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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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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7:24
第一百二十章:人事

  馬車骨碌碌出了南牌坊,上了東大街,車外頓時人聲鼎沸。

  敏哥兒坐在馬車的角落裡,視線在窗口的簾子上流連不已,彷彿隔著厚厚的石青色棉布簾子,就能看到街道上的車水馬龍,繁華景象。

  蕭四郎靠在厚厚的石青色繡著化開富貴的迎枕上,慢慢道:「從東大街穿過去,過了五福巷就是西大街……從西大街上穿過再過幾條胡同,才是羊皮巷。」

  ……這是在向她們介紹接下來的路怎麼走。

  果然如蕭四郎所說,馬車出了東大街,周圍的聲音變稀稀落落安靜下來,又走了一段蕭四郎忽然掀了車簾,析秋看著他一愣,就見他回頭道:「這裡,是不是你的鋪面?」

  析秋聽著一愣,立刻將臉湊了過去,透過窗簾果然看到街面上,一方鋪面上掛著一個偌大的招牌「徐記茶行」,不過正如朱三成所說,店裡面只有兩個夥計圍著爐子烤火,至於顧客卻是一個不見。

  她有些不確定,笑著道:「只知道在西大街上,卻不知道具體是哪一間。」蕭四郎聽著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來。

  敏哥兒看著蕭四郎,眼裡有幾分震驚,他還從來沒有蕭四郎除了冷漠以外,有過別的表情。

  這麼想著,她又去看析秋,今天她穿著一件絳紅色纏枝對襟褙子,衣領上圍著一圈狐狸毛制的細細的圍脖,將她的面色襯著的越發柔和,臉上掛著的笑容,也比平日在府裡時多了一層什麼,敏哥兒說不清,卻迅速側開眼去看別處……

  析秋看了眼敏哥兒,問蕭四郎道:「四爺說開了年請了先生回府,可定了請哪位先生?」

  敏哥兒立刻聚精會神的去聽兩人說話。

  蕭四郎端了茶喝了一口,便道:「也接觸了幾位,都有些不合適,前幾日聽韓大人說,他府裡原有位趙先生不錯,只是對方年初的時候就辭官回了鄉,他說寫了信去問一問,我也托了別的人去打聽打聽。」

  與文人打交道,蕭四郎還是不如佟慎之來的有耐心,雖說先生好找,可大多數的人都是科舉不盡如意,才去當了教書先生,心裡總有些懷才不遇,落落寡歡的樣子,這樣的人常常性格有些孤僻,與這樣的相處時,談些風花雪月比說一個月奉列多少,效果要好過許多。

  析秋笑著道:「這位趙先生是哪裡?怎麼好好的又辭了館呢。」蕭四郎看了眼垂著頭的敏哥兒道:「說是慶州人,因為家中老母病故,才辭官回鄉守孝。」

  又是年前回去的,這麼說如今趙先生還在孝期之中?!

  「若是四爺不介意,我捎信回去,讓大哥幫著找找可好?他畢竟在文人堆裡,或許認識的先生要比四爺多些!」她怕蕭四郎介意,所以說的有點小心翼翼。

  誰知蕭四郎毫不介意,點頭道:「倒不用你特意去說,我明日上朝見到他,與他提一提。」

  析秋就笑著點頭:「好!」沒有再說話。

  敏哥兒垂著頭,有些尷尬的側轉過去看棉布簾子上的花紋。

  析秋笑著搖搖頭。

  終於,馬車在一個巷子口停了下來,早早已經到了的春柳,碧槐候在門口,在馬車下放了角凳,蕭四郎率先跳了下來,轉身扶著析秋下來,敏哥兒珊珊在車簾後伸出小小的腦袋來,看著已經下了馬車的父親,母親。

  析秋笑盈盈的站在車下,朝敏哥兒伸出手去,敏哥兒便是一愣,鎖在袖子裡的小手朝後縮了縮,析秋笑笑並未強求,這邊蕭四郎卻是長臂一伸,敏哥兒人已經凌空翻了跟頭,等他醒過神來已經被蕭四郎穩穩的放在地上。

  「怎麼如女子一樣!」蕭四郎擰了擰眉頭,轉身負手進了院門。

  敏哥兒聽著臉色一暗,小臉上就露出驚恐的樣子,在丫鬟婆子群裡去找自己的奶娘。

  析秋暗暗嘆了口氣,這樣的父子交流,平日不說一句話,但凡開口敏哥兒便如受驚得小兔子一樣,連蕭四郎咳嗽一聲,他心裡都要顫上一顫。

  「敏哥兒,進去吧!」析秋笑著喊他,又指了指院門,敏哥兒略遲疑便邁著小腿進了門,見到守在門口的奶娘,立刻上前緊緊攥著奶娘的手,奶娘朝析秋看去,臉上扯開尷尬的笑容,析秋卻是笑著道:「這裡不比府裡,好好照顧著。」

  奶娘見四夫人沒有不悅,就暗暗鬆了口氣。

  院子不大,進門一道影壁後,整個院子落在眼前,左右兩邊是罩房,連著正房一起共七間房,顯得有些擁擠,院子裡也不算寬敞……牆面上有新刷的油漆,顯然夏姨娘已經讓人重新粉刷過,進了正房的門,裡面擺著供案和一張八仙桌,左右兩邊各置四張冒椅,左邊的起居暖閣,右邊則是次間,再往裡面去則是臥室。

  這就是她的房子,析秋看著便微微笑了起來。

  春柳和碧槐扶著他,小聲道:「奴婢瞧過了,院子雖不大,但房間卻有七間,住三家人雖有些擠,但也夠住了。」

  「嗯。」析秋在房裡轉了兩圈:「恐怕還要添置些東西才行。」房間裡是空的,桌椅床櫃都要添了才是。

  碧槐斂了眉眼,在心裡暗暗去算七間房大約需要多少銀子。

  蕭四郎從後面走了出來,在鋪著褥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敏哥兒四處打量,時不時去看析秋的臉色。

  析秋笑著回頭去問敏哥兒:「敏哥兒看過了,可有什麼意見?」又指著臥室的西南角:「這裡放一張床你覺得好不好?」

  敏哥兒沒有立刻回話,奶娘見著就有些焦急的去拉他的手,敏哥兒目光一閃點頭道:「母親說的對!」並未走心。

  析秋看著他,嘴角就露出無奈的笑容。

  房子並沒有什麼可看,析秋只是來瞧瞧,若是三房陪房都搬過來夠不夠住,裡面還缺些什麼,最重要的便是,這裡是她名下的宅子,真正意義上是完全屬於她的,使用權以及支配權……

  又在每個房間裡走了一圈,析秋見時間不早了,就朝蕭四郎道:「四爺,我們回去吧?!」

  蕭四郎看著她臉上露出的笑容,他的面色也不由柔和了一分,微微點頭問她:「你,想不想去新府裡看看?」

  他說的新府,是指御賜的都督府。

  析秋想也未想便擺手道:「也不住過去,還是不去看了。」若是見了覺得好,難道還能立刻搬過去不成,她希望等她見到的那日,便是他們搬家的那天。

  蕭四郎彷彿明白她的意思,便未再說什麼,領著敏哥兒又上了馬車。

  車子卻並沒有直接回侯府,而是轉了個彎朝東大街的另一頭駛去。

  「敏哥兒。」析秋問道:「房間的裡的床要放在那邊嗎?」敏哥兒聽著一愣,沒料到析秋還會繼續剛才的話題,他沉吟了片刻,還是點點頭回道:「是!」

  析秋就笑著彎腰看著他:「怎麼母親覺得,放在西南角會比較好一些呢?!敏哥兒為什麼會覺得放在東南角好?」

  放在哪裡有什麼區別,敏哥兒眉頭略蹙了蹙,有些不解析秋為什麼要對這個問題刨根問底。

  敏哥兒飛快的睃了一眼蕭四郎,見他並無不悅,立刻去回析秋的話:「我……我不懂!」

  析秋接著問:「母親今天請敏哥兒來,就是想請敏哥兒幫忙的,敏哥兒幫幫母親吧!」她微微笑著,低聲去和敏哥兒說話,語氣沒有討好的意思,讓人覺得很舒服。

  敏哥兒聽著就垂了小腦袋,析秋又道:「敏哥兒前兩天幫母親把早飯全部吃光了,敏哥兒最厲害了是不是?!」

  聽到誇獎,敏哥兒眼睛便亮了一亮,看了眼析秋他想了想,終於回話道:「放在西南角靠著窗戶,所以……不好。」

  析秋笑了起來,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去揉了揉敏哥兒的頭:「敏哥兒真聰明。」

  敏哥兒小小的眉頭就蹙了起來,卻沒有避開析秋的觸碰。

  蕭四郎看著,就略挑了挑眉。

  馬車裡的氣氛,比來時要輕快幾分,析秋覺得敏哥兒的戒心和對陌生人的防備,來自於他心裡的自卑,他在太夫人面前竭力的表現自己,在她面前努力的躲避,遇見蕭四郎卻又露出驚恐不安的樣子……

  她是嫡母,想到她和大太太之間的關係,雖不會有母子情深,但她也不希望水火不容。

  心裡想著,馬車已經停了下來,析秋詫異的去掀了簾子的一角,就發現馬車已經進了一個陌生的院子了,空氣有股淡淡的菜香飄了出來。

  析秋回頭去看蕭四郎:「四爺,這是哪裡?」

  蕭四郎淡淡回道:「鴻雁樓。」說著一頓又補充道:「我們中午就在這裡用飯。」

  就是京城最有大的酒樓嗎?

  敏哥兒小臉上立刻露出興奮的表情來,有些雀躍的去看簾子外面。

  蕭四郎率先跳下馬車,緊接著院子了便有七八個面生的婆子迎了過來,析秋拿出掛在車壁上的幃冒戴上,牽了敏哥兒的手出了馬車。

  春柳和碧槐也自後面的馬車下來,扶著析秋下了馬車,有婆子滿臉上堆著笑的迎析秋:「夫人,請!」

  原來,這裡是鴻雁樓的後院。

  析秋微微點頭,和敏哥兒兩人跟著蕭四郎後面,進了一個獨立的院子,院子裡十幾個穿著桃紅色比甲的丫鬟垂首立在兩側,有人在門口撩著簾子,蕭四郎當先走了進去。

  析秋脫了幃冒,便看到一個約莫十幾平方的房間,房裡擺著貴妃榻,牆角放著花案和宮燈,一方翠綠湖光山水的屏風將門口的視線擋住,析秋繞過屏風就看到桌面上已經整整齊齊擺了七八種菜,蕭四郎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春柳擦過椅面扶著析秋在蕭四郎的身邊坐下,奶娘則抱著敏哥兒在析秋對面坐了。

  這邊有個管事模樣的婆子,朝三人行了禮笑道:「大都督,夫人,少爺慢用。」說著,又對春柳幾人道:「幾位姑娘,媽媽的席面在隔壁,還請姑娘也去用些吧。」

  春柳和碧槐也是滿臉的興奮,聽到婆子這麼一說,立刻拿眼去看析秋,析秋笑著道:「去吧。」

  春柳和碧槐就朝蕭四郎和析秋福了福,拿出馬車裡帶來的碗筷和茶壺布上,又打了水服侍析秋和敏哥兒洗了手,留了小丫頭守在門口,便領著奶娘和小丫頭就去了隔壁。

  房間裡只剩下一家三口。

  析秋挑著眉頭看著一桌子的菜,笑著道:「四爺早就想好了?」若不然,怎麼會有人特意在後院候著,又怎麼會準備的這樣齊全。

  「聽說這裡的水晶燴肉和蓮藕糯米雞很好吃。」說完,從善如流的給析秋夾了一塊水晶燴肉,又給敏哥兒夾了一塊蓮藕。

  是她和敏哥兒愛吃的吧!

  析秋就看到敏哥兒盯著碗裡的一塊蓮藕,眼睛迅速紅了起來。

  「謝謝。」析秋笑著去看敏哥兒,就見敏哥兒迅速端了一邊的茶喝了一口,神色已經恢復正常,他朝蕭四郎道:「謝謝父親。」便夾了蓮藕放在嘴裡,隨即露出眉眼彎彎的笑容來。

  這家的菜和侯府裡差別不大,但析秋卻覺得很好吃,這是她第一次在酒樓裡吃飯。

  敏哥兒顯然也是如此,埋著頭,無論析秋給他夾什麼,他都照單全收,吃得津津有味。

  蕭四郎坐在一邊喝茶,看著母子二人吃的開懷,他的眼底裡盡是滿意的笑容……

  小片刻,春柳和碧槐重新回來,幾個人臉上也盡是高興,碧槐還不忘給碧梧打包了飯菜留著,春柳就小聲戳著她的頭:「她那樣便是你給慣出來的。」碧槐就羞澀的笑著:「我瞧著她吃的多,我也高興。」

  春柳幾乎能想到碧梧看到這些吃的時,臉上的表情!

  敏哥兒已經吃飽了,靠在那裡不同於平日裡繃著個小臉,此刻也露出開心的笑容來,四下左右的好奇的看著,一會兒盯著頭頂的掛著色彩斑斕的承塵,一會兒又去看門前擺著的屏風,一會兒又低頭去看桌上布景用的,雕得奇形怪狀的紅白蘿蔔。

  蕭四郎轉頭去吩咐奶娘:「讓天益伺候著,陪著敏哥兒去外面看看。」

  敏哥兒聽著,就是眼睛一亮,立刻從椅子上滑了下來,朝蕭四郎和析秋行了禮,這邊析秋叮囑道:「外面人多,不要亂跑!」

  「孩兒知道了。」敏哥兒連連點頭,去拉奶娘的手,他早聽說過鴻雁樓,卻一直沒有機會來過,若是今兒能參觀,待會兒回去鑫哥兒和晟哥兒定會羨慕不已!

  想到這裡,他變得更加迫不及待。

  析秋看了眼守在後面的碧槐和春柳,想了想吩咐道:「你們也去吧,帶幾個婆子跟著,千萬仔細些。」春柳和碧槐點頭應是,出了門點了婆子,一群人出了後院就進了鴻雁樓裡,便陪著敏哥兒去逛。

  房間裡只剩下析秋和蕭四郎,析秋放了茶盅看著蕭四郎笑道:「敏哥兒今兒很高興,這要多虧四爺了。」敏哥兒恐怕還沒有和蕭四郎這樣相處過。

  「那你呢。」蕭四郎看著他,目光沒有方才的疏冷,滿目的柔和。

  析秋眼睛明亮,宛若星子:「妾身也很高興。」她笑道。

  蕭四郎也微微露出一絲笑容來:「那個宅子,你若是要添置東西,便去吩咐胡總管去辦,告訴他你要哪些,他買好了讓人直接搬過去便是。」

  析秋聽著一喜,她正愁著這件事沒有人能為她跑腿,想著便笑著語氣輕快:「謝謝四爺!」說完,提著茶壺親自給蕭四郎倒了杯茶遞給他。

  蕭四郎端著茶盅,淡淡笑了起來,又從身後拿了個烏木匣子出來遞給析秋。

  析秋手邊已經有兩隻一模一樣的。

  她不禁懷疑,蕭四郎是不是流水線上成套生產的,他那邊還有多少一模一樣的東西。

  蕭四郎放在她面前,便道:「這裡有些銀票,你先用著若是不夠再遣了人去恆通錢莊取。」說著又拿出一枚小小玫紅雞血石的印簽交給她:「用這個便可以了。」

  析秋愣住,回道:「妾身可以隨便支配?」

  她剛剛正愁著,若是要買木料請了工匠回來,她手裡僅剩的銀子,只怕是留不住了。

  蕭四郎微微笑著,點頭道:「自然。」析秋伸手接過印簽握在手裡,又打開烏木的匣子,就見裡面整整齊齊擺著一摞銀票,面額有一百兩,一千兩,不等,約莫兩萬兩的樣子。

  「四爺!」析秋笑著拿著匣子,想到他給夏姨娘的那兩萬兩,正要說話,敏哥兒的說話聲已經遠遠傳了過來……

  待敏哥兒回來,析秋讓人給他重新打水擦了臉,由奶娘抱著一行人就上了馬車,蕭四郎喊來天益道:「那匹滇馬,賞你了!」

  天益一愣,瞬間樂了起來,這匹馬他可是覬覦很久了,四爺一直沒有鬆口,他也算是絞盡腦汁了,沒想到今兒這麼輕鬆便得到了,看來走四夫人的路子是走對了。

  敏哥兒抱著從鴻雁樓打包來的糯米糖藕,下了軟轎一路飛奔去太夫人的院子裡,直往太夫人懷裡塞:「祖母,祖母,敏哥兒帶了您最愛吃的糯米糖藕。」

  太夫人看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又看到他手裡抱著的紙包,便明了的笑著道:「敏哥兒今兒和父親母親在哪裡吃的午飯?」

  敏哥兒就興奮的回道:「在鴻雁樓,我還吃了蓮藕糯米雞。」非常開心。

  太夫人看著他,也笑了起來:「是不是很好吃?」

  敏哥兒就點頭不迭:「是敏哥兒吃過最好吃的糯米雞。」

  鴻雁樓的主廚自然不如侯府,尤其是知道敏哥兒愛吃,那些婆子將這道菜已經做得活了,敏哥兒說好吃,不過是因為和父親,母親在一起吃的緣故而已。

  鑫哥兒和晟哥兒從裡面蹬蹬跑了出來,大半日沒見,三個孩子立刻湊到了一起,嘰嘰喳喳的說著話:「我今天去鴻雁樓吃飯了,裡面的菜可真好吃,是我吃過最好吃的。」

  鑫哥兒和晟哥兒一聽就立刻羨慕不已的看著他,問東問西:「鴻雁樓裡面是不是有大雁,聽說樓有四層,你有沒有上去,能不見看見全城的樣子?」

  晟哥兒又問道:「裡面身邊許多人,是不是很熱鬧,有沒有先生在講書?」

  敏哥兒就驕傲的,一點一點去回答。

  這時蕭四郎和析秋走了進來,便看到三個小腦袋擠在一起,敏哥兒就興高采烈的描述著鴻雁樓的樣子,鑫哥兒和晟哥兒則不停的問著各種各樣奇怪的問題。

  太夫人滿臉笑的看著,指著奶娘給敏哥兒換衣裳,這邊看到蕭四郎和析秋進來,她便笑道:「今兒倒是第一次見這孩子這樣高興。」

  蕭四郎看著敏哥兒,就忍不住擰起了眉頭,析秋怕他會說出什麼斥責的話,立刻笑著接了太夫人的話:「是,一路上抱著紙包,說是給祖母帶回來的。」

  蕭四郎動了動嘴,到嘴的話終究沒有再說出來。

  太夫人就眯著眼角笑了起來,問析秋道:「那邊宅子瞧過了?可缺什麼?」

  析秋如實回道:「前面翻修過,屋裡屋外倒還不用擔心,只是裡面沒有傢具,要訂了傢具送過去請人打制。」

  太夫人若有所思,想了想便道:「若是忙不過來,就讓胡總管去替你辦,他做事穩妥人面也廣,也要放心些。」

  和蕭四郎說的一樣,析秋笑著回道:「謝謝娘,我先列好缺什麼,然後再去請了胡總管幫忙。」

  太夫人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這邊蕭延亦進來,析秋朝他側身福了福,蕭延亦微微點頭,又和蕭四郎打了招呼:「沈季派了身邊的小廝,一上午在外院問了數十次……」

  太夫人聽著一愣,去問蕭四郎:「可是朝中有什麼事?」

  蕭四郎表情凝重了一份,語氣卻是輕鬆的:「沒有,可能還是為了通州的事。」說著站了起來:「我去看看。」又朝析秋看了一眼。

  析秋也站起來,拿了牆角掛著的披風:「這會兒起風了,四爺披上吧。」

  蕭四郎站著不動,任由析秋給他系了帶子。

  太夫人瞧著眼睛裡盡是滿意。

  蕭延亦落在後面,就垂眼睛去喝茶,太夫人目光一頓,臉色又沉了下來。

  待蕭四郎出去,析秋也回頭對太夫人道:「那我也先回去了……」

  太夫人笑著點頭:「也累了一天,去吧!」

  析秋就朝蕭延亦行了禮,出了門。

  待析秋出門,蕭延亦也站了起來,太夫人目光一冷,便道:「你別走了,我正有事和你說。」

  蕭延亦看了眼門口,沒有說話終是坐了下來。

  太夫人鬆了口氣。

  第二天大夫人的花房竣工,析秋便找了胡總管,也沒有讓他真的幫忙,只是推薦幾位不錯的手藝工匠。

  不過七八日的功夫,胡總管已經幫她找了人去了羊皮巷的宅子,析秋便找了朱三成,讓他每日去那邊守著。

  到了月底,析秋和蕭四郎回府去送大老爺,大老爺面露微笑:「常回來看看你姨娘,你不在府裡,老七又留在學堂,她一個人不免寂寞。」

  「父親放心,我一定常常回來看望姨娘。」析秋笑著道。

  佟析硯挽著大老爺的胳膊,撒著嬌道:「女兒給父親去信,父親可一定要回才是。」大老爺失笑點頭應了。

  佟析言沒有回來,析秋朝江氏看去,江氏就垂著眉眼跟在眾人後面。

  等送走大老爺,江氏將佟析硯和析秋請到自己房裡,叫身邊媽媽上了茶:「六姑奶奶喝茶。」析秋笑著謝過,這邊佟析硯已經迫不及待的問道:「大嫂,三姐姐到底怎麼回事?」

  江氏在兩人對面坐了下來,擰了眉頭道:「任府那邊,今兒一早派了媽媽來,說三姑奶奶昨天晚上小產了。」

  佟析硯啊了一聲驚訝的說不出來話,析秋也滿臉驚訝,問道:「怎麼好好的流了呢,不是說日日躺在房裡養胎麼?」

  江氏看了眼身邊的媽媽,媽媽就會意的出了門,將房門關上守在門外,江氏這才道:「聽說昨兒晚上,任姑爺子時才回的府,許是多喝了幾杯,也不知怎麼和三姑奶奶爭執了起來,還動了手……」

  任雋親手將自己的孩子打掉了?

  江氏這邊又嘆了口氣道:「正巧今兒要留在府裡送父親,若不然我也去了任府。」她想到和大太太說時,大太太臉上的表情,看來任府這一趟也只有她去走動了。

  儘管再討厭佟析言,可對外面她們還是佟氏姐妹,佟析硯怒道:「這時絕不能輕易揭過去,任家除了來人報信,沒有說別的事?」

  江氏嘆了口氣:「沒有!」說著一頓:「這件事我瞞著父親的,就等著父親走了,我再去看三姑奶奶。」

  佟析硯就冷笑著道:「瞧她當日上跳下躥選的親事,如今這樣也是她活該如此。」說著,氣呼呼的喝了口茶。

  「大嫂。」析秋擰了眉頭問道:「母親那邊可知道?」

  江氏看著析秋,就微微點了點頭。

  看她的表情,想必大太太也沒有太上心才是,析秋沒有說話,江氏就想了想就道:「四姑奶奶和六姑奶奶明兒有沒有空?」

  佟析硯沉吟了片刻,去看析秋的態度,析秋想了想終是點頭道:「我明兒和大嫂一起過去。」這邊佟析硯聽析秋也說去,便有些不情願的附和道:「我回去問問相公,若是去我讓媽媽回來告訴大嫂。」

  江氏立刻點頭,回道:「那我明天辰正去接你們。」

  析秋沒有意見,等到回去的馬車上,析秋垂著眉眼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蕭四郎以為是因為大老爺離開的緣故,就淡淡出了聲安慰道:「不過幾個月的功夫,岳父就回京了,你若是心裡掛念便常常給他寫信。」

  「不為這事。」析秋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將佟析言的事情和蕭四郎說了:「前三個月最是不穩,聽說任三爺下手又重……」

  蕭四郎便沉了臉色,他已經許久不曾和任雋來往,更不知這兩年他越發沒了分寸。

  「四爺。」笑著看著蕭四郎道:「……我明兒想和大嫂一起去一趟任府」

  「去吧。」蕭四郎點頭答應:「你那邊若是藥材不夠,便去庫房裡提些。」析秋點頭應是。

  晚上回去就讓春柳將去任府的東西都準備好,梳洗過後上了床,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索性坐了起來點了燈想看幾頁《四民月令》,蕭四郎轉了身看著她:「睡不著?」

  析秋就點點頭回道:「嗯,想看會兒書,四爺先睡吧。」析秋說著,就轉了個身將燈投過來的光線遮住。

  蕭四郎知道她心裡想的是什麼,也跟著坐了起來,析秋拿了迎枕給他墊上,蕭四郎靠在床頭很自然的將她攬在懷裡,道:「我明日,陪你一起去吧。」

  析秋一愣,抬頭看著蕭四郎:「明日四爺不休沐吧?」蕭四郎挑著眉頭回道:「無妨,你們先去,我下朝後便直接去任府。」

  有他在,析秋莫名的多了一絲底氣。

  佟析言的孩子被任雋打落,任府卻只讓一位媽媽回來報信,多餘的話一句沒有,占著的不就是兩府地位懸殊罷了,而江氏今天問她和佟析硯有沒有空,也並非是她心生怯意,也不過想和兩位嫁了高門的姑奶奶一起,和任府裡的人說起話來,也多些底氣。

  也順便告訴任府,佟府雖是五品官的府邸,但幾位小姐卻是嫁得不差。

  去給佟析言撐腰。

  就是不知道佟析言會不會領江氏這份人情!

  「早些睡吧。」蕭四郎摸了摸她的頭:「這兩天你也累了,聽胡總管說幾房陪房都搬過去了?」析秋聽著就點頭道:「還有一房自山東還沒有回來。」

  金大瑞去了十幾天也沒有消息回來,析秋常常在想,山東那邊的地是不是連通州這裡的也不如。

  第二天一早,去太夫人那邊請安,說起佟析言:「聽說是流產了,我想去看一看。」

  太夫人聽著臉上就露出可惜的樣子來:「幾個月了,怎麼好好的流了呢?」析秋嘆息道:「聽說不小心摔了一跤,也不知具體情況,只有一個媽媽來府裡報了個信。」

  「去吧,勸勸她,還年輕以後還會有的,也不用太傷心,好好養著身體才是重要的。」太夫人目光微微一閃,便點頭嘆息著回道。

  析秋點頭:「我下午就回來。」

  太夫人就吩咐吳媽媽:「包些當歸人蔘給四夫人帶著。」吳媽媽笑著應是,去庫房了提了交給春柳放在馬車上去。

  說著話,江氏已經到了,朝太夫人請了安,太夫人就問江氏道:「大太太的身體可好些了?」

  江氏就回道:「還是原來的樣子,也不見好轉。」

  「這樣的病也急不得,要養些日子才行。」太夫人道。

  江氏稱是,太夫人便催她們:「去吧,早去早回,說是今兒下午還有場雪。」

  析秋就和江氏站起來,和太夫人辭了出了門上了馬車。

  一上車,江氏就沉了臉和析秋道:「昨兒你們剛走,三姑奶奶身邊的丫鬟就回了府,說是買通了守門的婆子,偷偷回來的……臉上也帶著傷,哭個不停。」

  析秋聽著一驚,問道:「都說了什麼?怎麼就動了手呢。」

  江氏就道:「說是三姑爺見著三姑奶奶裙子下面見了紅,依舊是揪著她頭髮不鬆手,還朝她身上踢了一腳,三姑奶奶當時就暈了過去,她上去拉也被三姑爺扔過來的茶壺碎瓷,劃破了臉。」

  江氏說著頓了頓,又道:「說是回來的遲了,三姑奶奶說了幾句,三姑爺氣不過就要去妾室房裡歇息,三姑奶奶也生了怒,說了些難聽的話,三姑爺就上了火,這才動了手!」

  佟析言很會做人,在府裡一向對上恭恭敬敬,對下照顧有加,妾室庶子照顧周到,怎麼會好好的和任雋為了這樣的事吵起來?這不像她能做出的事。

  江氏也不知詳情,只能到了任府見了人才知道了。

  馬車上了長街,走了約莫兩盞茶的功夫,已經到了武進伯府側門外,佟析硯的馬車停在巷子口等她們,兩輛馬車駛進了任府內院,在二門有媽媽領著乘了軟轎進了內院。

  轎子在伯公夫人的院子外停下來,析秋由春柳扶著下了小轎,就見到任大奶奶滿臉笑容的從裡面迎了出來,笑著道:「聽說你們要來,娘可是派了我在這裡候著,可總算把親家奶奶和親家姑奶奶盼來了。」

  江氏笑著過去,客氣道:「真是罪過,讓大奶奶親自迎我們。」說著,她又笑著道:「怎麼不見孩子?」任大奶奶才生了嫡子。

  說到孩子任大奶奶臉上的笑容更甚:「今兒風大,也不敢抱出來,由他父親陪著在房裡呢。」江氏就連連點頭。

  任大奶奶就轉目就看析秋和佟析硯,隨著江氏稱呼:「四姑奶奶,六姑奶奶。」析秋和佟析硯一起朝任大奶奶行了禮,任大奶奶單獨看了析秋一眼,心裡暗暗吃驚,六小姐和兩年前的變化很大,兩年前雖是漂亮可也不過是個青澀的小姑娘,如今看著眉眼都長開了,穿著一件正紅雙金撒花褙子,一件秋香色馬面綜裙,頭上一隻金累絲紅寶石步搖,左右各插了兩隻點翠簪子,耳上是紅寶石線形墜子,手上戴著珊瑚珠串,淺淺笑著讓人如春風福拂面,眼前便是一亮,舉手投足間更有股端莊溫婉散發出來,沉穩和從容……

  任大奶奶瞧著,就有些移不開眼。

  她看了眼正房裡,想到析秋兩年前來府裡的目的,當時娘生出了遲疑,覺得六小姐敢打庶姐未免有些刁蠻,她卻覺得六小姐那樣的人,若不是真的氣著了,又怎麼會在別人的府邸裡動手。

  但是娘卻執意聽了陳夫人的話,換成了三小姐,如今媳婦娶進了門,依她瞧著三小姐無論待人處事或者人品機智,都不如眼前這位六小姐。

  這或許就是人常說的福分,六小姐婚事多波折,接連二三的聽佟析言面帶嘲諷的說起娘家的妹妹,定了山東洪府又剋死了洪公子,和家裡表哥曖昧不清,又逼走了表哥……說得多有不堪。

  可後來呢,六小姐卻是嫁了宣寧侯府,蕭大都督更是毫不介意她的身份,十里紅妝風風光光的將她娶進門,聽說是疼愛有加。

  說起來,這不是福分又是什麼。

  再看佟析言,當日在婆家將自家妹妹說成那樣,如今出了事還不是要讓自己妹妹來給她出頭。

  任大奶奶想想,心裡便暗暗笑了起來。

  又想到自己的婆母還在裡面等著,她就看了眼析秋,便笑著道:「瞧我,親家奶奶和親家姑奶奶來,我一高興竟是連規矩都忘了,快請進去坐,娘還在等你們呢。」

  江氏就笑著道:「有勞大奶奶了。」說著,隨著任大奶奶進了正房裡。

  伯公夫人穿著澹澹色的團福壽紋的立領寬袖對襟褙子,高坐在上,見到幾人進來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來。

  析秋和江氏,佟析硯朝伯公夫人行了禮,伯公夫人笑著道:「親家奶奶和四小姐,六小姐快坐。」

  稱呼又不一樣,但是卻和任大奶奶一樣,忽略了她們已經嫁人的事情,或者說有意忽略她們背後夫家的身份。

  析秋回以淺笑,在左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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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爭執

  「聽說親家太太病了,如今可好些了?府裡一直有事,心裡惦記著想去瞧瞧,可總也不湊巧。」伯公夫人笑著看著江氏,親切的問道。

  江氏接過丫鬟奉上的茶盅,啜了一口回道:「勞您惦記了,這些日子吃著藥好了許多,大夫說再調養些日子,便無大礙了。」

  「那就好。」伯公夫人笑著點頭:「前些日子伯公爺有些風寒,宮裡頭太后娘娘賞了幾株靈芝和三七,回頭包些回去給親家太太。」

  江氏微微一笑:「這怎麼敢,夫人您留著吧,母親那裡六妹妹前兩日才差人送了些回來,也不缺,就不給您添麻煩了。」

  伯公夫人聽著一愣,臉上卻並異色,微微點頭看了眼正淺笑而望從容大方的析秋,正紅的褙子打扮的既不顯得珠光寶氣,卻也彰顯了二品夫人的尊榮,她看著便微微生出些許恍惚,想到那日低垂著眉眼跟在佟大太太身後,乖巧膽怯的佟家六小姐。

  不過兩年的時間,她出落的比起從前越發的清麗貌美,無處不散發著高門命婦的端莊優雅……都說相由心生,聽說蕭四郎對她寵愛有加,夫妻感情日漸愈盛。

  往日風流浪蕩的蕭四郎,比起老三的胡鬧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如今呢,下了衙便回家,前幾日還聽說趁著休沐,特意陪著她去看陪嫁的宅子,還在鴻雁樓定了席面,看來蕭四郎是真的被這個小小的庶女收了心,想要安安穩穩過日子。

  她又想到婚前婚後的任雋,她娶兒媳並非要的是貌美如花,並非要的高門貴胄娘家得勢,她想的是能找個兒媳,收收兒子的心,讓他能和蕭四郎這般,一心仕途撐起門楣,即便不能也不會再如從前胡鬧,安安分分的過日子也行。

  可是如今再看,任雋婚後非但不曾收斂,還越發的渾了,府裡妾室一個接一個抬進來,庶子庶女一個接一個的生,可是嫡妻呢,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卻就這樣沒了……

  想到這裡,伯公夫人捧著茶盅的手便緊了緊。

  析秋也暗暗挑眉,江氏比她想像中還要聰明,無論靈芝也好三七也罷,雖珍貴也不是錢賣不到的,伯公夫人說的是任府的地位,而江氏卻拿出宣寧侯來壓,這樣的話說歸說,卻不能太過明顯,畢竟她們現在還沒有見過佟析言,不知道具體情況和她的意思,貿貿然說些硬氣得話,到時候若是佟析言不領這個人情,她們豈不是裡外不是人。

  所以,江氏這樣既提醒了伯公夫人佟氏的實力,又沒有下伯公夫人的面子。

  析秋暗暗點頭。

  伯公夫人喝了口茶,笑著看向析秋:「勞了六小姐和四小姐跟著來了,老三家的也真是不省心。」並沒有斥責佟析言的意思,言語裡頗有些寵愛的樣子,伯公夫人又笑道:「太夫人身體還好吧?」

  「很好。」析秋笑著回道:「來時,娘還囑咐我見到您問好,說這冬日裡出來走動冷的慌,若不然一早下了帖子請您過府坐坐,這天氣一冷大家不出來走動,也顯得冷清了。」

  「可不是!」伯公夫人笑著道:「許是老了,我這手爐可是一刻離不得,哪裡還敢出去,便是去了也是添麻煩。」說著一頓又道:「我心裡也惦記著,想著等天氣暖和些,便去看望太夫人。」

  析秋笑著回道:「娘一定很高興。」

  佟析硯有些等不及了,她很想立刻看到佟析言此刻樣子,她擰著眉頭看著伯公夫人道:「夫人,三姐姐可在房裡,我想去瞧瞧。」很直接的提出來。

  伯公夫人眉梢微挑,有些詫異佟析硯的直接,點頭道:「是要去看看的,你們也勸勸,她和老三都還年輕,養好身子才是重中之重,可千萬不能胡思亂想了。」說著一頓,眼睛也紅了:「這孩子也是可人心的。」

  佟析硯看著就連連面頰抽搐,江氏怕佟析硯會再說什麼,惹的伯公夫人繼續說下去,便也面露愁容的接話道:「夫人也請寬心,我們見了定會好好勸勸的。」

  伯公夫人聽著就擦著眼角點頭,轉頭去和任大奶奶說話:「你陪著親家奶奶和四小姐,五小姐去吧!」

  任大奶奶應是,轉身和江氏,佟析硯和析秋說話:「有些路,可要叫了滑竿?」江氏就擺著手:「統共再遠也遠不到哪裡去,就不給您添麻煩了。」說著也站了起來。

  幾個人就相繼出了門。

  韓媽媽自次間裡出來,笑著給伯公夫人續了茶,看著正下台階析秋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奴婢瞧著,這六小姐和以前可大不相同了。」

  伯公夫人也覺得析秋變化很大,眉眼間沒有以往的怯弱,一派沉穩自信的樣子,她嘆了口氣道:「這也是她的命!」韓媽媽心裡也暗嘆了口氣,嘴裡也不由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若是當初娶的是她,如今三爺是不是也和大都督一樣了?」

  伯公夫人有些發愣端著茶,想到任雋日日回府和她請安,夫妻恩愛子嗣成群的樣子……

  站在佟析言的院子門口,能看到任府後園的桃花塢,如今桃花未開枝椏上落了一層積雪,沒有當初的熱鬧,顯得有些蕭條!

  佟析言的院子前後約莫兩進,左右耳房大約十幾間的樣子,院子後面則套著獨立的四合院,有丫鬟進進出出,析秋知道,這些應該任雋的妾室居住的。

  佟析硯撇著嘴,指著院子後面的幾個小院子挨著析秋咕噥道:「這就是她整日裡貼著嫁妝養著的一房的人吧。」不待她說完,眼前就有五六個十幾歲到兩三歲不等的孩子,自正房裡走了出來。

  任大奶奶笑著道:「都是三房的孩子。」說著,就笑著攜了個五六歲小姑娘的手:「剛給母親請安出來?」

  小姑娘滿臉堆著笑,諂媚而討好的樣子:「母親好多了,努兒剛剛給母親餵了半碗粥。」

  任大奶奶讚賞的點點頭,析秋就看到喚作努兒的小姑娘眼睛裡閃過一絲得意,昂著頭用下巴去看身後的兄弟姐妹。

  有人垂了頭不說話,有人眼裡滿是憤恨嫉妒。

  劍拔弩張的樣子,讓析秋詫異不已。

  「快見過你們的舅母和四姨母,六姨母!」任大奶奶笑著介紹了,這邊努兒就鬆開任大的奶奶的手,領著頭朝江氏和析秋,佟析硯行禮。

  江氏笑著一人送了一個荷包,佟析硯更直接一人封了一個紅包,析秋則是事先準備好的裝了銀錁子的荷包。

  她想到當初太夫人送她禮物時的金頭面,絞了可以換錢用,這些庶子庶女門只怕比起她當時還要不如。

  又說了幾句話,析秋幾人便進了正房。

  裡面有個穿著雅青色褙子,梳著婦人髻的丫頭迎了出來,朝江氏和析秋,佟析硯跪在地上喊道:「少奶奶,四姑奶奶,六姑奶奶!」

  析秋看著一愣,才認出來是跟著佟析言陪嫁到任府的秀雲,看穿著打扮,像是通房模樣。

  她記得佟析言身邊還有個大丫頭,是當初大太太撥來的,名喚柳枝,她想著便拿眼睛在房裡掃了一圈,並未見到柳枝。

  江氏已經讓身邊的媽媽將秀雲扶起來,擰著眉頭道:「好好的哭什麼。」又回頭去看任大奶奶:「這丫頭一見府裡的人就這樣……」

  秀雲知道自己失了態,忙強擦了眼淚朝任大奶奶行了禮。

  她轉過來,析秋果然看到她的左邊臉有道疤痕,雖不深但依舊看著有些猙獰。

  任大奶奶擺著手道:「她也是忠心,見了自己主子受了委屈心裡難受。」說著一頓又道:「快帶親家奶奶和姑奶奶去見你們夫人。」

  秀雲就轉了身打起右邊房間的簾子。

  一方多寶格立在牆邊,上面擺著白釉臥獅香薰爐,一尊釉裡紅的玉壺春瓶裡插著幾隻臘梅,房間的中間擺著一方圓桌,桌子上林林總總堆著許多碗和藥罐,此刻炕邊立著兩位打扮艷麗的女子,一位捏著帕子正笑著和佟析言說話,另一位則端著藥碗,在小口的去餵佟析言喝藥。

  看來,情況比她們想像的要好許多。

  析秋和江氏對視一眼,裡面已經有小丫鬟看到她們,立刻朝析秋和江氏,佟析硯行了禮,笑著朝佟析言道:「夫人,親家奶奶,四姑奶奶和六姑奶奶來了。」

  江氏已經進了門,臉上有著淡淡的哀容,朝佟析言走過去。

  炕前的兩位女子相繼起身,轉身朝三人行了禮,待她們轉過來析秋看著便是一愣,左邊捏著帕子穿著玫紅色褙子的女子,年紀約莫十四五歲,長相溫婉俏麗,右邊一位端著藥碗的年紀約莫二十左右,老實忠厚的樣子,不同的類型,但長相皆是不俗,各有千秋,看來任雋在挑妾室的眼光上很包容啊……

  江氏笑著走到炕邊,朝床上的佟析言道:「原想著昨兒來的,可趕巧大老爺昨兒回永州,所以今兒才和兩位姑奶奶過來。」說完看著佟析言紅了眼睛。

  「大嫂。」佟析言強撐著坐了起來,讓秀雲給她在身後塞了墊子,析秋便看清她的面容,慘白的沒有一點血色,眼底有厚重的淤青,抬手時袖子裡露出一點瘀紫,她靠在床頭目光在在江氏臉上掃過,又去看佟析硯,再次落在析秋臉上……

  佟析言的臉色就隨即沉了沉。

  她轉了頭就對身邊的兩位妾室道:「你們出去吧。」兩位妾室隨即垂著頭,朝析秋三人行禮退了出去。

  佟析言將自己受傷的手藏進了被子裡,冷著臉朝秀雲道:「杵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倒茶。」秀雲就有些尷尬的看了向析秋和佟析硯:「大少奶奶和四姑奶奶,六姑奶奶稍坐,奴婢去倒茶。」

  江氏點點頭,和任大奶奶在小丫頭端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析秋和佟析言也隨之落座。

  房間裡就冷了場。

  江氏擦著眼角又道:「大夫怎麼說的?怎麼好好的就……」

  佟析言紅了眼睛撇開臉,她身邊的另外一位穿著碧綠色褙子丫鬟就接了話:「大夫說要仔細養著……這兩年恐怕……」說著也低聲哭了起來。

  江氏聽著臉色一變,擰了眉頭道:「怎麼這樣嚴重,什麼大夫瞧的?我娘家哥哥說應天有位專看婦科的大夫,這些日子就要上京來,說是京中有位貴人請了,到時候等人到了也請了他過府給你瞧瞧。」

  佟析言沒什麼反應,但她身邊的丫頭卻是滿臉的驚喜:「多謝親家奶奶。」說著一頓,又替佟析言解釋:「夫人自昨天起就不肯吃東西,這會兒才肯吃點藥……」

  任大奶奶接了話:「怎麼這樣糊塗,怎麼能不吃東西,這才落了身子哪能這麼餓著。」說著眉頭一橫問道:「三爺呢,怎麼不見人。」

  那丫鬟就滿臉的為難,回道:「三……三爺在後面柳姨娘的房裡。」

  江氏跟著臉色一沉,任大奶奶卻先開了口:「去,把三爺請回來,就說夫人不肯吃飯,讓他回來!」

  那丫鬟有些戰戰兢兢的看了眼佟析言,佟析言依舊側著頭不肯說話,丫鬟就福身行了禮退了出去。

  任大奶奶和佟析言道:「三弟妹,我知你受了委屈,可委屈歸委屈,自己的身子可好歹緊著心啊。」說著眼睛也紅了,道:「這頭一胎也是因為沒有經驗,要我說房裡的這些丫頭活該發賣了出去,一個個這樣不頂用!」

  把任雋的責任撇了出來,去責怪丫頭。

  佟析言轉頭看了眼任大奶奶一眼,嘴角就掀起一絲譏誚的笑容來。

  江氏眉頭擰了擰,任大奶奶說這些話,不過是說給她們聽的罷了,以為她們不知道曲裡拐彎的原因,把責任歸咎到丫頭婆子身上。

  可任大奶奶坐在這裡,她便是有話想問佟析言,也問不出口,她擰著眉頭道:「三姑奶奶,任大奶奶說的對,貪了這些個不上心,你平白跟著受罪。」說著就握住佟析言的手道:「不如你隨我回府吧,家裡頭雖不比這裡,可丫頭婆子服侍了你十幾年,喜好口味總是拿捏的到。」

  佟析硯側開臉,嘴角就露出笑容來。

  江氏的話說完,任大奶奶的臉上的表情就僵在那裡。

  江氏也不是真心想要將佟析言帶回去,不過是想告訴任家,她們不但知道內情,還對任家以及任雋的做法很不滿意。

  「這怎麼使得。」任大奶奶笑著道:「如今身子還虛著,自是要好好躺著養著,動來動去也難免傷了元氣。」說完,又回頭對自己身邊的丫頭吩咐道:「去,把廚房裡夫人吩咐燉的燕窩端來。」

  小丫鬟應聲而去。

  江氏低頭喝茶,嘴角也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容來。

  佟析硯聽著滿臉的不高興,她放了茶盅看著佟析言道:「三姐姐,你倒是說句話,前些日子還聽說好好的,胎位也很穩,怎麼好好的就落了胎,還這樣嚴重,若是受了委屈,便是在伯公府,我也找了任姐夫問問清楚才是。」

  這話說的有點重,任大奶奶笑著道:「六姑奶奶這話說的可就見外了,三弟對三弟妹可是一向寵愛有加的,哪裡捨得讓她受委屈,況且,即使沒有三弟,我和娘也不可能讓她受了委屈不是。」

  任大奶奶真的是好口才,析秋也不得不稱讚一番。

  「三弟妹,你可要和四姑奶奶好好說說,若不然兩家生了誤會,可怎麼好!」任大奶奶笑著道。

  佟析言聽著,轉過頭來目光冷冷的看了眼眾人,隨即斂了眉目道:「都別說了,這件事和三爺無關,是我自己不小心摔著了。」說著,又側過頭落了眼淚。

  不知為何,江氏卻是鬆了口氣。

  要是佟析言吵著鬧著要讓她為她出頭,她還真不知道怎麼做。

  難不成去和伯公府打官司不成,不說能不能打的贏,這兩家的臉可也丟不起。

  不過,都說長嫂為母,今兒這事情怎麼也不能太落了佟府的面子才是。

  佟析硯聽著,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冷笑著道:「屋裡熱得很,我出去走走。」說著,就頭也不會的出了門。

  析秋看著佟析硯的背影,就嘆了口氣。

  這邊任大奶奶臉色微微一變,有些難看的去看析秋:「六小姐怎麼不說話。」

  析秋放了茶盅,看了眼佟析言就道:「我和大嫂,四姐姐,也是不放心三姐姐才來的,如今瞧見她這樣,心裡也確實難受。」說著也紅了眼睛:「四姐姐也是心裡難受,大奶奶可千萬不能生了她的氣。」

  任大奶奶聽著就眯了眯眼睛:「哪裡會生她的氣,我瞧著心裡不也是難受的緊,六姑奶奶也不用放在心上才是。」

  江氏和析秋都沒有接話。

  這邊門簾子一掀,任雋大步走了進來,他穿著一件連青色的道袍,人白白胖胖的,眼睛不大眯起來的時候有股戾氣,他笑著走進來,目光一下子落在析秋臉上,笑著朝眾人抱拳:「大嫂。」又和江氏和析秋道:「不知親家嫂子和六姨母來,失禮,失禮!」

  析秋笑著還了任雋半禮,便去看佟析言,就見她目光微微一頓,臉上僵硬的表情瞬間柔和了一些。

  「三弟,你可真是渾,三弟妹如今身子都成了這樣,你便是再忙,也該顧著三弟妹才是。」她說完,剛好剛剛去取燕窩的丫鬟端著盅進了門:「快,把盅拿給三爺。」

  任雋臉色一變,任大奶奶就已經將燕窩盅塞在他的手裡:「快去。」說完,又拿眼神看了看江氏,又著重看了眼析秋。

  佟析言臉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任雋擰著眉頭,一臉的不高興,可待看到析秋,他便想到蕭四郎冷著臉負手而立的樣子,可轉念一想,又想到蕭四郎那樣的人,怎麼也不會為了個姨姐的事來責問他。

  他將燕窩放在桌上,指著回來的秀雲道:「蠢貨,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服侍你們主子吃。」說完袍子一掀袍子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朝析秋笑著道:「六姨妹怎麼今兒得空來了,四郎近日可好?」

  佟析言臉再次沉了下來。

  析秋淡淡的回道:「知道三姐姐身體不適,四爺便讓人備了馬車送我和大嫂來了,他說過會兒來這裡接我,三姐夫若是想知道他好不好,不如親自去問他好了。」說完,接過秀雲手裡的燕窩盅,沉著臉道:「還是我來服侍三姐姐吃吧。」

  端了燕窩便坐到佟析言的炕邊的杌子上,舀了一勺要去餵佟析言。

  江氏和任大奶奶皆是一愣,沒想到析秋會突然說這樣的話。

  就見任雋臉色一僵,他看向析秋,就見析秋雖是臉上掛著笑意,但眼底卻是冷意懾人,他目光一閃張著嘴巴,一時愣在哪裡。

  析秋拿著勺子,輕輕吹了吹笑盈盈的去餵佟析言,她們彼此相爭近十年,最親近的一次恐怕就是今天了吧?!

  她無所謂佟析言過的好不好,今天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爭取」來的,所有的後果她就該自己去承擔,可她今天既然陪著江氏來了,這件事就不單是佟析言的個人的事,更是關係著佟家甚至蕭家的臉面。

  怎麼也要為佟析言爭個臉面回來。

  至於她們走了之後,任雋會如何對佟析言,這就不是她能控制和左右的了。

  佟析言震驚得看著析秋,卻並沒有張嘴。

  析秋就輕輕笑著,湊近佟析言身邊,拿只有她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淡淡的道:「你若想在任府裡留得體面些,最好還是配合點好。」

  佟析言一怔,機械的張開嘴,析秋就適機的將勺子送進她的嘴裡,又拿了手裡的帕子給她擦了嘴,聲音輕輕柔柔的道:「慢點吃。」說完又道:「大嫂說的大夫我也有過耳聞,三姐姐還是聽大嫂的話待那位郎中來,你好好看看才是。」說著又餵了一口:「這天氣也冷,四爺說是要去箕尾山別院小住些日子,三姐姐要是不嫌棄,不如和我們一起去吧,山裡頭有溫泉四季如春,也適合你養身體。」

  彷彿真的只是在和佟析言說些姐妹間親昵的話。

  江氏側開臉,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來。

  任大奶奶聽著也愣住,剛剛還說六小姐好說話,怎麼轉眼功夫,就開始發難了。

  析秋心裡自是清楚得很,和伯公夫人說,以她們的年紀並不能真的去說什麼難聽的話,任大奶奶也是,她不過和佟析言是妯娌,只有拿住任雋讓她給佟析言賠禮道歉,佟析言的場子,才算真的掙了些回來。

  再說,這件事確實不好處理,無論怎麼做這分寸卻是把握得當才是。

  果然,任雋的臉僵住,忽地站了起來,走到床邊去接析秋手裡的燕窩盅:「這怎麼使得,還是姐夫來餵吧。」析秋拿開燕窩盅,笑盈盈的看著任雋:「可不敢勞動三姐夫,還是我這個做妹妹的來餵吧。」

  任雋就尷尬的伸著手,析秋轉臉笑著去和佟析言說話:「三姐姐,你說好不好?!」

  佟析言看了眼任雋難堪的臉色,表情有些怪異,任大奶奶目光一閃就笑著接了話:「若三弟妹想去,我們府裡在西山也有別院,去那邊也不錯。」

  江氏笑著道:「我剛才還在說,這房裡的人不貼心,伺候起來也不周到,說要將三姑奶奶接回府,如今說起別院休養,這到也是好辦法,我瞧著也大奶奶也和三姑爺也別忙了,不如就讓三姑奶奶跟著六姑奶奶去箕尾山吧,有六姑奶奶在,我們也放心些不是。」在含沙射影的說任雋。

  析秋也點頭道:「大嫂說的在理。」

  任大奶奶終於明白到江氏和析秋一唱一和的目的是什麼,她站在一邊也不好說話,只拿眼睛不停去看任雋。

  三弟妹落胎的時,說起來本就不光彩,任三爺可是親手把自己的孩子打掉的,她們辛苦瞞著這件事,連佟府那邊都瞞得死死的,對外只說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看來……她們姑嫂只怕早就知道了。

  所幸,六小姐和任大奶奶也不過想要三弟給三弟妹道個歉罷了,這本就是應該的,說出去也不丟人。

  任雋看著析秋,眼神便是一暗,他面色含笑正要說話,這邊佟析言看著任雋站在那裡,也不表態也不挽留,心中一氣冷哼一聲說氣話道:「去,自是要去,我去了有的人也省了心。」

  析秋和江氏互視一眼,雙雙嘆了口氣。

  任雋本來找了台階想下去,可聽佟析言這麼一說,他心裡的火也拱了上來,畢竟是男人,他認為他已經退了一步,在這件事上他縱是錯了那又如何,孩子沒了再養一個便是,何必這樣斤斤計較,她看著佟析言冷哼一聲便道:「你要去趕緊去,省得在我面前裝成一副要死的樣子,讓我瞧著就噁心。」

  佟析言聽著眼睛一瞪,紅著眼睛眼淚就落了下來,她咬著牙問道:「三爺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還孩子沒了還是我的錯不成?三爺不念及妾身服侍你一場,操持房裡裡裡外外的事情,也要念著他可是你嫡親的骨肉啊。」說著,嚶嚶的哭了起來。

  析秋和江氏都冷了臉,江氏更是氣得直抖,當著娘家人的面,任雋就這樣說話,實在太不把佟氏放在眼裡了。

  原本只想好好說話,看一眼佟析言,如今她更是來了氣,就冷笑著看著任雋道:「三姑爺這話說的可不對,三姑奶奶可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孩子也是你們的嫡子,如今三爺不但不覺著歉疚,三姑奶奶傷心你卻說她裝得噁心,這個道理便是說到哪裡也說不通的。」

  任大奶奶一看情形不對,就出來打圓場:「都是一家人,少說一句。」說著就去扶著江氏:「親家奶奶也消消氣,我們三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嘴裡說著狠話,可心裡卻是不這樣想,平日裡他對三弟妹可是疼的不得了。」說完,又轉頭去問佟析言:「三弟妹,你說是不是。」

  這是要佟析言表態,是護著任雋還是隨著娘家非要下任雋的面子。

  佟析言正在氣頭上,被大奶奶一問,腦中也冷靜下來,她擰了眉頭氣勢就弱了一分,正在這時門口的簾子一掀,走進來一位穿著茜紅色褙子,頭上朱釵環繞打扮妖嬈的女子走了進來……

  析秋回頭看去,就注意到她的腹部已經微微隆起,顯然也已經有了身孕。

  佟析言本來弱掉的氣勢,一見到來人突然就紅了眼睛,突的一下坐了起來,指著門口便罵道:「賤人,你來做什麼,給我滾!」

  那女子隨即眼睛一紅,凄凄哀哀的朝任雋看去,嗚咽的喊了聲:「爺!」滿臉的委屈:「妾身……妾身只是來看看姐姐。」

  看來這位也是任雋的妾室之一。

  這邊秀雲扶著佟析言,見她怒不可遏的樣子,想到對面女子的手段,就紅了眼睛道:「柳枝,夫人的身體已經這樣了,你行行好趕緊出去吧。」

  析秋這才想起來,面前的女子,就是大太太當初撥給佟析言兩個丫頭中的一個。

  任大奶奶也厭惡的皺了眉頭,任雋一見秀雲斥責柳枝,臉上便是一沉,抬手便給了秀雲一巴掌,怒罵道:「賤人,你沒瞧見她懷著身子,若是動了胎氣,你便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說完,就快步走到柳枝面前,親昵的問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

  秀雲捂著臉,眼淚委屈的唰唰的掉了下來,說柳姨娘的孩子重要,夫人肚子裡的孩子難道就不尊貴麼!

  柳枝當著眾人的面,偎在任雋懷裡嗚嗚的哭了起來。

  看著任雋旁若無人的抱著妾室,佟析言氣得捏著手裡的被子,快要撕爛了:「好,三爺說的真是好,她的孩子精貴,我們的孩子就是無所謂,沒有便是沒有了,即便是三爺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兒,也無妨是不是?!」

  她說完,任大奶奶也好,江氏也好都變了臉色,大家前面各自客氣著,不就是因為這層窗戶紙沒有破,如今不該說的話說了出來,彼此的退路也堵了。

  江氏冷了臉站起來,護著佟析言道:「這是做什麼,當著我們的面這又是演的哪一齣!」說著,就對秀雲道:「去請了伯公夫人來,就說我們把三姑奶奶帶回去了,也省得三爺瞧著日日生閒氣。」

  析秋暗暗皺了皺眉,江氏這話說的有些衝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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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心境

  難道真的要把佟析言帶回去不成?

  依任雋這樣的德行,只怕佟析言回去住十年他也不定會去接她,沒有離婚制度一個從夫家出來的女子,想要在外面立足簡直比登天還難,析秋知道無論她是怎麼不認同,可律法和世人的道德觀已經成了形,佟析言無路可選,若是任雋不去接她最後還得自己回來,到時候這裡子面子可都沒了。

  析秋看向江氏,就見江氏忽然轉過頭來,迅速的朝她眨了眨眼睛。

  析秋一愣,這才明白江氏根本就是故意這麼說的。

  她不由鬆了口氣。

  這邊任大奶奶攔著秀雲,也冷了臉斥責柳枝:「沒瞧見這裡有客人嗎,還不快退出去!」說完,眼睛忍不住瞪了一眼任雋,轉頭和江氏說話:「娘身體也不好,若是叫她瞧見這些不省心的事,心裡會難受,親家奶奶有什麼話和我說吧,我定能給親家奶奶一個滿意的答覆。」

  任大奶奶又去和佟析言說話:「三弟妹,也不是嫂子說你,你也知道三弟這人,雖是沒心沒肺,但對你一直都是敬愛在心的,你說這樣的話也未免太重了些,他是男人,這面子台階總要給他留的,況且,孩子沒了他嘴裡不說心裡怎麼會不難過呢……你說這樣的狠話就是把三弟往外推……」說著,冷著臉回頭看著柳枝:「豈不是正合了那些小人的意,倒叫她們舒坦了。」

  佟析言就接了話,怒看著柳枝道:「我若是不舒坦,誰也別想舒坦。」她指著柳枝:「這種忘恩負義的東西,不過一個小小的婢女,如今竟然做起了主母的夢,我告訴你,不管你背後有誰給你撐腰,我都不會輕易饒了你。」

  析秋微微挑了挑眉,想到了大太太,江氏聽著臉上也露出一絲怪異的表情來。

  佟析言說完,柳枝便往任雋後面一躲,聲音低低的卻是讓所有人都聽得見:「爺,奴婢知道自己身份,奴婢今生能得了爺的疼愛便是死而無憾。」說完又捂住自己的肚子:「只是奴婢捨不得腹內的孩子。」說著忽然從任雋身後走出來就跪在了地上,朝佟析言磕頭道:「奶奶,求求您饒了奴婢,自今日開始奴婢吃齋念佛,祈禱奶奶一生康健,和爺夫妻恩愛,白首齊眉。」

  這話說的可比佟析言說的好聽多了。

  果然任雋心疼的將她扶起來,看著佟析言道:「賤人,你除了善妒你還會些什麼,柳兒如今懷了我的骨肉,你若是動她一分我絕不會饒了你。」說完看著任大奶奶就道:「嫂子,她們要喊母親,讓她們去喊便是,我堂堂任家三爺,難道還怕她一個小庶女不成。」

  析秋見看見柳枝的眼底迅速劃過一絲亮光。

  佟析言臉色一白:「三爺這是嫌棄妾身的身世?那三爺當初何必上去求娶妾身!」任雋一聲冷笑,正要說話,任大奶奶迅速上前攔住他,怕他說出更難聽的話來:「都給我閉嘴!」說完看著任雋道:「三弟,你怎麼就這麼渾!」

  說完又去看佟析言:「三弟妹,你也寬寬心,你心裡委屈我們都知道,這口氣大嫂保證,定會幫你給你出了!」

  任雋再不是,可是任大奶奶雖是佟析言的妯娌,可也是伯公府的世子夫人,她這樣低聲下氣得,江氏也不好緊拿捏著,她看著佟析言只顧著哭,也不得回話就顯得氣難平的道:「任大嫂子,還是將伯公夫人請來吧,雖說我也不願瞧他們走道這不,畢竟三姑奶奶進了任府,我們兩府成了姻親,這不單是三姑奶奶和三姑爺的緣分,更是我們的緣分。」說著話鋒一轉:「可緣分這東西也不能強求,我瞧見三姑爺這樣,心裡實在是氣不過!」說完,就抹著眼淚坐在佟析言的炕邊,心疼的抱著佟析言……

  任大奶奶眯眼瞪了眼秀雲,就朝任雋喝道:「三弟!」示意他說點軟話。

  豈料,任雋鬆開柳枝,目光在江氏身上轉了一圈,就落在佟析言的身上,眉頭一橫:「嫂子,說這些做什麼,她要回家就回去,我倒要瞧瞧最後誰求誰。」

  任大奶奶氣得眼前一黑,指著任雋就道:「你說的什麼渾話!」

  江氏和佟析言皆是氣愣住,看著任雋的樣子,心裡瞬間涼了半截。

  「我們回去!」江氏剛剛就積怒在心,如今是真的生了怒:「三姑奶奶也不用留在這裡受這樣的閒氣,我們佟氏的小姐也是精貴的。」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任氏也欺人太甚!

  佟析言臉氣得通紅,憤恨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射向縮在門邊的柳枝身上,彷彿要將她穿出幾個洞來,她任由江氏和秀雲扶著,從炕上坐了起來,指著柳枝朝任雋冷笑道:「想我走可以,這賤人也要和我一起回去!」

  任大奶奶上去攔住,笑著道:「這是做什麼,我們有話好好說。」要是今天佟析言真的回去了,這任府的臉面可就真的丟光了,她見江氏臉色難看,就去勸佟析言:「三弟妹,一個妾室而已,你何必生這樣大的氣!」又回頭去看柳枝:「還愣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出去!」

  柳枝臉一白嚇得一縮。

  任雋摟著柳枝,怒瞪著佟析言道:「她是我的妾室,你有何權力處置她,我警告你她若是有一分閃失,我拿你是問!」說完一頓,又冷笑道:「你若想回去便自己回去,但你今日若是走出任府的大門,明日休書我就會讓人送去佟府。」

  佟析言白著臉指著任雋氣得說不出話來,任大奶奶也是氣了個倒仰,合著她說了半天,勸了半天都是白勸了。

  江氏扶著佟析言,氣得手指都在顫抖,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任雋做事會這樣無恥,秀雲扶著佟析言就一直哭。

  房間的氣氛一時劍拔弩張的難以收場,任雋眯著眼睛眼底露出一絲得意來,他冷笑著道:「怎麼不走了?!」他敢肯定,她們沒有這樣的魄力敢出任府的大門!

  忽然,一直坐在一邊,端著燕窩盅的析秋站了起來,她笑盈盈的把燕窩盅放在桌面,看著任雋道:「既然三姐夫這樣說,那我們今兒若是不走倒真的有點賴著任府的樣子了。」她說完,轉頭去看佟析言:「三姐姐也不用傷心,本朝也不是沒有和離的先例……三姐夫這樣寵妾滅妻的,想必總有地方主持公道的。」說完一頓,又眯著眼睛看著任雋道:「便是京衙不受,那我們就去求皇后娘娘給我們做主。」

  佟析言聽著心一突,她不過是想讓任雋將柳枝發賣了,再跟她道歉,哪裡真的會去和離,她回了佟府這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難道真的要去庵堂裡青燈古佛的過完下半生不成。

  她心裡想著,臉上一時又露出猶豫的樣子,析秋見著就不動聲色的站在了炕前,擋住了佟析言。

  她看著任大奶奶道:「雖然不想驚動伯公夫人,可這件事總要和伯公夫人打個招呼才是。」她轉頭去看秀雲:「去請伯公夫人來,再去外院叫了滑竿進來。」說完,又在秀雲耳邊耳語幾句。

  一副就要走的架勢。

  秀雲眼睛一亮應是而去,在門口瞪了柳枝一眼,柳枝的眼底就露出一絲得意的囂張。

  析秋有條不紊的說著,氣度從容不迫,滿臉的淡然,這個時候大家才想起來,她如今是堂堂蕭大都督的夫人,宣寧侯府的四夫人!

  任大奶奶氣急。

  看著任雋就氣不打一出來,不就一個妾室,何必鬧成這樣,佟府再不濟可還有宣寧侯府,還有蕭大都督做靠山,況且,在吏部還有蔣士林,翰林院有佟慎之,哪能說翻臉就翻臉的,若真是這樣,當初娘也不會在那麼多的人家中,非挑了佟府的一個庶女回府給三弟續弦。

  「好了,好了!」任大奶奶笑著道:「大家都退一步,六姑奶奶也消消氣,孩子已經沒了大家心裡都不好受,六姑奶奶這樣說我也理解,可是若事情真的鬧出去了,到時候大家臉上也都不好看才是。」

  析秋淺笑著點頭:「大奶奶說的沒錯,可如今三姐夫這樣,我們便是想顧忌臉面恐怕也不行了。」說完嘆了口氣,走道炕邊和江氏一人扶著佟析言一邊起床。

  佟析言由析秋握著手,手臂不自覺的就抖了抖,彷彿有些不適應的樣子。

  任雋一看析秋說的不像是威脅的話,頓時目光閃了閃,事情的好賴輕重他心裡還是有數的,他擰著眉頭去看任大奶奶,任大奶奶就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一眼任雋,上去攔著析秋和江氏:「三弟妹,這件事是三弟不對,你說,他要怎麼賠禮道歉,你才會消了這口氣。」

  佟析言眼淚唰唰的落了下來,她坐在炕上,脣上毫無血色開著細細的裂口,她哭著道:「大嫂,我一向敬重您,可是這口氣我無論如何也不咽不下去。」說完,她一頓又道:「要讓我消氣也行。」她突然抬手指著柳枝就罵道:「把這個賤人發賣出去,否則,我今兒便是不要這臉也要和離。」

  任雋聽著臉色一沉,捏著拳頭正要發怒,析秋忽然轉頭來看著他,她什麼也沒有說,但任雋卻是目光一縮,出口的怒話就出來了一半:「……不行。」

  江氏扶著佟析言,也是怒道:「任大嫂子,您可是聽見了,三爺這果然是寵妾滅妻,為了一個妾室竟是要把正妻趕回去,好好好,我們佟府人微言輕,你們就等著和離吧!」

  「爺!」柳枝委屈的往任雋懷裡再次縮了縮,任雋看了她一眼,摟著她腰上的手卻是鬆了鬆,柳枝臉色一變……捂著肚子就哎呦一聲:「爺……妾身,妾身肚子疼!」

  她雙眉緊蹙,彷彿很痛苦的樣子。

  任雋瞧著心裡一緊,摟著她正要說話,佟析言忽然怒從心起,有種自損一千也要出自惡氣之態,抓了炕幾上的一個茶壺就朝柳枝砸了過去,可因為力度太輕,茶壺在柳枝的腳步落在地上,但茶壺裡的熱茶卻溪水潑在她的身上……

  柳枝啊的一聲驚叫:「爺!好痛。」

  說著就捂著自己的小腿,拼命的叫了起來。

  任雋看著,一股戾氣就衝上了眼底,他瞪著眼睛看著佟析言,眼睛一瞇幾步就走了過來,一副作勢就要打人的樣子。

  他抬起手,析秋卻是毫無徵兆的往前一站,攔在了他的前面,任雋沒有料到析秋忽然出現,抬著的手一僵就愣在了那裡。

  正在這時,門口一聲怒喝傳來:「孽子,你這是在做什麼!」話音方落,武進伯負手大步跨了進來,陰沉著臉目光似刀落在任雋臉上,咬著牙怒道:「還杵著幹什麼,快跟蕭四夫人認錯。」

  任雋自聽到伯公爺的聲音,肩膀便是一縮,舉著的手已經放了下來,剛剛的跋扈目中無人瞬間收斂了許多。

  任大奶奶上前朝伯公爺行了禮,暗暗納悶,怎麼伯公爺也知道了這件事,還親自到後院來了……

  析秋和江氏也是斂衽行了禮。

  伯公爺看著析秋目光微柔,笑著道:「蕭四夫人見諒,這孽障整日裡做些沒有腦子的事情。」說完,負手上前瞪著任雋道:「還不快認錯!」

  任雋倔著脖子,視線看了眼析秋,就見她笑眯眯的樣子,他目光微微一閃就側開頭去。

  析秋笑著朝伯公爺道:「伯公爺客氣了,不用三姐夫道歉,他也是性情中人,適才我的話也說的重了些,三姐夫和柳姨娘情真意切,我三姐姐理該忍一忍才是。」說著朝伯公爺行禮,回道:「我們就不多打擾了,三姐夫說要休了姐姐,我想著倒也不用這樣麻煩,明兒我就去宮中奏了皇后娘娘,請了和離的文書下來……還請伯公爺倒是行個方便,到時候大家兩廂皆好。」

  伯公爺臉上露出一絲詫異,沒想到蕭四郎新娶的夫人這樣厲害!

  他眼睛一瞇抬手便要去打任雋:「你這個孽子,你說休妻便休妻,你活了這些年,越發丟了腦子是不是?!」

  任大奶奶瞧見,立刻上前攔著:「父親,父親!」她也暗暗著急:「我們有話慢慢說,您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啊。」她心裡卻是想,到底是什麼人把伯公爺請來了,伯公爺這段時間朝中事事不順,正窩著火兒無處發,趕巧碰上了這事,若是讓伯公爺真動了怒,三弟不死也得脫層皮啊。

  任大奶奶害怕析秋還會說什麼話,立刻笑著道:「誤會,都是誤會!」她回頭看著析秋笑道:「六姑奶奶可千萬別再說和離的話,實在太傷人心了。」

  析秋和江氏對視一眼,她道:「大奶奶說的沒錯,這夫妻情分才是重要,可這件事也不是三姐姐一個人在意就可以的,三姐夫看一個妾室都要比三姐姐重,這往後的日子可要怎麼過。」說著,目光就直直的落在門口的柳枝身上。

  伯公爺聽著眼睛一瞇,回頭就看到一個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靠在門口,他問任雋道:「怎麼回事,你說話!」

  任雋縮了縮,回道:「柳兒……柳兒壞了身孕。」說著一頓:「析言,她……她非要將柳兒發賣出去。」

  伯公爺聽著一愣,不管柳枝為人如何,但她肚子裡懷著的卻是任家的骨肉……

  伯公爺略一猶豫,佟析言身體便是一僵,果然伯公爺捨不得將任家的骨肉送出去,她側開頭不想再說,這邊析秋卻是抹了眼淚道:「三姐姐才剛剛落了胎,瞧著柳兒肚子裡的孩子難免有些觸景生情。」

  伯公爺和任大奶奶聽著就是一愣,蕭四夫人的意思是什麼?

  是在說,柳枝的孩子生下來可以留在正房,但她的人卻要發賣出去?

  伯公爺臉色便是一正,轉身指著身後跟在的長隨和門外的婆子,指著柳枝道:「把這個女人送到家廟去,請人看著,若是她敢出廟門半步,一律亂棍打死。」說完,又看著析秋和江氏:「蕭四郎夫人和親家奶奶可還滿意?」

  不過一個妾室,比起佟府和蕭府來,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都說伯公爺為人圓滑,今兒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析秋和江氏對視一眼,眼看著門口柳枝被兩個婆子架住,這邊任雋臉色一變上前就要去拉柳枝,伯公爺目光一厲:「你敢!」任雋抬起的腳步再不情願還是落了下來。

  「爺!」柳枝不敢置信,就這樣簡簡單單把她送去家廟了?她肚子裡懷著可是任家的骨肉啊:「爺,救救我們的孩子啊,爺……」

  任雋垂著眉眼,只敢用眼角去看柳枝被人架著出去。

  待柳枝出去,江氏就垂著眉眼,用帕子按在眼角低聲就抽泣起來,回伯公爺的話:「伯公爺,我們哪裡有什麼滿意不滿意的,如今可是三爺對我們三姑奶奶不滿意啊。」說完,就捏著佟析言的手,將她手背上的淤青給伯公爺瞧:「您瞧瞧,這……」說著就噤了聲,哽咽了半天:「我瞧著,心如刀割似的……」

  伯公爺並不知道任雋動手的事,權當佟析言和妾室爭執,一時失了足滑了一跤,如今一看到她的傷口,視線便暗了下去,側目看著任雋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任雋肩膀一縮,擰著脖子道:「我……我怎麼知道。」他這麼一說,剛剛因為柳枝被送出去而生出一絲舒坦的佟析言,便冷笑著道:「爺這話說的可不對,我們的孩子在天上可看著呢。」

  伯公爺聽著這話,眼睛便紅了起來,若是他還沒有聽懂佟析言的話,那他真是白活了這些年,他回身抬手便指著任雋道:「孽子,孽子……」說完,來回在房裡煩躁的走動著,又停了腳步,氣息沉浮顯然氣得不輕:「來人,將這孽子綁了,上家法!」

  任大奶奶聽著一驚,立刻拉著伯公爺:「父親,三弟身子向來弱,哪能受得了家法,您若有氣罵他幾句便是,再不然讓他跟三弟妹賠禮道歉,這家法可千萬使不得啊。」

  伯公夫人最寶貝的就是任三爺,怎麼也不能讓伯公爺真的動手。

  析秋和江氏站著沒有說話,佟析言卻是表情一變,剛剛說的話現下就有些後悔,她動了動嘴角囁喏了幾番,江氏卻是一轉眼看著她,她垂了眉眼終是沒有說話。

  伯公爺腳步一頓,轉頭去看佟析言:「老三媳婦,你說,你想怎麼樣懲治他,今兒你說了算!」

  這已經是很給佟家面子了。

  佟析言頭一抬,看到任雋憤恨的表情,氣勢又弱一分,江氏卻是擦了眼淚擺著手道:「伯公爺不用為難,三姑爺身份尊貴,怎麼能受這皮肉之苦,我瞧著還是算了吧。」

  也算是激將法了。

  伯公爺聽著心裡的火便是一拱,手一揮就喝道:「給我拖出去!」外面的婆子和長隨哪敢真的去拖任三爺,俱是立在門口不敢動……

  見好就收,析秋笑著阻攔道:「伯公爺,這家法還是算了,三姐夫也有職務在身的人,免得讓人看了笑話。」她說的真誠,連任雋都忍不住看她一眼,任大一聽析秋鬆了口,立刻上去接了話道:「對對,六姑奶奶說的對。」說完見江氏似乎還怒意未平,她生怕再惹出什麼亂子來,就話趕話的道:「就讓三弟給三弟妹賠個不是,這件事就算揭過去了,可好?!」

  伯公爺聽著一愣,眉頭略蹙了蹙,任雋也是滿臉不樂意,析秋看著任大奶奶,就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大奶奶這個主意不錯。」又轉頭去勸佟析言:「三姐姐,我也知你心裡難過,這個坎過不去,可三姐夫也不是有心的,他如今要給你賠禮道歉,你也寬了心往後這事也別說了,好好養著身子才是正事。」

  佟析言垂著頭沒有反對。

  這邊伯公爺一聽佟家不再追究,就擰了眉頭斥任雋道:「沒聽到?還不快和你媳婦賠禮道歉。」

  任雋不死心,拿眼睛去看任大奶奶,任大奶奶就朝他鼓勵的點點頭。

  任雋又偷偷看了眼伯公爺,見他凶神惡煞的樣子,彷彿只要他說出一個不字,他今兒一頓打必定是逃不了的,心裡想著她頭皮一硬就垂了頭去給佟析言道歉:「夫人,都是為夫的錯,請夫人原諒為夫!」雖然沒有什麼誠意,但話卻是說出了口。

  佟析言聽著一愣,隨即被析秋扶著的手臂處,被人輕輕一掐,她腦中迅速靈光一閃,隨即就哭了起來,捏著帕子就撲倒在任雋懷裡,哭得可比方才柳枝還要柔弱凄慘,我見猶憐……

  佟析言這樣揉柔柔一撲,任雋眉頭一蹙動作就頓了一頓,正在這時外面有人隔著簾子稟報道:「伯公爺,蕭大都督來了。」說完又道:「蕭大都督讓我把這個交給三奶奶。」說著,就抬了兩個箱子進來:「大都督說三奶奶身子不適,這些都是滋補的藥,給三奶奶補身子用的。」

  所有人看著一怔,俱都看向析秋。

  析秋目光一轉滿臉坦然的微微笑了起來。

  其他不用再說,有這兩個箱子已經是最好的證明了。

  任雋看著那兩個箱子心裡便是一突,佟析言偎在任雋懷裡嚶嚶的哭著,任雋聽見她這麼一哭心裡便是一蕩,表情也柔和了幾分。

  這是蕭四郎在表態。伯公爺咳嗽一聲,朝門外吩咐道:「先上了好茶招待著!」說完,朝析秋看去:「蕭四夫人稍坐。」又袖子一揮怒看向任雋,喝道:「廢物,和我一起去見蕭大都督。」

  任雋聽到見蕭四郎,目光就縮了縮,依言放開佟析言,朝析秋和江氏,任大奶奶打了招呼,畏畏縮縮跟著伯公爺就出了門。

  待任雋離開,任大奶奶目光一閃,知道她們姑嫂三人還有話要說,就笑著道:「那親家奶奶和六姑奶奶稍坐,我先去前頭看看。」說完,就提著裙子帶著一屋子的下人退了出去。

  待人一走,佟析言就癱坐在地上,臉色雪白連額頭的青筋都能看的清晰。

  江氏嘆了口氣在椅子上坐下,析秋也沉了臉色在江氏的對面坐了下來,三個人各自坐著,許久之後佟析言才慢慢的開口道:「我……是不是很沒用?」

  確實很沒有用,任雋這樣的人看著浪蕩不務正業,但卻是有致命的弱點,便是怕伯公爺,這樣的人想要得到他的愛恐怕不易,但想要拿捏住他卻是輕而易舉的事。

  她一直認為佟析言在任家過的不錯上有婆婆護著,下能壓制住妾室,庶子庶女也捏在手心裡,今兒看著,恐怕那只是她回家去說的假象罷了。

  「三姑奶奶。」江氏搖著頭道:「這件事待我們走了之後,你不要再和三爺提起了,這一頁就當揭過去了……」說完,她想到柳枝那個丫頭,想說的話也說不下去了,那畢竟是大太太當初給的丫頭,她也不好過多的說什麼。

  不過,一個陪房而已,想要神不知鬼不覺把她處置了,手段實在太多了,何必真當了個事鬧到伯公爺面前當件事來說。

  今兒就該讓任雋好好賠禮道歉!

  佟析言倔強的咬著脣,眯著看著析秋問道:「六妹妹心裡是不是在嘲笑我?是不是也笑我連個男人,連個妾室都拿捏不了?」

  析秋很坦誠的點點頭,佟析言臉一紅,怒道:「是,我是沒用,我沒有你那麼好的運氣,沒有你那麼好的命,所以你現在當然有資格回頭來嘲笑我!」

  佟析言總是這樣,有什麼事情從來不去反省自己做的對不對,只會去怪別人做的太好,遮去了她的光芒,她淡淡的道:「三姐姐為什麼不自己想一想,你今天這樣,是你和王姨娘自己選擇的?你處心積慮嫁到任府時,就該知道任雋是什麼人,這樣的一天我以為你早該有所預設才是,如今卻反過來怪自己運氣不好,是不是太遲了些!」

  「你……」佟析言氣極,指著析秋怒道:「你憑什麼說我姨娘,當初要不是你,我怎麼會去爭這門親事。」說不定,現如今嫁去宣寧侯府的就是她了。

  「既然你如願以償爭來了,那你又有什麼立場去怨天尤人。」她說著站了起來,冷冷的看著佟析言:「三姐姐還是好好想一想,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吧。」說完,她看向江氏滿臉的無奈,站了起來對江氏道:「我去找找四姐姐,稍後直接出府,就不用送了。」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佟析言坐在地上,眼淚就無聲的落了下來。

  任雋道歉又如何,他不過是做給別的人看罷了,待她們走了她還不是一樣守著活寡,看著他一房一房的討著妾室,庶子庶女一個一個添,而她呢……現在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了。

  她不怨天尤人,她怎麼能不怨天尤人,如果她生在大太太肚子裡,路早就鋪的好好的,她有必要去爭著搶著麼,她不去搶著如今只怕連伯公府也嫁不進來,最可惡的便是六丫頭,若不是她處處壓著她一頭,她又怎麼會處心積慮這麼早嫁出去,若不是這麼早嫁出去,宣寧侯府的婚事又怎麼會泡湯,無論是嫁給蕭二爺續弦,還是蕭四郎的嫡妻,難道不是她佟析言是首選之人麼!

  她暗暗咬牙,看著析秋筆挺的背脊,想到她所表現出的不卑不亢,想到自己在伯公府裡低聲下氣的過日子,心裡就恨,恨不得上去狠狠撕爛她的臉。

  可是就是今天,這個她最恨的人,卻來府裡替她撐腰……

  佟析言想著,就緊緊的攥了拳頭。

  「三姑奶奶!」江氏上去扶起佟析言,勸道:「任三爺這人,我今兒瞧著雖沒有什麼譜,但對女人心卻是很軟……三姑奶奶該好好想想才是。」一味的賢淑溫良孝敬婆母,撫養嗣子,對與大多數男人來說可能很有效果,可是對任三爺這樣的人顯然效果不佳。

  想要留他在房裡,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在他身上下功夫。

  江氏覺得,這是她給的最後的忠告了。

  她也疲累的站了起來,對秀雲道:「好好伺候著吧。」說著也出了門。

  門外析秋和佟析硯正在院子裡說話,佟析硯臉色不好,正滿臉憤怒的道:「怎麼就這樣算了,她就是不回去,也要把人帶回去才是,豈能就這樣白白算了,留在這裡丟人不是!」

  析秋按著她,勸道:「你就少說一句吧,事情都過去了,說這些有什麼用。」說完,見到江氏出了門,就笑著迎了過去:「大嫂,我們回去吧。」

  江氏點點頭,正在這時外面有面生的小丫鬟進來,朝三夫人福了福:「蕭四夫人,蕭四爺說他在二門等您。」

  「知道了。」析秋回身去看江氏:「走吧!」

  江氏和佟析硯三個人就帶著丫頭婆子出了門,和伯公夫人道了別,就由任大奶奶陪著,坐著軟轎去了二門,蕭四郎果然立在馬車邊等著她,析秋一直提著的心在見到蕭四郎的一刻,便鬆了下來,面上也不由露出一絲笑容來。

  江氏看在眼裡,心裡也跟著高興,笑著道:「還是六妹夫好!」江大奶奶也掩面而笑:「蕭大都督可真是細心。」

  佟析硯目光一轉,不軟不硬的回道:「妹夫這是怕六姐姐受委屈,這緊著來接她呢。」意在說給任大奶奶聽,告訴她任府可是仗勢欺人!

  任大奶奶臉色一變,尷尬的站在那裡。

  析秋也不管她們說什麼,便回頭對江氏和佟析硯道:「我送你們回去吧。」江氏和佟析硯連連擺手:「使不得,我們還是坐自己的車回去吧,六妹妹快去吧,別讓六妹夫等久了。」

  任大奶奶也附和道:「六姑奶奶慢走。」眼底卻露出艷羨的樣子來。

  析秋不再客氣,走到馬車邊,蕭四郎狹長的丹鳳眼淡淡掃了幾人一眼,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扶著析秋兩人便前後上了馬車。

  馬車嘚嘚的出了伯公府,析秋長長的鬆了口氣。

  蕭四郎拿出暗格裡的茶壺給析秋倒了茶遞給她,問道:「怎麼了?可是累了?」析秋接過茶喝了一口,轉頭看著蕭四郎嘆了口氣,就靠在蕭四郎的懷中,想到任雋的無情,想到這世的制度和男人在許多事上的理所當然,她悶悶的問道:「四爺,將來我人老珠黃或是年輕不再,您……會不會也妾室成群,只記得新人笑?」

  蕭四郎聽著眉梢一挑,析秋說完卻神情一頓,立刻從蕭四郎的懷中坐直了身體,端著手裡的茶便低頭去喝,臉上卻忍不住微微露出窘迫的表情來。

  她什麼時候會這樣得寸進尺了,她嫁進蕭家就是蕭家的人,是蕭四郎的附屬物並非獨立的個體,他若是想要納妾收通房,她難道有資格去阻止拒絕?

  她知道,她沒有!

  析秋擰了眉頭一口氣將杯中的茶飲盡,難道是這段時間他對自己言聽計從,細心照顧,所以她就忘記了自己所處的位置?

  析秋沉了面色,深呼吸之後臉上的窘迫才稍微好轉一些。

  這邊蕭四郎看著她變幻莫測,眼神閃爍不定的樣子,脣角卻是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長長的鳳眼中明亮的宛若星辰,露出一絲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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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8:33
第一百二十三章:分家?

  因為在馬車裡的尷尬,析秋下車後直接去了太夫人房裡。

  太夫人剛剛歇了午覺起床,敏哥兒,鑫哥兒,晟哥兒三個人正在院子裡,由紫薇陪著跳繩,滿頭大汗的蹦著,可一見到蕭四郎和析秋進來,三個人立刻停了手上的動作,院子裡沒了聲音,三個人整襟而立低頭朝兩人行禮。

  析秋沒有心情去說笑,便朝三人點點頭沒有多說,蕭四郎卻是看著敏哥兒跳的氣喘噓噓的樣子,腳步略頓了頓,析秋便率先進了房裡。

  太夫人坐在炕上,戴著眼鏡拿著幾頁宣紙在看,見析秋進來,太夫人便朝她招招手:「過來瞧瞧,敏哥兒一早上練的字。」

  析秋一愣,敏哥兒描紅都未開始,已經會寫字了?

  她笑著走進,這才看清宣紙上的字,歪歪扭扭大小不均,若不是仔細看根本無法辨認這是個字,她挑著眉頭道:「娘,這是敏哥兒寫的?」

  太夫人就笑眯眯的點點頭,道:「說是想寫字,就在你二哥的書房找了本詩集,依葫蘆畫瓢寫了這麼一首,我瞧著還不錯!」

  析秋聽著便認真去看,這才發現上面寫的是一首《鋤禾》。

  她挑了眉梢,忽然便想到那日敏哥兒吃飯時,滿臉勉強卻又不得不做的樣子……

  「快拿去收著。」太夫人交給吳媽媽,笑著道:「這可是敏哥兒第一次寫字!」說完,又呵呵笑了起來,看著析秋道:「坐下說話。」

  析秋就在太夫人面前坐了下來,太夫人問道:「老四呢,不是說去接你了嗎?」她話語一落,蕭四郎已負手大步走了進來,太夫人看看他又去看了一眼析秋,眉頭微蹙。

  待蕭四郎坐下,太夫人問析秋道:「你姐姐她身體如何?」

  析秋就回道:「身體有些虛,倒也沒旁的事。」隱去了在任家發生的事:「伯公夫人說她近些日子身體有些不適,讓我代著向您問好。」

  太夫人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但析秋故意隱下想必是有考慮的,她微微點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年紀輕輕的就怕承受不住胡思亂想,沒的壞了身子。」

  析秋就贊同的點點頭。

  太夫人又轉頭去問蕭四郎:「聽說今兒早朝,聖上單獨召了你,可是有什麼事?」

  早晨朝堂的事,太夫人這會兒已經知道了,析秋暗暗吃驚,耳邊就聽到蕭四郎回道:「還是為通州漕運的事,說我去了幾趟,可有什麼想法,我大概說了一些。」

  析秋聽著眼睛一亮,這麼說來,聖上是真的改變讓蕭四郎去處理漕運的想法了?

  果然,太夫人就問道:「聖上有意派誰去?」

  蕭四郎就看了眼析秋,回太夫人道:「放了雷公公,提了市舶司提舉。」

  析秋聽著一愣,她知道歷朝市舶司提舉大多由宦官擔任,但先帝在位時由於福建海盜猖獗,已下令大幅度關閉了廣東,福建甚至太倉等處的市舶司,嚴令海上貿易,聖上如今又重提了市舶司,是不是說明聖上有意重開海上貿易?

  太夫人聽著一愣,面色微微一變,因為海禁的事和蕭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當初蕭延炙死在福建,也是因為倭寇之事,後先帝下令海禁,福建這兩年總算是太平了許多,若是重開這其中意味著什麼?

  福建又將會有動盪不安,如今一心不願站在前頭的蕭家,將會被人推倒風口浪尖,成了朝中的風向標。

  所以太夫人才會這樣警覺。

  彷彿感受到太夫人和析秋的緊張,蕭四郎又開口道:「先帝當初廢市舶司,朝中大部分人是全力贊同,實施起來也頗為順利,所以,聖上這次重設市舶司,不過是投石問路試探罷了,想要重開只怕前路不易,困難重重。」

  太夫人聽著總算稍稍放心了些,點頭道:「聖上才登基,政局不穩,不宜多做變動貪圖激進冒險才是。」

  聖上登基本就名不正言不順,朝中雖無人非議可各人心中所想又怎麼料及,穩,才是目前重中之重。

  析秋心中卻是生出些不安,因為市舶司的事與蕭家的聯繫實在太大了,以往蕭延炙在福建身亡,如今藤家在通州壟斷了漕運,運河之上無人能在藤家之右,聖上又是對藤家如此耿耿在懷……

  她又看向蕭四郎,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聖上有此意,才會毫不迴轉的拒絕了去通州的事?!

  蕭四郎又和太夫人說了幾句,太夫人面上就露出倦容,析秋和蕭四郎便起身告辭,雙雙回了自己院子。

  待他們離開,太夫人便喊吳媽媽問道:「去問問,老四家的在武進伯府出了什麼事?」吳媽媽聽著一愣,太夫人從不做這樣的事,兒媳和兒子之間的事也不干預,怎麼會突然去問四夫人在武進伯府的事。

  太夫人便擰了眉頭道:「平日兩個人同進同出的,今兒可是前後進來的,我瞧著老四家的臉色可是不太好。」

  吳媽媽聽著一怔,立刻點頭道:「今兒四夫人雖是坐的佟大奶奶的馬車,可卻是帶著跟車婆子去的,奴婢去問問。」太夫人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吳媽媽出去,不一會兒便回了房裡,臉上還餘留著驚訝,回太夫人的話:「說是任三奶奶的孩子其實是任三爺吃了酒打掉的,所以佟大奶奶才請了四夫人陪著,幾個人去了任府說了幾句,任三爺當著娘家人的面,竟還嚷著要打任三奶奶……」她說著一頓又道:「四夫人許是因為這件事,心裡不快!」

  太夫人聽著就狠狠皺了眉頭,怒道:「任家老三越發沒的規矩了。」說完又問道:「老四去沒出什麼事吧?」

  吳媽媽目光一閃,回道:「說是訓斥了任三爺,待四夫人離開後,聽說任三爺就回三奶奶院子裡,又遣了人去鴻雁樓特意定了席面,在府裡給任三奶奶賠罪呢。」

  「果然是這樣。」太夫人嘆了口氣:「他媳婦受了氣,他怎麼會袖手旁觀呢!」

  吳媽媽臉上露出笑容來,四爺自小就是這樣,只要認定是自己的東西,無論對錯都護的嚴實得很。

  太夫人也放了心,只要不是兩個人之間生了閒氣,她也不用擔心了。

  第二日一早,析秋送走蕭四郎,和敏哥兒從太夫人那邊請安回來,幾房陪房來了。

  金大瑞依舊和前幾次一樣,顯得很老實,他垂著頭回析秋的話:「山東的莊子在一片山坳裡,小的瞧過,地雖不大但每年收成卻是不錯,現如今地裡種的是苞米,因為在山裡的關係倒沒有受到很大雪災的影響,如今長勢不錯。」他說完,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來。

  這麼說來,山東的莊子雖不如通州離京城近,但收成卻要比通州這邊高出許多。

  析秋沒有說話,露出洗耳恭聽的樣子看著金大瑞,金大瑞飛快的看了眼析秋,接著道:「不過小人瞧著,那片地怕是只能種苞米。」他說的有些小心翼翼:「山裡頭進水不易,只適合一些耐旱的莊稼。」

  果然和她想的一樣,兩個莊子沒有一個是順順利利的。

  她目光在金大瑞,鄒伯昌和朱三成身上掠過,指著面前的杌子笑著道:「都坐吧,也別站著了。」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還是鄒伯昌領頭坐了下來,其他兩人面露惶恐跟著坐了下來。

  析秋見幾人坐下,才笑著道:「如今幾處莊子和宅子,鋪面也都了解清楚了,你們都說說自己的想法,想去哪裡?」

  三個人一愣,沒有想到夫人竟然讓他們自己選,府裡三位出嫁的小姐,各房陪房他們也不是不知道,大小姐的如今由侯府裡胡總管代為管理著,三小姐的兩房都在莊子裡,兩塊地都是沙地和坡地,三小姐一瞧地的收入不大,便將地租給兩房陪房,每處每年交五十銀子上去就可以,可那塊沙地就是種果樹也要個幾年時間才能有收成,可三小姐半年都不肯緩,年年都要收租。

  陪房都是因為在府裡過不下去,才拼著命的爭著做小姐的陪嫁,誰能一年沒有收入能拿出五十兩的存餘,那簡直是痴人做夢,所以,如今他們的日子可好比火上烤,油裡煎,比起在佟府裡還不如!

  四小姐的倒還好,因為兩處莊子地都很好,日子倒還算過的去。

  他們跟著六小姐嫁到侯府前,心裡也曾忐忑,可在原來的地方日子已經過不下去了,想回去那等著的就是一家餓死,還不如隨著六小姐,總要賭一把才是。

  畢竟餓死的駱駝比馬大,便是六小姐的莊子不行,可她不還是大都督的正妻麼,總不能餓死他們。

  如今看來,六小姐要比三小姐和四小姐好得多。

  「夫人!」鄒伯昌不待其他兩人說話,便笑著道:「小人原先雖是在鋪子做夥計,可早年也留在莊子裡做過,雖不敢說種地是一把好手,但小人能吃苦……」他見四夫人挑了挑眉頭,膽子越發壯了一些:「小人想去通州的莊子裡,那裡種什麼都不好種,要依著隔壁兩處人家才能得些收成。不過小人不怕,只要夫人將莊子交給小人,小人保證第一年能給夫人交三十兩,第二年開始小人就能每年交一百二十兩。」

  他說完,金大瑞和鄒伯昌兩人的臉上,皆是露出詫異的目光來。

  一百畝的地,收成若是好一年也不能有這麼多,他憑什麼這麼自信。

  析秋也不由生出好奇來,問道:「哦?你說說,你打算種什麼?」

  鄒伯昌目光一閃,有些得意的回道:「夫人可能不知,小人前年曾隨著鋪子裡的管事去了一趟永州,一路上小人看到幾處用油紙竹篾撐起的棚子,小人當時瞧著就記在心裡,回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那些農戶在地裡蓋了溫棚,有了溫棚就不會受季節的限制,便是在冬日裡也能種出時令的蔬菜來。」

  析秋聽著一愣,才明白他說的就是蔬菜大棚。

  沒有想到,這會兒農家就已經開始實行這種非常先進的蔬菜種植法了。

  她看著鄒伯昌沒有立刻反駁,只淡淡問道:「那銷路你又如何考慮的?」

  鄒伯昌見析秋彷彿有些興趣的樣子,隨即眼睛便是一亮,語氣更為的亢奮:「通州港每日來往商船數以千計,小人想著只要小人種出菜來,通過這些船隻就能運到各處去,即便是不能,也能將菜運到京城來,供給城裡大戶人家,菜的銷路根本不用擔心,而且還是選擇多多,且又是每條路前景都是極好的,夫人不用擔心。」

  他說完就看著析秋,等著她首肯。

  誰不喜歡銀子,這樣來錢快的買賣,雖是前期要投些成本,但不用兩年就絕對能全部收回來。

  夫人雖不懂莊稼和生意,和總聽的明白銀子的多少吧。

  他不擔心析秋不同意。

  析秋靜靜聽著,端著茶盅靜靜喝了一口,隨後她不再去看鄒伯昌,反而去問金大瑞,道:「你覺得呢?!」

  鄒伯昌一愣,表情就有些輕蔑,金大瑞也是一臉驚怔的樣子,沒料到析秋會問他的意見,他垂了眉眼想了片刻才道:「小人覺得鄒大家的雖說的有道理,可若是我們做,就有點不合適。」

  鄒伯昌聽著臉一黑,表情頓時就垮了下來。

  析秋卻是眼底一亮,問道:「哦?鄒大家的說的法子竟然這樣好,別人做合適,為什麼我們做就不合適呢?」她說完,似有若無的看了眼鄒伯昌,見他垂著眉眼但臉上卻明顯有怒容。

  金大瑞也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鄒伯昌,想了想還是回道:「京城不比別處,通州港來往船隻都是各處鼎鼎有名的商號的商船,不談他們會不會借你運送蔬菜,便是同意這來回的租金恐怕我們也負擔不起,另者,城外種蔬菜的有數十戶,和城中的大戶都是定向買賣,有的合作已經幾十年,我們若是想分一杯羹,這其中所要付出的努力和代價,可能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大,所以,小人覺得在鄒大家想法雖好,可實施起來恐怕不易!」

  鄒伯昌聽著滿臉的不高興,不等析秋問話他便道:「哪一門生意不是如此,若是想賺錢就必須鋌而走險,必須百倍的努力,以金大家的這樣說,我們就是要守著一百畝的地,望天吃飯最好?」

  金大瑞擰了眉頭,臉漲的通紅,連連擺著手回道:「不……不是這個意思。」鄒伯昌橫著眉頭還要說什麼,析秋卻是放了茶盅根本不管他的反應,又去問朱三成:「宅子裡可布置好了?」

  朱三成彷彿沒有看到兩人之間緊繃的氣氛和鄒伯昌沉著的難看的臉色,有條不紊的回道:「東西都已經按照夫人說的,歸置好了,工匠的工錢也結算過了,一共是二十五兩。」說著站了起來,從荷包裡拿出一個用粗線裝訂的小本子遞給析秋:「這些日子每日的開支都在這上面,夫人請過目。」

  析秋打開本子,上面的字工工整整一看就是重新眷過的,上面記著木料支出,油漆以及木料損耗和每日工匠的伙食等等的詳細目錄,每一筆都很清楚,最後列出結餘,本子的最後面還夾著一張二十兩的銀票,和本子後面結餘的賬剛好合上。

  這個朱三成,看著話不多但做事卻是這樣細心。

  她讓春雁收了本子,笑著點頭:「辛苦你了。」說著一頓又道:「這幾日你們就各自收拾了搬過去吧,也省得留在租用的宅子裡,事事不便。」

  三個人各自點頭應是卻沒有說話,他們知道析秋喊他們來,絕不會單單問一問個人的意思就作罷。

  析秋說完,沉吟了片刻看著三人,又忽然將話題拉回到一開始的問題上,她問金大瑞和朱三成:「鄒大家的說是想去通州,那二位又是怎麼想的?」

  有了剛剛的對答,朱三成面色已經是如常,他垂著頭恭恭敬敬的回道:「小人一直在莊子裡,旁的事小人也不會,所以小人想去莊子裡。」他家裡雖只生了兩個女兒,可大女婿是入贅,一家子人吃飯若是留在京城又沒個手藝,豈不是要餓死了。

  析秋點點頭,這邊又聽金大瑞道:「小人願意留在城中給夫人看宅子。」

  析秋暗暗詫異,她可是聽錢媽媽說過,金大瑞種地可是一把好手,如今他卻是不願意去莊子裡,反而想留在京城看宅子,這確實讓她頗為吃驚。

  金大瑞有金大瑞的考量,兩處莊子一處通州一處山東,他就是從通州出來的,若是在回去難免被人笑話,可山東那邊的宅子是旱地,他雖擅長種地可那旱地他卻沒有信心,況且,他的兩個兒子都大了,他想留在城中見見世面,到時候若兩個兒子能在府裡謀個差事,到了年紀再求夫人配門婚事,他這輩子也算圓滿了。

  至於在京城收入的事,他家那口子縫補手藝頗為了得,每月縫補也能得些銀子,他再找些旁的事情做,一家子的日子也能過的下去。

  「那好!」析秋放了手裡茶盅,認真的看著三人道:「這樣,山東那邊鄒大家的去吧,通州那邊就朱大家的去吧,城中的宅子就由金大家的去打理,至於田莊裡收成的事,你們各自去瞧著,如今也正是年底,這半年無論好壞我都不管你們,半年後你們到我這裡來,告訴我你們一年能交多少給我,多少不計但不可弄虛作假,可明白?」

  析秋說完,目光就一一自三人臉上轉過,就看到金大瑞明顯鬆了口氣,朱三成臉上無悲無喜依舊是垂著頭,但憑吩咐的樣子,唯有鄒伯昌一臉怔忪的樣子……

  「聽憑夫人吩咐。」金大瑞和朱三成站起來,各朝析秋行了禮。

  鄒伯昌卻是臉色一變,看向析秋道:「夫人,您也不同意小人的想法?通州的莊子裡真的不適合種水稻,小人絕沒有半點虛誇的意思,那邊若想成事只有另闢蹊蹺才能有些收成啊。」他站在那裡,顯得很激動的樣子。

  彷彿析秋不同意他去,就埋沒了他的才能,埋沒了通州莊子省錢的可能。

  析秋淡淡看著他,通州的莊子她讓人打聽過了,情況和當初他所說的相差無幾,可是卻沒有那麼糟,鄒伯昌想做生意,可他們如今要的不是如何去闖,而是要求穩,況且,金大瑞剛剛說的一番話,正是她所思慮的,和這些內憂外患所帶來的後果比起來,穩穩當當才是關鍵所在。

  她沉吟片刻,慢條斯理的回道:「你可想過,若是你要做生意,無論是走漕運還是走京城官家的路子,都要借用宣寧侯府,大都督的名頭,尤其是在京城走動,又是送到各府廚房去的,牽連到各府內宅的管事,人脈關係錯綜複雜不說,那些人若是知道是宣寧侯府四夫人在做生意,面子上定還是會給,可這面子人情一旦給了,將來想要還可就不易了……」她頓了一頓又道:「內宅的事最為複雜,我們做的又是吃食上的生意,一旦出了事又當如何?」

  鄒伯昌還真的沒有想過這麼細,現下聽析秋這麼一說,他頓時愣在那裡,腦中飛快的轉著,希望能找到析秋話中的漏點,能說服析秋讓他去通州。

  可析秋不給他機會,她轉了目光看著三人道:「明年兩處莊子裡的種子銀錢,等開了年你們決定各處種什麼,再來我這裡領取,以往你們在佟府裡無論是什麼背景,什麼身份有什麼糾葛,到我這裡一概不論不計,但你們必須記住,無論做什麼事都要規矩,切不可生事惹出是非,可明白。」

  金大瑞和朱三成喃喃的點點頭。

  析秋端了茶,最後道:「你們先各自搬去宅子裡吧,眼見就要過年了,也別來回跑,今年就留在京城過,這兩日我會讓人將過年的銀子送給你們,自今日起宅子裡的事就交由金大瑞家的打理,你們若是有意見也可來府裡和我說。」

  就這樣,他們三個人明爭暗鬥了數日之久,四夫人卻是輕描淡寫的決定了各人的去處,不容置疑,不容辯駁……此刻他們才知道,四夫人分明早就想好了各人的去處,讓他們去說自己的想法,不過是試探他們罷了。

  鄒伯昌還想說什麼,可金大瑞和朱三成已經各自行禮退了出去,他滿臉的不甘只得跟著兩人退了出去。

  待他們出去,春雁就擰著眉頭和析秋道:「夫人,這鄒伯昌會不會惹出什麼亂子來?」析秋淡淡回道:「我就是怕他出什麼亂子,才會駁了他的想法,讓他去山東的莊子裡。」

  春雁看著鄒伯昌的背影,滿臉不樂意的道:「錢媽媽怎麼就推了這人跟著來了。」

  誰不為錢呢,鄒伯昌端是一口好口才,想必錢媽媽也是聽他說得天花亂墜,才會收了銀子替他搭了這個線。

  反倒是金大瑞和朱三成讓她頗感意外,金大瑞看著老實但心裡卻有很清晰的底線,他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也知道自己在什麼位置,能說什麼話做什麼事,而朱三成呢,雖然很老實,但做事卻很心細左右不得罪人,讓他去通州是再合適不過了。

  析秋進了房裡,將前幾日蕭四郎給的那一匣子的銀票拿出來,交給春雁:「一共是一萬九千兩,前幾日宅子添置傢具花了些,剩下的你仔細收著,日後院子裡有用錢的地方,便從這裡取。」

  春雁抱著匣子,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她滿臉驚喜的看著析秋道:「夫人,這是四爺給您的嗎?」她打開匣子,迅速數了一遍,激動的道:「那我們以後再也不用為銀子發愁了是嗎。」

  她說著,眼圈竟是紅了起來,想到當初在佟府的不易,每月夫人二兩銀子的月例,便是打賞下人都不夠,哪裡有多餘的銀子,後來她們幾個湊在一起商量,決定繡了東西偷偷拿出去賣,夫人為此日夜跟在司杏後面學繡活,表少爺寄來各種繡花的書,夫人每一本都幾乎翻爛了,細細的研究一針一針的繡,她們幾個人沒日沒夜的繡,一個月下來也不過多出三五兩的銀子,直到兩年後她們的日子才真正算是好了點……

  現在想起來,當初的日日夜夜宛若做夢一樣,竟有些不真實。

  春雁抱著匣子又哭又笑,忽然覺得心裡真正的踏實下來。

  析秋看著她哭笑不得,笑著道:「何至於這樣,你仔細收著便是,平日裡你們拿了月例也不要再貼進來了,自己也存著將來便是嫁人手裡也能有些私房錢。」

  春雁聽著臉一紅:「夫人說道哪裡去了。」說著一跺腳進了裡間,打開個箱籠小心的將匣子放進去,又用布料蓋上仔細將箱籠鎖起來,又將鑰匙小心的掛在身上,她腳步輕快的走出來,見夫人手裡拿著前幾日就一直在給四爺做的鞋子,如今過了好些日子還沒做好,她就笑著道:「夫人,奴婢瞧著四爺幾件道袍都有些久了,奴婢找些布料出來裁了,晚上你縫奴婢給您分線可好?」

  她恨不得把蕭四郎立刻供起來。

  析秋停了手裡的針線,笑了起來,點了點春雁的額頭道:「你都快成了司榴了。」春雁聽著咯咯笑了起來:「都說近墨者黑,奴婢這是應了古人的話!」

  說著兩人笑了起來,正好碧梧抱著一堆疊好的衣裳進來,見析秋和春雁滿臉的笑,她一臉迷茫的問道:「夫人和春雁姐姐說什麼呢,這樣高興。」說著,將手裡的衣裳放進臥室的櫃子收好,又重新走了出來。

  春雁就打趣她:「說什麼,說昨兒二夫人讓人送了半筐海蟹來,夫人不愛吃正想著怎麼送人呢。」

  碧梧聽著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立刻湊到析秋面前問道:「夫人,您不愛吃蟹?」析秋就配合春雁,很可惜的點點頭,答道:「是,不愛吃,房裡也沒人愛吃,所以就想著送回家去,給姨娘,七弟和大少奶奶分一些。」

  「有,有!」碧梧立刻舉著手:「奴婢可以為夫人赴湯蹈火。」說完眨著眼睛一臉忠貞的樣子。

  噗嗤,春雁捂著肚子就笑倒在炕上,析秋也是滿臉的笑意,春雁就指著碧梧回頭對析秋道:「夫人,您可瞧見了,這最像司榴的可不是奴婢,這位可是最像不過了。」

  析秋笑了起來,碧梧也捂著腦袋憨憨的笑著。

  中午吃過飯,析秋才歇了午覺梳洗起床,這邊春柳沉著臉走了進來,看著析秋回道:「夫人,藤家來人了,太夫人請您過去。」

  析秋聽著臉色就沉了下來,算算時間,藤家也該有人來了。

  她收拾了一下,換了件茜紅色的立領繡著牡丹暗紋的褙子,春柳又給她披了一件銀鼠毛的披風,兩人撐在傘迎著鵝毛般飄飄灑灑的雪花,就去了太夫人屋裡。

  才到院子門口,就見到穿著玫紅褙子的五夫人,就蹲在地上拉著晟哥兒說話,晟哥兒時不時轉著頭東張西望,一副不願聽她說話的樣子。

  五爺站在廳堂裡,垂著頭滿臉的怔忪不安。

  見到析秋進來,五夫人只是側了側目光,斜斜的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喊了聲:「四嫂。」便沒了聲音。

  倒是晟哥兒掙脫開五夫人,跑著到析秋身邊,昂著頭笑著道:「四嬸嬸,您什麼時候再帶敏哥兒去你的宅子裡玩?到時候也帶著我一起可好?」

  析秋笑看著高高瘦瘦的晟哥兒,他長得和五爺很像,圓圓的臉、瘦瘦的身體骨架子很小,所以除了臉上有肉身上卻是很清瘦的樣子,她笑著道:「等四嬸嬸去的時候,一定帶著晟哥兒。」

  晟哥兒點頭不迭,笑著道:「那我們拉鉤鉤。」說著,伸出小手來。

  大了一歲,果然不一樣,析秋就笑著也伸出手指和晟哥兒打鉤鉤。

  「誰騙人誰是小狗!」晟哥兒道。

  析秋滿臉的笑,正要說話,這邊五夫人卻是三兩步衝了過來,一把扯過晟哥兒劈頭便道:「胡說什麼,整日裡張嘴便胡說,快和四嬸嬸賠禮道歉。」

  晟哥兒被嚇得一驚,眼圈迅速紅了起來,推開五夫人撒了腳就跑進了屋裡,邊走邊喊太夫人:「祖母,祖母!」

  五夫人滿臉的尷尬,看了析秋一眼,提著裙子就追了進去。

  析秋挑了挑眉,在外面將身上的披風脫了下來,春柳和碧槐就守在了門口,她便跨進了室內,朝蕭延庭行了禮:「五弟!」

  蕭延庭站了起來,目光在門口春柳和碧槐身上轉過,眼睛裡露出失望之色,又轉頭朝析秋還了禮,有些不自然的指了指暖閣:「娘……在裡面。」

  是藤家來人,他阻止不了,可又不好避出去,所以就避在正廳裡吧?!

  「那五弟稍坐。」析秋朝他點點頭,轉身進了暖閣裡。

  蕭延庭站在後面,看著門口析秋身邊的婢女,就暗暗嘆了口氣。

  他原是想要求了四嫂將春雁給他的,可是卻沒有料到出了那樣的事,害了春雁,如今他看見四嫂心裡就生出愧疚來,哪裡還有臉去求四嫂,況且,五夫人當年對佟析華做了那樣的事,四嫂心裡定是對他怨怒交加……

  他現在只希望春雁能平平安安的出府,將來找個對她好的人嫁出去,他心裡也能好受些。

  析秋進了房裡,晟哥兒已經不在裡面。

  大夫人和二夫人各坐在太夫人的兩邊,在太夫人的下首五夫人正和一個年紀約莫三十幾歲,穿著件妃色鑲金色絨邊的的寬袖斜襟褙子,裡頭一件正紅色的夾襖,頭上戴著一隻玉瓚鳳釵一隻羊脂色茉莉小簪並著紅梅金絲鏤空珠花,珠光寶氣明艷照的婦人坐在一起。

  她轉頭朝析秋看來,尖尖的下巴往上一揚,挑著眉頭去問太夫人:「這位是?」

  太夫人就介紹道:「這是老四家的。」析秋就朝太夫人蹲身行了禮,又和大夫人和二夫人各自見了禮,太夫人又朝析秋道:「這是藤大奶奶。」

  析秋轉頭朝藤大奶奶點了點頭,藤大奶奶聽著目光一轉,眼底一抹厲光劃過,就起了身朝析秋淡淡福了福,析秋回了半禮。

  「四弟妹快坐。」二夫人笑著道:「你昨兒回來我也沒碰上你,我這兒正有事想和你商量。」析秋聽著就笑著回道:「我昨兒回來遲了些,也沒來得及和您打招呼,也不知有沒有耽誤二嫂的事情。」

  二夫人滿臉的笑回道:「不是要緊的事,回頭我們說也不遲!」析秋聽著就點點頭,太夫人又接了話道:「這會兒又下雪了,你們晚上也都別回去了,我待會讓吳媽媽把炭爐收拾出來,今兒晚上我們就圍在這裡吃火鍋吧。」太夫人說完又轉頭看著大太太:「你說可好。」

  「這個天氣,吃火鍋自是極妙的。」大夫人淡淡說著,二夫人接了話道:「趕巧,昨兒郡王府送了些羊肉來,我讓人片了出來,晚上可以涮著羊肉。」

  「這主意不錯。」太夫人笑著道。

  析秋也笑著道:「羊肉溫補,冬日裡吃最是香了。」又笑著和太夫人道:「二嫂添了羊肉,那我便讓人切了牛肉送來,還可以做了蝦滑……」

  婆媳四個人就這樣,旁若無人的說起了晚上吃的火鍋,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各自也是滿臉的笑容。

  五夫人和藤大奶奶被冷落在一邊。

  「娘!」五夫人開了口:「四嫂說要做蝦滑,我哥哥正好今兒帶了些新鮮的蝦過來,不如我讓人送了來吧!」

  「不用。」太夫人臉上的笑容一收,沉著聲音道:「你四嫂即是說了,她那邊必定是有的,便是沒有庫房也還有,不過是湊個熱鬧,你就不用麻煩了。」說完,又端了茶杯低頭去喝茶。

  五夫人被太夫人不硬不軟的堵了回來,尷尬的動了動嘴,捏著帕子不敢再說話。

  「太夫人。」藤大奶奶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眼五夫人,隨即就捂住嘴笑了起來:「若說到福氣,這京城中您可是頭一份,各位爺都有出息不說,幾位兒媳婦也是身份尊貴,孝順有加。」

  太夫人沒有接話,藤大奶奶也不覺得尷尬,又道:「二夫人身份尊貴豈不說,大夫人也是誠意伯嫡出的大小姐……」說著目光一轉看了析秋一眼,掩袖而笑:「四夫人也是書香世家的小姐,真是滿府裡尊貴的人兒。」說得有些勉強。

  五夫人嘴角掠出一絲笑意來,看了眼析秋。

  析秋淡淡喝著茶,彷彿沒有聽到藤大奶奶說的話,她如今是蕭家的兒媳,又太夫人在這裡,還輪不到她回嘴。

  果然,太夫人眉頭一橫,聲音也變得有些冷:「這天氣冷,雪越發的大,藤大奶奶可別耽誤了腳程才是。」這是明著趕客了。

  「不著急。」藤大奶奶笑著道:「我這趟來也不單是為了姑奶奶的事,前些日子我家老爺在三門樓那邊置了間五進的宅子,我這兩日都住在那邊,三門樓離這裡近,半刻的腳程就到了,勞太夫人掛念了。」

  有炫耀的意思

  二夫人笑著接了話:「三門樓的宅子如今可是貴得很,藤大奶奶可真是好福氣。」藤大奶奶聽著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三門樓靠著南牌坊,因為離著富貴圈近,又靠近皇城所以許多商戶爭相高價在那邊置宅子,只是在京城你就是有再多的錢,沒有過硬的關係也買不到宅子,那些人不看你家底多厚,只看你的出身和背景。

  所以二夫人誇藤大奶奶有福氣,也不算假話。

  「您這話說的不假,這京城想要買處宅子可真不容易,想要買間大的就更加不易,像我們府裡人多,又是住慣了大宅子,若是搬進小的去還真有些不習慣。」說著一頓又道:「我昨兒去我家姑奶奶的宅子,哎呦……嘖嘖,不是我說,那兩進的院子前面還沒走到頭,後面的後罩房可就看的清清楚楚了,院子下人擠在一處看著就揪心。」

  這是在說太夫人給五夫人的院子太小。

  太夫人臉色一沉,二夫人就笑著道:「您說的不假,延齡巷那邊原是我想留著的,那邊離東大街近,無論進出都方便得很,不過就是小了點……」說著,她就看見藤大奶奶臉色一變,二夫人心裡冷笑面上卻是道:「讓五弟妹住確實委屈了,不如藤大奶奶也幫著五弟妹在三門樓置一間五進的罷了,那宅子騰出來我正好有別的用處。」

  析秋低頭喝著茶,忽然覺得這些女人說話的技巧,真的是一個比一個高,二夫人明著贊同了藤大奶奶的話,但卻又告訴她們,那宅子雖小可她卻很喜歡,你們要不住就搬出來,我正好還惦記著呢。

  依著二夫人的身份,要是想要這宅子,五夫人難道還敢去爭不成。

  果然,藤大奶奶面露尷尬,不過轉眼功夫就恢復了面色,笑著道:「這重新置宅子也不是不可,趕巧我隔壁就有,就是這價格卻是高了些……不過高也有高的好處,晟哥兒也大了,將來娶妻生子住在裡面也不會讓人覺得是小門小戶人家,太夫人您說呢。」

  這藤大奶奶果然不是簡單的角色。

  太夫人面露厭惡,直接回道:「老五房裡的事不用和我商量,家也給他們分了,他們想怎麼折騰都不用來請示我。」

  「瞧您說的。」藤大奶奶笑著:「這宅子可是貴得很,若說置辦倒也不為過,也算為晟哥兒做打算,只是一旦買了這宅子,他們這小兩口手裡可就沒了錢了。」說著一頓又道:「您看看,二夫人在西山有別院,大夫人東郊也有座別院,四爺還有間大都督府,可是我們家姑奶奶和姑爺可是什麼都沒有,太夫人,您這一碗水可要端平了啊。」

  析秋將茶盅放在桌上,算是聽明白藤大奶奶的今天的來意,她是嫌太夫人給五夫人分的家產太少,這是替五夫人打官司來了。

  是撇開太夫人把她們趕出的原因不提,單要提了分家不公的事。

  她想著就看了五夫人一眼,就見她雖是垂著眉眼,但臉上卻沒有一絲以往的恭敬惶恐。

  太夫人真的生了怒,眼睛一瞇就回道:「你這麼說倒也情有可原,你不是蕭府的人,自是不了解期間的細節,老二的別院,老大的山莊可都是當初陪嫁來的,還有老四,這你可就沒法攀比了,那是聖上賞的宅子,藤大奶奶……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太夫人說完,就很不客氣得端了茶,朝吳媽媽道:「送客!」

  藤大奶奶被太夫人的怒容,驚得心裡便是漏跳了一拍,腿有些軟的朝後縮了縮,可一想到今兒來的目的,就硬著頭皮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把剩下的話說完:「我是不了解侯府的情況,可這幾年侯府進賬出項,卻是清清楚楚的明白賬,姑爺雖是庶出,可這家產也不能少他一分不是,既然您這麼說了,那恕我不敬,今兒可要和您好好算算這府裡的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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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8:54
第一百二十四章:底氣

  呵!這位藤大奶奶果然是位妙人!

  她敢站在太夫人面前,和她討論侯府的進出賬,析秋不由奇怪她腦子裡的思維邏輯是怎樣的構造法。

  她自己都說了,蕭家人人尊貴非凡,藤家莫說壟斷了運河上的漕運,就是整個大周的漕運都在他手裡攥著,比起蕭府他們也還不夠資格。

  太夫人能沉著氣,客氣招待她,看的不過是五爺的面子,不管如何五爺總歸是蕭家的五爺,這面子上的事無論如何都要給的。

  但藤大奶奶顯然沒有領情,析秋暗暗想著,她是不是覺得聖上是因當初藤家的支持,才順利登基,他們手裡和東昌伯府一般,握著聖上致命的弱點,聖上顧念此事所以高看藤家一眼,藤家便能藉助此事,一躍龍門重振門楣?

  可她怎麼不想想,最難測的便是聖意,聖上能捧便就能壓,覆手頃刻間就能從雲端墮入泥沼,若真有那樣的時候作為百年功勛的侯府,就是他們最後的依仗,他們是姻親只有依附侯府,他們即時才有可能保住性命。

  居安思危!

  顯然,藤大奶奶沒有想到這些,她所能看到的,便是五夫人分家拿到手的那一點財產,堂堂富甲一方的藤家竟來和侯府來算計這微薄財產。

  析秋嘆氣,她有種想剖開藤大奶奶腦子研究一番的衝動。

  她心裡想著,就拿眼睛去看五夫人,就見五夫人適時的面色一變,突地站起來去制止藤大奶奶:「大嫂,快別說了。」說著,拿著帕子去擦眼角又去和太夫人道:「娘,我大嫂只是一時話趕話,您可千萬別生她的氣。」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析秋微微挑眉。

  太夫人將手裡的茶盅,砰的一聲慣在炕幾上,眼角一眯目光凜厲而懾人,析秋在這一瞬間似乎見到了蕭四郎,同樣的眼神附有殺氣,無形的壓力便就這樣撲面而來,藤大奶奶和五夫人當即面色一變,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娘!」暖閣外,蕭延庭也聽到藤大奶奶的話,騰的一下掀開門簾子衝了進來,在太夫人發怒前,什麼也沒有說直直的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來:「娘,是兒子的錯,都是兒子的錯,您打我罵我吧……」

  五夫人和藤大奶奶看到蕭延庭突然進來,臉色越加的難看。

  二夫人臉色一沉,就從炕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蕭延庭:「五弟,我雖在府裡只有幾年,可我清清楚楚看見,娘對你對晟哥兒可是一碗水端平的,對你更是視如己出,便是侯爺也從來當你是親兄弟,何時有過例外。」二夫人說完,蕭延庭跪在太夫人面前,立時的面色灰敗如喪家之犬,她又道:「五弟妹一而再,再而三的僭越,娘都是能包容便包容,從未有過真正的苛責,可是你捫心自問,此次娘是為何讓你們分出去的?娘分給你們的田產宅子到底少不少,你自己心裡該是比誰都清楚才是,你今日竟然就這樣讓五弟妹帶著一個不知所謂的人,到娘面前來無的放矢,我真是看錯你了!」

  蕭延庭被說的無地自容,跪在太夫人面前啪啪搧著自己耳光。

  太夫人擰著眉頭看著他,剛剛一瞬的怒意已漸漸收斂,她疲累的擺著手道:「你們走吧,自此以後再不要踏入侯府半步!」太夫人這次是真的動了怒。

  五夫人聽著臉色一變,尖厲的回道:「娘,您不能這麼對我們,不能!」

  「閉嘴!」蕭延庭鼻涕橫流,指著五夫人罵道:「你這個無知婦人,給我滾,立刻滾出去!」

  五夫人被蕭延庭罵的臉色一沉,這邊藤大奶奶臉色已經徹底黑了,二夫人剛剛的話說得很重,也半點不留情面,她眼睛一瞇上前一把扯開五夫人,怒看著蕭延庭罵道:「你讓她滾?你憑什麼讓她滾,蕭延庭我警告你,我妹妹嫁給你真是她倒了大霉,不但什麼好處沒有落著,晟哥兒也沒有蔭恩……」說著一頓,她目光就直直的看著析秋,咬牙道:「竟還害得她不能生育!」她說著揪著蕭延庭的衣服不依不饒:「你說,她嫁給你除了跟著你受苦,還得了什麼好處?你有什麼資格和她這樣說話」

  「住口!」太夫人不待她說話,便是一拍桌子,眯著眼睛喝道:「婆子呢,都死了麼,把這些不知所謂的人給我扔出去!」

  蕭延庭聽著一愣,哭聲停了下來,五夫人也是拿著帕子壓著眼角愣住,藤大奶奶張著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扔出去?

  她可是堂堂藤家的大少奶奶,在通州誰見到她不是低頭哈腰恨不得把她供起來,就連皇后娘娘知道她來了,也讓人賞了她布匹頭釵……

  她竟然要把自己扔出去?!憑什麼!

  太夫人話音方落,吳媽媽就已經帶著粗使婆子進來了,堵在門口冷意凜凜的看著藤大奶奶和五夫人!

  「誰敢!」藤大奶奶一副豁出去的樣子,瞪著眼睛道:「我看你們今天誰敢碰我。」她說完就看著太夫人道:「太夫人,難道我今天說的話不對麼,庶子分家自是要和嫡子同樣,這個道理說到哪裡我也不怕理虧,我不過是要求您分的均一些,您憑什麼這樣對我,還有……」她指著碧紗櫥裡:「晟哥兒是你的孫子,可也是我妹妹的嫡子,您留在身邊無可厚非,可是他更應該跟著自己的老子娘身邊才是!」

  太夫人冷笑連連:「藤大奶奶,你若無知我不怪你,若是心裡有所不明,便回去問問你藤家的明白人,等你想明白了,再來和我說話!」說完,一甩袖子:「送客!」

  吳媽媽不管其他,帶著婆子就要衝上去。

  就在這時,紫薇匆匆跑了進來,朝太夫人道:「太夫人,侯爺陪著藤家大爺來了。」

  太夫人還沒說話,藤大奶奶卻是目光一轉,撒潑一樣朝地上一坐,就放聲哭了起來:「爺啊,您快來救救妾身啊,蕭家今兒可是動了殺心了啊!」

  太夫人聽著擰著眉頭擺擺手,示意吳媽媽暫時不要動,又對紫薇道:「去請進來。」

  二夫人和大夫人雙雙站了起來,瞧著藤大奶奶這樣,愣在哪裡一時間瞠目結舌,她們還不曾見過女子有過這樣不管不顧的瘋瘋顛顛的樣子……

  析秋看著也是哭笑不得。

  二夫人,大夫人並著析秋退到了茶水間裡。

  吳媽媽停了腳步,站在藤大奶奶身邊,譏誚著悠悠的說了一句:「果然商門賤戶出來的,沒有教養!」

  這句話可算是極準的概括了藤大奶奶此刻的樣子。

  藤大奶奶哭聲一頓,抬起眼睛毒箭一樣射向吳媽媽,析秋看著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二夫人在茶水間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端了茶喝了一口,滿臉的驚詫:「怎麼就有這樣的人!」顯然也被氣得不輕。

  大夫人低頭喝著茶,臉上表情雖恢復了淡淡的樣子,但眼底卻有著輕蔑。

  析秋見大夫人沒有說話,便嘆了口氣,接了話道:「也不知這藤家明日會不會更好些!」二夫人本喝著茶,聽析秋這麼一說,頓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看著析秋便笑道:「四弟妹這話說的真是妙極,我瞧著藤家明日自是能飛黃騰達才是。」說著掩袖而笑。

  大夫人也淡淡的抿了抿脣角。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蕭延亦陪著藤家大爺已經進了門,藤家大爺長得瘦瘦小小的,站在身材挺拔的蕭延亦身邊,尤顯得瘦弱不堪,但一雙眼睛裡卻是精光乍洩,他一進門也不看哭鬧著的藤大奶奶和五夫人,首先朝太夫人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一揖到底,滿臉的愧疚和歉意:「太夫人恕罪,愚婦無知,鬧得您老人家不得安生,小侄在這裡給您賠禮了!」

  顯得文質彬彬,頗有風度的樣子。

  析秋在裡面聽著微微挑了挑眉,藤家果然還是有明白人。

  太夫人看著藤家大爺,面色微霽,點頭道:「也是無傷大雅的事,你把人領回去便罷了。」疼家大爺又行了禮:「尊太夫人命!」說完一轉身就看向坐在地上的藤家大奶奶,眉頭冷冷的蹙了起來。

  藤家大奶奶早在藤家大爺給太夫人賠禮時,就忘了哭,她驚震的看著藤家大爺,不明白以如今藤家的地位,怎麼還要對蕭府這樣低聲下氣,大家吵不停當她就去宮裡找皇后娘娘評評理去,她誰也不怕!

  「蠢婦!」藤家大爺怒喝一聲道:「還不快滾過去給太夫人磕頭賠罪,你若是今兒把太夫人氣出好賴來,我便要了你的命!」

  藤家大奶奶聽著身子就是一抖,不由自主的朝後縮了縮。

  五夫人知道,自家大哥向來說一不二,他若是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做得到,如今藤家能有今天,全是他大哥細心鑽研得來的,她心裡一驚就跪在了藤大奶奶的身邊,護著藤大奶奶道:「大哥,大嫂是為了我生的不平,您要罰就罰我吧,和大嫂無關。」

  他不說還好,一說藤家大爺越加的怒意難消:「罰你?哼哼!」他說著一頓:「你的賬我會和你細細的算,你休要以為自己能摘得乾淨。」

  「還不去給太夫人賠罪!」藤家大爺怒道。

  蕭延亦立在門口,看到太夫人厭惡的擰了擰眉頭,他臉色微沉上前一步,負手道:「多說無益,娘也不會和她們小輩計較,藤先生還是將她們領出府去吧。」竟是連藤家大爺的面子也不給了。

  藤家大爺臉色一變,知道今日說什麼已是枉然,不如立刻從這裡出去,省得再惹了別人的嫌,他轉身朝蕭延亦叉了叉手:「今日多有得罪,還望侯爺海涵,待藤某處理了這愚鈍婦人,再來給太夫人給侯爺負荊請罪!」

  蕭延亦沒有因他的話而鬆開眉頭。

  藤家大爺袖子一揮,朝門口跟著藤家大奶奶和五夫人來的丫頭婆子喝道:「還不把人給我拖出去。」門外的丫頭婆子就縮手縮腳的走了進來,幾人扶著五夫人,幾人就扶著藤家大奶奶。

  五爺跪在太夫人腳邊,頭也不回根本不去理會五夫人此刻的樣子。

  就在這時,晟哥兒從裡面的碧紗櫥裡跑了出來,滿臉震驚和鄙夷的看著自家的母親和舅母,眼睛紅紅的咬著嘴脣……五夫人見到晟哥兒,忽然就掙開婆子和丫頭跑去抱著晟哥兒:「晟哥兒跟母親回去,舅母帶了許多好吃的給你,你和母親回去好不好?!」

  晟哥兒一揮袖子,就皺著眉頭,眼淚唰唰的落了下來,滿臉的羞辱之色:「潑婦!」說完,一轉身頭也不會的跑出了暖閣,奶娘就跟在後面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五夫人噗通一聲坐倒在地上,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羞辱,能比得上自己兒子對自己毫不掩飾的鄙夷和蔑視。

  她淚如雨下。

  藤家大爺狠狠的皺了皺眉頭,對婆子和丫頭使了眼色,丫頭和婆子就上去將五夫人扶起來,並著藤家大奶奶半扶半拖的出了門。

  太夫人的院子門口,遠遠的樹幹後,一女子怯怯的伸出頭來看著兩人,不停的抹著眼淚。

  房裡藤家大爺朝太夫人和蕭延亦行禮:「得罪得罪!」說完,他也沒臉多待,立刻垂著頭臉快步的出了門。

  婆子將藤大奶奶塞進了馬車之時,她便瘋了一樣撲倒藤家大爺身上,又打又踢瞪著眼睛道:「您是瘋了麼,在外人面前不幫著我,竟還落我的面子!」當年藤家做生意的第一筆本金,可是她娘家送來的,他憑什麼這麼對她。

  藤家大爺毫不留情的推開她,伸手便緊緊捏住藤大奶奶的脖子,瞪著眼睛咬牙切齒的道:「你這個蠢女人,你以為皇后娘娘賞你了幾匹布給你,你就是一品夫人?我警告你,你明天若不過去給太夫人賠禮道歉,回通州我便休了你!」

  藤大奶奶臉憋得通紅,她看出藤家大爺真的動了殺意,身子便害怕的抖了起來,她扒著藤家大爺的手,支支吾吾道:「是,是!妾身明日就來賠罪。」

  藤家大爺鬆了手,轉頭對車外跟著的侍衛道:「送信去給二爺,讓他明日便進京來。」車外有人應是,藤家大爺又補充道:「去鴻雁樓定了雅間,明日下帖子給侯爺和大都督!」

  這個罪不請不行。

  藤大奶奶咳嗽了半天,才緩過氣來不死心的問道:「爺,您便是要休妾身,妾身也要把話說了,妹妹在蕭家這般給人欺負,妾身過去也不過去給她討個公道,哪裡就做錯了嘛,您當初不也來侯府……」鬧過。

  她依舊覺得自己今日毫無錯處。

  藤家大爺便擰了眉頭,厭惡的看著她:「你懂什麼,前後的事情能一樣嗎,當初妹妹確實受了委屈,我來護著自己的妹妹無可厚非,太夫人向來處事公道,她此後也真的對妹妹照顧有加,可是你今日來,去侯府裡質疑太夫人分家不公?你當你是誰,你憑什麼質疑太夫人的所作所為,便是皇后娘娘,蕭家的家務事她也無權過問!」他說著一頓,又道:「府裡如今在火上烤,油裡烹,你不知道去討好太夫人,還得罪了他們,你可知道,將來若是真有狡兔死,走狗烹之時,你以為誰能救你?難道是賞了你幾匹布的皇后娘娘,還是你娘家的幾位土財主?我告訴你除了宣寧侯府,沒有旁人!」

  藤大奶奶愣在那裡,拉著藤家大爺的袖子道:「聖上不是對您照拂有加麼,就連您私走了福建海上生意,他也沒有責怪,聖上是念著當初我們出錢給他做軍資,他顧念舊情,我們有聖上在何需怕一個宣寧侯府!」

  「愚不可及!」藤家大爺直覺的和她無話可說:「算了,明日你不用再去侯府了,你給我回通州去,少給我在這裡丟人現眼。」說完一喝馬車,馬車在路邊停了下來,他頭也不回的下了車,擺手道:「送夫人回通州!」竟是要直接將人送回去,一刻都不停留。

  馬車也不管藤大奶奶在裡面如何哭鬧,就嘚嘚的朝城門駛去。

  五夫人縮在車裡,掀了車簾有些心驚膽戰的看著自己哥哥,藤大爺就失望的看著她,袖子一揮就折了彎走了。

  五夫人頓時癱坐在地上,如今連大哥也不幫她了,五爺也惱了他,就連晟哥兒也不理她……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太夫人房裡的暖閣裡,析秋隨著大夫人,二夫人走了出來。

  二夫人到太夫人身邊,安慰她道:「娘,您也消消氣,和這樣的人一般見識,憑白氣壞了身子。」

  「沒事。」太夫人臉色已經恢復如初,嘆了口氣朝蕭延亦道:「去和老四說,以後和這個藤家離的遠些,但凡他們有事來求,一概不預理會。」

  蕭延亦面色微沉,點頭應道:「府裡與藤家的來往早在上個月便已逐漸斷了,娘放心吧。」

  太夫人就放心的點點頭,目光又落在依舊跪在地上的蕭延庭身上,擰了眉頭道:「老五啊,自小我便知道你耳根子軟,可你也該明白,什麼話該聽什麼話不能聽,竟是任由她這樣胡鬧。」

  蕭延庭慚愧得無地自容。

  太夫人已不想多說,便擺手道:「你也回去吧,該說的我已和你說了,往後的日子你好自為之吧。」

  蕭延庭跪在地上痛苦的抱著頭,他恨不得此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五弟!」蕭延亦淡淡的開了口:「你回去吧,有什麼話改日再說。」他一出口,蕭延庭便是想再留,也只能喃喃的爬了起來,朝屋裡的人各行了禮,垂著頭喪氣得出了門。

  析秋看著蕭延庭的背影,也是滿臉的無奈,正如太夫人所說,蕭延庭最大的問題便是他耳根子太軟,五夫人的枕頭風一吹,明日他這些內疚說不定又不知丟到哪裡去了。

  太夫人見蕭延庭出去,便看著紫薇道:「去看看晟哥兒。」晟哥兒雖小可也懂事了,母親這樣心裡定是傷心得很。

  紫薇正帶著小丫鬟在房裡收拾茶具,聽到太夫人的吩咐,便點頭應是出了門。

  大夫人坐到太夫人身邊,忽然抬頭看著析秋,便道:「四弟妹,你剛剛不是著人吩咐去收拾炭爐麼,這會兒該是好了吧?!」她說完,析秋便笑著回道:「都好了,在外面候著呢,就等娘入席了。」

  太夫人終於笑了起來,拍了大夫人的手,笑看著析秋道:「還好有你們貼心的。」幾個兒媳圍著太夫人就咯咯的笑了起來。

  太夫人顯得興致很高,吩咐道:「去,把二小姐也請過來,讓她多穿些衣服,路上擔心些。」有小丫鬟領了差事退了出去,太夫人又轉頭對析秋道:「不著急,去廚房讓人做了貢丸和魚丸,老四和老二愛吃。」

  析秋應是,二夫人用帕子捂著嘴角,看著芝蘭玉樹一般的蕭延亦笑了起來,眉眼中情意綿綿。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蕭四郎回來了,析秋看著他面色沉沉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氣,他的目光朝析秋看來,眼底有說不清的情緒。

  一家人圍著桌子坐下,太夫人看著一邊幫著擺碗筷的三個兒媳,笑著道:「別忙了,都給我坐下。」

  析秋看著大夫人沒有推辭,她和二夫人一起,就各自坐了下來。

  晟哥兒,鑫哥兒和敏哥兒在旁邊開了一桌。

  大家說說笑笑吃了火鍋,又移到暖閣裡喝了茶,

  這期間沒有再提起過五爺和五夫人,只有當晟哥兒和敏哥兒,鑫哥兒打鬧時太夫人臉上才有一瞬的黯然。

  無論是不是庶出,五爺如此太夫人也很傷心吧!

  待到近戍時蕭延亦才站了起來,大家也隨著他向太夫人告辭,大夫人留下來陪著太夫人,各人便回了院子了。

  走在路上,下午的雪不知何時又開始斷斷續續下了起來,析秋雖走在抄手遊廊裡,可依舊有雪花飛進來,春柳給析秋撐著傘走在蕭四郎後面,蕭四郎負著手慢慢的走著,時不時放慢了腳步……

  忽然,他轉過身來接過春柳手裡撐著的傘,另外一隻手牽了析秋的手,析秋看著一愣,目光落在他牽著自己的那隻手上,她的手指動了動,隨即臉上露出笑容來,看著蕭四郎道:「四爺剛剛可吃飽了?房裡頭還溫著點心。」

  「不用。」蕭四郎牽著析秋,只覺得觸手冰涼,他眉頭略皺了皺,將她的手握著的更緊,析秋道:「四爺今天在哪裡吃的酒?」

  蕭四郎腳步一頓,語氣有些遲疑,析秋看著他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便以為他不方便回答,就迅速轉了話題道:「這雪真大,許是過幾天各處的災情都要傳到京城了吧,往年這時候府裡都設粥棚嗎,我們要不要做些什麼?」

  蕭四郎沒有說話,沉吟片刻後回道:「韓承新抬了一房妾室,請了我和沈季還有錢忠去吃酒。」

  析秋聽著一愣,才明白他剛剛的遲疑來自何處,昨兒在馬車上,她一時有感說出的話他還記著,所以今兒說起韓承納妾的事,就格外的猶豫。

  是怕她介意吧。

  析秋笑了起來,語氣輕快的回道:「那真是要恭喜韓大人了。」蕭四郎聽著眉頭卻是蹙了蹙沒有再說話。

  待回到房裡,析秋進去換衣裳,蕭四郎便在外間的炕上坐著喝茶,目光就落在析秋剛剛收工的鞋子上,他目光一亮將鞋拿在手裡,左右翻來覆去看了又看,接著一彎腰將鞋穿在了腳上,又起身滿房裡走了一圈,大小鬆緊剛剛合適。

  蕭四郎挑著眉頭,臉上多了一絲愉悅。

  待析秋從裡面出來,看見蕭四郎坐在炕上,便對他道:「四爺,您也去洗洗吧!」蕭四郎嗯了一聲,卻沒有立刻起身,而是端著茶盅悠悠的呷了一口,臉上有一絲愜意的神色。

  析秋看著一愣,挑著眉頭看著蕭四郎,覺得他此刻的表情頗為的詫異,問道:「可是有什麼喜事?」

  「沒有!」蕭四郎淡淡的回道。

  析秋越發的納悶,也不再去問而是想到下午藤家的事情來,去問蕭四郎:「藤家大爺倒是聰明人,一進來就和娘賠禮道歉……」

  蕭四郎聽著就似笑非笑,攜了析秋的手回道:「你可看過戲?」析秋聽著就點點頭,戲,她當然看過。

  「有的事情,便如戲台上的戲一樣,自一開鑼便已經註定了結局。」他說著略頓了頓又道:「藤家只有一個藤興華,也只能撐著三五年吧。」

  這麼說來,聖上早就對藤家的事有了決奪,自藤家在山東找到當初的二皇子時,他們家的命運就已經有了不得不走的軌跡了!

  「只是可惜了晟哥兒。」析秋嘆了口氣,晟哥兒有這樣一個外家,待他日他成年後,心裡也不會覺得多光彩吧。

  從一個頗有背景和家世的書香門第,到如今富甲一方的商戶,這個過程……析秋以前或許還不理解,但今天看到藤大奶奶,她忽然就明白了。

  「四爺打算怎麼做。」不是問句,不是試探,而是肯定的去問他。

  這次換做蕭四郎愣了一愣,挑了眉頭眼底露出一絲笑意來,他長臂伸出,將圈在炕上坐著的析秋抱過來,裹在自己懷裡,在她額頭啪啪親了兩口,回道:「真是鬼精的小丫頭。」

  說完,偎在析秋的脖頸處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馨香軟糯讓他留戀不已,他忍不住又在她脖頸處親了兩口,才回道:「聖上開海禁的風聲傳出去,藤家便坐不住,在朝中四處打點……」

  他的話說了一半,就頗有興味的去看析秋,彷彿是在說:說說看,你從這件事裡能看出什麼。

  析秋便笑了起來,嗔瞪了蕭四郎一眼,回道:「四爺是不是想說,藤家根本不用您甚至聖上動手,朝中自有人會收拾他們,是不是?」

  「真聰明!」蕭四郎刮了析秋的鼻子,點頭道:「我們只要袖手旁觀便就可以了。」析秋聽著也輕輕笑了起來。

  蕭四郎又親了她的臉,在她耳邊小聲道:「我去梳洗,等我!」析秋羞紅了臉,從他懷裡掙脫開來坐在炕上:「四爺快去吧,免得水涼了。」說完,就在炕上去找她下午做好的那雙鞋……

  蕭四郎自炕上站了起來,大步朝淨房裡走,析秋這邊卻是翻了幾次沒翻出來,下了炕開門要去問春雁見沒見到,忽然目光一轉不期然的落在蕭四郎的腳上。

  那雙鞋,鞋面上繡這竹枝暗紋,用銀邊勾勒出波紋線條……正是她今天剛剛做好的那雙。

  她看著蕭四郎淡淡然的背影,靠在大迎枕上神情愉悅的笑了起來。

  待蕭四郎自淨室裡出來,析秋已經上了床靠在床頭,拿著《四民月令》翻著,他端了茶在她身邊坐下,不經意的問道:「陪房的事處理好了?」

  「嗯。」析秋翻了一頁,回道:「我讓金大瑞留在京中看宅子,鄒伯昌去了山東,朱三成去了通州。」她說完,抬頭看向蕭四郎:「四爺怎麼問起這件事了。」

  蕭四郎道:「……山東今年的雪很大。」

  原來是為這事,析秋回道:「說是在山裡,好像並未受很大的影響。」

  蕭四郎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便在床外躺下,析秋翻了一頁手中的書,低聲回道:「四爺,您知道山裡的旱地適合種什麼莊稼?」

  「旱地?」蕭四郎轉頭看著她,回道:「我記得母親京郊的莊子裡有位劉管事,種田頗有些能耐和見底,明天我去外院打了招呼,你若是有什麼不懂,問他就可以!」

  析秋聽著心裡一喜,坐起來看著蕭四郎道:「四爺說的是真的?」蕭四郎微笑點頭,析秋就滿臉笑意的道:「妾身正愁著無從下手呢,若是那劉管事真的能出了主意,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蕭四郎見她高興,表情越發的鬆弛下來,語氣輕快的回道:「不如這樣,明天你讓鄒伯昌來外院,和劉管事見一見,聽聽他怎麼說,若是不成讓他們去一趟山東實地看看,具體種什麼只怕也是因地而異。」

  「嗯。」析秋連連點頭笑著道:「謝謝四爺。」說完便是一頓,隨即便看到蕭四郎眼底劃過絲笑意。

  第二天一早,敏哥兒來請安,自上一次在這裡吃早飯後,他每次再來析秋就很自然的讓春雁給他盛了粥,敏哥兒也不說什麼,自覺的坐在析秋的身邊,默默的吃掉一個白煮蛋,一碗稀飯和兩個包子。

  然後端了沒有放任何東西的水靜靜喝完,析秋吩咐了春柳去找鄒伯昌到外院去找劉管事,便喝敏哥兒去了太夫人房裡。

  太夫人也不再問敏哥兒吃早飯沒有,等二夫人和大夫人過來,太夫人便道:「自後天開始,法華寺的師傅們要進府。」她轉頭看著大夫人道:「香燭,紙錢都準備好了?」

  大夫人垂了眉眼點頭回道:「都準備好了。」聲音有著淡淡的哀傷。

  還有兩日,就是蕭延炙的忌日!

  太夫人又吩咐了些事情,便沒了說話的興致,扶著吳媽媽進了佛堂裡念經,析秋由春柳和碧槐扶著回了自己的院子。

  路過大夫人的花房時,她見到花房裡已經擺了許多的花種,各色不同的花盆井井有條的落在裡面,有婆子在裡面修枝,隔著厚厚的玻璃牆她似乎都聞得見裡面滲出的芳香……

  她垂了眉眼回了自己房裡。

  囑咐春柳道:「各處的年節禮的都準備好了嗎?待過了大哥的忌日,你帶著岑媽媽就挨著去送。」春柳點點頭:「奴婢知道了。」

  析秋又道:「羊皮巷那邊,你回頭送三十兩銀子過去,這是他們第一次留在京城過年,也不要太冷清了才是。」

  這邊春雁進來,笑著將自己裁好的衣料拿進來:「夫人,這衣料裁好了,您得了空趕緊做吧,正好四爺新年也能穿。」說著一頓,笑了起來:「奴婢瞧見,四爺今兒早上走的時候,可是穿著夫人做的鞋子。」

  蕭四郎的衣服鞋襪,都是經由析秋親手做的,春雁幾人也只是在一邊打下手。

  析秋看了眼她手裡抱著一堆布料,就笑了起來:「這麼多,我瞧著你現在只知道心疼四爺,竟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春柳就攬著春雁,吃吃的笑了起來:「你瞧瞧,咱們夫人這是吃醋了呢。」

  等過了幾日,法華寺的師傅來府裡做了三日的水陸道場,等送走了法華寺的師傅們,二夫人已經開始準備年貨,析秋房裡也掃塵除舊,各處的親戚年節禮也送了出去。

  臘八到了!

  宮裡賞了臘八粥送到府裡來,太夫人滿臉的笑:「拿去分了,每人吃一些也沾些福氣。」二夫人就吩咐身邊的媽媽抬著粥下去,不一會兒大家各自吃了,這邊龐家的年節禮來了,整整三車的東西,都是些廣西那邊的特產,竟是一些難得一見的水果……

  蕭延箏滿臉通紅,龐家來的婆子能說回道,當著太夫人的面也不怯場:「我家老夫人和老爺上個月就啟程了,算著時間過了年就能到京城,說到時候再到府裡來給太夫人拜個晚年。」

  龐大人在家裡是麼子,想必父母雙親的年紀也不小了,這麼長途跋涉的來京城,看得出來龐家對這門親事非常看重。

  太夫人也顯得很高興的樣子:「等人到了通州,讓龐大人拿了侯爺的名帖,一路上也能方便許多。」

  這是天大的面子了,龐大人不過一個通政司參議,他的父母能拿了蕭延亦的名帖,不管在哪裡都得讓人高看一眼。

  那媽媽很高興,連連朝太夫人磕頭:「奴婢代著家裡的大爺,給太夫人拜個早年。」又起身朝大夫人,二夫人,析秋各蹲身行了禮:「給各位嫂嫂拜年。」

  太夫人顯得很高興,還特意賞了席面,讓吳媽媽陪著這位龐府來的媽媽去吃飯。

  等人一走,二夫人就拉著蕭延箏的手笑著道:「她人不來我倒是忘了,過了年我們的二妹妹可就要出嫁了。」

  蕭延箏臉一紅,拉著太夫人嗔道「娘,二嫂取笑我。」

  太夫人聽著呵呵的笑,點了蕭延箏的頭道:「倒是難得,箏丫頭也會害羞!」蕭延箏被說的臉一紅,就跺了腳蹬蹬跑了出去,在門口正好碰上進門來的蕭延亦,蕭延亦滿臉詫異的進來,問道:「二妹這是怎麼了?」

  屋裡的人除了太夫人以外,都起來朝蕭延亦行禮,蕭延亦淡淡回了禮,這邊太夫人笑著道:「剛剛龐家有位媽媽來送年節禮。」

  蕭延亦眉梢微挑,也微微笑了起來:「今兒在朝中還見到龐大人!」

  太夫人笑著點頭:「怎麼沒瞧見老四,沒和你一起回來?」

  蕭延亦看了眼析秋,回太夫人的話:「五軍都督府裡今晚吃尾牙飯,四弟被同僚拉著恐怕一時難回來。」

  太夫人就擰了眉頭:「怎麼三兩日就有酒喝,這些當兵的便是酒壺做的,也該醉一日才是。」蕭延亦聽著淡淡的笑了起來,二夫人捂著嘴笑道:「娘,您可說錯了,他們可不是酒壺的,我瞧著分明就是酒缸。」

  二夫人說完,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

  析秋卻是擰了眉頭,到了年底蕭四郎的應酬越發的多,整日裡不是沈季拖著,便是韓承攔著,已經有五六日未在家裡吃晚飯了。

  蕭延亦見析秋面露擔憂,想了想還是太夫人道:「娘,我晚上也不在家裡吃了,去五軍都督府裡瞧瞧,免得那些人胡喝,也沒有個數。」

  太夫人就點點頭:「你去看著也好,老四什麼都好,便是有時候對那些人太講兄弟義氣了些!」蕭延亦點點頭,轉身和二夫人打了招呼,便出了門。

  析秋飛快的看了眼蕭延亦,又重新垂頭去喝茶。

  當晚蕭四郎沒有醉,滿臉清醒的回來,反倒是不善酒量的蕭延亦喝得微醺,引得太夫人哭笑不得。

  待過了小年,析秋在房裡主持了掃塵和祭拜灶王神……

  江氏身邊的邱媽媽來了,沉著臉有些不好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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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09:18
第一百二十五章:失蹤

  「……說是昨天半夜不見的。」

  析秋讓碧槐給邱媽媽端了杌子,邱媽媽在她面前的杌子上坐了半個身子,她擰著眉頭面色凝重的問道:「怎麼就沒有人瞧見?可派人去找了?」

  邱媽媽臉色也不好看,如今大太太不管事,整個府裡大小事都在大少奶奶這邊回,如今威信在府裡是立了,可因為時間短,又因為前面六小姐管家時因為安排的合理,那些人不論做什麼事,都要比較著六小姐當時如何如何,所以大少奶奶做得好了,那是理所應當,做的不好那些婆子背後議論起來卻是毫不留情。

  大少奶奶壓力大,整日裡忙的連軸轉,生怕哪裡顧不過來,又給人留了詬病,大太太那邊也不安生,還要日日去榻前伺候湯藥,府裡還有幾位姨娘,這人手調度安排哪怕是衣料吃食都要一碗水端平了。

  大少奶奶的難處她比誰都知道,如今眼見年關到了,又出了這樣的事,怎麼能不讓人著急上火。

  「一早上大爺派了府裡的婆子和小廝去找了,莊子裡也派人四處暗暗去打聽,可到現在依舊沒有消息傳回來,大少奶奶心裡著急,就想請六姑奶奶回去商量商量。」

  王姨娘能去哪裡?

  她想到當初夏姨娘離府的情景,難道王姨娘也效仿夏姨娘,到永州去找大老爺?

  永州路遠,如今又正值年關,路上的商船應該都歇在岸邊,她想去除了陸路水路只怕行不通,而陸路趕過去時間太長,所以她去大老爺那邊的可能性並不大。

  難道是聽說了佟析言流產的事,心裡惦念所以連夜冒險從莊子裡逃走了?

  析秋擰了眉頭,便問道:「可派人去通知三姐姐了?王姨娘這兩年一直待在莊子上,如今出來她也沒有別處去,三姐姐那邊可問過?」

  邱媽媽聽著就面露為難,嘆氣道:「派人去通知了,三姑奶奶當著錢媽媽面,冷嘲熱諷的說府裡管事不利,還說若是王姨娘有個三長兩短,她便是拼了一死,也不會饒了那些人。」話裡話外明顯是在怪大少奶奶。

  「這麼說,三姐姐事先不知道王姨娘的事?」

  邱媽媽就點點頭:「說是不知道,錢媽媽也不敢深問。」怎麼敢深問,三姑奶奶如今也不是當初在府裡的小姐,現在是人家的兒媳,她們說起來話來自是不敢太直接。

  析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京郊的莊子離城裡雖不遠,可也有二十里的路,她既不敢坐馬車,身上又沒有身份文牒,連城門都進不來,這一路東躲西藏的步行,這會兒只怕還在城外某一處躲著,或許佟析言真的不知道也未可知。

  她站起來對邱媽媽道:「你先回去和大嫂說一聲,我要先去和太夫人打個招呼。」

  邱媽媽聽著一愣,她原本以為六姑奶奶至少要到下午才能回去,畢竟她現在是蕭家的人,進進出出總有些不方便,可如今聽她說話,行動似乎已能由自己決定,看來,六小姐真的如府裡婆子傳的那樣,不但四姑爺對六姑奶奶很好,就連府裡的太夫人對六姑奶奶也不錯。

  想到這裡,邱媽媽看析秋的眼神,不由又添了一分慎重,她道:「那奴婢先回去報信。」

  「媽媽去吧。」析秋讓碧槐去送邱媽媽,她自己則進了內室換衣裳。

  春柳跟了進來,邊為析秋換衣裳,邊咕噥道:「小姐,您這些天一直為娘家的事忙著,太夫人那邊會不會……」

  「這也是沒有辦法。」析秋擺著手道:「若我嫁到侯府來,家裡的事情就不放在眼裡了,想必太夫人會更加的看不起,我們不如就順著心去做,至於別人心裡怎麼想,我們也無能為力了。」

  春柳手裡的動作頓了頓,又道:「奴婢也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是三小姐的事,奴婢心裡有些不舒服,前兒才為了她去了伯公府,三小姐半句感謝的話都沒說,還和小姐說那樣的話,顯然就沒有領小姐的情,如今又為了王姨娘的事跑,這天寒地凍的,您的腿又不好,奴婢瞧著都心疼。」

  析秋也停下手裡的動作,看著她道:「去伯公府,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我們同是佟氏姐妹,在外人眼裡我們就是一家人,我若是不去別人會怎麼看,再者,我看的也不是她的面子,而是因為有大嫂在,我不想讓她難做才會這樣!」她說著一頓,又道:「況且,王姨娘從莊子裡逃走,若是真去了伯公府,或者回了家都還罷了,可若是在外面出了什麼事呢,到時候丟的可就是佟家的臉面,我們不能袖手旁觀。」

  春柳覺得析秋說的有道理,可心裡還是有些不服氣,想到以往在府裡受的苦,如今府裡有什麼事都來找夫人幫忙,這前後的落差,她怎麼能平衡!

  析秋見她垮著個臉,就無奈的笑笑,回頭對她道:「你在府裡陪著春雁吧,她也不能出門,就和她將房裡收拾收拾,看看二夫人那邊可有什麼要幫忙的,你們也去走動一下,我帶著碧槐和碧梧去就可以了。」

  「別!」春柳又換了笑臉:「奴婢跟著您回去吧,在您身邊奴婢也放心些。」碧槐碧梧瘦乾乾的,就是有事也不頂她一個人:「讓碧梧和春雁在家裡吧,要是四爺回來,也能伺候著。」

  析秋點點頭,也沒有反對,忽然又問道:「寶珠最近在幹什麼?」春柳就滿臉不屑的回道:「整日裡在太夫人房裡走動,若是四爺回來,在房裡她進不來,可若是四爺去書房,她就會想著法子貼過去。」說完,就嫌棄的撇撇嘴。

  析秋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就帶著碧槐和春柳兩人去了太夫人那邊。

  一進門,就聽到二夫人的笑聲:「那我稍後就去請四弟妹來,有她幫襯著,我也能抽出來做旁的事情。」往年府裡年關事情多,都是五夫人幫著二夫人做,現在五夫人不在府裡,這邊能請的就只有析秋了。

  太夫人點頭道:「她年紀小,若是不懂你便教著點。」

  二夫人笑著回道:「娘,您這麼說可就偏心了。」說完,掩面笑著道:「四弟妹當初在家裡時,可是管著家裡的中饋的,還聽說打理的井井有條,您就放心吧。」

  太夫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回道:「行,只有你們妯娌商量好了,我這老太婆自然沒有意見。」二夫人在旁邊就輕輕笑了起來。

  說著,門簾子掀開,析秋小步走了進來,房間裡二夫人正偎著太夫人說話,兩人眉眼間都有著笑意,房間裡的氣氛也是和樂融融的樣子,她目光微閃笑著道:「好像是我來的遲了……」

  二夫人便笑著接了話:「你可來不遲,而且是剛剛好,非常及時。」一席話說的析秋一愣,二夫人就笑著道:「我和娘正在說你呢。」

  析秋挑著眉頭看向太夫人,見太夫人雖是淡淡的但眼底依舊有著笑意,她問道:「能讓娘和二嫂說,可是我的福氣。」說完,就在吳媽媽端來的杌子上坐了下來。

  「娘。您瞧瞧。」二夫人笑著道:「四弟妹是不是很風趣,可不是她外表看著那樣沉悶的。」說著一頓又道:「所以我說,您就不用擔心了。」

  析秋就端了茶淺笑著看著二夫人,太夫人這邊就點了二夫人的額頭,笑著道:「就你心中有數。」

  二夫人就撒著嬌的笑著。

  析秋也不著急,等著二夫人給她解開謎題。

  果然,二夫人笑著正了色,對析秋道:「我剛剛和娘在說,想勞動四弟妹幫幫忙。」

  「幫忙?」析秋笑著道:「二嫂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便是,哪裡就這樣客氣。」二夫人能請她幫忙的事,只怕除了府裡眼下過年的事,也不會有別的事了。

  果然,二夫人笑著道:「我這兩天忙著府裡過年的事,許多事想做,竟有些力不從心分身乏術感覺,眼見著就要過年了,我就想著請四弟妹來幫幫我,也不知四弟妹有沒有空。」

  析秋看向太夫人,就見太夫人笑看著她,面上並無異色,果然如二夫人所說她可能不但知道,而起已經答應了。

  「自是有空的。」析秋笑著回道:「二嫂這樣忙,我日日在房裡閒著,若是能真能幫上忙,倒是我要感謝二嫂,也省得我日日覺得我是吃閒飯的。」說著紅了臉掩面笑了起來。

  沒有順著竿子爬擺譜拿喬,太夫人聽著暗暗點頭。

  二夫人笑著點頭:「我們兩好變一好,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並沒有過多的謙虛。

  析秋點著頭,又問二夫人道:「我明兒去二嫂那邊點卯可行?」析秋說著又看向太夫人:「剛剛娘家大嫂身邊的媽媽來,說是家裡出了點事,讓我回去一趟,我正想和娘商量商量。」

  太夫人聽著一愣,面色鄭重了一份,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還是三小姐那邊又不安穩了?」

  析秋面露遲疑,這邊二夫人就站了起來:「那娘和四弟妹說話,我去看看房裡的賬對的怎麼樣了。」說著要出門。

  太夫人的眉頭擰了擰。

  析秋緊忙擺著對二夫人道:「二嫂再坐會兒吧,倒像是我來了趕著您走了一樣。」說完,站起來扶著二夫人又重新坐了下來。

  二夫人沒有再推辭又重新坐了下來,太夫人面色稍霽!

  析秋便擰了眉頭,小聲道:「說是家裡的王姨娘,昨兒夜裡不見了。」太夫人和二夫人臉上就露出驚訝的表情來,析秋又道:「她原身體不大好,父親前兩年就把她送去莊子裡療養,一直好好的,也不知昨晚出了什麼事,她人好好的就失了蹤影。」沒有直接說王姨娘自己逃走了,至於王姨娘去莊子裡的事,她便是說得隱晦,太夫人和二夫人也會想得到內裡的原因。

  姨娘身體不適要療養,自是要留在府裡細心調養,怎麼可能送到莊子裡去,一去還是兩三年的時間,這裡面有什麼……不言而喻!

  太夫人面色凝重的點點頭:「既然大奶奶請你回去商量,想必是真的有事難以決定,你回去瞧瞧也好,也免得她一個人拿不定主意。」析秋就感激的點點頭。

  二夫人聽著一愣,這件事也算是佟家的醜聞,析秋卻是不避著她就直接說了,她想著心裡頓時妥帖了許多,說的話也不由比平日多了一分真誠:「雁過留聲,既然人是從莊子丟的,想必就定有跡可尋,四弟妹快回去看看,若是有什麼事,就遣了人回來說一聲。」

  這姨娘丟了的事,可大可小,若真出了什麼難堪的事,說出去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析秋點點頭:「那我回去了。」二夫人也站了起來對析秋道:「讓紫檀去安排馬車,四弟妹坐府裡的馬車去。」

  侯府裡有標著侯府標誌的馬車,各房也有單獨的馬車,一個是公中的一個是私房裡的,用起來雖是沒什麼區別,但二夫人要給析秋安排,卻是她的一片人情。

  析秋沒有拒絕,笑著道謝:「那麻煩二嫂了。」二夫人無所謂的擺手:「麻煩什麼,這些事本是我該操心的。」二夫人說著又轉頭和太夫人道:「娘,那我送送四弟妹,順道也回房裡瞧瞧。」

  太夫人笑眯眯的看著兩個人很和氣的說著話,語氣愉悅的回道:「去吧,路上擔心些。」

  析秋就和二夫人兩人並肩出了太夫人的正房,院子裡析秋面露歉意的道:「我今天可能回來得遲些,二嫂的事我明兒一早上去您那邊,真是對不住。」

  二夫人不在意的笑道:「哪裡就這樣急,你儘管忙家裡的事,我這裡的事回頭再說。」

  析秋不再客氣,和二夫人告辭就帶著春柳和碧槐兩人去了二門。

  馬車到佟府的側門時,門口錢媽媽已經帶著蔡婆子幾人卸了門檻,笑著接過侯府裡趕車來婆子的鞭子笑著道:「幾位媽媽去歇歇腳,房裡的酒正溫著呢。」

  侯府裡一共來了六位跟車的婆子,聽到錢媽媽這麼說也不客氣,將鞭子交給錢媽媽就點頭道:「那就有勞了。」又轉頭朝車裡對析秋道:「四夫人,小人的就在外面候著。」

  析秋掀開簾子笑著道:「辛苦媽媽了,快去喝點酒暖和暖和。」六個婆子就隨著錢媽媽身後的蔡媽媽去了外院吃酒。

  錢媽媽親自將車趕到了二門,等停了車才在車外放了角凳,和春柳扶著析秋下車。

  「六姑奶奶。」邱媽媽等在了二門,一見析秋下車就滿臉激動的迎過來:「你回來可好了,我們奶奶正念著您呢。」

  「大嫂還好吧?大哥去衙門了?」析秋由邱媽媽扶著就進了二門,直往江氏的院子裡走。

  邱媽媽邊走邊回析秋的話:「大爺早上吩咐了府裡的小廝出門去找,他便去了衙門,說是衙門裡有些事,等中午回來再說。」

  佟慎之如今在翰林院,平日裡倒也算清閒,可聽說最近這些日子各處的雪災摺子如雪花般飛到京城裡,翰林院每日裡看摺子忙的不可開交。

  她點點頭,帶著丫頭婆子進了江氏的院子。

  江氏正在和夏姨娘說話,見到析秋進來兩人停了說話,雙雙迎了過來:「六姑奶奶回來了。」這邊夏姨娘也是滿臉的高興:「路上積雪,還順利吧。」

  析秋有好些日子沒有見到夏姨娘了,臉上也露出笑容來,回道:「我沒事。七弟可回來了?」

  夏姨娘笑著回道:「回來了,回來了,這會兒正在外院呢。」畢竟當著江氏的面,也不好冷落了她,析秋轉身在正廳裡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問江氏道:「母親那邊可知道?」

  江氏就點了點頭:「原是想瞞著的,只是事情在府裡沒瞞的住,房媽媽一早上就聽到了風聲,到我這裡來問……這會兒母親正生著氣呢,說不論找不找得到人,一律留不得了。」

  若是一個通房或是新進門的妾室,沒了便沒了,頂多費些功夫葬了,可一個在府裡這麼多年的姨娘,又生了子嗣,怎麼可能說處置就處置了,大太太現在做事遠不如當時的精明手段了。

  江氏臉上也滿臉的無奈和為難,一邊是府裡的事,一邊是大太太的怒意,她夾在中間也不好做。

  「這會兒各處去尋的人,可有消息回來?」江氏就搖搖頭,析秋又道:「王姨娘身上的銀子不多,她又不敢叫馬車,身上沒有文牒,這會兒只怕還在城外徘徊,想要找到機會混到城裡來,怕是不易。」

  江氏也知道,所以心裡才更加的擔心:「相公說這些日子多處雪災,城外有各處的災民投奔到京城來,有京衙管制這些災民進不了城,只得在城外徘徊,城外這兩天聽說亂得很,你說王姨娘會不會……」

  這些人雖然以前都是良民,可是人處在生死邊緣,連肚子都填不飽了,良民也好良心也罷又有多少人還記得,王姨娘孤身一個女子,便是這兩年在莊子裡,可一看行為舉止還是能看得出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這些人見到保不齊會起什麼歹心。

  析秋聽著心裡也沉了沉,她也吃不準王姨娘這會兒到底怎麼樣了。

  夏姨娘聽的心驚肉跳的,她紅著眼睛道:「這怎麼是好,能不能多派人去城外尋尋?」

  江氏回夏姨娘道:「人再多也沒用,王姨娘這會兒正有意躲著我們,若是她動了心思藏匿在災民中,我們很難找得到。」

  「三姐姐那邊怎麼說,可派人回來了?」析秋問道。

  江氏就點頭回道:「說是也派了人去城外城內找了,不過這會兒外面又開始下雪了,只怕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消息傳回來。」

  幾個人就沒了話,既然回來了總要去大太太那邊請安,析秋進門時房媽媽正坐在床邊上給大太太按摩,見到析秋進來臉上表情有些怪異的站了起來,朝析秋行了禮:「六姑奶奶回來了。」

  房間裡長期不開窗通風,又燒著地龍,便有股難聞的氣味。

  析秋笑著點頭:「房媽媽。」又轉頭看向正閉著眼睛的大太太,問道:「母親的身體還好吧。」

  房媽媽就回道:「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淡淡的回答也沒了多餘的話。

  析秋也不強求,又問了幾句就和江氏退了出來。

  待析秋離開大太太便睜開了眼睛,房媽媽就冷笑著道:「對府裡的事很上心,大少奶奶早上派人去的,這會兒已經回來了。」

  大太太嘴角就噙出一絲冷笑來。

  房媽媽想了想又道:「三小姐那邊,聽說柳枝被關在家廟裡,夜裡頭害怕爬著窗戶出來,摔在了地上,肚子裡的孩子也沒保住。」

  大太太嘴角撇了撇,彷彿在說:廢物!

  析秋回到江氏房裡,佟慎之已經回來了,見到析秋他便擰著眉頭回去和江氏道:「這天冷路上又滑,怎麼把六妹妹請回來了。」她才剛剛成親就為了娘家的事進進出出,難免引起婆家的不滿。

  江氏看了眼析秋和夏姨娘,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來,析秋忙接了話笑著道:「是我自己要回來的,我怕大嫂一個人在府裡心裡著急,就辭了太夫人回來瞧瞧。」

  佟慎之聽著面色舒緩了許多。

  江氏便暗暗鬆了口氣。

  夏姨娘也笑著道:「大爺回來了,奴婢去安排午飯吧,大少奶奶跑了一上午,也歇會兒。」說著看了眼析秋,便要出門。

  江氏不好意思的攔著她:「怎麼能勞動姨娘,六姑奶奶回來你坐著陪她說說話,廚房裡的事就讓邱媽媽去跑一趟罷。」這邊邱媽媽聽了話就笑著出了門。

  佟慎之在正中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這段時間在翰林院歷練,比之從前他越發顯得沉穩,但因此話也比以前更加的少了。

  拿佟析硯的話說,佟慎之是能一個字說清楚,絕不多說第二個字。

  「自昨兒起,城裡有大戶在城門口搭了粥棚,這會兒正是正午,災民來來去去,只怕更加難尋了。」佟慎之喝了口茶,淡淡說著。

  析秋聽著也認同的點點頭,中午城門兩班交替,又有各府進出的馬車,王姨娘若是想要進城,這會兒將是最好的機會。

  「大哥有沒有派人在伯公府門口守著?」析秋問道。

  佟慎之聽著眼睛一亮,讚賞的看向析秋,點頭道:「已有人在那邊守著了。」

  看來,佟慎之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王姨娘現身了,只是這件事處理起來確實不易,如果王姨娘現在平平安安的,她出來只是想見一見佟析言,那麼等她見了人再安安穩穩的回莊子裡去,這件事倒也就此罷了。

  就怕會發生什麼事鬧的人盡皆知,到時候事情傳開了,人言可畏什麼話都可能變了味,到時候無論是她還是佟析言或者佟析硯,在婆家都要被人指指點點。

  「相公,您有什麼打算?」江氏問道。

  佟慎之將手裡的茶盅放在桌面上,想了想回道:「現在說什麼都言之過早,只有等找到人再看情況而論!」

  析秋點點頭,也覺得佟慎之說的有道理,只有找到了人,才能去想相應的應對方法。

  中午吃過午飯,析秋和夏姨娘回去歇午覺,佟敏之來了,他比一個月前瘦了一些,人也黑了,不過個子卻長了些,看著析秋便問道:「大都督對你好嗎?」

  他覺得蕭四郎整日裡不開笑顏,析秋和他生活在一起,一定會很壓抑。

  析秋挑著眉頭笑著道:「很好。」說著,攜了佟敏之胖胖的像包子一樣的手,笑著道:「你光顧著問我,你最近可好?說好了去府裡找我的,可我左等右等也沒有等到你。」

  佟敏之就摸著小腦袋,滿臉內疚的回道:「書院裡的趙先生生病了,師娘身子也不好,我便留在院裡照顧趙先生起居,就是想回來也得不了空閒。」

  「那現在如何,身體可好了?」析秋問道。

  佟敏之立刻點著頭回道:「好了。」說完又笑著道:「姐姐送去的藥收到了,先生說謝謝您。」

  析秋就摸著他的頭一直笑,眼底裡滿是欣慰。

  他們這樣算不算熬出了頭,佟敏之日漸長大懂事,夏姨娘在府裡不用低聲下氣得去求人,他們不再為一兩銀子一頓飯發愁……

  這樣,算不算熬出頭了呢!

  夏姨娘端著點心進來,看著姐弟兩個有說有笑,臉上也洋溢著笑容,她放了手裡的山藥棗泥糕,去問佟敏之:「不是說畫了一副畫送給六姑奶奶的麼,怎麼沒見你拿過來。」

  析秋聽著一愣,頗有興味的看著佟敏之。

  他以前可不會畫畫,難道是這半年在書院裡學的嗎。

  佟敏之唰的一下臉紅了起來,就支支吾吾的回夏姨娘的話:「我……我留在書房裡,畫得不好,等下一副畫得好了再送給六姐姐。」

  夏姨娘就掩袖低聲笑了起來。

  析秋納悶的問他:「畫了什麼,和我竟還遮遮掩掩起來了。」佟敏之就紅著臉彆扭的回道:「一副……一副肖像畫。」說著又立刻補充道:「真的畫的不好,等我晚上再重新畫一副,差人給姐姐送去好不好?」

  析秋見他真的不好意思,就沒有再強求,點頭應道:「好!」

  佟敏之就壓著聲音,避開夏姨娘低聲問析秋:「聽三哥哥前些日子常去侯府,姐姐您是不是讓三哥哥偷偷辦了什麼事?」

  「沒有。」析秋笑著擺手,也不是不想告訴他,只是他年紀還小聽到了難免會在心裡留下疙瘩,就回道:「他就是想找大都督切磋武藝,可又打不過就常常去走動走動。」

  佟敏之就吃吃笑了起來。

  正說著,外面有人道:「四姑奶奶和四姑爺來了。」

  析秋聽著就站了起來,這會兒衙門裡還未下衙,看來蔣士林是提前過來的。

  析秋過去時,蔣士林和佟慎之正在對面坐著說話,佟析硯正面色難看的和江氏說著話,見析秋進來佟析硯擰著眉頭迎了過來,滿臉的不高興:「怎麼就這樣讓人不省心,這會兒從莊子裡跑出來,外面天寒地凍的,又有那麼多難民,若是出了什麼事可怎麼是好。」

  析秋拍了拍她手,兩人攜著進了門,析秋和蔣士林見了禮,蔣士林穿著絳紅水波紋的官服,依舊和從前一樣皮膚很白,人顯得很謙和,薄薄的嘴脣顯得幹練而精明。

  他目光迅速在析秋臉上轉過,叉手回了禮。

  一行人各自坐下,江氏讓人給析秋上了茶,蔣士林已道:「我看大家也不用著急,這會兒城裡城外都有我們的人,只要她在附近現身,就必定能找得到。」

  佟析硯就擰著眉頭接了話:「找到又怎麼樣,把她送到莊子裡改明兒又跑了,難道我們要日日跟在她後面找她不成。」

  江氏打圓場:「她或許只是惦記三姑奶奶,出來見過人放了心就自己回去了也說不定。」

  佟析硯就厭惡的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析秋知道,佟析硯對佟析言母女兩個一直是非常厭惡,這會兒連著兩次讓她為她們的事奔波,她怎麼能高興。

  蔣士林就看向析秋。

  析秋覺得江氏說的可能性不大,以王姨娘的為人,既然出來了她若不做點什麼,實在對不起這趟冒險:「四姐夫說的對,她即是要進城,就必定要現身的。」

  幾個人正說著,房媽媽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門口,看著一屋子的人,房媽媽行了禮便道:「大太太說,讓人去通州的港口堵著,王姨娘若是不回城裡,就必定想要去永州。」說完,富有深意的看了眼析秋,彷彿在說,這也是夏姨娘起的好頭,如今但凡長了腿的,都知道拿了錢去永州找大老爺。

  析秋低頭淡淡喝著茶,彷彿沒有聽到房媽媽的話。

  江氏滿臉的為難,佟慎之擰了眉頭回道:「運河如今已經停了,她去永州只能走陸路,你告訴母親,我已經派人在路口守著了。」房媽媽被佟慎之的話噎了噎,沒再說什麼,點了頭就出了門。

  蔣士林垂著頭去喝茶,等房媽媽出去,他才站起來和佟慎之道:「我去看看岳母。」佟慎之點頭沒有說什麼。

  析秋也不覺得驚訝,聽說這段時間大太太對蔣士林已不如從前那樣厭惡,不但如此還對這個身居高位,又能親和孝順的女婿頗為滿意。

  蔣士林去大太太房裡,佟慎之自是要陪同,這邊佟析硯也去,析秋總不能顯出不同來,她也笑站起來道:「我也去吧。」

  說著,一行人就移到大太太房裡去了。

  還未到大太太房裡,錢媽媽就笑著走了過來,看著析秋道:「四姑爺來了。」

  析秋聽著一愣,她沒有想到蕭四郎會來,不過她能來她心裡卻是高興的,這是給她在娘家人面前撐面子呢。

  蔣士林當即轉了個身,對佟慎之道:「我去迎迎。」顯得很熱情,可還不待他去,遠遠的就看見穿著一身緋色朝服的蕭四郎,已經大步走了過來。

  蔣士林抱拳:「蕭大都督!」佟慎之也點頭:「到屋裡去說話。」

  蕭四郎腳步在人前停下,目光一轉,第一眼便看到析秋,她穿著淺黃雙金立領的褙子,膚色白裡透紅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面上並無異色,他擰著的眉頭便鬆了鬆……

  析秋蹲身朝蕭四郎行了禮:「四爺!」

  蕭四郎微微點頭,和蔣士林,佟慎之就近進了大太太院子邊,以前析秋常在這裡處理事務的廳裡,一進去蕭四郎便道:「人還沒有消息?」

  析秋詫異,他怎麼會這麼快知道細節了。

  佟慎之就將他一早上的安排和這會兒外面傳進來的消息和蕭四郎大致說了一遍:「現在也只能等消息了。」

  蕭四郎卻是擰了眉頭:「聽說莊子靠近箕尾山不遠?」

  佟慎之就點頭回道:「是,約莫四五里的腳程。」蕭四郎就擰了眉頭站起身,道:「你們守在各處的人也不用著急召回來,我再派人去山裡面搜一搜。」

  也就是說,他的想法還是比較悲觀的。

  析秋想想也是,已經一天一夜了,王姨娘一個弱女子,這麼多人在各處找都沒有找到她,只怕是……

  「我和析秋先回去,若是有消息我會讓人來通知你們。」

  佟慎之和蔣士林就跟著出來送蕭四郎,佟析硯則拉著析秋的手道:「你也仔細著身體,這會兒冬天可別跑得累,讓腳疼的病又犯了。」

  析秋笑著點頭:「沒事,已經不大疼了。」

  不大疼,是不是還是有點疼?走在前面的蕭四郎,眉頭就微微蹙了起來。

  上了馬車,析秋就感覺車廂裡比平日還要暖上幾分,她暗暗納悶,撲面的一件毯子便落在了她的腿上,蕭四郎在她身邊坐下,手就放在她的膝蓋,聲音沉沉的問道:「不是說好了嗎,還疼?」

  析秋一愣,才明白車廂裡為什麼突然熱了許多,他又為什麼給自己蓋了毯子。

  她就笑看著蕭四郎回道:「平時已經不疼,站的久了或是路走多了,便有些疼而已,已經沒有大礙了。」

  蕭四郎記得,他問過她一次,她當時也是這樣說的……

  「你沒事在房裡歇著,府裡的事你托了人告訴我一聲就可以,我過來一趟就可以了。」他說著,手指已經輕輕的按在析秋的膝蓋,很不熟練的輕輕揉著。

  有些癢,也有些不習慣,析秋動了動又重新被他按住,她忍了癢將今天二夫人的話告訴他:「二嫂說讓我過去幫她,我答應了。」

  說完,大大的眼睛就有些不確定的看著蕭四郎。

  到口拒絕的話,忽然梗在了喉中,他忽然想到她在府中的小心經營的樣子,二嫂拜託的事她又怎麼能拒絕,正如娘家大嫂請她回來商量事情一樣,她都無法拒絕!

  他重重嘆了口氣,這是析秋第一次聽到他嘆氣。

  她愣住,抬頭看著蕭四郎,就聽他道:「那你量力而行,若是受不住就去和娘說。」

  析秋就鬆了口氣,他真怕他不同意,畢竟她已經答應二夫人了,若是出爾反爾,總有些說不過去。

  「前兩日都督府裡應酬多,回來的遲些,到了年底各處都來請,就連聖上都留了兩次飯,也不好拒絕……」蕭四郎淡淡說著,聲音裡卻有些內疚的樣子。

  析秋理解,非常理解,他以前便是朋友滿天下,坊間傳聞蕭四郎紈褲不堪,但為人卻是極是重情重義,正如他當初救二皇子一樣,他已經是身份尊貴的蕭家四爺,而他還是冒險去救二皇子,這裡面和他高瞻遠矚對未來的賭博外,也和他和二皇子的之間情義不無關係。

  析秋很理解的點頭:「四爺不用擔心我,只是您常喝酒,顧著身體才是。」

  蕭四郎微挑了挑眉,不由細細去打量她,見她眉眼間真的沒有異色,這才放了心,他原本以為她這些日子心裡定是不舒服的,一直想找機會和她說,沒想到他擔心了幾日,到她這裡卻是輕描淡寫的回了。

  他笑著點頭,很認真的道:「你該凶些才是!」

  析秋聽著一愣,就聽蕭四郎含著一絲笑意的接著道:「這樣旁的人聽到我有位凶悍的夫人,也不敢再拖著我不放了。」

  析秋聽著就笑了起來,看著蕭四郎道:「妾身卻不是這樣認為,妾身反倒認為,妾身該體貼些才是,日日放著四爺去請那些大人去吃酒,次次吃的酩酊大醉半夜回去……」

  蕭四郎聽著眼睛一亮,就擰了她的鼻子道:「真是鬼精,逼著那些夫人做河東獅,你反而溫良嫻淑了!」

  析秋掩袖而笑,眼裡閃爍著寶石般的明亮:「妾身原就溫良嫻淑,是四爺說讓妾身變河東獅的。」

  蕭四郎摟著他,發出愉快的笑聲。

  等回了府裡,兩人在太夫人那邊吃了飯,太夫人問了些情況,因為還沒有消息,太夫人也沒有多說,就催著兩人趕緊回去歇著。

  等第二天一早上,天益就匆匆趕了過來,蕭四郎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一日一早並沒有去衙門裡,他站在門口看著天益問道:「有消息了?」

  天益就看了眼隨後出來析秋,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在箕尾山裡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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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著手

  析秋表情一怔,就聽到天益道:「人已經死了!」

  王姨娘死了?就這麼死了?

  她問道:「怎麼死的?」

  「像是故意繞道,想從箕尾山南面到普濟寺去,卻摔了一跤扭了腳骨,一天一夜困在雪地裡……」天益慢慢說著,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析秋的臉色:「凍死了。」

  析秋驚訝不已,一天一夜饑寒交迫?

  她忽然有些不敢相信,當初在府裡自信妖嬈得寵數十年,滿口富貴榮華的王姨娘,就這樣死掉了!

  這算不算巧合,當初她因為佟析言的婚事,被大老爺送去莊子裡,如今又可能是為了佟析言的婚事,從莊子裡出來卻因此丟了性命。

  她嘆了口氣,回頭看向蕭四郎。

  蕭四郎面色不變,吩咐道:「去通知佟府!」天益應聲而去。

  析秋回到房裡坐下,心裡覺得怪怪的,王姨娘死了,以大太太的作風,自是一口薄棺找一處空地埋了,不會為王姨娘多費一分的事情。

  她想到當日從永州回府時,王姨娘撐著肚子在府裡四處閒逛時,趾高氣揚的樣子……

  心裡想著,肩膀上便落下一隻手,她回頭去看蕭四郎,嘴角浮上一絲苦澀的笑容,說不上是為王姨娘悲哀,還是為夏姨娘的未來感到心涼。

  「你要不要回去看看?」蕭四郎淡淡問道。

  析秋搖頭道:「不用。」府裡也不用操辦,若是有事想必江氏會派人來告訴她。

  析秋站了起來,道:「四爺妾身服侍您用早飯吧。」蕭四郎深看了她一眼,確定她沒有事才回道:「嗯。」說著進了次間,裡面春柳早帶著碧槐和擺好了早飯,蕭四郎在圓桌前坐了下來,析秋進來親自給蕭四郎盛了白粥,她不想繼續說王姨娘的事,便換了話題問道:「四爺今天去衙門嗎?」

  蕭四郎看著她,回道:「年底的事情差不多了,現在就等著過年,我趁著這幾日在家裡歇一歇。」蕭四郎淡淡說著,低頭去喝粥。

  「正好。」析秋笑著道:「妾身想把院子後面挪空一塊地出來,想問一問四爺的意見,正好四爺在家,一會兒陪妾身去瞧瞧可好?」

  蕭四郎放了碗,挑著眉頭看她:「空地?想做什麼。」

  析秋垂了眼有些不好意思道:「妾身看了四民月令上許多農作物的知識,卻只是書本知識操作起來也是紙上談兵,妾身想弄一些種子回來,等開年在院子裡面種了試一試……」

  她以為蕭四郎會笑話她,沒想到他卻是認真的點頭道:「好,稍後我陪你去瞧瞧。」

  析秋看著他微微笑了起來,剛剛王姨娘的死帶來的一些消極悲觀也被衝淡了不少。

  這時,敏哥兒邁著小腿進來了,朝析秋抱拳道:「父親,母親!」蕭四郎側目看他一眼,點了點頭,析秋卻是笑著問道:「敏哥兒吃早飯了嗎?」

  敏哥兒目光就在桌子上迅速轉了一圈,就見桌子上除了幾碟點心和稀粥小菜外,並沒有每天析秋強制他吃的雞蛋和素菜包子,他眼瞼一垂眼底露出失望的顏色來,他搖著頭道:「敏哥兒吃過了。」

  析秋看了他的樣子,又轉頭用眼神詢問她身後的奶娘,就見奶娘幾不可聞的朝她搖了搖頭,析秋眉頭擰了擰,面露不悅的去看敏哥兒,就見到他臉上流露出來的失落之色。

  她忽然想到,他每日來吃早飯,自己都會給他準備了雞蛋和素菜包子,今天早上因為有天益來回事情,又因為蕭四郎也在,所以她忘了這茬。

  微微嘆氣,她笑著起身走到敏哥兒面前,露出歉意的表情道:「今兒沒有雞蛋和包子,敏哥兒吃些蒸餃可好?」

  敏哥兒卻是咬著脣,面露倔強的回道:「母親,敏哥兒吃過了!」

  析秋聽著到沒什麼,蕭四郎卻是臉色一沉,面無表情道:「如何和母親說話的,這樣沒有規矩。」

  敏哥兒眼圈一紅,側開臉去,析秋沒有反駁蕭四郎,卻是小聲和敏哥兒道:「那敏哥兒吃過了,就和母親一起去給祖母請安吧。」

  敏哥兒就點點頭,束手站在一邊,析秋蹲在一邊和他小聲說著話。

  蕭四郎擦了手站起來,看了眼竊竊私語的母子兩人,目光微閃,臉上表情雖依舊冷沉,但聲音卻比剛才柔和一分:「走吧!」說著,率先出了門。

  析秋牽著敏哥兒,小步跟在後面走著。

  等到了太夫人房裡,太夫人見到蕭四郎沉個臉,又看到敏哥兒由析秋牽著,眼中紅紅的彷彿受過委屈,她眉頭微蹙朝敏哥兒招了招手問道:「敏哥兒,去喊鑫哥兒和晟哥兒起床。」

  敏哥兒如蒙大赦,拔了腿就跑進了碧紗櫥裡。

  太夫人回頭看著蕭四郎問道:「怎麼今兒沒去衙門裡?」

  蕭四郎端了茶喝了一口,回道:「年底的事也做得差不多了,這兩日我和聖上告了假,年後再去。」

  「也好!」太夫人點頭:「你這些日子也確實辛苦,在家裡休息休息也好。」

  蕭四郎低頭喝茶沒有立刻說話。

  太夫人又轉頭來問析秋:「……王姨娘可有消息了?」

  析秋看了眼蕭四郎,回道:「四爺的人昨晚在箕尾山找到了,找到時人已經凍死了……說是扭傷了腳,被困了一天一夜」太夫人聽著就念了聲阿彌陀佛,嘆道:「不管生前如何,人死為大,也望她能得個好去處投胎吧。」

  析秋目光微閃,這邊太夫人又道:「你二嫂那邊,你明兒再去吧,她那邊雖是忙可也不是沒了人,正好今日老四在,你房裡有什麼事也讓他搭把手。」

  「我也正想去和二嫂說一聲,等下午再去她那邊。」析秋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原是想今兒一早去的,可……不知道二嫂會不會怪我。」

  太夫人滿臉的不介意,擺手道:「你忙你的,你二嫂那邊我去說。」

  析秋沒再說什麼,便和蕭四郎辭了太夫人出來,還是讓春柳去了一趟二夫人那邊打了個招呼,就和蕭四郎回了自己的院子。

  兩人到後院裡頭,析秋指著牆角的一塊架著青藤花架的地方道:「妾身也看了遍,旁的地兒都不方便,只有將這個青藤架子拆了最方便。」

  蕭四郎看著那青藤花架,眉頭就幾不可查的蹙了蹙,袖子地下的拳頭也攥了起來,析秋等了片刻沒等到蕭四郎的回答,就納悶的回頭看著他,問道:「四爺,可是這架子拆不得?」

  這裡曾經就是蕭四郎的園子,難道這架子有什麼典故,所以拆不得?

  析秋回頭目帶詢問,大大的眼睛黝黑的宛若一汪深潭,不同於平日的清透明亮,此刻卻顯得深邃幽暗的讓他一時間卻有些看不真切。

  蕭四郎目光微凝,沉吟片刻回道:「下午讓胡總管領了小廝進來,半日功夫就可以。」

  算是應允了。

  「嗯。」析秋笑了起來,走到花架子下面指著靠牆的位置道:「妾身想在這裡種些三七。」又指了另外一頭:「這裡想種些苞米!」

  蕭四郎看著眉飛色舞說著,眼底也漸漸露出笑容來,笑道:「這不過半畝地尺寸,能種這麼多東西?」

  「試試吧。」析秋顯得不大確定,歪著頭看著蕭四郎道:「若不然只種了三七試試?」

  蕭四郎沒有想到她要種草藥,又想她曾經對蕭延箏的病護理得當,可能略懂些醫術,他點頭道:「先種些三七試試,苞米要等到明年才能下種……」

  析秋嘆氣,她對地裡的事真的是缺乏知識。

  兩人正說著,春柳遠遠的過來,道:「大少奶奶來了。」

  應該是為王姨娘的事,析秋回道:「先引到房裡去,我馬上就來。」

  「你去吧,我去外院看看,也和胡總管打個招呼。」蕭四郎淡淡說著,負手便往外走,析秋送他出門,便去了正房。

  江氏正坐在炕上,手裡拿了析秋剛剛繡了一半的花,見析秋進來,她笑放了手裡的繡花繃子,笑著道:「都說六姑奶奶手巧,今兒可算見到了。」滿臉感嘆的樣子。

  析秋笑著走過來,問道:「大嫂可是有什麼事?」

  江氏就斂了臉上的笑容,回道:「就是怕你著急,來和你說一聲,王姨娘的屍體已經安置在莊子裡了,這兩日就選了地下葬,這一次得虧了六姑爺,否則也不會這麼快找到她……」說著一頓又道:「說是在王姨娘身上找到了許多初生嬰孩的衣裳,還有一對銀手鐲。」

  看來,王姨娘是真的獲知了伯公府裡的事情,所以不放心連夜逃了出來,想去看望佟析言,沒想道夜路難走又是雪天路滑,在山裡頭摔斷了腿,又連著下了一整天的雪,所以才……

  江氏卻是感嘆,得虧找些發現,若是再遲些日子,山裡又有野獸出沒,也不知會出什麼事。

  析秋也嘆了口氣,問道:「三姐姐那邊怎麼說?可寫信告訴父親了。」果然如她想的那樣,一口薄棺隨便葬了。

  「父親那邊已經寫信去了,三姑奶奶那邊也派人去通知了,三姑奶奶坐著車一早上就趕去了莊子裡,來總管在那邊處理……說是鬧得很凶。」江氏說著,也滿臉的為難:「按照三姑奶奶的意思,要做足了四十九日的道場,還要接到府裡去操辦,可便是不論大太太這邊同不同意,就是王姨娘一個妾室的身份,也不能有這樣的排場,若是傳出去還不定多少人背後議論呢。」她說著便嘆了口氣。

  「不如這樣。」析秋並未多想,回江氏道:「三姐姐要做水陸道場,就請了師傅去莊子裡做,不能做四十九那就做七日好了,這樣也避免她回去鬧,禮節上也不算僭越,大嫂覺得如何。」

  江氏聽著眼睛便是一亮,想了想點頭道:「這個法子可行,我回去和你大哥商量商量。」大太太那邊也不用驚動,也順手做了三姑奶奶的人情。

  析秋點點頭,江氏就站了起來:「家裡還有事,我先回去了。」析秋也站了起來:「我送送您。」

  析秋陪著江氏去了太夫人那邊,又送了她去儀門坐車。

  回去的路上,春柳低聲嘀咕道:「三小姐也太沒數了,一個姨娘而已,難道還要讓大少奶奶供起來不成。」

  她能理解佟析言的心情,前面大老爺在時,她一直明著暗著的暗示大老爺把王姨娘接回來,如今王姨娘卻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心裡怎麼能甘心。

  「下午你讓岑媽媽去鴻雁樓買些桂花酒釀糕送回去,順便看一看姨娘可好。」她就是擔心夏姨娘因此會胡思亂想。

  春柳應是,和碧槐兩人扶著析秋回了院子裡。

  還未到院子裡,就迎面碰到紫陽匆匆跑了出來,春柳一把將她拉住,劈頭便問道:「毛毛躁躁的,你這是做什麼。」

  紫陽這段時間一直留在廚房裡,人比以前還要老實,很少見她這樣。

  一見析秋進來,紫陽臉色一白,回頭便看了一眼院子裡,支支吾吾的回道:「房……房裡沒有碳了,奴婢去……去庫房領。」

  析秋聽著就皺了皺眉,朝春柳使了眼色,春柳就眯了眼睛放了紫陽,紫陽一被鬆開,就迅速朝析秋行了禮,匆匆出了門去。

  析秋眼底露出狐疑,小步進了院子,在穿堂裡就看到寶珠端著茶盅從書房裡出來,不待析秋反應,春柳便是臉色一變,三兩步就要上去質問寶珠。

  析秋卻是喝住她,道:「先去看看四爺在不在。」

  春柳面色一怔,看著寶珠的背影就恨恨的磨了磨牙,她三兩步上了抄手遊廊,進了書房裡面,轉眼便面色發沉的出來,遠遠的就朝析秋點點頭。

  這麼說蕭四郎已經回來了。

  寶珠剛剛是給蕭四郎奉茶,那紫陽跑什麼!

  「四爺在做什麼?」析秋心裡微微一窒。

  春柳低聲回道:「四爺拿著摺子,像是在處理公務……桌子上放著茶。」

  析秋就眯了眯眼睛,站在穿堂裡,目光就落在寶珠的房門口對春柳道:「你去打聽打聽,這兩天她除了在太夫人房裡,還去過什麼地方。」

  春柳臉上冷意凜凜,低聲回道:「奴婢知道了。」

  這時,蕭四郎從書房裡出來,見到析秋站在門口,挑著眉頭問道:「怎麼不進來?」析秋笑著過去,問道:「和春柳在說話,四爺什麼時候回來的。」

  蕭四郎就回頭看了眼桌面,回道:「剛剛回的,正想著把前幾日積壓的摺子看了。」

  「那四爺繼續看,妾身就不打擾四爺了。」析秋笑著說著,目光也在房裡轉過一圈,就聽蕭四郎回道:「也不是大事,稍後胡總管會帶人進來,你讓春柳跟著,如何做你告訴他們。」

  「好!」析秋笑著點頭,頓了頓又道:「妾身先回去,前兩日給您和敏哥兒做的衣裳還沒做完。」

  蕭四郎卻是負手跟在她後面,析秋詫異的回頭看著他,蕭四郎卻回頭對春柳道:「將我桌上的摺子搬來放到房裡的書桌上去。」又低頭看著析秋,小聲笑道:「難得在家裡,自是要陪著夫人才是。」

  析秋失笑。

  回到房裡,析秋服侍他換了衣裳,又讓人給他上了茶,蕭四郎就挨在前幾日搬進來的書桌上看摺子,析秋就盤腿坐在炕上繡花,春柳小心的將門關上,囑咐碧槐道:「你今兒哪裡也別去,就守在門口。」目光又火辣辣的看了眼寶珠的房間:「我倒要看看,她能折騰出什麼麼蛾子來。」

  碧槐低聲回道:「春柳姐,你別衝動,夫人一直留著她,還不是顧忌她是太夫人送來的丫頭,夫人讓您去打聽她這幾天的行蹤,你就去打聽,旁的事夫人心裡有數。」

  「我知道。」春柳點頭道:「我只是心裡氣不過而已,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碧槐也冷哼道:「這樣的人,便如那白眼狼,養不熟的。」

  房間裡,蕭四郎自一堆摺子裡抬頭看了眼析秋,就見她靠在靛藍色繡著並蒂蓮的大迎枕上,頭上只別了兩朵素面的珠花,身形單薄,彎著的脖頸處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肌膚,纖纖手指捏著針線……動作優美的彷彿一幅畫卷。

  他眼神一暗,再去看手裡的摺子,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索性丟在一邊,坐在炕上來看著析秋。

  析秋一愣,不解的抬頭看著他,問道:「怎麼了?」她四處看看覺得自己沒有異常之處,又去問他:「四爺有事?」

  蕭四郎笑著搖頭:「沒有。」又抬手捋了她耳邊垂下的髮絲,低聲問道:「我這連日休沐,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

  「不行。」析秋嘆氣得搖頭:「我答應二嫂說是今兒一早去點卯的,可卻推到了下午,今兒無論如何也要去看看的。」她說著一頓,又笑道:「況且,妾身對京城不熟,四爺問我,我也是一無所知的。」

  蕭四郎沉吟了片刻沒有說話,忽又想到什麼,問道:「我瞧著旁人新年都會打些新首飾,怎麼不見你戴新首飾?」析秋笑道:「四爺什麼時候也注意這些?妾身正在新婚裡,許多首飾都還沒來得及戴,況且娘前些日子也給我許多,我打開瞧過都是些時下新興的樣式,我正打算留著過年戴呢。」

  「娘給的是娘的。」蕭四郎說著,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來。

  析秋挑了挑眉,沒有多想便接著低頭去繡花。

  等吃了午飯,蕭四郎便一個人出了府,析秋歇了午覺便帶著春柳和碧槐去了二夫人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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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10:00
第一百二十七章:二房

  「二嫂。」

  析秋進去時,二夫人正在院子前的廣廳了裡,下首站著一溜十幾個婆子,像是在回事,見到析秋進來二夫人笑著朝她招手:「四弟妹來了。」

  二夫人今兒穿著一件絳紅廣袖滾銀邊川花褙子,頭上戴著紅翡滴珠鳳頭金簪,一隻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高坐在上端莊雍容,析秋朝她見過禮,笑道:「原說早點來的,可一早上房裡有些事耽擱了,還望二嫂不要見怪。」

  二夫人笑著擺手,讓丫鬟端了玫瑰椅放在她身邊,笑著道:「四弟妹有事,自是要處理好才是,我們妯娌間何必客氣。」

  析秋在二夫人身邊坐下,有丫鬟奉了茶上來,析秋笑著接過目光就在下首的一眾婆子身上劃過,前面的幾位年紀都很大穿著也很體面,像是內院裡各處的管事,後面幾位年紀不同,有幾位年紀很小像是府裡的媳婦子。

  她轉過目光低頭去喝茶,二夫人便小聲和她道:「四弟妹稍坐會兒。」

  析秋笑著點頭。

  二夫人辦事雷厲風行,吩咐婆子事情也是條理分明,重點明確,看著她析秋忽然想到紅樓夢中的王熙鳳,與她平日裡給人溫和的感覺大相徑庭。

  析秋坐了約莫半個時辰,二夫人已經安排好了一整日府裡的事情,內外院層次分明,各婆子領了差事退了出去,二夫人這才面露歉意的回頭對析秋道:「讓弟妹久等了!」

  析秋笑著搖頭:「我本也無事,坐坐也無妨的。」

  二夫人笑著點頭,站起來攜了析秋的手:「我們回房去說。」析秋沒有拒絕,便跟著二夫人回了正房。

  院子裡種了幾棵海棠和杏樹,屋檐下掛著大紅燈籠,院子兩面是耳房,院後是幾間四合院,蕭延亦如今唯一的妾室藤秋娘就住在後面。

  二夫人拉著析秋進門,拐進左邊的暖閣裡,便看到牆角放著的多寶格上各色各態的頑石,她愣住,她以為早先佟析華的東西,二夫人都完好不動的留在了那邊,沒有想到她卻是將東西搬過來了,不過也只有蕭延亦酷愛的石頭搬了過來,其他的東西卻是新置的。

  清一色的黑漆傢具,臨炕的窗台上放置著一尊紫檀木雕八仙過海,一尊翡翠玉雕文王鼎,炕上鋪著猩猩紅兔毛的氈毯,炕幾上擺著掐絲琉璃琺琅的多格果盤,盤子裡呈著各色果脯蜜餞。

  「四弟妹快坐。」二夫人笑著在炕上的主座上坐下,笑看著析秋。

  析秋將視線從一方多寶格上移過來,笑著走到二夫人的右手邊坐下來,二夫人便道:「還有幾日就過年了,四弟妹才進門,就給四弟妹添麻煩了,真是過意不去。」

  「二嫂客氣了。」析秋笑著問道:「我也沒什麼用,也不知能不能幫上二嫂。」她說得很認真,沒有半絲謙虛拿喬的樣子,二夫人目光一閃笑著道:「也沒有旁的事,這兩年府裡有孝,也不能大肆張揚,可明年就是娘五十歲壽辰,又是你和四弟的新婚頭一年,我想著雖不鬧騰,可也不能太冷清了。」

  說著她頓了一頓,又道:「我遣人買了幾十株銀樹回來,想在院子裡裝點一下,可實在騰不出手,又不放心旁的人做,所以就想拜託四弟妹……」

  銀樹析秋聽說過,是近年民間興起的一種節日裝點之物,說是樹倒也不盡是,是用竹蔑做成鏤空的樹幹,在裡面搭了許多層的夾層,又糊上顏色各異的紙張或是綃紗,等到晚上在各層的夾層裡再點上蠟燭,映出七彩的顏色,就像一個巨型的燈籠又像路燈一樣,擺在各處遠遠看著奼紫嫣紅,華麗絢爛。

  「讓二嫂費心了,用銀樹裝點院子,到時候滿園子裡星星點點,定是很美。」析秋笑著道:「不過,這若是擺不好,到時候放在院子裡,非但不能起到裝飾作用,還憑白費了人力伺候著……二嫂,我怕我做不好。」露出有些不確定的樣子來。

  「四弟妹儘管去做。」二夫人一副很放心的樣子:「好不好的,也就過個年罷了!」不是很講究的。

  她話落,她身邊的丫頭端了茶上來,二夫人目光落在托盤的茶盅,眉頭一擰,不悅道:「怎麼拿了這套茶具,快去換了我那套琉璃杯來。」

  「是!」那丫鬟面色一凜,點頭便重新退了出去。

  二夫人笑著回頭對析秋道:「聽說四弟妹愛喝龍井,龍井自是要配著琉璃杯喝才是最佳的。」

  析秋愕然!

  她笑著回道:「雖是愛喝,可沒有二嫂這樣精細。」二夫人聽著就掩面而笑:「太后娘娘極愛茶的,我自小也耳薰目染的,對這些東西格外的在意……」

  析秋點頭贊同,可也覺得她有些太過於要求完美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析秋便站了起來,笑著道:「那我先回去了,稍後讓春柳過來領了材料……」二夫人也笑著起身:「我送送弟妹。」

  「不用。」析秋擺手道:「二嫂事情多,我自己出去便可以了。」說著,帶著碧梧和碧槐就出了門。

  二夫人笑站在門口:「那弟妹慢走!」說完,也回了房裡。

  析秋出了院子,碧槐問析秋道:「夫人,這銀樹要怎麼裝,費事嗎?」析秋微微點頭,擰了眉頭道:「要費些心思。」若不然二夫人也不會為這事請了她來幫忙。

  碧槐就嘆了口氣,正要說話,迎面便看一女子走了過來,穿著桃紅的對襟雙金比甲,裡頭一件蔥綠的小襖,頭上點著幾隻點翠的玉簪,清爽雅致,身材嬌小玲瓏柔柔弱弱的我見猶憐的樣子,她目光一亮暗暗感嘆沒想到侯府裡竟然有這樣一位嬌柔的美人時,就見她朝夫人行了禮,喊道:「妾身給四夫人請安。」

  原來是侯爺的妾室藤秋娘。

  碧槐側開眼,與碧梧對視一眼,眼底升起戒備之色。

  「藤姨娘。」析秋微微點頭,顯得生疏冷漠。

  「四夫人。」藤秋娘滿臉的笑:「許久不見四夫人,一直想去拜訪夫人,不過見夫人一直忙著也不敢冒昧打擾,妾身在這裡見禮了。」

  析秋聽著便擰了擰眉,覺得藤秋娘與兩年前大不相同,兩年前無論她是執拗也好,不顧一切也罷,但性子裡卻餘留著少年人的天真和單純,可眼前的人……已完全一副深宅內院的婦人,看人時眼底所遮掩的皆是算計。

  她不喜歡,所以笑容越發的淡:「不過小事,以後大家一個園子裡走動,總有機會的。」說著一頓,她道:「我還有事,告辭。」說著,側開身便繞過藤秋娘朝院門口去。

  這邊藤秋娘卻在她身後喊道:「四夫人。」藤秋娘見析秋停了腳步,回頭看她,她便盈盈一笑朝析秋蹲身行了禮:「當初夫人送來的那對鴛鴦戲水的枕套繡工精巧,貴不可言,一直也不得機會好好謝謝您!」她說完抬著眉眼看析秋,滿臉的真誠。

  當初那對枕套本來是要送佟析言做添箱用,只是在侯府時出了藤秋娘的事,她當時讓司杏拿了送到侯府算作賀禮,並沒有想過她感謝,只是略表了她當時的心境罷了。

  「不用。」析秋笑著道:「自己做的東西,也談不上貴重。」淡淡的說完,轉了身便出了院子。

  藤秋娘看著析秋的背影,就恨恨的捏住了手裡的帕子,她的貼身丫鬟秀紅就小聲問道:「姨娘,我們不是要去給夫人請安嗎。」

  「知道了!」藤秋娘眉頭一橫,冷聲問道:「我姐姐那邊可有消息回來?」

  「沒有。」秀紅說著一頓又道:「大爺訓斥了五夫人,五夫人被姑爺和大爺關在房裡,這都半個月奴婢去了幾次都見不到人。」

  藤秋娘就滿臉的不甘,咬了咬牙,秀紅又壓著聲音道:「大爺讓奴婢告訴您,讓您在侯爺耳邊吹吹風……他約了侯爺幾次,侯爺都拒絕了,如今只有您留在府裡,您一定要想想辦法,讓大爺見侯爺一面。」說著一頓,秀紅又道:「大爺還說,讓您多去四夫人那邊走動走動,如今四爺最疼四夫人,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癥結就在佟家,若是四夫人原諒了五夫人,那這些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

  藤秋娘聽著,就恨恨的皺起了眉頭,回頭目光悠遠的看著已經走遠了的析秋,腦子裡想到,兩年前她們同為寄宿留在蕭府裡,比起身份她是藤府的嫡女,身份自是要比她高貴許多,卻沒有想到,造化弄人,轉眼功夫一個小庶女成了堂堂宣寧侯府的四夫人,成了炙手可熱大都督的夫人,而她呢……

  永遠只能留在後宅裡見不得人。

  和四房走得近?她想到剛剛析秋冷淡疏遠的態度,嘴角便勾起諷刺的笑容來。

  進了房間,二夫人正和自己身邊貼身的媽媽在算賬,藤秋娘笑著朝二夫人行了禮,喊道:「夫人!」

  二夫人看了她一樣,淡淡點了頭,指著面前的杌子道:「坐吧。」說著,又轉頭去看手裡的賬本。

  藤秋娘側著身子半坐了,捏著帕子安安靜靜的看著二夫人,約莫等了兩盞茶的功夫,二夫人才和身邊的媽媽道:「你讓廚房按著這本賬去買,今年可以適當的放寬些,可也不能越過前幾年。」

  媽媽領了命,點頭應是:「奴婢這就吩咐下去。」說著,那了賬本朝藤秋娘點了點頭,藤秋娘隨即站了起來朝媽媽行了禮,帶媽媽出去她才笑著重新坐了下來。

  二夫人便端了茶喝了一口,問道:「這會兒來,可是有事?」

  「也沒什麼事。」藤秋娘笑著道:「就是年關了,想來夫人這邊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二夫人就淡淡的打量了她一眼,目光一閃低頭去啜了一口茶,笑著道:「你身子也不好,就安心在房裡歇著,若是有事我再讓人去找你。」言下之意便是,你沒事就待在房裡,也不要常出來走動……

  「是。」藤秋娘目光一動,笑著道:「妾身就是擔心您的身體,妾身在娘家時也曾幫著母親管理過賬目,看賬和算盤也會一些……」

  二夫人眼睛眯了眯,端了手裡的茶盅沒有說話,顯然沒有領藤秋娘的人情。

  藤秋娘面露一絲尷尬,垂著頭便站了起來:「既然夫人這裡無事,妾身便告退了。」說著朝二夫人福了福,轉身朝外走。

  正在這時,門外有丫鬟隔著簾子道:「侯爺回來了。」

  藤秋娘聽著眼睛一亮,就迅速的上前兩步去打簾子,二夫人聽著也站了起來,目光冷冷的看了眼藤秋娘,這時蕭延亦已大步進了門,二夫人迎過去朝蕭延亦行禮:「侯爺回來了。」

  藤秋娘也斂衽行禮,喊道:「侯爺!」

  蕭延亦朝二夫人點點頭,轉目看到藤秋娘也在這裡,微微點了點頭,就由著二夫人服侍著進了裡間換衣裳,等兩人從淨室出來,藤秋娘還立在門口沒有走。

  二夫人看了藤秋娘一樣,臉上的表情依舊是笑盈盈的樣子,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奉給蕭延亦:「侯爺今兒倒是很早。」

  「嗯。」蕭延亦淡淡的回了,便去問二夫人道:「府裡的事情是不是很多,若是忙不過來就把胡總管掉進來幫著你吧。」

  有蕭延亦的關心,二夫人顯得得很高興,她笑著和蕭延亦道:「眼前也不忙,許多事妾身一個月前就安排好了,這會兒也不過是日日聽著各處的管事來回話,最繁瑣的便是賬了,不過有胡媽媽在,倒也還好。」她說著一頓,又道:「況且,我也有四弟妹幫著,也省了一樁大事操心。」

  蕭延亦聽著眉梢便是一挑,問道:「四弟妹,你讓她做什麼?」

  二夫人沒有多想,便笑著回道:「妾身去年在郡王府裡不是瞧見過銀樹麼,瞧著覺得既熱鬧又不張揚,今年就托了榮總管給我置了一些回來,可那些樹的擺設和顏色搭配頗有講究,妾身又分不開身,也不放心讓婆子們去胡亂糟踐了,就拜託四弟妹了。」

  她說著在蕭延庭的對面坐了下來。

  蕭延庭端著茶的手一頓,想到去年郡王府中滿府裡的星星點點確實很美,可是若是擺弄起來,恐怕很是費事,他想到析秋的腿,便擰了擰眉頭,轉頭想說什麼,又看到二夫人眉眼含笑的看著他,出口的話他便吞了下去。

  淡淡點頭道:「那你便多派些婆子去吧,這些事恐怕也不輕鬆。」

  「還是侯爺想的周到。」二夫人笑著道:「四弟那麼寶貝四弟妹,若是把她累著了,四弟定是要對我生出怨念了。」說著掩面笑了起來。

  蕭延亦聽著,就垂了臉去喝茶。

  「侯爺。」二夫人想了想又道:「妾身聽說好些人家都在城外設了粥鋪,妾身想著大家都在做,我們若是不做也難免顯得與眾不同了,您說呢。」話題轉了,蕭延亦便抬了臉,點頭道:「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我剛剛已經吩咐過胡總管,在城外設粥鋪的事,就按照往年的例子去辦吧,米麵的事讓胡總管去安排,不過那些婆子媽媽們,恐怕要你從內院調些人去才行。」

  「行。」二夫人笑著道:「我稍後就去安排。」

  蕭延亦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這邊藤秋娘已經站了小半個時辰,蕭延亦和二夫人說著話,彷彿沒有看到她一樣,直到蕭延亦起身要去太夫人房裡,二夫人拿了牆角掛著披風,道:「外面冷,爺路上擔心些腳下。」

  蕭延亦由二夫人系了帶子,淡淡點頭道:「你也在房裡歇歇吧。」說著就要出去,忽然發現藤秋娘還站在門口,便挑著眉頭問道:「你可是有什麼事?」

  「沒有。」藤秋娘笑著道:「妾身送侯爺。」蕭延亦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就轉身出門。

  二夫人沒有說話,便笑著和藤秋娘一起把蕭延亦送到門口,不待蕭延亦離開院子,藤秋娘便轉身朝二夫人道別:「妾身告退了。」

  「去吧!」二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轉身就回了房裡。

  待藤秋娘離開,二夫人回到房裡,便對自己身邊的丫鬟打了個眼色,丫鬟隨即出了門,不一會兒便跑著回來了:「……追侯爺了,又哭又跪的,奴婢不敢靠得太近,也不知她在說什麼。」

  二夫人就冷笑一聲,端了茶不屑道:「能說什麼,不過是哭訴自己的身世處境罷了。」藤家如今的日子可不好過,五夫人出了侯府,藤家大爺能用的也只有藤秋娘了。

  「隨她去吧,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二夫人毫不在意的說著,與其說不在意,但更多的卻是不屑。

  自二夫人這裡領了差事,析秋又回了太夫人房裡,太夫人正在和蕭延箏說話,見她進來蕭延箏笑著迎過來,問道:「二嫂讓你幫忙做什麼?」

  析秋朝太夫人行了禮,笑著回道:「二嫂採買了許多銀樹,說明年是娘的正生辰,這個年節雖不能鋪張可也不能如往年那樣冷清了……打算裝點了園子,看上去也能熱鬧些。」

  太夫人嘆道:「她有心了!」

  「這個有趣!」蕭延箏笑了起來,去挽著太夫人的胳膊:「往年這類的事情,都有五哥負責,今年五哥不在府裡,二嫂定是尋不著人,可依她力求完美的個性,又不放心旁的人去動手,所以才尋摸著指派四嫂了。」蕭延箏笑容滿面的說著,想著蕭四郎的樣子,二夫人怎麼敢去指派他做這些事,想了想她道:「娘,您讓我和四嫂一起吧,布置園子我有經驗。」

  太夫人笑容自眼底溢出來,笑著點頭道:「去吧,去吧,不過可不能給你四嫂搗亂。」又抬頭看著析秋道:「這事兒做起來也不輕鬆,多找些婆子幫襯著你,一些體力活就去外院找胡總管,讓他找些人來幫幫你。」

  析秋笑著點頭:「娘,我知道了!」

  中午,析秋留在太夫人房裡吃了午飯,回了自己房裡,吩咐春柳道:「你下午帶著岑媽媽去二夫人那邊領了東西回來,記得清點了數量,仔細核對清楚了,可知道?!」

  春柳點頭,想了想又道:「這院子裡這麼大,二夫人這差事可不輕鬆。」說著,又回身去將門關了,對門口守著的碧槐使了眼色,便回房對析秋道:「夫人,您讓奴婢查的事,奴婢查到了……」說完,挨著析秋的耳邊細細說了一遍:「她這些日子除了在太夫人房裡,就常常去二夫人那邊,和一個秀雲的丫鬟走得很近。」

  析秋聽著眉頭略挑,春柳又道:「奴婢打聽了,秀雲是藤姨娘身邊的貼身的丫頭,從藤家過來的,一直跟著藤姨娘。」

  析秋靜靜聽著,沒有說話,端了茶盅站在蕭四郎的書桌前,偌大的書桌有半邊炕那麼大,桌面上整整齊齊擺著幾本書,和一些大小不一的信件和摺子,她的嘴角就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春柳不放心的提醒道:「夫人,奴婢瞧著這丫頭心不正,又和二房那邊走的這樣近,我們不能再放任她了。」還有上次春雁的事情,若不是她耽擱了,春雁也不會出了那件事情。

  「一個丫頭而已。」析秋笑著道:「她雖是太夫人那邊送來的,可若是想把她送回去,說簡單也簡單得很。」

  春柳聽著眼見一亮:「夫人的意思是……」

  析秋淡淡點了頭,她原也沒有非將她送走不可的意思,畢竟偌大的院子裡,十幾個丫頭婆子進進出出,總有一兩個不齊心的,這絲毫不奇怪,只要她們能按守本分也沒有什麼。

  只不過寶珠如今和藤秋娘走得很近,那樣的人能教出什麼事情來,她還真不好說,還是送回太夫人身邊罷了!

  「你先去忙,這件事我心裡有數。」

  春柳知道,夫人一旦開了口,就必然已經動了心思,她笑眯眯的點頭道:「那奴婢去二夫人那邊。」

  析秋點點頭:「去吧!」

  春柳去二夫人那邊領材料,等到下午胡總管和天益帶著人進府裡來拆花架子,析秋便讓春雁跟著去。

  春雁就故意去和天益說話:「天益,四爺去哪裡了,你怎麼沒有跟著一起去呢。」

  「哦。」天益擦了手回頭看著春雁,就搖著頭也一臉不知的樣子:「我也不知道,四爺說一個人出去辦事,讓我們不要跟著。」

  春雁撇撇嘴,暗暗瞪了眼天益,還說是貼身的長隨,怎麼連主子去哪裡都不知道!

  等春柳將材料從二夫人那邊領回來,蕭延箏就帶著丫頭婆子呼喇喇的過來,跟在她後面的還有敏哥兒,鑫哥兒和晟哥兒,一群孩子看著滿地的銀樹空枝幹,就想到它放在院子裡的樣子,興奮的手舞足蹈,晟哥兒就拍著手道:「四嬸嬸,我們一起來幫你好不好?」

  「好啊。」析秋笑著點頭,又去看鑫哥兒和敏哥兒:「你們來也是要幫我的嗎?」

  「是!」鑫哥兒點著小小的腦袋:「幫四嬸嬸。」

  敏哥兒則是一臉穩重的樣子,負著小手站在人後,只用眼睛打量著笑眯眯的析秋。

  有了孩子的笑聲,氣氛顯得歡快許多,析秋讓春雁去後院把正在拆牆的天益喊過來,一行人就圍在院子裡研究從二夫人那邊拿來的一堆鬆散的材料。

  天益苦著臉道:「夫人,這四五十棵樹,裡面的夾層又都是散的,我們不但要把夾層裝上去,還要找上不同顏色的綃紗和紙糊上去,就我們幾個人一個下午可做不完。」

  不待析秋說話,鑫哥兒就擰著眉頭道:「什麼叫……忙不完,今天做不完……就明天就做,這事情還沒做你就打退堂鼓,若是祖母在這裡,定會打你的屁股!」他一臉正義的訓斥著,還用小手指這天益:「再說,我們這麼多人,怎麼就做不完了。」他口齒並不算清楚,一屋子的人湊著只聽了大概,但還是被他的樣子逗的哄堂大笑起來。

  天益被鑫哥兒說的面頰通紅,喃喃的摸著脖子說不出話來。

  敏哥兒就悄悄拉了鑫哥兒的小手,道:「他是父親的長隨,你怎麼能這麼說他。」

  鑫哥兒不懂敏哥兒的顧忌,就歪著頭看他:「我說錯了?」敏哥兒就像模像樣的嘆了口氣,側開頭站去一邊,不搭理他。

  鑫哥兒嘟著嘴,轉眼又忘了敏哥兒的話,湊到人群裡揮著小手道:「我們動手吧!」

  析秋呵呵笑了起來,指著一地的竹篾筒子道:「做歸做,不過你們可要擔心些,這些竹篾上都有絲,小心扎了手。」

  「好!」敏哥兒和晟哥兒歡呼一聲,就跟著天益,蕭延箏蹲在地上,細心的把東西分開,然後一樣一樣的組裝。

  析秋就回頭吩咐春柳:「你和春雁兩人把尺寸量了,再把二夫人給的綃紗裁出來。」兩人就點頭應了,搬了桌子在院子裡去裁。

  析秋也提著裙子在蕭延箏身邊蹲了下來,一轉眼就看到敏哥兒站在一邊,她笑著朝敏哥兒招招手問道:「敏哥兒怎麼不做?」鑫哥兒和晟哥兒滿臉的笑,很樂意參與其中。

  敏哥兒就看了眼一地零散的東西,皺了皺眉頭走了過來,小聲道:「這麼多人湊在一起,做起來太慢了。」析秋聽著眼睛一亮,問道:「那敏哥兒有什麼好辦法?」

  敏哥兒想了想,回道:「不如把人分開,一人負責一件事,做完了便傳遞下去,這樣既不亂也會快一些。」

  哈!析秋摸了摸敏哥兒的頭,由衷的誇讚道:「敏哥兒真聰明!這個方法真好。」沒有想到,他這麼小的年紀就知道統籌安排,流水線操作,這樣既省時又省力,每個人負責手中的事情,也不會顯得錯亂。

  「那敏哥兒安排好不好,我們都聽敏哥兒的安排!」析秋笑著道。

  敏哥兒聽著眼睛一亮,臉上隨即又露出猶豫的樣子來,蕭延箏聽著就抬頭看著敏哥兒道:「好,我們都聽敏哥兒安排,敏哥兒你說我們做分配?」

  敏哥兒就背著小手,想了想指著天益道:「你負責將所有竹枝插到竹筒裡。」又指著蕭延箏道:「姑姑和奶娘負責裝夾層。」這邊鑫哥兒和晟哥兒迫不及待的問道:「那我們呢。」

  敏哥兒想了想就道:「你們負責裝蠟燭。」又指著春雁和春柳:「你們負責糊綃紗……」

  安排的井井有條。

  鑫哥兒就歪著頭問道:「那你和四嬸嬸做什麼?」

  敏哥兒臉色一僵,目光頓了頓,就回道:「母親負責檢查優劣,我……負責監督你們!」

  「好吧!」鑫哥兒垂著小腦袋,去拉晟哥兒的小手站在了一邊,等著天益先做第一道工序。

  析秋就笑了起來,很認真的點頭道:「那大家就開工吧!」又怕天益一個人做來不及,喊了岑媽媽和廚房裡的另一個婆子來幫忙。

  大家各自低著頭去做手裡的事,敏哥兒就煞有其事的圍著眾人背著小手檢查,時不時的去和鑫哥兒說話:「你蠟燭這樣插,很容易燒倒下去的。」

  鑫哥兒還好,晟哥兒就不服氣得插著腰氣鼓鼓的道:「你來做做看。哼!」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個院子裡的都跟著笑了起來……

  鑫哥兒就著急的在一邊勸架:「別吵了,我們趕緊做,一會兒的等天黑了,我們還可以先點了看看,可別耽誤時間了。」

  「哼!」晟哥兒哼了一聲推開鑫哥兒,扭頭就跑:「你們自己做吧,我不做了!」說完,蹬蹬蹬的跑出了門。

  鑫哥兒沒站穩,一下子被晟哥兒推到,析秋趕忙將他抱起來,一邊指著晟哥兒的奶娘道:「快跟過去看看。」

  奶娘應是而去。

  鑫哥兒被驚著了,趴在析秋懷裡就哭了起來。

  析秋嘆了口氣,剛剛還道孩子多是好事,這轉眼功夫就鬧了矛盾出來,也不知道晟哥兒怎麼樣,幸好五夫人如今不在院子裡,若不然因為孩子指不定還得惹出多少事來。

  析秋哄著鑫哥兒,這邊敏哥兒沉著個臉就站倒一邊去不說話,也不像方才那樣興致勃勃。

  蕭延箏也停了手裡的活去和敏哥兒說話,回頭對析秋道:「四嫂,要不然喊了婆子進來做吧,也省得我們費這心思了。」

  析秋原本也是打算讓婆子做,不過幾個孩子躍躍欲試的樣子,她也不好拒絕,誰知道會鬧僵起來。

  誰知道鑫哥兒一聽蕭延箏說要交給婆子做,就立刻從析秋腿上滑下來,搖著頭道:「不要,要自己做!」

  析秋就和蕭延箏對視一眼,雙雙嘆了口氣。

  不過析秋還是又添了幾個婆子在一邊打下手。

  過了一會兒,晟哥兒彷彿是憋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在外面探頭探腦……

  析秋讓春雁將他帶進來,鑫哥兒就跑過去拉著晟哥兒的手道:「我不生你的氣了。」晟哥兒撇撇嘴斜眼看了眼敏哥兒,對鑫哥兒道:「我也不生你的氣了。」兩人又蹲在一起嘰嘰咕咕說著悄悄話。

  又重新和好了。

  析秋哭笑不得,她忙了半天也是白忙了!

  這時,蕭四郎大步走了進來,看著一地零碎的東西便是一愣,析秋笑著迎過去,解釋道:「二嫂交的差事,說要妝點園子……他們都是過來幫忙的。」

  這邊一地的人都站起來朝蕭四郎行禮。

  蕭四郎就淡淡的嗯了聲:「你們繼續!」說著,負著手便轉身去了書房。

  晟哥兒就背著蕭四郎吐了吐舌頭,析秋暗暗笑了起來,吩咐碧槐道:「給四爺奉茶。」碧槐應是而去。

  等天擦著黑,才將將裝了兩三棵,鑫哥兒就吵著要放在院子裡點亮了……

  星星點點,每一層的顏色都不相同,五光十色既絢爛又喜慶,幾個孩子拍著手在一邊歡快的笑著,鑫哥兒更是拉著的析秋的手,笑著道:「四嬸嬸,我們晚上不想回去了,就在您這裡睡覺行不行。」

  「啊?」析秋一愣,還不待她說話,身後便聽到冷冷的一聲咳嗽聲,析秋回頭去看,就見蕭四郎正負手站在遠處的遊廊下看著這邊,表情有些神色不明,她臉上的笑容一僵,就有些尷尬的去回鑫哥兒的話:「那個……你們若是不回去,祖母會擔心的,若是想看四嬸嬸讓人搬了去太夫人院子裡去。好不好?!」

  「好!」鑫哥兒沒有意見,忙點著頭。

  敏哥兒卻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後面的蕭四郎,又仔細打量了一眼面頰暈紅的析秋。

  等送走一院子的人,析秋便隨著蕭四郎回房,春柳收拾了跟去服侍,析秋回頭對她道:「你們累了一天了,讓寶珠進來服侍吧。」

  春柳聽著一愣,隨即點著頭道:「好!」說著,去將寶珠喊了進來。

  寶珠許久不曾進析秋的房裡,這會兒滿臉上都是笑容,滿臉殷勤的道:「四爺和夫人晚上要不要宵夜,小廚房裡的全媽媽做了最拿手的鵝肝燕窩酥,味道……」

  她嘀嘀咕咕說著不停,蕭四郎卻是聽著眉頭越蹙越緊,析秋坐在炕邊替蕭四郎收拾著桌面,就回頭看著寶珠吩咐道:「去給四爺沏茶,宵夜的事稍後再說。」

  寶珠聽著一愣,這才想到自己進來還沒給蕭四郎沏茶,忙應了是進了茶水間裡泡茶,轉眼功夫端著茶盤出來,一杯奉給蕭四郎,一杯就端去給析秋。

  「四夫人,您的茶!」要去放在桌面上。

  析秋卻是伸手來接,這一接一放茶盅便歪出了茶托,眼見著滾燙的水直直的朝析秋手腕上潑了過來……

  就在這時,一隻手臂突地伸過來,拉著析秋便原地轉了個身。

  茶杯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蕭四郎擰著眉頭檢查了析秋的手臂,見她手背並沒有燙傷,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又虛眯著眼睛看著寶珠道:「你新進府的,怎麼做事這樣不小心。」

  寶珠被剛剛情景嚇呆了,這會兒回過神來便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白著臉回道:「奴……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四爺四夫人恕罪!」

  這件事說大不大,畢竟析秋沒有傷著,可蕭四郎卻是覺得寶珠毛手毛腳的,他滿臉不悅的道:「我記得你是從太夫人院子裡撥過來的?」寶珠聽著心裡一喜,想著四爺定是會顧忌太夫人的面子,就點頭回道:「是,奴婢原是太夫人院子裡的。」

  「從今日開始,你哪裡來的就回哪裡去!」蕭四郎說完,轉了身就拉著析秋的手,還是不放心的問道:「可有燙著哪裡。」

  析秋搖著頭道:「沒事。」說完,餘光就看到寶珠滿眼不敢置信的看著蕭四郎。

  寶珠以為,她和紫陽在四爺的院子裡也待了兩年多的功夫,四爺每次回來都是她們服侍,四爺總要念著些情分才是,況且,四夫人並未傷著,何必動這樣的怒!

  她急著要去辯解,可蕭四郎連一眼也不想多看她,擰著眉頭冷聲喝道:「滾!」

  寶珠被喝的臉一紅,提著裙子就哭著跑出了正房。

  蕭四郎的聲音很大,這會兒院子裡丫頭婆子悉數聽到站在院子裡,寶珠跑出門一見這麼多人立在院子裡,她越加的難堪,捂著臉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跑。

  紫陽跟著追了過去,拉住了寶珠問道:「怎麼回事?」

  寶珠回頭憤恨的瞪了眼紫陽,就道:「什麼怎麼回事,現在你高興了,我被趕出去了,你反倒越爬越高,哼哼!當心到時候爬的高摔的重!」說著甩開紫陽就出了院子。

  吳媽媽就站在院子裡吩咐幾個婆子將銀樹搬到房裡去,就見到個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二話不說就在她腳邊跪了下來,哭著道:「吳媽媽!」

  吳媽媽看著就蹙了眉頭道:「怎麼回事,什麼時候竟這樣沒有規矩,毛毛躁躁的。」

  寶珠也不管滿院子的丫頭婆子看著,就哭著把房裡的事大概說了一遍:「是四夫人自己打翻的茶盅,也沒有燙著……就把奴婢趕出來了。」

  吳媽媽聽著就眉頭微微挑了挑:「你先下去歇著,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吳媽媽。」寶珠哭著道:「奴婢真的沒有錯,求求您和太夫人求求情,奴婢……奴婢想再回到太夫人身邊來,無論做什麼,奴婢都絕無怨言。」

  吳媽媽目光閃了閃,正在這時紫薇站在門口問道:「媽媽,太夫人問您什麼事。」

  「哦,沒事。」說完,就喊了個婆子:「帶著寶珠下去洗把臉。」吳媽媽就抬腳跨進了正房裡。

  太夫人問道:「怎麼回事?我怎麼聽著像是寶珠的聲音?可是老四那邊出了什麼事?」

  吳媽媽就將寶珠的話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四爺好像生了怒!」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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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10:21
第一百二十八章:炮灰

  太夫人擰了眉頭:「你去老四那邊瞧瞧,析秋傷著沒有。」

  「奴婢這就去。」吳媽媽應著轉身要出去,正在這時紫薇掀了簾子探了頭回道:「四夫人房裡的春柳姑娘來了。」

  「讓她進來。」太夫人眉梢微挑,看向吳媽媽,吳媽媽面上露出笑容來,心裡也是暗暗點頭,寶珠哭著回來,四夫人跟著就遣了身邊的丫頭來,無論這件事原因是什麼,四夫人這麼做無疑是在顧念太夫人的面子。

  春柳進來,恭恭敬敬朝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這麼晚打擾您休息了。」

  「沒事。」太夫人面色微霽:「析秋怎麼樣,可燙著了?」

  春柳抬著頭,朝太夫人搖頭道:「夫人沒有受傷,夫人只是受了驚而已……」她說著,看著太夫人臉上有放心的神色,她一直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又道:「夫人說,也不是大事兒,就是四爺說的話稍微重了些,寶珠是女孩子面皮薄了些,怕她做出什麼傻事來,所以讓奴婢跟著來瞧瞧。」

  是在告訴太夫人,本來就是小事,四爺是主子罵一句喝一聲的,本不用放在心上,是因為寶珠面皮太薄了些才會鬧著回來的。

  春柳說著頓了頓,又道:「四夫人讓奴婢看看,若是沒事就帶寶珠回去,不能這麼晚了,為了這些事吵得您不得安生。」

  太夫人微微點頭,對春柳道:「時間也不早了,這件事明早再說吧,為一件事,寶珠若是現在回去,勢必也要安排一番,沒的耽誤了他們休息,既然人已經來了,今晚就讓吳媽媽安排她休息一晚,明兒再說吧。」

  春柳目光一閃,剛剛夫人讓她說把寶珠領回去時,她還滿心裡的擔心,太夫人真的會讓寶珠跟著她回來,那今兒晚上四夫人做的事不就算是白費了,她心裡存了顧慮,說起來話心裡直打怵,這會兒一顆心總算落了下來。

  太夫人沒有讓寶珠直接跟她回去,是不是說太夫人對寶珠是不是再回去,心裡已經生了計議?

  「是!」春柳垂了眉眼回太夫人的話,太夫人點點頭,看向紫薇道:「送送春柳姑娘。」紫薇應是。

  紫薇就笑著打起簾子,朝春柳道:「我送你出去。」春柳朝太夫人行了禮隨著紫薇退了出去。

  待春柳出去,吳媽媽就看向太夫人道:「要不要喊寶珠進來問問?」

  太夫人擺手道:「不用。」太夫人嘆息道:「既然她回來了,也不用回去了,她原來在哪裡做事?」吳媽媽想了想回道:「原是跟著紫陽做院子裡灑掃的事。」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動,問道:「紫陽現如今還留在房裡?當的什麼差?」

  吳媽媽回道:「上次奴婢去送皮草的時候,好像是在廚房裡看見紫陽了,前些日子二夫人給四夫人的院子裡撥了兩個灶上婆子,奴婢瞧著紫陽像是在管著小廚房的事。」

  「她倒是聰明。」太夫人想了想,臉上喃喃的表情已經換上了笑意,她對吳媽媽道:「後院裡有兩個花圃,現如今是兩個婆子管著,你讓寶珠去幫忙吧。」

  也省得在前院裡轉悠,老四向來對丫頭婆子的事不上心,無論對錯只要不影響他的日常生活,他只當沒有看見,紫陽和寶珠是她遣過去的,也是看院子裡沒有人伺候,兩人在院子裡伺候了兩年多,手下的活又是吳媽媽親手訓練出來的,旁的事不敢說這端茶倒水想必應該不會出錯。

  她原是當析秋容不下房裡有人,不過現在再看,只怕是這個寶珠不安分,她尋思是留不得,又不能明著把人送回來,這才弄了這出?若不然怎麼又留了紫陽,她身邊的幾個丫頭樣貌也不俗,看來是她多想了。

  「奴婢知道了,明兒去就安排。」吳媽媽暗道,四夫人也是不容易,才進府裡來,便是房裡有什麼事,也不能明著去辦,事事處理的小心翼翼,便如當初春雁的事,她也是忍耐了下去,春雁如今還留在房裡不能出來……

  「寶珠在房裡,你管著些,若是不行就送去莊子裡去,也讓那些丫頭看看,不是從我這裡出去,就當自己比旁的人高了層,反倒在府裡惹事生了是非。」太夫人放了茶盅,站了起來:「幫我卸了釵環,歇了吧!」

  吳媽媽就扶著太夫人進了臥室。

  第二日一早上,析秋領著去給她請安的敏哥兒過來,太夫人正和吳媽媽在院子裡散步回來,見到析秋笑眯眯的問道:「今兒怎麼這麼早!」

  敏哥兒就昂著小臉回太夫人的話:「母親說敏哥兒去的早,所以我們就早點到祖母這裡來。」

  太夫人就笑著點頭,扶著吳媽媽的手上了台階,問析秋道:「老四呢,不是這兩日要歇在家裡,怎麼一早上也不見人。」

  「早上侯爺去了,這會兒正和侯爺去了外院裡說話,許是遲些會來。」析秋牽著敏哥兒的小手,身後跟著的丫頭婆子留在了門外,兩人隨著太夫人進了暖閣裡,紫薇奉了茶上來,析秋笑著謝了,道:「娘早上去散步了?早上天氣頗冷,您身子又不好,若是走得急了出了汗,很容易便受了涼。」

  「嗯。」太夫人在炕上坐下後,就舒坦的嘆了口氣,又端了早早涼著的茶喝了一口,才道:「放心,我這樣的年紀便是想走得急也力不從心了,只能和吳媽媽在院子裡轉幾圈罷了,哪裡有汗出!」

  析秋坐在下首,看著太夫人就淡淡的笑了起來。

  「昨兒那銀樹果真是好看,改明兒都裝好了,在我院子前也擺一棵,也不定非要過年過節的,平日裡擺著也能當著燈籠用,又好看!」太夫人說完,鑫哥兒和晟哥兒恰巧從碧紗櫥裡出來,兩人一邊一個撲在太夫人身上,咯咯笑著道:「祖母,我們今天還要幫四嬸嬸裝樹!」

  太夫人就哎呦哎呦的笑著,指著析秋道:「沒見著你們四嬸嬸嗎,這樣沒禮貌!」

  鑫哥兒和晟哥兒就笑嘻嘻的轉頭,一人一句的喊道:「四嬸嬸好。」

  析秋笑著朝兩人點點頭。

  晟哥兒又看見到敏哥兒正站在析秋身邊,晟哥兒就從太夫人身上滑下來,湊到敏哥兒耳邊嘰嘰咕咕小聲說了什麼。

  敏哥兒沒什麼反應,晟哥兒卻是一手拉著他,一手拉著鑫哥兒朝太夫人道:「祖母,我們出去玩了。」三個人蹬蹬的出了房間。

  太夫人呵呵笑著,指著三個人各自的奶娘和丫頭:「快去跟著,小心伺候著,可仔細了千萬不能摔著。」

  三個人的奶娘和丫鬟紛紛應是,呼喇喇一群人跟著跑了出去。

  待三個人出了門,房間裡才算安靜下來,太夫人也正了聲色,看向析秋的手問道:「可燙著了,要不然請了太醫來瞧瞧?」

  「沒事。」析秋滿臉歉意的擺著手:「就是茶盅在我手邊翻了,沒有燙著。」她說著一頓又道:「寶珠還好吧,她面皮薄,四爺又是……」

  太夫人深看了她一眼,笑著搖頭道:「小丫頭不就這樣,毛毛躁躁的整日裡也不知道想什麼……」停了停又道:「你那邊若是人手不缺,就讓她留在我這裡吧,也讓吳媽媽管教管教,也得虧你脾氣好,這麼寵著她也不知好賴,若不管管改日裡定會再惹出什麼亂子來。」

  「這怎麼使得。」析秋紅了臉,看著太夫人面露真誠:「她也是不小心,若是留在您這邊,旁的人知道了,還以為……還以為媳婦房裡容不下人呢。」

  太夫人心裡的那一點點不舒服,也在這句話中徹底消散了,析秋能這樣直言不諱的和她說話,她很高興,對於析秋她原也沒有多討厭,在意顧忌的還是蕭延亦的感受,如今相安無事的過了一個多月,她和蕭四郎的感情也頗好,作為長輩,她自是樂見其成的。

  「剛剛還說擔心寶珠胡思亂想,我瞧著你倒是胡思亂想了,丫頭犯了錯自是要罰,便是旁的人瞧見也說不出什麼來。」太夫人淡淡說著,指著吳媽媽道:「去把今兒早上熱的銀耳羊奶羹給四夫人端了來。」

  寶珠的事,就這樣揭過去了。

  吳媽媽滿臉的笑容,笑著應是去端了羊羹來,太夫人就絮絮叨叨的解釋道:「這銀耳滋補,羊奶溫和,雖是味兒有些臊可卻是最養女人的。」

  析秋端了羊羹,果然一股淡淡羊膻味就衝了鼻子裡,她擰了擰眉頭,看著太夫人笑呵呵的面容,鼻息一凝便喝了下去,笑著將碗送還給吳媽媽,回道:「還是娘這裡好東西多!」

  太夫人就滿臉的笑。

  這時二夫人笑著進來了,見到太夫人和析秋正有說有笑,她目光一閃問道:「什麼事這樣高興。」走進裡面又見到吳媽媽手裡正端著碗,她就笑著道:「娘定是賞了好東西給四弟妹,可不巧被我瞧見了,這見著有份。」又看著析秋:「娘這裡的好東西,四弟妹可不能獨吞了!」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來,析秋也捂著帕子微微笑著。

  「就你嘴刁!」太夫人顯得很高興:「去,給二夫人裝一大海碗來。」

  吳媽媽就應是而去,轉眼功夫果真端了一個青花大溫碗進來,等見到裡面的銀耳羊奶羹,二夫人就眉頭一擰滿臉的驚恐的道:「怎麼是這東西,不吃,不吃!」連忙擺著手:「這羊奶我可受不了這味兒。」

  太夫人也不介意,指著吳媽媽道:「這大碗盛了出來,可不得吃了……拿了調羹餵著吃。」二夫人就偎在太夫人懷裡拼命搖著頭,像個孩子似的。

  析秋臉上掛著笑容,視線卻是慢慢轉了開來。

  大夫人和蕭延箏來了,一見二夫人的樣子,又看到吳媽媽手裡端著的羊奶羹,蕭延箏就捂著肚子哈哈笑了起來,道:「二嫂最怕聞羊膻味了。」

  「是!」二夫人就擰著眉頭一臉無奈的:「我自小最怕聞這個了。」

  太夫人就擺著手讓吳媽媽端下去,假意生氣道:「還說讓析秋不能獨吞了,這會兒你又不要了。」二夫人就巴著太夫人的胳膊,苦著臉道:「我知道娘疼我們,可兒媳福薄啊。」

  屋子裡的氣氛顯得輕鬆而歡快。

  大夫人淡淡的在析秋對面坐下,看著端著茶淺笑著的析秋,道:「我焙了些臘梅,四弟妹可要嘗嘗?」

  大夫人所說的,是她烘焙了臘梅的花瓣,可以放置一些在茶葉罐子裡,泡茶時茶葉裡就會沾上梅花的清香。

  「多謝大嫂。」析秋笑著道:「常聽人說花茶,也嘗過旁的種類,倒是沒有嘗過梅花,今兒是托了大嫂才有這樣的口福。」

  大夫人就淡淡的點點頭:「等回去讓人給你送些去。」話落,便低頭去喝茶,沒有了旁的話。

  析秋報以微笑,也沒再說什麼。

  二夫人偎著太夫人,目光就在析秋和大夫人身上轉過一圈,笑著和析秋道:「聽說銀樹昨兒晚上試過了?」

  不待析秋回話,蕭延箏就點頭道:「真好看,放在院子裡紅黃藍綠,比煙火可美多了。」二夫人聽著就掩袖笑著道:「可不是,去年在郡王府見了,我都念了一年了,這會兒總算在府裡也能見著了。」

  蕭延箏點頭不迭:「我院子裡也要擺幾棵。」

  ……

  析秋從太夫人房裡出來,春柳上前扶著她往院子裡走,小聲道:「寶珠留在後院裡了,聽說是打理花圃。」這可不是輕鬆的活兒,通常園子裡的花草都是些專門伺候的婆子打理,太夫人讓寶珠去伺候花草,也是變相的懲罰!

  析秋點頭道:「這件事既是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紫陽留在廚房裡,你讓岑媽媽多留意一些。」春柳聽著一愣,問道:「難道紫陽她?」

  析秋就搖著頭道:「也不是,多留個心總不是壞事。」那天紫陽為什麼要躲出去,難道是因為寶珠在四爺房裡的關係?

  春柳擰了眉頭,點頭道:「奴婢曉得了。」

  析秋就問道:「後院裡的架子都拆了?四爺回來了嗎?」

  「架子都拆了,一早上岑媽媽帶著兩個婆子將土鬆了一遍,您要不要去瞧瞧?」說著一頓又道:「四爺讓人來傳過話了,說他出去一趟,中午回來。」

  析秋暗暗挑眉,一早上蕭延亦便喊了他出去,這會兒又出了府,不知為了什麼事。

  她沉吟了片刻,道:「走,我們去瞧瞧!」

  ====

  寶珠扔了手裡的花鋤,昂著頭對身邊的婆子道:「花肥沒有了,你們去領些回來。」

  兩個婆子垂著眼睛,各自翻了個白眼,還以為自己是誰,太夫人送她和紫陽兩個人去四爺房裡,紫陽如今成了管事,而她卻被送了回來,這府裡可沒有傻子,裡面是個什麼事兒大家心裡都清楚,丫頭想當主子這也不是不敢想,可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命!

  婆子心裡咕叨著,但臉上卻依舊掛著笑,點頭哈腰道:「那寶珠姑娘歇一會兒,婆子這就去領花肥。」

  寶珠冷哼一聲,轉身在花圃邊的太湖石上坐了下來,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想起幾日前還養尊處優生活,心裡越發的恨,她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我出去走走。」說著,頭也不回的從後門出了院子。

  秀雲正在院子前曬太陽,手裡拿著繡花繃子繡花,見寶珠進來就擱了繡花繃子笑著道:「寶珠妹妹來了,快過來坐。」

  寶珠就沉著臉,滿臉不高興的在秀雲旁邊坐了下來,秀雲讓小丫頭給她沏茶,她自己則是擰了眉頭道:「你的事我聽說了,一早上心裡都念著,可你現在在太夫人房裡,也不如以前自由,我也不敢過去,趕巧你來了,我問你,到底怎麼回事?」

  寶珠氣呼呼的抓了一把瓜子磕著,又吐在地上,道:「能有什麼事,主子不想留你,你便是什麼錯也沒有,她也總能找到錯處攆你走!」

  秀雲聽著一愣,問道:「是四夫人留不得你?」

  「難道不是!」寶珠冷哼一聲道:「那杯茶離她那麼遠,可她還一副被燙著了的模樣……她和四爺新婚夫妻,四爺眼下自是疼著她的……」滿臉不服氣得樣子。

  秀雲擰了眉頭露出原來如此的樣子,沉了聲音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她嘆氣道:「我還以為四夫人性格綿和,原來也是這樣的。」又攜了寶珠的手道:「真是苦了你了,主子有事可不是我們受罪麼,也怪不得誰,怪只怪我們命苦,不能投生到好人家去,落得給人端茶倒水命在人手的日子。」說著,紅了眼睛。

  寶珠轉了頭來勸她:「瞧你,我沒哭反倒你哭了起來!」又拿了帕子給秀紅擦眼淚。

  秀紅哭了一通,便哽著聲音問寶珠:「讓你去伺候花圃,你這細皮嫩肉的哪能做這樣的粗活,你說說,你有什麼打算?!」

  寶珠擰了眉頭嘆氣道:「我能有什麼打算,太夫人安排的事,我難道還能駁了太夫人的面子,想去別的主子那裡,我又是從四夫人房裡出來的,別的人也不敢要不是!」

  秀雲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說的沒錯。」說著,她又回頭左看右看,小心翼翼的道:「不如你去求求二夫人吧,太夫人那邊只有二夫人說話最有分量了。」

  寶珠忙搖著頭,回道:「二夫人怎麼可能為了我去得罪四夫人。算了,就算我倒霉,這件事不要再說了。」寶珠垂頭喪氣的,又抬頭看看時辰,站了起來對秀雲道:「我回去了,手上的事情還沒做完。」

  說著,轉身便出了房。

  寶珠出了院子,路上就看見碧梧和提著漿洗衣裳的三四個婆子,幾個人有說有笑的去漿洗房:「等我們送了衣裳,也回去瞧瞧,夫人說是種三七,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三七是什麼樣子呢。」

  那婆子就道:「也不知能不能種的活。」說著一頓又道:「四爺這會兒在房裡嗎?」

  碧梧道:「說是在外院呢,和侯爺在說事。」兩人說著漸行漸遠。

  寶珠聽著,眼睛一瞇在一株芭蕉樹下停了下來,她緊緊蹙這眉頭,想到秀雲說的話,難道她真的要一直在太夫人的後院裡伺候花草,等到了年紀便打發出去,隨隨便便嫁了人不成?

  昨天晚上四爺生了這麼大的氣,是因為他覺得四夫人受了傷,可四夫人明顯沒有事,她是不是也該去解釋解釋?

  心裡想著,寶珠便提著裙子匆匆去了外院。

  ====

  佟敏之在側門下了馬車,兩人朝守門的婆子道:「勞煩您去通稟一聲,在下有事見四夫人。」

  那婆子見佟敏之穿著錦繡直綴,玉郎風輕的公子哥樣兒,就不敢怠慢問道:「請問閣下是?」

  「在下是四夫人的胞弟。」

  婆子一聽立刻露出恭敬的神色道:「那舅爺稍等,奴婢這就去稟報。」說著請了佟敏之在門房裡稍坐,又上了茶自己則去了內院。

  佟敏之笑著點頭,低頭去看手裡的畫卷,朝婆子道:「有勞!」就樂顛顛的坐在裡面等。

  等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忽然佟全之騎著馬匆匆來了,遠遠的下馬就進了門房喊道:「七弟,他們都等著你呢,這會兒錢公子都拿了前幾年院試的考卷,都在傳看呢,你不是一直想看的嘛。」

  「真的?」佟敏之聽著眼睛便是一亮:「錢公子也來了?」佟全之就點頭道:「可不是,大家都等著你呢,我又不打算考院試,看了也沒有,就著急來喊你回去。」

  「可是。」佟敏之捏著手裡的畫軸就為難的道:「那你等我一下,我把畫送去給姐姐,說好這兩日給姐姐送來的。」

  「一幅畫而已,你托了人送進去,六姐姐這裡你改日再來便是。」說著一把奪過佟敏之手裡的畫軸,站在門房門口視線就在院子裡四處轉悠,遠遠的看到一個面熟的丫頭,佟全之就揮著卷軸,把那丫頭喊了進來,笑著道:「你是四夫人房裡的丫頭吧?」

  那丫頭目光一閃,認出是佟府的兩位舅老爺,回道:「奴婢寶珠,見過兩位舅老爺。」

  佟全之一副等不及的樣子,將畫卷塞到寶珠手裡:「麻煩您幫我送去給你們四夫人,多謝多謝!」

  不待寶珠回話,佟全之已經拉著佟敏之匆匆離了府門騎馬而去,寶珠就捏著畫卷撇撇嘴,一搖三擺的往內院裡去,剛剛聽到碧梧說四爺在外院,等她去打聽過才知道四爺根本不在府裡,她正生了一肚子的氣,這會兒卻遇到佟全之和佟敏之,她憤憤的拆開佟敏之送來的畫卷,打開一看隨即愣住,上面的女子玉面桃腮清麗雅致,一雙妙目水波氤氳,美若仙子……她擰著眉頭咕噥道:「原來是四夫人的畫像。」

  她冷嗤一聲,便卷了畫軸隨手一扔,扔在路邊的樺樹林子了,冷嗤道:「哼哼,我便是扔了你又能耐我何!」說著,大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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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又走了?沒說有什麼事?」析秋詫異的問婆子道。

  「奴婢也不知道,說是又來了位舅爺,一直催著走,兩位舅老爺可能有要緊的事辦……」婆子回道。

  析秋點點頭,讓春柳賞了婆子,待婆子出去析秋便吩咐春柳道:「你回頭回家去問問,怎麼好好的來了又走了。」說完,她一頓又擺手道:「算了,還有幾日就要過年了,等過年我回去親自問他吧!」

  說完,她又低頭去看手裡的花籽:「過兩日你讓劉大瑞家的進府裡來一趟。」種三七需要搭溫棚,雖然有些繁瑣,但是她覺得三七的藥用性比起普通種植性草藥要高,若是她種植成功了,往後田莊裡種上三七再配些別的草藥,也不用再為地裡種什麼煩惱了。

  春柳應是,這邊春雁進來道:「夫人,天益說幾十棵銀樹已經架成了,就來問問您這些都放在哪裡。」析秋想了想回道:「讓你先收著,等我去問了幾位夫人再說。」

  「是!」春雁領了差事下去,在門口便碰到大步進門的蕭四郎,春雁垂著頭行了禮,蕭四郎淡淡點頭便進了正房。

  析秋見蕭四郎進來,笑著迎了過去:「四爺回來了。」上去幫蕭四郎脫了外面的披風:「說是今兒下午還有雪,也不知您什麼時候回來,正想著讓天益將您那件厚的夾襖送過去。」

  蕭四郎在炕上坐了下來,春柳帶著丫頭們退了出去,他端了茶看向析秋道:「去了一趟沈府。」析秋也沒在意,蕭四郎和那沈季幾人常來常往,也不奇怪,誰料蕭四郎卻是道:「太后娘娘昨兒晚上賞了位美婢給沈季,這會兒沈府裡都鬧翻了。」說著擰了擰眉頭。

  析秋聽著一愣,坐在蕭四郎身邊問道:「太后娘娘賞的?怎麼好好的賞沈國舅美妾?」沈夫人的嫡子才兩個多月,他們成親時間也不久,也沒聽說太后娘娘和沈家有不和的傳聞!

  「沈夫人才查出又懷了身孕!」蕭四郎淡淡說著:「消息傳了出來,滿朝嘩然都恭喜沈季福澤深厚,太后娘娘便特意下了懿旨,送了一位李姓的千金。」

  析秋愕然,沈夫人真夠可以的,這長子還在襁褓中,這邊又懷上了!

  「所以太后娘娘賞了美妾給國舅爺?」析秋滿臉詫異,她想到那位坐在宮裡,滿臉慈祥的老太太……自古聖上賞臣子美妾的事常常有,唐玄宗當初賞房玄齡美妾,房夫人剛直更是鬧出了「吃醋」的風波,此類之事不甚枚舉,但太后娘娘賞賜臣子美妾的事,卻不多見!

  蕭四郎略皺了皺眉,攬了析秋道:「太后雖對聖上頗為照顧,但和長寧公主卻一直相傳不合,所以當沈家出了一位皇后,成了國舅後,太后娘娘和長寧公主更是水火不容了,這會兒長寧公主恐怕已經在宮裡了。」

  析秋嘆氣,想到溫柔端正的沈夫人,自己懷孕在身又要操心幼子,而相公卻得了位美貌的妾室,還打打不得,攆也攆不得,這換了誰心裡也不好受。

  她與蕭四郎不過隨便聊了幾句,而太夫人那邊聽到時卻是問道:「又懷了,這沈夫人倒是位有福的。」眼底裡有著一絲羨慕。

  吳媽媽隱晦的勸著道:「各人有各人的福氣,這孩子生的密了,對女人的身子可不好!」

  太夫人沒有說話,便問吳媽媽道:「可去問過了,析秋小日子可來過了?」

  吳媽媽便臉色一暗,點頭道:「前幾日就來了!」太夫人就嘆了口氣,露出失望之色。

  吳媽媽安慰道:「……四夫人還年輕。」

  等到了晚上,析秋服侍蕭四郎梳洗後,蕭四郎便靠在床頭閉著眼睛,眉頭微微蹙著。

  析秋脫了外套也上了床,看了眼蕭四郎,見他眉頭輕鎖,便語氣輕快的問道:「四爺,雷公公上任了嗎?」蕭四郎聽著一愣,沒想到析秋對朝事感興趣,回道:「說是過了年便赴任。」

  析秋就歪著頭,拿了枕頭邊的《大周地理志》翻了起來,蕭四郎側目看著她翻的認真,就問道:「怎麼了?」

  析秋就回道:「妾身看看,大周一共有多少港口,聖上既然動了開海禁的心思,想必重設市舶司也不會只設通州這一處吧。」隨即嘩啦嘩啦的翻書聲越發清脆。

  「不用翻了。」蕭四郎面帶笑意的回道:「大的港口約莫三十個,小的更是不計其數。」

  析秋沒有料到會有這麼多,又聽蕭四郎道:「先帝未禁海禁之前,通港的也不過大小十幾個,寧波,太倉,廈門,福建,廣東等幾處罷了,如今想再開只能從小處開了,然後再滲透到福建幾處大港。」

  若是她執政,她也會這麼做,循序漸漸徐徐圖之才是上上之策,聖上不能著急,只能一點一點去滲透。

  「那四爺說,太后娘娘是同意聖上解除海禁呢,還是不同意?」蕭四郎原只是見她感興趣,隨便與她說一說,現在聽析秋這麼一說,隨即便是眼睛一亮挑著眉頭回道:「自是不同意。」海禁是先帝下的旨,太后自是不會同意。

  析秋又道:「那沈家呢,沈家和四爺一樣,便是什麼也不說,旁的人也會認為你們自是支持聖上解除海禁的吧?」她說著一頓又笑道:「既然大家認定了,四爺又何必煩擾,沈家和太后如何,那不過是皇家的家務事,四爺是外臣也不好干預,不如就安心留在家中……至於沈府如何,想必長寧公主心中有數。」

  她明白蕭四郎的煩惱,太后與長寧郡主,皇后娘娘的不合,沈家與榮郡王的針鋒相對,榮郡王是前太子的嫡子,便是他不在朝中擔任職務,朝中定也不乏一些朝臣對他尊敬有加,他又有太后在宮裡做後盾,而沈家……如今如日中天,自是當仁不讓!

  宣寧侯府在外人眼中,與沈府同氣連枝,可府裡的二夫人卻是榮郡王的嫡親妹妹,宣寧侯府才是這其中最難做的。

  「四爺!」析秋也坐直了身體,側身看著蕭四郎道:「當初四爺能捨身救聖上出城,又在外磨礪數月之久,想必四爺當時沒有這麼顧忌吧?」她頓了頓又道:「是因為四爺一直都知道,無論他們做什麼,對與錯是與非,只有一個人能判定,那就是聖上是不是?」

  不管是什麼飯碗,不管是多大的榮寵,只有聖上給的飯碗,聖上承認的榮寵,才是銀的金的摔不爛的。

  蕭四郎抿脣輕輕笑了起來,目光灼灼的看著析秋:「以夫人之見,我們是不是該隨送一份禮到沈府去?」析秋也掩面輕笑起來,點頭道:「想必四爺心裡早就定奪了。」

  蕭四郎哈哈笑了起來,攬著析秋在她額頭上連親了數記,笑著道:「今兒長寧公主還誇你,說你溫柔恭良,邀你常去走動走動。」

  析秋一愣,就垂了臉露出歉意的表情:「若四爺再見到長寧公主,還望四爺替妾身轉達,就說妾身得空一定前去拜訪。」

  蕭四郎看著她,越發的笑意滿滿!

  兩人說的沒有錯,當晚長寧公主很晚才從皇宮裡回府,自是在沈府後院開了一處宅子給新來的李姨娘住,沈夫人抱著孩子一路哭到宮裡頭皇后娘娘身邊,皇后娘娘也頭疼不已,去和聖上訴苦,聖上卻是輕描淡寫的道:「也是太后的一片心意,沈季收了便是!」

  皇后聽著一愣,目光一轉心生一計,托著肚子就回了宮中宣了自己母親進宮,母女兩人一合計,在沈家的旁枝的旁枝中挑了一位小戶出生,貌美端莊的嫡女進了宮,由宮裡的嬤嬤日夜訓導,在新年的前一天,喚了宣寧侯蕭延亦進宮。

  晚上,一頂小轎便從宣寧侯府的側門抬進了侯府!

  滿府嘩然,沒有人想得到,太后和沈家的鬥爭中,蕭延亦卻成了無辜炮灰!

  二夫人坐在房裡,冷聲問身邊的宋媽媽道:「人安排好了?」宋媽媽回道:「安排好了,就在藤姨娘的院子後面。」

  「侯爺呢,人在何處?」宋媽媽目光一閃便道:「在太夫人房裡還沒有出來。」

  二夫人就冷笑一聲,她想到當初自己第一次見蕭延亦時怦然心動的感覺,她明明聽說蕭延亦和佟府有口頭婚約,可還是求了太后娘娘賜婚,哪怕是下嫁做了續弦,她也甘之如飴。

  而蕭延亦呢,對她也不錯,但她仍舊知道,當初他娶自己是因為顧全大局。

  如今皇后娘娘賜了美妾,以他的一貫作風,為了大局,這個房是非圓不可了!

  她想著就捏著帕子紅了眼睛,吩咐宋媽媽道:「去那邊瞧瞧,若是缺什麼就讓人送過去,人既然送來,這面子的上的事自是不能讓人議得了長短才是。」說著便冷笑著。

  宋媽媽心疼的看著二夫人,低聲應是。

  二夫人說完,自己站了起來,道:「我去娘那邊看看。」說著,帶著丫頭婆子,提著燈籠便去了太夫人那邊。

  蕭四郎和蕭延亦坐在房裡,太夫人看著兩個兒子便淡淡的道:「既然人送到府裡來了,就好好收著吧!」她說著一頓,又道:「明日讓承寧去宮中謝恩!」

  蕭延亦和蕭四郎沒有說話,侯府既然是局外人,就要一直保持著局外人的姿態,承寧嫁給蕭延亦就是蕭家的人,太后和皇后的事是皇家的家務事,蕭家的手臂還沒有那麼長,能去干預皇家的家務事!

  「娘!」二夫人從外面進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進來朝蕭四郎點點頭,又和蕭延亦道:「侯爺也在這裡。」說完坐在太夫人身邊,笑著道:「沈姨娘已經安頓好了,房間裡布置的有些急,等過了年再細細收拾。」說完,笑盈盈的去看蕭延亦。

  蕭延亦端著茶,臉上表情淡淡的,沒有喜悅也沒有憤怒。

  太夫人笑著攜了二夫人的手道:「辛苦承寧了,旁的事也別管了,這年節裡大家過的輕鬆些吧。」又看著蕭四郎:「天色也不早了,析秋一個人在房裡,你也早些回去。」

  蕭四郎就站了起來,朝蕭延亦和二夫人打了招呼,對太夫人道:「我回去了。」說著,大步出了門。

  蕭延亦看了眼二夫人也站了起來,淡淡的道:「我去一趟外院,稍後回去!」

  二夫人眉梢一挑,眼底就露出一絲訝異來,太夫人揮著手道:「你去吧!」旁的話沒有多說更沒有囑咐他去沈姨娘房裡。

  二夫人就留在太夫人這邊,兩人低聲說著話。

  蕭延亦一路回了書房,溫潤的面容漸漸沉了下來,他擰了眉頭取了鑰匙,打開放置在多寶格邊的一個箱籠,從裡面拿出一副畫軸……就緩緩在桌面上鋪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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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0:10:43
第一百二十九章:新年

  「夫人。」碧梧滿臉的興奮的從外面進來:「夫人,奴婢……」

  出口的話卡在喉間,碧梧在看到炕頭上坐著的蕭四郎時,頓時捂住了嘴垂著頭朝蕭四郎行了禮:「四爺!」

  蕭四郎淡看她一眼,這時析秋從淨室裡出來,看到碧梧在房裡,挑著眉頭問道:「有事?」

  碧梧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蕭四郎,忙搖著頭道:「沒……沒事。」說完,又指了指門外:「奴婢……奴婢還有事,這就去辦!」一溜煙的退了出去。

  顯然是顧慮蕭四郎在房裡,沒敢再說。

  析秋抿脣輕笑,看向蕭四郎道:「妾身稍後要將各房的銀樹讓人送去,四爺可有旁的吩咐?」

  今天是年三十。

  蕭四郎站了起來,看著析秋道:「我和大哥去祠堂,外面路滑你讓婆子們去做,你在房裡歇著吧。」說完,朝析秋點點頭,便轉身先出了房門。

  待蕭四郎離開,析秋也出了房門,遠遠的就見到碧梧躲在耳房裡探頭探腦,她笑著朝碧梧招手,問道:「一大早,是有什麼話要說?」

  「夫人。」碧梧笑著湊過來,滿臉八卦的樣子:「奴婢早上見著新來的沈姨娘了。」

  析秋眉梢一挑,在正廳的冒椅上坐了下來:「你早上就去了二房看熱鬧?」

  「沒有,沒有。」碧梧嘻嘻笑著擺著手:「園子裡好些丫頭都藉著各個名頭去二夫人那邊,奴婢心裡好奇也忍不住跟著去了,沈姨娘給二夫人敬茶來著。」說著一頓又道:「長的真是美,奴婢瞧著比藤姨娘還要美幾分,藤姨娘嬌小顯得有些……有些……小家子氣,可沈姨娘不同,很端莊,舉手投足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

  「敬茶?」析秋聽著一愣,隨即又覺得是理所當然,不管怎麼說沈姨娘是皇后娘娘賞的,這第一夜侯爺自是要陪著的。

  碧梧就點頭道:「聽說昨晚侯爺從外書房又去了凌波館,很晚才回去,可還是去了沈姨娘房裡了。」

  蕭延亦有蕭延亦的難處,析秋嘆了口氣道:「別去湊熱鬧了,這會兒指不定多少人心裡正難受呢。」說著也站了起來:「你找幾個婆子,將各房的銀樹都送去,餘下的在內院的二門放一棵,在各處的小徑上放幾棵,凌波館邊的亭子裡也放兩棵……」

  碧梧聽著直點頭回道:「奴婢記住了。」析秋說完,又站了起來:「算了,我和你一起吧,也省得亂擺了位置。」二夫人雖說無所謂好壞,可看她對一套茶具都吹毛求疵的樣子,想必心裡也不會真正的無所謂。

  「我在園子裡等你們,你們等把各房都送過去,就來園子了尋我。」碧梧就點頭回道:「奴婢這就去。」

  碧梧年紀還小,又逢了過年滿心裡的興奮。

  析秋就帶著碧槐出了門,碧梧和春柳帶著七八個粗使婆子,就挨地兒去送銀樹。

  析秋站在院子門口,遠遠的就看到敏哥兒和鑫哥兒,晟哥兒跑了過來,三個人各自身後跟著丫頭和奶娘,每人手裡都抱著一摞紅紙,鑫哥兒昂著小腦袋道:「四嬸嬸,我們來給您貼對聯。」

  析秋這才看到,她們拿著的紅紙上都寫了大字的,她問道:「這些都是誰寫的,是你們寫的嗎?」

  晟哥兒就搖著頭道:「不是,是姑姑寫的,我們一早上寫了好多呢。」說完,又獻寶的抽出一張來:「這張是我們三個寫的,很好看吧?!」

  析秋挑著眉頭去看晟哥兒手裡拿著的對聯,看到上面歪歪斜斜認不清的墨團,笑著點頭:「真好看!」

  三個孩子得到了誇獎,滿臉上的高興,跳著道:「四嬸嬸,我們去貼對聯吧,貼完了您這裡我們還要去外院貼呢。」析秋忙點著頭,道:「好。」回頭去吩咐碧槐:「快去讓岑媽媽煮了米糊來。」

  鑫哥兒身後的奶娘就擺著手道:「四夫人,米糊是現成的。」

  析秋笑著點頭,深看了奶娘一樣,點頭道:「那我們走吧!」她帶著一群孩子,就蹦蹦跳跳的進了院子。

  十幾扇門,也不是每扇都要貼的,只在院門和正房的門口貼了,析秋詫異的看著門上的大字,沒有想到蕭延箏的字這樣的滂沱大氣,筆鋒錚錚……她想到蕭四郎的字,也是如這樣筆鋒如刀,蜿蜒如龍,不知道蕭延亦的字是不是也是如此!

  三個孩子格外的興奮,連敏哥兒臉上都是滿臉的笑,她看著析秋道:「母親,我們還要去外院,先告辭了。」

  析秋就笑著點頭,又低頭去問鑫哥兒:「又沒有去給你母親房裡貼對聯啊?」鑫哥兒小臉垂了下來沒有及時的說話,這邊晟哥兒道:「去了,我們貼好了祖母房間就去了二伯母房裡了。」

  析秋有些壓抑鑫哥兒的反應,暗暗疑惑,臉上卻是笑道:「那你快去吧,不過路上不要亂跑,若是走不動就叫了滑竿抬著,別跑出了汗回頭受了涼。」

  晟哥兒略大些,玩起來他便是一副老大的樣子:「知道了,四嬸嬸放心!」

  說完,一手拉著鑫哥兒,一手拉著敏哥兒就出了門。

  各人身後的丫頭奶娘就蹲身朝析秋行了禮,匆匆追了過去。

  析秋看著滿院子裡喜氣得樣子,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來。

  這是她來這裡過的第八個新年,也是第一次不在佟府裡過年,不知道新的環境新的一年,會不會有新的改變!

  「碧槐!」析秋轉頭吩咐道:「稍後讓人將庫房裡的大紅燈籠掛上去。」碧槐聽著也是滿臉的高興,看著院子裡喜氣洋洋新氣象的樣子,對新的一年也隱隱生出期望來。

  析秋又去小徑上,園子裡花枝上已有些偷偷發了新枝,頗有些欣欣向榮的樣子……

  院子裡過年的事自有二夫人去操持,她今年反倒是最輕鬆的一個,不知道姨娘今年怎麼過的如何,所幸年初二就能回娘家去拜年,她輕輕笑了起來,在艷陽下神情彷彿飛揚了起來……

  蕭延亦從祠堂而來,負手緩緩走著,遠遠的便看到穿著茜紅色立領對襟褙子,滿臉恬淡笑容的析秋站在一棵芭蕉樹下,輕輕柔柔的彷彿下一秒就能乘風而去,他目光一暗便迅速側開臉去。

  正在這時春柳帶著婆子從他身後走過來,見到蕭延亦立在這裡,眾人皆是蹲身行禮:「侯爺!」

  蕭延亦一愣,面上閃過一絲尷尬,回身這才發現這些丫頭婆子抱著幾棵銀樹,他想到二夫人的話:「讓四弟妹幫忙裝點園子……」才明白析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淡淡點點頭,此刻再退也有些怪異,便抬腳朝析秋那邊走去。

  析秋早在春柳幾人行拜時就注意到這邊,見蕭延亦走過來,她斂衽行禮喊道:「大哥!」

  「四弟妹!」蕭延亦聲音輕輕的,彷彿要將這聲四弟妹淹沒在自己輕淺的腳步聲中去,他點頭道:「昨夜下了雪,四弟妹的腿……」

  析秋聽著眉頭便是一擰,耳邊蕭延亦已經打住了話頭,停頓後又道:「四弟妹注意安全。」說完,淡淡點頭,繞開析秋轉身去了凌波館。

  「慢走!」析秋行了禮,眉頭便微微蹙了起來。

  她突然沒了剛才的興致,便看春柳和碧梧交代了幾句,又道:「你們按照我說的,將樹送過去,等天黑了再帶著人把園子點亮。」

  春柳和碧梧應是。

  析秋轉了身就去離這裡最近的蕭延箏的院子。

  蕭延箏果然在房裡寫對聯,見析秋過來,便笑著道:「四嫂來的正好,我剛好得了一個上聯,卻怎麼也想不到下聯,你來幫我填下聯好不好?」

  析秋笑著在蕭延箏身後的椅子上坐下來,笑著搖頭道:「我哪裡會什麼對聯,不過痴識幾個字罷了,你若真想不出,不如去找大嫂,想必是可以的!」

  「也是!」蕭延箏嘆了口氣道:「我待會兒去問大嫂去。」說完又擦了手放了筆走到析秋身邊坐了下來,問道:「你現在怎麼會有空到我這裡來?」

  析秋笑著回道:「家裡的事有二嫂打理,房裡的事一早都安排好了,這會兒可不就成了閒人了。」說著淡淡笑了起來。

  蕭延箏也靠在析秋身邊,挽了她的胳膊,嘆氣道:「明年我可能就不能在家裡過年了,今年一定要好好的熱鬧熱鬧,若是以後在龐家過的不好,這些也能成為我往後歲月裡美好的回憶。」

  對未來的日子很沒有信心。

  「怎麼會。」析秋笑著安慰她:「龐府二老可是千里迢迢從廣西到京城來了,對你這個高門的兒媳看重得很,你以後的日子怎麼會不好!」她說著攜了蕭延箏的手:「不過你這樣想也實屬常情吧,每個女孩子出嫁前,都會有這樣那樣的擔心,等你真的嫁了,這樣的心情也就不會再有了!」

  蕭延箏聽著,卻是目光一閃,拉著析秋問道:「四嫂,當時你和四哥訂婚後,你是什麼樣的心情?」

  析秋聽著一愣,想到蕭四郎求娶的那一晚,她在他面前放肆的嚎啕大哭,想到他託付中饋時滿臉的認真,那時候的她感性多於理智,彷彿積壓了數載的苦悶,一夕傾吐出來,哭出來後她仔細較量思考過,她知道,若是她必須嫁人無路可選,那麼蕭四郎很可能會是她最佳的對象。

  後來蕭四郎出事時,她心裡隱隱的有些擔心,但她知道她心中擔心的並非全是對他安全的擔憂,更多的是對若他身亡後,她自己的將來會面對什麼樣的未知未來的惶恐……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擔心的重點一點一點偏移,是得知他寫信威脅大太太,還是得知他偷偷給姨娘塞銀票?

  她說不清,卻漸漸的對未來的生活,升起了一絲從未有過的美好期盼。

  直到她出嫁那日……無數的情緒擁堵在她心裡,直到……

  「四嫂。」蕭延箏推了推析秋,笑著道:「快說說嘛,我這都等了半天了。」

  析秋眉梢一挑,就笑著瞪了眼蕭延箏道:「我能有什麼心情,自是和你一樣,沒什麼特別之處。」蕭延箏不相信,擰著眉頭道:「我可不相信,你快說說嘛。」

  「哎呀!」析秋笑著拍蕭延箏,歪著頭去想當時的心情,有些不確定的道:「忐忑,惶恐,迷茫,害怕,還有傷心吧……」傷心自己無法決定命運,難過和姨娘和七弟分開。

  蕭延箏啊了一聲,道:「果然和我一樣,我現在就是這樣的。」說完,又挨著析秋的耳邊,竊竊私語的說了幾句,滿臉緋紅。

  兩人在正廳裡說著,院子外一道青褐色的身影,驀地轉身出了院子。

  是傷心……而非期待和喜悅。

  那人負手大步出了院子,頭也未回!

  不一會兒太夫人院子裡就有人來請析秋和蕭延箏去吃年夜飯,析秋和蕭延箏過去時,太夫人正樂呵呵的坐在炕上,一手抱著鑫哥兒,一手挽著晟哥兒,脖子上還勾著鑫哥兒,一屋子其樂融融的樣子。

  二夫人在外面安排婆子丫頭上菜,又囑咐趙總管:「待會兒放煙花時,你一定注意著,可不能疏忽大意了。」往年放煙火的事,都是五爺帶著孩子們玩兒的。

  「二夫人放心。」趙總管應是:「小人一定多加小心。」

  二夫人放了心,又回身去吩咐宋媽媽:「房裡的事你都安排好了?」宋媽媽就點頭道:「是,兩位姨娘都備了酒席,湊在一處吃了,丫頭婆子們也備了席面。」

  「那就好。」二夫人忙得團團轉,一見到析秋進來就攜了她的手道:「四弟妹來的正好,明兒一早上在娘這邊,你讓你房裡的丫頭們過來領新年的紅包。」

  析秋點頭道:「勞二嫂費心了,我回頭去吩咐下去。」她轉身對碧槐吩咐道:「你也回去吧,這會兒春柳和碧梧應該也回去了,岑媽媽那邊我吩咐過備了席面,你們自己吃,也不用拘著。」碧槐行了禮:「那奴婢回去了。」

  析秋點頭目送碧槐出了門。

  這邊她看向二夫人道:「二嫂可要我幫忙?」二夫人就點頭道:「快讓人去找找侯爺,也不知正門上門神可貼了。」

  析秋聽著一愣,看向進進出出的丫頭婆子,就笑著道:「我還是去灶間看看吧。」

  二夫人想了想覺得也行,就回頭去吩咐宋媽媽:「快去讓侯爺和四爺把門神貼了,然後回來送了糯米去祠堂,就可以放了鞭炮吃年夜飯了。」這些事都是要家裡男人做,二夫人急得團團轉,就是不見蕭延亦和蕭四郎。

  宋媽媽應是而去,在門外去吩咐婆子去尋人。

  析秋去灶間轉了一圈,就進了太夫人的暖閣,蕭延箏正在和大夫人說話,一見析秋進來就笑著道:「四嫂,你說的沒錯,我剛剛的那副對聯,大嫂想也沒想就對出來了。」

  析秋先朝太夫人行了禮,又朝大夫人半福了福,回道:「這是自然,大嫂文采斐然,你區區對聯自是手到擒來!」

  大夫人看了眼析秋。

  幾個孩子七嘴八舌的「母親」、「四嬸嬸」的喊著。

  太夫人指著杌子讓析秋坐下來,這邊道:「你也忙了一上午了,快坐著歇會兒。」這邊紫薇端了茶奉上,析秋笑著接了,回道:「也不累,就當逛了一遍園子。」

  太夫人微微點頭,看向大夫人道:「房裡裡擺了鮮花,果然是覺得有朝氣多了,看著也喜慶。」

  析秋這才注意道,太夫人的臨炕的窗台上,擺著一盤嬌艷欲滴的海棠花。

  應該是大夫人的暖房送來的吧。

  「很漂亮!」蕭延箏笑著道:「我那裡的牡丹花也好看,滿屋子的香味」

  析秋淡淡喝著茶,不期然的耳邊就聽到大夫人身邊的媽媽對她道:「四夫人那邊的一早上送過去,不過您不在房裡,是大夫人給您挑的一盆君子蘭,也不知您喜歡不喜歡。」

  析秋聽著眉梢一挑,想到大夫人前幾日送去的梅茶,今兒又送了君子蘭……

  或許是她多心了,畢竟大家都有送不是!

  「多謝大嫂。」析秋笑著道:「我也沒有什麼能送您的,真是過意不去。」

  大夫人表情輕淺,搖頭道:「無妨的,舉手之事……不過君子蘭嬌氣,四弟妹平日照顧時多留意些。」

  析秋點頭應是。

  太夫人看著兩個兒媳說話,心裡越發的高興。

  「四嬸嬸您要是想不到回贈的東西,鑫哥兒幫您想好不好。」鑫哥兒短短的腿從太夫人背上滑下來,坐在炕上朝析秋伸出手去,析秋就走過去抱著鑫哥兒笑著道:「哦?鑫哥兒幫嬸嬸想了什麼好的回贈之禮?」一路抱著鑫哥兒回到椅子上坐著,低頭去和他說話。

  鑫哥兒一臉的天真,笑眯眯的樣子,惹的大家笑聲不斷,鑫哥兒卻是一本正經的歪著頭道:「大伯母的花很香,可是四嬸嬸繡的花也很美,四嬸嬸就幫大伯母繡花好了。」

  析秋聽著眉梢一挑,太夫人這邊便已經呵呵笑了起來:「這主意不錯,我們鑫哥兒真有禮貌,知道收了禮物要行回贈之禮。」

  析秋摸著鑫哥兒的頭,點頭道:「嗯,鑫哥兒的提議非常好。」鑫哥兒聽著眼睛一亮,又怕大夫人不相信他的話,就從析秋的懷裡扒出腦袋,朝大夫人解釋道:「大伯母,我說的是真的,四嬸嬸繡的真好看!」

  這一次,連大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蕭延箏跑過來,點著鑫哥兒的腦袋:「就你最機靈了,還幫著別人想回贈之禮,那你告訴我,我早上可是送了你一個荷包的,你要回贈什麼啊。」

  鑫哥兒聽著,頓時小臉一皺,求救的去看析秋。

  析秋滿臉的笑容,摟著鑫哥兒道:「鑫哥兒不是和敏哥兒一起學了三字經麼,不如給姑姑背誦一段吧!」

  蕭延箏就勉為其難的點頭:「要是背誦的好,這禮我也當收了。」

  鑫哥兒眼睛一亮,就搖頭擺首的背誦三字經。

  蕭四郎和蕭延亦進門時,便看到的這樣一副畫面,析秋抱著鑫哥兒滿臉的笑意盎然,眼底暖意融融,鑫哥兒偎在析秋懷裡擺著小小的腦袋,滿臉的天真,嘴裡嘀嘀咕咕不甚清楚的背誦著三字經。

  蕭延亦目光一閃,眼底暖了幾分。

  蕭四郎則是面色淡淡的走了進來。

  兩人前後進門,鑫哥兒一見到兩人就立刻停了話,敏哥兒和晟哥兒兩個人從太夫人身上滑下來,一臉正色的穿鞋下了炕。

  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

  「娘。」蕭四郎和蕭延亦各朝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點頭應了。

  大夫人和析秋幾人領著孩子們,朝蕭延亦和蕭四郎行禮,太夫人笑著發話道:「日日見面,也不用這樣守著規矩,都坐了說話。」

  話雖這麼說,幾個孩子卻沒有剛剛歡聲笑語的樣子,鑫哥兒也默默的從析秋身上下來。

  太夫人看著兩個兒子問道:「門神貼了?」蕭延亦點頭回道:「貼了!」

  太夫人滿臉笑容的又去看鑫哥兒道:「剛才的三字經可還沒有背完,當著你父親的面,再背一遍聽聽。」鑫哥兒害怕的縮在奶娘身後,哪裡還有剛才的機靈,蕭延亦看著鑫哥兒也擰了擰眉頭,太夫人怕惹出不快來,就去看敏哥兒:「敏哥兒才學了些《幼學》,背一些給你父親聽可好。」

  敏哥兒聽著小臉也是一白,看著面無表情的蕭四郎,朝後面縮了縮,太夫人就牽了敏哥兒的手鼓勵的點點頭。

  敏哥兒就低著聲,垂頭一字一句的背了起來:「混沌初開,乾坤始奠。氣之輕清上浮者為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為地……」

  敏哥兒背得很通順,比起鑫哥兒的吐字不清,他要清晰很多,斷句出也有抑揚頓挫的調子,只是敏哥兒過了年也不過才四歲,這樣子的啟蒙,讓她不由暗暗皺了皺眉。

  背了一小半,敏哥兒變得有些結結巴巴的樣子,像是不大熟練……析秋目光微閃,正巧看到二夫人進來,她笑著站起來去和二夫人說話:「二嫂來了。」

  就打斷了敏哥兒的背誦。

  大家的注意力被轉移過來,敏哥兒就暗暗鬆了一口氣,感激的看了眼析秋,又偷偷去看蕭四郎,見他面色比方才柔和許多,見他看來,蕭四郎招手喊他:「開年便請了先生進門,及時你也要這樣用功方可!」

  父親沒有訓斥,反而變相了表揚了他,敏哥兒顯得異常的高興,點頭道:「孩兒定會好好和先生學習,用功讀書!」

  蕭四郎點頭:「你要記得你說的話!」敏哥兒認真保證。

  蕭延亦聽著目光就淡淡的看了眼鑫哥兒,有些意味不明。

  二夫人笑著進來,道:「母親,侯爺,四弟,可以開席了!」

  大家就笑著移到次間,太夫人更是高興的道:「取了金華酒來,我們今兒也喝一盅。」吳媽媽滿臉的笑容應是。

  幾個孩子並著吳媽媽,紫薇以及二夫人身邊的宋媽媽,在一邊開了一桌,大家吃過年夜飯,又移到暖閣裡去喝茶,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幾個孩子就有些坐不住的想去放煙花。

  「去吧,去吧!」太夫人笑著道:「讓胡總管帶著你們去,要小心些。」

  幾個孩子就跳著站起來,呼喇喇的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屋子外面便想起煙火的聲音,太夫人笑著站起來,由二夫人扶著站起來:「我們也去瞧瞧。」

  析秋也跟著太夫人出了門站在抄手遊廊上,天空中一束束七彩的光芒在夜幕中炸開,落在放著銀樹的院子裡,星星點點絢爛的似是前世裡的令人迷醉的霓虹燈,一時竟有些不真實。

  析秋抬頭看著,漆黑的眸子也被炫麗的煙火點亮,她忽然想到此刻的蕭四郎會是什麼樣子,就偷偷側目在人群中去找蕭四郎,就見他一身青褐色的直綴,在風中獵獵舞動,烏髮束冠以玉簪而扣,面容刀斧雋刻俊冷不凡,他負手而立目光深遠宛若神祗一般……

  她微微挑眉,似乎覺得此刻的蕭四郎有些……不悅!

  本是要守歲,不過太夫人年紀總歸是大了,大家鬧了一通幾個孩子趴在太夫人的炕上累的睡著後,太夫人也疲累的擺著手道:「都散了吧,各人回房去守歲,明兒早些過來。」

  明天一早外命婦要去宮裡給太后以及皇后娘娘拜年。

  各人點頭應是,在太夫人這邊散了。

  回到院子裡,析秋便看到院子裡擺著的銀樹,門偶掛著大紅的燈籠,析秋笑著回頭要去和蕭四郎說話,卻見他已大步進了房裡,析秋挑著眉頭跟著進了門,蕭四郎卻已經直接進了淨房。

  她找來春雁問道:「大家都還好吧?過年這幾日排的值班表都告訴各人了吧?」春雁就回道:「大家在一起吃了飯,奴婢也喝了兩口酒。」說著,捂著微紅的臉又道:「值班表都排了,明兒奴婢和春柳值班,後天是碧槐和碧梧,後日是岑媽媽是紫陽……」

  「嗯。值班歸值班,不過院子裡的事不能放鬆了。」她說著一頓又道:「明兒一早你把大家喊到院子裡來,把房裡的紅包發了,再去太夫人那邊給太夫人磕頭拜年。」

  春雁點頭應是,析秋擺手道:「你也去歇著吧。」她嫁到蕭府後,房外便很少安排丫鬟值班。

  帶春雁出去,蕭四郎洗漱了從淨室走了出來,析秋道:「娘今天很高興,喝了好幾杯酒,也不知吳媽媽有沒有燉了醒酒湯。」

  蕭四郎在炕上靠下,拿了書在手裡翻著,淡淡的回道:「吳媽媽跟了母親許多年,這些小事自是能想到的。」

  「那就好。」析秋笑著將茶端著放在他手邊:「四爺要不要吃些東西?」

  蕭四郎抬頭看了她一眼,搖頭道:「不餓!」析秋就沒再說什麼,也進了淨室。

  等她出來時,蕭四郎已經在床上躺了下來,不同以往他一直睡在外間,這一次卻是躺在了床裡間,單手枕著頭另一隻手很自然的垂在被子外面,析秋熄了牆角的宮燈,小心的將他手臂放進被子裡,也掀開被子上了床。

  累了一日,析秋迷迷糊糊睡著後,就感覺到身邊悉悉索索的聲音,等她醒來時身邊已經沒了人,析秋掀開帳子坐起來,門外春雁和春柳已經笑著進來了:「夫人!」

  析秋問道:「四爺什麼時候走的?」

  春柳回道:「走了有一會兒了,四爺每天早上起床都會去外院練劍,這會兒應該還在花園裡吧!」

  析秋沒有多想,便披了被子起床,視線落在床頭時便是一愣,就看到床頭放置一個紅木的匣子,約莫一尺長寬的樣子,她滿臉疑惑的打開,隨即春柳和春雁就驚嘆的道:「夫人,這是四爺送給您的新年禮物吧。」

  滿滿一匣子的頭釵耳墜手串……

  她想到前幾天兩人聊天時,蕭四郎問她新年怎麼沒有置首飾,他當天下午便一個人出了門,難道就是為了這件事?

  她抱著匣子笑了起來,交給春雁道:「收好了,等明兒回府就戴這些。」

  春雁滿臉的笑,點頭不迭。

  析秋等了一會兒,蕭四郎還沒有從外面進來,她細算時間還要去太夫人院子裡,便讓春雁把房裡的丫頭婆子喊來,受了眾人的禮她便發了新年的紅包,這個時候蕭四郎還沒有回來。

  ……

  二夫人梳洗過,按品大妝後轉身去看蕭延亦:「侯爺,我們從宮中出來,直接去一趟郡王府可好?」榮郡王昨兒讓人帶信來,應天來的大夫昨天已經到了京城,榮郡王將人安排在王府後院中,她今天便就想去看一看。

  蕭延亦知道她的意思,看著她道:「行,宮中出來後你在宮門外稍等我,我陪你去。」

  二夫人顯得格外高興,上前挽著蕭延亦:「謝謝侯爺。」因為沈姨娘的不快,也因為此刻蕭延亦的體貼而變淡了許多。

  蕭延亦鬆開他:「我去一趟凌波館取些東西,你先去母親那邊。」二夫人心裡高興,想到她盼了許多年的子嗣馬上就有希望了,心裡越發的高興:「侯爺早些過來,早上還有年糕要您親自發下去呢。」

  蕭延亦點點頭,人已經出了門。

  他一路到凌波館裡,守門的侍衛抱拳低頭稟報道:「侯爺,四爺早上來過,取了大爺留下來的福建疆域圖。」

  這裡如今除了他能來,便只有蕭四郎能進來,蕭延亦並未多加的在意:「圖紙放在內格裡,四爺尋到了?」侍衛點頭應是。

  蕭延亦不再說什麼,抬腳進了館內,忽然他走動的腳步一頓,臉色忽然便是一變快步走進了房裡。

  就見到他擔憂的畫卷正完好的在書桌邊的青花大瓷甕裡插著,他鬆了口氣,上前拿了卷軸重新尋了一處小心放好。

  ……

  太夫人房裡,太夫人讓吳媽媽和幾位德高望重的媽媽,抬了四筐子的銅錢出來,每個筐子裡放著銅勺,二夫人和析秋,大夫人,蕭延箏幾人就滿勺子舀了銅錢灑在院子裡,下面的丫頭小廝媽媽們滿臉的笑容去撿。

  滿院子了歡聲笑語,很有年節的氣氛。

  等蕭延亦和蕭四郎過來,大家又吃了年糕,才留了蕭延箏和吳媽媽在家裡看家,各自穿了品妝去了宮裡給皇后娘娘拜年。

  到了太后的慈安宮裡,析秋便看到許多帶著冠珠皆是一二品的內命婦,她的目光在人群中去找,就看到壽寧伯的婁老太君和婁夫人,錦元伯的黃夫人,武威侯的林夫人以及錦鄉侯的阮夫人,東昌伯的錢夫人,武進伯府也就是佟析言的婆母任夫人。

  聖上和皇后剛剛離開,這會兒內名婦在宮殿裡參拜太后娘娘,外命婦們便歇在慈安宮側殿裡等候傳喚,京城權貴盤根錯節,不是近鄰就是遠親若不然就是同族或是姻親連襟,所以大多數都互相熟識,湊在一起小聲的說著話,各種拜年的吉利話如潮水般湧來。

  她目光掃過,這邊二夫人扶著太夫人已經和壽寧伯的婁老太君打招呼了,析秋跟著大夫人和二夫人身後,朝婁老太君行了禮,這邊阮夫人,錢夫人也走了過來,圍著太夫人道:「剛剛還念著您呢,您身子還好吧。」

  太夫人就樂呵呵的笑著道:「哪裡好不好的,看樣子還能活一陣子。」婁老太君就拍了太夫人的手,啐道:「我都沒喊老,你卻是整日裡念叨,該打!」

  錢夫人掩面笑著道:「我瞧著你們可都不老,這一年年輕一歲呢。」

  析秋在一邊含笑聽著,她是新媳婦太夫人如果不介紹,她也不好上去打招呼,忽然身邊有人碰了碰她的衣袖,析秋一愣,轉眼就看到沈夫人和一個面生的夫人站在另一頭朝她招手。

  析秋目光動了動,看向太夫人和二夫人正和幾位夫人說的高興,她就在大夫人耳邊說了一聲,算是打了招呼,就笑著走了過了去,沈夫人新懷的身子這會兒還未顯懷,顯得有些豐腴,她笑著道:「我一直在找你呢,說是去我那邊走動,也不見你去,我可是天天在家裡盼著呢。」

  析秋笑著道:「府裡的事雖有二嫂操持著,可我能力淺薄,便是院子裡一點事也夠我費心思的了,一直想去就是落不著空閒來,等空下來又怕您那邊忙,兩廂耽誤就到了今日了。」說著看著沈夫人的肚子:「還沒有恭喜您呢。」

  沈夫人笑著道:「我這才輕鬆些,想著總能休息些時間,把這一身肉甩了,誰想道這……」說著面頰微紅笑了起來,又想到身邊還站別人,就笑著道:「瞧我這沒規矩的,忘了介紹了。」

  「這是韓夫人!」沈夫人朝析秋介紹,又轉頭和韓夫人介紹:「這是蕭四夫人。」

  韓夫人笑著接了話:「知道,遠遠的瞧著我就知道這是蕭四夫人。」

  右軍都督韓承的夫人!

  析秋也笑著還韓夫人的禮,韓夫人很瘦,皮膚微黑鼻子特別的高,顯得有些凶巴巴的,但笑起來嘴角卻有甜甜的酒窩,所以讓析秋覺得,她笑和不笑時有點像兩個人。

  「也久仰您大名,常聽人說起您。」

  韓夫人的聲音有些粗,她笑著道:「我常聽我家那口子提起您,說您端莊優雅,一個抵得上我十個……」她聲音很高,引得兩邊的人競相轉頭來看她們,析秋暗暗擰了擰眉頭,就覺得韓夫人說話有些沒譜。

  沈夫人怕析秋尷尬,目光一轉就扯了韓夫人和析秋道:「我好像瞧見錢夫人來了,我們去那邊瞧瞧。」

  錢文忠的夫人。

  析秋點頭,也道:「我去娘那邊!」又道:「改日去府裡坐。」韓夫人也點著頭:「一定一定!」

  沈夫人就拉著韓夫人去了另一邊。

  析秋又重新回到太夫人身邊,見大家並無異樣就暗暗鬆了口氣。

  正在這時太后娘娘身邊的段公公喧大家進去,析秋跟在大夫人身後進了慈安宮的正殿裡,隨後又去皇后娘娘的宮裡,皇后娘娘因為有孕在身不宜操勞又恐人多衝撞了去,大家便隔著簾子磕了頭,便各自出了宮門。

  二夫人留在太后的宮殿裡說話,待會兒還要去榮郡王府,析秋便和大夫人坐了一輛車,太夫人獨自坐了一輛車回了南牌樓,人還未到宮裡的賞賜已經到了,蕭四郎就直接去了外院招待宮裡來的內侍,太夫人擺著手道:「你們都回去換了衣裳吧,稍後過來吃飯。」

  等析秋換了衣裳回來,蕭四郎已經在太夫人房裡,太夫人臉色很不好看,看著蕭四郎問道:「聖上就為這件事?」

  析秋聽著一頭霧水,不由拿眼睛去詢問蕭延箏,蕭延箏就挨著析秋小聲道:「武進伯在聖上面前打了酒嗝,被聖上調侃」酒囊飯袋「但四哥說,看似調侃但聖上卻是面含冷意,伯公爺聽著出了宮門就暈過去了。」

  析秋愣住,這年節裡頭昨夜多喝了一杯,早上打了酒嗝,最多是殿前失儀,聖上這樣說未免也太重了些。

  她心裡想著,就看到蕭四郎側目看了她一眼……

  是怕她多想吧,畢竟武進伯是佟析言的公公。

  太夫人嘆了口氣,搖頭道:「……任伯公爺年歲確實不小了。」看似沒頭沒尾的話,但意思含義卻頗為深刻。

  大家沒了說話的興致,在太夫人這裡吃過飯,便各自回了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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