達官貴人吧!
楚晏自然猜得到云明珠的意思,心下冷笑,難怪卿卿看不上這人。人已經向著劉清宇和劉嗪拱手:“原來是貴人到訪,在下楚晏。”
云明珠補充道:“這位是我六姐的表哥。”
一聽是云想容的表哥,劉清宇的氣消了幾分,也不在意自己被撞的事了,禮貌的與楚晏還禮。
楚晏疑惑為何劉嗪方才都走了,這會子又去而復返,怕云明珠沒個深淺的待客不周,就吩咐康孫氏:“你去問問六小姐什么意思在定奪。”
當著云明珠的面如此說,等于打她的臉。
云明珠當下氣的不輕,斥道:“不必去!”
原本楚晏說要去請云想容定奪,劉清宇心下便是一喜,他來的目的就是要見云想容。
誰知云明珠竟然給拒絕了。
劉清宇立刻覺得面前這小丫頭太不懂事,給劉嗪使了個眼色。
劉嗪立即道:“還是請六小姐來吧。人多也熱鬧不是?”
云明珠臉色鐵青,又不好拒絕,一口氣卡在嗓子里好半晌才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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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25: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六章 激怒

楚晏雖舉業成就不高,可閱人無數,面前這三人都有掩蓋不住的企圖,讓楚晏有些后悔方才吩咐人去叫云想容出來。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也無法收回來,好在他知道云想容是個有主意的人,用不到他這會子亂操心。
楚晏沖著三人拱了拱手,便徑直出去了。
康孫氏這廂已面色為難的進了內院,直到了上房東側的偏院,在廊下回云想容:“六小姐,才剛我與七小姐從外頭回來,恰逢恬王世子和二小姐在咱們門前。”下面的話,她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難道說七小姐主動去邀請恬王二小姐?誰不知道恬王二小姐是六小姐的手帕交,平時都不怎么理會七小姐的?這樣一說,不成了不打自招了。
云想容正在屋里練字,聽康孫氏的話戛然而止,狐疑的瞇起眼,略一想,了然笑了:“柳月,請康媽媽進來吃杯茶。”
“是。”柳月笑吟吟的撩簾子出門,正對上院子里康孫氏忐忑不安的眼,不動聲色的道:“康媽媽請進。”
小姐賜茶,她敢不吃?
康孫氏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忤逆云想容的意思,連忙躬身進了屋,恭恭敬敬給云想容行了禮。
云想容笑容可掬的頷首,寫字卻是不停的,溫和的道:“康媽媽請坐。”
康孫氏知云想容生的俊俏,卻不是平時在身邊伺候的,見面機會少。如今見她斜挑柳眉,眼顰秋水,肌膚賽雪,唇若涂丹,身姿盈盈。纖腰楚楚,裊裊婷婷若枝頭春蕊,即便安靜寫字,也有說不出的美感,加之她說話嬌柔低婉的聲音。
康孫氏覺得骨頭都要酥了,不敢多看一眼,忙低下頭垂首站在一旁,卻記得云想容小時候的事,在她寫字時絕不敢靠近半步。
云想容便溫和的問起她話來。
“這幾日我忙著外祖母身邊的事,沒如從前那般看管著明珠。她可還好?”
“回六小姐,七小姐乖巧謹慎,加之孟府對她頗為照顧,她很好。”
“那就好。天漸漸熱了,明珠可帶了夏衫來?”
“回小姐。帶來的。”
“胭脂水粉可還夠用?”
“夠用的。”
云想容關心起云明珠房里的事,生活瑣事衣食住行都問了個清楚。一連問了二十多個問題。
有些問題。一句話便可以回。有些問題則需要解釋清楚。康孫氏額頭漸漸冒了汗。外頭二門處七小姐可還帶著兩位貴人在等著呢。她剛才在廡廊下并沒有回明白,難道是六小姐沒聽清?
可云想容說話,誰敢隨意打斷?
云想容正說到自己為何要對云明珠嚴加要求:“……邱夫人去的早,我母親雖然敦厚溫和,一直將她視如己出,可明珠到底也是沒了親娘的。我一直憐惜她的身世,不希望她長歪了。在濟安侯府里,她按著宗族來排的確是行七。可原先永昌侯府的事,外頭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都知道我父親是帶著邱夫人這個平妻過日子。生了長女明珠,次子博哥兒的。
“邱夫人去了,明珠就是喪婦長女。
“若不好生管教,鬧出什么亂子來……如今她也十一歲,是該到說親的年齡了。
“老夫人年歲大了,不怎么管府里的事。大夫人雖然管家,但三房子女的婚事她插不上手。
“明珠和博哥兒將來的婚事,還要我母親插手。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要多照顧她幾分。”
云想容說話時,仍舊筆走龍蛇。
康孫氏頭上的汗珠子卻越來越多,她頻頻用袍袖擦拭。云想容說的話只表達了一個意思——她要想收拾云明珠,根本不需要找理由。讓云明珠好生安分一點,別鬧什么幺蛾子尚且還能踏踏實實過日子,否則只要稍微將喪婦長女之說宣揚開,對云想容他們是無損的,可邱氏所生的二子一輩子可都廢了。主子的命運尚且拿捏在云想容手里,她這個做奴才的就更不在話下。
康孫氏的腰更彎,頭垂的更低了,滿臉堆笑的恭維云想容:“六小姐的苦心七小姐哪能不知道呢。”
“是嗎?”云想容寫完了最后一筆,將狼毫筆遞給身旁的英姿,接過帕子擦擦手,微笑著望著康孫氏:“七小姐知道,那康媽媽知道嗎?”
康孫氏心臟突的一跳,撲通一聲跪下,“老奴自然知道的。”
云想容凝視著康孫氏半晌,雖然眼神溫和,可康孫氏覺得仿佛有千萬把刀子在割肉是的,嚇得她前胸后背都被冷汗浸濕了,里衣冰涼的貼在身上,很是難受。康孫氏驚覺,難道她那日跟七小姐說了邱氏的事,云想容知道了?
是啊,云想容何等聰明,原先七小姐和云想容雖然不對付,也沒有到了矛盾那樣激化的程度。她的變化是那晚之后才開始的。云想容就算不知道,也會懷疑到她的頭上來。
康孫氏卑微的額頭貼地,身子抖的如風中的落葉。
云想容怡然自得的在窗邊的紅木官帽椅坐下,道:“罷了,康媽媽請起來吧。你奶了七小姐一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有什么事情也都好說。”
康孫氏忙磕了三個響頭:“多謝六小姐。”隨后站起身,態度無比恭敬。
云想容這才問:“你剛才在外頭說什么,恬王什么的,我沒聽清楚。”
“是這樣,才剛七小姐去集市上逛了逛,回府的時候恰好遇上了恬王府的馬車,七小姐猜想是二小姐來看您,就主動打了招呼,想不到二小姐和世子都在,七小姐就請他們進來吃杯茶。我們一行路上遇見楚公子。楚公子說要不請您前去,特地吩咐了老奴來。”
“是這樣。”云想容頷首,站起身道:“既然有貴客,可萬萬不能失了禮數,你在這里等我,我去更衣,即刻便來。”
“是。”
這個“即刻便來”,一等就是兩柱香的時間。
云想容穿的仍舊是方才那身蜜合色的素紗襖裙,外頭罩湘妃色掐牙的素緞收腰比甲,長發挽成隨云髻,斜插著一根白玉簪,發間簪了一朵新鮮的粉白芍藥。手搖著百蝶穿花紈扇,身姿綽約含笑而來。
康孫氏看了一眼就忙低下頭,全然不敢多想她拖延的意頭,忙跟在云想容那兩名婢女的身后,快步離開了上房,往二門的方向去。
穿過二門過了西邊的穿堂,上抄手游廊,進了正廳后頭的抱廈,然后由角門到了前廳后門之處。
停下腳步,順著湘竹簾的縫隙看了看里頭,
劉嗪、劉清宇和云明珠都在。
從康孫氏來回話一直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也讓他們等夠了,心焦夠了。
云想容給英姿使眼色,英姿立即撩起門簾:“六小姐到了。”
云想容便帶著人走了出來,微笑著對劉嗪道:“嗪姐兒,想不到你去而復返,我拉著康媽媽問了問明珠的事情,到最后才聽她說你們來了,我就趕忙來了。”
意思是康孫氏沒回明白。
康孫氏有隕雹飛霜有屈無伸之感,偏又不敢說明,只能任由主子們去想,任由云明珠去瞪她。
劉清宇這廂喝了一肚子的茶,早已經沒了耐心,還有些尿急,在人家家里,又不好去茅廁,焦躁生氣的很。
此時見了云想容,所有的不悅都煙消云散,滿眼滿心都是她,她高挑玲瓏的身段,欺霜賽雪的肌膚,優雅的談吐,悅耳的聲音,還有她偶然瞥來仿若秋波粼粼的眸子……
他嘴巴張的老大,半晌合不上。
云想容不悅的紈扇掩了半邊臉,冷淡的行禮:“世子。”
劉嗪忙推了推傻住的兄長。
劉清宇這才回過神,忙掃地一揖:“六小姐。”
于理不合!
眾人都看得出,這位恬王世子根本就是已經暈了。
云明珠氣的牙根癢癢,想到母仇,想到這些年云想容對自己的欺壓,原本要在劉清宇和劉嗪跟前演戲的事全都忘得一干二凈,咬牙切齒的擋在劉清宇和云想容之間,聲音不滿的道:
“姐姐怎么來的這樣晚?康媽媽我是最了解的了,她素來聰明,從沒有辦砸過差事,不可回話都說不明白。”
言下之意,是云想容故意怠慢他們。
劉嗪也是這樣覺得,只是為了兄長,她不好多說,現在云明珠先說出來,她破覺得贊同的微微頷首,看著云想容,仿佛在等她一個交代。
云想容斂額,不悅的道:“明珠,有客人在,你這是什么態度。”
完全是長輩教育晚輩的口吻。
云明珠霎時間覺得顏面掃地,后槽牙咬的咯吱作響:“什么態度?你不就是瞧我不順眼么!我請了客人來,你偏從中間橫插一杠,叫你來,你又拖延了半個時辰!”回身掀開茶碗給云想容看:“這第四碗茶都吃的沒色兒了!你怠慢我不要緊,怠慢了恬王世子和二小姐,丟了咱們云家的臉,你什么意思!”
云想容嘴角仍舊噙著微笑,看向劉嗪和劉清宇。解釋道:“舍妹年輕,請二位不要介懷。”
隨后吩咐英姿:“七小姐累了,扶她去歇著。”(。。)




第一百一十七~一百一十八章 暗斗

“我不累,不需要歇著!”云明珠雙臂被英姿拉著,想要掙脫,卻分毫動彈不得。她素來知道云想容身邊這個身材嬌小的婢女是個有力氣的,當下對著英姿又是踢又是踹,仍舊是被英姿帶了下去。
云想容抱歉的對劉嗪道:“讓你見笑了。”
“說的什么話,小孩兒家的說話沖動點也是有的,你也不要傷心,我看七小姐只不過是等的不耐煩了,待會兒平靜下來自然會好的。”云想容和云明珠的關系是人盡皆知的秘密,劉嗪要結交云想容,自然打聽的一清二楚,見了也并不覺得稀奇。
劉清宇卻很同情云想容。有如此不知好歹的妹妹,她的生活應當很辛苦吧?劉清宇看著她的眼神從起初的驚艷和癡迷變做了憐惜。
云想容被他炙熱的眼神看的心下厭惡,她和劉清宇夫妻十年,陪伴著他從一個良心未泯的少年成長成一個驕奢淫逸的中年,他的每一個動作和眼神,云想容不用想都知道代表什么。現在他露出這種前世面對云明珠時會露出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無非是拿她當粉頭之流意淫。
云想容不悅的別開眼,懶得在看劉清宇,對劉嗪道:“我還要去明珠那里看看。”明擺著要送客。
劉嗪自然不會賴著不走。其實她也看不慣兄長一見到云想容就一副丟了魂的樣子,忙道:“我們也該往京都趕了。改日在來看你。”
“我送你。”
“不必了,留步。”
兩人客套了一番,劉嗪就拉著哥哥出了門,直到出了二門身邊仆婦們少了,劉嗪才低聲抱怨:“哥哥那是什么樣子,我看你也不用問云小六她為什么不來參加咱們家的賞花宴。更不用問她為什么要討厭你了。你那個樣子,是個女兒家都會厭煩。甚至害怕好不好。”
劉清宇卻像是沒聽見她后面的話似的,只聽見討厭二字了。失魂落魄的道:“你說,六小姐真的討厭我?”
“不然呢?你的眼珠子都快要留在人家身上了!如此直白的眼神,人家還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哥哥,你就算真的喜歡她,也不必要表現的如同登徒子似的,還沒怎樣,就先將她嚇壞了!”
“是啊。”劉清宇恍然,一拍巴掌:“大概真的如你所說。是我太唐突了,我與她統共沒見過幾面,說話一共不超過十句。她沒理由無緣無故的討厭我,唯一的解釋便是這個。我就是對她太在乎才會如此。”
在乎也不是要太激進將人嚇走吧。
劉嗪心里腹誹,兄長原本并非愚鈍的人,不知什么時候起,只要提起云想容。就丟了魂是的,反應變的遲鈍,人也呆呆傻傻的不成個樣子。為了這個,母妃不知道有多不滿,偏偏哥哥對于這種事毫無所覺,他就不想想母妃對他有多么溺愛。他越是表現出對云想容如此有興趣,母妃就有可能越是不贊同他們在一起。
劉嗪搖了搖頭,再精明的男人。對后宅中事也都是不上心的吧。
正想著,突然聽見右側月亮門的另一邊有兩個仆婦在低聲說話,“……真想不到二太爺竟然將財產都傳給了外孫!”
“就是,楚少爺有,云姑娘也有。孟家的產業那是多少?孟家可是富可敵國呢!楚家原本就是富商,那不是錦上添花了!”
“莫說楚家。單說云姑娘,有了孟家將近一半的產業做陪嫁,嘖嘖,將來誰娶了她,不是抱著個搖錢樹!”
兩個人的說話聲漸漸遠了。
劉嗪和劉清宇都是目瞪口呆。
孟家的財產居然這樣分?!云想容將來會有將近一半的孟家產業做陪嫁?
劉清宇立即覺得云想容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越發的高了。恬王府不缺銀子,可到底金帛動人心,誰會嫌棄自己的錢多呢?
劉嗪也按捺不住了,忙道:“哥哥,咱們快些回府與母妃說一聲吧。”
“也好。”劉清宇對迎娶云想容的事情越發有信心,因為母妃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若知道云想容有興易縣首富近一般產業的陪嫁,定然不會再阻攔了吧?
劉清宇的步履越發的輕快了。
“放我出去,云想容,你要做什么,動不動就將我關起來,爹爹讓你照顧我,你卻這樣對我!放我出去!!”云想容雙手拍著格扇,外頭的人卻都如同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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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寧為玉碎
云想容回去換了身衣裳,戴了帷帽,將柳月和柳媽媽留下看家,只帶著英姿出門。
出了內宅,才剛來到孟府門前,遠遠地就見一寶藍色的人影殷勤的小跑步到了跟前:“云表妹。”
隔著白色的紗帷,云想容見是蘇淼,心下不喜,只是淡淡的點了下頭。
蘇淼中等身材,比云想容略高了一點,生了粉白的面龐,淡淡的眉,五官倒是清俊,只不過因為過度酒色,眼袋有些大,看起來不像是十八歲的少年人,倒像是二十四五,比楚晏這個二十二的看著還大。
反觀楚晏,身著雪白的直裰,頭戴書生巾,手拿折扇,許是這些年的歷練,讓他多了許多沉穩之風。加上他生的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渾身上下又透著一股子書卷氣,瞧起來就覺得如沐春風。
云想容退開一些,只對蘇淼點點頭算是招呼過,走向楚晏:“表哥,今天多謝你。”
她謝的并不只是出府。而是謝他的大度,更謝他對她真心實意的親情。就如同多年之前她要用違禁之物陷害邱家一般,楚晏當時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就敢帶著人來幫她做事。遭了牢獄之災,不但對她沒有怨恨,反而說得出“如果姨媽死了,你就要落在邱氏手里”的話。
他是真正的俠義,也真正看重親情。
昨日她只說,因為得了這筆財產的繼承權,有人要害她,她想引蛇出洞。想請楚晏幫忙在集市上部署一番。
楚晏只沉默片刻,就面色凝重的點了頭。信誓旦旦道:“你放心,不論是誰,我決不允許他害你。為了銀子連親情都不要了,這算什么。”
這話明擺著,楚晏幫她已經做好了與生父決裂的心理準備,他猜到楚尋會為了那一大筆財產來滅了她。
見云想容如此多禮,楚晏反倒紅了臉不好意思起來,展開折扇扇風,嘿嘿笑著:“自家兄妹何須如此客套。你快上馬車吧,咱們去集市。”
云想容便扶著英姿的手,踩著腳凳上了馬車。英姿也跟著坐在云想容的身旁。
楚晏和蘇淼一人一騎。一左一右的跟在馬車兩旁,馬車后頭是云敖派給云想容的四名侍衛。
蘇淼一路上都陰沉著臉。
楚晏這家伙,已經有了孟家四成半的產業了,難道還想將云家表妹娶回家,把另外的四成都吞了嗎?看他那個殷勤的樣子。
看了眼青布小馬車的嫩黃色紗窗。里頭隱約透出一個嬌美的側影。蘇淼便覺得心跳加速,想到馬車中那女子的一顰一笑,再想到她的大筆嫁妝,蘇淼越發覺得此女當真是他的良配。
云想容自然沒工夫理會蘇淼都有什么想法,她有些緊張,拉了拉鵝黃色的腰封上垂落的水粉色蝴蝶絡子。又理了理手臂上鵝黃色的真絲披帛。只覺得手心的汗仿佛怎么擦都擦不凈。
英姿見狀,低聲道:“小姐,你放心。我的功夫這些年從未疏忽過,絕對有本事護著你周全,你不必害怕。”
云想容點點頭。
說不怕是假的。畢竟要以她自己作為誘餌,且不知錦衣衛和東廠的人誰會先出手,還是會一起出手。更不知她們會用什么法子來制造看起來順理成章的意外。
但事已至此,云想容完全沒有退路。要永絕后患。只能用這個法子。她漸漸鎮定下來,如果自己亂了,如何能糊弄過對手的眼睛。
不多時,馬車停在了臨近集市的一條僻靜巷子,云想容下了車,與楚晏一同說笑著走在前面,蘇淼則無比殷勤的在他們左右。
英姿扶著云想容的胳膊,隨時注意觀察周圍的異狀。四名侍衛則分散開來,混進人群,在云想容身旁不足一丈遠的位置保護。
云想容雖害怕,也沒有心情游玩,但既然人已經來了,姑且就享受這一次難得的出游。
路邊上賣菜蔬的,賣包子餛飩的,賣脂粉飾物的,各類吆喝聲不絕于耳,屢屢與百姓擦肩,有的人行色匆匆,有的人步履輕松。
這就是市井百態,如此濃郁的生活氣息,是她在侯府里一輩子也見不到的。
云想容的心情漸漸放松下來,可警惕卻不曾放松。

一場大雨過后,田野潑了濃郁的綠,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青草香混雜的清香,沈奕昀負手站在廊下仰望如洗晴空,心頭大石總算放下了。
已示警過,云想容如何做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沈奕昀正預轉身回房,眼角余光見小猴急匆匆進了院門,停下腳步詢問的看他。
小猴快步走到跟前,“爺!知縣老爺派了師爺來!要求見您!”
沈奕昀疑惑的挑眉,他與興易知縣并無交情,好端端的如何會派了人來?
到了前廳,見一身材瘦小的五旬男子正垂首站在廳中,他穿了件半新不舊的灰色細棉布直裰,頭上戴著文士巾。下巴上稀疏的一縷山羊胡已是花白,說起話來胡子抖動:
“給承平伯請安。”掃地一揖。
沈奕昀在主位坐下,微笑著寒暄:“老先生不必多禮,快些請坐。小猴,上茶。‘
“是。”小猴笑嘻嘻的領命下去。自家爺在面對外人時多早晚都是這樣客套,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的。
師爺在下手位貼邊坐了,自我介紹道:“老朽姓趙,今日突然登門叨擾,還望伯爺恕唐突之罪。這是我家大人囑咐老朽千萬親手交于您的信。”
趙師爺說罷雙手將信奉上。
小猴這會子端了熱茶,親手接過信,拆開來確定無事后雙手呈給沈奕昀。
沈奕昀展開信紙瀏覽了一番,唇角微翹,鳳眸中卻有寒光一閃而逝。
沈奕昀平日孤獨慣了,跟自己人身邊不需演戲,總是憂心忡忡,很少會笑。可越是遇到棘手的事。他就會表現的越淡然,今日這封信看的他露出這種笑容,小猴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對。擔憂的皺眉,防備的望著趙師爺。
“伯爺……”趙師爺遲疑的望了一眼小猴,意思是要單獨說話。
沈奕昀放下信,悠然的道:“趙先生有什么話,但說無妨。”
“是。”趙師爺這才道:“我家大人的意思已經寫的明白。此番有人親眼看到在逃多年的江洋大盜進了田莊,若是擱著尋常人家,陳大人只需要寫了搜查文書派人執行便是了。可是您的田莊陳大人不敢輕易冒犯。”
沈奕昀頷首,聲音溫和清越。不答反問:“不知那目擊者是何人?”
趙師爺來時聽了陳大人吩咐要對承平伯有問必答,聞言委婉的道:“伯爺,這人是誰也不好說。只是陳大人說了,您們都是神仙,神仙打架可不要殃及我們凡人啊。要搜查您的田莊。陳大人是萬分為難的。但那位是侯門小姐,陳大人也不敢怠慢。左右為難之際。才派了老朽來請您一個示下。要不您與那位小姐談一談?您二位達成共識之后,陳大人在決定搜與不搜?”
說到此處,趙師爺微笑著低聲道:“實不相瞞,衙門里的官差和捕快,這會子已在等候著結果,搜與不搜還要看您與侯府那位小姐商議的結果。望您能快些解決了此事,也好不叫我家大人為難。”
沈奕昀感激的對著趙師爺微笑,道:“勞煩趙先生替我多謝你家大人,他的情沈某記下了。我會盡快給他一個答復。”
“是。多謝承平伯。”趙師爺起身行禮。“那老朽告辭了。”
“小猴兒,送趙師爺。”
小猴笑容滿面的送趙師爺出門,到了院中,從懷里掏出個銀錠子暗地里塞給趙師爺:“大熱天的,勞煩趙先生走一趟,我們伯爺請您吃茶的。”
趙師爺眉開眼笑,將銀子收好,客氣了一番離開了。
小猴再回屋時,見沈奕昀的俊臉陰沉的仿佛要下雨,眼神銳利中帶著憤怒。人雖然淡然坐在椅子上悠哉的吃茶,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在隱忍怒氣。
“爺,到底是什么侯府小姐擺了咱們一道?搜查田莊,可是萬萬使不得的啊。”田莊里雖沒有那個什么江洋大盜,但有些東西若搜出來,皇帝必然會拿著做文章。
沈奕昀冷冷一聲嗤笑,“當真是做不得好人的。”他給云想容示警,云想容卻給他玩這么一手。
他倒是低估了她。覺得她是女流之輩,原計劃擱置,反而想辦法給她留活路,她倒好,立馬就來擺他一道。
想起小時候他初到濟安侯府時,云想容曾經追著叫了他很久的“菊花”。還有她五堂姐當面辱罵她和她母親,她竟然敢當場就跟人打起來。
從那時起他就知道,這女娃是個睚眥必報且果敢鐵腕的人。只不過這么些年過去沒有聯系,他將她的性子給忘了。
沈奕昀吃了一碗茶,怒氣平息之后,他又開始反思自己的作為,最后發現云想容這樣做并沒有錯。他的目的是要給云想容示警,可云想容并不知道。一個姑娘家,逛一次街還遇上了驚馬,她必然是嚇壞了,以為對方要取她性命。得知是他所為,依她小時候的性子是一定要狠狠報復他的。
只不過,她能追查到他這里,不知是她早有防范在部署過,還是她身邊有高手偶然跟蹤了鄭遠達。
若是后者,未免也太巧合。若是前者,事情就復雜了。她是如何知道會有人害她?難道錦衣衛的人已經先動過手,才讓她有所警覺?
但無論如何,田莊是萬萬不能被搜查的。田莊里所藏之物,足夠皇帝再滅沈家一次。
云想容啊云想容,你這一次可真是給我找了大麻煩!
沈奕昀放下白瓷描臘梅的茶碗,站起身時已恢復了平時的模樣。見小猴在一旁傻傻的望著自己,道:“別發呆,去,讓褚先生立即預備一份厚禮,我要去孟家拜訪云六小姐。”
云六小姐是什么人?從沒見伯爺身邊有過女人啊。莫非伯爺開竅了?
小猴胡思亂想,撓著后腦勺下去傳話,不多時候楮天青、衛二家的和衛昆侖就急忙趕來了。
“四少爺,您決定要去孟家?”
沈奕昀頷首,將方才發生之事言簡意賅的說了一遍,最后道:“褚先生和乳娘在家里看家,昆侖,小猴,你們跟著我走一趟。”
“是。”小猴應了,一溜煙沖出去備馬。
衛二家的皺著眉頭,這會子還有些不敢相信,“六小姐乖巧懂事,想不到竟然是這樣手段狠毒的一個人!?”
楮天青捋著胡子一言不發,心下嘆息了一聲。
四少爺到底還是心存仁厚的。若是不手下留情直接按著原計劃行事,他們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不過正因為四少爺仁厚,且知恩圖報,并沒有將兒時有過點水之恩的恩人忘掉。他才越發覺得這樣的人才值得追隨。
云想容穿了身月牙白繡緋紅湘竹對襟掐牙襖,素紗百褶長裙,腰間系緋紅腰裙,打素紗宮絳,臂上挽緋紅真絲披帛,正斜躺在廊下的美人榻上看話本。
院子里高大的楊樹被風吹的沙沙作響,廊前的幾盆芍藥開的正艷。她烏黑的長發和披帛、宮絳一同垂落在身側和背后,被調皮的風撫弄。
英姿取了見水色的小襖給云想容蓋著肚子,道:“仔細著涼了。回頭又要難受。”
云想容對英姿感激一笑,又將注意力放在手中話本上。
英姿道:“小姐一點都不擔心嗎?”
“擔心?擔心什么?”
“您一封信,說不定要攪合的興易縣風聲鶴唳呢,您就不怕那邊的人對您下狠手?”
“他們不敢。不論是誰,他們都要給自己留退路的。”
英姿點了點頭,佩服的道:“小姐若是個男子,定然能做大將軍。”
“將軍有什么好?我倒享受做個閑人。”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外頭來了個穿嫩綠小襖,桃紅比甲的小丫鬟,“云姑娘,才剛二門上來人,說是外頭來了一位沈公子,要求見您呢。”
來了?!
云想容挑眉,放下話本緩緩坐起身來,素手隨意拂開肩頭的長發:“那位沈公子帶了多少人?”
小丫鬟看著云想容,眼睛都直了。聞言臉上一紅,連忙垂首道:“沈公子就帶了兩個人。”
“知道了。”
小丫鬟聞言,立刻就要退下。
誰知云想容又補充了一句:“你去回前頭的人,就說不見。”
“不,不見?”小丫鬟呆呆的看著云想容。
“對,不見。”
“是。”大戶人家的規矩多,小丫頭不敢多問,忙行禮退了下去。
英姿問:“小姐,人都來了,您為何不見呢?”
“做什么要見?現在急的人是他,又不是我。”云想容,悠哉的躺回美人榻,抓了小襖蓋著腹部,又專心的看起話本來。
前廳中,挺下人為難的回了話,沈奕昀一時間無語的眨眼。
衛昆侖生氣的眉頭緊縮。
小猴驚愕的問:“你們小姐就說‘不見’?”
“是。”
連個借口都不找,真是太不懂禮數了!小猴憤怒的瞪圓了眼,看著自家主子。
誰知沈奕昀卻不自禁微笑起來,不是譏誚,不是演戲,而是發自內心的笑。看的小猴和衛昆侖都不知所以。
沈奕昀笑著對那下人道:“既然六小姐事忙,麻煩你轉告永昌侯夫人,就說承平伯沈默存特來拜見。”
那人聽面前這位和氣的沈公子竟是個伯爵,連忙行了禮,連滾帶爬的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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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談判

“小姐,沈公子求見您不成,轉而又求見了三夫人。”
云想容放下話本,笑道:“知道了。”早知道沈奕昀會這么做,他離開時都七歲了,應當記得孟氏的脾氣,見不到她,自然去走孟氏的路子。她給他閉門羹吃,也不是真的為了不見他,只是為了表明態度罷了。
“英姿,柳月,幫我梳頭。”
她早起只隨便挽了個發纂兒,才剛在美人榻上看書,頭發都亂了。
“是。小姐打算見他了?”
“原本就是為了逼他來見我。自然要見的。”
英姿和柳月都點頭,柳月更是滿眼崇拜:“還是小姐足智多謀。”
“少拍馬屁。”云想容輕輕點了她的額頭。
柳月笑嘻嘻的吐了吐舌頭。
云想容重新梳了個隨云髻,又命人端了冰糖雪梨羹來吃。
不多時,云娘果真來傳話:“六小姐,夫人請您去一趟呢。沈小伯爺回來了。”
讓她去內院,且說的是“回來”,加之云娘臉上都是喜歡,可見沈四有多討喜。
云想容暗自撇嘴,道了一聲:“知道了。你去回母親,我隨后就到。”
“是。”云娘行禮退下。
云想容吃了冰糖雪梨羹,又吃了茶,上了趟凈房,重新涂了口脂,一切妥當后已經過去了兩柱香時間。
英姿和柳月自然知道云想容是故意讓沈奕昀多焦急一會,不勸,反而還給云想容提醒。
“要不小姐重新換身衣裳?”
“不如再吃塊兒點心?”
云想容磨蹭的差不多了,這才慢吞吞的走向上房。
剛走到院門口,就聽見幾個小丫頭在低聲談論什么沈伯爺多俊俏,見了云想容。丫鬟們忙噤聲端容行禮。
云想容頷首,徑直上了臺階,英姿為她撩起了湘竹簾。
才進花廳,就聽見西側間有笑談聲。
繞過鯉魚戲蓮的蘇繡插屏徑直走向側間,正看到孟氏穿了一身淡紫色對襟素緞褙子,笑吟吟的拉著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年說話。
那少年穿云錦罩素紗外袍,腰系紫金帶扣,烏黑長發挑起上頭的一半以紫色發帶高高豎起,其余的披垂身后。
云想容的角度,只能看到這人的側身。卻見他側臉輪廓極為俊朗。
孟氏見女兒來了,笑道:“卿卿,快來漸漸沈小伯爺。”
沈奕昀順著孟氏的動作轉過身。
寬肩窄腰,身材極好,劍眉斜挑入鬢。鳳眼熠熠生輝。
與記憶中的相同,沈奕昀生了副好容貌。面前的他卻與前世記憶中的他無法重合起來。
前世的他是陰郁的。仿佛渾身散發著黑色的怨氣,唇畔總是掛著譏誚的笑容。現在的他卻是銳利又溫和的矛盾組合。
沈奕昀看到云想容時有片刻的閃神,幾乎瞬間端正神色,給云想容行禮:“六小姐。不知在下送你的一下子狼毫筆,可都寫禿了?”
云想容嫣然一笑,翩翩還禮。“不知我送沈小伯爺的那方歙硯打碎了不曾?”
沈奕昀心下瞬間有種他鄉遇故知那般的悸動。微笑著道:“那方歙硯我一直在用,今年秋闈下場也打算用它。”
“是嗎。那小女子提前祝伯爺金殿傳臚。”
是金殿傳臚,卻不是問鼎三甲。
沈奕昀笑而不語。他自己也知道,會試好說。殿試時皇上卻不會點他入一甲的,弄個不好還會賜他個同進士。不過考功名是沈奕昀的一個心結,他無論如何也要有這段經歷。
“多謝六小姐吉言。”沈奕昀微笑頷首。
孟氏見兩個孩子見面就有話說,心里喜歡的很,道:“奕哥兒幾時回來的?現在住在何處?”
一聲“奕哥兒”,加之孟氏發自內心的關心和慈愛的眼神,讓沈奕昀頗覺得溫暖。
“我回來不久,這會子住在興易縣城郊的田莊上,想過些日子在回京都。所以今兒特地來拜訪三夫人,給您問安。這些年我學業繁忙,不曾回來探望夫人,還望您恕罪。”
“說的什么話,這樣說豈不是外道了?”
孟氏請沈奕昀坐下,讓云想容坐在自己身側,才剛坐定,云娘就在廡廊下傳話:“七小姐來了。”
簾子一撩,云明珠穿著身橙紅色繡雪白梨花的襖裙,雙丫髻上海簪了平日不舍得戴的紅寶石制成的紅梅珠花。
云想容嘲諷一笑,隨手拿了桂花糕吃,她手指修長,拿著桂花糕就仿佛拈著一朵花,吃相也極為優雅。
沈奕昀不得不承認記憶中的豁牙子女娃出落成這般容色,的確叫男人很難不注意她。就連他也總忍不住看她兩眼。
“母親。”云明珠先給孟氏行禮。
乍一看到沈奕昀精致的容貌,云明珠小臉緋紅,忸怩行禮:“沈伯爺。”
沈奕昀故作不識,“這位是?”
孟氏道:“這是小七明珠,你離府時她才三歲。”
云家的那段歷史沈奕昀是知道的,對云明珠的態度就淡了些,只頷首道:“七小姐。”
他的聲音有著少年人剛剛變聲之后的沙啞低沉,音色仿佛極好的古琴,清越悅耳。聽的云明珠臉上更紅了,又給沈奕昀行了禮,這才退開一邊在云想容身旁正襟端莊安靜的垂眸坐著。
與云想容隨意吃著東西的模樣相比,云明珠要端莊的多。但太過于刻意。
沈奕昀見多了這樣的女孩,就算她才十一歲,她的企圖心也太明顯了。他不喜歡,也不想理會,對孟氏道:“夫人,我能否邀六小姐一同出去走走?不會走遠,就在孟家的花園子里逛逛?”
孟氏略有些意外沈奕昀的直白邀請,但這兩個孩子是自幼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的,交情自然不比尋常,再說光天化日之下,沈奕昀和自家女兒都是懂事的孩子。孟氏自然不會阻攔,笑著道:“也好,你們出去走走,我這就吩咐云娘預備午膳,奕哥兒千萬別走,待會兒和卿卿一起回來吃飯。”
沈奕昀笑著道:“是”,笑容若春花綻開,讓人眼前一亮。
孟氏心下暗贊這孩子長的好。
云明珠卻是氣的臉上通紅。
為何所有人都對云想容好?恬王世子和二小姐是如此,現在來了個神仙似的伯爺也是如此。她委屈的抿著唇,哀怨的看著孟氏,軟軟的撒嬌:
“母親,明珠也要跟姐姐去。”
孟氏有些為難,畢竟沈奕昀邀請的是云想容。可云明珠到底是十一歲的孩子,看到姐姐有什么自己也想跟著要一樣的待遇,也是人之常情。
孟氏便詢問的望著云想容。
云想容正在吃茶,不緊不慢的吃了兩口,緩緩放下茶碗,笑道:“明珠既然要去,恰好我怕熱,就由你陪著沈小伯爺逛逛也是一樣。我就不去了。”
云明珠心下暗喜,剛要點頭,沈奕昀就道:“天氣炎熱,七小姐還是歇著吧。六小姐,請跟我來。”
命令似的說完,已經舉步往外走。
云明珠臉上血色退了個干凈,忿恨的瞪著云想容,若是孟氏不在場,她早就要質問她:你是故意羞辱我!
云想容并未注意云明珠的反應,而是白了一眼沈奕昀。想不到這人長大后這么不可愛,不如小時候,別別扭扭的,卻總會給她一些言簡意賅的建議。
轉念一想,他要還是如小時候那般,也不會對自己下黑手了。
云想容站起身跟了出去。
孟府的花園里,有個最適合說話的地方。白石涼亭坐落在一片空曠的草地上,遠處假山流水,碧草繁花,彩蝶飛舞,鳥語花香都與這處隔絕了。周圍是否藏人很容易發現,
云想容身邊只帶了英姿。在涼亭的一側站定。
沈奕昀則是站在她對面,單刀直入:“你為何要嫁禍我?”
云想容挑眉:“做賊喊捉賊,我沒問你,你反倒問起我來。沈菊花,你還真是長進不少。”
一句“沈菊花”,說的沈奕昀面上一熱,這個稱呼,代表著一次無奈的欺騙。
沈奕昀靜靜的望著云想容。平靜了心緒,開始分析云想容為何能如此鎮定的站在自己面前與他說話。
單純因為勇敢嗎?
不,她定然有把握他不會傷害他。
難道她與錦衣衛那方有所勾結?
不不不,若真的勾結在一處,她會和錦衣衛聯手來滅了他,怎么會在這里與他拉開談判的架勢,且剛一開口就戳他幼時的囧事?
也就是說,她還沒有與錦衣衛的人聯系,或許正在于錦衣衛的人談,再或者,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湊巧手下跟蹤到了田莊。
無論是哪一種,她能誣陷他田莊里有江洋大盜,就已經對他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沈奕昀沉聲正色,鳳眼中閃爍著銳利的精芒:“你可知道,你如此激怒我的后果是什么?”
云想容心里并非不怕他的,畢竟他前世的印象已經深入在心里。其實她站在此處還能鎮定的說話,全然因為被逼無奈。但她不能露怯。兩人對峙之時,只要有一方露出一點破綻,就必輸無疑。
“后果?玉石俱焚?沈小伯爺真看得起我。我是否該覺得榮幸?”云想容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手心被冷汗浸濕。
沈奕昀眸光一閃,他平日這樣與下屬說話時,沒有人不懼怕的,她竟不怕?
他又問:“你到底想要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四章 殺機

云想容雙手負在身后,語氣平靜溫和若清風拂柳,“孟家的產業,是孟家人辛辛苦苦賺得而來,我不希望任何人強取豪奪了去,不論是東廠還是錦衣衛。我想要著兩方都能撤出。”
說話時,她心下已有談崩的準備。記憶中的沈四霸道狷狂,因少時隱忍頗多,待到有所成就后最受不得旁人威脅,且睚眥必報,當年折辱污穢過沈家的人,他都一一報復過來。所以前世老夫人才會后悔將他亂棍打走,生怕他興兵起亂時順帶將云家也滅了。是以今生她首次回府,看到沈四,才會上前阻攔家丁對他棍棒相向。
如今沈四的命運與前生不同,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哪里是會受人威脅的人?即便暫且吃下她給的虧,回頭也不知會怎樣疾風驟雨的回報。
沈四這廂卻是心下駭然。
她竟然知道了!
孟沅汀竟會對一個女孩說起這種關乎于家族興衰的大事。一則,他驚于孟沅汀對云想容的特別,二則,他更訝于云想容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沈奕昀迅速分析利弊,看來先前的計劃要進行下去已經難了。
“錦衣衛和東廠?”沈奕昀微笑越發擴大:“你想要的未免太復雜,你憑什么認為我會辦成此事。”
云想容聞言神秘一笑,不發一言。
有些時候,笑是最有利的武器。
她若說話,沈奕昀還能從字里行間以及她的語氣神態看出些端倪。可她閉口不言。
沈奕昀望著云想容時的眼神更多了幾分端量。她究竟知道些什么?是當真知道他田莊中藏了東西,還是故意詐他?是已經知道他與東廠有聯系,還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借他的能力擺平此事,所以用田莊中事來制衡?
許多問題的答案。沈奕昀一時如何也想不出,然當下且不論原因為何,事情已經發展至此,他只能改變策略。
“好。我答應你。不過你也要應我一件事。”
云想容挑眉,“你若應了我,我自然會與知縣去信,說是我看錯了。”
“這是必然的。我說的是另外一件。你須得答應我在孟家住上兩日。”
云想容聞言驚訝的抬頭看他。
她的身高許多男人都不及,卻得抬頭才能看清他的神色。
沈奕昀眉目如畫,眼波秋水,只見溫和。哪里有半點煞氣?
但越是如此,越叫人膽寒。
云想容不自覺中背脊已經被冷汗浸濕,可神色依舊如常,且更加得意了:“要住下也不難,你去問我母親就是了。”隨后不介意的擺擺手。步下了臺階,英姿也緊隨在云想容的身后。
沈奕昀看著英姿的背影。知她便是云想容幼時收的那個婢女。卻想不到她卻是個高手。
英姿快速追上云想容的步伐,待過了穿堂才道:“小姐,那個沈小伯爺是個高手,他走路步履輕盈,目光若星子明亮,且呼吸綿長。內力深厚,定是內外兼修之人。”
“那與你相較呢?”
“在我之上。”英姿緊鎖著眉頭。
云想容微微頷首。
一個身世如此的人,就算為了防身也要讓自己強大起來。更何況她還不能確定他是否還如前世那般在圖謀大事。
沈奕昀去與孟氏提了想小住幾日,孟氏立即歡天喜地的應允。派了孫媽媽和云娘親自到外院選了東側客院給沈奕昀居住,隨行而來的小猴和衛昆侖則與他住在一處。
云想容回了臥房,在無心思看話本,坐在鋪著彈摸翠色坐褥的黃花梨木三圍羅漢床上發呆許久。
她不懂沈四為何要留下來,在腦海中假設了許多種可能都不成立。不過她知道,這種做得成亂世梟雄的人,應當會言而有信。她從一開始,都只是想保住孟家的產業不被外人奪取,至于分給誰,怎么分,他們自家人喜歡如何內斗也是關起門來的事。
罷了,姑且暫時丟開手,讓沈四去忙吧。
云想容放松了心情,叫柳月和英姿來服侍她更衣,小睡了片刻。
“你是真傻還是假呆?她要被人做了,不是正好合了咱們父子的利益,你竟還幫襯著她去安排人手!載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楚尋拍著桌子沖著兒子大吼。
楚晏眉頭擰成疙瘩,望著父親那樣子很是失望:“虧得是在咱們自己家里,若是在孟家被外公聽了去,父親,你還要如何演這場戲?”
“你!”
楚晏站起身,道:“咱們家做到現在這樣,都多虧了外公幫襯,父親不但不感激,還想著怎么取而代之?你這么做,對得起外公外婆,對得起我母親嗎?再說就算不要那筆產業,咱們照樣一輩子揮霍不盡,我不明白父親到底為何要如此,難道財富真的比親情都重要嗎?父親為何照樣簡單的賬都算不明白!”
“逆子!”楚尋一巴掌毆在楚晏臉上,沖著外頭大吼:“來人,給我把這個不孝子捆起來,狠狠的打!”
楚晏白凈的面皮上浮現了清晰的指痕,像一朵綻開的紅蓮,顯得他臉色越發的蒼白。
“父親,你怎么會是這樣的……”楚晏先下已不只是失望,更多的是難以相信。
“捆起來,捆起來!”楚尋還在吆喝。
外頭迅速來了幾名家丁,抬著條凳,拿著竹棍和麻繩過來,三下五除二將楚晏綁在了條凳上。
“打!,給我打!”
下人們不敢下手,他們要打的是楚家未來的主人,更很有可能是興易縣的未來的地下龍頭,打了他,自己還要不要活了?
無奈不動手的話他們馬上就要被楚尋重罰。兩難之際,幾人只好將竹棍高高抬起,輕輕落下,打在楚晏身上不痛不癢的。
楚晏滿心沉浸在失落、悲傷與不敢相信中。哪里有功夫去想自己還須得裝裝樣子?
他一聲都不吭,下人們又是這樣的“打”法,楚尋不用想就知其中有貓膩,憤怒上前來一腳踹開了一個,奪了他手中竹棍奮力往楚尋臀部大腿打去。
只聽啪的一聲,楚尋疼的一聲悶哼。
“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伙同外人聯合算計你老子,我要你何用!今兒我索性一發打死你,也省的將來有辱家門,愧對列祖列宗!”
噼里啪啦聲不絕于耳。楚尋回屋著竹棍已下了狠手,驚的幾個手持竹棍的家丁傻呆呆愣在當場,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平時溫文爾雅的主子竟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他這樣子分明是想要少爺的命!
幾人交換了眼神,有一個機靈些的家丁悄悄退了出去,撒丫子就往前頭奔。迎面與楚尋的常隨杜威撞了個正著。
“小猴崽子,慌什么!”杜威扶正了這人。
“杜管家。老爺要打死少爺。快,快去請夫人回來!”
杜威唬的臉色煞白。抓著家丁的肩膀就問:“怎么回事,你說老爺要打死少爺?這種事可不敢胡謅!”
“小人就是長了一萬個腦袋也不敢編排主子這種事啊!杜管家還是快這些!若遲了,少爺可就沒命了!”
少爺若是沒命,楚家的天可等于塌了一半。
杜威臉色鐵青,忙問眼前這人:“你叫什么。”
“小人關新。”
“好。關新,你立即去想法子攔著老爺,我這就去孟家請夫人回來。千萬不可讓少爺有事。若是辦得好,我提拔你到我身邊做事!”
關新聞言眼前一亮。重重的點頭,“是,小人一定想法子辦到!”
楚晏這廂已經被打了十幾棍,雪白綢褲上浸出了血跡,他疼的額角背脊冷汗直冒。奈何身體被捆在條凳上,就算掙扎也動彈不得半分。
他不愿相信,自己的親生父親竟然會要他死?
難道在父親心里,財產真的勝于一切嗎?那人情算什么?從小父親教導他的那些道理,難道都只是說說而已?
父親在他心中,一直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可現在,這座山仿佛崩塌了,他胸中空落落的,已不知該做什么。
關新這會子沖進了屋子,上前就抱住了楚尋的手:“老爺,不能再打了呀,再打下去,少爺就真的沒命了。老爺,少爺是您唯一的兒子,是獨苗啊!老爺不看在少爺的面兒上,也要看在夫人的情分上啊!”
關新身材中等,卻有一把力氣。楚尋雖保持了身材,卻無功夫,只是個尋常人罷了,加之上了年紀,又是被關新這樣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攔著,手卻無論如何都抬不起來。
“你滾開,膽敢抗命,我先要了你的命!”
關新平日人緣好,人也機靈會處事,身邊幾個兄弟都與他要好,回頭沖著幾人使眼色,叫道:“快攔著老爺啊。”
隨后道:“小人今日就算抗命,也不能讓老爺做出后悔的事!”
余下幾人,雖未曾得到杜威的承諾,不敢入關新一樣拼了老命去攔,但也擋在了中間,楚尋手里的竹棍也咣當一聲落了地。
“你們這些狗東西,給我讓開,讓開!”
“老爺,您不能啊!”
“老爺,您若要打罰少爺,好歹也要先知會了老太爺和孟家二太爺才是啊!”
一聽下人這樣說,楚尋更加生氣了。難道他一輩子都要被岳家掣肘?!
正在幾人求的求,掙吧的掙吧時,孟玉靜提著裙擺奔進了屋,她回來時候騎馬,已經顛簸的鬢松釵遲,見了兒子被捆在條凳上,奄奄一息仿佛馬上就要失了生命,孟玉靜心疼的眼淚洶涌而出。
“老爺,你要殺了晏哥兒,不如連我一同殺了,豈不是干凈!”
孟玉靜撲在條凳前為楚晏解開繩子。
楚晏此時已疼的半昏過去,身子一歪跌在地上,雙眼無意識的瞇著,雪白臉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臉上的巴掌印也腫了起來。
孟玉靜見狀,疼的五內俱焚。俯在楚晏身上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老爺何苦這樣下重手?難道我為你做的不夠,還是我孟家為你做的不夠?!”
“孟家,你又提孟家來壓我!”楚尋早已經氣的快要喪失理智,指著門口道:“我跟你成親到現在,不論有多努力,多么上進,人都只會說我楚尋是攀上了孟家這個高枝兒,有岳父關照,不可能不順。我的努力無人知曉。我卻成了那等吃軟飯的。你到現在還拿孟家來壓制我。我看你是根本瞧不起我!”
孟玉靜氣的嘴唇發青,對夫婿已經失望之極,直呼其名諱道:“楚尋,你難道為了自己一點破事,就要孩子的性命不成?你打死他。就能翻身做主了?就能讓外人高看你一眼了?你如何下得了這樣的狠手!晏哥兒到底做錯了什么!”
這件事的原因,楚尋哪里能對外人說?
他臉上憋的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
孟玉靜是得理不饒人的。連聲吩咐周圍的人去抬春凳來:“備車,把少爺直接抬上車,我要回孟家去。”隨后起身單手指著楚尋:“你是嫌棄我們母子兩擋著你的路了,好,我們走。咱們一拍兩散,大家干凈!你楚尋不想依附著孟家?為何不現在就一紙休書休了我!”
楚尋望著孟玉靜。又是急又是氣:“你到會算,兒子繼承了四成半的孟家財產,你怎么知道往孟家帶!我楚家的兒子,為何要給你!”
現在和離也好休妻也罷。都會觸怒護犢子孟老頭子,不僅得不到財產全功盡棄,甚至楚家也會被打壓的抬不起頭來。
孟玉靜與楚尋夫妻多年,自然知道他的算計,氣的心頭血仿佛都翻涌上來,怒罵道:
“我怎么偏看上了你這樣一個狼心狗肺只看錢不認人的畜生!和離,我一定要跟你和離!一會我回了孟家,就把和離書給你送來!”
孟玉靜提裙擺轉身就走。
自古都是男人休妻,但以孟家的財力和人脈,興易縣誰會不給幾分顏面?她孟玉靜要休夫誰能攔得住!
楚尋聞言如五雷轟頂,心頭劇震。他知道孟玉靜性情剛烈,說得出就做得到,若真鬧開來,他將來要怎么抬起頭做人?哪里有男人被休的道理!
“玉靜。”楚尋快步上前拉著孟玉靜的手,語氣緩和了,態度也有了一絲乞求:“做什么要當真?孩子犯錯,我教育孩子,你就要與我和離,這是哪國的道理,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咱們多年夫妻了,你憑良心來說,我待你如何?”
孟玉靜停下腳步回身等著楚尋,神色緩和了一些。虧得她得了消息后沒有聲張,瞧瞧的跟著杜威回來了。若是張揚開,這會子還不知道要鬧到多大呢。
孟玉靜畢竟不愿意事情發展道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嘆道:“可你也不該對晏哥兒下這樣的狠手啊!”
楚尋猶豫著,若是告訴孟玉靜他是因為晏哥兒救了云想容的命而下手,孟玉靜定然會生氣。她的肺病最是不能生氣。
可是……她活著,真礙事啊。
“玉靜,其實是這么回事。”楚尋仍舊將緣由說了一遍,最后道:“還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你,十五年前,我就已是錦衣衛手下的暗嘆,你說這種任務對楚家百利無一害,又能建功立業,我能罷休嗎?只要云想容死了,這件事就解決了,偏做攔路虎的卻是我的兒子,是以我下了重手。”
孟玉靜鳳眼圓瞪,呆呆的望著楚晏,嘴唇抖動,一句話都說不出,呼吸功夫劇烈的咳嗽起來,一口血噴在了楚尋的胸前,仿佛綻開的紅梅,身子也軟到下去。
“玉靜!玉靜!”楚尋心下大痛,雖早知道會如此,卻有徹骨錐心的痛蔓延開來,顫聲叫道:“來人,快請大夫!”
云想容得表哥被打,姨媽昏迷不醒的消息時,已是當天晚上。因曹氏還在病中,孟氏又不是能壓得住事的人,要是讓她知道,她怕是要先落淚的,所以這件事孟方只告訴了云想容。下人們也是一概不知情的。
“外公,您說怎么辦?”
孟方氣的胡子一抖一抖,罵道:“這個孽障,對晏哥兒下了死手,還氣的你姨媽犯了病。他是活膩味了!”
云想容蹙眉道:“您說此事會不會與錦衣衛有關?”
“我會調查清楚。”孟方聞言,甩袖子出門,吩咐人備車親自去了楚家。
云想容盤膝坐在臨窗的黃花梨木三圍羅漢床上,披著水色的小襖望著矮幾上絹燈發呆。楚晏挨打,和財產之爭有必然聯系。難道姨爹知道楚晏安排人手部署救了她的性命才會動怒?
那匹驚馬是沈奕昀的人做的,也就是說,沈奕昀和楚晏是同伙,和錦衣衛有勾結?
不對。沈奕昀也可以是東廠的人,姨爹只是因為她沒有被馬蹄死才遷怒于人也未可知。
但無論如何,表哥都是為了她。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救了自己的性命。
云想容思及此。連忙吩咐人去請了韓婆子來,抱歉的道:“韓媽媽,我表哥和姨媽現在都病著,我放心不下,能否勞煩您去一趟楚家。為我表哥和姨媽看看,盡一份力?”
韓婆子慈愛的笑著。道:“小姐言重了。我這么些年跟在小姐身邊。早就當你是我的主子,更像我家人一樣,你的吩咐,我哪里有不從的道理?你放心,我去瞧瞧,有事沒事的我會盡快帶信兒給你。”
云想容聞言感激不已。拉著韓婆子的手道:“韓媽媽,這些年我身邊多虧有你了。不僅照顧我,還照顧了我的家人。“
韓婆子笑道,“我之所學有用武之處。歡喜還來不及。小姐,我這就去了。”
云想容頷首,讓柳月跟著韓婆子,又囑咐英姿,“你吩咐人去前頭二門處盯著,外公幾時回來了,就給我回話,還有,你還需得注意一下咱們部署的侍衛處都有和異樣。”
“是。”
英姿親自吩咐下去。片刻后回了云想容身邊,“小姐,現在瞧著沈小伯爺沒有問題,他和兩名隨從在偏院里看書,哪里都沒有去。”
云想容道:“他們要動手來殺我會在入更之后,咱們還是小心為上。”
“我知道了。”
誰知云想容的猜測是錯誤的,當夜她身邊完全沒有異樣,只有韓婆子和柳月一大早回來給云想容回話。
“楚公子被打了板子,都是皮肉傷,并不礙事。倒是楚夫人,她現在昏迷著,仿佛是楚老爺打楚公子太狠了,就動了真氣。她的肺部有異常,擅長喘不過氣來,當時氣的嘔血暈倒。”
“嘔血?”云想容想到前世孟玉靜的死。
那時她對母親家的親戚都不熟悉,所以只知道孟玉靜在貞佑十四年她大婚時已經去世了。卻不知她具體的死因,更不知確切的時間是幾時。
云想容卻知道,孟玉靜是兇多吉少了。
“我外公回來了嗎?”
“已經回來了。”
“辛苦韓媽媽了,您下去歇著,我去前頭問問我外公要怎么處置。”
韓媽媽和柳月給云想容行禮退下。
云想容換上了一身居家常穿的蜜合色交領褙子,下著洋皺紗裙,長發簡單的挽了個隨云髻,不戴釵環不施粉黛,帶著英姿急匆匆往二門去。
誰知剛出二門,卻聽見右側通往花園子的月亮門處有人說話。
“……伯爺不如好生游玩一番,若不嫌棄,我可以給您做向導。”
“是七小姐?!”英姿壓低了聲音驚愕的道。云家這樣的大家族,對子女教導都是極為用心的,哪里有女子主動與男子直白搭訕的道理,完全不懂矜持,也不怕跌了體面?
云想容鄙夷一笑,道:“不礙事,咱們先走。”云明珠才十一,人還沒長開呢,沈奕昀地位尊貴,又生的如此容貌,必定閱女無數,會看得上云明珠一個發育不全的小娃子?他們鬧不出風浪。
英姿領命,攙著云想容的胳膊繼續往前。主仆二人才走兩步,就聽月亮門那邊傳來清冷的聲音,語氣溫和卻冰冷的道:
“七小姐,我只想安靜看會書,還有,你走開些,你的身子擋著光了。”
云想容在沒聽見云明珠說話。
英姿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低聲道:“小姐,這位伯爺有時候也不是那么討人厭。”
云想容不置可否,無所謂的道:“隨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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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27: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五章 毒計

云想容嬌聲細語的,英姿說話聲音也不大,誰知話音方落,二人就聽見后頭傳來云明珠的一聲冷哼。[`小說`]
云想容回過頭,見云明珠穿了件丁香色的對襟掐牙羽錦襖,下著荔枝白撒花百褶裙,頭梳雙丫髻,兩側各簪一朵艷紅的四季海棠,打扮的清心悅目,只是俏麗的小臉上含著羞惱之色,見到云想容更是橫眉怒目。
云想容搖著紈扇,垂落在胸前的烏黑發絲被風撩動,姿態悠閑:
“怎么,教給你的規矩又忘了?見了姐姐,就這樣杵著,招呼也沒有一聲嗎?先下在府里還好,讓外人瞧見,到底是會說我教導的不對,還是說你天生愚鈍教不會?”
云想容氣的鵝蛋臉漲成紅皮蛋,僵硬的屈膝:“姐姐。”
“嗯。跟你的人呢?”
云明珠垂首道:“在偏院。”
“我看康媽媽也越來越老糊涂了。怎么由著你一個姑娘家的亂走。就不怕有個閃失?”
云明珠怒火中燒,咬牙切齒的道:“怎么姐姐的眼里我就得不了好,一定會有閃失?”
“才剛不就‘閃失’了?”
云想容輕飄飄一句,讓云明珠怒火皆轉為震驚,臉上的血色立即抽的干凈,貝齒咬著下唇,幽怨的瞪著云想容,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來解釋清楚,好似不論說什么,都是越描越黑。
云想容也并不想聽云明珠的回答,道:“你回去轉告康媽媽,晚上掌燈時來我屋里。”說罷帶著英姿向外走去。
云明珠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陰狠的瞪著云想容的背影許久才往二門去。
月亮門另一側葡萄架下悠閑看書的沈奕昀抿了抿嘴唇。
小猴咂舌道:“這個六小姐還真厲害!”
“如此管教,七小姐還是這個樣兒。”衛昆侖仿佛既不喜歡云明珠,搖搖頭道:“六小姐六歲時就有一番氣度,并非一般人能比的。”
“你幼時見過六小姐?”
“見過。”
小猴好奇的道:“她小時候就這樣厲害了?”
衛昆侖只道:“那時褚先生和我都覺得六小姐與伯爺很像。”
“像伯爺?那不厲害才怪。”小猴有看了看專注于詩書的沈奕昀。打趣道:“還不都怪咱們爺生的這樣。”
衛昆侖打了他頭一巴掌:“你這猴崽子,不怕惹怒了爺罰你站樁。”
小猴聞言嚇得連忙雙手捂著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卻見沈奕昀微不可查的露出一個微笑,也跟著會心而笑。
外院書房,孟方剛剛洗漱更衣,正在用早飯,見了云想容,道:“用過飯不曾?”
“用過了。”云想容給孟方行禮,在他對面坐定,道:“我才剛已問了韓媽媽情況。”
孟方頷首。想得起病重的長女,霎時間覺得胃口全無。緩緩放下了碗筷,重重嘆了口氣。
云想容仔細觀察外公的神色。見孟方只有擔憂。并無憤怒,便知姨爹定然找到了可信的說辭來安撫孟方,猶豫了半晌,還是沒有將心中的猜測說明。
現在孟方已經承受了不小的打擊,她怕一下子說明會讓他承受不住。
云想容道:“外公。我想去看看姨媽和表哥。”
孟方略微沉思,道:“也好,待會兒讓喜兒陪著你去。還有,此事暫且不讓你母親和外婆知道。”
“好。只是外公,這事怕也瞞不住多久。”
孟方揉著鼻梁,疲憊的道:“能瞞得一時是一時吧。”
到了前頭。喜兒去傳話時,英姿不贊同的道:“小姐,您不該去楚家的。明知道那人不懷好意,您去了豈不是自投羅網?”
云想容憂心忡忡的低聲道:“我知道,可這個時候我不能不去。旁人不知道表哥為何會挨打,我哪里能裝傻?表哥若不挨打,姨媽也不會氣的病了。這個時候我若做縮頭烏龜。不光表哥要寒心,我都要唾棄自己。我現在只求姨媽不要有什么萬一。”
話雖如此說。云想容心下已有了心里準備。怕姨媽熬不過去今年。
英姿是性情中人,又有俠義心腸,云想容如此重感情,甘愿冒險,英姿早已經豪情萬丈,道:“好,既然小姐這樣決定,我寸步不離的跟著就是了。小姐放心,我定能護你周全。”
“有你在,我一直都放心的很。”云想容信任的笑。
英姿也回以一笑。
不多時,喜兒快步到了跟前:“云姑娘,馬車已經齊備了。”
“有勞了。”
喜兒是孟方身邊的常隨,已是四十出頭,平日在孟方跟前是得意的。云想容對她也很是客氣。
喜兒受寵若驚的道:“云姑娘客套了,您請。”
楚府位于興易縣成西南方的榮譽胡同。是座五間三進的宅子,占地面積遠沒有孟家那樣廣,氣派也差了許多,但也是典型的仿江南園林建筑,粉墻黑瓦,周正的很。
門子聽說是云姑娘來了,乍然還沒反應過來。但隨行的喜兒他是認得的,忙上前招呼。喜兒斥道:“這位是永昌侯府的大小姐,孟家的外孫小姐,你這猴崽子怎么當差的,正經主子都不認得。”
“哎呦!姑娘恕小人眼拙!”門子給云想容行了禮,連忙往里頭奔去。
不多時杜威就迎了出來,道:“云姑娘安好,我家老爺正在夫人床前照顧著,少爺又在病中,請姑娘不要介懷。”
“杜管家嚴重了。”
馬車內傳來嬌柔的聲音,隨后車簾一挑,從車上走下個帶了白色帷帽的高挑身影來。
杜威哪里敢直視,與門子和周圍下人們都躬著身子,送云想容上了代步的青布小轎。徑直一路進了內宅。
云想容到了孟玉靜臥房的外間,聞著空氣中彌漫著揮散不去的苦藥味,就聽見楚尋帶著哽咽和憂愁的自言自語。
“……若知你會動氣,我無論如何也不會這般教育兒子。只是他不學好,整日與那些三教九流廝混。我是氣急了才忍不住動了手。玉靜。只要你能醒來,要我做什么都行,咱們家有銀子,大夫不是說要吃百年的人參嗎?我已經派人去尋了,你放心,你定會無事的……”
云想容挑眉,若是平時,她可能會感動于男子的深情。可如今知道他為了財產就將兒子往死里打,云想容對他就提不起半絲憐憫和認同。
云想容懶得見楚尋,所以見面也只寒暄安慰了幾句。又看了看面如金紙的孟玉靜,便告辭去了楚晏那里。
楚尋望著云想容的背影,臉上漸漸浮現出期待又復雜的詭異表情。對著身后的杜威擺擺手。
杜威立即上前來。恭敬的低頭:“老爺。”
楚尋在他耳畔低語了幾句。
杜威聽的面色大變,不可置信的道:“老爺,您這樣做……”
楚尋面色一沉,“怎么,你在質疑我?”
“小的不敢。”杜威昨日見識了楚尋的狠辣。心下早已有了顧顧忌,現在哪敢惹怒他,只連聲道:“您說的那個東西,小人怕是要用些時間才能弄來。”
“不打緊。反正晌午還沒到。”
“是,小人這就去!”
杜威忐忑的退下,仿佛逃命一般飛奔出了內宅。,腦門上和手心里滿了冷汗,忐忑又有些無助的想。自己跟了這么多年的主子,難道跟錯了?
可是現在他已是騎虎難下,不得不從命了。
因著楚晏受傷,又是光天化日的身邊還帶著人,云想容便隨喜兒帶著英姿去了楚晏的臥房。
楚晏身邊的長隨秋明來應門。見云想容來了,連忙行禮往里頭飛奔去。過了片刻才請云想容進屋。
見云想容來。楚晏蒼白的臉上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來了。”回頭吩咐秋明:“給云姑娘沏好茶。”
秋明應喏退下。
云想容自己拉了把交杌在楚晏的拔步床前坐下,對趴著的楚晏道:“表哥覺得如何?傷口嚴重嗎?可曾上過藥了?”
“上了最好的金瘡藥,不過打的皮開肉綻,不礙事的。”因為傷中,楚晏說話明顯中氣不足。
秋明端著黑漆描金托盤進來,將鯉魚戲蓮茶碗放在云想容手邊的小幾上,抱怨道:“還說呢,小人從沒見過這樣的事,老子打兒子還有下狠手的。”
“多嘴。”楚晏斥責秋明:“子不言父過,我做兒子的尚且不說什么,你多什么嘴。”
秋明嘟著嘴退下了。
云想容才問:“姨爹可是因為你救了我才打你?”
楚晏聞言搖頭不語。
他性格豪爽,如今卻露出這樣一幅悲愁的模樣,云想容便知道自己所猜爹爹不錯。對楚晏越發覺得內疚了。
“表哥,對不住,我帶累你了。我也沒想到,姨爹的反應會如此強烈。”
“這事不與你相干。”楚晏正色道:“我做了我覺得應該做的事,就是他打死我我也不后悔。你別多心。難道我要學他,為了銀子親人都不要了?”
云想容聽了動容,鼻子發酸,明媚的桃花眼里含著晶瑩的淚。如此仗義相助,楚晏已不是做了一次。
楚晏見她那樣,忍俊不禁:“有什么好苦的,我死不了,倒是我母親。聽秋明說我母親還昏迷著。”楚晏的情緒又一次低落了。
正在這時,外頭傳來秋明的說話聲音:“杜管家來了?您拿的這是……”
“老爺吩咐給少爺和云姑娘端來的燕窩。”
“小的端給少爺,多謝杜管家。”
秋明端著托盤,上頭放著兩個雨過天青的蓋盅,歡歡喜喜的進屋來:“少爺,云姑娘,是老爺給預備的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別看老爺打了少爺,可老子哪里有不關心兒子的?再說少爺還是楚家的獨苗。
秋明將蓋盅放下,又到了楚晏床畔道:“少爺,我喂您吃口?”
楚晏頷首,抬頭看著云想容,自嘲道:“瞧我現在,吃東西都要人來喂。”
“你受了傷,要是亂動才該打。”云想容掀開蓋盅,調羹輕輕地攪著里頭的燕窩羹,半晌沒有吃。
她在分析,姨爹會不會在燕窩里下毒。
不論是東廠還是錦衣衛,都不希望將事情鬧大。如果她中毒而死,楚尋說不定還會被上頭追究。得不償失。
可是,她直覺的的感覺到這碗燕窩不對勁。
楚晏見云想容不動,便知她在想什么,剛要開口,卻聽見外頭廡廊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后沒人通傳,簾籠嘩啦一挑,跑進一個面生的丫鬟來,不由分說的搶走云想容和秋明手里的蓋碗。氣喘吁吁的道:“你們還沒用呢吧?”
云想容狐疑的抬眸望著此人。
楚晏更是厲聲質問:“你是何人!”
那丫鬟觀察了云想容和楚晏片刻,心下稍安,也不作答,屈膝行禮退了下去。
秋明愣愣的望著那丫鬟的背影,喃喃道:“這是什么事兒?下人還敢進主子的屋里搶吃的?”
顯然不是這么回事。
云想容和楚晏緩緩看向彼此,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懷疑。
云想容回頭低聲吩咐英姿:“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英姿早就懷疑,云想容的吩咐正和她的意思。飛快的退下去了。
同一時間的書房中,尉遲鳳鳴穿著薄荷綠的羽緞長衫,坐在內室的“馬上封侯”屏風邊的圈椅上,半邊臉隱藏在陰影中。被陽光照著的那一半就顯得更為陰森
楚尋跪下行禮,忐忑的道:“不瞞大人,我這都是為了達成目的。您也說不能使那種張揚的辦法,免得引起注意。所以我才會想讓云想容品德有失。一個連自己的品德都把握不住的人,孟沅汀自然不會放心將財產交給她,況且她還是個弱女子。”
“哦?”尉遲鳳鳴娃娃臉上掛著個贊許的笑容:“你做的很好。”
楚尋心下一松,歡喜的道:“多謝大人贊賞,小人不過是竭盡所能。”
“是啊,竭盡所能。”尉遲鳳鳴站起身,隨意向前兩步。蹲在了跪在地上的楚尋跟前,因為笑容擴大,臉頰上兩個酒窩,顯得人越發親和。
楚尋賠笑,剛要說話。卻見尉遲鳳鳴驟然變了臉,隨后自己下巴被他一把握住。
楚尋嚇得心頭一跳。含糊不清的說:“大人。您這是何意思!”卻不敢掙扎。
尉遲鳳鳴的拇指和其余兩指正掐著楚尋的左右臉頰,手中漸漸地收緊,面上的笑容早已經蕩然無存,被憤怒取代。抬手照著他腦門就是一巴掌,
“小樣的,你還敢蒙你小爺我?我蒙人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吃屎呢!你算什么做爹的?啊?哪里有當爹的給兒子下春藥的?!你打的算盤。以為我不知道?讓他們兩個服了春藥成了茍且之事,云小六成了你兒子的人,你就可以以此事為要挾,讓永昌侯為了保全名聲掩蓋此事而不論門第的將女兒嫁給你們家做媳婦。這樣你有了個侯爺親家。你兒子有了個侯府小姐的媳婦,你又可以得到云小六的那四成半陪嫁。”
“啪”的又是一巴掌,尉遲鳳鳴越發生氣:“你算盤打的倒是好,還敢來愚弄你爺!你算什么東西,老子捏死你就跟捏死螞蟻一樣!抗命也就罷了,還敢睜眼說瞎話!你當錦衣衛的人都是瞎子傻子不成!”
楚尋被打了兩下,早已經疼的眼冒金星,心下對尉遲鳳鳴越發懼怕了。錦衣衛是什么人?面前這位尉遲大爺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大人息怒,息怒啊!”
“息怒?要不是上頭有吩咐這一次要提拔你,你信不信我廢了你!”
“信信,小人不敢了,小人吃了屎迷了心竅,才起了僥幸之心。”楚尋額頭貼地,不論心中有多忿恨,現在都不敢表現出分好的不滿情緒,因為現在尉遲鳳鳴要殺他不費吹灰之力。
這時候,門外又個小丫頭的聲音:“回老爺,兩碗燕窩羹都取回來了,少爺和云姑娘并沒有用。”
楚晏松了口氣。
尉遲鳳鳴也是松了口氣,退后兩步做回了圈椅上,單手撐著下巴,目露沉思的望著楚尋。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一回事,一聽探子來報杜威去了青樓買了春情散,又知云想容來了楚家,他就覺得事情不對,不顧被發現的危險帶著柴彬趕來了。
好在他來的及時,否則云想容豈不是……
尉遲鳳鳴閉了閉眼,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如畫一般的一幕。
碧綠草地,如洗天空,風吹過,草清香,梨花簌簌飄落,為躺在梨樹下悠然看天的絕色女子點綴上淡淡梨花香。
如此比梨花更純凈的女子,怎么能被這樣糟蹋了?
一想到這里,他就恨不能一腳踹死這個猥瑣的人,奈何上頭吩咐下來,他不能貿然行事。
“你起來吧,我姑且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從現在開始,你要不將事情鬧大,也不能傷害到云姑娘,將事情完滿的給我辦了。你若是再做出破綻來,這個興易縣首富,我們不介意扶植別人!”
“是。”楚尋急的滿腦袋的汗,連連點頭生怕特權被收回。
看到他那副搖尾乞憐的模樣,尉遲鳳鳴越發不喜,站起身道:“我再重申一次,你要做的,只是得到云小六手中那四成半的財產,不許傷害性命,更不許再做今日這類的事!”
“是,我明白,我明白!”楚尋連連點頭。心下未免懷疑起來。尉遲鳳鳴與云想容到底是什么關系,他為何要這樣偏袒著她?據說,尉遲鳳鳴是云想容姨祖母家的孫子,是她的表哥。
難道尉遲鳳鳴是看上云想容的臉蛋了?
楚尋前思后想,連尉遲鳳鳴幾時走的都不知道,在懼怕和威脅消失之后,心底里被壓抑的憤怒如野火燎原。楚尋氣的一腳踢飛了一把交椅,卻疼得他腳趾鉆心刺骨似的,他抱著腳在單腿蹦到了一邊的圈椅坐下。
脫掉鞋襪一看,大腳趾的指甲邊流血了,腳趾骨頭也疼的緊。
云想容和楚晏正在說孟玉靜要服百年人參的事。
楚晏如今滿心都是母親的病情,自己的疼痛也都不算什么了。一聽要吃百年人參能好起來,立即道:“我立即吩咐手下弟兄去尋藥。百年人參,這可是極為珍貴的。”
云想容笑著頷首:“是啊,珍貴是珍貴,不過依著楚家的能力,別說是要一棵百年人參,就是能要幾棵也買得起。”
楚晏苦笑道:“這世上哪里還有比人命更珍貴的?只要能讓我母親好起來,我使再多的銀子也不心疼。”
云想容自來知道楚晏是個性情中人,對他重感情的性子極為喜歡。
想了想,云想容道:“對了,我聽說昨兒是個叫關新的下人救了你?這個人我看不錯,你不如調用在身邊,聽后你差遣。”
楚晏剛要說話,突聽見后窗響了兩聲。
云想容忙起身親自去開了格扇。英姿仿佛一只靈巧的乳燕,翩翩然落在云想容跟前,面不紅氣不喘,笑容可掬的臉上便可看出此人氣色極好。
云想容笑著問:“怎樣?”
英姿道:“我藏在房頂上,竟然沒有人發現我。小姐,我聽到一些事。”
英姿在云想容耳畔低語了幾句。云想容面色瞬間蒼白的失了血色,好險!多虧她多疑,當時又拉著楚晏說話,否則他們現在……后果不堪設想。
云想容低聲道:“你說鳳鳴少爺也來了?”
“對,才剛鳳鳴少爺就是在開導出楚老爺的。不過老爺很是頑固。”
楚晏這會子早已經手腳冰涼,這下子她想不知道都難,原來他的父親竟然與錦衣衛有勾結,還敢找人給他們下春情散?!英姿方才的話音雖然低,可他離著近,也聽了個大概。
這樣的人怎么會是他的父親?楚晏第一次覺得,身為楚尋的兒子是一種恥辱。一種將自己的金錢和放在首位,親情全然不在乎的冷血冷心之人,要如何才能做得到寬容原諒。
云想容不到午膳時間就告辭回府了。路上,她又和英姿仔細研究了府內的部署。如今沈奕昀已經在侯府住了兩個晚上,云想容擔心會有任何異狀,從他住進來那日起,孟府的防衛就增加了起來。
回到府里,云想容問了柳月今日府中情況如何,得知沈奕昀今日之是看書,就放下了心。
“小姐,康媽媽來了。”
云想容剛剛吃了口茶,廊下就有小丫頭傳話。
云想容放下茶杯,道:“請進來吧。”
不多時,就見康孫氏穿了身豆綠色的襖子,外頭罩著一件石青色的長比甲走了進來,給云想容跟前殷勤的行禮:“六小姐,老奴得了七小姐的吩咐,知道您回來了,立刻先來見您。”
“不是說掌燈時候嗎。”英姿笑道。
康孫氏尷尬的笑,他自然知道是掌燈時候,不過現在來,更能體現自己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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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27: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七章 示好

云想容前世掌管內事,見多了這般小意討好存了上攀心思的人,自然看得出康孫氏的用意。只不過面前這人前世做過太多對自己不起的事,云想容雖不會因此將今生的她如何,也無法全然對她信任起來。
“康媽媽坐吧。柳月,倒茶來。”云想容俏臉上掛著溫和客套的微笑。
康孫氏見狀心下寬了許多,行禮道了謝,在英姿搬來的錦杌貼邊側身坐下,陪笑著道:“知道小姐今日找老奴有事,從才剛老奴就一直在等前頭的消息呢,約莫著小姐回來了就來。又怕來的晚了耽擱了小姐的要事,違了小姐的吩咐,是老奴的不是。”
誠惶誠恐的模樣,讓云想容完全無法將面前的人與前世那個時常在邱翦苓跟前給她進讒言穿小鞋的人聯系起來。
“康媽媽說的哪里話,你先來,是對我的重視,我歡喜還來不及,哪里會與你計較這些個。”
一句話,說的康孫氏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臉上笑容擴大了些,神色越加的恭敬了。
云想容無意與康孫氏多糾纏,便道:“今日一早,我路過二門附近外院的小花園子時,看到明珠一個人在與承平伯說話,承平伯是在看書的,大約明珠年紀小,也沒看出個眉眼高低來,討了個沒趣兒。”
康孫氏聞言心頭一跳,連忙站起身惶恐的道:“是老奴照顧不周。”
云想容笑著擺了擺如白玉雕琢而成的纖細素手,展顏道:“康媽媽急什么,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我找你來,只是想與你商議,明珠畢竟年紀小,心思沒有那么復雜,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厲害。你是侯府的老媽媽了,往后要緊跟著多照顧些。今日虧得是承平伯,與咱們侯府還是有交情的,若是換了別人,身邊再跟個多嘴的奴才,將明珠的事情傳揚開來,可怎么辦?一則,她也十一了,快到了說親的年紀,二則。濟安侯和永昌侯的臉也都丟不起。邱夫人不在了,我母親事忙,父親將明珠交給我來教導。我就要負起責任來,我雖然關心,卻又不可能整日跟在她身邊。”
康孫氏聽的越發怕了,云想容對她的客氣,她惶恐。云明珠做的事情她更惶恐。
原本云明珠還小,是沒有這個心思的,還是從前她提醒了她一句,讓她去結交恬王世子和二小姐這類的權貴,想不到云明珠竟然舉一反三有樣學樣,不光是恬王世子她要結交。如今又與承平伯那里討沒趣去了。若是這事兒張揚開,她做了挑唆主子做這等事,哪里還有命在?
“是。老奴必定牢記六小姐的教誨。往后會緊跟著七小姐,絕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那就好。”云想容笑著吩咐英姿讓人去大廚房抬食盒,隨后道:“今日七小姐都做了些什么?”
康孫氏毫不遲疑的道:“七小姐今兒個一大早就像是在哪處惹了氣,很不高興的模樣,到了下晌老奴勸說不住。她去找了三夫人說,說您苛待于她。請三夫人不要厚此薄彼,不要偏心。不過三夫人忙著,也并沒有聽進去。老奴來這會子,七小姐正在給侯爺寫信。”
“你倒是說的詳細。”
康孫氏不敢抬頭對上云想容的眼神,別說看著她的眼睛說話,就算這會子在她跟前回話,她都怕云想容隨意找個錯處就把自己收拾了。別人做不出來,云想容可是做得出,她的手段這么多年她看的清清楚楚。
康孫氏滿臉堆笑,諂媚的道:“六小姐問話,老奴哪里敢有半分隱瞞。”
“你做的很好。”云想容贊許的點頭,又問了些生活上的瑣事,才端了茶。
康孫氏總算放下了心,云想容開始啟用自己,這絕對是個好兆頭。不過往后要如何在六小姐和七小姐之間左右逢源,還是要想些辦法。
看著康孫氏的背影離開,柳月不屑的撇嘴道:“我還當她是什么厲害人物,膽敢背后給主子出主意的,原來也是個這樣沒剛性兒的。說著說著就把主子給賣了,呸!”
云想容見柳月如此,忍俊不禁道:“就因她是這樣的人,對我才有用處。她要是跟你們一般嘴巴緊的跟蚌殼一樣,我豈不是要多費多少事?”
柳月一想也是,笑了起來。
柳媽媽端著蓮子燕窩羹進來,道:“不過她這個乳娘做的也太不盡責,不僅主子照顧不好,連起碼的忠誠都做不到,若是我可做不出這樣的事來。”雙手將白瓷描彩蝶穿花的小碗遞給云想容。
云想容笑著接過,感慨道,“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如同咱們這般彼此信任托付的。”
吃了一口燕窩,云想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對了,京都還沒有來信嗎?”
“真是神了。”柳月和柳媽媽對視一眼,“原本想著讓您安生吃完這一碗羹才說的,想不到您自個兒猜到了。今日下午的確有一封信從京都快馬加鞭的送來。”
她能猜不到嗎?她借用了云敖的名頭才能勞動知縣老爺大架去給沈四施壓,這消息她不說,自然有人或為了買個好,或者是為訴苦,總要告訴到云敖那里去的。
云敖如今公事繁忙,不可能親自前來,寫信來斥責一番是必然的。
果然,吃罷了羹,接過柳月遞來的帕子擦了手,從柳媽媽手中拿過信封拆開,拿出里頭薄薄的一張信紙展開來一看,整封信都是對她的斥責,閨中女子不知安分,亂用父親名頭做這等無厘頭之事,不知輕重……
羅羅嗦嗦一整頁,大有萬一出了什么大事他是要不理會她的意思。
意料之中,也談不上什么失望與否,這些年與父親不就是這么明爭暗斗其樂無窮的過來?
云想容笑著收起信,重新放回信封里遞給柳媽媽收好。
如今柳月和英姿雖然識字了,卻不敢去看主子的信,好奇信中寫的什么,又不好問。見云想容臉上笑容如常,絲毫不見一丁點不自在,這才放寬了心。服侍著云想容用了晚飯。
次日清早,云想容去給曹氏和孟氏請安,這讓人到現在還不知楚家到底發生何事,見了云想容都要問問怎么一回事,云想容只說楚家有點事要解決,姨媽要晚些日過來。見云想容神色如常,并沒有絲毫因為說謊而緊張的模樣,孟氏和曹氏也放下了心。
離開上房,云想容就到外院去找孟方,說了百年人參的事。
百年人參這種東西是有錢都未必買得到的,須得有緣法遇到才算。孟方雖有的是銀子,如今放出風去,卻沒有尋到傳說中的百年人參,況且百年人參即便放在他們面前,又要如何分辨是九十九年還是一百零一年?
云想容也是愁眉不展,她不希望孟玉靜有事。楚晏若是沒有了母親,將來日子會過成如何?雖然他已經二十二歲了。但楚晏挨打,孟玉靜氣昏的事情終歸還是因她而起。
云想容在外院待了會子,變與英姿和柳月一同走向通往二門的巷子,踩著平整的青石地磚緩緩向前。
正當這時,右前方靠墻站著無聊望天的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人見了他們,立刻笑嘻嘻的湊到了五步之外,行了大禮,道:“云姑娘,我們伯爺說有事與您商議,請您移駕到小花園子。”
云想容頷首,道:“柳月先回去吧,我給匡先生交的字也該寫了,你先去預備起來。英姿跟著我去就行了。”
“是。”柳月跟著云想容久了,自然知道她的用意。
云想容是去見沈奕昀了,若是有個什么,好歹也要有人知道她是去了哪里,柳月便是認證。英姿武功高強,貼身保護著她再好不過。
云想容跟著那少年走向小花園,笑著問:“你叫什么?我怎么沒見過你。”
“回云姑娘的話,奴才名叫小猴,是伯爺身邊的小廝。”
小猴?名字倒還真的與這小孩相配。
小花園子并不如后頭的大花園那般華麗廣大,此處進了月亮門就是抄手游廊,游廊可以通往氣他三個外院的院落,院子中間不過是引了水來,種了一些芙蕖而已。
云想容才剛進月亮門,就看到不遠處坐在抄手游廊扶手平臺上的沈奕昀。
沈奕昀今日穿了身秋香色的羽緞交領直裰,頭上戴著白玉束發冠,淡雅柔和的顏色,將他的面部輪廓也柔和了,仿佛收斂了鋒芒一般。
他身后站著個人高馬大的少年人,生了長黑臉膛,五官端正,臉龐棱角分明,瞧著就覺得冷冰冰的。這人又是誰?
云想容突然發現,她雖然知道沈奕昀的底子,卻對他絲毫沒有更深入的了解。
思考之時,云想容已跟著小猴到了沈奕昀面前。
“沈小伯爺。”云想容微笑行禮。
沈奕昀放下手中的書本,起身動作瀟灑如行云流水一般的還禮,道:“六小姐。”
“不知你找我來。可是有何要緊事?”如此問著,云想容已開始在心里猜測了許多種他突然相邀的原因。
沈奕昀也不拖沓,回頭看了一眼衛昆侖。
衛昆侖立即從身后的平臺拿了個長條的匣子,在云想容面前打開來,道:“這是我家伯爺珍藏的一株百年人參。”





第一百二十八章 詭異

云想容驚訝的望著沈奕昀,美眸中有精光一閃而逝。心下隱約猜得出沈奕昀的意思。
他是在報恩?
其實當年就算她不說話,以沈奕昀小小年紀就有當時那樣的口才,也不會如前世那般被亂棍打走。而且當年在攏月庵收留的恩情,沈奕昀早在去杭州上學之前都已經還清了。
可他現在仍舊拿了她急需的百年人參來。要知道如此珍貴的藥材,沈奕昀完全可以自個兒留著將來防備萬一。
云想容敏感的覺得,或許這一次沈奕昀還清了人情,將來要對她下手就完全沒有心理上的障礙了。因為今次她擺了他一道,沈奕昀那個睚眥必報的性子,哪里是會善罷甘休的?將來還不知道有什么狠辣手段等著自己呢。
云想容笑著看向沈奕昀,見沈奕昀也在望著自己,道:“沈小伯爺這是打算銷前事,往后新賬新算嗎?”
沈奕昀聞言莞爾,笑容若春花展開,春山爛漫一般,帶著幾分揶揄和玩味的道:“你這個人好生沒趣。怎么一片好意,到你這里偏謗我一番?”
云想容挑眉看他,吩咐英姿接過了匣子,道:“無論如何,沈小伯爺雪中送炭之情我記下了,他日若有機會,我必定報答。”
“不必,我并非是要你報答。”沈奕昀其實當真是想勾銷恩怨讓自己以后做什么都不會有心理負擔,才送云想容百年人參的。
云想容卻道:“恩是恩,仇是仇,一碼是一碼。若是沈小伯爺愿意,請您開個價吧,這人參當真也不是你家后院子里產的。你也是花了銀子錢得來的。我總不好白要你的東西。”
若是給了銀子,他想要一筆勾銷前事的心思豈不是要白費了?不過沈奕昀仍舊很是贊賞云想容說的那句“恩是恩,仇是仇。”
“罷了,我叨擾了孟家這些日,若是算了人參的錢,豈不是也要逼著我交住宿等一概費用?”
就知道沈奕昀會這樣說。
云想容笑道:“也罷,反正我說什么,也都是我外公付錢,回頭還是讓他自個兒與您說吧。”屈膝行禮,道:“我還有事。就先告退了。”
沈奕昀負手而立,微微頷首。
云想容自然不是請示他,只是禮貌的告知一聲,說罷不等沈奕昀的反應,就帶著英姿離開了。
望著他們主仆二人一高挑一嬌小的兩個背影。小猴兒撓了撓頭,道:“這個云六小姐的性子可真是怪。她對爺到底是敵意還是友善?”
沈奕昀負手下了臺階。往東邊他所居住的偏院走去。臉上又恢復了無人時的面無表情,“這世上哪里有不是白就是黑的呢。”
小猴撓了撓后腦勺,覺得自己的腦袋瓜子有些不夠使了。
得了人參,云想容就請韓婆子跟著孟方去了楚家。自己則是在自己的臥房練字。
她到現在是三個月交給匡和玉一副字,八年來,二人其實就只是最初時候見過一面。其余指導探討之類都是書信聯絡,匡和玉來的書信云想容都裝訂成冊,當做法帖在臨摹。
正寫的專注,外頭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后珠簾挑起,孟氏快步進了屋,面色很是難看。
“卿卿。”
“母親?”云想容疑惑的抬頭望著她,瞇著眼,大約已猜到了一些。
孟氏看向英姿、柳月和柳媽媽,道:“你們先下去。我有話要與小姐說。”
柳媽媽等人很是擔憂的望著云想容,不得已行禮退了下去。
云想容放下狼毫筆,親手為孟氏斟茶,雙手端道她手邊的矮幾上,道:“母親請坐。有什么話您盡管吩咐便是。”
孟氏望著云想容,眼淚撲簌簌落下,哽咽道:“你姨媽家里出事了,為何不告訴我?”
云想容知道這會子也不是瞞著的時候,母親既然會問,就說明她已經聽到了些影兒,只不過不知她具體知道些什么。
云想容只道:“是外公不讓我說,怕您不留神讓外婆知道了。”
孟氏站起身,道:“當我是年幼無知嗎?你外公也真是的,我這樣大的一個人,哪里會連什么該說,什么事不該說都分不清楚?你外婆的身子不好,我自然會都瞞著她。”
說到此處,孟氏語氣從無奈轉為忿恨,“想不到你姨爹竟然是那樣一個表里不一的人,從前我還覺得他與你姨媽恩愛非常,夫妻兩個雖然只有一個晏哥兒,可你姨爹只唯一有你姨媽一人而已。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你姨爹打晏哥兒的時候,難道就沒想到會不會讓你姨媽焦急?”
聽孟氏憤憤不平,云想容苦笑了一下。很少有人能受的了金錢的誘惑。從前世起她就明白這一點,且不會用金錢和利益去考驗一個人的本性。
孟家的大筆財產在眼前,楚尋連下“春情散”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以后還有什么做不出的?連自己的兒子都算計的人,更何況發妻?
云想安慰了孟氏片刻,孟氏才漸漸地止住了傷心,擦了眼淚道:“我也要回去看看你外婆了。”
“母親先慢走,您是從哪里得知這個事兒的?”若是從丫鬟口中得知,那整個孟府就都傳遍了,外婆知道也就是一兩日的事。
孟氏聞言,道:“是你蘇表哥來求我,說你為了你姨媽求了奕哥兒,得了個百年人參,他說他祖母身子也不好,想與你求個參須回去,我這才知道原來你姨媽病的那樣嚴重。”
蘇表哥?
云想容半晌才想起她還有蘇淼這一號的表哥,道:“人參我已經給了外公給姨媽帶去了,蘇表哥想要,也只能去楚家找晏表哥。我無能為力。”
孟氏聞言頷首,在她心目中,自然自己的姐姐比較重要。蘇淼的祖母是她的姑媽,卻與她不親近,蘇淼她更是沒有見過幾次,也不熟悉,做什么要幫他?
“這事兒你不必管了,我去告訴他就是。你姑老娘也沒有什么大病,不是急等著救命,偏要與你姨媽一個病人來爭嘴,成什么樣子。”孟氏說著話走了出去,許是因為焦急,情緒不穩定,連說起話來都比平時厲害了幾分。
云想容忍俊不禁,不禁在想,若是母親平時也能如此強勢就好了。
蘇淼這廂聽了孟氏說:“人參早已經送到楚家去了。你恐怕是拿不到了。”又說“你祖母身子無病無災的,這百年人參可不是尋常物,若是吃的多了對身子反而沒有好處,還是尋常人參補著便是。”
蘇淼粉白的面龐一瞬間羞臊的通紅,印象中這位美麗的侯夫人卻是個最和氣不過的人了,反倒是傳言中她的女兒不是好惹的,這番話倒不像是孟氏說的,像是云想容說的。
蘇淼打了個千兒退了下去,越是往回走越是生氣,臉上的紅潤也漸漸被雪白取代。回了她與母親,祖母居住的客院,他徑直進了祖母的臥房,非常不耐煩的打發了身邊伺候的丫鬟,,怒沖沖的道:“奶奶,我一定要娶云相容過門!”
姑太夫人蘇孟氏聽的愣住,口稱我的乖乖:“怎么突然這樣說?”
蘇淼在蘇孟氏身邊坐下,道:“她是侯府小姐,還得到二太爺四成多的產業,我若娶了她,對咱們家百利無一害。不說那些揮霍不盡的金銀,就是多了個做侯爺的岳丈,我將來也好行事。”
蘇孟氏聽的昏花老眼瞬間聚集了星芒,連連點頭,“好,好,你能這樣想是最好不過的了,不過咱們客居在孟家,和侯府門不當戶不對的。”
蘇淼冷笑道:“想法子就是了。祖母不要擔憂,我自會想法子解決的。”
云想容卻不知蘇淼也在打她的主意,傍晚聽韓媽媽說姨媽用了人參,脈象已經平穩多了,心下安定,洗漱一番就睡下了。
誰知道到了三更天時,外頭卻突然傳來一陣慌亂之聲。
云想容被驚醒,心跳快的像是要脫腔而出,柳月連忙批了衣裳進來掌燈,英姿則原本入睡時候根本就沒有脫衣裳,直接出去探看。
不多時,英姿就回來了,道:“小姐,東府那邊走水了!”
“什么?”
云想容驚訝的道:“好端端的,如何會走水了?火勢如何?”
“火勢并不大,這會子已經控制住了。”
云想容越發覺得事情不對,連忙下地穿了蜜合色的錦緞交領褙子,外頭批了件同色的小襖,長發隨意挽起,就帶著英姿和柳月出了門到了院子里。
“二門這會子關著,咱們出不去。不過小姐大可以放心,這火燒不大。”
“我是擔心另外一樁事。”云想容覺得背脊上冒出了許多的冷汗,抓著英姿道:“咱們布防的侍衛可發現有可疑之人?”
“并沒有。”英姿正色回答。
云想容道,“事情不對,你想法子溜出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東府那邊的動靜如何,還有,看看沈小伯爺那里情況如何。”
英姿頷首,領命下去。
云想容就站在廊下眉頭緊鎖的等消息,不多時,卻見英姿飛身回來,面色極難看:“小姐,東府二老爺死了,還有,沈小伯爺被刺客刺傷了。”
“刺客?”云想容面色巨變,有些什么從腦海中飛快閃過,卻沒有抓得住,“走,必須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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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28: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承諾

此時的孟府內院已人心惶惶,云想容和英姿、柳月一同離開偏院,就見上房那邊的燈也是亮著的,孟氏穿著中衣,披了件襖子,正和孫媽媽、云娘站在廊下張望。
云想容怕叫孟氏看到自己,想要出去就不容易了,忙縮回了頭快步離開上院門前,踏上了通往二門的甬道。青磚鋪就的甬道在明亮的月色下像是撒了粼粼幽藍光芒,在如此慌亂的夜里,讓人覺得心里發寒。身邊來往瞧熱鬧的仆婦很多,二門那處卻有婆子看守著。
云想容和英姿、柳月徑直到了跟前。英姿道:“開門,我們姑娘奉夫人之命出去探看。”
如今孟府,誰不知云想容是哪號人物?就連孟氏有時做事都要問問她的意思。婆子不疑有它,忙將門開了,放云想容以及兩個婢女出去。
出了垂花門,云想容三人一溜小跑的橫穿了院落,往東邊沈奕昀客居的院子趕去。路上雖有遇到家丁下人請安的,卻沒有人敢多問云想容一句。
不多時,三人就趕到了與東府比鄰的東跨院。只見孟方領著喜兒,蘇淼也帶著隨從,都聚在正廳里。
見云想容來,蘇淼眼前一亮。
不施粉黛長發高挽的她脖頸修長柔美,肌膚賽雪,眼若星子,顧盼神飛。蘇淼盯著云想容再也移不開眼,卻要強迫自己不要表現的太過明顯讓云想容厭煩,半晌才低下了頭。
孟方見云想容帶著人來,有些不贊同:“大晚上的,你來做什么?”
“沈小伯爺畢竟是舊相識。”云想容沒有多言,便問:“沈小伯爺如何了?”
“被刺客刺傷了手臂,此時正在包扎傷口。”
云想容斂額。道:“東府那邊情況如何?”
孟方眸光一暗,道:“你二堂舅被刺客刺死了。這會子官府的人已經到了,我才從那邊回來。”
事情太蹊蹺了。
云想容在孟方下手邊的位置坐下,東府大火,刺客傷了東府的二老爺和沈奕昀。
二老爺孟元智是東廠買通的人。如今被刺殺,難道是錦衣衛做的?
不對,錦衣衛若要殺人,早就殺了,何苦等到現在?再說錦衣衛和東廠雖然斗的狠,卻還沒有到正式宣戰的程度。他們會相互惡整對罵,卻不可能先挑明了厲害。可是如今二老爺死了,此番兩方同時爭一塊肉,一方受挫,定會懷疑到另一方的頭上。東廠定會確信這件事是錦衣衛做的!
從前。東廠和錦衣衛如何斗如何鬧都是無傷大雅,這下子傷了人。卻等于捅破了最后一層窗戶紙。直接撕破了臉。
兩方人馬必然會斗個天翻地覆。
到時誰還會有功夫理會孟家的財產?
孟家的財產雖然龐大,但對于錦衣衛和東廠來說,兩邊的輸贏才是放在首位的。
屋內傳來一陣說話聲音,隨后小猴和衛昆侖送郎中到了前廳。見到云想容也在,二人都有些意外,雙雙行禮。
云想容微微頷首。
孟方又拉著郎中仔細問了沈奕昀的情況。知他右臂上劃了個深可見骨的傷口,眉頭擰成了疙瘩。
若是沒有沈奕昀的百年人參,他還不知道長女能不能活下來。沈奕昀不只是孟氏與云想容的舊相識,更是孟玉靜以及他孟方的恩人。
恩人在他的家中發生了意外。孟方心里極為過意不去。
“不知伯爺刺客可安睡了?老朽想當面致歉。”
小猴笑瞇瞇的道:“孟老爺不必多慮,此事與您并不相干,都是那刺客所為,伯爺說了,讓您千萬不要往心里去。”
“哪里的話,伯爺在我家中受傷,就是我管家不嚴,我理應致歉。”
孟方如此說,小猴也不會阻攔,就各自讓開,引著孟方進內室。
正廳里就剩下云想容和蘇淼以及身旁仆婢。
蘇淼找到了機會,忙湊到云想容跟前,不贊同的道:“大晚上的表妹怎么來了。你應當好生呆在內院才是。沈小伯爺這里,自有我們來照應。”
云想容看不慣蘇淼無事獻殷勤的模樣,聞言只是微微頷首表示聽到了。并不說話。
蘇淼見她并未反駁自己,心里歡喜,越發湊近了一些:“不如我送表妹回去?”
云想容正在分析今日之事,心下已確定必然是沈奕昀所為,為了完成那日答應她的事,不禁感慨他的手段,哪里有心思理會蘇淼?
蘇淼見云想容垂眸不語,以為她是羞澀,伸出手就要去扶云想容的手臂。
云想容這才發覺蘇淼的靠近。但她并無懼怕,只有厭惡,抬起頭譏誚的望著他。
蘇淼這廂已經吃痛的收回手,左手捂著右手臂驚懼的看著云想容,又看云想容周圍。
兩個俏丫頭嬌嬌柔柔的,沒一個動彈過。
云想容更是端莊閑坐,完全沒有反應。
那他手臂是被誰打了一下,怎么抬不起來了?
“誰,是誰搗鬼!”再一想屋里那位是被刺客所傷,說不準刺客現在還留在這間屋子里。
蘇淼下的臉色煞白,覺得燭光明亮的屋子里陰影處好像有無數雙手在向著自己伸過來,有巨獸張開血盆大口,要將他吞入腹中。
“表哥在說什么?”云想容疑惑的道。
蘇淼哪里還有戀戰的心思,搖頭如撥浪鼓似的:“沒,沒什么,外頭還有事,我先出去看看,出去看看。”說罷了頭也不回帶著隨從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前廳里恢復了安靜。
英姿噗嗤兒一聲笑了出來。
柳月低聲罵道:“什么人那,有了危險自己先逃走,這樣的人還配與卿卿說話?提鞋咱都不用他!”
柳月話音方落,就聽著孟方與沈奕昀寒暄的聲音越來越近,須臾簾籠一撩,孟方與沈奕昀先后走了出來。
沈奕昀穿了雪白中衣長褲,右臂吊在脖子上,肩頭披著一件寶藍色刻絲的華麗錦袍。長發在腦后隨意束成一束。
似是沒想到云想容也在。沈奕昀的腳步微頓,隨即優雅一笑,與云想容致意。
云想容起身還禮,道:“聽見這廂有動靜,我們便過來瞧瞧,如今小伯爺沒有大礙,還是早些歇下。”轉而對孟方道:“外公,我們先回去吧,待會兒說不定衙門的人還要來問小伯爺情況,先讓他抽空休息一會子。”
“你說的是。我也該去東府看看。”孟方吩咐喜兒:“你跟著護送云姑娘回內院去。不得有任何閃失。”
喜兒行禮道:“是,小人一定將小姐安全送回去。”
孟方頷首,與沈奕昀道了別,帶著云想容離開了正廳。
到了院中,云想容不自覺回頭,正看到沈奕昀站在廊下,也在望著自己。
無論如何,沈奕昀是為了實現對她的承諾,才會使了此計。就算當初是她逼的他無法才被迫答應,她也仍舊感激他為孟家解除了這次危機。
思及此,云想容感激的對他微笑頷首,這才轉回身跟在孟方身后快步離開了跨院。
因為轉身太早,所以云想容并沒看到沈奕昀那一瞬的表情。隱藏在陰影中的俊臉上,也布滿了不知名的笑意。
孟府遭了盜賊,誰知這笨賊走錯了屋子,被東府二老爺發現之后就殺人滅口,結果又被值夜的丫鬟撞到,情急之下殺了人,放了火,沒頭蒼蠅一樣翻墻亂逃,闖進西府東跨院里,又被夜晚正挑燈夜讀的沈小伯爺撞到。打斗之中,刺傷了沈小伯爺,趁著下人們混亂之中逃之夭夭。
這樣一樁大案,不僅涉及到人命,還傷到朝中權貴,知縣老爺簡直覺得焦頭爛額。
孟府里也是亂作了一團。孟氏得了消息,當下就去探望沈奕昀,沈奕昀原本要告辭回田莊去,也被孟氏和孟方好說歹說留了下來,大有要補償照顧之意。沈奕昀從善如流,也并未反對。
云想容這廂雖也為東府隕落的人命感慨,也去詢問了孟方是如何安撫其家人的,心下到底也松了口氣,沈奕昀此計挑撥了東廠與錦衣衛的關系,說不定兩方很快就會有一場大戰,孟家的產業大方向上算是安全了。
不過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如楚尋之流會違背上命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也未可知,是以云想容在孟府的布防依舊沒有撤除。
“卿卿,您說我們要不要也給沈小伯爺送一些補品去?”柳月一面做針線,一面問正在寫字的云想容。
云想容道:“昨兒不是送了去的嗎?”
“還不夠啊,才剛我回來時看到七小姐帶著康媽媽拎著食盒往外院去了。你送的只是補品,人家可都是煮好了的。”
云想容聞言一笑,反問柳月:“你說七小姐這樣殷勤,是為了什么?”
“為什么?”柳月眨了眨眼,道:“還不是為了巴結沈小伯爺?”
云想容仍舊專注于手中的字,漫不經心的道:“那就是了,云明珠要巴結他,我又不是。”
柳月聞言恍然,笑道:“也對。‘
主仆二人正商議著,外頭傳來下人的回話聲。
“云姑娘,前頭二門上來人回話,說是貴府上八少爺,九少爺來了,這會子正往里頭來呢。”
云想容聞言,面上一喜。
離開京都也有半月余了。她都有些想念云傳宜了。(。。)





第一百三十章 仇恨

云想容驚訝又歡喜,忙放下狼毫筆,問道:“告訴我母親了嗎?”
“已經命人去說了。”
云想容想了想,道:“在去告訴七小姐一聲。”免得云明珠到時候又有話亂說。
“是,奴婢這就去。”外頭的小丫頭領命退下了。
云想容喜笑顏開的道:“英姿,柳月,咱們去迎一下寶兒。柳媽媽,勞煩您在我院子里給寶兒收拾個房間。對了,盛媽媽應該也跟了來的,別忘了也給她預備下住處。”盛媽媽是云傳宜的乳娘。
“是,我知道。”柳媽媽也很是歡喜:“六小姐放心,我一定安排妥當。”
交給柳媽媽,云想容哪里有不放心的?當下帶著英姿和柳月快步迎了出去,到了通往內宅的甬道,遠遠地就看到穿了一身洋紅色小襖,面如白玉粉雕玉琢的云傳宜和穿了身琥珀色錦緞直裰,年已九歲的云博宜。
“六姐!”
一看到云想容,云傳宜也顧不得什么身份規矩,甩開乳娘盛媽媽的手就飛奔了過來,一把拉住了云想容,“姐姐,我好想你,你和娘親這么久都不回去,我都要急死了。好不容易才求著祖母和爹爹允準,讓我來看你們。”
云想容聞言,已經明白了老夫人的意圖。孫子自然不與孫女相同,女孩家的只要識字不做睜眼瞎就罷了,云博宜和云傳宜都是男孩,將來可是要繼承父業的。雖然祖父濟安侯和父親永昌侯都非世襲罔替的爵位,可云家不可能因為不承爵就倒了吧?所以父親和祖父才忙著讓男孩子們好生讀書,從舉業發起。
既然孫子急著上學,必然會急著接回府里去。到時候她這個云家的女兒怕也要一并跟著回去。
梅美人那里老夫人可是好容易才走好了路子,先前因為腳傷拖延至今。現在腳傷痊愈了,她已經沒有拖延不去的理由。
云想容的心情一下子就沉重了起來,可是她不愿意將這些情緒帶給弟弟,如往常那般哄著他:
“寶兒,來,姐姐看看你長高了沒有。”
云傳宜聞言向后退了一步,挺起了小胸脯,與孟氏極為相像的丹鳳眼中滿是等待著贊賞的期待。
云想容想起了珍哥兒。
珍哥兒小時候做了一丁點的小事,也是跟自己這樣撒嬌求贊賞的,好像一直只可愛的小貓小狗。摸摸頭他們就會滿足。
云想容忍俊不禁的笑著稱贊道:“寶兒果真長高了。”
云傳宜咧著嘴笑了起來:“那是自然的,我最近跟著師父學了拳法,還跟爹爹學射箭,而且我也不挑食了,不愛吃的也都吃。”
“是嗎。母親若知道寶兒這樣懂事,肯定很歡喜。”
“真的呀?!那我們快去見母親。”
云博宜遠遠望著九弟和六姐。心里很不是滋味。人都說六姐和九弟弟是一母同胞。他和七姐是親姐弟,瞧瞧六姐,對九弟多早晚都是這樣和顏悅色真心的疼愛。自己的姐姐呢?對他愛理不理的,都不如六姐對他溫柔有耐心。看現在,得知他們回來的消息,六姐親自迎了出來。七姐不見人影就知道了。
云想容拉著云傳宜走到云博宜跟前。
“博哥兒也長高了。”云想容笑的很是和氣。
云博宜回過神來,忙恭敬的行禮,帶著些討好的笑著:“六姐安好。”
云想容微笑頷首。云博宜倒是比前些日子在府里時候穩重多了。
姐弟一行人到了上房,孟氏早就已經站在廡廊下等候。她回了孟家這段日子雖然沒有明說。可心里到底是牽掛小兒子的。不知道他在府里過的怎么樣,更不知他們離開了,陶姨娘和陳姨娘會不會對云傳宜不利。
見了云傳宜,孟氏笑容滿面。一手牽著親生子,一手牽著云博宜到內室去。
“走,咱們去給你們外祖母問安。寶兒一年沒見你外祖母了,博哥兒還沒來過呢吧。”
云傳宜和云博宜都笑著回答孟氏的話。
云想容看著云博宜的背影,許是當年他還在襁褓中,對生母的印象本就不多,自小就由孟氏照顧了一段日子,即便后來跟著老夫人,他的心里還是真的將孟氏當做自己的母親吧。
曹氏這會子身子已經好了起來,用了韓婆子開的方子,加上飲食上用心調養,每日堅持散步,已經不似從前那般渴,身上也有了力氣,現在不再臥床不起,只是精神照比尋常人要差一些。
見了云傳宜,曹氏歡喜的什么似的。對云博宜也極為親切慈祥。一時間內室里頭歡聲笑語。
云明珠得了消息,就帶著康孫氏從沈奕昀那里趕回來,原本沈奕昀對她愛理不理極為不耐煩,就讓云明珠憋了一肚子的氣,如今來到此處,看到如此歡聚一堂的溫馨景象,她心里的忿恨和怒火就如同煮沸了的水,咕嘟嘟翻騰著。
孟氏和云想容好手段!害死她母親,現在又要拉著云博宜“認賊作父”!想要白撿一個兒子嗎?!
云明珠想也不想的沖了上去,一把將云博宜拉了過來,用力推搡一下他的肩膀:“看你那個哈巴狗樣子!”
云博宜被云明珠拉的猝不及防,還無來由的挨了罵,趔趄著險些摔倒。踉蹌著站住。
云博宜怒聲道:“你做什么!”
兩廂的動作,全落入了屋內人的眼中。
曹氏冷下臉來哼了一聲。心里向著女兒不說,這個云明珠也太沒個樣子。到底是什么娘樣什么女兒,對邱氏的恨,導致曹氏等人對云明珠也喜歡不起來。
孟氏見狀,臉上氣的通紅。云明珠做如此煞風景的事,還不都是她教導不利?
康孫氏這會子已經緊張兮兮的摟住了云明珠往后退,低聲道:“小姐,您這是做什么。八少爺來了,您該高興才是啊。”
云明珠瞪著云博宜,罵道:“睜不開狗眼的東西,他來了也不是為了看我!”
“我自然不是為了看你!我陪著九弟來看外祖母的!”
“誰是外祖母!咱們外祖母早就死了,被人害死了!”云明珠說到此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尖銳的嗓音,讓整屋子的人面色各異。康孫氏更是嚇得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嘴巴,怎么能將事情真相告訴了云明珠這樣沉不住氣的。到現在她亂惹事,萬一惹怒了云想容糾察起來,追查到了她的頭上。她豈不是要以死謝罪?
七小姐如此,當真是太不懂得體貼了。
雖是自己奶大的孩子,康孫氏看著云明珠如今也生出了許多厭煩來。
云博宜傻傻望著云明珠,“什么被人害死,你渾說什么呢!”語氣轉為憤怒。道:“六姐姐知書達理,祖母才要你跟著六姐學規矩禮儀。學詩書寫字。你不好生學起來,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你簡直是丟母親的臉!”
隨后轉向孟氏,恭敬的行了一禮,歉然道:“母親莫生氣,七姐不是故意,請母親原諒。”
孟氏并非傻子。云明珠表現的如此沖動,說出的話來如此令人沉思,她心里有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難道云明珠覺得邱氏以及邱家都是她和云想容害死的,所以才會將卿卿推下馬車。才會對他們種種的不敬反叛。
那孩子看她的眼神,就如同看一個仇人!
孟氏一瞬覺得心都涼了。她對邱翦苓不喜,并不代表她會苛待邱翦苓的孩子。云博宜和云明珠自從來了琉瓔閣,她百般照顧,付出的心力竟比對親生女兒的都要多。到底不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么捂都捂不熱啊。
感慨之余,孟氏又是要臉面的,歉然對曹氏道:“母親莫生氣,我這就與明珠好生說。”
曹氏憤怒的“嗯”了一聲,暗罵云明珠上不了高臺盤。
孟氏這廂道:“博哥兒,寶兒,你們現在這里陪著外祖母說說話兒,明珠,你跟我來。”說著就往外走去。孫媽媽、云娘都緊跟其后。
云明珠揩著眼淚,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出去,康孫氏在路過云想容身邊的時候,暗地里給了她一個眼色,仿佛在告訴云想容不必擔憂。
云想容微挑起嘴角。事情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回頭給看了英姿一眼。,英姿了然,跟了出去。
云想容在一旁安靜坐著,聽曹氏與云博宜、云傳宜說話,不多時蘇淼也問詢來了,見了兩位侯府的公子,自然要上前來寒暄一番,殷勤的自我介紹過后,就坐在云想容身邊與她低聲說話。
“我打算去出家看看載文,你去不去?”
載文是楚晏的表字。
云想容道:“我若要去自然回去的,蘇表哥請自便。”
蘇淼玩笑道:“都是自家親戚,做什么這樣見外。同樣是表哥,你與載文那樣親近,與我就這般樣子,我可是會生氣的哦。”
云想容挑眉望著蘇淼,興味的道:“可見度量。”
隨后站起身,笑著到了床前,對曹氏道:“外婆,我先帶博哥兒和寶兒去安置下來,讓他們更衣之后再來看您。”
曹氏其實也累了,聽云想容如此體貼的說話,笑著頷首:“去吧。晚上就來我這里一起用飯。待會兒我叫人去把你姨媽和表哥也接來,都幾天了,他們家的事也該辦完了。”
云想容不敢多言,頷首帶著兩個弟弟退了出去。
到了院中,遠遠看到抄手游廊的另一邊,孟氏還在和云明珠說話。孟氏面上含怒,云明珠則是抬起頭說了一句什么。伸手就推向孟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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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夜叉

云想容見狀,渾身怒氣都聚集在胸口。(純文字)
好在英姿一直跟在孟氏身邊,云明珠的那一推根本沒能碰到孟氏,反倒是云明珠被推開,蹬蹬的倒退兩步,被康孫氏接住了。
康孫氏早已經被云明珠嚇的臉色發白,緊緊摟住了云明珠不讓她在有任何動作。
云明珠滿臉淚水,指著孟氏大罵道:“你算什么母親,還好意思腆著臉來教我?你但凡對我和博哥兒有一丁點的疼惜,也不會將我們送到別人那里,你分明就是煩了!還要在我面前演什么慈愛,呸!別惡心了!你以為你算什么?不過是我爹的固定妓子罷了,你有什么好……”
康孫氏一把捂住了云明珠的嘴。
孟氏氣的渾身發抖,若不是孫媽媽和云娘一左一右的攙著她,她就要跌坐在地。她不明白,為何付出的關心,都打了水漂了?難道真如孫媽媽說的,不是自己養的疼了也是白疼?
孟氏喘著粗氣,才能壓制自己破口大罵的,突見云明珠和康媽媽都面帶恐懼的看向左側,孟氏也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
卻見云博宜和云傳宜呆呆站在廊下,由各自的乳娘陪著。云想容正在緩步走來。她俏臉浮霜,眼若淬冰,淺笑譏誚,步履裊娜輕盈,卻重的仿佛踏在心上。
這樣的女兒,美則美矣,甚至因為剝開了溫柔的外殼,讓整個人銳利也艷麗妖冶起來,卻與大家閨秀的柔溫順大相徑庭。
從前,孟氏都有些怕她。雖然她從不對自己如此。
可現在,孟氏不怕,反而心中大痛。眼淚洶涌而出,哽咽的叫了聲:“卿卿……”
娘知道錯了。當初就不該養了這白眼狼,還將你氣走。讓你小小年紀就獨立門戶。沒能得到娘的愛護。
這一番話,孟氏沒能說出口,可心中卻是這般吶喊著的。
沈奕昀隨著孟方一同從側門進來時候,正看到這一幕。
孟方見女兒哭著。云明珠被康孫氏攔著,外孫子那樣子像是被嚇呆了,只知道站在廊下張大嘴,外孫女卻如同地獄走出的煞神,滿身戾氣的走向云明珠。
孟方暗自嘆息。自己的女兒如何懦弱性子他哪里能不知。邱氏生的還不知要惹什么麻煩。
家丑不外揚。
轉而看向沈奕昀。卻發現沈奕昀的眼神一直是盯在云想容身上的,那上挑的明媚鳳眼中閃爍的,是一種晦澀不明的光。讓孟方略有思量,半晌方道:“沈伯爺,屋里請。”
沈奕昀自然理解孟方的意圖。風度優雅的頷首,隨著孟方進了正廳。
云想容這廂見孟氏淚如雨下,以為她是被云明珠氣的,到了跟前掏出帕子為她拭淚,隨后轉身。眸光如劍,面帶笑容的看著云明珠,朱唇輕啟:
“明珠,你才剛說了什么?”
“你信不信我讓你將那些話吞回去!”
云明珠的嘴被康孫氏緊緊捂著,哪里有還口機會。
“六小姐,求您別與七小姐一般見識。”康孫氏一味說著好話。
云想容冷笑。若不是她從中挑唆,會害得她主子這般?到現在卻來裝個好人。真的為了云明珠好,會如此里挑外撅?
康孫氏一對上云想容的眼神。就嚇的渾身一抖,手上也不自覺放松了。
云明珠如同一頭掙扎的小豹子,趁機奮力掙開了康孫氏的手,氣喘吁吁的回頭踹了康孫氏小腿一腳:“狗奴才,吃里扒外!打量我不知道你滿心都是向著她的。就欺負我個沒娘的?你今日就隨著她去!”手指看也不看的指向云想容。
康孫氏滿肚子的苦水無從發泄,聞言越發的生氣起來。又不好對自己的主子發火,只能暗暗感慨,都十一歲了,還這樣意氣用事一點算計都沒有,連六小姐六歲時都不及,怪不得會輸。
云想容卻哪里是會被人隨便指的人?這廂已冷笑著抓住云明珠指著她的那只手,將她胳膊往后反剪。
云明珠立即疼的“媽呀”一聲,背對著云想容彎著腰,大罵道:“你,你算什么姐姐,對自己妹子下如此的重手,你算什么姐姐!”
“對妹妹自然不會下重手,可你連母親都不認,又幾時真心做過我妹妹?你做的事,別以為旁人都不知道。父親把你交給我是為了什么?我看你是都忘了!”
云想容甩開手,云明珠就踉蹌著向前跌撞了幾步,揉著肩膀回身瞪著她,心里已有些發虛了。
父親是知道她將云想容推下馬車的。云想容也知道。依著云想容的性子,這段日子對她沒有下狠手,著實已經算的上客氣。
怒火被恐懼澆熄了一大半。云明珠也有些冷靜下來了。對著云想容不愿服軟,只梗著脖子不說話。
云想容吩咐道:“柳月,去拿紙筆來。”
柳月應聲下去。
孟氏以為云想容是要給云敖寫信,忙拉過她低聲勸道:“卿卿,莫要如此,你若寫了信,你父親會質疑你的能力。”
云想容搖頭,道:“母親不要插手,這件事交給我就是。”
孟氏聞言抿著唇點頭,她的手段歷來不如女兒,卿卿年幼時她還會有所質疑,現在已經全無疑問了。
云明珠怕了,臉色煞白色厲內荏的道:“告狀算什么本事!你若有本事,別告訴大人,咱們兩個一對一的來!就會以強欺弱,你算什么好漢!”
云想容冷笑道:“哪里學的這些混話?我看以后要禁你的足了。”
“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柳月這廂已端了黑漆的托盤,上頭擺著筆墨和白紙。
云想容道:“去,服侍七小姐筆墨。”隨后看向云明珠,笑著道:“你說的有理,給父親寫信告你的狀的確不算什么本事,來,你將你方才說過的話都寫下來。”
云明珠尖聲道:“寫就寫!你無非就是拿這個去告訴父親?同是嫡小姐,我會怕你!”
云明珠說罷龍飛鳳舞加油添醋的將云想容和孟氏都罵了一遍,原本之能寫兩頁的話,她足足罵了十七八頁才罷休。
一旁眾人瞧著,都很是憤憤。英姿要阻攔,云想容抬起手攔住了。見她寫好了,才道:“康媽媽,勞煩你在這里伺候著七小姐,把這些都吞下去吧。”
柳月端著托盤才要往回走,聞言又停下腳步,解恨的道:“七小姐,請用。”
云明珠手上還抓著筆,愕然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看著云想容。
云想容已攙著孟氏的手往外頭去:“我說過,我會讓你把你說過的都吞下去。來人,伺候七小姐吃吧!”
“是!”英姿、孫媽媽,云娘三人推開了康孫氏,一左一右的抓著云明珠,就抓了張紙團起來往云明珠嘴里塞。
云明珠悶哼著搖著頭躲避,發出殺豬一般的悲慘聲音。
孟氏禁不住欲言又止。
云想容卻回頭看向云明珠。
世上之事,果真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前生她十一歲時,因為寫不好一篇字,被邱翦苓在后頭抱廈罰跪一夜,饑寒交迫時,就是康孫氏拿了她寫不好的那頁紙來,道:
“夫人說了,小姐餓了一夜,也該吃點東西,恰好把這個吃了,又能記得住是哪里寫的不好,肚子里也能有點墨水。”
她說什么都閉著嘴不吃,康孫氏就拿著那張紙團了往她嘴里塞……
如今看著云明珠那樣,云想容心里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但回頭時,也看到站在廊下的云傳宜和云博宜了。
這一幕當著他們兄弟二人的面,怕會嚇壞了他們。
云想容停下了腳步。
康孫氏到底還是心疼云明珠,畢竟是她奶大的孩子。見狀忙勸說道:“七小姐,您快給夫人和六小姐認個錯!快認個錯!”
云想容大叫:“我沒錯,我哪……”一張口,已經被塞進一團紙。
那種味道,讓云明珠惡心的想哭。
看著云想容如同出鞘寶劍一般的銳利眼神,再看著身邊張牙舞爪的下人,云明珠終歸服軟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哀聲求道:“我知錯了。母親,我知錯了!我不要吃紙,我不要吃紙!”
孟氏被云明珠叫的心里亂顫,覺得宮里那些整治人的手段也莫過于此,再者說云明珠畢竟叫她一聲母親。
她猶豫的看著云想容。
原本今日的事就不與云想容相干,都是因為云明珠沖撞了她,云想容為了她才會介入。她不希望云想容為了自己傳出惡名去。
云博宜這時已走到孟氏跟前,跪下道:“母親,七姐知錯了,求您與六姐說說情,她今后會改過的。往后兒子會看著七姐,不讓她亂來,也會孝順母親,不讓母親傷心。”
云傳宜也拉著云想容的手,與孟氏極為相似的鳳眼中有乞求之色,話說的卻很冷靜:“七姐對母親不孝不敬,還出口謾罵,罰是必然的,但姐姐也要顧及自己才是,不必要為了打老鼠傷了玉瓶。”
云想容莞爾。
她這個玉瓶早就被傷了,也是她自己主動要傷的。
才剛她看到沈奕昀帶著兩個隨從跟著外公來了。且今日做事,也并未背著旁人。她的惡名張揚開來,就是蘇淼那個色胚對她都要忌憚了吧?更不論那些身為人母的,誰還會要這樣的夜叉媳婦?她只需解決了宮里的事,安心做一輩子的老姑娘就萬事大吉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開竅

“母親覺得呢?”云想容問孟氏。
孟氏望著云明珠,想到她方才種種污言穢語,即便同情,這樣的一個孩子她也在疼惜不起來。況且云想容這么些年為了她做的已經太多了。譬如老夫人那里,若沒有云想容時時周全,她不會有了些體面,再比如陶氏和陳氏兩個姨娘,若沒有云想容暗地里拿捏,怕還不知要怎么鬧騰。現在小七的確是被養歪了,這么多年她懶得理,全然交給老夫人。誰知老夫人和她一樣樂得丟開不理會,云明珠生生變成了這樣,到最后還把麻煩落到了云想容的身上。
孟氏仔細想想,自己除了養了云想容出來,竟沒能給她更多。她不禁羞愧的緊,嚴肅起來冷聲道:“罷了,紙就不必吃了。可明珠今日口出污穢之言,亂沒有個體統,更合論辱罵長輩,依著云家的家規,要杖責二十以儆效尤。”
“母親!”云明珠驚愕的望著孟氏。怎么也想不到這樣一個全天下最溫柔的女人口中竟然說得出這種話來!
二十板子,這不是要她的命嗎!這對母女是變著法的要她死!
云明珠張口就想罵人。但有了方才吃紙的經歷,罵多少就要吃多少,云明珠哪里還敢造次?
遲疑間,云想容已道:“杖責是要的,我看,在回京都之前,明珠都不要出來了,在房里將《孝經》和《女戒》、《女訓》各抄一百遍才是。”
挨了板子還能抄《孝經》、《女戒》嗎?!云明珠真的怕了。方預開口,云想容卻道:“你也不必多言,是各抄一百遍,還是各吃一本,你自己看著辦。你若是愿意吃,倒是我們的造化了。省了筆墨不說。你自個兒肚里也能有點墨水,記的牢。”
“你……”
“你們往后也要好生學規矩。”孟氏這廂對向云博宜和云傳宜道,“明兒誰要是有樣學樣起來,母親一律照罰不誤!”
云傳宜和云博宜都恭敬的應是。
“來人,把七小姐帶到偏院子去。叫人預備起來。”
云博宜這會子卻也不求情了。畢竟這次云明珠做的太過分。辱罵母親,被打二十棍子都算輕的,若是辱罵的爹爹,怕小命都沒了。
已有下人預備好了等候著。云明珠被粗使婆子按著趴在條凳上。
她淚如雨下,臉色煞白的抓著條凳前端的兩側邊緣,仰頭看著廊上的孟氏和云想容。哭道:“母親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孟氏抿著唇,半晌才道:“你已經十一歲,不再是小孩子了。我這些年為你操心盡力,你反倒能說得出那般污穢之言。著實說明你品行。再不管教你,是害了你。再者說今兒你如此。我饒了。明兒眾人豈不是都有樣學樣起來!”
孟氏越是說,聲音越是篤定,說到最后,下意識的看向云想容。得到云想容贊許的微笑時,孟氏心中大定:“來人,給我打。”
孟氏是出了名的心和面軟菩薩心腸。如今能堅定的說出這番話,著實是一大驚訝壯舉。莫說是孟家的仆婦驚愕,隨行而來的云家下人們也各個都不得不重新審視她一番,往后要在主母面前造次。也都要打量打量。
云想容挽著孟氏的胳膊,清楚的感覺到孟氏的手臂在略微顫抖。
母親軟弱溫柔了一輩子,到了今年已三十三歲,從前有云敖暗中護著,雖然傷心失落了四年,可到底對愛情滿懷希望,她重活之后,更是完全將母親擋在身后。
云想容不禁反思,她是不是將母親保護的太好了?她自己就是被逼出來的,在邱翦苓手中受夠了折磨,本以為換一個環境會好一些,想不更加齷齪污穢難以言喻。
她七歲喪母落入邱翦苓手中,加上十年的婚后生活,就是十九年,再加上重生之后到如今已有九年。她用二十八年才逐漸演變至今日的性格。哪里能指望母親與她相同?
看來往后要給她一些機會鍛煉才是,將來若真的不能夠在家做老姑娘,淪落到青燈古佛了此殘生,起碼母親離開她,要有自保的能力。否則她如何能放得下?
不過這第一次,對于她來說是個令人欣慰的轉變。
孟氏不理會云明珠的求饒,婆子自然明白主子意思,兩人合力將云明珠按住,另外兩人一左一右掄圓了竹棍往她身上打去,孫媽媽則在一旁數數。
云明珠只剩下尖叫的力氣,十棍子之后她是連叫嚷的力氣都沒有了,鮮血已經浸透了薄薄的夏裳。待到二十下棍子打完,婆子們松了手,云明珠身子一咕嚕跌在地上,已昏迷過去。
孟氏道:“請郎中來,用最好的金瘡藥。”
“是。”孫媽媽下去張羅。
孟氏這會子卻覺得背脊上都出汗。心還在砰砰亂跳。原來打罰旁人,也要受這樣煎熬的。
她疼惜的將云想容攬入懷里,拍著她的背,無聲的嘆息。她后悔。若是可以重來,她絕不會讓女兒去為她承受。二十五歲時的自己為何就那樣的傻,滿心都是愛情,忘卻了這世上還有更值得她去付出的人?不論是父母,還是兩個孩子,都比愛情更值得珍惜。
到如今,她如愿以償的與云敖夫妻多年,才發現所謂愛情,也不過如此。她永遠都只是云敖的一個附庸。云敖是她的唯一。她卻不是他的唯一,他與陳姨娘,陶姨娘,一樣可以錦瑟和鳴。甚至于那些通房,也一樣。當初的海誓山盟,她早已經不奢望了。如今只剩下侯夫人的架子還在,偶爾的溫柔還在,就如同許多的夫妻一樣。
正廳里正與孟方和曹氏說話的沈奕昀固然聽不見遠在院門前廊下的那些人的對話,更不知云明珠被罰,可小猴兒是個機靈的,一直躲在暗處看了個明白。
回了外頭東跨院,小猴就拉著衛昆侖講起了剛才所見所聞,撇嘴道:“還是大家閨秀呢,如此的夜叉,將來也不怕嫁不出去!”
衛昆侖聞言也覺得咂舌,那般容貌的女子,怎么會生了蛇蝎心腸呢。
坐在廊下醉翁椅上閉著眼緩緩搖著的沈奕昀卻道:“情勢所逼罷了。若是你們,還不知會如何。”
二人不免同時回頭,看向沈奕昀。
一襲雪白儒衫,長發垂萎在地如畫中人一般的主子,此事正望著頭頂的瓦片不知在想什么。
衛昆侖便想起了小時候在毛家初次見到云想容時,他還覺得她和自家主子是極像的人。
或許同類人更能理解彼此?
小猴卻是有些擔心。自家主子對這位云六小姐不知是什么心思。那姑娘,畢竟是個絕色。是男人沒有不喜歡看的吧。如果將來得了這么個厲害主母可怎么辦?可是伯爺幾時對女人上過心?連下頭那些十二三的下人都去窯子里開開葷,伯爺已經十五了,卻不想這些。
小猴更加擔心了。
同一時間孟家的客院花廳里,蘇淼背著手來回踱步。
蘇孟氏連連擺手:“我的乖乖,你別走來走去,看的奶奶眼暈。”
“怎么會是這樣,簡直就是個母夜叉!白白的生了那副好容貌,當真可惜了,可惜……”蘇淼仍在喃喃,隨即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似的,猛的看向蘇孟氏,道:“奶奶您不知道,才剛那個云姑娘是怎么整治她親妹子的,那手段,嘖嘖,連我看了都覺得膽寒,雖未鬧出人命,卻也是十分的厲害狠毒。這樣的人若是娶進來,我怕……”
一聽孫子要變卦,蘇孟氏臉色就是一沉。
沉默許久的蘇周氏起身,到了蘇淼跟前勸道:“傻兒子,你是不知道,這女人對付敵人,自然會如此的,云明珠又不是她娘親生的,我聽說,還是她爹的平妻生的,她娘和那平妻邱氏斗了一輩子,云小六要是對云明珠有好臉才奇怪。這樣手段厲害的女子,若是你娶回門,你是她丈夫,她自來不會如同對付敵人那般對付你,此其一。其二,她那樣厲害,正好能幫襯你,你何樂而不為,不但能抱得嬌妻,又能得孟家四成半的財產的陪嫁。到時候你們夫妻錦瑟和鸞的時候,就知道娘說的好處了。”
越說,蘇周氏越覺得自己分析的對,蘇孟氏也連連點頭:“乖孫,聽你母親一句,我們都是過來人了,難不成會害你?不過現在咱們須得想法子解決了門第問題才是要緊的。否則人家侯府的小姐,做什么會嫁給咱們家?”
他們蘇家早已經落寞,連個商賈之家也算不上的。“門當戶對”四個字使正當手段來根本不可能達到,再者說云家家大業大,就算盼著云想容的爹媽都死了,上頭還有祖父祖母,還有兩位伯伯來主持她的婚事,想求孟方主持根本不可能。
這樁婚事,怎么算也落不到他們蘇家來。
想想都覺得難辦。
蘇孟氏和蘇周氏婆媳二人犯起愁來。
蘇淼經他們一說,也“想開”了,發了狠心的道:“罷了,你們說的也對,現將那筆錢得到手。若是將來她不好,把她放在家里我再納好的也就是了。”說到此處,蘇淼越發的篤定,“你們不要怕,別忘了當初云小六的娘是怎么嫁給侯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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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29: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三章 道別

怎么家給侯府?還不是云小六的爹硬求去的?
二人眼前都是一亮。
“對呀,如果是咱們求,自然行不通,可若是云小六非得要跟你,或者她不得不跟你呢?”
“對。”蘇淼自信滿滿的道:“就不信她逃得出我的手心去。”
“我的乖孫,咱們家可就都靠你了!”蘇孟氏聽的大喜,和兒媳婦一同夸贊起孫子有作為起來。
此時位于興易縣城西的一座宅院里,身著靛藍色云錦短褐,長發高高束在頭頂的尉遲鳳鳴卻是負手在廊下來回踱步。
柴彬憤然道:“我看一定是東廠那群閹人自己殺了自己的人嫁禍給咱們,想掰臉,又不好直接來,就使這種陰損手段。呸!什么東西!”
“閹黨固然可恨。但我怕,你我都成了別人的刀。”尉遲鳳鳴面色陰沉,濃眉緊緊皺在一起,許是自從孟家出了事后他憂心忡忡,皺眉太多,如今額心已經有了川字淡紋。
“你是說……”柴彬詢問的望著尉遲鳳鳴。
尉遲鳳鳴道:“咱們與東廠素來還算和平,再說現在也沒到翻臉的時候。咱們懂得的,廠公未必不懂。要么這一次是廠公不知,下頭有人動手腳。要么就是有人嫁禍咱們,想看東廠與錦衣衛大打出手,好坐收漁利。只是,這個人我現在還想不到是誰。”
柴彬聞言憤然搓著手,罵道:“奶奶的,到底是誰,這么陰咱們!”
尉遲鳳鳴也不知道。且他的心很亂。
據說,沈菊花那個小白臉主動住進孟家了。云想容與他還是舊相識。
先前他們不知是怎么摩擦,容容還叫了官府的人去嚇唬了沈菊花。怎么沒見容容對付別人?可見沈菊花在容容心里還是特別的。
那家伙生的俊。
容容又是國色天香的。
尉遲鳳鳴越想越覺得不舒服。
柴彬突然道:“公子,你說承平伯會不會與此事有關?”
尉遲鳳鳴挑眉:“你的意思是?”
“聽說孟家東府的二老爺被刺殺當夜。承平伯就客居在西府。”
“你是說他派人做了殺手,然后再傷了自己?”
“也未可知。”
尉遲鳳鳴抿著唇,沉思許久才搖搖頭:“他那個人,儒雅謙和,一心只想著考功名,實在想不出他有何理由要如此。雖然他身世坎坷了些,但也過去這么多年了,從未發現什么異動。咱們監視的人這么久,見他做的最大的事就是賭錢時候輸急眼了打了對方一拳。你說,這么個夾著尾巴做人。生怕皇上責難的,平日里小心翼翼的人,他會做什么風浪?”又戲謔的道:“難道還想造反?憑他一個十五歲的奶娃娃,還空手白刃的?”
柴彬聞言也笑了,撓了撓后腦勺。
當年沈家是他帶了頭去滅的。所以主觀上難免會將沈家的人放在心上。這樣一說也是,那個走到哪里都要帶護衛貼身保護的小白臉。且怕事怕的要死。推到了爬不起來的軟蛋能有什么作為。
“算了,咱們啟程回京都吧。與我爺爺以及幾位大叔一同商議過后在定奪。”
“也好。”
尉遲鳳鳴帶著柴彬以及其余的手下離開了住處,騎著馬出了城。
一個時辰之后。
興易縣城去往京都的必經之路上,兩隊人馬正在廝殺。柴彬與另一名護衛緊緊護著已受了傷的尉遲鳳鳴,敗退而去。
遠處山頭上,沈奕昀批了件墨綠色的大氅。拿著酒囊仰頭灌了一口燒刀子,酒水沿著他弧度完美的下巴滑入高束到喉結的領口。腹中凜冽而火熱過后,只剩下爽快。
楮天青道:“四少爺,現在若咱們的人去。就能將柴彬那狗賊和尉遲鳳鳴統統拿下。”
沈奕昀搖頭。
一陣大風吹來,大氅在他身后飄舞,獵獵作響。
“還不夠。”將酒囊扔給小猴,沈奕昀率先走下了山坡另一邊,遠離了那方打斗。
楮天青、衛昆侖和小猴隨后跟上。
沈奕昀這才道:“那柴彬,我恨不能吃他肉,喝他的血。可我還要留著錦衣衛的人回去報信,好歹要讓尉遲宏那個老匹夫知道東廠閹黨的手段,若都死了,算怎么回事?”
楮天青聞言,捋順著胡須贊許的頷首:“四少爺顧慮周全。如此一來,咱們一樣得了廠公的信任,更能坐山觀虎斗。這么說,還要感謝云六小姐給少爺出了難題呢。”
“是啊。”提起云想容,沈奕昀俊美的臉上有些復雜情緒一閃而逝,喃喃道:“也真難為她了。”
楮天青與衛昆侖、小猴對視一眼。怎么聽著少爺的語氣,不但不惱,反而還有些許贊賞之意呢?
“罷了,咱們在孟家住的夠久,怕消息一經傳到京都,在不去濟安侯府也不對。我手臂上的傷也好了,咱們明日就啟程吧。”
“少爺說的是。”
“還有,回了都城就不要叫我四少爺了。”沈奕昀停下腳步看著衛昆侖和楮天青:“免得叫人瞧出你們原本是我父親身邊的人。”
“是,往后我們直接稱呼您為伯爺。”楮天青和衛昆侖異口同聲。
楮天青道:“伯爺也該好生用功,秋闈的時間也近了。咱們特地回了京都一趟,不就是想讓他們看看么。”
沈奕昀笑著搖頭,道:“有什么好看的,秋闈之后有春闈,春闈過后還有殿試。前兩關都容易,殿試時我卻知道皇帝不會點我如三鼎甲的。”沈奕昀難得有些孩子氣的嘆息:“功名一直是我一個心結,如今要實現卻復雜的很。”就如同一些事,明知做不到,還一直在努力去做。
聞言,幾人就都有些失落。
云想容得知沈奕昀告辭之時,正吩咐人將送給匡和玉的字裝進錦盒。略有思慮之后,她還是決定親自送他。
孟府東側角門前已經有馬車齊備,上頭印有“承平伯沈”的標徽。沈奕昀的手臂仍舊吊著,正與孟方道別。
見云想容帶著英姿和柳月親自前來,二人都略微感到驚訝。
孟方寒暄了幾句,就去親自詢問侍衛等等問題,空間留給了二人。
云想容面帶微笑,卻說了句:“你今后打算怎么報復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失敗

沈奕昀聞言愣了一下,隨即眼中有笑意蔓延開來,如春風吹過融化了冰雪,俊美面龐因為發自內心的笑而生動,低沉愉悅的笑聲自他喉嚨深處發出,引得一旁小猴和衛昆侖都略有驚訝的望著沈奕昀。
云想容無辜的眨眼。她說了什么好笑的事?
沈奕昀收斂笑容,道:“報復你嘛,嗯,你等著就會知道了。”
云想容認真的頷首:“既然如此,我嚴陣以待。”
她不知他從此事中獲利,當然會緊張他報復她曾經陷害。不過沈奕昀卻并不覺得她的陷害有錯。首先,她并非是針對他沈奕昀,而是針對有害她之心的人。其次,正因為她的為難,才讓他有了看閹黨和走狗狗咬狗的機會。沈奕昀其實并不記恨她,反而還覺得她一弱質女流,能有本事將他逼的走投無路,著實是好手段。
沈奕昀不自禁透露行蹤:“我此番回京都,會去見濟安侯他老人家。”
言下之意,他還是會住在侯府?
無所謂。
云想容客氣的道:“我祖父必然歡喜。”
“早些年也多虧濟安侯的照顧。”
沈奕昀與云想容寒暄了幾句,那邊馬車已經預備得了。他的手臂并未痊愈,不方便騎馬,所以他那匹通體毛色黑亮的寶馬被衛昆侖牽著,沈奕昀則和小猴一起乘車。
看著他上了馬車,云想容退回到外公身邊,目送印有“承平伯沈”標徽的車隊緩緩離開了視線。
云想容心里有些許失落,看著沈奕昀離開,她知道自己也快回去了。老夫人不會允許云博宜和云傳宜在外久了的。
有些事情,她卻要回去之前好生安排清楚。頭一件就是姨媽家的事。
“外公。我姨媽的病情如何了?”云想容跟著孟方回府,路上低聲問。
孟方道:“昨日來人回話,說她脈象平穩,很快就能清醒。你表哥的傷也并無大礙,已經開始結痂了。”
“那就好。”
“昨兒你母親打了你七妹?”
“嗯。難得母親狠得下心。”
孟方搖著頭道:“這樣哪里能行,她還不夠狠。那樣的白眼狼,留著就是個禍害,若是我,會找機會斬草除根。”隨即低頭望著云想容:“卿卿,知道我為何把產業分給你和你表哥每人四成半。沒有分給寶兒嗎?”
云想容笑道:“其實我也有疑問。寶兒畢竟是男子。”
“分給你晏表哥,是為了制衡,沒辦法的事,若你們得到的不均,楚尋未必做不出狗急跳墻之事。而你們的這一份。我卻是真心屬意于你的。寶兒已經七歲,遠不及你六歲之時的智慧和手段。給了他。未必比給了你能夠發揚光大。左右這份產業到最后依舊不是姓孟。給男子還是女子,又有什么區別?
“只要能夠保證它們用在征途,用在有用之處就是它的作用了,若能開拓一些,就更和我的心意。如果我重視這份產業必須姓孟,或者必須給了男子。那我就必須選東府的人。可東府的人哪里有能支撐起來的?恐怕不出十年,就要敗壞光了,白光了錢也就罷了,說不定他們連孟家的老臉也會丟干凈。索性大家落得干凈。”
孟方說到此處,感慨的道:“我這一生沒有緣分,不能得個傳續香火之人,焉知不是老天爺特意如此安排?卿卿,你只需記得這份產業到了你手中,不求發揚光大,但求守成,你已是完成了我的心愿。”
“外公,我懂的。”云想容笑著道:“而且短期之內,應當無人再覬覦咱們家的財產了。”
孟方聞言頷首,疑惑的問:“是啊,我也這么覺得,還有些疑惑,為何東府那邊二老爺被殺了,還有這之后,錦衣衛和東廠的探子都撤了。”
隨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云想容。
外孫女如一整塊上好白玉雕琢的無暇面龐上,掛著自信從容的微笑。
雖不明她做了什么手腳,但孟方肯定,此事是她暗中安排設計的。
孟方心下大定,愉悅的捋順著胡須。“好,好。我果真沒有看錯人。好孩子,外公就先幫你打理著,待你定了人家,咱們就來清算清算,看看外公給你掙下了多少。”言語中滿是驕傲和欣慰。
云想容看著有些孩子氣的老人,每一根倔強上翹的花白胡須,都因為他愉悅的笑而抖動著。
云想容也不自禁笑了起來。
康孫氏并云博宜的乳娘秦媽和云傳宜的乳娘盛媽媽,一同照顧著高燒不退的云明珠。
十一歲的女孩趴在床上,臉色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因為疼痛,卻是睡不著吃不下,睜著一雙大大的杏眼無意識的看著前方。
如此可憐見的模樣,三位媽媽卻無一人覺得她可憐。
秦媽是云博宜到了琉瓔閣后新選的乳母,比不上康孫氏是自云明珠小時候開始服侍,后又一同從永昌侯付過來的,對云明珠就更沒有好臉,擦藥喂藥,手上也都略有些重。
云明珠卻像感覺不到似的,呆呆看著前方。
盛媽媽道:“虧得我們三夫人是菩薩心腸的一個人,若是擱在旁人,這樣忤逆不孝的,直接扔出去了事,死不死,活不活,誰還在乎你?我勸姑娘往后也省些事罷,你自己不要好,難道連你親兄弟也不顧著?”
云明珠不言語。
秦媽給云明珠蓋上薄薄的紗被,贊同的道:“八少爺宅心仁厚,怎么偏不得個好?姑娘和八少爺一母同胞,到底是多照看著些,您不但不管不顧的,見了面還動輒動罵,哪里有這樣做姐姐的?八少爺就是心腸好,若不好,連聲姐姐也不叫,看你將來出閣了往后還能依靠娘家的誰!”
康孫氏聽著另兩個說話,心下破覺得認同。七小姐可不是一點后路都不給自己留的么。但自己的身份,不好跟著數落。只柔聲道:“罷了,咱們都少說幾句,讓七小姐好生休息。”
盛媽媽和秦媽只得住了口。
正當這時,卻聽屋外有男孩子清朗的童音問:“七姐姐好些了嗎?我和八哥來看看她。”
聽見動靜,康孫氏忙將云明珠身上的紗被掩嚴實了,盛媽媽笑瞇瞇的九少爺就是宅心仁厚。秦媽已站起身迎了出去。不多時就見身著湘妃色夏衫的云博宜和穿嫩綠色繭綢短褐的云傳宜一前一后走了進來。兩個孩子一高一矮,一個樣貌端正,一個生的顛倒眾生的臉盤,都笑著問候屋里的三位。
“康媽媽,盛媽媽,秦媽媽。”
三人連忙還禮,口稱不敢。
云傳宜走到床邊,望著云明珠道:“七姐好些個嗎?”
云明珠好像才剛神游清醒了似的,看著云傳宜,破天荒溫柔的叫了一聲:“九弟。”聲音因發熱而沙啞:“我好點了。”
迷蒙的杏眼又看向云博宜。
云博宜雖然生氣,可到底不會記恨自己的親姐姐,蹲在她床邊道:“七姐,往后你就改了吧。”眼里有了些淚意。
云明珠抿著唇,淚眼朦朧的看著胞弟,半晌才含糊的應了一聲,道:“秦媽媽和盛媽媽也累了,先去歇著吧,康媽媽留下伺候就是了,我和八弟,九弟聊一會。”
盛媽媽聞言,不太放心的看了眼云傳宜。
見云傳宜小大人似的沖著她點頭,示意她放心,才和秦媽行禮退了下去。
云明珠就閑閑的與云博宜和云傳宜說了幾句閑話,話題不知怎么就轉到了這次孟家財產的事。
“九弟還不知道吧,你外公將孟家的財產分成了三分,一成給了東府,剩下的你姨媽家的晏表哥和六姐平分了。如今六姐已經得了你外公四成半的家產,我是不知孟家多有錢了。但他們都說,孟家富可敵國。四成半的財產,應當夠咱們云家這樣的大家族全族不事生產揮霍幾輩子的……六姐跟你說了沒有?……我卻覺得有些不贊同的,要給,也該給你……你是男子。她是要嫁出去的人,你外公不公平。”
云明珠說了這些,就仿佛累了是的,垂下了眼。
屋內寂靜的針落可聞。
康孫氏驚愕的望著云明珠。
云博宜則回頭看著云傳宜。
云傳宜抿著小嘴,看了云明珠半晌,才搖搖頭,道:“田單守即墨,挑撥樂毅和燕王,用火牛陣大破燕軍。陳平用離間計,使項羽疏遠了軍師范增。七姐不讀書,卻懂得用離間計?你手段還當真高端起來了。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你分明欺我年小!我自小跟著六姐讀書,會被你誆騙了去!”
云明珠聞言連連搖頭,急切的道:“我沒有誆你,六姐當真得了你外公四成半的財產,不信你可以隨便去問任何人!”
“我早就知道了。我來之間,六姐剛一得到消息,就給我去了信。我是男子,就算要建功立業要萬貫家財,自然會自己去爭取,再說外公給了六姐,自然有外公的道理。我六姐也斷然不會虧待我這個弟弟。反觀你,枉做小人,真真可笑,往后我不愿在理你了。”云傳宜氣呼呼的看著云博宜,鳳眼因憤怒而明亮,“這樣品性的姐姐,八哥,你自個兒掂量著吧。”
說罷一甩袖子,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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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阻隔

云博宜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平日與九弟和大堂兄家的芷哥兒關系最為要好,如今九弟卻被七姐氣成這樣,大有他若在與七姐要好,他就不理他的架勢。
云博宜心里也百般糾結。覺得七姐對他不好,而且這次的確是她的不是,辱罵母親在先,用卑鄙手段在后。人品的確太差,讓身為她胞弟的自己都覺得寒磣。
他不免在想,七姐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難道就沒有為自己考慮過嗎?
“七姐好自為之吧,我也不想理你了。”云博宜終于將這話說出口,心里的濁氣好像都隨之釋放出來一半,極為舒坦。仿佛覺得不夠似的,鄙夷的瞪了云明珠一眼,才快步追了出去,口中喊著:“九弟,等等我。”
云明珠呆呆望著門前,半晌才回過神來。
云傳宜對他的胞姐全心信任和愛護。
自己的親弟弟卻對她一直這樣態度。
看來這世界上也沒什么人是靠得住的。
云明珠垂下頭,委屈的哭了起來。
云傳宜這廂與云博宜又說了會話,就回了上房去看了外婆。后又去找了云想容。
云想容這會子正在給云傳宜做襪子,見他來了,笑著道:“來,寶兒,你伸出腳給姐姐比一比,看看襪子大小合適不。”
姐姐對他的關心從來無微不至,選最柔軟的料子,針腳細密的縫了,她做的襪子,從來柔軟舒適,縫合處也自然的不會覺得膈腳。一雙襪子,一件衣裳,甚至是一餐點心,姐姐都會為他照顧周全。有些母親想不到的她都想得到。誰敢說這樣的姐姐不是真的疼他?
云傳宜乖乖的試了襪子大小,隨后爬上臨窗的紫檀木三圍羅漢床,伸直了雙腿靠著云想容坐下,道:“姐姐,我才剛去看了七姐。以后我都不想理會她了。”
“怎么了?”云想容手上仍舊動作不停。一旁的英姿、柳月和柳媽媽各自忙著手上的活,都微笑著看著云傳宜。
云傳宜道:“七姐的品性太差。才剛我去,她說外公把四成半的家產給了你,不給我,要挑撥我們的關系,可她太小人之心了。不知道我們之間并沒有什么秘密。”
云想容聞言笑而不語。
她怕母親將云傳宜教導成第二個心和綿軟的阿斗。所以從云傳宜會說話有記憶起,就在潛移默化的叫他做人的道理,教他詩書寫字。督促他的功課。云傳宜現在雖才七歲,但已經被她灌輸了許多成年人的思想,且他極為聰明,一點就通,記憶力也好。不論是學業還是騎射,父親云敖都很看重,覺得云家這一代靠舉業起家,云傳宜是第一人。
云想容對自己教出的孩子有信心。
挑撥離間,也要被挑撥的人信了才行。
見姐姐笑著不說話,云傳宜以為她不愿在自己面前說七姐的不好。道:“姐姐往后也少搭理他,等回了家就把她扔給老夫人吧,左右她也不想認咱們母親。更不想認你這個姐姐,讓老夫人傷腦筋去,她愛怎么樣就怎么樣。”
一旁柳媽媽、英姿和柳月也點著頭。
云想容卻道:“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母親這些年對明珠的確疏于管教。丟開手給老夫人,老夫人也懶得教導。可外人看來,不會說老夫人如何。只會說母親不夠賢惠,將人教壞了。其實這也是我的失策。是我疏忽了這一點。”
她只想著云明珠不要闖什么大禍貽笑大方就好,驕縱乖張都隨她去,誰知道康孫氏會將邱翦苓的死加油添醋的告訴了云明珠,直接把孟氏和她說成了仇人?
十一歲的孩子,正事逆反心理極強的時候。
云明珠想要報仇也是可以理解的。況且她是邱翦苓的孩子,性情也是隨了她母親的。
云想容這么說,幾人就都有些無奈的點頭。不得不承認她的說法是正確的。
柳媽媽在鬢角蹭了蹭針尖,“卿卿,你往后只顧著自己便是,至于七小姐,只要她不上房揭瓦,就別理她,免得給自己添堵。”
“我看也是。”云傳宜也小大人似的點頭。
云想容見狀笑了起來,揉了一下九弟的頭發,才對柳媽媽道:“對了,乳娘,前兒外公找我,說最近要我去縣城附近的幾家莊子和店鋪轉轉。我也想提拔一些我自己的人手。我乳兄最近在做什么?還有柳月的姐夫,應當也還空閑著吧?”
柳媽媽一聽,知道云想容是要抬舉自己的家人,喜上眉梢,站起身來道:“柳月她大姐一家在外面做個小生意,她二哥在云家的鋪子里跟著師傅學了四年的算盤子,這會子連個掌柜都還沒混上。”
“這不難,先讓乳兄好生學習著,回頭咱們自己的鋪子多得是用人的地方。”
“是,多謝小姐。”柳媽媽平日都叫云想容的乳名,現在改叫了小姐,足以表達她的尊敬和謝意。
云想容忙伸手相攙,笑著道:“乳娘何須這樣客套,這么多年來,咱們不就如同一家人一樣。”
“是。”柳媽媽笑著行禮,心中無比的欣慰和感激。
云傳宜看著姐姐與下人們的相處如此融洽,再一想方才那間彌漫著苦藥味,且丫鬟婆子都不怎么理會云明珠的房間,鄙夷的撇撇嘴。云明珠這個人,真叫人倒胃口。
算準了時間,云想容即便不愿意回去,可有些事也終歸無法逃避,做完了云傳宜的襪子,她便去書信一封,問候老夫人的身體,并告知她們一行人不日即將回京都。
左右是要回去,禮數周全一些,免得惹老夫人不喜歡。
京都,尉遲府中。
尉遲宏和段舒窕二人送走了御醫,總算能夠松口氣。
那一劍雖未傷及尉遲鳳鳴的內臟,但當胸穿過也著實太過于兇險,好在柴彬拼死保護。自己受了傷,還是將昏迷不醒的尉遲鳳鳴帶回了京都。現在尉遲鳳鳴醒來了,因為失血過多人還有些虛弱,柴彬還昏迷著。其余的手下,竟然沒有留一個活口。
段舒窕眼睛哭的腫成了桃子,埋怨道:“都怪你,我說不叫孫子去,你偏說年輕人要鍛煉鍛煉,你說孫子好好的念個書,做個小小文官掛著個閑職不是很好?你偏說你經營了一輩子的關系網舍不得。孫子是聰明,是材料,可也是肉做的!要是鳳哥兒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要活了!”
錦衣衛的事,段舒窕是不知道內幕的,只當這次尉遲鳳鳴是執行什么任務被壞人所傷的。
尉遲宏卻知道其中的厲害。現在也沒心情哄段舒窕,只吩咐丫鬟扶著她去歇息,便急匆匆的去了尉遲鳳鳴的臥房。
臥房里彌漫著一股子中藥味。
尉遲鳳鳴穿了條白色的綢褲。打了赤膊胸口綁著雪白的繃帶,鮮血從他左邊胸膛伸出,在繃帶上留下了艷紅的痕跡。原本小麥色的皮膚,如今蒼白的如白紙,還透著暗黃之色。
但尉遲鳳鳴的神智是清楚的。
見尉遲宏進門,尉遲鳳鳴笑了一下。虛弱的叫:“爺爺。”
“嗯。”尉遲宏心疼的坐在他床邊:“你感覺怎么樣?”
“死不了。”尉遲鳳鳴苦笑,干裂的嘴唇都起了皮。
尉遲宏忙親自拿了溫水來喂了他幾口。這才問:“你看清傷你們的是何人了嗎?到底是什么高手,能滅了跟你的那些護衛。你和柴彬的功夫照理說也都不差。”
尉遲鳳鳴本能的看了看左右。見無外人,才低聲道:“東廠。”
尉遲宏眉頭一跳。
“我確信,是閹黨追殺我們。”尉遲鳳鳴便將在興易縣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我現在不確信,是有人做了東廠的人嫁禍給我們。還是東廠自己找不到出手的借口,所以將屎盆子往咱們身上扣。然后做賊的喊抓賊。”
尉遲宏這會子早已經氣的火冒三丈,但多年以來的歷練讓他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道:“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不過若真是曹川所為,他也真是活膩了。你且好生將養著,不要多勞神,至于興易孟家,那方已經鬧出這樣大的動靜,東廠的人都盯著呢,咱們也不好再動手,免得叫他們抓了把柄,在圖別的就是了。”
尉遲鳳鳴點了點頭,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道:“那楚尋卻是個貪得無厭之人,咱們啟用他,給了他得到大筆財產的希望,若是這會子突然撤出,我怕他會做出過激之事。”
尉遲宏聞言,不必細想都知道孫子的顧慮,道:“你是擔心他傷害云家小六兒吧?”
尉遲鳳鳴也不避諱,大大方方的道:“對。”
尉遲宏見狀,不由得嘆了口氣。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孫子都已經近弱冠的年紀還不娶妻,等的是什么他會不清楚?
“鳳哥兒,你是聰明人,你當知道,你與云家那丫頭是不可能的。咱們是做什么的?云丫頭的爹又是做什么的?吏部選拔人才,咱們窺探百官,可以說一個提拔官員,一個專職往下扒拉官員,若是這兩種人聯手,你說皇上會允許嗎?為了兩家的延續,不論是我,還是云家,都不會贊同你們的。”
尉遲鳳鳴抿著蒼白的嘴唇沉默不語。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癡心

尉遲鳳鳴哪里能不懂其中利害。
從前他對云想容,也并沒有存什么別的心思,只當她是個妹妹,再者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哪個人不喜歡看美人呢?尤其還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誰知接觸的多了,他卻越來越在乎她起來。一陣子見不到就會想念,她去了攏月庵,他就借了送生辰禮物的理由去看她,她去了興易縣,他雖然不能去孟家見她,但和她呆在一個縣城里就覺得舒坦。看到她和沈奕昀打情罵俏一般的斗法,他心里會酸溜溜的。
總結這一些,再加旁人的傳言,尉遲鳳鳴可以確定云想容對于他來說,是幾特別的存在。
他雖失血過多,頭腦還是清楚的,思及此,他看向了尉遲宏。
“爺爺,我明白。我若想迎她過門,要么我不是錦衣衛。要么她父親不是吏部的官。”
一聽孫子這樣說,尉遲宏有些焦急。他真擔心孫子會為了愛情放棄一切。
尉遲鳳鳴平素開朗隨和,最是愛笑的一個人,因著臉上的酒窩漂亮,不笑的時候給人的感覺都像在笑,如今他瞇著眼望著帳子,卻是滿臉憂郁,半晌才道:
“可是,我真不知除了做錦衣衛,我還能做什么了。爺爺,是你培養了我。導我走入了這一行。在這里,我不知是我自己,我還是尉遲家的子孫,我要肩負起家族的使命,我要繼承爺爺的衣缽。爺爺花費畢生精力建立的關系網,我若不做錦衣衛,能傳給誰?”
尉遲宏聞言,心中大定,欣慰的道:“大丈夫何患無妻。你放心,你是緣分還沒有到,往后自來會有好的服侍你。”
尉遲鳳鳴卻好像聽不見尉遲宏的話。又道:“所以,只有另外一途了。”
“什么?”尉遲宏乍然一聽,沒有反應過來。
尉遲鳳鳴漆黑深邃的眼看著尉遲宏:“爺爺說的對。錦衣衛要窺探百官,吏部又掌管官員的任免考核,若是我們與云家接了親家,咱們豈不是想要誰做什么官就能安排誰了?皇上也不會放心的。我既然必須要做錦衣衛,那么,容容的父親就不能在吏部當差了。”
“你是說……你想將永昌侯拉下位?”尉遲宏覺得孫子是在捋虎須:“鳳哥兒,朝廷中事,牽一發而動全身。永昌侯的背后有濟安侯,濟安侯又與朝中關系錯綜復雜,朋友姻親關系的鐵桿也不再少數。你動了永昌侯。怕會引起更大的風浪。更何況,永昌侯和薛公子一樣,都有從龍之功,在皇上的心目中有著不可磨滅的地位。想要他下位并非容易之事,你還是不要在做非分之想了。”
尉遲宏語氣有些急躁。心里對云想容也不喜歡起來。
能勾的男人神魂顛倒不擇手段的女子,進了家門還會有個好?不僅他不喜,鳳哥兒的爹媽也不會喜歡。
在做好萬全準備之前,尉遲鳳鳴不愿意開罪爺爺,于是不在繼續這個話題。
云想容這廂正與盛媽媽問府里的事。
“陶姨娘最近身子不大好,自從上次小月之后。就填了崩漏的毛病,整日奄奄的,侯爺對她過問的就多了一些。陳姨娘最近幾日與五小姐的生母潘姨娘走的很近。前兒好似還一起去拜過送子觀音。”
盛媽媽是云想容安排在云傳宜身邊的。她離開侯府,盛媽媽自然要做她的眼睛。且盛媽媽多年來已習慣云想容精明強干。雖然父親房里的事,女兒背后插手并不好,可睡覺三夫人是尊笑面佛呢。這些年如果沒有小姐暗中擺布,三夫人怎么被姨娘害了都不知道。就說庶子,現在都該生七個八個了。可現在呢。侯府還不是干干凈凈的。
云想容頷首,道:“陶姨娘的身子是幾次小月虧損了。至于陳姨娘,讓她折騰去吧。回頭我母親若是抬了兩個年輕貌美的通房做姨娘,她估計就笑不出來了。”
盛媽媽認同的道:“小姐說的是。”
“云姑娘,蘇少爺又來了。”外頭傳來小丫鬟清脆的聲音。
云想容聞言,不悅的斂額。
蘇淼無事獻殷勤已有三日,每日她不論去哪里,就連拐過月亮門去一趟上房看看外婆,都會與他巧遇。且他一身白衣自命風流油頭粉面的模樣,著實讓人厭煩。
如此行事,云想容當然明白蘇淼的意思。他是在對著自己用美男計。而他一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睛,已泄露了他的意圖。他要的是那一大筆的陪嫁。
“就說我這會子忙著,不見。”云想容讓小丫頭去回話,想了想,打發盛媽媽回去休息,叫了英姿過來。
“上次幫咱們追蹤弄了驚馬那人叫什么,你還記得嗎?”
“似是叫付子星的。小姐,您要找他?”
“對,你抽空出一趟府去找付子星,就說晏表哥安排他來聽我的吩咐,銀子自然不會少了。你先預支給他一百兩銀子,等他辦好了差事,還有重賞。”
“我知道了,不過小姐打算讓他做什么?”
云想容瞇起瀲滟含波的桃花眼,冷笑道:“跟蹤。我看蘇淼這幾日行動可疑的很,你讓付子星暗地里跟著他,看他有什么怪異行動沒有。無論有什么,都要來回我。”
英姿領命吩咐下去了,到了第三日的清早,那付子星卻傳來一個消息。
“說是蘇少爺去了萬芳樓。”英姿的臉上有些紅。
“去逛妓院?他那種人做這樣事并不稀奇。”
“是,不過付子星打探道,蘇少爺與老鴇子那里買了萬芳樓逼著姑娘接客時用的陰陽合歡散,據說藥效極強。”
“是嗎。”云想容見多了后宅中這類雞鳴狗盜的勾當,想想蘇淼看她時候的眼神,她目光漸冷,道:“英姿,下次他再來,就直接請進來吧。我看他也夠焦急的了。咱們今日要去城南的田莊。先去預備起來吧。”
孟方那日將她叫到了書房,只是給了她一張單子,上頭是興易縣以及興易縣附近城鎮孟家一些產業的名單。然后告訴她:“你趁著沒有回京都之前,就走一走這些地方吧。”
明擺著這些處往后是要歸到她名下的,讓她現在好生管理起來,先趁機會混個臉熟。
云想容當然不會放棄任何鍛煉自己的機會。這幾日陸陸續續的走一些地方,今日恰好要走城南的田莊。
云想容換了身湘妃色的素紗褙子,下著月白洋皺紗裙,拿了白紗帷帽戴好。
外頭柳媽媽已經將馬車預備下了。進門來詢問道:“要不要叫上侯府來的侍衛也跟著?”
“自然是要帶著他們的。”
打點好一切,云想容便要帶著英姿和柳月出門。
誰知剛剛下了臺階。就見外頭有個穿紅戴綠的小丫頭進了院門,道:“云姑娘,那個蘇少爺又來了。”
“是嗎。”云想容聞言。笑了一下,道:“請蘇少爺正廳看茶。”
云想容回了臥房,安靜的坐在窗邊的玫瑰椅半晌,才問柳月和英姿:“你們覺得那蘇淼安的什么心?”
“還用問嗎?還不是覬覦你的容貌,說不定還想多個侯爺岳丈呢。”英姿冷笑道:“他去弄那個藥來。八成也是要害你,你一定要小心,別吃喝經過他手的東西。”
柳月一聽,嚇得背脊上汗毛都豎起來,連連搖頭:“不行不行,卿卿怎么能跟那樣的家伙。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想用那種下作手段?卿卿。我們去告訴二太爺吧,他一定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不行。告訴誰都不行。”云想容這會子已經冷靜,心里有個計劃也在成型。“這個事情只能我自己來做。如果蘇淼不存害我之心,他就不會有事。如果他存心害我,那就只能怪因果報應不爽。”
英姿和柳月對視了一眼,二人都從云想容明媚的美眸中看到了冷光一閃而逝。
英姿道:“對這種下三濫,不用留情。小姐要做什么吩咐就是。”
云想容打定主意。道:“走,這會子咱們先去前廳。”
蘇淼今日穿了身淡藍色的杭綢直裰。手拿著花開富貴的折扇,如傅粉一般的白凈面龐上帶著幾分向往和期待,雖端坐在圈椅上,卻伸著脖子看向屋門前。手不自覺的摸著袖袋里的那一小包藥。
這么多天不給他們見面的機會。他已經等不及了。
正想著,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云想容身著粉白顏色,頭戴白紗帷帽,高挑玲瓏的身段輕盈裊娜而來,即便遮住了臉,仍舊叫人一見之下骨頭都酥了。
“云表妹。”蘇淼站起身,瀟灑的行禮。
云想容卻是先撩起了帷帽前頭的紗,沖著蘇淼嫣然一笑,聲音清脆嬌柔,溫柔的喚了聲:“表哥。”
蘇淼只覺得背后一股酥麻之感一下子沖上了腦門,下腹那處也不爭氣的熱了起來。連忙用袖子遮擋住,溫柔的問:“表妹這身打扮,是要出去?”
云想容放下紗帷,嬌聲道:“是要去南邊的田莊看看。”
一聽田莊二字,蘇淼的眼睛冒了光。右手緊緊握著袖袋中的藥,今日這東西可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表妹若不介意,我陪你去。”說完了,才覺得自己說的太急切。忙又補充:“你一個姑娘家,田莊里都是些粗人,我不放心。”
“表哥當真是體貼的人。”云想容嬌笑著:“既然表哥這樣說,我哪里有推辭的道理?”
蘇淼心下大喜。她那溫柔的聲音,說的他心都要融化了。
難不成,他連袖中那藥都不用,就可以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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