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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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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光暗之心] 陽光大秦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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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2:00: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二章 【錦囊妙計】


    哼哼不再吃竹子了,近來越來越愛人立行走的神獸老爺忽然伏低了身子,全身炸成一個毛團,將一對前掌在地面連連搓刨,口中還發出‘嗚嗚’的叫聲,就好像是遇到了什麼天敵猛獸,因為它感覺到了濃濃的敵意和危機。◎,

    面前這些陌生人類和秦人完全不同,他們正豎起眼睛望著自己,有些還執緊了手中的武器。這讓哼哼很不舒服,它感覺委屈極了,這一路上不知道經曆了多少辛苦,在那種叫做船的東西上面更是非常不舒服,有時會連隔夜的竹子都吐了出來,好容易來到這個地方,本以為會像之前一樣受到熱烈的歡迎和感受到足夠的善意,可是全都沒有!反倒有一種即將成為獵物的感覺,簡直就是不可承受之重!

    巴圖還在笑,而且一面笑一面提起面前的細瓷水壺,為剛剛洗淨過的白氏茗茶注入滾燙的新水,茶葉在沸水中翻騰,陣陣茶香泛起,就如他一般的優雅可人。趙良眯起眼睛望著這位一身名士做派的巴王,感覺這個小白臉的修養功夫都快要比得上老顏儉這種經年的老儒了。

    “寡人雖困居山河之間,卻也知道秦國有位了不起的白子,蜀道難行,可寡人就是花上極大的代價,也要買上一套白家出品的茶具和最昂貴的白氏茗茶無他,蓋為傾慕華夏文化、對白子更是無限神往耳。可歎如白子這般人物,卻會請望禹侯帶來了神獸貔貅,莫非不知‘卿之佳味。恰為吾之毒藥’麽?”

    巴圖笑嘻嘻地說出這段話。直聽得趙良連連皺眉。難怪人家巴圖不滿。人家巴國遠在重山疊水之中,卻依然如此熟悉華夏,自己這個天使卻帶了個干犯忌諱的神獸來,白子啊,你可坑死我了!

    好在做名士做了多年,趙良當年好歹也是論辯台上舌燦蓮花的人物,望一眼巴圖便正色道::“巴侯此言差矣!”

    “哦,如何差了?巴國素來尊崇白虎。望禹侯卻帶了神獸貔貅代天子巡澤巴國,卻不知是天子糊塗了還是望禹侯糊塗了?又或是那位白子糊塗了?此事若傳揚出去,天下列國都會以為天子對巴國不滿,一心想要巴國滅亡,這讓寡人如何還做得忠臣呢?”

    巴圖揮揮手,令那些對哼哼充滿敵意的巴人退下,轉頭笑吟吟地望著趙良,只看他如何回答。他也是衣冠鼎盛文采風流的人物,可惜巴國鎖於川東,國內實在沒有幾個出挑厲害的人物。如今見了趙良這種天下名士,立即生出了論辯之心。

    “良請問巴侯。巴國可是自立國以來便以白虎為崇麽?”

    這個巴圖很不簡單,而且趙良能夠感覺到這位巴國王者對自己其實沒有什麼惡意,與其說要責怪自己倒不如說他在期待一場論辯;當然巴圖身為巴王也需要自己給個交代,畢竟還要讓巴國人心服口服才是。白子是什麼人物?未出華夏就知西方世界,隨意出手就能控制波斯這般強橫的帝國,他會不知道巴國崇拜的白虎實是與貔貅相克?只怕他要自己帶哼哼來,就是要故意考較自己的應變能力,如果有能力,正可借此懾服巴人,若是沒有能力,自己好歹也是個‘天使’身份,最多只是被驅逐出巴國罷了,他自會派遣更得力的人前來。

    “卑鄙啊白棟,我算是記住你了!”

    趙良肚中暗罵,偏偏又對巴國所知有限,好在他曾論辯無數,經驗遠非巴圖可比,立即反問起巴圖來,這一招反客為主果然讓巴圖一愣,脫口道:“自然不是巴人先是崇拜巴蛇,後又崇拜巫山神女娘娘,如今崇拜的方是白虎。”

    “這就是了!”

    趙良暗中一笑,他畢竟是當代名士,那是在文史堆裡討飯吃的專家級別,豈是巴圖這種附庸風雅的野人王可比?自然知道人類自有圖騰崇拜以來,先是無一例外的崇拜自然神,例如水火地風,光明與黑暗,後才漸漸因為地域原因,改為崇拜動物人物。這巴圖所說得只怕還是不全,巴人應該也是從崇拜自然神開始,後因僻居大山之中,多為猛獸毒蛇所困,這才開始崇拜神話中凶猛可怕的巴蛇,到了巫山神女之時,那多半是因為民族面臨生育繁衍的問題,這才開始意~銀女神,像這樣漸漸改變圖騰崇拜的過程其實在每個民族都是有的。

    “卻不知巴人何以先崇拜巴蛇、神女,如今卻又崇拜白虎了呢?”

    “這個”

    巴圖頓時訝然,他又不是文史專家,哪裡知道是為什麼?

    “無非因巴人初起,多傷於猛獸之口,巴蛇之力實為巴人所需也;後巴人立國,更得周天子裂封子爵,繁衍生息才是第一大事,巫山女神可也;後巴國成勢,每每與楚蜀相爭,兵戈連綿不息,而那白虎主金戈兵事,巴人乃崇之。我卻要問巴侯,如今的巴國可是還要繼續與蜀楚為敵麽?尤其是強鄰蜀國,巴國與之為敵勝少敗多,只怕再打下去就要傷及根本了罷?”

    “這”

    巴圖一時無話可說,巴國群臣在旁聽得清楚,也不由齊齊望向趙良。趙良這番話其實正說在他們的心坎兒山,巴人雖然個個勇猛善戰,卻因國力不如楚蜀兩國,自立國以來便沒有少受欺負,每每圖思出路,最後卻發現還是唯有戰爭一途,前年與蜀國一場大戰,也是養兵多日且有苴國相助,最後還是慘敗的結果,巴國如今還能打麽?

    巴圖放下手中茶盞深深望了趙良一眼,忽然站起身深深一躬:“望禹侯說得是,巴國北隔秦嶺與華夏可望難及,西有強敵蜀國時時犯邊,東南兩側則為楚國所阻,可歎竟無伸張之地,還請教我!”

    “巴人崇拜巴蛇、神女、白虎,正如國之走向,如今是不是應該改變一下了呢?”趙良伸手一指正盤腿坐在竹子中的哼哼道:“這次良雖受天子使命,其實卻是秦國那位西君白子的安排,神獸貔貅也正是白子昔日所豢養,如今更是秦國祥瑞神獸,此神獸主和諧祥平,所到之處,五十六個民族親如一家”

    “五十六個民族?”巴圖不由一愣。

    “嗯,此乃白子所言,意思就是說很多民族都要做一家人,巴人如此、蜀人又何嚐不是如此?貔貅神獸所到之處,民有所耕、商有所利、國有和諧,此正為巴人適時之崇,從此拋卻白虎而尊崇神獸貔貅,則巴人走出大山之日不遠矣!”哼哼見趙良指他,便也哼哼了兩聲,配合十分默契。

    巴圖愣愣地望了趙良一陣,忽然擊股大喝:“此言大善!”巴國群臣也是暗暗點頭,巴國是不能再打下去了,趙良此言正合諸人之意。

    “棄白虎而崇貔貅,正如巴國之望華夏,正當其實也。可究竟該如何令民有所耕、商有所利、國有和諧,還請望禹侯不吝賜教。”巴圖可也不是傻瓜,你說得如此動聽,不知是準備出錢還是出力呢?秦國正值與蜀國用兵之時,你趙良名為天使,實為秦人,若只是送隻祥瑞貔貅來恐怕還不足以令巴人為秦國用命吧?

    “這個麽,良一時倒也想不出什麼法子,不過我國白子乃天縱之才,自然會有極妙的法子。這次良來巴國正是帶了白子所授的錦囊妙計,真可與巴侯同觀之!”

    趙良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外有金線纏繞的牛皮錦囊,輕輕送到了巴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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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30 22:02: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三章 【要致富,先修路】

               
    巴圖打開牛皮錦囊的時候,雙手竟然有些顫抖,其實他一直都在期待,期待變化、期待巴國新生、期待國民在他的帶領下可以走上富強之路......其實在趙良來到巴國之前他就在充滿希望的等待,並認準了這可能是巴國最大的機會。

    這個錦囊中究竟藏了華夏和白子多少善意?會不會有一張巨額銀票?或者白棟會拿出足夠武裝十萬大軍的糧食和武器來收買他?所有謎底就要揭開了,巴圖現在就像是一名即將面對命運抉擇的小男生,心臟不爭氣地劇烈跳動起來。

    小心翼翼地打開錦囊,放在裡面的是兩張絹書,看著是巴掌大的一小塊,真正解開來卻發現是一大塊。趙良和巴圖分別取了來看,只見第一張帛書上儘是羅列的數據,竟是巴國十年來的歲入和各項開支,甚至詳細到了每一個氏族部落;巴圖心中一顫,這些資料秦人是如何得到的?只是如今也顧不得追究秦國細作究竟是何時到了巴國,只急著打開第二張帛書來看,只見入眼便是一行大字——『要致富,先修路』!

    下面密密麻麻寫了近千文字,另有一張圖紙,卻是說明了這條路要如何修繕,路成之後,秦國所得為何,巴國又有多少好處,將利益得失闡述的清楚明白,並無任何欺瞞之處,巴圖仔細看過之後,不覺長出了一口氣:「白子果然是個磊落的君子!」

    白棟圖中所載的這條路,便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石牛道』後又改名為『金牛道』,傳說秦惠文王欲伐蜀。卻苦於出褒谷後便無道路可通川中。於是就弄了五頭石牛放置谷外。揚言這些石牛是會屙金的,蜀人的探子跑來調查,果然在石牛的屁股下發現了赤金,於是智商堪憂的蜀王就相信了,居然派出五丁力士,其實就是若干組勞工來開鑿山道,準備將這五頭會屙金的石牛弄回新都,結果石牛沒弄回去。卻是迎來了秦國的大軍......

    白棟對這個傳說自然是嗤之以鼻的,那開明王朝歷經十幾世,早就有了貴族家庭嚴格篩選繼承人的制度,怎麼可能讓一個智商為負數的傢伙來做蜀王?贏駟就算再如何英明神武,總也不能他說什麼蜀王就信什麼罷?因此這石牛屙金的傳說定然是假,這條石牛道若非秦人開鑿,那就是早就存在,或許只是因為種種原因被因此在巨木草藤之後,又或者是遭遇地震災變,道路入口被泥石阻塞。這才不為世人所知罷了。

    這個傳說自然不會是信史,但傳說的前半部分卻隱藏了部分真相。原來贏駟當日是獵於褒谷,恰逢蜀王率萬騎而來,兩王會面,贏駟很大方地送上了赤金作為禮物,蜀王卻回以泥土,因此贏駟才會怒欲伐蜀,史書上但凡涉及數字,多半是十不當一,蜀王率萬騎獵於褒谷雖然有些誇張,千八百騎卻總是有的,如果沒有道路通行,這千餘騎人馬是如何到的褒谷?可見必是有隱秘道路通行,只是需要費心尋找才成。

    「出褒谷有秘道,可直入川中,雖千萬人可往矣。巴國若得此道,從此通行秦國,可得華夏之利......」

    巴圖捧著帛書,一字一句的仔細咀嚼著,面上開始露出狂喜的神色:「此道若通,則秦國之軍滾滾入川,一月便去公之大患矣,老秦既得蜀中,當視巴國如兄弟,白家商社當入閬中為據,開貨利之便,通銀錢之流......」

    鐘無鹽在武原的一番作為早就傳遍了天下,《資本論》如今也成為了華夏貴族階層必須要學習的功課,巴圖這種以名士自詡的人自然也是看過的,如何不知道以白家的力量一旦在巴國開設商貿據點,會為巴國帶來多少好處?那可不僅僅是通貨利之變了,白家的資本一旦注入巴國,就會為這個貧困落後的國家帶來無限生機,這正是他苦苦等待的機會!

    趙良微笑道:「良要恭喜巴侯了,白子向有翻云覆雨的手段,強如魏楚也是要設法與之攀交的,更何況是巴國?可見這條秘道既為秦國便利,更是巴國的金光大道也......」

    「望禹侯所言極是,不過這條秘道只怕不易尋找,就算能夠找到,不經一番殺伐也難為我所用。出褒谷而入南鄭,此秘道必在南鄭附近,如今半為苴國之土、半為蜀國所屬,只怕秘道就在蜀國境內,平日雖不會啟用,卻一定有精兵護衛,若成此事,需瞞不過苴國,若無苴侯相助,此事難成。只是前次苴國與巴國聯手對抗蜀國,結果卻是大敗,寡人要再次說動苴侯只怕不易呢。」

    「呵呵,巴侯不必為此事煩惱,白子天人,早有定算了。良在洛邑時,天子親授昭書於我,冊封苴侯為定南侯,世襲罔替,苴侯若知,必欣喜若狂,為我用命也。」

    苴國與巴國不同,巴國是千年立國,商時便有,更得西周分封,是根紅苗正的子爵國;苴國卻與開明王朝淵源頗深,原本是開明王分封的屬國,就連國君也是姓杜的,後與蜀國決裂,卻苦於名不正言不順,反倒背上了以臣逆主的惡名,這也算是苴侯最大的煩惱了。

    如今周天子稱皇帝,周室頗有中興跡象,天子封一個定南侯可就是真正的國侯了,遠非蜀國那個野人王封得國侯可比,若是見到昭書,還怕苴侯不肝腦塗地的為華夏做炮灰麼?趙良當日拿到這封詔書時尚不知所為何用,如今方知這是白棟早有安排,原來早就將苴國這個變數算計在內,心中暗暗吃驚,只覺天下在白子面前不過是個大大的棋盤,各國列強也不過是棋子而已,只是不知這位偉大的棋手會將華夏這盤棋下成什麼樣子,心中竟然有些期待。

    巴圖聞言長嘆:「白子遠在秦地,巴苴兩國卻盡在白子算中矣,只是不知若白子伐滅蜀國,又會如何對待巴蜀兩國?」

    有一條通渠華夏的金光大道自然是好,可一旦蜀國滅亡,天知道秦國又會如何對待巴國和苴國?假道伐虢的殷鑑不遠,巴圖可沒興趣做另一個虞侯。

    「此事非良所能承諾,不過據良所知,白子從不會虧待與自己親近的朋友,就算仇恨如魏、親厚如齊,一旦成為白子的盟友,皆不分彼此;何況此次伐蜀乃以天子之名,巴國本就是周天子所封的子爵國、苴國又得新封,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呢?良若是巴侯,此時就該拋卻一切顧慮,忠誠於天子、親厚於白子,他日白子兵臨川中,自然不會忘記巴侯的好處。巴侯不要忘記了,白子雖為秦臣,卻也是天下文宗,名士標枝,這樣的人難道還會欺騙你麼?」

    「望禹侯說得是,倒是圖齷齪了。」巴圖眨了眨眼睛,心中一時轉過了無數個念頭;蜀國雖強,卻終究強不過如日中天的秦國,只怕就是自己不幫助秦國,川中遲早也會被秦國佔領,既然如此倒不如一心親近強秦、親近這位西君白子,說不定反會有所收穫。此舉雖有些冒險,可他不賭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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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30 22:15: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四章 【明暗】


    就在趙良與巴圖準備秘密會見苴侯設法找到白棟口中的通川秘道時,一支在孫賓統領下的大軍正在日以繼夜地向南鄭前進,戰爭一觸即發。

    被嬴渠梁青眼看中的孫賓如今已被秦國拜為上將軍,統領十萬大軍兵出故道,先鋒營本陣後軍三軍鼎盛,還有已被奉為華夏第一神醫的秦越人統領的醫者營,再加上一千輛墨牛公輸馬組成的後勤補給隊伍,建制那是相當齊備,消息傳到川中新都,杜蘆大驚之下立即召開了緊急軍事會議,與臣子商討該如何應對這位據說是龐涓師弟的兵家名士。

    南鄭也就是日後的漢中,若是被孫賓取得南鄭,沿故道一路南下,蜀國縱有蜀道天險也將危如累卵,所以禦敵於南鄭之北才是最穩妥的做法;如此一來,西虢與散關這兩處天險就成了兩軍必爭之地,若兩地失守,秦軍便可長驅而入南鄭,進入蜀苴勢力交錯之地,蜀國在新都之前就只剩下一個梓潼可以固守了,那時便大勢已去,難免被早有仇恨的苴國和巴國痛打落水狗。

    有見於此,蜀國精銳自新都梓潼而出,迅速向西虢散關聚集,一時秦蜀兩國的注意力全都被集中在了這條秦蜀故道上,卻是無人留心秦國在眉縣的舉動。

    眉縣大營近月來都快成了禽鳥的樂園,一隻隻傳信的鷹鴿此起彼伏,有來自西域波斯的、有來自櫟陽的、有來自孫賓大營的、也有來自白家各地商貿據點的,甚至還有來自贏姝的家書,說到白岳年前就已經入了蒙,現在都開了半本幼學,咱們的孩子就是比別人家的聰明,老師都在誇獎呢,順便還不忘記誇獎鍾無鹽幾句,說是有了這位姐妹在宮中幫襯,那田因齊是越發的老實本份了,鄒忌那個奸似鬼的家夥也吃了幾次癟。

    白棟將贏姝的家書放在了一旁。心中只是微笑,鍾無鹽原本就是個了不起的巾幗紅顏,有了白家暗中幫襯,若還不能在齊廷拿上幾分主意。那還算是鬼谷門人麽?

    在這三年中趙國奇跡般崛起,隱隱竟與魏國成抗衡之勢,世人才知當初那一紙《秦趙法令互助協議》是何等的重要,趙國被捆綁在秦國的經濟戰車上,竟而飛騰!於是魏國、韓國、燕國無不爭先恐後派出使臣。希望可與秦國締結盟約,可是白棟不點頭,嬴渠梁也只能打哈哈,這倒不是功高震主,而是如今秦國乃至半個華夏的經濟都間接掌握在白家以及與白家結盟的幾大商社手中,若是沒有白家的鼎力支持,這盟約就是簽署了也只是一張廢紙,嬴渠梁可不想因此失了面子。齊國自然也在這些國家之中,鄒忌甚至親自來到櫟陽,以為憑借秦齊兩國的關係。締結盟約不過是水到渠成之事,卻不想碰了個釘子,而且還是白棟直接給了嬴渠梁回複,齊人近海而富,富貴太易則信用不張,所以秦國就算與魏韓締結盟約,也斷斷不可與齊國為盟!

    鄒忌氣急敗壞地回到齊國,田因齊一聽也惱了,秦齊是姻親之交,何況我還養著你白棟的老婆孩子。為何有了好事寧肯照顧趙國也不照顧我?站起身就要去拔天子欽賜的寶劍,卻被田忌阻住,說此事若要成功,或可請側夫人出面矣。田忌自然不知贏姝和白棟有不可告人的關係。否則就不會推薦鍾無鹽這個側夫人,而是直接敦請贏姝出面了。

    鍾無鹽甚至沒有親去秦國,結果不到半個月,秦國便遣來使臣與齊國順利簽訂了法令互助盟約,據這位使臣說,此事能成全係大良造衛鞅背後推動之力。若不是鍾無鹽天生貌醜,田因齊幾乎要以為自己的頭上又綠了

    白棟微笑著放下贏姝的家書,又拆開一些緊要的書信看了,看到孫賓大軍已至西虢,這才眉頭微皺,負手走出大帳。他的行軍大帳就建在眉山的山腰處,俯首望去,可見連綿二十里的軍營星火點點,隱隱可以看到黑暗中有無數糧車駛入營中,被民夫裝載上墨牛和公輸馬向斜谷方向駛去,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一月來每天都有無數兩層輜重被悄悄運入斜谷,估計最前面的糧倉已經建立到兩河口了罷?同去的還有跳蚤和桑娃子帶領的孟家三千精銳戰士,一率是人銜枚馬裹蹄,行蹤無比隱密,那蜀王杜蘆就是做夢也想不到他會選擇從幾乎廢棄的斜谷運送大軍,更想不到他早就瞄上了那條日後會成為傳說的‘石牛道’。

    “范伯,其實真的不用這樣的。”

    白棟剛步出大帳,附近草木叢中就鬼魅般冒出了兩條身影,卻是兩名身著玄色勁裝,太陽穴高高鼓起的高手人物,當先那人正是秦宮第一高手范強,這位老人家是越來越老而彌堅了,行動之間沒有絲毫聲響白棟面前時才發出‘波’的一聲氣爆聲,這還是他在白棟面前無意壓制,否則完全是可以做到無聲無息的。

    看著這位素來深藏不露的范伯,白棟心中忽有些好奇:“不知范伯與越國猿公比起來哪個更強?”轉首望向另一人道:“兄長也來了,有勞有勞。”

    另外一個果然也是老熟人,正是與白棟許久未見的李敵。他負手站在白棟面前,滿眼都是笑意,曾幾何時,當年那個初入河西軍營的神奇少年已經蛻變成令華夏震驚的白子,想起過去種種,宛在夢中。

    范強笑笑沒說話,李敵卻接口笑道:“不這樣怎麼行?自從你將聶諸派去波斯,那小子貪戀美色不肯回返,我就知道有今天。這也是君上愛重,生怕你這次深入蜀地會有危險,派來我一個嫌不夠,還要范伯同來,放眼秦國臣子,誰有你這般恩寵?

    “我在萬千大軍之中,哪裡會有危險。這次請帝君調來范伯和一應秦宮高手,無非是要保證一個‘秘’字。眉縣附近已有大軍設下三道路卡,尋常他國司情細作多半無法進入,卻未必能夠阻擋住劍客一流的好手,這就要麻煩范伯和兄長了,我軍駐紮眉縣選徑斜谷是最大的秘密,若是泄露出去,孫師兄一番做為就成兒戲,十萬大軍也會白白辛苦。”

    “嗬嗬,你小子只管放心,這次范伯帶來秦宮三十六名高手,加上墨家精英子弟,保證讓一隻蒼蠅也飛不進眉縣。李敵你來護衛這小子的安全,老夫再去巡視一番,蜀中多奇劍,你我倒也不能太過大意了。”說完身形微微一晃,便奇跡般消失在白棟面前,看得白棟一陣心驚肉跳,二哥嬴渠梁的擔心有道理啊,若是別國派來一名如范強般身手的刺客,自己還真是有些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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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31 23:44: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五章 【人和之利?】


    由故道入南鄭有兩處兵家必爭之地,第一處就是西虢,也就是後世的陳倉。嬴渠梁於公元前361年在此地建立陳倉縣,漢劉邦‘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典故說得就是這裡,不過此時距離陳倉立縣剛剛過去十年,無論秦人蜀人還是多稱西虢。

    而且自公元前441年南鄭叛秦,西虢便為秦蜀兩國分界之地,雙方築城相對,各分半境,而且比起近在咫尺的老秦,反倒是蜀國距離西虢更為遙遠,蜀軍一旦出西虢,兩日夜間便可兵至雍郿去親吻老秦的後~庭。區區一個化外蠻夷之國的戰略縱深居然遠遠超過了秦國,這還能忍麽?

    所以西虢一日不定,老秦便一日如鯁在喉,嬴渠梁就連睡覺都無法睡得安穩,就算杜蘆沒有腦袋突然壞掉送給姬扁臭大糞,秦國也是遲早要收回西虢乃至南鄭的。至於白棟能不能真的兵進川中滅掉蜀國,其實嬴渠梁都是無所謂,蜀道難行是用上千年時間驗證過的事實,若非憑仗如此天險,蜀人怎能與華夏分庭抗禮上千年?平安郎雖然手段神奇無比卻始終也還是人,不是神!什麼光明使者天照大神,西域人和小日本搞的個人崇拜可忽悠不了英明睿智的西帝。所以在嬴渠梁看來,此次伐蜀之戰如果能夠奪回南鄭就算全功,能滅了蜀國自然是最好,滅不了也無所謂,至於姬扁是否滿意關他屁事?平安郎說得好,挾天子以令諸侯才是正經,以後威服華夏的終究得是老秦。可不是什麼天子皇帝。

    早晨起身洗漱已畢。孫賓喝了一碗香噴噴的雞湯。吃了兩個酥油餅,拍拍手站起身來,對站立在一旁的秦觀笑道:“走,我們去石城看看。”

    漫步走上西虢石城,孫賓在衛士環護中向南方望去,不覺微微歎息。在他眼前便是一片連綿的高地,足足有六七十丈高下,而在這片高地的右側。便是浩蕩奔流的渭水支流,蜀人建立的西虢石城三面環山、一面靠水,城牆足足有四五丈高,正對秦境的北面城牆不僅是居高臨下,一路上行的路面上還有著無數鹿角塹壕,秦軍每欲前進一步半步,只怕都要付出無數人命才成。

    秦人歌謠中說得好‘西虢便是那鬼門關,秦蜀男兒情也怯’,正因為這是入川故道之始,又是兩國邊界。所以雙方都有在高險之處建立石城,無論是秦人攻蜀還是蜀人攻秦。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章蝺也算是秦國老將了,就是在這裡被蜀人死死抵住才不得不退回關中,如今秦國滿朝都在看著他這位鬼谷高徒,他又該如何拿下對面的堅城呢?

    “少遊,若是命你為統帥,你可有破城之策?”

    孫賓微笑著望向秦觀,準備考一考這個好學生。白棟雖是將他這支大軍當做虛張聲勢的明棋,可若要吸引蜀軍,讓嬴渠梁滿意,西虢和南鄭卻是必須要攻克的,否則就算白棟出褒谷後找到了那條直通蜀都的秘道,擅長山地作戰的蜀軍也未必不能以南鄭為依托越秦嶺而斷白棟大軍歸路,那時可就說不準是秦軍奇襲蜀國還是被蜀國給包餃子了。餃子這種東西孫賓在白家吃過,味道很不錯,可自己做餃子卻顯然不是什麼美妙的事情。

    秦觀低頭想了想:“西虢雙城一者在秦,一者在蜀,秦有關中為繼,蜀有南鄭為倉,不過自躁公二年南鄭便叛秦歸蜀,蜀國經營近百年,糧草實豐,秦卻因有西域河西之患,一直無力旁顧蜀地,並未在此地設立經糧之所,如今倉促行之,只怕久不及蜀也是以秦蜀交兵於此,唯有速戰,蜀城高聳又立絕地,我軍欲速取之,唯有強攻,只怕”

    “你與章蝺是一樣的見解,都是要強攻。不過在為師看來,蜀國守軍已過萬人,我軍欲強攻此城,不知幾時方能得下,就算可以攻下此城,又要損失幾萬士兵?只怕秦國雖有數十萬大軍,也萬萬經不起如此折損吧?”

    “請恩師指教。”秦觀跟隨孫賓也非只一日了,知道老師只要一賣關子,就是腹中有了定計,此時他要做的就是配合加學習,只等老師哈哈一笑,那便大事成矣。

    “為將者,無非善用天時、地利、人和,西虢雙城,秦蜀各半,地利不獨在我;蜀建城高地,又值冬盡之時,所以水火無用,天時亦不假我,所以若要破敵,便只在人和一途”

    “人和破敵?”

    秦觀愣了一愣,他性情敦厚沉穩,心中雖有疑惑也不敢多問,若是換了公子少官那種跳躍飛揚的性格恐怕早就翻白眼了。蜀國在西虢經營近百年,若說有人和之利也不在秦國罷?你個整天悶在家中寫兵書的老宅男懂什麼,面對這種絕地關隘就是一個字,打!打仗還會怕死人麽,又不是請客吃飯?

    “恩師,這人和也未必在我”鼓足了勇氣,秦觀忍不住提出異議。

    “天時非人力可變,地利需以國力變之,是以此兩者皆不得用。唯獨人和卻最為扶搖不定,萬般變化,只在一心少遊,為師這一生收徒唯有你與西爾德兩個,只可惜西爾德殺心過甚、心性多變,就連為師和白子也未必能夠完全掌控。你雖聰明敏悟,卻是守成太過,有時難免自縛手腳,此次取西虢,你要用心體會了。”

    “諾!觀能得恩師指教,實大幸也”秦觀興奮的都快流淚了,數年來陪伴恩師,今天終於是要得真傳了!

    “我給你三萬大軍,以連隊為基礎,百隊一軍,強攻蜀城,半月之內無需得下,我卻要你強攻不止,且損失不可超過五千人,你可能做到?”

    “啊?”

    秦觀再次愣住,不是說好了要用人和之利破城麽?怎麼還是要強攻蜀城?要在半個月內保持攻擊強度,損失還不能超過五千人,這也未必太難了些。

    “少遊,你可知秦軍之強強在何處?”

    “赳赳老秦、熱血慷慨,此便是老秦之強。”

    “嗬嗬,老秦人熱血慷慨,難道天下精銳的魏武卒、對陣技擊第一的韓勁卒莫非就不是熱血慷慨?戰力可怖麽?自周室失勢、天下紛爭,天下各國豈有弱旅?所以秦國之強不在老秦人如何,而在恰逢白子之變也”

    “恩師是說白師叔的基礎連隊和教導員制度?”秦觀一時福至心靈。

    “不錯,若無你白師叔的基礎連隊,用兵入微之道便無從施展,秦軍百人設連、連下設什、什下設伍,到了戰場絞殺之時,甚至可以三人為組,相互掩進回護,縱然主將有失或軍令不達,也不至亂了陣腳,且戰力不失。如此質素越是在困難艱辛之戰中,優勢便越大。如今你可明白為師為何要你承諾半月內不得損失超過五千人了麽?”

    “恩師是要觀用心揣摩用兵入微之道,縱然面對如此艱辛之戰,仍要發揮我軍最大戰力,既要力壓蜀軍,又不可過多折損。恩師放心,觀必全力以赴,只是只是觀就算完成恩師所命,這西虢城便能取下麽?恩師所說的人和之變又為何指?”

    “此事到時自知,若過早泄露,則事必敗矣。”

    孫賓輕搖羽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正如曆史上所有的兵法大家一般,都是裝~逼裝到了極處的絕頂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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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4 18:53: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六章 【四面蜀歌】


    戰爭總是殘酷的,就算孫賓已經定下了十五日內不得損失超過五千人的規則,可當攻城戰真正開始時,西虢蜀城還是變成了血火煉獄。

    秦觀高立在戰車之上,溫文爾雅的面容竟也變得有些猙獰;這已經是第三天的攻城戰了,已經有八個百人連隊斷送在蜀國的城牆下,透過漫天煙塵望去,他甚至可以看到秦軍戰士橫七豎八的屍體和扭曲的面容。因為這三天來一刻都沒有停止進攻,雙方甚至沒有時間去打掃戰場和收殮已方戰死將士的屍身。

    像這種程度的攻城戰連續進行了三天卻損失不過八百人已經是無法想像的了,秦觀一面要對西虢蜀城保證足夠的進攻壓力,一面還要儘量減少己方的傷亡,雙目便如鷹眼一般注視著這座可怕的堅城,大腦裡彷彿裝了成百上千張白子創造出的『算盤』,無一刻不是在緊張地計算中。此刻的他既是在戰爭之中,又能夠超越每一個戰士的視線獨立於戰場之外,哪怕是面對困難無比的攻城戰,也總能在關鍵時刻下達準確的命令。這些命令多半是直接下達到百夫主、百夫主若是不在了,那就直接下達給十夫長、甚至是伍長這種最低建制的指揮員,無論在任何時候,哪怕攻城部隊被生生打散,與上級失去了聯繫,卻仍然可以得到他的直接命令,同時憑藉他總覽全局的大局觀得到最準確的進攻方向。

    面對這種用兵入微的匪夷手段,蜀人總會驚奇地發現原本在城門下被他們用滾木擂石打散的秦軍並沒有崩潰,反而以最有效率的方式重整了隊伍改變了進攻方向;原本靠著付出巨大犧牲才勉強爬上城頭的秦軍已經被包圍了,頭頂紅纓的百夫主明明已經殞命,那些秦軍卻絲毫不亂,立即就有十夫主、伍人長迅速接手指揮部隊!三五名秦軍明明被數倍於他們的敵人包圍,卻還在高唱著『赳赳老秦,復我河山,血不流乾、死不旋踵』的悲壯歌謠,直到流乾最後一滴血才肯倒下。最讓蜀人驚怕的還不是秦軍死戰到最後一人。而是他們在戰到最後幾人時竟然還有默契的配合,哪怕是只剩下三人也有進退章法,甚至還能夠排列出陣法,雖然無法改變最終戰死的結果。卻會讓圍攻的蜀軍付出數倍於敵的傷亡。

    秦軍的進攻除了這種來自地面的精準凌厲打擊外,最可怕的其實還是來自空中。秦人弓弩原本還算不上天下第一,只是老秦素與西域接壤,個個都是弓馬嫻熟之輩,軍中弓弩的數量也遠遠超過別國。可自從歐冶良做了秦**械司大掌爐,公輸家得了嬴渠梁封爵,秦軍弓弩越發精良,孫賓這只大軍所攜箭矢盡為新鐵打造,用改良過的八牛弩射出去,哪怕是遠距百步也能穿透三層重甲,蜀軍擅用的藤牌在秦軍弓弩前就是紙糊的一樣,弓箭手也只敢躲在女牆後漫無目的地胡亂反擊。

    整整三日夜的戰鬥,蜀人簡直快要瘋了,不是沒打過仗。就是最激烈的戰鬥也該有喘息之機,可這只秦軍就彷彿不知疲倦一般,一**連續攻上,攻擊頻率和強度絲毫不見減弱;為了抵禦這種強度的進攻,他們被守將像趕鴨子一樣趕上城頭與秦人拚命,其實精神都快要崩潰了,西虢蜀城立城已有近百年,這兩月來是怎麼了?先是章蝺率大軍來攻,那隻秦軍已經很可怕了,可眼下的這只秦軍卻比章蝺那隻更恐怖數倍。他們想哭,他們非常想念家鄉的妻子和娘親

    抑鬱、恐懼、然後是瘋狂,就在蜀軍已經快被這場長達三日夜的戰鬥逼瘋時,秦觀適時發出了停止進攻的指令。恩師孫賓曾經說過。『用兵如用拳,若戰便需全力以赴,可全力也需留力,切切不可用力過老!』用拳用老,就會留下被敵人反擊的破綻;用兵用老,不是令敵人全面崩潰就是令敵人在重重壓迫下迸發拚命之心。蜀人畢竟有幾十年經營的堅城可恃,且性情堅韌、最能遇強而強,若不能逼其全軍崩潰反會引起其拚命血戰之心,這並不是秦軍想要的結果。

    看到縈繞了三日夜的夢魔退去,蜀國城上竟然爆發出陣陣歡呼聲,甚至有人高聲唱起了蜀中的歌謠,軍中的司灶者已經按照將軍的命令埋鍋造飯,陣陣麵餅和燉魚的香氣瀰漫在這座剛剛還被血火籠罩的堅城中;就連最嚴肅冷漠的石將軍也下令取出城中窖藏的美酒,要與戰士們同樂聽到這消息,蜀軍再一次歡呼起來,與這片刻的溫馨比起來,長達三日夜的血戰彷彿也算不得什麼了。

    蜀中特產糯米和粟米烙成的餅真是又軟又香,渭水中出產的鯉魚雖然及不上黃河鯉魚那般鮮美,可若是切成大段,用羊油燉了,加入蜀地特有的各種調料,也是世間美味,除了輪值警戒的士兵外,其餘將士每人都分到了半斤蜀酒,蜀酒烈性可是天下聞名了,半斤雖不足醉人卻可微醺,這在戰場上已經是莫大的享受了。

    酒至半醺,石仲按劍走上城頭,對面的秦城此刻也是燈火點點,只是為什麼有些燈火是漂浮在空中的?而且正順著北風飛來,雖然速度極是緩慢,卻遲早會飛至蜀城上空。

    心中正在疑惑,忽聽陣陣簫聲嗚咽,這簫聲卻與華夏的不通,低沉之中偶有高亢之聲,便如輕石入水,時見鏗鏘,卻正是蜀中黃竹做成,而且這不是一根竹簫在演奏,分明是成百上千根竹簫齊奏,滾滾音浪瞬間就傳至蜀城之中。

    這首曲子低沉宛轉,如泣如訴,其中蘊含了無限情意,正是蜀中無人不知的一首名曲,喚做『鄉念』的,說得是遊子離鄉、戰士奔赴疆場,家中老母妻子對親人的無限思念之情。石仲聽得心中一動,不覺放鬆了按劍的手,眼眶竟然有些濕潤;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蜀人,如何會不熟悉這首曲子,記得率軍離開蜀中的時候,妻子正是吟唱了這首歌給他聽。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別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丈夫志、抵得夢中人」

    蜀城中正自人人心酸,忽聽秦城傳來無數人朗朗讀詩聲,劃破這個寧靜的夜晚,送到了每一個蜀軍將士的耳中,城中頓時一靜,歡宴鬧酒之聲頓時消失不見,竟然有士兵發出低低的哭聲。

    孫賓此刻就站在秦軍城上,微微嘆息道:「所謂人和之用,可在我、亦可在敵也,少游,白子這首新詩是否比得上十萬大軍呢?」

    這首《遊子吟》真是白棟在波斯時所作,雖然略做更改,同時表達了前線將士對老母妻子的想念,孫賓仍是驚為天人,當場便記錄了下來,只是恐怕就連白棟也想不到會被他用在此處,硬生生導演了一場『四面蜀歌』,這首詩配合蜀中名曲『鄉念』,再用蜀簫伴奏,蜀人聽了不瘋才怪,說到亂敵軍心的作用當真要超過了十萬大軍。

    秦觀真是無限感慨,蜀城先是傳出陣陣嗚咽聲,漸漸已是哭聲震天,他如何會聽不到,心中不禁對作出這首詩的白棟無比佩服,更對擅將利用此詩的孫賓佩服了個五體投地,忍不住道:「若是我軍此時攻城,或許不用十五日?」

    「非也,哀軍莫可欺也,此時進攻,反會激起蜀人拚死之心。今晚就讓大軍好生休息,明日繼續攻城,這次只攻半日就停戰,後日繼續攻城,連攻三日!」

    孫賓微微一笑,輕輕晃了晃手中羽扇,此戰種種早已在他算中,著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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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5 00:19: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七章 【可憐渭水河邊骨】


    世間本無英雄志,男兒最怕近鄉情。

    戰場上慷慨激昂的好男兒怕得不是劍光血海,偏偏是兒女情長。西虢是什麼地方?位置還在南鄭之北,原本並非蜀國的土地,這裡有西北苦秦撲面而來的刺骨寒風,可沒有蜀中溫潤如春的氣候;蜀國守軍在這裡走馬燈般的輪換,來時個個愁眉苦臉、走時人人歡天喜地,從來就沒有人會將這裡看成是蜀國的土地,輪派到這裡根本就是與流放無異。

    三天來兩軍殺得屍山血海,看到無數袍澤化為他鄉之鬼,心中本就難免酸楚,再好的蜀酒也是借酒澆愁,忽然聽到鄉音響起,偏偏秦人還弄了首撼動靈魂引起共鳴文采斐然的新詩大聲朗讀,這不是要人老命麼?就連最堅強的老兵也忍不住哭得稀里嘩啦像個被情人拋棄了的小姑娘。

    哭聲震天的西虢蜀城忽然變得光亮如晝,蜀軍將士紅著眼睛抬頭望去,只見空中漂浮著無數燈火,一閃一閃的好不動人,彷彿是上天看到了蜀人的悲哀,特意降下這美景安慰一般,眼前的景色讓很多年輕的蜀軍將士想到了與情人夜晚幽會時看星星的往事。蜀妹從來都是最多情浪漫的,她們總愛拉著情人去看星星

    哭聲漸漸低沉,蜀軍將士開始驚奇地讚歎這些漂浮在空中的燈火;說來也是奇妙,這些飛在空中的燈火一旦到了蜀城上空,燈火便漸漸暗淡,開始緩慢下沉,千萬點若明若暗的燈火從天而降,就彷彿是傳說中的天外流星全數聚集在了這座城中。

    「原來是竹製的燈,下方還拖了燈尾?咦,這可不是普通的燈尾,是紙,上面還寫了字。」

    蜀族最早其實是有別於華夏民族的,不過該族雖有屬於自身的俚語。卻並未發明文字,所用仍舊是華夏文;軍中雖多粗鄙之人,卻也有隨軍的文記和商隊中的賬房,這些人拿起燈尾上的文字。個個都看得入神,只是有的看過後會有些緊張地將紙遠遠扔開,有的卻會悄悄藏起來,還有的乾脆團成了團吞進肚子裡,一副打死也不說的堅定表情。

    「將軍。秦軍弄出這種古怪的飛天燈只怕是要亂我軍心,將軍請看!」

    石仲的貼身文簿接過親軍送來的紙書,越看面色越是嚴肅,緩緩將其遞給了石仲,他這個文簿也算是石仲的謀士,戰場上各種亂人軍心的手段也都見過,這次卻是開了眼界,直覺感覺秦軍這種鋪天蓋地的文字宣傳早晚會壓垮城中將士。

    石仲接過來細細觀看,先是面容沉肅,漸漸陷入深思。忽然望向這位文薄:「杜先生,我也聽說秦國那位白子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白家商社建立的商貿據點更是遍及天下各國,但凡與這位白子扯上關係的,無不得利,就連華夏銀業總司也無法不受其影響。這位白子說,天下之民若安,得於糧財也,無事興兵,徒費國力。實非萬民之服,乃有閨中之哀。尤其是這最後兩句新詩『可憐渭水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哎。我軍與秦軍三日夜大戰,正不知有多少蜀國好男兒成了那河邊骨,做了那夢裡人?杜先生是儒家,也曾遊學天下,是見識過大場面的人,你說這位白子說得可對麼?這場莫名其妙的戰爭對蜀國真的有必要麼?」

    杜文簿久久無語。半晌方道:「若是摒棄國別之見,溪對這位白子只有贊同。華夏有百家爭鳴、蜀國有川中學派,又有哪一家不是要為這天下開出治世安民的良方?可無論是儒家也罷、墨家也好,無論說得有多麼動聽,卻終是繞不過這『錢』『糧』二字,什麼是治世安民?讓天下富饒、萬民安樂正是!秦國白子有大手段,創曲轅梨、設銀本位、聯各國家之法,服西戎於外這樁樁件件,真正是治世安民的切實手段,若是華夏蜀國都能以經濟為先,互通有無常利友好,又何必要起刀兵呢?」

    「先生說得好啊」石仲長嘆一聲,望著杜溪久久不言。

    「說得好又如何?你我終究是蜀臣,難道還能背叛大王不成?更何況蜀地與秦接壤,便是沒有大王觸怒周天子,只怕那秦國也要圖謀我地,你死我活而已,就算那位白子再是如何人傑,也一樣是我蜀人的敵人!」

    巴蜀兩國中,巴國親華夏,蜀國卻是多年來與華夏有別,卻是不比山東各國甚至楚越,杜溪雖然高明,卻還沒有超脫到可以無視國家民族的程度,該如何選擇就沒有什麼懸念了。

    石仲聞言微微點頭:「杜先生總算沒有讓我失望,否則仲手中之劍就要斬下你的頭顱了。請先生立即草擬一份軍令通告全軍,但有揀拾秦人紙書者,需立即上繳,有識文已閱者,不得傳播其上內容,違令者斬!」

    ***

    其實就算石仲沒有下這道軍令,蜀國將士怕是也沒有多少時間去討論秦人紙書的內容,這個充斥著血與火、酒與肉、最後還來了一場滿天飛燈浪漫場面的夜晚很快過去,當太陽還沒有完全出現在地平線上,秦軍的弓弩就如漫天烏云般壓上了城頭,伴隨著雷鳴般的行軍鼓聲,整整三十個秦軍百人隊出現在蜀軍城下,衝鋒在最前面的士兵已經脫去了沉重的甲冑,只著一身輕便的布甲沿著云梯向城頭攀緣,就像一群為了勝利可以不懼死亡的惡狼!

    秦軍的這次攻擊猛烈無比,短短半日時間就折損了兩個百人隊,蜀軍傷亡甚至不在攻城的秦軍之下,不過很快就停止了,並沒有向上一次那樣連夜大戰,卻用最短的時間將戰爭最為殘酷的一面展現在蜀軍面前。

    休戰後石仲沒有犒賞大軍,而是走進傷兵營一個一個撫慰傷兵,在與傷兵說話時,他的聲音總是壓得很低,仔細打量著每一個受傷的士兵,這些士兵仍舊尊敬地稱他為將軍,傷勢不算很重的還要拚命站起來向他行禮,可是他卻從這些士兵身上看到了某種變化和不同。好厲害的孫賓和白棟啊,就算他可以及時以軍令彈壓,昨晚那些紙書還是有一些被人私藏了起來,紙書上記載的內容還是在士兵中暗暗傳播著石仲忽然感到一陣無力,因為他非常清楚,有些情緒是無法用軍法和殺戮鎮壓的,比如對和平的渴望、對家人的懷念、對故鄉的遙望

    「大王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如果西虢守軍不是經常輪換而是派出一隻大軍經年常駐,等到那些駐守的士兵認同了這片土地並且將它也視為故鄉時,只怕秦人就算有千般手段也很難亂我軍心罷?可是以大王多疑的性格,他肯將如此重要的西虢長期交給一位將軍麼?」石仲搖搖頭,或許自己不該想這多罷?身為蜀人蜀臣,為國為家盡忠可也

    走出傷兵營,親軍已經為他端來了熱騰騰的肉湯和麵餅,石仲點點頭接過手中,無論明天怎麼樣,飯總是要吃得。可是一口肉湯還沒喝下,就聽到城上傳來密集的鑼聲,抬頭看去,只見上空白影幢幢,無數盞飛燈再次飛到了蜀軍頭上!

    這燈昨日已被石仲拆開來看過了,聽軍中工匠說,秦人是利用了熱氣蒸騰的原理才令此燈可以飛空,構思當真巧妙無比,而且秦人似乎算準了風向風力和距離,每次當這些飛燈來到蜀城上方時剛好燃料用盡跌落下來,用來傳遞那種亂人軍心的紙書最為方便不過,簡直無解。

    望著城上的弓箭手正拚命射擊這些飛燈,石仲一聲嘆息,心中有些無奈,這還有完沒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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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7 00:32: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八章 【帶路黨】


    戰鬥進行到這一刻就已經不是純粹的戰鬥了,而是一種從肉~體到精神的折磨;偏偏這種折磨還是沒完沒了,時起時停的攻城戰讓蜀軍疲於奔命不說,隔三岔五從空中飄來的飛燈已經不是什麼美麗動人的景象了,漸漸已經演變成讓蜀軍崩潰的最後一根稻草,而揀拾起這根稻草壓在蜀國這只駱駝背上的就是蜀軍中的知識分子

    知識分子從來都是最反~動的,他們比普通人看問題更為透澈、所思所謀更為深遠、敏感、腦後易生反骨,尤其這個時代的知識分子也就是士人階層可比兩千年後更為崇尚『言論自由』,這種偉大的堅持成就了這個百家爭鳴的時代,也可能隨時將某個政權帶入深淵。尤其有一點最為可怕,這些知識分子一旦認定了他們的『道理』,就算拋頭顱灑熱血也是要振臂一呼的,你越是以死相脅,他便越是叫得起勁,石仲的反應不可謂不快,所立軍令不可謂不嚴,可秦國紙書上的內容還是如瘟疫一般暗中席捲軍中,那些軍中文筆、隨軍商隊的賬房、以及沒落貴族出身的將士不僅在暗中傳播這些反蜀言論,遇到有疑問者還會循循善誘的為之解釋,為什麼曾經的弱秦會變成強鄰?白子所言的經世治民之策何以會著眼『錢糧』之利,以經濟變之?秦國現在強大了,可他們沒有去攻擊魏國韓國,而是放眼西方,一舉控制了波斯這個龐大的帝國,這又是為什麼?現在的戰爭有意義麼?就因為大王要與周天子爭一口氣,派使者送了臭烘烘的米田共去,結果先被楚攻又被秦國討伐,逞一時之快而陷國民於戰爭之中,這算是正義的戰爭麼?白子說得太好了,非正義的戰爭就是不道德的

    在這樣一群不懼生死也要堅持言~論自~由的知識分子眼中,什麼敵我家國其實都是可以拋棄到一旁的,他們追求的才是世間最偉大的真理、最偉大的『道』。而在這種『傳道』的過程中,個個都有向帶路黨轉化的趨勢。在這個百家爭鳴的大時代,隔絕於華夏之外的蜀中也是有學派的,只是因為立於人皇時代的古蜀國早已不存。古蜀國文明也漸漸被華夏文明同化,如今的蜀中學派也無非是受儒、墨、道等諸家影響,墨家也還罷了,蜀中的這些讀書人多半是受儒家和道家影響,儒家弟子心中早就想往有顏宗和孟子坐鎮的鳳鳴書院了。原本就對白棟這個院長有莫大的好感;道家講究無為而治,無為無不為,無可無不可,什麼兵戎稱霸的手段根本就被道家看不起,白棟以經濟法律為手段聯結諸國強大華夏的手段倒有幾分隱合了道家之道,自然讓他們好感多多,只覺若是秦國入主蜀中,只要有這位白子在對蜀國也未必就是壞事。

    石仲最近殺了很多人,奇怪的是殺人越多,『流言』便傳播的越廣;利劍是堵不住那些讀書人之口的。這個道理他其實很明白,不過他是西虢守將,世受王恩,此時除了殺人還能做什麼?最大的一次屠殺是在昨日,秦軍攻城的第十四天,石仲足足斬殺了一百三十一人,自己人的鮮血浸透了他腳下百尺之地!等到行刑完畢,石仲腳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大帳,噤若寒蟬的蜀軍將士才敢抬起頭來,不過那一對對目光中。卻有多半是蘊含了深深的不滿甚至是仇恨。

    這個晚山是下弦月,月牙縮成了一線,原本就沒有多少光亮,密密的烏云遮蔽了天空。將滿天星辰也遮擋得乾乾淨淨,雖不至伸手不見五指,隔出十尺卻是看不到任何景物的,有時會聽到近處有沙沙的水響,那是某個士兵鑽出軍帳在撒尿,大冷天的誰都想要偷懶。反正這種天色也不怕被軍法官給看到。

    在軍營外的排水渠旁,一點燈火悄然點起,十幾張臉龐一閃即逝,隨即便又消逝在夜色中。一個暗啞的聲音道:「日間的飛天燈中留下了孫將軍的密語,發動就在今晚,大家應無異議了罷?」

    「商首說得哪裡話來,到了這個關頭,誰人還會有異議?這裡的十幾名高手的都是咱商社自家子弟,個個都是一流的刺客,輕生死重然諾,正無一個會臨陣退縮,請下令罷!」

    「說得好!」那個暗啞的聲音道:「我只最後再問一次,你我今日之行雖是功在後世,卻難免會成為許多蜀人眼中的背國叛家之人,必要承擔許多罵名,各位如有後悔此時還可退出,我也不會勉強。」

    「商首說的哪裡話來?需知咱們五年前還是些蜀中默默無聞的小商戶,自然白家商社進了新都,暗中不知給了咱們多少好處,讓咱們商社一舉而成蜀中巨富,人人都知道這是白子要預伏暗棋,可是那又如何?白家商社開商貿據點、通利於蜀國,這才是真正為蜀人帶來無限好處,可比那位一心只想著去招惹周天子,為蜀國帶來兵災血禍的大王強多了。嘿嘿,周國如何?秦國如何?蜀國又如何?咱們今日只為蜀中黎民、為萬世開太平也,就算被人錯解唾罵那又算得了什麼?」

    「正是,咱們為了白子大計前歲便隨商隊潛入這西虢城中,只為今日功成,心中何曾有半分動搖?如今城中軍心浮動,只待火起,則守軍必亂,我等建功立業就在今日也,請商首快快下令,我已經等不及了!」

    那暗啞的聲音呵呵一笑:「如此就好,四更一至我等便動手,諸君便依先前分配點燃城中糧草,待火勢一起,便混入亂軍中齊聲大喝秦軍已入城,如此城中必亂,秦國孫將軍潛伏在城外的大軍便可一舉破城。這西虢城一破,秦軍只需數日便可奪取南鄭,大事成矣!」

    「諾!」

    十幾名一流的刺客在白日軍陣中或許很難有什麼作為,可在這浮云殘月暗無星天的夜晚,卻絕對是一隻可怕的力量,隨著暗啞聲音一聲令下,就彷彿十幾條溜入了草叢的毒蛇,悄無聲息地滑向了蜀軍的輜重糧草大營,塗抹了黑漆的兵器在夜色中揮舞著,悄無聲息地收割著無辜的生命,為了自己的『道』,這幫帶路黨殺起同胞來也毫無自責之感,殺人越多,就越感覺自己是在拯救蜀國、拯救蜀族。

    十幾點光亮忽然出現在黑暗的蜀城中,起初還有些微弱,可當驚醒的石仲驅策著蜀軍去擔水救火時,十幾道火柱轟然升起,猛烈的甚至有些突然,就像石仲做夢也想不到他的最大威脅並不是來自城外、而是來自城內一般。

    就在城中火起的同時,西虢城下一大塊一大塊地皮被猛然掀起,整整三千名輕甲快劍的秦軍銳士從地面下躍出,他們沒有攜帶云梯這類沉重不便的攻城器,而是從腰間解下長長的繩索,在頭頂甩成一個個圓,然後向城頭投去,『叮叮叮叮』無數隻樣式奇怪的鐵爪反抓在女牆之上,秦軍戰士用手拉一拉繩索,便腳踏城牆緣繩而上。而這三千大軍行動所發出的聲音完全被淹沒在西虢城巨大的喧嘩聲中,蜀軍警哨竟沒有半點發覺。

    「恩師與白子好深的算計」

    現在秦觀總算是明白孫賓為何要他連續十五天進攻蜀城了,這三千大軍是何時從後方掘土成道隱藏到蜀城下就連他也不得而知,更何況是這些天被殘酷的攻城戰和飛天燈快要逼瘋的蜀人?只是到現在他也沒想明白蜀城中何時混入了秦國的細作。

    「西虢蜀城可以破了,傳我將令,入城後戒殺戒銀,非反抗者皆可俘虜之,秦國不缺糧食,要得就是戰場上這最後的準則和道義。你去點兵吧」

    孫賓並沒有多看一眼火光衝天的蜀城,轉身向他的大帳中走去,這樣精心安排的勝利實在是沒有什麼可慶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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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蜀中奇劍 一】

               
    西虢一破,南鄭便危險了,消息傳入新都,蜀廷大震。

    杜蘆和那幫臣子最怕的其實還不是秦軍下西虢取南鄭,畢竟就算南鄭被秦國攻取,秦軍也要沿嘉陵江一側進入南故道,那種臨江棧道險之又險,遠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可以形容,這仗還有得打呢。他們真正怕的是類似西虢的悲劇會再次上演,帶路黨真的太可怕了,就是最有經驗的將軍面對這些人時也會感覺防不勝防。

    於是一場對商家的大清洗開始從新都展開,蜀國官員現在正一家家排查商家,但凡是與白家曾經有過生意來往的,哪怕只是曾經從白家商社購買過幾十擔糧米,也無一例外被列入黑名單中,現在蜀國商界簡直是人人自危,白家商社在蜀中經營數年,又有哪一家敢說是與白家沒有任何聯繫的?自危之下或是賄賂官員以求自保,或是乾脆逃出城市做個本本分分的農家翁,有性情激烈的甚至率領家人遊俠與蜀廷激烈對抗,可憐秦軍距離新都還有十萬八千里,蜀人的劍刃便染上了無數自己人的鮮血,蜀中經濟一時為之低迷,隱隱竟有要崩潰的跡象。

    蜀國如今已是內憂外患,杜蘆卻做出了一個愚蠢無比的錯誤,竟然下令散關駐軍回師南下!主動放棄了南鄭北面的第一雄關。散關一丟,一馬平川的南鄭根本就無法抗衡孫賓的大軍,兩個月時間不到,一封封鷹書便自南鄭向褒斜道和櫟陽方向飛去,秦國終於在九十年後收復了南鄭故土。嬴渠梁已經可以開宴慶祝了。

    而此時號稱天下第一奇才的蓋世英雄白子卻正彎腰抬首謹行謹步。沒辦法啊。褒斜道的臨江棧道太窄太險了,就算身前身後就有范伯和李敵這兩大高手護衛,他也不敢有絲毫大意。

    此刻白棟左側是高聳入云的崖壁,其上虯藤盤繞、蜿蜒如龍,隱隱還有龍蛇一類爬過的涎跡,這也不算什麼,路上也遇到幾條斑斕色彩的毒蟲襲擊,都被范伯和李敵揮劍斬殺了。真正可怕的卻是右面。微微轉首向右面下方看去,那棧道窄得兩隻腳便能遮蓋,只能看到下方滾滾奔流的斜江水,那江水滾滾雷鳴,其中有無數暗流激浪,莫說是人了,就是稍小些的船兒下去,怕是也要撞得粉碎,這地方可不是後世旅遊區的棧道,雖然看似危險其實每隔數月半年就有專門的工人整修更換。這條棧道可是號稱從夏禹時便已形成,距今怕不是有上千年了?也不知最近一次修整隔了有多少年。如今更是廢棄了許多,還需要公輸家和墨家弟子一路充當弓兵修整過去才得行人,就連最靈便的木牛流馬到了這段棧道也要拆開了靠人力扛過去方可。

    若只是行走艱難也就罷了,偏偏這棧道的某些位置只要腳踏上去就會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那些公輸家和墨家的子弟倒是無所畏懼,白棟卻是心驚神搖,有幾次真是感覺活不成了,恨不得縱身跳下去才好,心中只是暗暗叫苦,早知如此自己充什麼大頭鬼?日後讓小贏駟來收取這蜀中不就好了!正走得滿身大汗,背後卻被李敵狠狠拍了一記,轉身怒視李敵時幾乎是帶上了哭腔。

    「怎麼?堂堂西君白子也會怕了這棧道不成?」

    李敵吃吃地笑了起來,讓白棟感覺他那一巴掌分明就是故意的:「像你這種低腰仰首的走法,只怕走出棧道時腰也直不起了,所以不用畏懼,平日裡怎麼走現如今就怎麼走,有我同范伯在,還會讓你掉落不成?別瞪眼了,看看這封加急傳來的飛書罷,卻不是你那位孫師兄的,是趙良。」

    「趙良?」

    白棟接過飛書來看,喜道:「好傢伙,果然沒有讓我失望。」褒斜秘密運兵也罷、孫賓順利收費南鄭故土也罷,這都是為了伐蜀大計,此時子午谷還沒有開崛,如果要進入蜀中除了繞遠走險惡難行且被蜀軍處處設關的南故道,就只能靠那條傳說中的石牛道了,可這傳說終究是傳說,趙良究竟能否在巴國的協助下找到石牛道入口,還真是難說。如今看到趙良傳來的信息,總算是心中一塊大石落下。

    「有趣,我倒是想要看看蜀王是如何隱藏了秘道入口。趙良信書來的及時,咱們再過半日也就出了斜谷,便依你先前安排,我與范伯挑選十名精幹高手,先行與那趙良匯合,等你整頓大軍之後,當可揮軍直入那秘道了。」李敵忍不住放聲大笑,這一路入斜谷出褒谷,卻是半個敵人也沒有遇到,他真是快要憋出病來了,如今終於有了殺敵的機會,如何會不興奮?

    「如此兄長便多多辛苦了,這一路無前人道路可行,需要翻山越嶺,走遍不毛之地,還要繞上一個大圈才能與趙良匯合,謀奪那秘道入口之時,只怕還要一番劇鬥,小弟卻是無法幫助范伯與兄長,一切都要多多仰仗兩位了。」白棟也不覺有些欣慰,只要蜀中一下,秦國便真正大興,日後在華夏權柄更聖,就是全力對付西方也再無後顧之憂,可說是他全盤計劃中最為重要的一步。

    ***

    趙良深深呼出幾口長氣,抹了把額頭滾落的汗水;明明是入冬的天氣,他竟然全身汗透,胸口彷彿燃起了一把無名火,熱的恨不得將全身脫~光方趁心意。

    近百里的山路走下來,莫說是趙良這種四體不勤的文士,就是久經訓練的軍士也得喝一壺,何況這是人走得路麼?在苴國嚮導的帶領下連日來翻越了整整十五六條山嶺,常常跋涉半日連塊安全平整的紮營地都很難找到,怪不得巴王和苴王都不肯陪伴他前來呢,如今這兩個傢伙一定是在苴都飲酒作樂罷?誰讓自己肩負重任,找尋到秘道入口後還要與來援的秦國高手聯絡,這一趟苦差事卻是躲也躲不過的。

    「先生,咱們之前的判斷應該沒有錯,這石雞嶺下樹木嶂疊、藤蔓密佈,可在昨日雨後日光熾烈,卻偏偏不見有瘴氣升起,如今雖是入冬,卻也是有些異常,可見下方必有人常年清潔落葉積果,若非如此,怎麼會不起毒瘴?」

    與趙良說話的人身高不過四尺餘,若是在華夏各國就是羸弱不堪的矮人了,他頭上裹了白布巾,口鼻也與趙良一般用白布遮住,右肩至腰披了半張皮甲,腰間懸掛著一柄似劍似匕的古怪武器,說話甕聲甕氣的,華夏語卻算十分流利。趙良如今已是汗流浹背,另外十幾名與這人一般打扮的人也微微見了汗,唯獨他面色如常,呼吸也不見絲毫沉重,顯然是一名大大的高手。

    「秘道入口會在此地麼?」

    趙良如今有些心急,半月前這苴國第一高手土藤就說了,這片苴蜀勢力交接之處定是秘道入口所在。他們一路探尋過來,果然遭遇了幾撥神秘戰士,這些戰士個個操持蜀中口音,而且在附近都有常年經營的山洞密室居住,土藤將他們斬殺後,翻揀他們住處發現日常所需之物竟然無不俱備,多半就是蜀國派來看守秘道入口的人手了。只是這半月來在方圓三十里內搜索,卻始終沒有半點發現,自己卻早早就傳書白棟報告了喜訊,如今若是尋找不到,那可要在白子面前留下一個『辦事不密』的壞印象,想來也怪自己這段日子行走大山深谷之中,性子變得急躁了許多,竟無了昔日半分從容。

    「方圓三十里之內,唯有此處地形像是秘道所在,而且極為隱蔽,已經基本可定,只是不知這樹嶂藤蔓之下,隱藏了多少守衛高手,若我等一擊不中,只怕蜀人會毀此密道,那時可就斷了貴國進軍之路。」

    土藤不只是武功高強,心思尤其細密,招呼手下和趙良退後,尋找了一處足夠隱蔽的山洞方繼續道:「蜀中多奇劍,若是那幾個人在此,我也無法勝之,如今只能期盼巴王調來屬下高手或是等待貴國的高手前來了......」此地通行不易,又是蜀國的勢力範圍,是不可能有別國大軍來攻的,所以蜀人必用高手護衛,前幾次遭遇的蜀人便個個都是劍客一流,而且越來越強,若非土藤在此,恐怕不等趙良找到密道就先要被蜀人所殺了。土藤早年縱橫巴蜀一帶,所會高手不知凡幾,只怕遇到那幾名傳說中的蜀國高手,若果真是那幾人,他或許能夠從容遁走,那幫手下和趙良可就難說了,這位趙先生是苴王的貴賓,更關係到苴國與秦國的邦交,他也不敢大意。

    「半月前我便飛書傳訊,卻不知白子所派高手何時到來,不如我等就在此等待?」土藤與那些蜀國高手激戰時趙良也是見過的,這幫人個個都不是尋常士兵可比,殺人手段實在可怕,他也是君子惜身的人,能休息可不肯冒險。

    「半月前?」若從褒谷算起,到這裡就有近兩百里距離,而且沒有真正的道路通行,一路上都要翻越山嶺,自行開闢可行之道,便算是我也難在十五日內趕來,我們恐怕要在這裡多等待幾日了。趙先生且寬坐,待我去打些獵物來充飢......」

    他的話音未落,便聽人在山洞上方笑道:「你就是苴國第一高手土屠麼?可真是好大的口氣。」

    土藤面色大變:「什麼人!」他本是殺狗的屠夫出身,藝成後名揚巴蜀,可沒幾個人敢在他面前叫出往日的名號,這人莫非是活得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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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9 22:51: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六十章 【蜀中奇劍 二】


    土藤身形一閃便出了山洞,抬眼向峰頂望去,只見十幾名黑衣劍客正俯首望著他,領頭兩人一個是面容冷酷的中年男子,一個卻是白髮飄飄的老人。這男子就仿佛一把已經出鞘的利劍,距離足有二三十丈,卻仿佛隨時可以一劍斬來,讓人避無可避;那名白發老者面色紅潤,生得鶴發童顏,而且正在望著他微笑,只是這笑容就像是一張無邊無際的大網,似乎這個老者只要對他出手,他就是網中亡命的魚兒,再也休想逃走。

    這老人和中年男子也就罷了,就是那十名劍客也個個都是難得的高手,十雙眼睛此刻都緊緊盯在他的身上,目光凶悍無比,最後還是那白髮老者微微擺了下手,這些人才目光轉和,讓他不覺透了口氣。

    土藤心中有些不服,微微哼了聲,向前方踏出一步,‘啪’腳下一塊黃石被他踏成兩截,塵土飛揚。

    “不錯,苴國第一劍客果然有幾分硬朗。嗬嗬,聽說你曾經入新都刺過開明王,雖然沒能得手卻可全身而退,是不是真的?”

    李敵與范強率領十名秦宮高手掠下這座小小的山峰,近距離用目光與土藤對了一下,立時感覺到這人目中澎湃的殺氣,不覺微微點頭,心中很是滿意。

    “不過是區區蜀中新都,若要來去自由又有什麼困難?你們是什麼人?”

    “嗬嗬,還是我來為土副將解釋罷。這一位是李敵李衛主,這一位是秦宮范伯,就不用問他的職司爵位了,就連我大秦帝君也是如此稱呼他老人家。另外十位也都是我秦宮的高手,咱們的強援到了。”

    見到了李敵范強帶來的秦宮高手,趙良不覺暗鬆口氣,有這兩位到來就什麼也不用擔心了。

    “這位老先生就是范師麽?”

    土藤面色一變,李敵的名頭他自然聽過,卻也只是令他正視而已,范伯的名字一入耳。立即面色大變,竟然躬身一禮,就像是學生拜見老師一般的恭敬。

    “怎麼,你還認識我?”范強倒是有些意外。他整日隱身秦宮,並不似李敵那般名聲在外,想不到在巴蜀之地竟然也有人聽過他的名字。

    “回范師,土藤曾受教於越國猿公,聽他老人家論起過天下第一流的劍客與刺客。其中有幾位萬萬不可招惹,若是見到了就要執以師禮,范師正是其中的一位”

    “老猴子倒是會誇我。不知他可曾對你說過,蜀中有三隻‘鷹’也是極其難纏難惹的人物?哎,老夫倒忘記了你是苴人,就算那老猴子不說,這三隻鷹也是你不敢去招惹的了。”

    土屠不由面上一紅,蜀中三鷹的名字他當然聽說過,只是這三人最喜歡在大山深谷中修煉劍術,從不肯輕易出頭。他縱橫巴蜀之時倒是不曾遭遇;不過這三個人與開明王朝關係極深,若這裡真有秦人所說的秘道,說不定就是他們拒守,他先前不敢輕舉妄動,正是為此擔心。

    “嗬嗬,蜀中三鷹的名頭不小,卻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若不是他們在此便罷,若果真在此,順手除了就是。咱們大秦要進軍蜀中,誰還能攔阻住不成?”

    走到趙良和土藤面前,范強咧嘴一笑:“有什麼好吃好喝的沒有?快快取來,這一路山高路險。為了趕路連像樣的熱食都沒吃過,太苦了。”

    范伯和李敵來到,趙良就算是熬到頭了,他現在看到這風景如畫的蜀川就想吐,無比懷念城中的酒肉歡宴,撐到次日天明。就纏著土藤分派了兩名苴國劍客給他,護送他先返回苴都再說。趙良走時毫無羞愧感,像他這樣的讀書士子就不該摻和這些劍客間的爭鬥,離開了就是對范伯和李敵的最大支持。

    趁著今日無雨,秦苴兩國高手輕輕墜入谷中,一個個靈巧的像貓兒,比小白兔還要謹慎萬分,果然正如先前猜測的那樣,一路沿樹藤墜下無驚無險,莫說是敵人了,就連毒蛇猛獸也無。站在谷中望去,只見左右兩面皆是數十丈高的山崖,都不用如何掩飾,就被層層疊疊的樹木和藤蘿遮掩,就是今天這般的好日頭,站在谷底也只是微微透亮,猶如傍晚時分。谷底沒有落葉泥土,竟是一條用青石修長的長長甬道,寬度足可讓四馬並行,抵通南北,也不知有多遠多長。

    不過像這樣的天然隱蔽甬道是不可能太長的,估計也就是幾里路的樣子,如果真是白棟所說的秘道,此路一頭兒必然是通向某個連接南鄭的去處,另外一頭則是連接向某條可以通行蜀中的道路。蜀人只要藏起這條秘道,便將這條通路斬斷,戰時啟用、平日深藏,無論進退抵據都能立於不敗之地。

    蜀人要秘藏此道自然不會派大軍進駐,不過埋伏些明樁暗哨的劍客刺客一流卻是不會少的,秦苴兩國高手一路向北而行,一路上也遇到了十幾撥蜀人,正如土藤先前殺死的那些蜀國密哨一般,都是深藏在兩側崖壁的秘洞之中,過得都是仿佛野人般的生活。這一路上范伯和李敵基本就沒怎麼動手,蜀人劍客雖非弱手,卻在土屠和秦宮高手的聯手下土崩瓦解,土屠更是每次都率領苴國高手衝殺在前,仿佛是要證明苴國才是秦國最忠誠的夥伴,他土屠更不愧苴國第一高手之稱。

    可他殺的蜀國高手越多,心中就越是佩服范伯,蜀人經營此秘道多年,那些隱藏在藤蔓樹木後的洞穴是最難發現的,若是只靠他搜索過去,還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可范伯只是慢悠悠一路走過去,偶爾風輕雲淡地隨手一指,所指方向便定有蜀人哨探所建秘穴,簡直就是百不失一。土藤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記憶中有人只有猿公才有如此聽力,可惜他幾次求學,猿公總是笑笑不言,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到了!”

    一路上挑了蜀人數十個秘穴,在這谷底甬道足足行走了兩日夜,忽覺眼前一黑,抬頭向上方密結的樹木藤蔓望去,只見天光縷縷,並非多了什麼遮掩。讓眾人感覺黑暗的原來並非天光受阻,而是眼前的一面‘山壁’。

    “果然是巧奪天工!”原來這山壁竟是可開合的,正不知蜀人為了成此工程,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

    由眾人下落秘道的位置到這面山壁足有三四里遠近,一路上都是青石鋪成的平坦道路,一直到了這裡才被這面山壁阻斷,眾人定睛望去,頓時目瞪口呆。只見眼前兩條飛瀑垂下,濺起無數銀花,下方正有一個青石為底水潭,水雖不深,潭底青石卻被水流衝刷得光潔滑溜,那‘山壁’正佇立在水潭之上,山壁上係了十幾條兒臂粗的鐵鏈,每一條鐵鏈都連接在巨大的木絞盤上,此刻正有數百人分別推動絞盤,這些人一面推動絞盤,一面發出‘嘿嘿’的大喝聲,十幾條鐵鏈崩得筆直,那面山壁竟隨之漸漸打開,露出一線天光。

    仔細看去,才發現這面山壁其實是一快巨大的岩石,卻不似真正山體那般厚重,與兩側山壁比起來更像是一塊‘薄薄’的石片,不過這也是相比較而言,其實也有幾十尺厚,而且上面生滿了奇木藤蘿,甚至還有鳥兒搭建的巢穴;如此沉重的山壁,就算有絞盤可用,幾百人也是萬萬拉不動的,會變成如今這般,完全是靠了兩條瀑布日夜衝刷,硬生生將山壁下方衝出了空隙,然後花費無數精力,以巧匠將鑄造好的巨大鐵球套入壁根,這些鐵球既大又可以在石套中自如轉動,偏偏下方水潭又因瀑布多年衝刷變得堅硬滑落,這才可以勉強開合。

    這面可以移動的山壁既有天工造物、更有人力巧妙,可謂是集中了上天和人類的智慧而成,只怕放眼華夏也僅此一處了。

    眾人吃驚地望著這天造地設的巧妙石壁和正在喊著號子的幾百名民夫,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就連范伯這般鎮定的人竟也露出驚容,望著正在指揮這些民夫拉動山壁的三個人道:“黃鷹、赤鷹、紫鷹,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有四十年了罷?當年在魏國論劍之時,你我還是糾糾壯年,如今鬢髮都白了。想不到數十年的老朋友,今天卻要為家國拚死一搏,可歎啊可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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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12 19:17: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六十一章 【蜀中奇劍 三】

               
    這面石壁前站了三名綵衣老者,一著黃衣、一著赤衣、一著紫衣。三人面目酷肖,一率都是深目鷹鼻、白髮飄飄。這個時代高壽的人其實很少,能夠活過五十歲就算得享天年了,可這三個老者卻都在六旬開外,比范伯也只是小了十歲八歲。

    那名黃衣老者笑吟吟回答著范伯,同時還不忘記發下命令,讓那些民夫按照一定頻率絞動木盤,令那面山壁緩緩張開;這面山壁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移動一次,以保證下方鐵球不會因長期不動而轉動失靈,這般浩蕩的場面也只算是日常保養罷了。

    「也未必就要拚死,我聽說蜀中三鷹多年潛修,素來不問世事,且個個都是明白事理之人,那蜀王逆行倒施、置萬民於不顧,大秦興兵,正是有道伐無道,三位老友又何必為那昏聵的蜀王賣命?這條秘道本是天成,依老夫看來,正是為今日之用,三位若肯放手,便是全了朋友之情、天下大義。」

    真正見了昔日的老友,范伯其實還是做不到『隨手除去罷了』,如果能夠勸告三人免去爭鬥,老朋友也未必就要翻臉。何況這蜀中三鷹也是天下有名的劍客,真要打鬥起來,也是極為頭疼。李敵聽得暗暗皺眉,若按他的脾氣劍下分生死就是了,哪裡有這許多麻煩,不過此行秦苴兩國以秦為首,秦國高手中又是以范伯為首,范伯沒有開口,他也不好這就亮劍動手。

    三鷹互望一眼,都有些慨嘆,黃鷹看看范強道:「我兄弟三人與開明王朝關係極深,只怕無法置身事外。多說無益,四十年前我三兄弟劍術不及你。心中卻是不服的,今日正好比試一番,若你們贏了,這條秘道自然拱手相讓,若是你們輸了,咱們兄弟也算全了情義。老蜀王地下有知也怪不得咱們了。」

    「如此也好!」范強哈哈一笑道:「動手!」

    蜀中三鷹都是隱士身份,什麼王朝興衰才不關他們的事呢,黃鷹這番話更是說得清楚明白,是比試並非分生死,要全昔日與開明王朝的情義,范伯是成了精的老滑頭,自然知道不用再廢話了。

    范強話音未落,一道紫影已迎面掠來,卻是三鷹中的紫鷹。他倒是比范強李敵更快,劍光一閃便到了土屠面前,以他的實力早就看出土屠是最弱的一環,哪裡還會客氣?

    「來得好!」

    土屠右腕一翻,那柄似劍似匕的奇形兵刃自腰間射出,迎向紫鷹劍光,身子卻滴溜溜一轉,來到紫鷹身側。那迎擊的一招卻是虛的。正是老白猿當年傳授的絕招『移星換斗』,全靠腰力和腳下功夫臨陣變向。在雙方即將正面接觸時硬生生改變攻擊方向,任憑敵人是多高明的劍客刺客,只要一個不小心也要折在這記絕招之下。

    卻不想他快紫鷹更快,只覺眼前一花,紫鷹仍是站立在他的正面,一點劍芒應面而至。耳邊聽紫鷹大笑道:「若是越國猿公來還差不多,屠狗的小子,你還差得遠呢。」

    當!雙方武器狠狠撞擊在一起,土屠只覺手腕劇震,險些就握不住這把吳勾劍。腳下一浮連連退後三步,抬頭望著笑吟吟的紫鷹,心中震驚無比:「這老傢伙是吃什麼長大的,為何六旬高齡還有如此力量?」想起猿公所言,心中一怕,不禁又後退了兩步。

    李敵放聲大笑,轉眼間已與赤鷹力拚了幾下,他是勇猛直進的劍法,步步腳踏中宮,劍劍全力施為,不是敵死就是我亡的路數;赤鷹卻是身形靈活無比,明明是六十開外的老人了,卻彷彿一隻大鷹般圍著他轉來轉去,時而迅猛撲擊過來,李敵只是狠狠一劍劈去,便逼得他只能硬接,怒吼道:「臭小子,好大的力氣!」

    兩人力拚之下,顯然是李敵這種脫胎於戰場的狠厲劍法略佔上風,赤鷹拼了幾招就不肯硬來了,只望憑藉身法覓得先機,圍著李敵飛騰繞圈;李敵瞪他一眼,才不管什麼公平不公平,呼哨一聲:「十近衛齊上!」十名秦宮高手立即紛紛亮劍,從外面圍了一個大圈,也不與赤鷹正面接觸,只在他背後趁機出手,赤鷹既要一心應付李敵,又要隨時小心背後暗算,偏偏這十名秦宮高手都是一流好手,只要存心不與他力戰他也無法在短時間破去十人的聯手合擊,心中又氣又急,只管大哥黃鷹太託大了,早知如此就該多帶些蜀中高手來,也不至如此狼狽。

    比起勇猛直進的李敵和靈動迅捷的土屠紫鷹,范強與黃鷹就彷彿兩隻老龜,兩大高手並沒有使用任何武器,彼此相距數尺,皆是笑眯眯地望著對方,范強笑道:「老鷹,真要打麼?」話音未落,便搶先一拳搗出,他與黃鷹距離還有三尺,這一道拳勁竟然離拳而出,發出尖銳的破空聲。

    「卑鄙!范強,你還是這個鬼祟的性子,居然偷襲!」黃鷹大怒,也不用武器,反手一掌接下拳勁,身體晃了幾晃,頓時罵了起來。

    范強接下黃鷹反擊的一掌,嘿嘿笑道:「何必說得如此難聽,高手對決自然是臉皮厚的贏了,你這只老鷹多年隱退,明明就是反應慢了一拍,還來怨我?」說著又是一拳,卻是用上了八成功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哪裡像是高手相爭,卻像是兩個潑婦當街互罵,若不是拳掌有力,將內家絕頂功夫展露無遺,真是要丟死人了。紫鷹和赤鷹與大哥多年相知還不覺得怎樣,李敵和土屠卻感覺活不成了,尤其是李敵,勇猛直進的劍法不覺一緩,險些被赤鷹找了便宜去,心中暗暗慨嘆,范伯一向老成持重、最有高手風範,今天這是怎麼了?秦國的臉都要丟盡了!

    不過這兩大高手口中雖然輕薄互罵,手下卻是越來越快,帶起砰然巨響,倆老頭兒身形漸漸變得臃腫,衣裳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慢慢撐起,就彷彿兩個圓球;只見這兩個球滾來滾去,所到之處草木盡摧,偶爾撞在一處,卻發出彷彿金鐵交鳴般的異響,就像是兩個巨大的銅鐵球在相互撞擊。

    遇到同級的對手,什麼高手風範也顧不得了,黃鷹與范強狠狠對了幾百拳下來,感覺一陣心浮氣躁老臉泛紅,心知如此下去是多半要輸的,口中厲喝一聲:「老白猿,你竟然偷襲!」

    「哪裡來得老白猿......」范強方才一愣,黃鷹大笑道:「老賊子,你也有今日!」猛然間凌空躍起,臃腫如球的衣裳就像是被針扎破的皮球猛然洩去,又如先前般貼服,不過他的雙手手指卻猛然膨脹了一倍,十指如鐵勾般彎起,十根腳趾更是刺破鞋子伸了出來,帶著淡淡的腳臭狠狠蹬向范強的面部,同時身體彎曲如蝦,雙爪狠抓向范強的頸部!

    鷹撲!正是黃鷹厚臉皮不要臉看家要命的絕學,這一招是要凝聚全身功力於雙手雙腳,忽然欺近敵人蹬面扯頸,正如蒼鷹撲擊小白兔,在全力攻擊敵人的瞬間絕不為自己留下半分退路,正是蒼鷹一撲必建功,如果不能得手就會空門大露,那時就連小白兔的反擊也無法承受。

    「好臭的腳,老黃鷹,你還要臉不要臉了,都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洗過腳!」

    范強笑嘻嘻地罵了一句,然後腦袋一縮便消失在頸中不見,這下真就變成了一個球。可憐黃鷹全力一擊頓時走空,無奈下只得改變目標拉著范強衣領猛力撕扯。他的鷹爪鷹足也真是犀利,這一扯如裂金鐵,發出無比刺耳的聲音,范強上半身頓時變得光潔溜溜。李敵等忍不住停下手望去,只見范強一身肌肉囚結,單論體態竟然不弱青壯,就是那顆腦袋有些滑稽,也不知他修煉了什麼古怪的功法,此刻一整顆腦袋竟然完全陷入腔中,脖子上面就是那一頭白髮,硬生生的沒臉了......

    「方才老夫還忘記了告訴你,高手相爭其實是沒臉的贏!」

    腔子中發出范強的聲音,就是有點嗡嗡的有點聽不太清楚,未等黃鷹有所反應,那陷入腔中的頭顱猛然躍出,狠狠撞在黃鷹胸前。

    「你......還是如當年那般卑鄙......」

    黃鷹哀號一聲,竟被這一頭撞飛了五六丈遠,身子猶如風中敗草硬是在空中翻了幾翻,口中鮮血狂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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