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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莫風流]庶香門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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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46:12
第一百六十章:陌路

  彷彿置身冰窖中,蕭延亦只覺得一絲絲的涼意,一點一點自心裡擴散開來。

  子嗣、爵位……為什麼他想要的生活就那樣的難。

  他沉痛的閉上眼睛,眼前便是一副副自小而來的畫面,那幾年父母不在他和大哥留在府裡相依為命,偌大的侯府裡只有他們兄弟兩人,他才三歲,大哥也不過才六歲,他常常坐在門口,打開一條門縫看著外面的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盼望著父親和母親能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可是沒有,他每日除了失望便只是失望。

  大哥七歲的時候,便從府裡接過了庶務,內裡中饋外面庶務都是他一人擔負,大哥對於年幼的他來說,比父親還要重要,是他的依靠!

  所以,大哥繼承爵位他從未有過想法,他覺得如大哥這般頂天立地的男子,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事情能難得到他。

  後來先帝起勢登基,他們兄弟被接進宮裡,他知道聖上的意思,因為父親手握大權授命在外……

  他和大哥住在一個不知名的宮裡,四處沒有人把守,但他知道周圍有無數雙眼睛看著他們,有人半夜朝他們的房裡扔死老鼠,他們說父親無能沒有回來勤王,因為父親才會更迭了朝代……

  大哥抱著他,那個時候他什麼也不怕,跟在大哥後面,宮裡面無論送了什麼吃食來,大哥都要自己先吃了,才會給他吃,他說他們蕭家的男兒什麼都不怕,讓他一定要活著見到父親,要做一個跺一跺腳都讓大周抖上三抖的宣寧侯,要天下人忌憚他們,沒有人敢再欺負他們兄弟。

  他相信大哥說的話,卻不相信自己能做得到,他願意做一個弟弟,永遠跟在大哥後面的弟弟……

  他們歷盡折磨過了半年,父親和母親回來了,他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但他們兄弟卻重新回到家裡,家裡有父親,母親,還有個比他還小的三弟和尚在襁褓中的四弟。

  他很高興,每天帶著三弟和四弟玩……

  後來母親身體不好,常常生病,父親閑賦在家,那幾年是他最開心的時光,有父親,大哥,三弟,四弟……還有五弟。

  父親無心打理庶務,大哥便代替父親打理,和人周旋擔起重任。

  他就努力做好哥哥的角色,照顧好弟弟們。

  他想要個妹妹,過了好多年,娘的病終於好了,還給他們生了個妹妹……

  他聽說他還有個妹妹,不過很早就夭折了,這個妹妹就成了二妹。

  母親的身體漸漸好了,父親的身體卻彷彿被什麼掏空了一樣,一日一日衰了下去,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道,父親並非病死的……

  大哥繼承了爵位,他像一座大山一樣,擋在他們上面,遮風擋雨,讓府裡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都能屹立不倒,宣寧侯府都能如初陽般蒸蒸日上……

  哪怕是他成親,哪怕是三弟失蹤,哪怕是四弟離家,他還是大哥,還是家裡的支柱。

  可是後來呢,後來大哥死了,彷彿天徹底黑一般,他覺得侯府的天瞬間塌了。

  沒有選擇,他不得不繼承了爵位,繼承了原本屬於大哥的一切。

  可是這一切,一開始不屬於他,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因為他知道侯府需要的不是他這樣,只懂得扮演兄長角色的人,而是如大哥那樣,開天闢地永不言敗的英雄。

  事實證明,他真的不合適。

  一團亂麻的心,一團亂麻的內宅,一團亂麻的人生。

  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只是一個女子,站在冬青樹下皎皎如月朝他盈盈一拜……一生一世一雙人……簡單的生活,就這樣白頭到老!

  酒壺裡的酒乾了,他用力擲了出去,破碎的聲音回響在空曠的街面上,格外的突兀,那樣的格格不入……如同他此刻的心一樣,彷彿不是他的,他想剜出來……做一個無心的人,或許他能更加的自在。

  可是他能嗎,不能!

  酒已盡人生卻還在繼續,他抑首再灌下一口,只覺得熱辣辣的痛自喉間一直蔓延至心底,從裂縫中一點一點滲透進去,灼傷了心也灼傷了眼睛。

  他自嘲的搖了搖頭,再次扔了手裡的酒壺,抬腳朝侯府而去。

  既不是人生,又何必當做人生來過。

  侯府裡,太夫人閉目靠在椅背上,吳媽媽靜靜站在一邊陪著她,過了許久,太夫人才開口問道:「太醫可來了?」

  吳媽媽低著頭,臉上也滿是傷痛和不忍,她點了點頭:「剛剛二夫人房裡的丫頭已經來過了,說是孩子沒有,二夫人高燒不斷一直說著胡話。」

  「嗯。」太夫人輕聲應了,又問道:「老二回來了嗎。」

  吳媽媽搖了搖頭:「要不然,請四爺派人去找找?」

  太夫人擺了擺手,心疼的道:「老二自小最懂事也最貼心,心底也是最良善的,半分壞心眼都沒有,今晚的事便是我都難以承受,想必他心裡更加的難受,讓他一個人靜一靜也好,這侯府裡往後還要靠他,若是他想不明白狠不了心腸,以後的日子可還長著呢!」

  吳媽媽嘆了口氣,想到蕭延亦的樣子,抹了眼淚道:「侯爺的婚姻,真的是……」滿以為郡主比先二夫人要好,她和侯爺雖不會恩愛甜蜜,可也會白首齊眉,能暖侯爺的心,可是現在看來……若是侯爺能發一通脾氣,對著二夫人狠狠將心裡的怒發洩出去,或許等這件事淡忘後,還能有機會,如今去看,恐怕是不能夠了!

  「你去那邊看看吧,若是缺什麼就讓人送過去,囑咐丫頭們好生照顧著。」若是出了事,旁的人還以為他們蕭家是因為太后娘娘離京欺負二夫人沒人依靠,況且,若真出了人命……

  無論是對侯府還是對蕭延亦的未來,都不是好事!

  吳媽媽應是而去。

  二夫人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當即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她滿臉驚恐的問正坐在腳踏打盹的丫頭,問道:「孩子怎麼樣,我的孩子怎麼樣!?」

  丫頭一驚醒來,隨即惶恐不安的回道:「回,夫人的話,小……小主子……沒有了。」

  「不可能!」二夫人抿著乾裂的脣瓣,擰了眉頭眼神如刀一般寒涼:「請太醫來了,我要見太醫!」

  「夫人,夫人,您冷靜一下,太醫一早來過了,您現在正在發燒,太醫囑咐您要好好養著身子!」小丫頭滿臉的膽怯,連連朝後退了幾步。

  二夫人怒喝道:「請的什麼太醫,我的孩子明明好好的,他怎麼會沒有了呢,怎麼會沒有呢!」說著,用拳頭砸著床板:「去將蕭延亦叫來!」

  小丫頭沒敢動。

  「我叫你去,快去!」二夫人叱道。

  小丫頭身體一顫,抖抖和和的出了房門,卻是立在正廳裡哪裡都沒有去,門外紫鵑捂著傷口問道:「二夫人醒了?」

  「嗯。」小丫頭點了點頭,看向紫鵑:「紫鵑姐姐,二夫人讓我去請侯爺,可是……」可是自二夫人昏迷到現在都過去幾個時辰了,眼見著天都要亮了,侯爺都沒有來過,現在去請,定會撲一個空,說不定還會被侯爺責罰。

  紫鵑擰了擰眉頭,小聲道:「你就待在這裡,稍後進去回稟,就說侯爺不在府裡。」

  小丫頭眼睛一亮,點了點頭道:「謝謝紫鵑姐姐。」正在這時,裡面二夫人彷彿聽到外面的說話聲一般,尖聲厲喝道:「不要以為我現在失了勢,就沒了能力收拾你們,就是現在我不是侯府的二夫人,可還是大周的承寧郡主,我一樣有辦法收拾你們。」

  紫鵑和小丫頭對視一眼,小丫頭肩膀縮了縮低著頭出了院子朝凌波館跑去。

  二夫人渾渾怔怔的躺在床上,眼前她的孩兒正邁著短短的小腿朝她跑過來,哭紅了眼睛喊道:「娘親,娘親……您不要孩兒了嗎。」

  「不,不是的!」二夫人搖著頭,拼命的搖著頭:「娘親怎麼會不要你,娘親日日都盼望著你,是那麼想你疼你,怎麼會不要你。」

  孩子依舊哭聲,越發的凄慘:「可是娘親把孩兒丟掉了,孩兒一個人好可憐啊,好冷……好餓……」

  「孩兒。我的孩兒!」二夫人抓著他,哭著道:「娘親陪著你,陪著你,永遠都不離開你好不好,就你和娘親兩個人……」小小的臉破泣而笑起來,猛點著頭:「好,我要和娘親永遠在一起!」

  二夫人摟著他,緊緊的摟著:「嗯,嗯,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可是下一刻,孩子卻突然如煙霧一般消散而去,撕裂的哭聲還在房間裡迴盪,可是她卻找不到孩子,二夫人四處去找卻怎麼也不找不到,她瘋了一樣推開櫃子,扔掉桌上的茶具茶盅,滿屋子的去找她的孩子……

  「不是娘親不要你,不是娘親不要你,是他們,是他們害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們,我的兒,你別怕娘親這就來陪你,這就來陪你!」

  「夫人,夫人,侯爺來了!」

  恍恍惚惚見,二夫人猛地從夢中醒來,雙眼中滿是血紅,她凄厲的叫道:「孩兒,孩兒……娘在這裡,你不要走!」

  小丫頭回頭驚恐不安的看了眼蕭延亦,就見蕭延亦朝她微微點了點頭,聲音冷漠的道:「你出去吧!」

  小丫頭躬身退了出去。

  二夫人已經徹底清醒了過來,她滿身的冷汗,頭髮黏在臉上,斑斑駁駁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雙眼睛,陰冷的盯著蕭延亦。

  蕭延亦沒有看她,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神情淡淡的與以往並無多少差異,但若是細看,便能發現他眼中便是平日裡的平和也尋不見,取而代之的彷彿是陌生人一般,不,連陌生人也不如的冷漠。

  令二夫人心驚的冷漠!

  「侯爺!」二夫人朝蕭延亦伸出手:「侯爺,我們的孩子他……沒有了。」說著,眼淚又流了出來。

  蕭延亦目光頓了頓,眼底隱過沉痛,面上卻無半分的情緒。

  二夫人又道:「侯爺,妾身剛剛夢見他了,他長的和侯爺很像,清朗如月一般,笑起來嘴角還有兩個酒窩,他窩在妾身的懷裡喊著娘親……」一頓哽咽道:「他在怪妾身,說妾身不該不要他,說妾身對他不好,侯爺……妾身心裡好難過,那是我們的孩子,那是我和侯爺盼了許久才得來的孩子啊。」

  蕭延亦眉頭蹙了蹙,看著二夫人:「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

  「不!」二夫人搖著頭:「這是我們的孩子,怎麼能不提,侯爺,侯爺……你知道嗎,是有人在陷害妾身,見不得妾身好,今天晚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人事先謀劃的……」

  蕭延亦沒有說話,二夫人又急著解釋道:「侯爺,您想一想,鑫哥兒在我們身邊兩年多,妾身若真有心什麼時候不能動手,怎麼會等到今日,還有,妾身若是真的害人,又怎麼會連自己的孩兒一併害了呢,侯爺,您一定要幫妾身啊,還妾身一個清白,為我們的孩兒報仇啊!」

  「不要再說了。」蕭延亦淡淡的看著她:「有的事情你做或是沒有做,你心裡清楚我心裡自也清楚的,我今日來也不是來聽你說這些的。」他看著二夫人道:「我來,不過念在我們夫妻一場罷了。」

  二夫人巨震,顧不得身體的疼痛猛然坐直了身體,她瞪著眼睛看著蕭延亦,怒問道:「侯爺什麼意思?」

  蕭延亦揮袖站了起來,冷冷的看著二夫人:「你便住在這裡,永遠是我蕭延亦的正妻……」說完,轉身就要出去。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二夫人自然能聽得懂,她住在這裡,是他的正妻,這是沒有人可以撼動的,可是自此以後她除了擁有他一個正妻之位外,不會再得到更多!

  二夫人的心驟然涼了下來,她掀了被子,顧不得穿鞋奔了過去,抓住了蕭延亦的衣袖:「侯爺您不能走,您把話說什麼清楚,什麼叫是您的正妻?妾身還是鑫哥兒的嫡母,還是侯府裡的當家主母,還是我們未來孩子的娘親,更是娘的兒媳……侯爺怎麼能這麼說。」

  蕭延亦不得不停下來,回眸看著她,眼裡除了厭惡再無旁的情緒:「承寧,有的話何必去說清楚,就這樣吧!」他很累,不想再糾纏下去。

  二夫人自是不肯,她落著淚道:「侯爺相信了他們的話是不是,侯爺寧願相信幾個小人的話,相信佟析秋的陰謀詭計,也不相信妾身這個正妻的話?」

  「住口!」蕭延亦緊緊的擰了眉頭:「他們是你的貼身丫頭僕婦,是你陪嫁來的人,除了你,別人又怎麼能指使的動,承寧,我……對你太失望了。」

  二夫人搖著頭,滿臉譏誚與諷刺:「侯爺是相信了她們的話,還是侯爺一早心裡就是這樣定義妾身的?」她忍不住退了一步,目光緊緊鎖在蕭延亦的臉上:「侯爺心裡根本沒有妾身,沒有我們的孩兒,所以別人一說侯爺根本不用查證就相信了,侯爺……你心裡藏了誰?」

  此問題一出,蕭延亦身體頓時怔了一怔,二夫人也是愣了一愣,她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問出這個問題。

  蕭延亦的臉徹底冷了下來,他冷冷的看著二夫人,語氣中不帶一絲留戀,一字一句道:「你若身正,就不會去猜忌別人,好自為之!」說完,拂袖而去!

  二夫人愣在哪裡,她這是怎麼了,這樣的話怎麼也問出來了。

  莫說她們之間的關係已經頻臨破裂,就是感情正濃時也不該問出這樣的話來:「侯爺!」她再去喊蕭延亦,可門口再沒了蕭延亦的人影。

  二夫人癱坐在地上,月白的裡衣將她的面色襯得越發的慘白如紙。

  紫鵑默默的走了進去,伸手去扶二夫人,二夫人彷彿呆傻了一般任由紫鵑扶著,毫無反應的上了床又重新蓋了被子。

  她毫無焦距的看著上方,頭頂上七彩的承塵明晃晃的,那樣刺眼。

  析秋在房裡和敏哥兒說話:「你的腿還沒有好,再等兩日去也無妨的。」她幫敏哥兒整理了衣襟:「鑫哥兒身體也還虛,等他好了你們再去不也很好。」

  「母親!孩兒和先生說好了,每天只去半日,下午就回來,您不用擔心,真的!」

  析秋嘆了氣,只得同意他,又轉頭叮囑二銓道:「你跟在後面仔細點,中午的時候回來吃飯。」說著頓了頓又道:「這兩日你不要回去了,就留在府裡陪敏哥兒吧。」

  二銓應是。

  析秋又叮囑了送敏哥兒去的春柳:「路上小心些。」敏哥兒的奶娘和冬靈先前打了五板子,這會兒還在房裡歇著沒起。

  春柳點了點頭,笑著道:「夫人,時間快到了!」

  析秋笑著摸了摸敏哥兒的頭,看著她由春柳抱著進了穿堂出了院子。

  碧槐走了過來,小聲道:「夫人,二夫人這會兒把房裡的人都趕出來了,什麼聲音都沒了,奴婢瞧著不對勁,您看要不要告訴太夫人?」如今是夫人掌家,若是二夫人有個三長兩短的,又是在這樣的情境下還真是說不清楚。

  析秋要搖了搖頭,回道:「她不會想不開,不用通知太夫人。」說著一頓又道:「你去見沈姨娘了,她說了什麼?」

  「她什麼也沒有說,只說謝謝夫人!」碧槐想到沈姨娘坐在鏡子前畫眉的樣子,就覺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府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沈姨娘卻依舊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淡然模樣,其定力真的不容人小覷。

  「她可不是簡單的人,往後與她離得遠些。」析秋淡淡說著已經轉身進了房裡,指著一屋子亂糟糟的樣子:「趁著敏哥兒不在,你們把家裡收拾收拾。」又指著牆角的多寶格:「上面的東西都收去庫房吧,再尋些新的擺上。」

  碧槐點了點頭應是,析秋便又道:「皇后娘娘的那封信你可收好了?」當初是她找的沈姨娘,卻是沈姨娘主動提出配合,她沒有去問二夫人何以落胎,或許是她心跡不穩導致滑胎,也或許有其他的原因……

  二房內宅的事,她不想去管,只要沒有傷害到鑫哥兒,都與她無關。

  不過,二夫人心裡也定然清楚,她的孩子到底是如何落的。

  不管是誰,但凡做過的事無論早晚,都會為她所做的一起付出代價!

  「天誠可回來了?」析秋將這幾天抄好的經書整理出來,又新抽出一張宣紙鋪開,沾墨重新起了一篇去抄,碧槐在她身邊研磨回道:「回來了,說將紫檀交給莊子裡的管事就回來了。」

  至於邢媽媽和李媽媽,他們也不知道四爺如何處置的,四爺沒有說,想必結果是不想讓夫人心裡有別的想法吧。

  析秋沒有再說話,碧槐便安靜的立在一邊伺候。

  等析秋抄了一遍,門外有婆子蹬蹬跑著進了院子,碧槐小聲的走了出去,見到門外的婆子問道:「什麼事?」

  婆子是儀門外守門的婆子,見到碧槐回道:「碧槐姑娘,佟府裡有位姓邱的媽媽來了。」

  碧槐聽著一愣,知道是江氏身邊的邱媽媽來了,隨即拿了個四分的銀錁子打賞了婆子吩咐道:「勞煩媽媽將人領進來。」那婆子喜笑顏開的點頭,匆匆跑了出去。

  碧槐進門將邱媽媽要來的事和析秋說了一遍,析秋聽著擰了眉頭,難道是大老爺上任不順利?

  她這兩天忙著鑫哥兒的事,沒有去問蕭四郎大老爺在衙門的事!

  她放了筆走了出去,正好邱媽媽抹著汗疾步走進了院子,一見析秋就急急忙忙的道:「六姑奶奶,大奶奶請您回去一趟,大太太情況不大好。」

  「大太太?」析秋一愣擰了眉頭問道:「可是前些日子一直沒有好轉?」一頓又道:「我一直想回去的,可是這兩天府裡事多也不得空!」

  邱媽媽點了點頭道:「今兒早上一醒來,就吵著要見您,飯也不吃,藥也不喝,大奶奶就是怕您在府裡事情多,聽說又主持中饋,就猶豫著要不要請您回去一趟……」說著抹了眼淚又道:「大太太指著大奶奶,直罵她不孝!」

  大太太自是沒法說話,這罵人的定然又是房媽媽代勞。

  意思雖是轉述,但是江氏畢竟是主房媽媽是僕,臉上怎麼也下不去,紅著眼睛捧著肚子就跑了出來,指了邱媽媽來請析秋回去。

  析秋點了點頭:「你在這裡稍坐會兒,我去和太夫人說一聲就隨你回去。」

  邱媽媽立刻點頭應是,等析秋帶著碧槐進去換衣裳,她又抓了問玉,問道:「府裡的鑫爺現如今如何?可痊愈了?」

  問玉就點了點頭,回道:「已經好了,這會兒已經能喝稀粥了,張醫女說再養個五六日,就能正常吃東西了。」

  邱媽媽鬆了口氣,不單侯府,便是佟府裡這兩日也是滿府裡的陰霾窒息,連她走路都要小心放輕了步子,大氣不敢喘,時時關注著這邊的動靜。

  還好有六姑奶奶在鑫爺身邊,又請了張醫女,否則鑫爺這樣恐怕真的要……

  她也不敢想,雖沒有見過大姑奶奶,可也聽說過,鑫爺是大老爺的外孫又是身份高貴的,將來佟府裡的幾位舅舅或者侄兒前途,指不定還要借一借侯府的勢呢,即便是用不上,兩府有這一層關係,無論辦什麼事,都要方便許多。

  她目光又落在臥室的門口,忽然又搖了搖頭,她怎麼忘了還有六姑奶奶,六姑爺那樣能幹的人,將來前途勢必不可限量,六姑奶奶人又好對大奶奶以及家裡的人都記著心上,或許將來佟府還要靠六姑奶奶也未可知。

  心思轉過,就見六姑奶奶從裡面出來,邱媽媽的視線就落在她的肚子上,成親也有半年了,和四姑爺感情又好,怎麼還沒有動靜?

  析秋不知道邱媽媽心裡所想,和她點了點頭,就帶著碧槐和問玉去了太夫人房裡,和太夫人說了大太太的事兒,太夫人忙點了頭道:「你快去吧,家裡的事不用擔心,也不在乎這半日的功夫。」說著,讓吳媽媽去庫房提些補品帶上:「難得回去一趟,總不能空了手。」

  析秋謝過太夫人,又匆匆出了門,在門口就碰到了大夫人,大夫人停了步子問道:「怎麼了?」

  析秋回道:「娘家裡來人,說是母親身體不適,我回去看一看。」

  大夫人聽著淡淡的點了點頭,道:「慢走!」

  析秋應了,就出了院子,大夫人轉身就進了太夫人房裡,太夫人夏天裡裹著抹額靠在軟榻上,吳媽媽在一邊打著扇子,見大夫人進來太夫人指了旁邊的杌子道:「坐了陪我說說話。」

  大夫人就在太夫人身邊坐了下來,聲音輕柔的道:「娘,您也寬寬心,二弟年紀還輕,將來必定還有子嗣!」

  太夫人嘆了口氣,對蕭延亦也沒了多少指望,嘆道:「子嗣的事我也不強求了,隨他去吧,只要府裡能太太平平的,我也不在乎這些了。」

  大夫人垂了頭,她想到了自己,嫁進來這麼多年卻沒有子嗣,太夫人肯定也有過這樣難過的心情。

  她握了太夫人的手,紅了眼睛:「……娘。」

  太夫人知道觸動了她的傷心事,就拍了拍大夫人的手,嘆道:「不說了,不說了,有時候想想一家人能在一起,也是我的福氣啊。」

  大夫人沒有說話,兩人沉默了片刻,才道:「四弟妹回了娘家,說是親家太太身體不適?」

  太夫人聽著就點了點頭:「前幾日聽到鑫哥兒的事,聽說就病倒了,以前本就癱在床上,如今病情加重只怕是……」大夫人想到佟析華在世時,佟大太太走路帶風的樣子,在京城裡是出了名的會穿衣裳會打扮。

  如今卻落得這般的模樣。

  所以說世事無常,沒有未卜先知,誰也不知道明日會怎麼樣。

  析秋留了春柳在家裡陪敏哥兒,帶著碧槐和碧梧回了佟府,一路上邱媽媽將這兩日府裡的情況說了一遍,大老爺初一就去衙門報了到,他年輕時本就是點的庶吉士,後來求了外放,如今回來也當是歷練了,若不是二老爺的事大老爺便是入閣也夠資歷了,現在卻掛了六品的官職去了給事中,自是無人會有非議,不過幾日功夫就好評如潮。

  大老爺一直歇在夏姨娘房裡,偶爾也去羅姨娘那邊住一夜,至於梅姨娘卻是甚少問津,所以梅姨娘便日日待在夏姨娘房裡,不是一起繡花念經,就是做了各式各樣的點心端來給夏姨娘嘗嘗。

  夏姨娘一貫不爭,如今析秋嫁得好,佟敏之又住在學館半月才回去一趟,她心裡沒了負擔就更加不會去爭什麼,和兩位姨娘也就沒了利益衝突,幾個人反而相處得不錯。

  梅姨娘在夏姨娘面前走動,析秋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一來大老爺歇在夏姨娘面前,她去走動能常碰到大老爺,雖不妄想恩寵可也不至於被遺忘,其次便是八小姐,如今大太太病成這樣,江氏又有孕在身,佟析硯家裡有婆婆伺候不得空出門,她能求的就只有析秋了。

  佟全之還在學武的師傅家裡,現在也是不回府,很久也見不到一次。

  待邱媽媽將府裡的人各講了一遍,馬車也已經在佟府的二門停了下來,析秋扶著碧槐踏了腳蹬下了車,江氏得了消息已經在大太太院子前等著她。

  「六姑奶奶。」江氏攜了析秋的手,臉上也露出焦急的樣子:「您總算回來了。」

  很少在江氏臉上看出慌張的樣子,析秋也不由微微愣一愣。

  「母親怎麼樣了?可請了大夫?」析秋和她邊走邊道。

  江氏擰了眉頭回道:「前天吃了藥稍稍好了些,能認得家裡的人,昨天晚上不知怎麼又暈了過去,請了大夫來稍稍好了些,今天一醒來就吵著要您。」她面露為難看向析秋道:「我知道鑫哥兒一直住在你房裡,前前後後都是你在打理,這會兒定是忙的很……」

  「鑫哥兒回太夫人房裡了,我沒事。」析秋笑回了江氏,怕她多想又補充道:「再說,母親病了我便不管再忙也該回來的。」

  江氏就嘆了氣,衝析秋笑了笑。

  析秋又問道:「那三姐姐和四姐姐回來了嗎?」

  「派人去接了,許是一會兒該到了。」江氏說著朝二門的方向看了看。

  析秋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不知道佟析言回不回來。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大太太正房的門,房媽媽的臉在臥室的簾子後面探了探,見到析秋進來便放了簾子又進去了。

  沒有迎出來。

  江氏看向析秋不由尷尬的笑了笑,邱媽媽跟在後面打了簾子將兩人讓進去。

  一進門,房間便有一股腐酸的氣息撲鼻而來,析秋擰了擰眉頭,目光朝床上看去,就見大太太穿著一件暗金撒花的湖綢褙子,直挺挺的躺在那裡,左手的手指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的彎曲著,嘴角也抽向了一邊,口涎便從嘴角流了下來,房媽媽拿著帕子很自然的上去拭掉。

  不過這麼短時間,不但大太太變化極大讓她難以想像,與以前端莊優雅大相徑庭讓她難以接受,就是以前病著時也沒有嘴歪眼斜,如今算是真正的中風病人了,就連房媽媽也是讓她認不出來,往日風風火火頭髮梳的一絲不苟的房媽媽,此一刻卻是滿鬢的白髮,眼角皺紋橫生,如老嫗一般!

  不論是大太太還是房媽媽也不過是三十多歲的年紀。

  她上前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禮,近到床前輕聲喊道:「母親!」

  大太太這才注意她到了,艱難的轉了臉過來,目光渾濁卻帶著火一般的盯著她看。

  房媽媽在一邊朝析秋行禮,喊道:「六姑奶奶。」析秋微微朝她點了點頭,房裡有個面生的丫頭的端了椅子請析秋坐,析秋便在大太太床前坐了下來。

  大太太目光在析秋臉上轉過一圈,見她面色紅潤,眉眼輕快,顯然日子過的不錯,她想到當初佟析華回娘家來的情景,不過一兩年的光景卻是物是人非了。

  「嗚嗚嗚……」大太太看著析秋,便連聲嗚咽著。

  析秋聽不懂,便朝房媽媽看去,房媽媽就看著析秋回道:「大太太問六姑奶奶,鑫爺如今怎麼樣了?」

  「母親,鑫哥兒已經沒事了,這會兒在太夫人房裡能說能笑,過幾天就能和以前一樣能跑能跳!」大太太聽著,就用食指咚咚咚的扣著床板,顯然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意。

  房媽媽就直著腰講述道:「大太太意思是,鑫爺年紀那麼小,又受了那麼大的難,怎麼可能沒事,可請了太醫仔細瞧過?」說著一頓又道:「六姑奶奶怎麼那樣粗心,怎麼可以讓人在飯食下毒!」

  不待析秋又反應,江氏已經坐不住了,她怕析秋生氣,立刻笑著打圓場:「大爺快回來了,六姑奶奶不如先去我那邊坐坐吧……」江氏的話沒有說話,大太太的目光已經如箭一樣射向她。

  江氏不得不打住了話頭。

  析秋看了江氏一眼,讓她安心,回大太太道:「有心算無心,這次也是意外。」淡淡的沒了別的解釋:「況且如今下毒之人已經伏法,母親無需再擔憂。」

  說完,看向大太太,頗有深意。

  不軟不硬的頂了回去。

  氣氛繃了起來。

  大太太聽著就是面色一冷,析秋的意思分明就是指秋萍做的蠢事!

  她氣得瞪了眼睛,江氏一見又怕大太太糊塗說出別的難聽的話來,六姑奶奶可不是以前在府裡的六小姐,現在是大都督夫人,大太太以為還能如以前一樣指東她不敢往西麼。

  「既然下毒的人伏了法,那就不用擔心了,這次真是辛苦六姑奶奶了。」她在提醒大太太,這一次鑫哥兒能化險為夷可都虧了六姑奶奶,若是六姑奶奶真的記仇也不去管鑫哥兒,往後鑫哥兒在侯府裡,可就真的沒有人依靠了。

  大太太目光一愣,看了眼江氏,房媽媽也適時的上去擋住了析秋的視線給大太太擦了擦嘴角,等房媽媽讓開,大太太已經恢復了常色。

  一瞬氣氛又鬆懈了下來,大太太看向房媽媽,房媽媽便道:「六姑奶奶是自家人,所以說了也不怕六姑奶奶見外,秋萍的事確實是大太太授意的,可是沒有想到卻讓鑫爺中了毒,可是……別的不敢說,秋萍辦事一向牢靠,她就是再怎麼蠢也不可能去害鑫爺,所以這其中一定是被人算計了,還請六姑奶奶回去仔細查查。」

  房媽媽說著看著析秋的反應,一頓又道:「若是下毒之人另有其人,那麼鑫哥兒這會兒就必定還有危險,六姑奶奶留在府裡,又是鑫哥兒的姨母,還多勞六姑奶奶多費費心。」

  看來大太太知道秋萍並非是下毒之人,但卻不知道昨晚二夫人的事……大太太的態度也算前後顛覆了,房媽媽的說話的語氣也多了一份謙恭。

  正好有丫頭沏茶端了進來,析秋接了茶,面色淡淡的道:「我是鑫哥兒的四嬸嬸,自是不會不管她的,還請母親放心,我一定盡力。」

  說是四嬸嬸卻沒有提六姨母,又說盡力可臉上卻是淡淡的。

  大太太和房媽媽自是不會相信,房媽媽更是著急起來,鑫爺在侯府裡,大太太就是手再長也沒有辦法,以前還有個秋萍護著,好歹有些用,如今連秋萍也沒有了,即便不願意能靠的也只有六姑奶奶了。

  若是她也不管鑫爺……

  房媽媽語氣軟了下來:「六姑奶奶,您是佟家出去的小姐,自小心最善,鑫爺無論是你的姨侄兒還是侄兒,都和您的孩子一樣,現在一家人也不怕將話挑明了說,如今侯府裡二夫人懷了身孕,鑫爺又因禍得福封了世子,二夫人定然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這一次鑫爺是安全度過了,可是誰能保證明天呢,後天呢……太夫人年紀大了也不可能時時護著,眼下只有六姑奶奶和六姑爺有能力保護她!」

  析秋低頭喝茶,想著要不要把二夫人的事告訴大太太,省得她一直這樣胡思亂想。

  可是她這樣的面色,看著大太太和房媽媽的眼裡卻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大太太使勁想握住拳頭,可又使不上勁只得慢慢鬆了下來,房媽媽卻是面色顯得灰敗,看了看大太太,又看了看析秋,咬牙……

  便是一低頭,在析秋面前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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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情分

  析秋心裡一愣。

  房媽媽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頭,又沒有嫁人梳了頭留在大太太身邊伺候,是府裡頭一等有頭有臉的僕婦,上至大老爺下至她們這些小姐少爺,她鮮少見房媽媽跪過誰,以前她比她們這樣半個主子的主子都還要有臉面,下人們寧願和她走動也不會願意接觸她們。

  可如今她卻在自己面前跪了下來。

  析秋忍不住便挑了挑眉頭。

  江氏也是一驚,房媽媽代替的是大太太,她跪下來不就等同於大太太跪下來了?

  她拿眼去看大太太,就見她使力瞪著眼睛,滿眼裡的不甘和憤悶。

  大太太在佟府裡叱吒風雲幾十年,如今卻讓她來跪自己一直瞧不上的庶女,即便是六姑奶奶嫁去侯府做了四夫人,大太太也一直未放在眼裡,如今轉過頭來,卻發現她能求的就只有六姑奶奶。

  江氏側開視線!

  「房媽媽。」析秋站了起來去扶房媽媽:「您這是做什麼,這真是折我的壽了。剛才您也說是都是一家人,您在府裡德高望重,這兩年母親也得虧有您在,您的功勞是誰也不可替代的,哪能讓您跪我!」

  「六姑奶奶。」房媽媽沒有起來,推開析秋攙扶的手,目露堅毅的道:「您說的對,奴婢自從跟著大太太嫁到佟府裡來,除了老爺和太太外還沒有跪過任何人,但今兒奴婢跪六姑奶奶是心甘情願的,沒有半點別的意思。」她頓了頓,又道:「奴婢也和六姑奶奶說實話,六姑奶奶剛嫁去侯府時,奴婢心裡確實擔心過,怕六姑奶奶因為對當年山東洪家的婚事,對大太太心存怨念,所以不會善待鑫爺……可是這半年奴婢在府裡也聽說侯府的事,鑫爺和六姑奶奶相處的很好,六姑奶奶對鑫爺也視如己出,奴婢在這裡向六姑奶奶認錯,是奴婢小人之心。」說著,朝析秋長長一叩:「請六姑奶奶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奴婢!」

  「房媽媽說的哪裡的話,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您快起來吧。」析秋嘆了口氣,去扶房媽媽:「再說,母親給女兒無論定的什麼婚事,女兒也應該順從才是,我若是心存了怨豈不是不孝!」

  房媽媽搖了搖頭:「奴婢沒有這個意思,還請六姑奶奶不要誤會。」她想了想:「奴婢是因為太過擔心鑫爺,才會亂說錯了話。」

  「您起來說話吧。」析秋擰了眉頭道:「現在鑫哥兒也沒事,再說,府裡頭不還有太夫人和侯爺護著麼,他不會有事的。」

  房媽媽嘆了口氣,仰視著析秋道:「太夫人年紀大了,總有不周全的時候,侯爺事務繁忙更是顧不上,再說他們是鑫爺的祖母和父親,可也是二夫人的婆母和相公,只有六姑奶奶,只有您才是鑫爺一個人的六姨母,只要您答應照拂鑫爺,比太夫人或是侯爺來說更能讓大太太放心。」

  析秋見她不肯起來,不由朝大太太看去。

  大太太沉痛的閉上眼睛,眼淚順著眼角落了下來,她一輩子要強,卻沒有想到如今卻要……

  她睜開眼睛,面色僵硬的朝析秋點了點頭。

  這算是向析秋低頭了,向她從來瞧不起的庶出女兒低頭了。

  江氏驚怔。

  析秋也是一驚,耳邊又聽房媽媽道:「這一次鑫爺中毒的事,不管侯府裡最後能查出什麼,但我們心裡都清楚,除了二夫人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可是她的身份在這裡,想必不管是太夫人還是侯爺,都不會懲罰她,甚至可能還會包庇,何況她如今也懷了子嗣,我們鑫爺自小體弱,與其留著一個身體虛弱的嫡長子,不如多要幾個身體健康的次子,畢竟,侯府的子嗣繁衍才是最重要的。」

  「六姑奶奶,大太太這兩日夜夜噩夢不斷,每每醒來總是睜著眼睛到天明,一日一日一夜一夜的,奴婢看著心裡也難受,六姑奶奶不看別的,就看在大太太養育您一場的份上,答應奴婢吧!」房媽媽說完,就不停的朝析秋磕著頭:「奴婢求求您了。」

  房媽媽說的很清楚,思路也清晰,是啊,比起一個不知能活多久的嫡長子,後面的子嗣或許更重要。

  可是她們怎麼沒有去想,二夫人腹中的孩兒是男是女都不知,太夫人和侯爺為何又要冒著風險丟掉鑫哥兒這個嫡長子呢。

  析秋嘆了口氣,看著大太太問道:「母親……讓我怎麼做?」

  大太太表情微動,房媽媽卻是臉上六姑奶奶終於鬆口了,她和大太太對視一眼,隨即回轉了頭看著析秋。

  「二夫人……不能留!」

  她說得鄭重,幾乎是一字一句。

  析秋卻是要笑了起來,看來她也沒有必要將昨晚的事告訴大太太,昨晚的結果即便是她們現在知道了,也不會滿意的,畢竟二夫人雖是落胎了,但只要人在一天鑫哥兒就會有一天的危險。

  恐怕大太太的打算比房媽媽說的還要精細吧,若是她真的聽了大太太的話去害二夫人,恐怕將來蕭府裡所有的危險就真的蕭清了。

  侯爺也好,蕭四郎也罷,即便將來再娶……那時候鑫哥兒也已經平安長大了。

  這才叫真的解除了危險。

  至此,大太太也不忘捎上她一段。

  江氏聽著臉色也是一變,剛剛的一點同情和不忍,瞬間消散了去,讓六姑奶奶去除了二夫人……這樣的想法大太太也能想得到!

  她去看六姑奶奶,就見六姑奶奶臉色也是僵了僵了,她想了想立刻笑著道:「娘,您也知道六姑奶奶如今在侯府裡,現在什麼情況也就她最清楚,我們不如聽聽六姑奶奶怎麼說,再想想接下來怎麼做吧。」

  前面認錯也好,放低姿態也好,不過都是假象。

  析秋看著大太太和房媽媽,回道:「母親,別的事情或許女兒能盡一份綿薄之力,可若是這件事,恕女兒不能答應!」她沒有說自己的想法,卻是直接拒絕了大太太。

  「嗚嗚!」大太太瞪著析秋,彷彿不認識她一樣,以前析秋在人前不管心裡怎麼想的,對她虛與委蛇也好,敷衍也罷,但面子上的事卻是做得很足,如今卻是連這些也不願意做了,她氣得喘著氣,弓著身子,眼睛如銅鈴一般,滿眼裡的憤恨,彷彿她就是二夫人,彷彿要撲起來將她撕了。

  房媽媽一看這樣,立刻膝行著爬到床前給大太太順著氣:「太太,太太您沒事吧!」回頭看著江氏道:「大奶奶,您快請大夫來啊!」

  江氏看了眼析秋,就立刻點頭應了,拉著析秋道:「娘身體不好,不能人多,六姑奶奶也到外面去吧。」她拉著析秋出來,回頭看了眼門簾子:「六姑奶奶別介意,一會兒想必四姑奶奶和三姑奶奶就要回來,您在這裡稍坐會兒吧。」

  析秋淡淡的點了點頭:「嗯。大嫂快派人去請大夫吧。」

  「那我去了。」江氏托著肚子出了門,吩咐人去請大夫。

  析秋看了眼房間,帶著碧槐和碧梧就去了夏姨娘房裡,夏姨娘正在院子門口張望,一見析秋過來,立刻迎了過來,滿臉緊張的問道:「大太太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析秋挽了她的胳膊,笑著道:「這段時間您過得好不好?在府裡還好吧。」

  兩個人說完,不由相視笑了起來,夏姨娘伸手摸了摸析秋的臉,心疼的道:「這次可比上次回來要瘦了一些。」

  析秋聽她這麼一說,也抬手摸著自己的臉:「瘦了嗎,我怎麼覺著好像胖了點。」

  夏姨娘紅了眼睛,嗔道:「下巴都尖了,哪裡胖了。」說著拉著析秋進門:「今兒中午姨娘給你做好吃的,給你補一補。」

  說的好像她平日裡都被人克扣了口糧一樣,析秋不由笑了起來道:「許久沒有嘗姨娘的手藝,還真的很想念。」

  夏姨娘也抿脣笑著,兩人進了房裡,秀芝端了茶進來奉給析秋,笑著道:「六姑奶奶可算回來了,您不知道,姨娘聽說侯府這段時間風波不斷的,日日提心吊膽的,就怕您受了委屈,您今兒回來可算寬了她的心了。」

  「就你會說話。」夏姨娘假意瞪了秀芝一眼:「還不快陪著碧槐碧梧去吃些點心,坐著歇一會兒。」

  秀芝就朝析秋擠擠眼,笑著拉著碧槐和碧梧出了門。

  「鑫爺現在可好些了?前幾天聽到也是嚇了我一跳,怎麼好好的就中了毒了呢。」夏姨娘拿了桌上的葡萄,剝了皮放在析秋面前的碟子裡,示意她吃。

  析秋捻了一顆放在嘴裡,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和夏姨娘說了一遍:「得虧有靜柳姐,否則真是凶多吉少。」也很感嘆的樣子。

  夏姨娘不由放了葡萄,嘴裡念了半天的阿彌陀佛,才嘆道:「張醫女真的是我們的大恩人,當初你生病也是因為她相救,這一次鑫爺也是她救的,你可一定要謝謝人家啊。」

  「嗯。」析秋點了點頭。

  夏姨娘又道:「稍後你父親也該回來了,你將這兩日的事情也和你父親說一說,他雖是嘴上沒有提過,可我知道他這兩日常常夜裡起來,獨自一人從小門去書房,有時候一坐就是一個晚上……」

  「您也勸勸父親,有這次事情在前,無論是太夫人還是侯爺,都會越加的緊張鑫哥兒,往後鑫哥兒只會越來越好,不用擔心!」析秋笑著道。

  夏姨娘點了點頭,拿帕子擦了手又要去剝核桃,析秋就按了她的手:「姨娘,你歇會兒,我來時吃了飯,這會兒也吃不下這麼多東西。」

  「這怎麼能行,你瞧瞧瘦的。」夏姨娘還是夾了一個核桃,剝了果肉給她,便看著她道:「你嫁過去也有半年了,這會兒可要仔細養著身子,若是有了身孕將來生產也能安全一些!」

  析秋莞爾,原來姨娘擔心的是這件事,她笑著回道:「這種事哪能強求的,隨緣吧!」

  夏姨娘卻面露擔憂,如今二夫人又滑胎了,若是析秋也長時間不孕,想必太夫人會越加的傷心失望,她不由叮囑道:「不關怎麼說,養好了身子總不會吃虧的。」

  說完,就將碟子的核桃肉給遞給她:「一會兒我去廚房,你想吃什麼?」

  析秋想到大太太,擔憂道:「姨娘還是別忙了,我回來既然是來看望大太太的,總不能一直留在您這裡……改日,改日我特意回來讓您做了飯給我吃。」

  夏姨娘也明白析秋的難處,大太太再怎麼樣,也是她的嫡母,這不孝的名聲她可不願意讓析秋背上。

  便沒有再強求。

  又坐了一會兒,邱媽媽過來稟道:「六姑奶奶,三姑奶奶回來了。」

  析秋聽著一愣,佟析言回來了怎麼佟析硯還沒有回來!

  「那四姐姐呢?」她問道。

  邱媽媽聽著臉色就變了變,有些怔怔的樣子,回析秋道:「剛剛蔣府裡來了位媽媽,是蔣老夫人身邊伺候的,說四姑奶奶身體不適,今兒恐怕回不來了。」

  「身體不適?四姐姐病了?」

  邱媽媽頓了頓,回道:「說是四姑奶奶的病犯了,這會兒歇在房裡,哪裡也不敢去!」

  花粉過敏症?

  佟析硯這麼多年避忌,對自己的身體很有護理經驗,怎麼好好的又犯了病,她看向邱媽媽,就見邱媽媽眼神閃了閃,顯然沒有言盡。

  她沒有再問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我這就去母親那邊!」

  析秋回頭和夏姨娘打過招呼,便隨著邱媽媽一起回了大太太房裡。

  正廳裡,佟析玉恰好端著一盆熱水出來,見到析秋她喊道:「六姐姐。」

  「八妹妹。」析秋朝佟析玉點了點頭,問道:「大夫來了?怎麼說?」

  佟析玉看了眼房間,小聲回道:「說是不能讓大太太情緒激動了……剛剛吃了藥,這會兒睡了。」

  「知道了。」一頓又道:「八妹妹辛苦了。」佟析玉端著盆水,看樣子是給大太太擦洗用的。

  佟析玉紅了臉,低頭回道:「我應該做的。」說著朝析秋福了福:「六姐姐坐會兒,我還要去廚房給母親煎藥。」

  析秋沒再說什麼,便側身讓佟析玉出了門。

  正在這時,房間突然傳出來大太太獅子一般的吼聲,她一驚,不是說睡了麼,怎麼又突然鬧了起來。

  正想著,房媽媽的說話聲傳了出來:「三小姐,您說話也太難聽了,不要以為您現在是伯公府的三奶奶,就能回娘家耀武揚威,要知道您可是大太太一手養大的,你這樣說話也不怕被雷劈,傳出去被人罵你不孝!」

  「那又如何!」佟析言滿臉不屑的道:「母親敢做為什麼怕別人說,我孝順不孝順在伯公府裡,在京城裡可是人人都知的,也就房媽媽您一人說我不孝罷了!」

  又是一聲瓷器碎裂聲。

  析秋暗暗驚訝,佟析言忍了這麼久,怎麼在這個關口卻和大太太翻臉了?

  正在這時,佟析言呼啦一下掀了簾子走了出來,見析秋站在正廳裡,她神情一愣,嘴角勾出諷刺的笑容看著她,挑了眉頭道:「怎麼,六妹妹是不是要感謝我,我替你把你不敢說的話都說了哦。」

  析秋淡淡看了她一眼,沒有任何表示,佟析言就笑著走了過來,看著析秋道:「六妹妹可知道,四妹妹今兒為什麼沒有回來?」

  析秋眉頭一挑,就聽佟析言笑著道:「因為蔣老夫人不讓她回來。」

  「蔣老夫人為什麼不讓她回來?」析秋納悶。

  佟析言就掩面笑了起來,聲音故意挑高了許多,大聲道:「因為蔣老夫人可是念念不忘,當初他兒子是如何被人趕出佟府的,又是如何含恨去的福建,卻是重傷回的京城,差點連命都丟了的!」

  大太太的臥室裡頓時沒了聲音。

  如此說來,佟析硯犯病的事根本就是託詞了?

  她暗暗嘆了口氣,沒想到蔣老夫人竟然記了當年的仇。

  佟析言滿臉的幸災樂禍:「所以我說,事情啊,人在做天在看,惡人自有惡報,便是不報也是時辰未到了罷了。」說完一甩袖咯咯笑著,不屑的看著析秋道:「六妹妹要做孝順女兒,我可忙的很沒空奉陪!」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隨即,房間裡就傳出房媽媽撕心裂肺的喊聲:「太太,太太!」緊接著,房媽媽掀了簾子出來,匆匆朝外跑:「快去請大老爺和大爺回來。」

  析秋站著沒動,江氏匆匆從外面疾步走了進來,拉著房媽媽道:「娘怎麼樣了,大夫還沒走遠,可要再請了回來。」

  房媽媽點了點頭:「快請了大夫來。」江氏就吩咐邱媽媽將大夫再請回來,一抬頭又看到析秋,滿臉為難的樣子,析秋朝她點了點頭,抬腳進了房裡,就見大太太宛若死人一般躺在床上,翻著白眼看著頭頂上,一動不動,往日裡意氣風發高高在上絲毫不見,只有她身下……濕了的一大塊,散發出的陣陣臭味。

  析秋走過去,靜靜站在床邊看著她,過了許久她伸手按在大太太的脖子上……

  她又默默的退在了一邊,什麼也沒有說轉身出了房門。

  江氏領著胡大夫進了門。

  院子裡亂做了一團,析秋安靜的坐在哪裡,看著人來人往的,各自面無表情的進進出出,動作熟練自如……

  看來這樣的情況時有發生,他們早就習慣了。

  大老爺和佟慎之回來了,析秋站起來朝兩人行了禮,大老爺的目光在她周圍一轉,眉頭微微蹙了蹙,許是覺得只有她一個女兒回來,略有些失望。

  「父親,大哥!」析秋輕聲喊道。

  佟慎之朝他點了點頭,和大老爺和析秋道:「我去看看母親。」進了臥室。

  大老爺負手站在正廳裡,臉色也是陰沉著的,他在析秋對面坐下,問道:「聽說鑫哥兒醒了,如今沒有大礙了吧?」

  「沒事了。」析秋回道:「被太夫人接回去了,這會兒雖還只能吃稀粥,但張醫女說再養些日子便沒有事了。」大老爺點了點頭,面色稍霽,他問道:「下毒之人可有查出?」

  析秋點了點頭,將二夫人的事和大老爺說了一遍:「被太夫人禁了足!」

  大老爺緊緊蹙了眉頭,他目光冷凝,看著析秋道:「這件事你一定要提醒侯爺處理妥當,如今太后雖不在京城,可中秋便要回京,她若是知道承寧郡主受此大難,必定不會罷休,侯爺還好,可鑫哥兒卻是沒有防備能力!」

  析秋明白大老爺的擔憂,點了點頭道:「想必侯爺和太夫人有自己的考慮和打算!」

  她畢竟是弟妹,她怎麼好去和侯爺說什麼。

  大老爺一愣,也恍然明白過來析秋的意思,喃喃的點頭道:「鑫哥兒多災多難,只希望析華在天之靈能保他平平安安吧。」

  析秋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

  臥室裡,房媽媽低低的哭聲已經傳了出來。

  析秋隔著簾子朝房間裡看了一眼,就見佟慎之大步走了出來,卻是直接朝門外而去,大老爺問道:「你去哪裡?」

  佟慎之頭也不回的道:「去接四妹妹。」他的背影裡有濃濃的悲痛,頓了頓又道:「母親想要見四妹妹。」

  「你去吧。」大老爺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析秋看著他,忽然驚覺大老爺也似乎老了許多,眼角也生出許多的皺紋。

  她喊道:「父親。」大老爺看著她,析秋問道:「二叔還好嗎?」大老爺點了點頭:「他官場周旋了半生,在家裡歇不住,聽說前些日子開了間私塾,專收一些寒門子弟!」

  析秋一愣,沒想到二老爺還有這樣的胸懷和雅致。

  忽然她又想到,二老爺這樣算不算另外一種籌謀呢,將來他的學生秋闈高中入朝為官,他這個昔日的恩師,算不算在朝中又有了自己的勢力呢?!

  她暗暗感嘆,若真如此,二老爺真的算是深謀遠慮了。

  「三弟說想要去軍營,四爺原是想將他送去宣同秦將軍麾下,但考慮他年紀太小,所以想再等一等,不過我看三弟卻是著急得很,也不知這些日子在做什麼。」析秋淡淡的道。

  大老爺看向析秋,忽然發現他的這個女兒長大了,不知不覺間已經在為佟家的未來憂心,謀劃……他心生感慨,看向析秋的眼神中就多了一份莫名的親近,道:「大都督說的沒有錯,全之性子太過急躁,年紀又小,此時入軍營對於他來說非但不能磨其心智,或許還會適得其反,不如讓他多跟在師傅後面練練拳腳,將來真入軍營為難時刻也能自保。」

  房間裡,房媽媽和幾個丫頭的哭聲越發的大了些,壓抑著帶著不安和惶恐。

  大老爺依舊坐著沒有動,但視線卻時不時落在門簾子上,析秋明白,即便他和大太太之間生了怨懟,和多年夫妻的情分卻還在。

  就如她此刻的心情也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有點難過,有絲竊喜,還有些不安……

  她和大老爺都沒再說話,雙雙沉默的坐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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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皇子

  大老爺已經站了起來,負手在正廳裡來回走動。

  析秋也不由緊張起來,她不希望大太太死,就這樣占著大老爺正妻的位置,佟府裡也能安靜平和些日子,要是她去世了大老爺若是再續弦,將來七弟和姨娘又將如何!

  她昨天搭過大太太的動脈,雖是很弱可還是持續連貫的。

  江氏從房裡走了出來,她看向大老爺道:「父親,您歇會兒吧,胡先生正在給娘針灸。」說著一頓,抹了眼角的淚道:「先生說能不能醒過來,就要看母親想不想醒來了。」

  析秋聽著,暗暗鬆了口氣,大太太現在不可能厭倦人世而放棄求生。

  大老爺也鬆了口氣,沒有剛才那麼緊張,點了點頭,回道:「辛苦你了,你也休息會兒。」

  江氏眼淚流得更加的凶,偌大的府邸大大小小的事,自從大老爺回來,江夫人也不方便留在府裡,就只有江氏一人操持,她如何不疲累,平日裡大太太又對她不冷不熱的,如今能得公爹的一句誇獎,於她而言簡直是莫大的鼓勵和感動。

  析秋走過去,攜了江氏的手拉著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父親說的對,您現在有孕在身,要多顧肚子裡的孩子啊。」

  江氏擦了眼淚點了點頭,道:「也讓六姑奶奶跟著操心,真是……」析秋安慰道:「……可不是都你一人在操持,每次回來我也只會給你添麻煩而已。」

  兩人說著相視一笑,大老爺看著這姑嫂兩個說話,眼神也柔和了許多,負著手朝門外而去,又回頭對江氏道:「我去書房!」說完,大步出了門。

  析秋陪著江氏坐著,說起佟析硯:「……大哥去了有一會兒了,怎麼還沒有回來。」

  江氏目光微閃嘆了口氣道:「六姑奶奶這段時間府裡事情忙,許多事你恐怕不知道。」析秋面色一怔,江氏頓了頓就道:「四姑爺排行老麼,上頭一個姐姐,兩個兄弟,姐姐早早就嫁了人,和蔣家也是正常走動,而蔣家的兩個哥哥呢,大爺原是繼承了父業做了教書先生,後嫌鄉下日子清苦,蔣老夫人就讓蔣家大爺搬到京城來和四姑爺,四姑奶奶一起住,而蔣二爺則從小有些痴饞,一直留在蔣老夫人身邊,說傻吧卻能讀書識字,說不傻卻除了讀書識字什麼也不懂。」

  析秋愕然,她沒有想到蔣士林的家境這樣複雜。

  如果她沒有記錯,蔣士林現在的宅子是他後來置辦的,當初蔣家可是住在城郊的挽花胡同裡的,後來才搬到如今三進的宅子裡。

  一家子這麼多人,住一個三進的院子,確實有些擠。

  江氏壓低了聲音,又道:「蔣老夫人為人不錯,但就是……」江氏說的有些為難,析秋便想到佟析言說的話,蔣老夫人記著大太太的仇,所以對佟析硯一直不喜歡,想想也不是沒有可能,當初蔣士林被大太太羞辱趕出佟府,蔣士林一怒去了福建又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在蔣老夫人眼裡,不管這中間他兒子有沒有錯,可都是佟硯硯的錯,她對佟析硯有怨詞也屬正常。

  只是,苦了佟析硯,誰又知道她也因此生死周折了數次。

  「四姐姐前段時間找文大夫看婦診,也不知有沒有消息了。」若是現在懷了,那就解了大難了。蔣老夫人對佟析硯也應該會好一些。

  江氏就露出愁容,哀嘆一聲道:「也不知有沒有,卻是沒有聽到消息。」說著看著析秋道:「四姑奶奶定是心裡焦急,可有的時候越的想要,卻越是難懷上,你說奇怪不奇怪!」

  析秋沒有反對,這也是心裡暗示和心理壓力,所以在現代夫妻間想要孩子,就常常在夫妻敦倫時,將氣氛弄的浪漫愉悅一些,據說輕鬆美妙的環境下,更容易受孕。

  兩人正說著,就見佟慎之沉著臉大步進了院子,江氏立刻站了起來,析秋也隨著她迎出了門,江氏問道:「相公,四姑奶奶呢?」

  佟慎之負手落定,目光隨意的朝後看了眼,顯得很不高興。

  能讓佟慎之不高興很難,他長年都是一個表情,所以便是他心裡不悅也很難讓人察覺,很少像今天這樣,情緒表露得這樣明顯。

  難道蔣家為難佟慎之了?

  心思轉過,門口佟析硯已經走了進來。

  析秋愣住,不過一個月未見,她怎麼瘦了這麼多,江氏也是怔了一怔迎了過去攜了佟析硯的手道:「四姑奶奶,你這是怎麼了?」

  佟析硯停了步子,看了眼江氏又看向站在門口的析秋,隨即紅了眼睛,哽咽道:「娘,娘她還好吧?」

  「對,對,娘還在等著你,快隨我進去。」江氏說著就拉著佟析硯的手進了門,佟析硯走到析秋面前,喊道:「六妹妹……」眼裡有淚水暈出。

  「快進去看母親吧!」析秋朝她點了點頭,江氏就拉著佟析硯進了臥室裡,析秋想了想還是隨著兩人進了臥室。

  房間裡丫頭婆子退了出去,房媽媽伺候在床邊上,床上的紗帳放了下來,胡先生正在給大太太針灸,兩隻手臂上皆是銀針。

  針灸之事對男子比較常見,女子針灸頗有顧忌並不普及,大太太便只是露了兩隻胳膊,胡先生依舊是滿頭滿臉的汗,佟析硯紅著眼睛走到床邊,隔著帳子看著大太太,立刻低聲哭著跪了下來:「娘!」

  江氏走過去,扶著佟析硯小聲安慰道:「這會兒胡先生正在問診,四姑奶奶也別緊張,娘這兩日常有這樣的情況……還是放寬些心。」佟析硯卻依舊哭得很凶,析秋遠遠的看著她,又看了眼大太太。

  房媽媽也去扶著佟析硯,主僕兩人對面哭著,房媽媽還小聲將佟析言說的那些難聽話告訴佟析硯,佟析硯凝了眉頭道:「若是娘真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會輕饒了她。」

  析秋嘆氣,和江氏和佟析硯打招呼:「房間裡人多了空氣不好,我在外面候著。」

  江氏和佟析硯自是知道,如析秋和大太太之間的情分,她能在門口守著,就已經是莫大的退步,兩人皆點了頭。

  析秋出了門,見佟慎之還站在門口,她走過去喊道:「大哥。」

  佟慎之回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析秋就在他身邊站定,兩人並肩站著看著院子裡,過來許久佟慎之忽然開口道:「若是母親讓你做什麼事……」他轉頭過來看著析秋:「你要仔細思量,切不可盲目聽從!」

  析秋要怎麼說,佟慎之這個長兄,對她們姐妹從來都是一碗水端得平平的,從沒有嫡庶之分,看問題也一直從她的角度出發去考慮她的得失,析秋很感動,遂點了點頭道:「嗯,我知道。」

  佟慎之沒有再說話,析秋卻是想了想又將鑫哥兒的事和佟慎之說了一遍,她相信佟慎之心裡也定然是擔心鑫哥兒的,果然,他聽到鑫哥兒生命垂危時,臉上的表情也不由跟著變了變:「原是想過去看看,可……近日衙門事情繁多……」

  他也去不了,他是舅舅,舅舅上門總有些責問之嫌,反倒是江氏去比較合適。

  析秋點了點頭,嘆氣道:「不過,母親還是不放心!」佟慎之眉頭皺了皺,大太太的個性和作風他自然是知道,沉吟片刻點頭道:「母親那邊你不用管,等她醒了我來說。」

  「母親也是擔心鑫哥兒,可是有的事我也確實無能為力。」析秋無奈的道。

  佟慎之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就在這時,江氏又掀了簾子走了出來,滿臉高興的道:「娘醒了!」

  大太太總算有驚無險,大家也都鬆了口氣。

  佟慎之緊繃的面色也鬆了鬆。

  江氏笑看著析秋道:「六姑奶奶,大太太請您進去。」

  析秋一愣,難道大太太還沒有放棄想要說服她嗎?

  她朝佟慎之看去,就見佟慎之對她點了點頭道:「我陪你去!」

  析秋和江氏,隨著佟慎之又重新進了臥室,就見胡先生在一邊和房媽媽交代平時注意事項又重新開了藥方,佟析硯握著大太太的手跪在床邊不停的哭著,大太太面色如蠟,半點血色也沒有,看人時眼角向下壓,目光渾濁且無焦距,呼吸也很虛弱……

  她艱難的摸著佟析硯的頭頂,眼淚也簌簌的落了下來,佟析硯哽咽著道:「娘,您要快點好起來,女兒還有好多事要和您說,要讓您幫著拿主意呢。」

  母女兩人抱頭痛哭不止。

  江氏擔憂的上去扶住佟析硯去勸兩人:「娘身子不好,四姑奶奶別再讓娘傷心了。」佟析硯聽著就胡亂擦了眼淚,朝大太太笑著道:「是,我怎麼糊塗了……」

  大太太閉上了眼睛,忽然又猛地的睜開,朝析秋看了過來,目光中隱隱有著懇求,析秋走過去,輕聲喚道:「母親!」

  大太太眨了眨眼睛,這時房媽媽走了過來,對析秋道:「六姑奶奶,大太太的意思是想讓您再想一想,將來鑫爺長大了,也會知道六姨母的好,記住您的恩情,在侯府裡您也能多個依靠不是。」

  析秋抿了抿脣沒有說話,佟慎之走了過來,聲音淡淡的對大太太道:「娘,您好生歇著,侯府的事我會去處理,你不要管了。」

  大太太一愣,房媽媽也是一怔,兩人雙雙朝析秋看去。

  顯然是覺得析秋是和佟慎之告狀的結果。

  析秋無奈,只得開口道:「二嫂如今病著,這段時間也不會有任何多餘的精力,娘還是好好養病吧。」

  「二夫人病了?」房媽媽這才想起來去問二夫人的情況,析秋就點了點頭回道:「昨晚二嫂流產了,這會兒還在發高燒。」

  房媽媽就長長的鬆了口氣:「阿彌陀佛,真是菩薩保佑保佑!」

  一屋子的人跟著皺了皺眉,江氏也不由自主的摸上自己的肚子。

  「讓大太太多休息。」胡先生走過來道:「切不可傷神,不可動怒,否則便是神仙也難施醫手了。」說著,朝佟慎之抱了抱拳,由婆子引著出門而去。

  佟慎之就發話道:「讓娘歇著吧!」

  佟析硯趴在大太太床邊,小聲道:「娘,您好好休息,女兒一會兒再來陪您說話。」

  大太太眨了眨眼睛,又看向析秋,析秋便點頭道:「我陪四姐姐說會兒話,一會兒再來看您。」

  大太太彷彿如了意,沒有再表示什麼,便閉上了眼睛。

  留了房媽媽在房里幾個人就退了出來,江氏拉著析秋和佟析硯道:「去我房裡坐坐吧,六姑奶奶還沒吃午飯,不如就在我那邊將就一下。」

  析秋點了點頭,道:「打擾大嫂了。」佟析硯也隨著點頭道:「我吃了來的,就陪六妹妹坐會兒吧。」

  幾個人說好又去看佟慎之,佟慎之便道:「我還要趕去衙門,你們吃吧。」

  江氏就將佟慎之送去了二門,派了人去給大老爺報信,析秋就和佟析硯一起去了江氏房裡。

  三個人圍著拔步床坐下,佟析硯端了茶喝了一口,嘆道:「還是家裡的茶喝了舒服!」

  江氏就笑著道:「這是猴魁,四姑奶奶喝著喜歡,等你回去的時候給你包一些。」佟析硯立刻擺手道:「帶回去,也泡不出這個味兒來。」

  江氏明白佟析硯的意思,便垂了眼瞼沒有說話。

  佟析硯看著析秋道:「你回來了,鑫哥兒怎麼樣了?這幾天我夜夜著急的睡不好,原是想去侯府瞧瞧的,可相公說你肯定忙的很,我去了還給你添麻煩,我想想也對,就忍了心思一直等著消息,還好還好鑫哥兒有驚無險,可把我嚇了一跳。」

  「已經沒事兒了。」析秋笑著回道:「昨兒還吵著要吃糯米雞,太夫人哪敢給他吃,就哄著她說等身體好了再做!」

  佟析硯笑著點頭,滿臉感嘆:「那就好,那就好!」說完,又像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江氏瞧著她們姐妹許是有體己話要說,便就站了起來,道:「跑了一上午,這會兒有些累,四姑奶奶和六姑奶奶坐著說說話,我去裡面躺躺。」

  「大嫂沒事吧?」析秋和佟析硯都站了起來。

  江氏就擺著手:「沒事,沒事,就覺得有些累罷了,歇會兒就好。」說著,由身邊的丫頭扶著進了臥室。

  房間裡就剩下析秋和佟析硯。

  佟析硯擠到析秋身邊坐了下來,半摟著析秋的胳膊,將頭擱在析秋的肩膀上,聲音暗啞的道:「六妹妹,你說我當時執意做的事,是不是錯了。」

  「怎麼了,可是蔣姐夫欺負你了?」析秋一愣,佟析硯怎麼說出這樣悲觀的話來。

  佟析硯就閉著眼睛也不抬頭,悶在析秋的肩上,析秋能感覺到肩頭上薄薄的夏衫濕了,她順著佟析硯的後背,也不去問原因只陪著她坐著。

  過了許久,佟析硯才抬頭擦了眼淚,緩緩道:「相公他……又納了妾室。」

  什麼叫又?她沒有問過蔣士林房裡的情況,聽佟析硯這麼說,難不成房裡頭已經又好幾個妾室了?

  析秋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畢竟蕭四郎房裡沒有人,她說什麼都似乎不對。

  就只能陪著佟析硯坐著,聽她說話。

  「可是這個和前面的那個丫頭不一樣,那丫頭不過是個通房抬上來的,還是婆婆抬的,可是這個呢,是他的師妹,他們自小青梅竹馬,雖不曾言及婚嫁可早在彼此心中有一席之地……」說著又抹了眼淚:「相公他……沒有反對!」

  析秋就覺得心裡突然涼了下來,當初的海誓山盟,卻抵不過青梅竹馬的半分情意,不反對?不反對就是同意了。

  難怪佟析硯這樣傷心。

  「又是蔣老夫人做主抬進門的?」析秋拿了帕子給佟析硯擦眼淚,輕聲問道。

  佟析硯點了點頭,回道:「婆婆說我身體不好,又是半年沒有子嗣,相公如今官途正順怎麼能沒有子嗣,所以就……」

  析秋氣的沒了話,這個蔣老夫人還真是夠可以,聽說她可是五十好幾的人,怎麼還這樣管著媳婦房裡的事,佟析硯成親也不過一年的時間,怎麼這會兒就這樣著急了,常有人成親兩三年才有身孕,可也沒見旁的人家一房一房的納妾室。

  「四姐姐。」析秋拉著佟析硯問道:「您打算怎麼做?」

  這一次換佟析硯一愣,問道:「怎麼做?我雖做不到親手送他們入洞房,可也還要操持他們的婚事,我也知道男人納妾實屬平常,可我心裡就是不好受,所以才想和你訴訴苦!」

  析秋恍然明白,是她多想了,這樣的事情女人根本沒有選擇,正如當初胡素青的事情一樣,她可以守護自己的家,可以護著自己的男人不讓別的女人覬覦,可卻沒有辦法去阻止男人主動納妾,不是行動上不可以,而是自尊上不允許。

  她也知道,為什麼佟析硯忽然瘦了這麼多,這樣的事情無論放在哪個女人身上,都會傷心。

  析秋握著佟析硯的手,兩人並肩坐著,長長的沒了話。

  中午吃了飯,析秋和佟析硯回到佟析硯以前住的院子,裡面收拾的乾乾淨淨,兩人歪在拔步床上說話,門外喜兒和碧槐碧梧嘰嘰喳喳說著話,司榴也聞聲趕了過來……彷彿回到了在家時的時光。

  佟析硯終於開了一絲笑臉。

  析秋看著司榴手裡一邊牽著的一個孩子,不由笑了起來。

  兩個小傢伙長的虎頭虎腦的,胖胖的一模一樣的小臉,越看越像司榴。

  「小姐,您也趕快生一個吧,奴婢常常想,要是小姐生的小主子,不管男女都一定長得很好看。」析秋想著,想著這已經是一上午第二個人和她說起生育的事兒,他摸著兩個孩子的頭,笑道:「這事兒可是講緣分的,哪裡能強求。」說著又贊孩子道:「這兩個孩子可真可愛。」

  佟析硯看著也喜歡的人,一人賞了一個銀元寶。

  兩個孩子性子自小的淘,這麼陪著幾個人坐了一會兒就已經坐不住,司榴就讓身邊的小丫頭帶著兩個人出去玩,一邊叮囑道:「仔細點,別去河邊,不准亂跑,見了人要知道行禮。」

  兩個小傢伙點頭不迭,轉身跑沒了影。

  司榴看著直嘆氣:「太淘氣了……」佟析硯坐在一邊陪著,羨慕的看著兩個孩子,析秋怕她難過,就將話題轉道別的事情上:「聽說福貴要升了做掌櫃了?」

  福貴年前調去鋪子裡幫忙,他人聰明又很穩重,才半年時間就已經做得有模有樣了。

  司榴臉一紅,但臉上卻漾出濃濃的幸福來,回道:「他不過餬口養家罷了,掌櫃不掌櫃的,就是做了也不見得能做得好。」

  析秋笑看著司榴,總算有件事是好事,司榴能過的好,她也很高興。

  幾個人正說著,外間又婆子道:「四姑奶奶,四姑爺來了!」

  析秋聽著朝佟析硯看去,就見佟析硯騰的一下站起來,又忽然沉了臉坐了回去,對外面道:「領他去書房吧!」

  「等等!」析秋拉著佟析硯:「蔣姐夫來,你便是再有氣也不能在娘家不給他臉,再說,他定是下衙聽說母親病了你回來的事就著急趕過來的,論他這樣,你無論如何也該去迎迎才是。」

  佟析硯嘟了嘴道:「他根本就是心虛內疚。」析秋笑著道:「是,是,你看他心虛內疚就來哄你,可見比許多人好多了,有多少男子納妾回去,正妻辦的不周到他還抱怨不斷,責罵不斷呢!」說著一頓又道:「所以我說,看問題要看好的一面,你和蔣姐夫當年那樣轟轟烈烈,他心裡看你定然比誰都要重要,你又何必將他往外推!」

  佟析硯沒有說話,卻是手扶了扶髮髻,猶豫了許久站了起來道:「那我去看看!」

  析秋點了點頭。

  「小姐。」司榴見佟析硯出了門,便小聲問析秋道:「您怎麼瘦了?」

  析秋嘆氣,笑著回道:「天氣越來越熱吃的就少了些,沒事!」

  司榴將信將疑。

  又過了會兒,析秋正要起身去和江氏,大太太告辭時,蕭四郎來了,她微微詫異,她來時特意讓人去告訴他,說是不用來接她,她知道蕭四郎和大太太一直不對付,讓他見大太太實在太為難他了。

  析秋生怕大太太要見蕭四郎,將上午和她說的話又和蕭四郎說一遍,就急匆匆的帶著他和眾人辭別,上了馬車回南牌樓。

  蕭四郎靠在馬車,擰了眉頭道:「怎麼了,可是不高興?」

  「沒有!」析秋擺手回道:「就是母親身體不好,我心裡有些擔憂罷了。」

  蕭四郎聽著就面露狐疑的盯著她看,析秋怕他又問什麼,就急忙轉了話題:「不是說今日開始在城外演練嗎,四爺今兒怎麼這麼早。」

  「原是今日,但聖上臨時改了時間。」說著頓了頓,聲音沉沉的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皇后娘娘可能要臨盆了。」

  析秋一愣,忽然就想到當初皇后娘娘那麼容易答應沈姨娘幫忙,是不是她自己也存了這個心思,太后娘娘不在,她在宮中是不是也自在一些呢?

  「這是喜事啊。」析秋挽著蕭四郎道:「皇后若是生了小皇子,可是皇長子啊,該舉國同慶才是。」她說著挑著眉頭,眉飛色舞的,彷彿真的很開心的樣子,蕭四郎不知不覺間被她的情緒感染到,也勾了脣角道:「那若是生了公主呢。」

  析秋就理所當然的回道:「那自是長公主啦!」

  蕭四郎便哈哈笑了起來,攬了析秋道:「夫人可真是機靈聰慧!」

  很明顯得在打趣她,析秋也笑納了,從善如流的點頭道:「多謝夫君誇獎。」

  蕭四郎剛剛的一點點沉悶也被她染成輕快,他道:「我今天在朝中碰見岳父了。」析秋一愣,難怪蕭四郎沒有回家就知道她在這裡。

  「父親說了什麼?」析秋問道。

  蕭四郎聽著就回道:「聽岳父的意思,像是擔憂榮郡王返京後的反應,讓我們多做籌謀!」

  大老爺說的不無道理,析秋看向蕭四郎問道:「四爺如何說的?」

  蕭四郎回道:「聖上查封了藤家後,便沿著運河重啟了太倉黃渡市舶司,以及寧波港……」析秋沒有明白意思,就聽蕭四郎解釋道:「先帝在世時,曾給榮郡王授封了封地,在交趾、雲南,你可知那邊有個對外港口?」

  析秋似乎聽過交趾,像是近越南的地界,有港口的話也不奇怪,她擰了眉頭問道:「難道榮郡王和太后也反對聖上開海禁?」她想明白了原因,又道:「是不是一旦聖上重開了交趾,榮郡王封地的供奉以及利益就會受到衝擊?」

  其實重開港口是好事,四周來往貨商會在這裡交稅,帶動當地的經濟,可若是這個港口是國家開的呢,那麼這些本該屬於當地的利益,現在要被國家分一杯羹去,可能分去一部分,也有可能拿去全部。

  不論是誰,都不會願意。

  析秋明白了蕭四郎為何有恃無恐,因為現如今設立市舶司的事,聖上加油沈季全權處理,沈季目前自是和蕭四郎是一個戰壕的兄弟,榮郡王便是想幹什麼,也要前後思量清楚!

  兩人又說了一陣,馬車已經進了側門,析秋和蕭四郎直接去太夫人房裡,敏哥兒和鑫哥兒,晟哥兒正在房裡和太夫人說話,大夫人笑著坐在一邊,不知在說什麼,鑫哥兒笑的很開心,見析秋和蕭四郎進來,鑫哥兒比敏哥兒反應還快,立刻伸手過來:「四嬸嬸,您可回來了。」

  析秋笑著走過去抱了鑫哥兒,點了他的鼻子問道:「怎麼了?鑫哥兒想四嬸嬸了?」

  太夫人和大夫人在一邊笑看著。

  鑫哥兒摟著析秋的脖子道:「祖母說,若是您同意,我就可以吃糯米雞!」

  析秋一愣,朝太夫人看去,太夫人就笑呵呵的道:「他說日日喝粥,嘴裡沒有味兒,便想吃些有味的東西,就吵著讓吳媽媽給他做糯米雞吃……」

  「原來鑫哥兒想吃糯米雞。」析秋歪著頭想了想,又看著鑫哥兒又緊張又期待的小臉道:「祖母說的對,你現在還不能吃。」

  鑫哥兒就失望的垂了小臉,析秋見此又笑著道:「不過,我們可以煮雞肉粥吃,好不好?」

  雞肉粥?好歹也有雞肉,聊勝於無,鑫哥兒歪頭想了想,勉強點頭道:「那好吧!」

  析秋憋著笑,將鑫哥兒放下來:「那我們一言為定,四嬸嬸讓廚房去做雞肉粥,你不能再鬧著祖母吃糯米雞。」鑫哥兒點了點頭,又小聲道:「我沒有鬧……」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來。

  析秋又摸了摸敏哥兒和晟哥兒的頭,轉身和大夫人打了招呼。

  「親家太太怎麼樣?可好些?」太夫人問道。

  析秋在蕭四郎對面坐了下來,回道:「比原來病得重了些,但大夫說暫時不會有危險。」太夫人聽著就鬆了口氣道:「她年紀那樣輕,真是可惜了。」

  析秋便低頭沒有說話。

  晚上,在太夫人這邊吃了晚飯,析秋牽著敏哥兒的手,一家三口回去,路上敏哥兒問析秋道:「母親,外祖母會死嗎?」

  析秋眉梢一挑,看向敏哥兒問道:「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是晟哥兒說的,他說他的大舅舅死了,五嬸嬸和五叔都去了通州奔喪,還沒有回來。」說著有些擔憂的看著析秋,又問道:「外祖母會死嗎?」

  析秋搖了搖頭,回道:「外祖母不會死。」頓了一頓又道:「至少現在不會。」

  敏哥兒彷彿聽懂了,又彷彿沒有聽懂。

  蕭四郎看著母子兩人對話,脣角慢慢勾了起來,回到房裡析秋讓春柳帶敏哥兒洗了澡,哄了敏哥兒睡覺,回到房裡蕭四郎正靠在沁涼的竹篾軟榻上看著書,見析秋進來他放了書,朝析秋招招手。

  析秋走了過去,蕭四郎問道:「敏哥兒睡了?」

  「嗯。」析秋點頭應了,又問道:「四爺明天不是要去城郊,早點休息吧。」

  蕭四郎沒動,摟了析秋的腰,問道:「聽說你要在通州和山東的莊子裡種藥材?」析秋點頭道:「是,等五月底將地裡的東西都收齊了,翻了地就種一些下去試試。」

  「也好。」蕭四郎點了點頭,又動了動身子調整了睡姿,從身邊拿了張紙出來,析秋挑著眉頭接過來,問道:「什麼東西?」

  蕭四郎點了點下頜,示意她自己看。

  析秋打開一看,隨即便是一愣,上面竟是一處五百畝的地契,她驚怔的看著蕭四郎。

  蕭四郎淡淡的回道:「和你原來的莊子離的不遠,不過半日的腳程,原是看中了一千畝的,可是等我們人趕到時,已經被人買走了,我們只能退而求次之買了這處五百畝的。」說著頓了頓,他道:「你兩處莊子都不大,卻好幾房陪房,雖種藥材能收銀子,但藥材不同於莊稼一年就有收益,這一年總不能靠你養著,不如留了這五百畝種了莊稼,將來便是不好也有退路不是。」

  析秋看著他,沒有實話,只覺得心中暖暖的。

  蕭四郎摸了摸她的臉,笑著道:「你如今有醫館,有莊子,將來等三弟、七弟年紀大些我再安排了去處,你將來也有依靠。」

  析秋便是一頓,沒有想到他想得這麼仔細。

  她趴在蕭四郎的胸口,聲音悶悶的問道:「四爺安排得這樣妥當,讓妾身覺得好羞愧!」她什麼都沒有給他。

  蕭四郎抱著她,笑著道:「怎麼會羞愧,你的可不就是我的,我給你等同於左手進了右手而已……」析秋聽著忍不住就笑了起來,捶了蕭四郎道:「若是這樣,那四爺也該給妾身報一報身價才是,也好讓妾身知道,妾身的另外一隻手到底握了多少東西。」

  蕭四郎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揉著析秋的頭,兩人笑鬧了一陣,蕭四郎坐直了身體,抱著析秋道:「端午節沒有去看龍舟,等過幾日我們去別院住些日子可好?」

  析秋聽著有些期待,問道:「四爺軍營無事了?」

  蕭四郎點了點頭,兩個人就偎在一起,蕭四郎和析秋說別院裡有趣的東西,前後的風景如何美妙,別院前還有座亭子,亭子四周是空谷十里內不見人煙,說著還暗示性的在她耳邊吹了口氣,析秋的耳朵驀地紅了起來,嗔怪的道:「滿腦子裡盡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蕭四郎越發的興高采烈。

  雖是如此,可析秋還是期待別院之行,想著若是帶著敏哥兒,他們三個人住在深山裡,早上會有毛茸茸的小松鼠落在窗戶上,鳥兒停在門前的樹枝唱著歌兒,他們可以找一處空曠之地架了烤爐,還可以讓敏哥兒吹一段剛剛學會的曲子。

  她覺得會很有意思。

  開始仔細去想要帶什麼東西,可突然間她又似想到什麼,洩氣道:「竟是忘了,二妹的婚事我們還要操辦的。」

  「那我們就六月再去。」蕭四郎想了想道。

  「六月是春雁和天益的婚事,七月倒是沒什麼事,不如我們七月去吧!」析秋歪頭說著,細數著日子,一會兒欣喜一會兒洩氣的樣子,蕭四郎不由看的痴了,情不自禁的便低頭去吻上她的脣。

  析秋一愣,便看到一張俊臉在她眼前放大。

  她閉上眼睛,感覺到脣上輕輕柔柔的觸碰,先是如蜻蜓點水一般,繼而漸漸越演越烈……析秋喘著氣,雙頰緋紅軟軟的靠在蕭四郎懷中。

  蕭四郎摟著她,親吻她的鼻尖,寵溺的嘆道:「真是個寶貝兒。」

  他俯身而上,略帶著剝繭的手探到她的衣襟裡,握了一邊的柔軟在手心裡,析秋的皮膚很好如玉脂般柔滑,蕭四郎愛不釋手在她脖頸處呼著熱氣嘆道:「怎麼又瘦了!」

  析秋全身沒了力氣,配合的將腿抬了起來,圈上他的腰,摟著他的脖子大大的眼中水波氤氳欲語還休……

  蕭四郎迷戀不已,手指勾動間已經解開她的衣襟。

  析秋紅著臉用手抵著他的胸口,聲音小的幾乎聽不到:「讓妾身來……」

  蕭四郎聽著眉梢一挑,很高興析秋比之從前的主動,他翻身將析秋抱坐在自己身上,吻著她脖頸……析秋一點一點坐了下來……

  慢慢的擺動著腰肢……

  輕輕的碎碎的喘息聲,比之以往的壓抑,此一刻卻多了一些自由隨性,析秋昂著頭不知何時鬆開了髮髻,青絲如瀑布般垂泄而下,在他眼前擺動,宛如盛開的帶著誘人芳香的山茶,在最高最高的山巔,他好慶幸,好慶幸,這樣一朵美妙的花兒,只屬於他一個人,並且永遠也只屬於他一個人……

  ……析秋半絲力氣也無,任由蕭四郎抱著她進了淨室,給她放了水又抱著她進了浴桶,洗著洗著自又是一番折騰,迷迷糊糊間,她就聽到有人在敲門,析秋翻了個身問道:「四爺,誰在敲門。」

  蕭四郎在她額頭親了一下,漫不經心的回道:「是天誠,說是皇后娘娘誕下了皇長子。」一頓又道:「沒事,睡吧!」

  析秋嗯了一聲,翻了一個身:「果真是大喜事。」說完,拱在蕭四郎的懷裡睡著了。

  第二日一早,皇長子出生的消息,早就傳了滿京城,沈太夫人更是將府裡所有的米鋪打開,免費贈與城中百姓,聖上也是高興不已為討吉利,更是大赦天下!

  皇長子洗三禮的時候,析秋進宮裡,由沈太夫人抱著析秋看了一眼,隨即便愣了一愣,她想想又搖了搖頭,這麼小的孩子五官三兩日就能有變化,並未放在心上。

  太夫人也頗為唏噓,一連數日後宮中喜事多多,繼皇后誕下龍子後,繼而傳出一位貴妃有孕,一位美人有孕的消息,聖上更是日日龍顏愉悅。

  二夫人關在房裡,大夫人是孀居自是不能料理,所以蕭延箏的婚事便全部落在析秋頭上,她日日忙的腳不沾地。

  晚上好不容易歇了,還要聽春柳將一日的賬對了,好方便第二日一早上婆子們回事。

  析秋嘆了口氣,對春柳道:「算了,都歇著吧,我去睡會兒。」說完也不管春柳,便靠在軟榻上睡著了,第二日自床上醒來,還未等婆子進來回事,邱媽媽又匆匆忙忙的來了。

  難道又是大太太出了事,析秋問道:「怎麼了?可是母親……」邱媽媽臉色不大好。

  邱媽媽滿臉緊張的回道:「不是大太太,是四姑奶奶,昨晚上被蔣老夫人罰跪了祠堂,一早上舊病復發不說這會兒還發起了高燒。」

  析秋聽著就擰了眉頭,問道:「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邱媽媽搖著頭道:「代絹說的不清不楚的,一直哭,大奶奶就讓奴婢來請您一起去一趟,說是四姑奶奶的花粉過敏症就數您最清楚。」

  「那你稍等會兒,我去換了衣裳。」

  邱媽媽驚疑不安的站在門口等著析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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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47:27
第一百六十三章:和離?

  析秋換了衣裳和太夫人打了招呼,就帶著碧槐和碧梧,和邱媽媽出了門。

  側門內,佟府的馬車正候在一邊,邱媽媽扶著析秋道:「大奶奶在裡面等您。」

  析秋點了點頭,踩了腳凳上了馬車,江氏果然坐在裡面,穿著一件茜紅色湖綢雙金邊的褙子,寬寬的大大的,懷孕後她沒有發福還略比先前顯得瘦了些,這樣坐在車後面除了隆起的肚子,倒不見她的人了。

  「六姑奶奶。」江氏伸過手來扶住析秋在她身邊坐下,有些難為情的道:「總是麻煩你。」

  析秋知道,家裡也實在沒了幫她的人,若她身子便利便沒了事,可如今她也是身懷六甲的人,總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

  「四姐姐怎麼樣了。」析秋沒有多說直接問江氏:「邱媽媽說舊病復發,怎麼會舊病復發?蔣老夫人為何罰四姐姐跪祠堂?」

  江氏嘆了口氣滿臉愁容,將邱媽媽沒有說清楚的事說了一遍,析秋總算是聽明白了事情始末,佟析硯房裡頭有個何姨娘剛查出懷了身孕,嬌滴滴的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要求著,昨日晚上佟析硯從佟府回去,她就吵著要吃燕窩,佟析硯吩咐廚房燉了送過去,誰知道剛吃完何姨娘就喊肚子痛,不過幾刻功夫就見了紅。

  蔣老夫人滿心喜悅的盼孫子,好不容易得了個「孫子」,竟又沒了,她如何能心平氣和,也不知怎麼想的,就讓人去佟析硯房裡去搜,在她貼身丫頭的枕頭底下搜到了一包藏紅花。

  算是人贓俱獲了,蔣老夫人一怒就罰佟析硯去跪了一夜祠堂,讓她在列祖列宗面前認錯!

  佟析硯房裡只有一房妾室,那位青梅小師妹還未抬進門,所以懷疑的對象理所當然就放在佟析硯身上了。

  析秋聽著,便皺了眉頭,難道是她走了以後大太太給佟析硯支的招?可是這樣的話也未免太明顯了點……

  她直覺上不像,佟析硯的個性也不是能做出這樣事的人。

  即便真的佟析硯做的,轉頭來想這蔣老夫人也真是極品,正妻只是一年無出竟就縱容妾室懷孕……大周嫡庶地位分明,一般人家但凡正妻還有希望,都不會讓妾室先生育的,庶出便是庶出,在家產分配上雖與嫡出擁有相等的權利,但也只在錢財上而已,比如府中祭祀繼承爵位等等,家中無嫡才會由庶子出面料理。

  這樣上不得檯面的事,蔣老夫人不但做得義正言辭,竟還不論青紅皂白,在妾室面前罰正妻……

  「蔣姐夫呢?他沒有阻攔嗎?」析秋問道。

  江氏搖了搖頭,回道:「說是求了,但蔣老夫人連他一起罵,說是不孝。」江氏顯得很無奈:「四姑爺為人爽快,但卻是出了名的孝順,當初蔣大老爺去世多多少少和他有些關係,他心裡或許存了內疚,這會兒對蔣老夫人幾乎是言聽計從……」

  真看不出來,蔣士林竟有些愚孝。

  析秋也嘆了口氣,沒有見到佟析硯,真正的情況如何她們也只是聽說,或許並沒有她們想的那麼糟……

  不過,便是沒有見面,析秋也能想像得出蔣老夫人是什麼樣的人,看來這次去,只怕也不好處理。

  江氏靠在迎枕上嘆了口氣,臉色有些憔悴,析秋心疼的看著她,輕聲道:「大嫂,府裡的事情若是實在忙不過來,就交給邱媽媽去打理,你如今雙身子的人,便是府裡亂上幾個月也無妨,孩子最重要。」

  江氏點了點頭,回道:「我也是這麼想的,這些日子肚子越大越覺得體力不支,腿腳也浮腫起來,夜裡常常抽筋疼得我便不管不顧的哭了起來……」說著,彷彿想到有意思的事,眼底漾出笑容:「讓你大哥給我揉腿。」

  析秋想到佟慎之抱著江氏的腿,也覺得很有意思,遂也抿脣笑了起來。

  馬車嘚嘚的行著,析秋和江氏輕聲說著話,行了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車終於停了下來,車外邱媽媽隔著簾子喊道:「大奶奶,六姑奶奶我們到了。」析秋先下了車,江氏身邊的大丫頭上車扶著江氏出來,側門口已經有媽媽迎了出來。

  「舅奶奶,六姑奶奶。」五六個人迎了過來,析秋朝幾人點了點頭,打量了幾位婆子,打頭的穿得最體面,說話聲音很大,可能是蔣老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

  析秋想著,已經和江氏由丫頭婆子簇擁著進了門,過了影壁就是蔣府的花園,花園中零零落落的種了些芭蕉和冬青,只有冬青樹下種了幾株美人草和蘭花,清清悠悠的還算精緻,不過卻比她想像中小了許多。

  這是析秋第一次到蔣府來,她聽說過蔣府前後有三進,可這三進的前後距離比起同樣是三進的佟二老爺的宅子要緊湊了許多。

  一個不認識的婦人笑迎了過來,胖胖的圓臉盤,穿著絳紫色撒花褙子,衣料是滾雪細紗,樣式是錦繡閣新出的寬襟樣式,看樣子是新上身的,頭上戴著約五六兩兩重一整套金頭面,珠光寶氣財大氣粗的樣子,析秋暗暗挑眉,蔣士林雖位居高位,可蔣家的家底並不算厚,若只是靠蔣士林的俸祿養著一大家子人,顯然是要捉襟見肘的,但看這位婦人穿著打扮……看來蔣家也不是她想像的家底很薄。

  江氏轉了頭和析秋對視一眼,果然她的眼中也露出驚詫的樣子。

  「親家奶奶,六姑奶奶。」她迎了過來朝江氏和析秋笑著自己介紹道:「我是二弟妹的大嫂,娘家姓汪。」說完,朝析秋福了福,衣服上手上赤金的和玉的鐲子叮噹響。

  原來是蔣士林的嫂子,析秋不由對蔣士林的大哥有些好奇……

  析秋還了半禮,笑著道:「原來是蔣大嫂子。」江氏也笑著道:「常聽四姑奶奶說起您,一直也沒機會見您,今兒可算是見到了,您可真年輕啊。」

  汪氏掩面笑了起來,眼角就露出細細的魚尾紋,析秋不由感嘆江氏還真的會誇人。

  「快請吧,家母正等著親家奶奶和六姑奶奶呢。」說著,汪氏便側身讓了道做出請的手勢:「任三奶奶怎麼沒有和你們一起來啊。」

  析秋一愣,汪氏怎麼會和佟析言走到一起去了?

  江氏也存了疑惑,問道:「三姑奶奶有事便沒能來,大嫂子認識我家三姑奶奶?」汪氏就滿臉笑容的回道:「任三奶娘為人爽快,有過幾面之緣。」

  江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幾個人說著,一起朝如意門裡走去,過了一道如意門就進了內院裡頭,入眼的是一排倒座,已經能看到正房,正房的門口站著幾個穿著體面的媳婦子,見析秋和江氏到了,立刻規矩的蹲身行禮,隨後眼睛不停朝析秋身上招呼。

  甚至有人壓了聲音,輕聲去議論:「這位就是誓不納妾的蕭大都督正妻?」

  「嗯。是咱們二夫人的六妹妹。」有人輕聲回道。

  「長的果真是漂亮,就是年紀小了點,及笄了沒有啊?」

  「怎麼會沒及笄,我可聽說她及笄禮的主賓是長寧公主呢,京城中的閨秀可沒幾個有她的排場面子,不過是佟府的庶女而已……」說著嘆了口氣:「所以,這人啊還是要相信命。」

  江氏轉頭過來,攜了析秋的手握在手心裡,析秋就朝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介意,江氏回以微笑,依舊是牽著析秋沒有鬆手。

  析秋任她牽著,兩人就進了蔣老夫人的院子。

  蔣老夫人正盤腿坐在羅漢床上,頭上包著棗紅色的抹額,也是圓盤臉,黑黑胖胖的的看上去有六十歲的樣子,但實際上析秋聽說她沒有太夫人的年紀大。

  「親家老夫人。」江氏笑著朝蔣老夫人蹲了蹲身,析秋則是半曲了身子行了晚輩的禮,她有誥命在身,理應蔣老夫人給她行禮。

  不過顯然蔣老夫人不會下來給她行禮!

  「親家奶奶,六姑奶奶快坐。」蔣老夫人滿臉笑的指著兩邊的椅子:「快去沏茶!」顯得很熱情。

  析秋和江氏一笑著坐下,蔣老夫人笑著道:「家裡頭一點小事也勞煩親家奶奶和六姑奶奶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說著嘆了口氣:「老二家的也真是。」

  江氏皺了皺眉,笑容淡了一分回道:「老夫人見外了,四姑奶奶的事可不就是我們的事兒,一家人哪用說兩家話。」說完一頓便道:「四姑奶奶這會兒可好?我們去看看她。」

  「不急不急,上午已經請了大夫,這會兒吃了藥剛剛睡下,親家奶奶和六姑奶奶在這裡坐會兒吧,一會兒她要是醒了,讓老大家的送你們去。」蔣老夫人目光微閃,端著茶喝了一口,餘光便看向析秋,暗暗打量,個子不算高,眼睛大大的相貌倒是上等的,可就是瘦了些,恐怕也不是好生養的。

  析秋心裡有些不悅,這一家子看人便都是這樣赤裸裸的毫不掩飾?

  江氏也不高興,笑著道:「一早聽說病了,家裡頭父親和她大哥就著急得很,讓我們過來瞧瞧,還說要去宮中請了太醫帶過來,被我制止了,想必四姑爺應該已經請了才是!」說著一頓又滿面憂心的看向蔣老夫人,道:「怎麼好好的就病了,昨兒在家裡可還好好的。」

  蔣老夫人目光一閃,汪氏正笑著帶著人端茶進了門:「這兩日夜裡也涼,也不知是不是貪涼了的緣故,我早上瞧過就是有些低燒,臉上也起了疹子,別的倒沒什麼。」

  真當她們什麼都不知道。

  江氏真是氣得沒了話,就端著低頭去喝茶。

  析秋面露不安,看向汪氏道:「四姐姐因為自小有花粉過敏,所以她一向注意的很,適才我們進來,也沒瞧見院子裡種了許多花,怎麼好好的就舊病復發了呢?」

  蔣老夫人一愣,暗暗不悅,果然是一家子的姐妹,說起話來就這樣不中聽,又嬌氣,難不成佟府裡出來的小姐還都要讓別人當菩薩供了不成,不過是七品官府裡的小姐,哪裡來的毛病!

  「許是風太大了,隔壁院子裡種了許多的花,吹了花粉過來也未可知。」汪氏笑著道:「府裡知道弟妹的身體,一向花啊朵的也不敢往裡面帶。」

  析秋露出原來如此的樣子,嘆道:「這真是不巧的很。」說完又看向蔣老夫人:「還是勞煩大嫂子送我們過去吧,便是沒醒我們在邊上坐坐心裡也能好受些。」

  析秋忽然明白,為什麼佟析硯瘦了那麼多,這位蔣老夫人和蔣大嫂子不但不會說話,還眼高於頂。

  恐怕,佟家現在在她們眼裡,不過是小小七品官府,而蔣士林可是堂堂五品吏部侍郎了,又得聖上信賴,如今再去比兩府的地位,可就算佟府高攀了。

  汪氏瞧出析秋和江氏有些不高興的樣子,便偷偷去看蔣老夫人,蔣老夫人擰著眉頭朝她點了點頭,汪氏就笑著上去道:「那我陪大奶奶和六姑奶奶去吧。」

  析秋和江氏就站了起來,笑著點頭道:「有勞大嫂子了。」

  又朝蔣老夫人點了點頭,隨後出了門,剛出了門迎面便走來一位穿著正紅撒花褙子,圓圓的臉胖胖的看上去很富態,約莫十六七歲的女子,見到汪氏陪著析秋和江氏走過來,隨即滿臉笑的走了過來,遠遠的析秋就看見她露出兩顆虎牙,顯得很可愛的樣子。

  她屈膝朝汪氏和江氏以及析秋行了禮。

  江氏看向汪氏,問道:「這位是?」看穿著打扮是未出閣的小姐,可蔣府裡並無年少的小姐,以至於江氏不好判斷。

  「是梅小姐。」汪氏臉色僵了僵,轉頭朝江氏和析秋介紹道:「是公爹的同窗之女,現下正寄住在府裡。」

  析秋一愣,仔細朝梅小姐看去,難道這就是蔣士林快要抬進門做姨娘的師妹?

  竟然已經寄住在府裡?

  江氏徹底冷了臉,很冷淡的朝梅小姐點了點頭,轉頭對汪氏道:「還是早些去看四姑奶奶吧。」

  「好,好!」汪氏顯得很尷尬,朝梅小姐看去,就見梅小姐彷彿毫無所察一般睜著大眼,滿臉懵懂不知的樣子看著幾人:「大嫂子,這兩位夫人是?」

  汪氏擰了眉頭道:「是二夫人娘家的嫂嫂和妹妹。」已經不想介紹,揮著手道:「你快去娘那邊吧,她正等著你呢。」

  「哦。」梅小姐就應了一聲,視線依舊滴溜溜的在析秋和江氏身上轉,顯得很好奇。

  江氏加快了步子,朝佟析硯的院子裡去,彷彿後面有什麼人在追著她。

  還沒進佟析硯的院子,代絹已經迎了過來:「大奶奶,六姑奶奶。」江氏朝她點了頭問道:「人呢,這會兒怎麼樣?」

  代絹眼睛紅紅的,有些顧忌的看了眼汪氏,垂著頭道:「剛剛餵了藥一直昏睡不醒,迷迷糊糊的一直說著胡話。」抹著眼淚:「奴婢喚了半天也沒反應。」

  江氏和析秋不再管汪氏,三兩步進了房裡,一色的紅木傢具是當初佟析硯的陪嫁,多寶格擺著的也如她曾經的閨房一樣,入目皆是書,滿室的淡淡墨香,如今卻混合著藥味,析秋朝床上看去,就見佟析硯面色緋紅,滿臉的風團紅疹微微有些浮腫,睡著那裡,顯得很不安穩,手下意識的放在胸口,呼吸很急促很快。

  江氏的眼淚頓時落了下來,走了過去摸著佟析硯的頭:「昨日說讓你在家裡歇一夜,你偏說回來,卻不知道一夜工夫,人就病成這樣了。」

  代絹在一邊哭。

  析秋過去仔細看了佟析硯的皮膚,又翻開眼簾撬開牙齒看了看,暗暗心驚,這是典型的過敏症,若只是普通的花粉以佟析硯的過敏程度不可能達到這樣的地步,這樣的情況除非她在花粉堆了滾了一圈……

  她已經是輕度昏迷了。

  析秋沉了臉,回頭看著代絹問道:「昨晚到底怎麼回事?這樣的過敏程度可不是鬧著玩的。」說完,對門外守著的碧槐道:「去將張醫女請來。」

  代絹慌了神回道:「……跪在祠堂裡還好好的,後來發了燒奴婢將夫人帶回來,沒過一會兒就成這樣了。」一頓:「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就……」

  汪氏看析秋這樣鄭重其事的,不由笑著道:「六姑奶奶是不是有些太緊張了,代絹姑娘說弟妹在娘家就有這樣的病,既然是舊病復發也就沒有多少事兒吧,況且,也給她餵了藥,大夫說吃了藥就沒事了。」

  「閉嘴!」析秋轉頭看向江氏,臉色沉的可怕:「我不管你請的什麼郎中,我只知道她現在很危險。」說完,看著碧槐叮囑道:「快去快回!」

  碧槐應是而去。

  汪氏卻是面色變了幾變,朝後縮了縮,像是被析秋表情和神態驚住,又像是意識道事情的嚴重性,小心問道:「那什麼張醫女……可要去請了太醫來?」

  江氏也沒有見過析秋發這麼大的火,但是她卻知道若沒有事她也不會這樣的反應,江氏著了急問道:「六姑奶奶,眼下如何是好?」

  析秋蹙了眉頭,三兩下掀開佟析硯身上蓋的被子,又將她穿著的衣衫脫了,只剩下一層裡衣,回江氏的話:「沒有藥物,只能期望靜柳有辦法。」

  佟析硯的呼吸比方才好一些,可依舊比常人急促。

  代絹矇著帕子,低聲哭了起來,她也以為燒退了就沒事,沒想到六姑奶奶說得這麼嚴重。

  江氏抹了眼淚,回頭對汪氏道:「大嫂子,四姑爺去哪裡了?」

  「去……去衙門了。」汪氏已經退到了門口,聽江氏問話她才停了腳步。

  江氏沉了臉,慢慢的道:「勞煩大嫂子派人去將四姑爺請回來,這個時候若是他在,也有個主心骨。」她是要讓蔣士林看看,佟析硯到底遭了什麼罪。

  「好,好,這就去!」汪氏說完,提著裙子頭也不回飛快的出了門。

  析秋揮退房裡的丫頭,捏了佟析硯的鼻子低頭便給她做人工呼吸,江氏在一邊看的目瞪口呆:「六姑奶奶,你這是?」

  析秋沒有心思和她說話,又來回做了兩組,佟析硯臉總算沒那麼紅,可是這也不過治標不本,她沒有藥物此刻什麼也不能做。

  「四姐姐!」析秋握住佟析硯的手:「你醒醒,我和大嫂來看你了。」又回頭和江氏道:「大嫂,你來和四姐姐說說話,如果她能自己醒來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江氏立刻上前去和佟析硯說話,從出嫁前一直說前朝皇后的嫁妝,析秋就在一邊觀察佟析硯,若是覺得她呼吸跟不上,就繼續再做幾組人工呼吸,江氏一面忍住驚訝,一面不停的去說有可能引起佟析硯感興趣的話題。

  又等了一會兒,醫館在西大街離這裡很遠,可是蔣士林那麼近卻也出乎意料的沒有回來,江氏揣揣不安,不時朝門口看去。

  蔣老夫人由梅小姐扶著進來了,在房門口停下,有些匪夷所思的看著析秋和江氏,聲音淡淡的道:「怎麼說的這麼嚴重?老二在衙門裡忙著呢,哪能隨隨便便就請他回來。」說著一拐一拐的走近,在江氏身後停下來:「不是吃了退燒藥了嗎,大夫也說沒事,六姑奶奶也太大驚小怪了。」

  析秋深呼了口氣,這個時候她忽然很希望房媽媽在,或許只有她在,才能和這位蔣老夫人說的清道理。

  江氏也壓住心裡的火,轉頭朝蔣老夫人道:「既如此,那等大夫來了,我們便將六姑奶奶帶回去養病吧,也省得留在這裡給您添麻煩。」說完,她和邱媽媽吩咐:「蔣姑爺位高權重事務繁忙,去將大爺請來吧!」

  這話已經說的很重了。

  析秋也不由詫異,江氏向來溫和脾氣也好,沒有和佟析硯以及大太太商量過就說出這樣的話來,說明她也是被蔣家這一對婆媳氣得不輕。

  蔣老夫人被江氏噎得臉色一僵,不悅道:「大奶奶說的這是什麼話,她若是真的有危險,老二自是要回來,可早上大夫就說她沒事,這會兒去請老二回來,那耽誤了衙門的事,可不是開玩笑的。」頓了一頓又道:「內宅婦人整日裡哪能事事去煩男人,給男人添麻煩。」

  她畢竟還是長輩,江氏說話也不能太沒了禮,就硬生生的忍了下去,沒有再頂回去。

  扶著蔣老夫人的梅小姐,朝床上探了探頭,聲音怯生生的道:「老夫人,我瞧著姐姐好像是……」蔣老夫人一愣,轉頭看著她問道:「像什麼?」

  梅小姐一臉不確定的道:「像是麻疹一樣,小時候鄰居家有位姐姐得了麻疹就是這樣的,滿身的疹子。」

  蔣老夫人聽著臉色就是一變,不由自主的朝後退了一步,驚聲道:「這還得了!」說著就吩咐道:「快讓婆子將這個院子圍了,這一院子的人都不能隨意在府裡走動。」又轉頭對汪氏吩咐道:「幾個孩子看緊了,可不能到這裡來。」

  「你們!」江氏捂著肚子站起來,怒道:「欺人太甚!」

  蔣老夫人卻是一臉正經,一臉關心的對江氏道:「親家大奶奶,若是麻疹可不是開玩笑的,你還是出去待一會兒,你可是還懷著身孕呢。」

  江氏氣得紅了眼睛,冷冷的道:「老夫人若是害怕儘管出去便是!」

  汪氏一早就退了出去。

  只有那梅小姐一臉無辜的扶著蔣老夫人站在床邊,卻是節節後退。

  析秋深看了眼梅小姐,冷笑著道:「梅小姐還精通醫理,真是多才。」說著笑了笑:「若真是麻疹,老夫人和梅小姐在房裡待了這麼久,恐怕就是此刻出去也枉然了。」

  她說完,就見兩人臉色頓時巨變。

  析秋這才覺得解了一點氣,轉頭又去看佟析硯的眼睛和口腔,焦急的朝門口看去,就在這時阮靜柳帶著綰兒提了藥箱進門,析秋立刻鬆了口氣,對阮靜柳道:「你總算來了,花粉過敏,身上發了蕁麻疹,這會兒呼吸急促……」

  阮靜柳點了點頭,也和析秋一般看了眼睛和嘴,又掀開衣裳看了胸口,搭了脈,點了點頭道:「確實是過敏,不過好在救治得當,我開些藥速速煎來餵了,睡一覺就沒事了。」

  析秋鬆了口氣,代絹已經拿了紙筆,阮靜柳很快的寫好處方交給代絹:「這裡兩份處方,這一份煎藥每日三次吃了,這一份煮水擦洗身子,也是每日三次。」

  代絹接了點了點頭,提著裙子飛快的出了門。

  阮靜柳就拿了針給佟析玉灸了一針,回頭對析秋和江氏道:「沒事了,你們不用擔心!」

  江氏捂著胸口腿一軟在床邊坐了下來,眼淚簌簌的落下來了。

  析秋轉頭就去看已經站在門口的蔣老夫人和梅小姐道:「老夫人不用怕,不是麻疹,所以不會傳染。」

  蔣老夫人聽著滿臉的尷尬,梅小姐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真的嗎,可真是嚇死我了,姐姐沒事就好!」說著,朝蔣老夫人道:「伯母,你別擔心了,姐姐沒有事。」

  算是給蔣老夫人找台階下,顯然蔣老夫人沒有明白,只是目光閃了閃,依舊是嘴硬的道:「我何時怕過,不過家裡有孩子,自是要謹慎些好。」說著一頓又道:「我就說沒有事,六姑奶奶太言過其實了。」

  阮靜柳看了析秋一眼,語氣生硬的道:「若是沒有蕭四夫人前面的救治措施,想必老夫人這會兒要給你的兒媳準備後事了。」

  蔣老夫人臉色一僵,她可以質疑析秋,因為析秋畢竟不是大夫,可張醫女的名聲京城中可是無人不知的,這會兒她才知道後怕,臉色連連變化,不確定的道:「真的這麼嚴重?」

  阮靜柳冷冷哼了一聲。

  蔣老夫人扶著梅小姐腿就軟了一下,額頭上眨眼功夫就出了許多汗。

  析秋轉過臉去,沒有再看她。

  「析硯,析硯!」蔣士林和佟慎之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蔣士林臉色發白,析秋能看得到他的垂在身側的手一直在抖,三兩步衝了進來,連他母親都沒看一眼,就半跪在床邊上,握了佟析硯的手:「析硯,對不起,我回來了,我回來了!」說著,眼睛已經紅了。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著急。

  佟慎之負手走了進來,眉頭緊緊蹙著目光落在床上,又去看眼睛紅紅的江氏,和冷著臉的析秋,他看向阮靜柳問道:「張醫女,析硯現在如何?」

  阮靜柳面無表情的回道:「救治及時,暫時死不了。」

  蔣士林聽著,就猛的抬頭看向阮靜柳問道:「怎麼會這麼嚴重,我早上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

  阮靜柳冷面回道:「她有花粉過敏,想必你該知道的,這樣嚴重的過敏必定是吸入了大量的花粉,我看蔣大人不用問我,應該捫心自問才是。」

  是啊,佟析硯不可能自己去吸花粉,她既是成了這樣,除了別人有意謀害,不會還有別的解釋。

  蔣士林身子一軟,跌坐在腳踏上,握著佟析硯的手就漸漸鬆開來。

  析秋看著蔣士林,道:「四姐夫,既然大家都在這裡,你能不能和我們解釋一下,四姐姐為何成了現在這樣?」

  蔣士林臉色灰敗沒有說話。

  江氏也是語含慍怒:「四姑爺,都這個時候你難道還要瞞著我們不成,既然相公也來了,若是四姑爺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們就將四姑奶奶帶回去罷了,省得留在蔣府裡,將來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難道下一次我們來,就是要給她收屍不成。」

  蔣士林垂了頭,滿臉的內疚!

  佟慎之臉色沉沉的站在房裡,他是長兄,若是他開了口要將佟析硯接回去,便是蔣士林也攔不得。

  蔣老夫人一看自己的兒子被人緊緊逼著問話,便將拐杖朝地上一戳,冷聲道:「哪有你們這樣說話的,你們口口聲聲在責怪士林,怎麼不問問佟析硯她做了什麼!」說著一頓就滿臉憤怒的道:「也好,既然要把話講清楚,那我們今天就講清楚,說清楚後你們若是要將人接回去,那就接回去,隨後我們休書就送去佟府,這樣無賢無德的女子,我們蔣家也不稀罕要!」

  析秋被氣笑了,她轉頭看著蔣老夫人問道:「那就請老夫人說說,四姐姐如何無賢無德罷,又要以什麼理由休她回家?」

  「哼!」蔣老夫人就指著佟析硯:「她自是不賢,善妒,竟不讓自家相公納妾。她自己不能生,還容不得妾室有孕,竟下毒害我蔣家的骨肉,你說,這叫什麼賢德!」

  「四姐夫。」析秋冷笑這看向蔣士林,並不接老夫人的話:「您覺得老夫人說的對嗎?」

  蔣士林身體一怔,滿臉痛苦的去看自己的母親,聲音嘶啞的道:「娘,您就少說一句吧!」說完,又緊緊握住佟析硯的手。

  咚的一聲,蔣老夫人的拐杖戳在地上,她怒道:「不孝子,有你這樣和你母親說話的嗎。」說完,看向一屋子的人道:「問他沒用,他是我生的,娶什麼樣的妻子自是由我說了算!」

  「我看現在也由不得您說了算了。」析秋看著蔣老夫人冷笑道。

  蔣老夫人臉色一變,怒道:「六姑奶奶此言何意。」析秋就看向蔣老夫人,一字一句道:「四姐姐的病不會無緣無故的發,既然蔣老夫人說要休妻,那我看我們也不用顧忌門楣臉面,不如報官吧,讓京衙去查,到底是什麼人在背後使了什麼齷齪手段害了四姐姐成現在這樣。」一頓目光看向她身邊的梅小姐:「由官府查,結果如何由京衙說了算,若是有人謀害四姐姐,必不能姑息輕饒!至於蔣家有沒有資格寫休書,蔣老夫人還是去查一查大周律例再來與我們說。」

  話音一落,梅小姐身體頓時僵住,臉色突變。

  蔣老夫人臉色一白,立刻反駁道:「報官,你們不要臉我們蔣家還要臉!」說完一頓又道:「再說六姑奶奶也是嫁出去的姑娘,佟家的事可由不得你做主。」

  「自是由她說了算。」就在這時,佟慎之轉身冷冷的掃了一眼蔣老夫人,負手而道:「這件事,由六姑奶奶說了算!」

  說完,走到床邊,看著佟析硯,一字一句道:「先將人帶回去,再請京衙來查!」

  蔣士林驀地站了起來,吼道:「你們不要說了。」他蹬蹬走過去看著蔣老夫人道:「娘,您就消停消停吧,您以為休妻娶妻就這樣容易,您以為您兒子如今位居高位,不論是誰都該忌憚著高看一眼?」

  蔣老夫人大怔,蔣士林便搖了搖頭,滿臉的痛苦的道:「析硯都這樣了,您還要怎麼鬧,這件事本就是我們錯了,難不成我們還有理了不成。」

  「胡說!」蔣老夫人瞪著蔣士林道:「她下毒害了何姨娘總沒有冤枉她吧,我身為婆母罰她也沒有錯吧,她自己舊病復發竟還怪到我們頭上來,他們要報官就報官,這門親事我一早就不同意,有那樣一位母親怎麼能生出好女兒來,不要也罷!」

  「好了,別說了!」蔣士林雖是一身官服,此刻卻沒有半分的官威和平日裡的器宇軒昂,他緊緊皺著眉頭,握著拳頭道:「別說了,我讓您別說了!」

  這邊江氏已經在吩咐邱媽媽:「你陪著代絹她們去將四姑奶奶平日裡用的東西收起來。」說著一頓又道:「將嫁妝一應的東西俱都打包清點好,一樣一樣貼上了封條,稍後便派人來運回去。」

  這是真的要將人帶走了。

  蔣士林猛然轉過來,快走幾步突然在江氏和佟慎之面前跪了下來:「大哥,大嫂,這件事是我的錯,是我照顧不周,還請你們再給我一次機會!」

  析秋轉過頭去不看蔣士林。

  堂堂五品官,在她面前跪了下來,滿臉的悔恨,江氏面色已有鬆動,不由朝佟慎之看去,就見佟慎之擰了眉頭,久久沒有說話,顯然也在考慮。

  其實,佟析硯若是真的從蔣家回去,往後的日子也不好過,即便是和離女方以後若再想嫁人,也不容易,許多和離被休的女子都被家族遺棄,不是送去莊子裡養老,就是送去庵堂裡度過餘生,總之結局少有美好的。

  佟慎之會去考慮,也在情理之中。

  正在這時,梅小姐鬆開蔣老夫人的手,三兩步走了過來,也並肩和蔣士林跪在眾人面前:「佟家大爺和佟家大嫂,還有六姑奶奶,你們不要怪士林哥哥,他一直對姐姐都很好的,這一次真的只是意外,你們不要逼他了。」童音稚嫩的樣子。

  江氏剛剛生出的一點鬆動,立刻再次氣上了心頭,她聲音一沉怒道:「邱媽媽,收拾東西,立刻走!」

  析秋擰了眉頭,暗嘆這位梅小姐可真不簡單,三兩句話就將本來漸漸平息的吵怒再添了一把火,看來若是她真抬進了門,以後佟析硯也不是她的對手。

  「梅兒,住嘴,這裡輪不到你說話。」蔣士林頭也不回的怒喝了一句,梅小姐臉色一白,立刻眼裡蓄積了淚水,泫然欲泣的樣子。

  蔣老夫人看著一陣心疼,上去扶著梅小姐起來,對蔣士林道:「你吼什麼,梅兒素來膽子小,可別嚇著她!」

  邱媽媽聽著也不由生氣,帶著佟析硯身邊的幾個丫鬟就開了櫃子的門開始清點東西。

  鬧到這個地步,便是江氏來之前也沒有想到,此刻大家都沉了臉沒有人再說話。

  蔣士林跪在地上,滿臉痛苦的去看佟慎之:「大哥,我知你心裡對我有怒,不如這樣,您今天先將析硯帶回去歇幾日,等過幾日我處理好家裡的事情就去接她回來,您看可好。」

  佟慎之臉色沉沉的,沉吟了許久道:「你起來說話吧。」說著,看蔣士林站起來,他又道:「四妹回不回來,以後再說,眼下她舊病復發之事,三日後你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蔣士林垂著臉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有丫鬟端了煎好的藥進來,蔣士林伸手接了過來:「我來餵!」走到床邊,將佟析硯扶著靠在懷裡,用勺子一勺一勺吹冷了藥去餵她。

  江氏撇開臉不去看。

  蔣老夫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梅小姐白著臉,由自己的丫頭扶著站在門口,汪氏在房門口探頭探腦的。

  喝了藥,佟析硯總算好了一些,江氏讓人將佟析硯抬上了馬車,蔣士林一路將她們送到門口,依舊是依依不捨的看著馬車,析秋搖了搖頭和江氏帶著邱媽媽和碧槐上了一輛車,阮靜柳則坐著來時的車回了醫館,佟慎之騎馬跟在後面,碧梧幾人則帶著佟析硯的東西坐了一車。

  「六姑奶奶,你說四姑奶奶怎麼就這麼命苦!」江氏一上車就開始抹眼淚:「攤上這樣的人家,誰能受的了。」

  婆婆不疼妯娌不和睦其實都沒有關係,最關鍵的是相公要和自己一條心,如今看,蔣士林也未必和佟析硯一條心。

  「那個什麼梅小姐,我瞧著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四姑奶奶堅決不能再送回去,除非四姑爺答應不抬這位梅小姐進門!」邱媽媽憤憤的道:「否則,將來日子還不知過成什麼樣。」

  析秋嘆了口氣,碧槐在一邊給析秋和江氏各倒了杯茶,道:「蔣老夫人看樣子很喜歡梅小姐,也很喜歡蔣大嫂子,唯獨不喜歡我們四姑奶奶。」她說的好像頗有深意,析秋就轉頭去看碧槐,她一向不會亂說話,問道:「你如何得知?」

  碧槐就回道:「那蔣大嫂子也好,梅小姐也好,就連蔣老夫人房裡的媽媽,可都是長得差不多,矮矮胖胖的臉和月餅一樣……」

  邱媽媽剛喝了一口茶還沒咽下去就嗆得咳了起來,析秋也被碧槐的話逗的心情好了一些,她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回事,蔣家的女人好像都是圓盤臉,一副好生養很富貴的樣子,唯獨佟析硯瘦瘦的……

  一行人還沒到府裡,房媽媽已經早早的侯在了門口,一見車裡躺著依舊昏迷未醒的佟析硯,就嚎啕大哭起來:「我可憐的四小姐,昨兒可還是好好的。」說完一臉沉痛的看著佟慎之道:「大爺,大太太說若是蔣家不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便遞了婚書去衙門,這門親事不要也罷!」說著一頓,又怕江氏這個大嫂阻攔:「與其留著四小姐在蔣家受罪,還不如接回來在府裡待著,四小姐當初可是去了許多嫁妝,帶回來也夠她用一輩子的了。」

  江氏沒有說話,佟慎之沉聲道:「先將四妹送去房裡歇著吧,別的事情以後再說。」

  總是要問當事人意見的。

  析秋陪著江氏在佟析硯房裡坐了一會兒,房媽媽就帶著人用滑竿將大太太抬了過來,大太太一見滿身風團紅腫的佟析硯,就嗚嗚的哭了起來,沒哭上幾聲就暈了過去。

  又是一番折騰,大老爺回來就斥責房媽媽道:「她身子不好,這樣的事情不瞞著點,你難得是顯折騰的還不夠嗎!」大老爺陰冷著臉怒看著房媽媽道:「往後再讓我看見你嚼舌根滿嘴裡胡言亂語,就休怪我將你送去莊子裡去!」

  房媽媽朝後一縮,沒敢再說話。

  大太太這一次彷彿被刺激的不輕,沒有如往日那樣,胡先生針灸立刻醒過來,這一次卻是昏昏沉沉一直睡著,胡先生出了門就嘆道:「我說了許多次,情緒上定要保證平和……」

  房媽媽頓時面如死灰。

  析秋知道,房媽媽什麼事都告訴大太太,是因為她怕大太太因為生病而徹底被府裡人遺忘,沒有威信,上位者即便不能事事親自過問,可也要做到事事心中有數。

  可是卻沒有想到弄巧成拙了。

  佟析硯下午就醒了過來,一醒來就一直哭,析秋陪著她,親自給她用藥擦了身子,將蔣家發生的事簡明扼要的和她說了一遍:「你總歸是當事人,大哥沒有將話說死,應該還是要等你的意見。」

  「六妹妹。」佟析硯哭得越發的凶:「我真的沒有下毒,我再怎麼笨也不可能在自己送去的燕窩裡下毒的。」說著蒙在被子哭了半天:「相公他……也不相信我。」

  析秋嘆氣,抱著佟析硯,忽然想到當初蔣士林去福建生死不知時,佟析硯也是這樣靠在她懷裡哭得傷心,卻沒有想到同樣的情景,心態卻早已經不一樣了。

  「蔣姐夫也有苦衷。」析秋勸道:「你寬寬心,他說要給你一個交代,我們等著便是。」

  佟析硯擦著眼淚,可淚水還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落下來:「我……我不想聽他解釋,既然要和離,那就和離,我也絞了頭髮做姑子去,往後也落個清靜!」可是臉色卻是越說越白,到最後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別想了,你好好休息,把病養好了,蔣家的事一時半刻也解決不了,你暫時就住在家裡,家裡畢竟還有父親和大哥在。」

  佟析硯就抹了眼淚點了點頭,又忍不住抱著析秋悶在她的肩上哭著道:「六妹妹,我是不是錯了?」

  錯了嗎?析秋也不知道,人生不到最後誰無法定義對與錯……

  正說著,外面有碧槐隔著門道:「夫人,四爺來接您了。」

  佟析硯聽著就鬆開析秋,勉強笑著道:「為了我的事,讓你跑了一天,你快回去吧,別讓大都督久等了。」

  「你好好歇著,這兩日家裡二妹成婚,我過了這幾天再來看你。」

  佟析硯就不捨的點了點頭:「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若是我身子好些就去喝延箏的喜酒。」說著,讓代絹送析秋出門:「快走吧,我不會做傻事的。」

  析秋點了點頭,出了門……

  就見蕭四郎負手站在垂花門外,眼眸深邃,臉上沒有表情但看著他的眼神卻是那樣柔和。

  不期然的,析秋的心就漸漸暖了起來,朝蕭四郎福了福,喊道:「四爺!」

  「嗯。回家吧!」蕭四郎朝她點點頭,輕聲道。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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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47:51
第一百六十四章:是愛?

  兩個人並沒有立刻回去,而是去了正房裡。

  大老爺臉色很難看,析秋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見過他這樣的表情,彷彿極度的痛苦,彷彿極度的屈辱,彷彿極度的憤怒……

  佟全之也從外面回來,大老爺和蕭四郎各在正位上坐了一邊,佟慎之在大老爺下手,旁邊坐著江氏,析秋坐江氏的對面,佟全之則是坐析秋的身邊,房媽媽站在江氏身後,在不停的抹眼淚。

  「……報官就不必了!」大老爺最先開了口,聲音是悲涼的:「事情鬧將出去,往後四丫頭還怎麼做人。」

  這是家庭會議,上一次開家庭會議是什麼時候?析秋不記得了,但她卻知道每一次發言最踴躍的就是蔣士林了。

  任雋一問三不知神遊天外,蕭四郎惜字如金,只有蔣士林和大老爺你來我往,聊得卻是最多的。

  如今卻是……

  大老爺這麼想沒有錯,女子被婆家趕出來,別人不管婆家有沒有虐待你,人家只會想一個巴掌拍不響,婆家對你不好也定是你這個兒媳做的不周全,若不然事情怎麼會鬧道這個地步。

  佟慎之點了點頭,將他和蔣士林說的話和大老爺說了一遍:「……說是三天後給我們答覆。」頓了一頓正要說話,佟全之卻一臉不忿的站起來,怒道:「答覆,怎麼答覆,我看蔣姐夫不將凶手找出來送去京衙,這件事我們就免談!」

  話糙理不糙。

  佟慎之擰了擰眉頭,卻沒有反駁佟全之的話,大老爺看了眼蕭四郎,對佟全之道:「即是說話,你便認真的說,拍桌子何用!」

  佟全之一愣,搓著脖子縮著肩膀重新坐了下來。

  「父親!」江氏用帕子壓住眼角:「兒媳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大老爺看著她,點了點頭。

  江氏就朝析秋看了一眼,想了想才道:「蔣老夫人性子剛烈,又是好勝好強的人,四姑爺平日對蔣老夫人也很孝順,這件事依兒媳看,只怕是蔣姑爺也很為難,至於害四姑奶奶的人,左右不過是蔣府裡的人,查到了送去衙門裡雖解了一時之氣,可不可避免得還是得罪了蔣家的人,將來若是四姑奶奶回去,這日子只怕更加是不好過,生出更多的紛爭,甚至連四姑爺也能因此心生怨懟……到時候四姑奶奶的日子,可就真的成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析秋終於明白,她朝自己看來的這一眼是為什麼,因為報官的事是她說的,江氏現在提出反對的意見,怕她心裡生嫌隙。

  她覺得江氏說的很對,她剛剛也只是一時氣憤說出報官的話,如蔣老夫人那樣的人,也只有報官才能鎮住她。

  她心裡想著,就微微點了點頭,看向大老爺道:「父親,大嫂說的很有道理。」

  男人和女人考慮問題的角度肯定是不同的,沒有對與錯,只能說誰更理性化誰更人性化。

  「那依你之見該如何?」大老爺問道。

  江氏面色一怔,有些尷尬的看了眼大老爺,下面的話卻是說不出來了……

  析秋朝江氏看去,就見江氏也正朝她看來,析秋目光一轉就明白了江氏的意思,她看向大老爺道:「父親,問題的癥結還是在四姐夫身上,若是他站在四姐姐這邊,餘下的問題也就會迎刃而解。」說著一頓她也看了眼蕭四郎,慢慢道:「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四姐夫答應去和將老夫人說,讓四姐姐和他分府單過。」

  大老爺眉梢一挑,就聽析秋解釋道:「正如大嫂所言,蔣老夫人性子剛烈又是要強的,什麼事都是她說了算,其實這樣沒什麼,畢竟她是家裡的長輩,可她一碗水端不平,一味的偏袒旁的人,又對四姐姐心有厭惡,即便四姐姐回去了,將來還是會有各種各樣的矛盾和摩擦!」

  她沒有去說梅小姐,也沒有說納妾的事。

  這些事和男人說不清楚。

  大老爺果然凝眉做出深思的樣子,佟慎之也是一言不發的坐在哪裡,倒是蕭四郎點了點頭,低沉著聲音回道:「這方法雖不算高明,可也是從根本出發,解了燃眉之急。」

  大老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但蔣家經濟條件,想要立刻買間宅子恐怕不是說到就能辦到的。

  析秋又去看江氏,這樣的話若是江氏有心,由她說出來最好不過,果然江氏明白了她的意思,看向大老爺和佟慎之道:「如若四姑爺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不如我們幫四姑奶奶置了,房契上就寫四姑奶奶的名字,將來便是再有糾葛,房子是四姑奶奶的,蔣老夫人總有些顧忌才是。」

  「那就這麼辦!」大老爺讚賞的看了眼自己的兒媳,對佟慎之道:「你明日就去找士林,讓他去和蔣老夫人談,宅子的事由我們去辦,到時候讓四丫頭直接搬去新宅子。」

  若是蔣士林說服了蔣老夫人,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總比和離要好很多。

  至於梅小姐和妾室的問題,只有靠佟析硯在以後自己處理了。

  她們總不能不讓男人納妾,況且,佟析硯到底是不是梅小姐害的,他們也沒有證據,若是蔣士林查出來自己處理了梅小姐那就是再好不過了,可若是他姑息呢……不如不說。

  佟慎之點了頭:「我明日便去和他說。」正在這時,房媽媽走了出來,她抹著眼淚哭著道:「恕奴婢失禮,奴婢有話要說。」

  她代表的是大太太,傳達的也是大太太的意思,大太太是佟析硯的生母,她自然有發言權。

  房媽媽朝各人福了福,情緒有些激動的道:「老爺,那四小姐被人陷害的事,難道不追究了嗎?四小姐平日裡最是良善,從不與人結怨,她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的事來,還有,她被人害的舊病復發差點丟了性命,這件事難道不追究了嗎?」

  大老爺聽著擰了擰眉頭,顯然對房媽媽死抓著這事不放有些不悅,江氏瞧見就勸房媽媽道:「……不是不追究,而是眼下這件事不是最關鍵的,我們只能一件事一件事的做,如今蔣家有虧於我們,我們只有抓住了這點讓四姑爺搬出來單住,若是我們硬要四姑爺將凶手交出來,那四姑奶奶和四姑爺可就真的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房媽媽一怔,頓時沒了話。

  畢竟,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的道理誰都懂,重要的事,四姑奶奶那個樣子,分明還是對蔣士林情未斷。

  「天不早了,你們早些回去吧,家裡還有孩子等著。」大老爺看向蕭四郎道。

  蕭四郎聽著就點了點頭站起來:「那我們就先回去了,若是有事需要我們,便派人去府裡說一聲。」說完,朝析秋看來:「蔣大人辦事素來周全,想必知道自己該如何做!」

  析秋也隨著蕭四郎站起來,朝大老爺以及佟慎之和江氏行了禮:「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六姐姐我送你們。」佟全之跟著析秋站著,朝析秋眨眨眼睛,析秋笑著點頭:「有勞三弟。」

  佟全之嘿嘿笑了,一行人就將析秋和蕭四郎送到門口才回去,佟全之和析秋走在後面,小聲道:「六姐姐,我找人好好教訓教訓四姐夫您看怎麼樣?」

  析秋聽著一愣,隨即制止道:「千萬不能這麼做,犯了律法不說,若是讓人知道是你做的,將來你讓你四姐姐和四姐夫如何相處?」

  佟全之又蔫了下去,就偷偷朝蕭四郎看去:「我去和大都督商量,六姐姐也是婦人之見。」

  析秋看著他,哭笑不得!

  佟全之果然跑去追上了蕭四郎,兩人嘰嘰咕咕說了半天,析秋刻意加快了步子,就隱約聽到蕭四郎道:「……解決問題若只是靠武力,那將來你若真做了統領千軍的將軍,豈不是要生靈塗炭!」

  佟全之愣住,他一直覺得他和蕭四郎是一類人,凡事說不清就打到對方清楚為止,剛剛蕭四郎的一番話,徹底顛覆了他一向的思維邏輯,怔在哪裡喃喃的問道:「不用武力,那要用什麼?」

  蕭四郎就目光深邃的看向他,嘴角一勾回道:「去問你六姐姐!」

  析秋差點笑了出來,她敢肯定蕭四郎定是聽道佟全之剛剛說她「婦人之見」的話,所以才讓佟全之來問她!

  果然,佟全之就一臉不解的朝析秋看來,析秋笑著走過去,朝佟全之的腦子上戳了戳,回道:「你四姐夫的意思是,武力不是無所不能的,很多時候我們要靠的,還是這裡!」

  說完,笑眯眯的跟著蕭四郎的步伐出了二門。

  留了佟全之一臉雲裡霧裡的在遠處發呆。

  等上了車,析秋找了位置靠著,想到佟析硯滿臉是淚痛哭的樣子,還是長長嘆了口氣。

  「怎麼了?還是為了蔣家的事?」蕭四郎伸手將析秋耳邊的碎髮捋過去,柔聲問道。

  析秋點了點頭,將今天在蔣家發生的事前後和蕭四郎說了一遍,語有慍色的道:「蔣老夫人便查也不查,就罰四姐姐跪了一夜祠堂,一早上她發燒代絹又回了佟家,等她回來的時候,四姐姐就舊病復發了,這中間定然有人趁她昏睡時做了手腳……」說著一頓又道:「蔣家一個院子裡住了那麼多人,裡裡外外的事兒都是四姐姐管,邱媽媽在和代絹點嫁妝箱籠時,可是發現少了好幾箱子的東西……四姐姐可是才嫁了一年而已。」

  很顯然,佟析硯平日裡常拿自己的嫁妝出來貼補蔣家的開銷。

  她不由想到蔣大嫂子頭上那五六兩重的頭面,蔣家大爺沒有收入,一家幾口人住在這裡吃的喝的用的,可都是蔣士林的,蔣士林那麼點俸祿,便是有些田產和郊外的書院貼補也不會寬裕的,蔣大嫂子穿的可是滾雪細紗……當初大太太得了一匹還捨不得用一直收在在箱子裡呢。

  再想到佟析硯一日比一日瘦……

  她紅了眼睛,靠在蕭四郎的肩上,嘆道:「若是蔣姐夫不同意分家怎麼辦!」

  「他如何不同意?」蕭四郎擰了眉頭:「後宅鬧成這樣,他的面子上也不會好看,御史那邊也不會消停,如今唯有分家才是最好的辦法。」析秋也這樣認為,大家都這樣認為,可是卻忽視了裡面最重要的一個人,那就是蔣老夫人……

  蔣家也是書香世家,怎麼會娶了如將老太太和蔣大嫂子這樣的人?

  第二日,果然如析秋所料,佟慎之將佟家的意思轉達給蔣士林以後,蔣士林當即表示回去與蔣老夫人商量,此話一出蔣家立刻炸開了鍋。

  將老太太怒指著蔣士林道:「你這個不孝子,竟然為了一個媳婦,將你老娘撇開不管!」她蹬蹬走道蔣士林面前:「枉我當初辛苦生你,早該在你生下來時,就將你扔去茅坑裡淹死!」

  蔣士林就皺了皺眉頭,蔣大爺也聽不下去,上來拉著自己的母親道:「娘,這都什麼時候了,您說這些做什麼!」

  蔣老夫人脖子一擰,回道:「怎麼不能說,我辛苦拉扯你們幾大長大,你們父親只知道讀書,靠著每月收來的那一點束脩,能養活了誰?若不是你們大舅舅供著你們,每月從我家的鋪子裡送米錢送布匹來,你們一個個早就餓死了,如今你們翅膀硬了,不認你舅舅也就罷了,如今連你老娘也不要了!也不怕遭雷劈。」

  蔣老夫人聲音極大,蔣士林只覺得頭皮突突的跳。

  蔣大爺生怕蔣老夫人還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不由拉住蔣老夫人道:「娘,娘,你先消消火!」他和蔣士林長得很像,兩個人卻都長得不像蔣老夫人。

  「娘,這件事您也不要一味說二弟,憑心而論這件事我們也有錯,二弟妹雖有時說話生硬,可卻是個沒有心機的人,您說她害人連我聽了都覺得不信……她如何能不回嘴,能不頂撞您,再說了,她舊病復發這件事,也確實蹊蹺,佟家如今一口咬定是有人害她,我們又拿不出證據,是我們理虧在先,他們有這樣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

  「你說什麼?」彷彿火上澆油,蔣老夫人更加的憤怒:「她沒有心機,她沒有心機當初怎麼把你二弟哄得團團轉,你不要忘記了,當初可是佟家大太太將你二弟從佟府轟出來的,當初說什麼?說你二弟沒有本事,說等你二弟封侯拜相再來娶她的女兒,結果呢,你二弟一氣去了福建,差一點就回不來了,這些事難道你忘了,我告訴你,佟家的人沒一個好東西。」說著一頓又道:「就連昨兒來的那個六姑奶奶,還有大奶奶,都不是好東西,說的那都叫什麼話,好像我們高攀了她們,好像我們就該把他們佟家的人供起來一樣,哼!」

  蔣大爺瞪著眼睛,一臉不敢置信,像是看稀有物什一樣看著蔣老夫人:「娘,您昨天不會連蕭四夫人一起罵了吧?」

  「那是自然,誰讓我不高興,我就讓她不高興!」

  蔣大爺聽著頓時面如死灰的癱坐了下來,手指著自己的娘,一臉無奈的道:「娘,您可知道她是誰?您怎麼能罵她呢。」

  「怎麼不能罵,她哪裡長得比我高貴,我兒子可是吏部侍郎!」蔣老夫人回的理直氣壯:「她是析硯的妹妹,我是長輩,我如何不能罵!」

  蔣大爺搖著頭,嘆道:「娘啊,您可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莫說蕭四郎蕭大都督是一品大官比士林高出多少,就是他背後的宣寧侯府我們也比不上人家一個指頭。」頓了頓又道:「你可知道,她可是有誥命在身,她昨天是敬您長輩讓著您,若是真和您過不去,您辱罵誥命夫人,可是要坐牢的啊。」

  蔣老夫人臉色一白,依舊有些不相信!

  她以為,這京城中的人雖是富貴,可也不過和她家裡一樣,兩家不高興了就吵一架,哪怕打起來也沒事,最多以後不來往就是,誰缺了誰不能過,再說她兒子可是探花,可是五品官,連聖上都信任他,她怕誰!

  哪裡可能會有傾府滅族的事發生!

  蔣大爺有些憐憫的看向蔣老夫人,父親一生秋闈四次卻俱都未中,心灰意冷之時發現已是家徒四壁,家裡的老太爺做主,就娶了娘回來,舅舅家世代經營雜貨鋪子生活富足,娘自小拋頭露面盤生意,街坊說起來沒有不說她能幹的,可是卻是大字不識一個,父親當時不同意,可是老太爺卻是硬將娘娶進了門。

  後來父親才知道,娘的嫁妝可是十里八鄉最豐厚的一個。

  父親有了錢就開了間私塾,母親則在家裡操持營生,又生了他們兄妹四人!

  父親當時日日不回家,他不以為然,覺得娘很能幹又很爽快,後來等他娶了現在的娘子,才漸漸明白父親的苦處。

  他們根本就是兩種人,永遠將話說不到一起去。

  「娘啊,您可知道她的相公是侯府的四爺,是從龍之臣,是一品中軍大都督,二品將軍,聖上御賜給他的宅子是我們府裡幾十個那麼大,您說說,我們能不能得罪的起,我們非但得罪不起,還要好好捧著求著人家,有這樣的一個連襟,可是旁的人想求都求不來的啊。」他說完,也不去看蔣老夫人,轉頭去和蔣士林說話:「二弟,我陪你去佟家賠罪,不管他們提什麼要求,我們一律答應他們!」

  蔣士林滿臉悲痛的點了點頭。

  兄弟兩就坐在一邊商量明日去佟家如何行事,蔣老夫人卻是愣在那裡發呆。

  她想自己今天說出去的狠話,若是再將佟析硯接回來,以後她這個婆婆還有什麼面子,她騰的一下站起來,指著兩個兒子道:「想分家,除非我死!」

  說完,拄著拐杖態度堅決的出了門。

  蔣士林愣在哪裡,頓時一臉死灰,蔣大爺拍著他的肩安慰他:「娘那裡回頭我去勸,你速速去將弟妹接回來,他們若真要分家……」他斂目想了想就道:「也不要再去另買宅子,不如我帶著娘搬回去住,也省得吵得你們不安生。」

  他說的辦法也不失是個好辦法,蔣士林卻是一臉愁苦的握住蔣大爺的手:「大哥,怎麼能讓你們搬,若是岳丈執意要讓我們分開單過,那就重新置宅子便是,無論如何你們都不能搬!」

  蔣大爺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那我現在就去佟府,去和岳丈和大哥說清楚。」蔣士林站了起來,正要出門,梅小姐卻是急匆匆趕了過來,跑得臉頰紅彤彤的很可愛的樣子:「士林哥哥,聽說你要去接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吧。」

  蔣士林一頓,回道:「我一個人去就行,你在家裡呆著吧。」說著繞開梅小姐就出了門,卻是不到晚膳的時間就從佟府空手而歸,蔣大爺納悶的問道:「怎麼回事?事情沒有談成?」

  蔣士林在椅子上坐下,猛灌了一口茶,搖頭道:「她……不回來。」蔣大爺納悶,問道:「是弟妹不願?」

  蔣士林點了點頭,想到佟析硯慘白著臉問他:「我若讓你分府單過,我若讓你將梅兒和何姨娘送走,你願不願意?」

  他愣住,從來沒有想過佟析硯會在意這件事,大周男子有幾人不納妾,不過是房裡的姨娘,他的正妻永遠只是她而已,何必如此在意呢。

  儘管如此想了,可蔣士林還是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你,回去就將她們送出去。」

  佟析硯看著他,便又問道:「那你相信我沒有害何姨娘嗎?你相信我的病乃是有人暗害而致嗎?」

  「析硯。」蔣士林握住她的手:「我們不說這些了好不好,你和我回去,我們分開單過,以後只有我們兩人在一起,好不好?」

  佟析硯滿臉失望的搖著頭,依舊是問道:「我沒有害任何人落胎,你相信我嗎?」

  蔣士林目光微閃,沉吟了片刻正要說話,佟析硯卻是抽開她的手,搖了搖頭道:「你回去吧!」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蔣士林看著她:「我答應你,什麼都答應你,只要你和我回去,以後我什麼都依你好不好?」說著一頓又道:「梅兒我明日就將她送回去,給她尋一戶好人家,心菊她以前是娘身邊的丫頭,以後還讓她回娘身邊去,我發誓我以後不會再納妾,只要你不同意,我絕不會再納妾!」

  佟析硯冷笑一聲,忍了許久的眼淚,在被子裡落了下來,她想到當初他們書信中說的那些話,那些海誓山盟,那些至死不渝的話,忽然她便笑了起來,覺得是那樣的可笑……

  蔣士林依舊在說著,保證著,過了許久佟析硯才淡淡的開口道:「你回去,一切事情辦完了再來找我吧。」便再也沒了話。

  房媽媽來了,指著他破口大罵,如當初他來佟府求親時一樣,用那樣高高在上的態度,指著他大罵,滿府裡的下人像是看雜耍一樣,用鄙視的眼神看著他,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老二。」蔣大爺著急的催問道:「你倒是說話啊。」

  蔣士林失魂落魄的站起來,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拖著腳步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裡,梅小姐正站在院子裡等他,見他回來立刻上去扶著他:「士林哥,你這是怎麼了,沒有把姐姐接回來嗎?」

  蔣士林停下來,看著她,想到佟析硯的要求,道:「梅兒,我明天送你回去吧。」

  梅小姐怔住,一瞬間眼裡聚集了淚花,淚眼朦朧難以置信的看著蔣士林道:「送我回去?為什麼?士林哥哥不要梅兒了?」

  蔣士林看著她道:「回到家裡,我會幫你重新找個好人家,你也不用給人做妾,以後就是人家堂堂正正的正妻不好嗎。」

  「不要!」梅小姐抓住蔣士林的手:「我除了你誰也不嫁,你若不娶我,那我就去死!」說完,提著裙子就跑了出去。

  蔣士林想要喊住她,卻又停住了腳步。

  剛回到房裡坐下來,有婆子來匆匆敲門:「二老爺,梅小姐上吊了。」

  蔣士林覺得血液一下子衝到了頭頂,他砰的一下打開門,聲音顫抖的問道:「人呢,她人呢?」

  婆子回道:「幸好發現的早,這會兒正哭著。」

  蔣士林鬆了口氣,還是匆匆去了後面的小院子,一進門就看到蔣老夫人抱著梅小姐雙雙哭倒在地上,蔣老夫人餘光看到蔣士林進來,就越發哭的凶:「我的梅兒啊,你怎麼這麼傻,他不要你這世間可還有許多好男子,你父母將你託付給我,我就是你的娘,無論如何我也會給你找戶好人家的。」

  蔣士林看到梅小姐脖子上一圈紅紅的勒痕,不由三兩步走過去怒道:「你想幹什麼,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想逼死我是不是!」

  梅小姐哭得更凶。

  「哼!」蔣老夫人看著蔣士林道:「把梅兒送回去,以後就留她一個人?她當她是公主不成,房裡還不能有人了,真是豈有此理。」說著氣得不行,無頭蒼蠅一樣來回轉著:「休了,立刻給我休了!」

  蔣士林怒道:「休,休!您拿什麼理由休她?無出?可她才嫁進來一年,不孝?她可是拿她的嫁妝在養您,您有什麼理由?」

  蔣老夫人噎住,隨即目光一轉眯著眼睛道:「什麼她的嫁妝,她嫁到我們蔣家來就是我們蔣家的東西,我們用自己的東西那是天經地義的。」說著一頓又道:「你看她那瘦巴巴的樣子,莫說一年無所處,就是十年也不會有所出的。」瘦巴巴的乾柴火一樣。

  「我告訴你,你若接她回來,這上吊的就不是梅兒一個人,你自己看著辦,是要你老娘和梅兒,還是要她。」

  蔣士林怒火交加,可和蔣老夫人說不清道理,遂一甩袖回了自己房裡,翻了三四壺酒獨自喝起了悶酒,梅小姐卻是端著菜進門,在蔣士林面前凄凄哀哀的坐下來,抓著蔣士林的手:「士林哥哥。」

  蔣士林抬頭看向他,嘆道:「你來做什麼!」梅小姐將他的手放在手心裡細細摩沙著,又放在脣邊親了親,走過去跪在了蔣士林身邊,將臉放在他的腿上,哭著道:「士林哥哥,我不想讓你為難,既然姐姐不喜歡我,不讓我進門,那我就走吧,只有我走了你才不會難做。」

  蔣士林怔住,一時間心痛得無以復加,抬手想去摸梅小姐的頭,卻又怔住。

  他想到小時候她跟在他後面滿山遍野的跑,聽著他背書,還將家裡好吃的東西帶出來給他,幫他做衣衫,一針一線扎的滿手都是血眼……

  「士林哥哥。」梅小姐抱住了他:「我喜歡你!」昂著頭,殷紅的脣瓣微微翹著,我見猶憐的看著蔣士林。

  蔣士林看著她,腦海中又想到家鄉後山開著杜鵑的時候,他給她插杜鵑的樣子,他將她當做妹妹,一直都沒有非分之想……真的沒有。

  「士林哥哥。」梅小姐親了親他的鬢角,在他耳邊道:「我要走了,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熱熱的,香香的氣噴在他耳邊,他的酒意徒然衝上了腦子裡,接下來的事便是一片空白。

  ……

  第二日一早,蔣老夫人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的兒子,笑眯眯的道:「你們既然圓房了,今兒就成親吧!」

  ……

  「什麼?」析秋目瞪口呆:「你說蔣家派人去通知四姐姐,今兒納梅小姐進門?」

  邱媽媽氣得臉通紅:「沒見過這樣的人家,他們……他們怎麼能做得出來!」這樣齷齪的事情,怎麼能做得出來!

  「那四姐姐呢,你來時四姐姐在做什麼?」析秋著急的問道。

  邱媽媽回道:「大奶奶和房媽媽在陪著,正勸著呢。」說著一頓又道:「大奶奶怕您惦記,就讓奴婢來和您說一聲。」

  析秋擰了眉頭站了起來:「蔣姐夫呢?他不是答應去勸老夫人分府單過,不是答應四姐姐不納梅小姐的嗎。」邱媽媽昨天已經來過,將佟析硯和蔣士林說的話大概說給析秋聽了,她原以為蔣士林說到必能做到,沒想到……

  「奴婢也不知道,蔣姑爺走的時候臉色不大好,奴婢還以為他回去就能辦好事兒,過幾天的等大爺的宅子置辦好了,四姑奶奶能搬去新宅子裡,沒有想到現在卻是鬧成這樣,這梅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燈,這將來四姑奶奶還不知道被她弄成什麼樣呢。」

  邱媽媽年紀大了,看人很準,那梅小姐確實不是簡單的角色,佟析硯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送走了邱媽媽,蕭四郎晚上從衙門回來,析秋將蔣家的事和蕭四郎說了一遍:「看來只有和離一條道可以走了。」蔣家實在欺人太甚了。

  蕭四郎坐在桌邊喝茶,見析秋臉色難看,不由拉著她在他身邊坐下,摸了摸她的頭頂道:「不如讓你四姐去箕尾山別院住幾天吧!」

  言下之意,大家都冷靜冷靜,不要衝動行事。

  「只怕四姐姐不願去。」析秋嘆氣道:「邱媽媽說,她雖然人前半滴淚沒有落,可眼睛卻是紅腫著的。」

  蕭四郎點了點頭,看著析秋愁眉苦臉的樣子,想了想道:「我去蔣家走一趟吧,問問蔣連襟到底何意。」說完,他就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他們是連襟說話做事都在同一個立場,或許效果比旁的人好。

  「別!」析秋拉住他:「蔣家的人很……四爺還是別去。」蔣老夫人那樣眼裡沒王法沒等級的人,假如她沒上沒下說難聽的給蕭四郎聽怎麼辦,蕭四郎又不可能和一個老人家去辯駁,更不可能動手,豈不是白吃了虧。

  「這件事還是讓大哥和大嫂去處理吧。」她給蕭四郎整理了衣襟:「四爺也不是好談判的人,您冷著臉往哪裡一站,誰還敢和您說話!便是有幾分膽說話,指不定也語無倫次了。」

  蕭四郎一怔,挑眉道:「果然如此?」析秋就立刻點頭道:「妾身何時騙過您,還是讓大哥和大嫂去吧。」

  「那你不難過了?」蕭四郎握著她的手問著,可總覺得她剛剛的表情有些奇怪!

  析秋回道:「妾身難過只是替四姐姐不值,原以為蔣姐夫能託付一生,沒想到到頭來卻成了這般收場。」

  蕭四郎將她摟進懷裡來,挑著眉梢道:「那夫人覺得什麼樣的人,能託付一生?」析秋一愣,遂笑了起來,剛剛的心頭的沉悶消散了不少,也知道蕭四郎這是在開解她,不由順著話道:「自是在外頂天立地保家衛國,在內能溫柔體貼護著家室,不吃喝嫖賭,不打架鬥毆,不納妾問柳不朝三暮四,一心一意愛護妻兒的男子,讓女子託付一生方不會後悔。」

  「嗯?」析秋就見蕭四郎擰了眉頭忽又舒張開來忽又擰上,最後是越擰越緊……

  她不由好笑不已,不去看他站起來對他道:「妾身去看看敏哥兒。」不動聲色的打算出門。

  她走到門口,正伸手要去開門,卻在這時身子一個天旋地轉,她已經被蕭四郎打橫抱了起來,析秋驚呼一聲抓住他的前襟,就聽蕭四郎沉聲問道:「只有這樣的男子值得託付終生?」

  問得很認真。

  析秋突然沒了笑意,她看著蕭四郎,忽然覺得眼前男人形象是那樣的清晰,他保家衛國,他溫柔體貼,不吃嫖賭至少現在沒有,不打架鬥毆因為沒有敢和他動手,不納妾不朝三暮四……

  蕭四郎也看著她,彷彿在等她的答覆。

  析秋想著,昂著頭便親了親他的臉頰,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道:「是,如四爺這般,便值得女子甘願託付一生!」

  蕭四郎笑了起來,笑容明亮而純粹。

  正在這時,敲門聲突兀的打斷蕭四郎醞釀的情緒,他眉頭一擰就冷了臉,析秋卻是咯咯笑了起來,歪著頭問道:「什麼事?」

  「夫人!」是春柳的聲音,她吞吞吐吐只道:「二小姐請您去一趟,說她的嫁衣上挑了根紗怎麼辦。」

  「知道了。」析秋看向蕭四郎聳了聳肩:「四爺歇會兒吧,妾身一會兒就回來。」

  蕭四郎動了動嘴,還是將她放了下來。

  析秋朝他笑了笑,就開了門出了房間,春柳立刻拉著析秋走到一邊:「不是二小姐找您,奴婢知道四爺在裡面,遂隨口編了個理由。」析秋點了點頭,春柳便道:「紫鵑來了,說二夫人又發高燒了,想拿牌子去請太醫。」

  「讓胡總管去吧。」析秋想了想道:「那邊缺什麼都送過去,這兩日天氣漸漸熱了,冰塊也別斷了。」

  春柳點頭應是,又道:「訂製的傢具今兒已經送過去了,二小姐房裡奴婢已經去看過了,大多都收拾停當了,夫人可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回頭我去問問太夫人吧。」想了想又道:「請柬胡總管那邊都送出去了吧?還有府裡頭的桌布,讓針線房趕緊做出來,二小姐身邊跟去幾個丫頭,丫頭們的衣裳也要趕出來,我記得在錦繡閣定的妝奩匣子和手爐還沒到,記得派了人去取,放進箱籠裡點清了加到嫁妝單子裡去。」

  春柳一一記住,回道:「請柬已經送出去了,全福人包的紅包也按照您的吩咐包好了,媒人的衣裳鞋襪也送過去了。」

  析秋想了想,覺得沒落下什麼,便和春柳往外走:「到時候全福人帶著司榴家的兩個小子去滾床,讓司榴也跟著去,人多別嚇著孩子了。」

  春柳應是,析秋在門口停下:「我去看看敏哥兒,一會兒去給太夫人請安,你吩咐岑媽媽將給鑫哥兒做的山藥糊備好,回頭我一併帶去。」她轉了彎進了敏哥兒的房間,奶娘和冬靈見析秋進來,立刻上前行禮,析秋看了眼正在書桌邊描紅的敏哥兒,朝兩人點了點頭:「身上的傷好了吧?」

  奶娘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冬靈回道:「謝夫人關心,身上傷已經不疼了。」

  析秋點了點頭,朝冬靈道:「你年紀小仔細養著,藥也不能停了,回頭留了疤可不好看。」

  冬靈紅了眼睛垂頭應是。

  敏哥兒放了筆跑了過來,拉著析秋的手道:「母親,先生教我的曲子我終於會吹了,吹給您聽好不好?」

  「好啊。」析秋笑著問道:「母親可是一直等著聽我們敏哥兒吹笛子呢。」

  敏哥兒笑了起來,接過冬靈拿來的笛子,橫在嘴邊,斷斷續續的就吹了一首《姑蘇行》,不算好聽也不連貫,但敏哥兒吹得很認真。

  她想到宋先生和春柳說的話:「敏哥兒很聰明,但樂器卻不算出色。」

  這也算各有所長吧,鑫哥兒的蕭已經吹得有模有樣了,晟哥兒但凡看到數字,就能立刻算出加減來,這也算是基因遺傳。

  「真好聽!」析秋笑看著敏哥兒,拿了帕子給她擦汗,見他有些氣餒不確信的樣子,又道:「敏哥兒吹得非常好!」

  敏哥兒笑了起來,問析秋:「母親喜歡聽哪首曲子?」析秋想了想,回道:「《秋湖月夜》。」

  「哦,知道了!」敏哥兒暗暗記住,讓冬靈將笛子收起來,析秋笑著道:「我們去找父親,然後去祖母那邊問安好不好?」

  敏哥兒點頭應是,由析秋牽著手去找蕭四郎。

  蕭四郎看著牽手而來的母子,目光在析秋的手上轉了一圈,負手走在了前頭。

  三個人去了太夫人房裡,說起鑫哥兒去學館的事,房間裡氣氛和睦,佟府這邊卻是一片死沉如水。

  「不是讓你看著四姑奶奶的麼,怎麼會不見了,快去找,你倒是去找啊!」江氏托著肚子在房裡連連轉,她拉著邱媽媽道:「你帶著婆子在府裡一處一處的找,仔細的找,她不可能出門,肯定還在府裡。」

  邱媽媽也著急的很,六姑奶奶還說就怕四姑奶奶做傻事,讓她們一定看好了人,可這麼一會兒工夫四姑奶奶就不見了……

  她若是心裡難受一個人躲在一處哭一哭也就罷了,可若是做傻事,可怎麼辦,怎麼辦!

  她心裡想著,就扶著江氏坐下來:「奴婢帶人去找,您別著急不會有事的。」

  江氏忙揮著手:「別管我,你快去吧。」

  邱媽媽立刻跑著出了門,江氏哪裡能坐著住,托著肚子也出了門去找。

  滿府裡的丫頭婆子幾乎把府裡翻了底朝天,房媽媽指著一眾人罵道:「你們一個個沒用的東西,一個大活人怎麼會找不到,定是你們偷懶疏漏了哪裡,再去找,去找,若是六小姐出了事,看大太太不拔了你們的皮!」

  邱媽媽滿頭的汗,遣了小丫頭回去給江氏報信,她自己又帶著人去找,走到東跨院邊上,她才想起來六姑奶奶會不會去了二房的院子,那邊只留了幾個婆子守門,和服侍三少爺的幾個丫頭,平日裡沒人,指不定四姑奶奶就去了那邊。

  她想著就帶著人奔去了二房,各處細細的找,又想到通濟河邊,遂派人沿著河一點一點的去看,生怕佟析硯跳了河。

  可依舊毫無結果。

  直到佟慎之和大老爺下衙,直到找了半夜還是無果。

  大老爺也變了臉色,好好的人能去哪裡,難道又偷偷出了府裡,他將守門的婆子拿了仔細盤問,婆子們雖害怕可說的並不像假話。

  忽然,江氏身邊的小丫頭匆匆忙忙的跑來了,臉色發白額頭冷汗簌簌的冒:「不好了,不好了,大奶奶跌倒了!」

  佟慎之臉色一變突的站了起來,問道:「在哪裡?」

  小丫頭帶著一屋子的人跑了出去,房媽媽也變了臉色,若是江氏……那佟府可就真的塌了天了。

  大老爺臉色沉沉的坐在椅子上,捏了茶盅冷聲吩咐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來。」房媽媽提著裙子匆忙跑了出去。

  臥室裡,大太太拼命捶著床板……

  江氏抬回了房裡,一家人忙的底朝天,請了好幾位大夫回來,正當大家手足無措時,佟析硯回來了……

  佟慎之擰了眉頭正想責問她,卻見她披散著頭髮,只穿著裡衣,一雙腳上磨的皆是血痕,落在地上便是一個清晰的血腳印,她搖搖晃晃的走進來,臉色如紙一樣,她咚的一聲跪在佟慎之的面前,沒有眼淚,聲音乾乾的如老嫗一般:「大哥,我對不起您,對不起大嫂!」

  「起來!」佟慎之擰了眉頭拉著她起來,對旁邊的婆子吩咐道:「拿鞋子來。」

  佟析硯彷彿毫無感覺,她看著佟慎之,拉著他的袖子問道:「大嫂呢,大嫂呢,我要見大嫂!」

  佟慎之回道:「大夫在裡面。」

  佟析硯便光著腳跑到了房門口,又跪了下來,直挺挺的跪著,眼淚落了下來隔著門道:「大嫂,是我對不起您,連累了您,若是侄兒有什麼,就由我來償命,我來償!」

  「胡說什麼!」佟慎之一把將她拉起來:「你沒事的話就趕緊回去歇著,你大嫂這邊不會有事的。」

  佟析硯卻是眼前一黑,噗通一下栽倒在佟慎之懷裡。

  「四妹!」佟慎之抱著她匆匆進了次間……

  所幸的事,江氏只是跌了一跤崴了腳,腹中胎兒由於月份深了並沒有大礙,只是佟析硯一雙腳不知走在哪裡,磨得血肉模糊。

  江氏看著她直抹眼淚,大老爺也彷彿一瞬老了十幾歲,他怒拍著桌子道:「遞了婚書去衙門,和離!」他轉頭看著房媽媽:「你親自帶人去蔣府,將四丫頭的東西拿回來。」

  這件事只有房媽媽辦最妥當。

  房媽媽早攢了一肚子的火,指了一邊的錢媽媽和來媽媽道:「你們隨我去,若是有人阻攔,我們就一把火燒了蔣府,大不了拿命去抵!」

  第二日一早,不等房媽媽幾人出門,蔣士林就來了,他跪在大老爺面前痛苦不堪的回道:「岳父,此時納妾確屬我不對,可是……可是家母她……」他說著頓了頓又道:「小婿答應您分府單過,今天就去找宅子搬出去!」

  大老爺本不覺得納妾是件多麼大的事,可是在這樣的節骨眼上納妾,卻是對佟析硯的不尊重,對他們佟氏的不尊重,他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你不要說了,婚書已遞上去了,自此後蔣佟兩府再無瓜葛,我也不是你的岳父!」說完一揮袖:「你走吧!」

  蔣士林身體一顫:「怎麼會這樣!」說完他看著大老爺,哀求道:「析硯不會想要和我和離的,岳父,求您讓我見她一面。」

  大老爺凝了眉頭,滿面怒容,房媽媽從臥室衝出來,罵道:「蔣大人,你還有臉見我們小姐,我要是你,就該一頭撞死在門口,人說飽讀聖賢書,依我看您的書可看都算白讀了。」說完,啐了一口:「您就帶著您那妾室去過吧,我倒要看看你們子嗣如何繁盛,又會娶一個怎樣的高門千金,供奉著你那菩薩老娘!」

  蔣士林面如死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能說什麼,事情是他做的,都是他的錯!

  他抱著頭痛苦的蜷在一邊,正在這時,代絹和邱媽媽扶著佟析硯一步一步從外面走了進來。

  蔣士林見了便是眼睛一亮,喊道:「析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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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48:32
第一百六十五章:姻緣

  佟析硯一步一步上了台階,離蔣士林越來越近。

  她看著他,卻反而覺得越來越遠,每一步走的那麼慢,彷彿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記不清他們是怎麼認識的,是何時成的親,又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

  是誰的錯呢?

  她站在門口,停了腳步,就這樣歪著頭看著他,白白的裡衣在清風中飄蕩,烏髮垂在腦後……很亂,她沒有心思去規整打理,就這樣看著他……

  是誰的錯呢?

  她想不明白,她一直努力去做一個好妻子,只要是他的要求,她都會滿足,只要是他愛的她也努力去愛,可是結果呢,還是這樣。

  她知道男人都會納妾,她也從來沒有想過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她卻希望那樣的事情能來得晚一些,再晚一些,能讓她感受一下兩個人的生活,然後呢,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感受不到了?

  從婆母將心菊抬了姨娘,還是從梅小姐住進來,抑或是更早的時候?

  是什麼時候呢,哦,對,是成親的第二日開始,婆婆讓她立規矩,她端著茶盤在婆婆的房裡站了一個時辰,她忍不住和代絹發牢騷被相公聽到了,相公和婆母吵了一架,第二日婆母便不再讓她去了,卻連面也不肯見她,但凡見了面也是冷嘲熱諷……

  提到娘將相公趕出去的事,提到相公為了她去福建重傷的事,說都是因為她,才會這樣,佟氏有什麼了不起的,她兒子可是探花……是啊,佟氏是沒什麼了不起的,以前就沒什麼了不起的,現在就更加沒什麼了不起的。

  至少,在婆婆眼中,是沒有什麼可值得一提的。

  她就這樣站著,歪著頭。

  「析硯。」蔣士林站了起來,看著佟析硯:「和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想離開你,我們以後安安穩穩過日子好不好?」

  佟析硯依舊這樣看著他,沒有哭也沒有笑,沒有任何的表情。

  蔣士林害怕了,三兩步走過去,抓住了佟析硯的胳膊:「析硯,你怎麼了?你說話啊。」他滿臉焦急的回頭去看大老爺:「岳父,析硯她怎麼了。」

  大老爺滿臉沉痛的側開目光。

  房媽媽看著頓時掩面哭了起來,可又不敢哭的太大聲,被房間裡大太太聽到,壓抑著緊緊攥了拳頭對蔣士林道:「蔣大人,我們四小姐好得很,你還是快點走吧,這兩日和離的文書就會送去府上。」

  蔣士林根本聽不到房媽媽說什麼,他覺得佟析硯看上去呆呆的,目光沒有焦距,他越看越是心驚:「快去請大夫,請大夫來啊。」

  沒有人動,就連邱媽媽和代絹都沒有動,而是扶著佟析硯進了門。

  佟析硯再次停了腳步,轉身過來,看著蔣士林忽然眼神漸漸清明起來,她道:「我沒事,我怎麼會有事。」說著,盈盈朝大老爺福了福:「父親,女兒讓您操心了。」

  大老爺擰了眉頭,看著這樣的佟析硯,沒了往日的笑容和靈氣,彷彿一具沒有心智的傀儡,他心疼的說不出話來,嗯了一聲回道:「你坐下說話。」

  佟析硯點了點頭,對大老爺道:「父親,我有幾句話想和蔣大人說一說。」

  蔣士林聽著面上一喜。

  大老爺看了眼佟析硯,又審視的看向蔣士林,沉吟了許久方點頭道:「嗯,去吧!」

  佟析硯點了點頭,邱媽媽和代絹鬆了手,佟析硯進了暖閣裡,蔣士林也朝大老爺行了禮隨後走了進去。

  簾子放下,蔣士林便走過去從後面抱住了佟析硯,他語有哽咽的解釋道:「析硯,我知道你很難過,我知道你心裡氣我,可是我真的打算將梅兒送回去的,我沒有騙你!」他說著頓了頓抱的越加的緊:「我心裡也很難過,可是我不能不管梅兒,不顧娘的感受啊。」

  佟析硯沒有動,任由他抱著,面無表情的道:「你覺得現在說這些有用嗎。」

  蔣士林愣住,就聽佟析硯冷冷的道:「和離吧,別的事情我不想聽也不想知道」一字一句的,彷彿用盡了所有的耐心和力氣。

  「不!」蔣士林搖著頭:「和離?我不會和你和離的,你忘了我們當初說的話嗎,我們約定了要白首齊眉,我們說好了過幾年我謀任外放,帶著你和孩子遊山玩水,我們說好了……」

  「住口!」佟析硯打斷他的話:「你竟然還記得?你竟然還能再說出來?」她掙脫開蔣士林的禁錮,彷彿壓抑了好幾日的怒火迸發出來:「我們說好的事情那麼多,你自己問一問你做到了哪一樣?你曾經說過這一生只愛我一人,可是結果呢……你答應我不抬梅兒進門,可是結果呢……」她冷笑著看著蔣士林:「我根本不會相信你說的任何話,也不想聽你說的任何話,你走吧!」

  蔣士林巨震:「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忘記我依舊只愛你一個人,抬梅兒進門真的不是我願意的,是娘,是娘她……」後面的話他說不下去了,就看到佟析硯從袖子裡拿出一沓信出來,他認得那是他們那幾年來往的信件,厚厚的一沓每一封都是他們轟轟烈烈相愛的證據。

  佟析硯看也不看他,點了火摺子便將一沓子的信毫無眷戀的扔進了爐子裡,她挑眉看著蔣士林:「現在,你不用再用謊話來圓以前說的謊話了,你也不用擔心這些東西流傳出去毀了你的官名,我們沒了過去,就不會還有將來,蔣大人,不送!」

  蔣士林心如刀絞,他臉色慘白的蹲在爐子邊,拿手去撥火,拼命的撥開去搶裡面的信,顧不得手背被灼傷,卻只搶出半張紙來……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蔣士林怔住,眼睛漸漸模糊起來……

  何日忘之,何日忘之……

  佟析硯看著他的手背,眼底滿是痛色,卻是轉過頭不去看蔣士林,揮袖而道:「蔣大人,自此以後你我不論上天入地,還是悲苦喜怒,都是我們各自的事。」說著頓了頓,閉上了眼睛,沉吟後才一字一句道:「從今日起,你我再不相干!」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析硯……」蔣士林用紅腫的手,捧著那半張信紙,眼淚便落了下來。

  佟析硯走出了暖閣,佟全之正匆匆從外面跑了進門,正走到她面前,佟析硯便是眼前一黑暈了過去,佟全之大驚:「四姐姐。」抱住了她。

  大老爺焦急道:「快送她進去歇著。」

  佟全之彎腰去抱佟析硯。

  房間裡蔣士林聽到外面的聲音跑了出來:「析硯,析硯!」佟全之本來壓抑的怒火就蹭的一下躥了起來,她將佟析硯推給邱媽媽,眼睛朝蔣士林一瞪:「不用武力,不足以解恨!」

  說著,就跳上去,壓住了蔣士林劈頭蓋臉的一頓拳頭就揍了上去,他怒罵道:「小爺今天豁出去了,你以為我佟氏沒有人收拾的了你,我告訴你,小爺非得把你揍成驢打滾嘍!」

  蔣士林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肩無扛柴之骨,被佟全之一介武夫壓住,哪裡有翻手之力,根本連動也動不了,任他拳頭雨點似的落在自己身上,耳朵裡只剩下自己身上發出的悶響聲。

  婆子丫頭們嚇得一個個驚叫著避開,卻又暗暗解氣,便是心裡幸災樂禍的人,此刻看到蔣士林被揍得滿地打滾,也不由暗暗拍手叫痛快。

  大老爺凝眉看了幾眼,隨即喝道:「全之,住手!」說完示意旁邊的婆子去拉佟全之。

  幾個婆子小心的湊上去,擺著樣子的去拉架,大老爺卻是怕佟全之手下沒有輕重,畢竟蔣士林是朝廷命官,佟全之的人生才開始,可不能因此而蒙上了污點。

  「拉住他!」大老爺已語帶慍色,幾個婆子就上去死命的抱住佟全之……

  佟全之打紅了眼,但手下卻也留了分寸,他被人拖開還忍不住踹了一腳,罵道:「我敬你才喊你一聲四姐夫,你以為你真配當我們佟家的女婿,我告訴你,你便是比三姐夫也不如,更不要說大都督了,哼,給我滾,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你要是不爽就報官抓我,小爺十八年後還是好漢,見了你還照打不誤!」

  房媽媽送佟析硯回來,一看正廳裡的情景,就愣在那裡,大老爺低頭去看蔣士林,也是挑了挑眉,就見蔣士林頭髮整整齊齊的,臉上沒有半分的傷,若不是衣服有些皺,根本瞧不出他被人揍過。

  等晚上佟全之和佟敏之說起來時,才驕傲的道:「這打人我最在行,我保管能把他打的五臟六腑都碎了,外面也瞧不出半分來!」

  「三哥哥真棒!」佟敏之豎著大拇指直感嘆不已。

  佟慎之聽著直皺眉,卻也沒有責備佟全之,只淡淡的道:「往後不可如此衝動。」

  佟全之閉了嘴,佟慎之負手慢慢往外走,遂又停了下來看著佟全之道:「便是要打,也不該當著你四姐姐的面打。」

  佟全之愕然,佟敏之捂住嘴吃吃笑了起來。

  蔣士林被打回家,蔣家頓時炸開了鍋,蔣老夫人立刻帶著人就來了佟府,氣勢洶洶來者不善的樣子,江氏挺著肚子邱媽媽不敢讓她出面,大老爺和佟慎之總不能去和蔣老夫人去理論,這些事便由羅姨娘和房媽媽攔住了人,蔣老夫人卻是凶悍的很,直往大太太房裡跑,她年紀大了大家也不敢多攔,還真的讓蔣老夫人衝到了大太太的房裡。

  蔣老夫人自幾年前就憋悶在心裡的火,見著躺在哪裡只能瞪眼的大太太,頓時一股腦的發洩出來:「打我兒子?佟氏憑什麼打我兒子,你們小小的七品官府,就敢欺負我們,我告訴你,今天不給我一個說法,我便是告到聖上那裡去,也不能輕易放過你們。」

  大太太自然沒有法子回罵,蔣老夫人又道:「和離?門兒都沒有,我告訴你,我回去就寫休書,這樣的女人不休難以平憤,竟然讓弟弟打自己的相公,以後就是她哭著求到我門上,我也不會讓她進門!」

  大太太氣的開始抖起來,房媽媽衝了進來:「住嘴,你少在此處信口雌黃,我們小姐那是金枝玉葉,也就是你們蔣家這樣眼皮子淺薄的人家才不知好歹,竟是要妾室不要正妻,你竟還好意思說出去,你不嫌丟人我倒替你丟人!」

  蔣老夫人冷哼一聲,看也不看房媽媽,就指著大太太罵:「你瞪著我做什麼,我告訴你,你女兒不賢是為什麼,就是因為有你這個母親,你當初怎麼對我兒子,我現在就會怎麼對你女兒,你記好了,萬事都有報應,你當初做的惡事,現在就一樁一樁報應給你。」

  大太太劇烈的咳嗽起來,房媽媽顧不上對罵,忙去給大太太順氣。

  大太太一口氣喘不過來直翻白眼。

  蔣老夫人看著一陣解氣,對著床就啐了一口:「你這樣的人,還是早點死了的好,否則你將來看著你女兒孤苦無依被人唾罵,你便是嘔也要嘔死的!」說完,一揮袖揚長出了門!

  大太太一口血便噴了出來。

  是她的錯嗎,都是她的錯嗎,是她當初做得太過分,所以現在一切都報應到她兩個女兒身上了?

  她想到已過世的佟析華,佟析硯婚姻又如此不順。

  她捶著床板,卻只能發出單調的咚咚聲!

  蔣老夫人耀武揚威,在佟府門口罵了半天,才得意洋洋解了恨回去。

  第二日,她守在蔣士林的病床前,外面就有人報:「佟家的媽媽來拿二夫人的嫁妝了。」

  蔣老夫人一聽,頓時怒從心起:「竟然還敢上門來拿東西!」帶著人親自坐鎮在門口,一干婆子守在她周圍,說佟析硯的嫁妝就給她兒子治傷,非但如此還要佟家將打人的交出來,否則就去會讓天下人都瞧瞧,佟家都是一些什麼人,簡直目無王法傷天害理!

  析秋聽佟敏之說完,也是嘖嘖嘆道:「那房媽媽是如何將嫁妝拿回去的?」

  「房媽媽點了火把!」佟敏之佩服不已:「說是今兒不讓人將嫁妝抬走,她就關門大家一起燒死在這裡,然後拿著火把就朝蔣老夫人跑過去……」蔣老夫人畢竟年紀沒有房媽媽輕,自是跑不過的,三兩下就被房媽媽抓住,也不知如何使勁下手的,就聽蔣老夫人嗷嗷的叫,卻見不到房媽媽動手。

  錢媽媽和來媽媽就直接帶人去抬四姑奶奶的嫁妝,蔣家大嫂子派人守著,還有那個什麼梅姨娘,房媽媽和另外兩個粗使婆子,連梅姨娘的頭髮都揪了三四撮,蔣家被打的天翻地覆。

  「現在我們家和蔣家可是京城裡頭最熱的話題了,不過好在大家都同情四姐姐,說是好好的女子,誰願意和離,若不是實在沒了法子,但凡有路走都不會選這條路的。」佟敏之有些擔心的抓住析秋的手,目含感嘆的道:「姐姐,大都督對你好不好?」

  這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析秋捏了捏他依舊有些胖胖的臉,笑道:「你趕緊回家去,這麼大的風波鬧將出去,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你這些日子若是無事就住在家裡,你也不小了該幫著父親和大哥了。」

  「知道了。」佟敏之站了起來:「我就是擔心你來看看你,我連行禮都從學館背回來了,這些日子就住在家裡。」

  析秋點頭笑了,親自送佟敏之出了門。

  蔣老夫人要寫休書,佟家自是堅持和離,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和離和休離雖是結果相同,但對於女子來說,卻是有著本質的差別,佟家自是不會讓步,蔣老夫人上躥下跳真的帶人鬧去了吏部,鬧去了京衙……

  蔣士林病倒了兩日,朝堂裡就兩家的事,御史彈劾的摺子漫天飛,有說蔣士林忘恩負義背棄髮妻,有的說佟氏不賢善妒和離有理,有的說蔣士林德行虧損難擋大任,有的說佟氏品行不端不知廉恥……

  等等不同的說話,傳言紛紛四起頓時成了京城中的熱聞。

  更有人翻出早先析秋和蕭四郎以及胡家的事,說是佟家雖是書香門第,女子卻是一個個無知無德,難為正妻,繼而連蕭四郎和任雋也一起被人蔘本彈劾,鬧的滿城風雨。

  析秋在府裡為蕭延箏的事忙的腳不沾地,她心裡惦記著佟析硯,可也只能讓岑媽媽提著了東西回去看她,岑媽媽回來道:「親家四小姐人瘦了許多,也沒什麼精神,不過好在比前幾日去時好了一些,日日坐在房裡繡花,也不出門也不大和人說話,便是大奶奶去也只是應幾句。」

  佟析硯從來不屑做女紅繡花的事兒,以前她便是一方帕子也要吵著讓心竹繡,不得不動針的時候,才會勉強伺弄伺弄,沒想到現在卻是坐在房裡開始繡花,她擰了眉頭越加的擔心。

  就怕她將所有的事都憋在心裡不說,析秋問道:「你可和大奶奶提了,送四姐姐去我們府裡的別院暫住些日子?」

  「說了。」岑媽媽點了點頭回道:「可是大奶奶說,她也曾和四小姐說過,說她大哥在蘇州常州做生意,若是四小姐願意,就送四小姐去江南走一走,也當散散心。」說完又嘆氣道:「可是四小姐一口回絕了,說是若大奶奶煩了她,她就去剃了頭髮去廟裡去,否則她哪裡也不去。」

  唉!她說出這樣的話,恐怕江氏此類的話再不敢說了。

  「辛苦你了。」析秋也嘆了口氣,只能她忙完了蕭延箏的婚事,過了她的回門禮再回去看看了。

  岑媽媽笑著行了禮,忽又頓了頓又道:「還有件事,奴婢不知該不該說。」

  析秋點了點頭,問道:「什麼事?」

  岑媽媽就面露尷尬,小聲的道:「奴婢去給親家太太請安,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丫頭們端出來的痰盂……」岑媽媽有點說不下去,想了想才道:「腥臭難聞,恐怕親家太太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這些日子又是鑫哥兒的事,又是佟析硯的事,大太太的身體能支持到現在已經讓她很驚訝了。

  晚上蕭四郎回來,析秋和他聊起佟析硯的事:「……也不見人,也不說話,大嫂說送她去江南,她也一口拒絕了。」

  「蔣大人也病了三日,聖上今兒還說起他!」說著頓了頓,析秋端了冰鎮的綠豆湯給他,問道:「如何說的?」

  蕭四郎喝了一口綠豆湯,挑著眉頭道:「吏部有兩位官員名諱相同,又都是蜀中人,述職時就被人弄反了,其中一位告到聖上面前,就有人說是蔣大人親自批覆的文書。」

  析秋挑了挑眉,述職的事自是要重重把關復核才是,即便是錯了也不可能是蔣士林的一人的錯。

  定是有人落井下石,乘此東風彈劾他罷了。

  蕭四郎以手臂枕頭靠在軟榻上,看向析秋道:「和離的文書今日已經批了,想必明日你四姐就能拿到了。」

  析秋嘆了口氣,希望她能挺過這關。

  兩人說完,待敏哥兒回來,析秋便去太夫人那邊問安,太夫人看到析秋便問道:「親家四小姐還好吧?」

  「岑媽媽今日去瞧過了,說是看著比前幾天精神一些,但卻不大與人說話……」析秋回道。

  「這孩子婚姻也是不順。」太夫人嘆了口氣:「你等見了她也勸勸她,若是家裡待得悶,你就陪她去別院住些日子,帶著幾個孩子那邊也涼快,有孩子鬧一鬧,又是陌生的環境,或許心裡能好受些。」

  析秋點頭應是,鑫哥兒從碧紗櫥裡出來,跑到析秋身邊爬到她腿上坐著,昂著頭道:「四嬸嬸,四姨母病了嗎?」

  「嗯,四姨母病了。」析秋笑著回道。

  鑫哥兒就歪著頭想了想,又道:「那我把我的桂花酥糖給她吃好不好,祖母說吃一顆糖病就好了。」說著,就不等析秋回答跑了回去,又蹬蹬跑了出來:「四嬸嬸幫我給四姨母好不好?」

  析秋笑了起來,摸著鑫哥兒的頭道:「鑫哥兒真乖,要是你四姨母知道一定很高興的。」說著真的讓春柳接了桂花酥糖:「我明天就讓人送去給四姨母。」

  鑫哥兒點頭不迭,笑眯眯的窩在析秋懷裡。

  太夫人看著也是呵呵笑了起來,又看向蕭四郎問道:「軍營的事結束了?」

  蕭四郎點了點頭,回道:「已經搬營回去了。」說著頓了頓又道:「銀台近日奏摺不斷,聖上還特褒獎了龐大人!」

  太夫人聽著一喜,問道:「真有此事?」

  「嗯,瞧聖上的意思恐有意提拔龐大人。」蕭四郎淡淡的道。

  太夫人越發的高興,笑著道:「我也不求他能入閣拜相,只求他能踏實做事,一步一步走的穩穩當當便可。」

  這樣的要求算是最基本的要求也是最務實的要求了。

  有了佟析硯的事,析秋越加希望蕭延箏能幸福。

  越是臨近婚期,蕭延箏的話就越發的少,太夫人留了析秋說話:「你去看看延箏,她平日裡與你走的近,開解開解,是女子哪裡有不嫁人的,可沒有誰能一生待在娘家裡的。」

  這也是婚前恐懼症吧,析秋笑著點頭道:「我這就去看看她。」太夫人頓了頓,又拿了本用錦緞包起來的書交給析秋:「你是做嫂子的……」

  原來太夫人說的是這個,析秋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尷尬的接過太夫人手裡用錦緞包著的書,飛快的塞進袖子裡出了門。

  太夫人和吳媽媽看著析秋有些狼狽的背影,遂雙雙笑了起來。

  房裡正如春柳所言,平日裡要用的東西,已經收拾的七七八八,空空盪盪顯得有些冷清,蕭延箏坐在書桌後面看書,見析秋進來便迎了過來:「四嫂,您怎麼來了。」

  「這兩日也不見你去我那邊走動,就想來瞧瞧你。」說著攜了蕭延箏的手,凝眉問道:「怎麼瘦了,沒有好好吃東西?」

  「沒有!」蕭延箏垂了眉眼,聲音低低的道:「就是吃不下,心裡頭空落落的難受。」

  析秋和她並肩坐下,輕聲的道:「這些日子,府裡發生的事情多,你心裡難受也正常,可也不能因此壞了自己的身體,你是要做新娘的人了,若是嫁過去的時候不漂亮怎麼辦,到時候龐大人可要怪我們沒將他的娘子養好了。」

  蕭延亦嗔怪的瞪了眼析秋:「四嫂竟還拿我打趣。」說完卻是嘆了口氣,挽著析秋道:「您說,二嫂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析秋也嘆了口氣,二夫人怎麼想,她也很想知道,便拍了拍蕭延箏的手道:「別想了,都過去的事情了,眼下你的婚事才最重要,龐家的人情關係吳媽媽也抄給你了吧,我將你要打賞的荷包都讓你身邊的幾個丫頭收著了,還有第二日一早上認親時敬的禮也都放在一個箱籠裡了,又貼了標籤,到時候你仔細點可別拿錯了。」

  可謂是事事都考慮到了。

  蕭延箏紅了眼睛,抱著析秋道:「四嫂,您對我真好!」

  析秋笑了起來,手就碰到了袖子裡的那本書,臉又忍不住紅了起來,她幾次想開口又吞了下去……

  蕭延箏看著她吞吞吐吐的樣子,就納悶道:「您這是怎麼了?我們之間你還有不好說的話?」

  「咳咳……」析秋端了茶喝了一口,沉吟了半晌回道:「也沒別的事。」說著還是將那書拿出來遞給蕭延箏:「娘讓我給你的,你自己看一看,哪裡……哪裡不懂……」又喝了口茶:「便來問……問我。」

  蕭延箏一臉茫然,好奇的打開來去看,等看到書上印的圖畫,先是一愣又仔細翻了一頁,頓時哎呦一聲合上了書頁:「怎麼是這種東西!」

  臉也是紅了個透頂。

  「四嫂,您怎麼拿了這種東西給我看。」蕭延箏捂住了臉:「快拿走!」

  析秋看著她這樣,反而鎮定下來,笑著道:「你都快成親了,這些事總要知道的,現在害羞也比到時候鬧出笑話來的好啊。」

  蕭延箏聽出析秋語氣中有打趣的成分,就擰了析秋的胳膊嗔道:「好啊,四嫂現在是不用怕我了,我這個小姑子眼見著也要出嫁了,將來可是回來要求這你這嫂嫂給碗飯吃了是不是,你反手了要報復我是不是!」

  析秋也是咯咯笑了起來,點頭不迭:「是,就等著你三朝回門,給你剩飯剩菜呢。」

  說著,兩個人就笑歪在了一起,蕭延箏心裡的忐忑也減輕了不少。

  到最後,析秋卻是一句解釋也沒好意思說出口,硬留了書讓蕭延箏自己去看。

  回道房裡洗漱過後,蕭四郎問她道:「娘留你說什麼?」

  析秋聽著一頓,含糊道:「說是讓我去看二妹妹,她這兩日瞧著不大好的樣子。」說著,翻了個身:「四爺早些歇著吧,明日龐家的人要來送婚書的。」

  蕭四郎看她,就微微挑了挑眉,滿臉的狐疑。

  析秋卻是暗暗鬆了口氣,當初她出嫁時也是江氏來和她說的,江氏只是說了兩三句也是說不下去,今天卻是輪到她去和蕭延箏說。

  心裡想著,她又翻了個身,想到江氏的肚子,又想到佟析硯的將來……

  就覺得有熱氣噴在她的臉上,析秋忍不住睜開眼睛,就看到蕭四郎正挑著眼角用興味盎然的神情看著她。

  「怎麼了?」析秋問道。

  蕭四郎支起頭,側著身子看著她,反問道:「你怎麼了?」她一副煩躁不安的樣子。

  析秋搖了搖頭,回道:「妾身沒事,正準備睡覺呢。」說著,證明似得閉上了眼睛,蕭四郎卻依舊是看著她,就見她雖閉著眼睛,睫毛顫顫的顯然沒有睡著,過了許久析秋果然還是忍不住睜開眼睛,道:「我就是擔心四姐姐。」

  蕭四郎愣了愣,遂抱著她嘆道:「沒事,改日我們再幫她尋一門親事便是。」

  說的很輕巧。

  析秋卻是笑了起來,在蕭四郎抱著她的胳膊上輕咬了一口,嗔道:「四爺說的輕鬆,四姐姐再好可也是成過親的,好好的男子誰願意娶成過親的女子!」

  蕭四郎卻是不以為然,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事不過三,佟析硯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會不會真有蕭四郎所言的第三次,那麼這一次一定是美好的吧?!

  第二日龐家的人送了婚書,析秋讓人備了酒席,請了雙方的媒人,鬧了一個下午她收拾妥當回到房裡,累的靠在軟榻上便睡著了,蕭四郎從衙門回來,還聞到析秋身上有淡淡的酒味,便緊緊擰了眉頭,回頭問春柳道:「夫人今日吃酒了?」

  「是,龐家的大嫂子硬是要敬酒,夫人抵不過只得喝了一杯。」

  蕭四郎讓春柳打了熱水,親自給析秋擦了臉,又幫她脫了衣裳抱著她到床上,第二日析秋一早就醒來,送走蕭四郎和敏哥兒,又和婆子們將各處的事對了一遍,將要用的東西又理了一遍,才去太夫人那邊請安。

  宮裡頭又有太醫來請脈,二夫人這些日子一直有惡露之症,太醫每隔三日就要來請一次脈。

  到了蕭延箏出嫁這一日,析秋丑時未到便已經梳洗好了,和蕭四郎一個去了外院,一個留在內院,析秋先去了蕭延箏房裡,她正沐浴出來,臉頰紅撲撲的很羞澀的樣子,太夫人坐在一邊紅著眼睛強撐著笑意,大夫人避去了一邊未在。

  全福人給蕭延箏開臉,和析秋當初一樣的程度和模式,上了妝了吃了蓮子銀耳湯,錦元伯家的兩位黃小姐隨著黃夫人已經到了,兩位黃小姐陪著蕭延箏說話,析秋便出去迎客。

  阮夫人帶著阮平蓉、錢夫人,周夫人帶著任大奶奶,任二奶奶以及佟析言悉數到了,懷寧侯的馬夫人,武威侯的許夫人,誠意伯唐大奶奶扶著唐夫人……析秋引著眾人去了太夫人房裡,唐大奶奶就和唐夫人笑著道:「這位就是四夫人。」

  唐夫人長得和大夫人有些相似,也是冷冷清清的樣子,見到析秋她點了點頭,道:「果然蕙質蘭心,能力又好!」

  唐大奶奶掩面而笑,看著析秋道:「我婆母可是從來不誇人的。」

  析秋紅了臉,側身給唐夫人行了禮:「夫人謬讚了。」

  阮夫人聽著就過來拉著析秋的手,到一邊說話:「聽說你娘家的四姐姐和離了,她人我見過幾次,知書達理的,怎麼就……」析秋看了她一眼,見她真的是只是關心的樣子,不由回道:「夫妻不睦,有時候和離也未嘗不是好事。」

  阮夫人聽著就點了點頭,回道:「你也知道,當初我們家鐘書……我們心裡也愧疚,就希望四小姐能好好的,這樣我們心裡也能好過些,可是沒想到……」

  析秋知道她講的是周公子,周公子是錦鄉侯的旁枝,雖不姓阮但卻是阮家的人,周公子的曾祖父曾是上一位錦鄉侯的堂兄,這位堂兄因為不能生育便過了一個嗣子,後來又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嗣子雖入的是阮籍,卻依舊用周姓……知內情的人到也不奇怪,還算是錦鄉侯的旁枝。

  「都是過去的事了。」析秋笑著道:「阮夫人不必掛記在心。」

  阮夫人卻是嘆息的搖頭道:「當時我家姑奶奶說四小姐和鐘書的婚事時,我也是贊同的,滿以為兩個人是天賜良緣佳偶天成的,卻沒有想到……」

  析秋聽著她彷彿話裡有話,便問道:「怎麼了,可是周公子?」

  「你不知道?」阮夫人拉著析秋的手道:「年後的時候,那位就走了。」

  走了?去哪裡了?

  析秋愣了愣,就聽阮夫人搖了搖頭道:「這也不算秘密,也不怕您笑話,年後的時候……」說著,挨著析秋的耳邊悄聲說了幾句,析秋一臉驚怔:「真有這樣的事?」

  阮夫人滿臉厭惡的點了點頭:「可不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周嫂子也當是人死了,對外也說人死了。」

  析秋陪著嘆了口氣,回道:「也只能這樣,唉!」兩人站在一邊又唏噓了一陣,外面的賓客陸陸續續又來了,析秋忙著去招呼客人,阮夫人便道:「你快去忙吧,改日我們再好好說說話。」

  析秋應是,便又迎了出去,楊閣老的夫人,西山大營黃達黃將軍的夫人,宣同總兵秦穆的夫人,盧夫人,韓夫人前後腳到了,還有薊州總兵陳懷德的夫人……

  析秋一一迎過去,將人安排好,春柳來回事問道:「二小姐讓我問您,她晚上在新房裡,見了人可要打賞?」

  這樣的事自是偷偷抓了春柳問的,析秋知道蕭延箏是緊張的,便回道:「不用,等明日一早備好了銀錁子打賞了。」說著一頓又道:「讓她身邊的丫頭,晚上就把東西收拾出來。」

  春柳應是,析秋轉頭去韓夫人說話,正在這時有人唱報道:「沈太夫人來了。」

  析秋一愣,沈家雖下了請柬,可她沒有想過會有人來,畢竟沈夫人如今懷著身子,宮裡頭皇后娘娘又在坐月子,這會兒沈家可是最忙的時候,她們也頂多是隨了禮,或是外院裡沈季走一趟罷了。

  她心裡想著,人已經迎了過去,遠遠的朝沈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

  「四夫人客氣了。」沈太夫人和以前一樣,氣度雍容慣居上位的樣子,她笑著打量了析秋一眼,點頭讚嘆道:「四夫人比之從前越發的出眾了!」

  析秋紅了臉,沈太夫人又道:「都來了哪些人?」

  析秋暗暗挑眉,回道:「唐夫人、阮夫人、錢夫人、婁老太君……」將重要的幾人說了一遍,沈太夫人點了點頭道:「那領我進去吧,好久不見她們,今兒可是要好好說說話才是。」

  她明白了沈太夫人親自來的意思,如今皇后娘娘誕了皇子,宮裡頭又有一個貴妃和一個美人也先後報出有了身孕,沈太夫人這恐怕也算是未雨綢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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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49:06
第一百六十六章:喜事

  沈太夫人甫一進門,房間裡的諸位夫人便紛紛站了起來,太夫人更是親自迎了過來,笑著道:「聽說您要來,我們這會兒正翹首期盼呢,可算等到您了。」

  「好久沒出門,今兒是二丫頭的大喜,怎麼也要來湊湊熱鬧才是。」沈太夫人握了太夫人的手,又轉頭看向婁老太君:「你身體還好吧?聽說前些日子病了,說是壽辰也沒沒過?」

  「托您的福。」婁老太君側身欠了欠身笑著道:「這兩日好了許多,這不也來湊熱鬧了!」說著,讓出了主位站在了一邊。

  阮夫人,徐夫人,周夫人等眾人也皆是欠身福了福,沈太夫人坐下來看向錢夫人:「聽說你今兒可是媒人那!」

  「家裡頭,可不就是她最能說回道,除了她還真找不著會說話的了。」太夫人在沈太夫人右手邊坐了下來笑看向錢夫人,錢夫人便掩面笑著接了話:「哪裡是我能說,太夫人分明是看中了我一身的肉,便是多跑幾趟也累不著。」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唐大奶奶笑著道:「這一身肉可不就是你的福氣,旁的人想要還要不到呢。」沈太夫人也呵呵笑著,指著唐大奶奶對唐夫人道:「你瞧瞧這張利嘴,唐家可不就是她最能說了。」

  唐夫人聽著抿脣笑了笑,沈太夫人也不介意,轉頭去和太夫人說話:「延箏呢,這會兒還在房裡吧?」

  太夫人點頭回道:「是,欽天監定的是巳時兩刻發轎,這會兒還在房裡呢。」沈太夫人就笑著點了點頭,嘆道:「我還記得咱們那會兒成親的時光,這不一眨眼的功夫,都成了祖母了,還是年輕時候好啊。」說完就指著站在門口和丫頭說話,房裡最年輕的析秋道:「你瞧瞧這模樣身段,清秀靈透的樣兒,便是粗布麻衣也是妍麗貌美,正是讓人移不開眼的大好時光啊。」

  大家都看向析秋,就見她今兒穿了一件柳綠色素面蘭花褙子,下頭一件月白銀邊的馬面綜裙,梳著垂柳髻,一邊戴著一朵堆絨絹花,一隻赤金鑲祖母綠點翠步搖,一對米粒大小的紅寶石耳塞,脖子上是珊瑚項鏈,手上則是掛著瓔珞流蘇的手串,紅綠搭配的既打眼卻又不俗氣,宛若清風般,俏立在門口,如盛開的鮮花鮮嫩妍麗。

  析秋見眾人朝她看來,愣了一愣,遂紅了臉。

  佟析言站在周夫人身後,目光閃了閃微微昂起了頭。

  唐夫人也朝析秋看來,想到自己女兒一身素白孝服清冷的樣子,目光也是動了動,微微嘆了口氣,不得不說這位四夫人看著話不多,可但凡說話辦事卻是極周到周全,又不愛出風頭,卻是討喜的很。

  蕭家如今要爭卻也不能太出頭,如四夫人這樣的作派,正是合適。

  太夫人便是樂呵呵的笑了起來,錢夫人便不依道:「四夫人的容貌可是京城屈指可數的,您偏是挑了她說,您這比方一作,我們這班子可不就是地裡泥水裡沙了,還讓我們怎麼活!」

  阮夫人就捏了錢夫人的臉:「我說姑奶奶,你可也是要做祖母的人,能和四夫人比嘛!」

  大家總算是將注意力轉開,析秋暗暗鬆了口氣,碧槐在她耳邊小聲道:「佟家的禮送來了,大舅爺在外院裡,大奶奶說她身邊不便就不來湊熱鬧了。」

  析秋點了點頭,江氏身體不好不來也在理,析秋看了看懷錶吩咐碧槐道:「一會兒迎親的就該到了,你去看看廚房可準備好了。」

  碧槐今兒也是忙的腳不沾地,這會兒領了差事又匆匆出了門。

  正說著,門外有小丫頭領著個婆子進來了,析秋看向婆子,就見她穿著秋香色湖綢的褙子,梳著圓髻穿的很體面,不由微微好奇,就見那婆子朝她行了禮道:「奴婢是郡王府的榮媽媽,我們郡王妃讓奴婢來送賀禮。」

  原來是郡王府的,郡王妃還有幾個月就要生產了,這會讓定是不能來吃酒讓府裡的媽媽跑一趟,她點頭笑道:「謝謝郡王妃,有勞媽媽了。」說著,看著小丫頭道:「帶著媽媽下去吃杯喜酒。」

  小丫頭做出請的手勢,榮媽媽卻是未動,又道:「今兒趕巧來了,想順道去看看我們郡主,還請四夫人指個丫頭領個路。」

  敢情這才是目的。

  不過既然二夫人在府裡,藏著掖著也行不通,她笑著點頭:「也行,媽媽去吧,隨後再去喝杯喜酒。」

  榮媽媽深看了眼析秋,想到她來時王妃交代的話:「你去旁的人也不用找,便去找四夫人,如今蕭府裡頭裡裡外外也就她說了算,雖說我們不用忌憚她,可承寧畢竟還在侯府裡,又是沒有自保的能力,她若是存心刁難,承寧也只能吃暗虧,你與她說話也客氣一點。」

  「……她可不是簡單的人,便是承寧也比不過她……」

  榮媽媽目光閃了閃,眼底露出鄭重,側身福了福謝道:「多謝四夫人。」

  析秋點了點頭不再看她又轉頭去了花廳,檢查了一應的席面座位,又將誰與誰坐一起與領路的小丫頭吩咐交代清楚,把主位的桌邊換了,又讓人去大夫人的花房裡摘了幾朵大紅的牡丹擺在桌面上……

  整個花廳裡喜氣洋洋又不失清雅。

  外面有鞭炮聲傳來,小丫頭們紛紛按捺不住想要去湊熱鬧,析秋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外院鞭炮聲過了,熱鬧起哄的聲音在內院隔了這麼遠都能聽得到,後來聽碧梧說起才知道,錢忠押在門口,非要龐姑爺答對十道題才放人進來……

  便是晚上蕭四郎回來和她說起,也不由誇了句:「……還是頗有才氣的。」

  門開了,龐家的全福人和媒人進門,析秋安排好了便讓人去通知開席,大家呼喇喇又移到花廳去吃酒席,鬧了一陣,便到了吉時,一襲絳紅直綴的蕭延亦親自將蕭延箏背到了正房,析秋隔著富貴牡丹的隔扇第一次看到龐姑爺,長的眉清目秀,個子也頗高書生氣很濃,頗有謙謙君子的作派。

  析秋暗暗點頭,至少模樣上還過得去,她又朝蕭延箏看去,不知道她看到這樣長相溫潤的龐大人,會不會動心而對未來生出美好的期望呢。

  她真的希望蕭延箏幸福,也希望龐姑爺能好好對待蕭延箏。

  蕭延箏和佟析硯性格相近,不同的是蕭延箏要清冷一些話也少一些,甚至要更難相處,她又想到龐大老爺,不知道成親後是回廣西還是繼續留在京城……

  胡思亂想間,蕭延箏和龐姑爺已經磕過頭站了起來,析秋看到太夫人紅了眼睛,婁老太君和沈太夫人一人一句送了祝福的話,唐夫人也笑著親自扶了兩人。

  錢夫人跟著後頭,蕭延亦背著蕭延箏在鞭炮聲中出了門……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太夫人拿帕子壓住眼角,哭的眼睛紅紅的。

  沈太夫人就勸著她道:「這可是大喜事,別傷心了。」太夫人就點著頭可眼淚還是落下來,析秋接了房媽媽換的茶端過去,太夫人接了茶喝了一口才緩了口氣道:「總愁著她的婚事,如今真嫁出去了,我這反而又擔心了。」

  「可不是,這養閨女便是如此,年紀小時愁給她尋不著好婚事,恨不得立刻定了才好,可真等到嫁人了,又捨不得她,巴不得一直將她留在身邊才踏實。」婁老太君也跟著紅了眼睛。

  大家就你一言我一句的去安慰太夫人,到了下午析秋一一又將人送走,韓夫人和盧夫人坐一輛車來的,自是要一起走,韓夫人依舊是黑黑瘦瘦的,錢夫人卻是恰好相反,韓夫人笑著道:「今兒辛苦四夫人了,這麼多人讓你一個人忙活。」盧夫人聽著附議道:「我們來時,原還想留下來幫幫你的,可一瞧這麼多人,認識的卻只是那麼幾位,可捫心縮了回去,免得反給您添麻煩了。」

  韓承和錢文忠以及蕭四郎一起被封,她們兩人平日裡也走得近,唯有析秋這邊身份不比她們簡單,便是想走動心裡也多些顧忌。

  「哪裡敢讓你們幫忙,再說也沒什麼事兒,都是安排好了的,我就負責陪著你們說說話罷了。」說著,掩面而笑:「再說,事兒可都是管事婆子們在做,我也只是擔個名聲罷了。」

  韓夫人和錢夫人聽著目光閃了閃,又看向析秋滿臉的笑容,兩人也隨著笑了起來,彷彿彼此的距離拉近了一些,韓夫人笑著道:「可不是,當初我家姑奶奶出嫁,也是把我忙得暈頭轉向的,還好有那些管事婆子有經驗,否則還不知亂成什麼樣。」

  錢夫人也是笑著點頭,析秋接了話道:「我們年紀輕,經歷的事情少,心裡難免有些打怵,也在情理之中。」

  韓夫人點頭不迭:「正是四夫人說的這個理。」

  三個人就站在門口,說了好一會兒話。

  隨後周夫人又帶著任大奶奶和佟析言出來,周夫人朝析秋點點頭:「你別送我們了,快去忙吧。」說完朝佟析言看了眼,佟析言就停了腳步對析秋道:「我們姐妹今兒還沒說上話,娘,您和大嫂先走,我一會兒就來。」

  周夫人就點了點頭,帶著任大奶奶先走了。

  佟析言就笑看著析秋道:「……聽說四妹妹和離了?」

  「三姐姐是從蔣家知道的消息,還是從大嫂那邊得來的消息?」析秋也是滿臉的笑容,和一邊出去的黃夫人和兩位黃小姐打了招呼,笑盈盈的看著佟析言。

  佟析言挑著眉頭道:「這還用去得消息,滿京城的人可都知道了,如今我們佟氏女可是知名度很高呢。」說著一頓又斜著眼睛看向析秋,笑著道:「六妹妹什麼意思?」

  析秋淡淡的看了眼佟析言,回道:「什麼意思三姐姐心裡清楚,不管怎麼說在外人眼中我們都是姐妹,都是佟氏女,就如現在這樣情景,三姐姐也不見得摘得出去的,你又何必呢。」說著頓了頓:「蔣家的人沒有深淺,三姐姐還是少接觸的好。」

  佟析言脣角一勾,卻是笑了起來:「謝謝六妹妹提醒,與她們打交道在我看來比你們要好得多呢,至少她們不會用手段玩心計……淺薄也有淺薄的好處!」

  「那恭喜三姐姐了遇著知音了。」析秋笑著回了,見唐大奶奶和唐夫人走了出來,便對佟析言道:「不過三姐姐不要忘了,便是你再富貴,佟家可還是你的娘家。」說完,也不看她,轉身去送唐夫人。

  佟析言站在那裡便是頓了頓,臉色變了幾變。

  「……我瞧著你性子好,真是可人疼的孩子。」唐夫人攜了析秋的手,感嘆的拍了拍,析秋笑著回道:「大嫂性子也好,我常常羨慕大嫂呢。」

  唐夫人聽著嘆了氣,笑著道:「她啊,性子就是太孤冷了。」說著看向析秋:「不過卻最是良善單純的,若是平日裡她說的話哪裡重了,四夫人也多包涵包涵。」

  這話的姿態放的非常低,不論是出生還是輩分,析秋都比不上大夫人,唐夫人話落,析秋立刻露出惶恐的樣子來:「夫人您言重了,我敬重大嫂都來不及,哪裡談得上包涵,若真要這麼說也是我說才是。」說著一頓又道:「我進門時間短,許多事情也都是大嫂教我的,夫人說她性子冷,可我卻知道,她是外冷內熱的……」

  唐夫人眼裡漸漸有了笑意,說著便擼了手上戴著的一隻玉鐲套在析秋手上:「第一次見你,也沒有帶禮,這個便給四夫人戴著玩吧。」

  「這怎麼使得。」析秋要退下來:「您是長輩,該是我孝敬您才是,哪能要您的東西。」

  唐夫人笑著搖了搖頭,唐大奶奶在一邊也是目光閃了閃,笑著道:「四夫人,娘給你你就收著吧,別客氣了。」說著笑著打趣道:「娘手裡的可都是好東西呢。」

  算是解了析秋的尷尬,析秋為難的道:「讓夫人破費了。」

  唐夫人深看了析秋一眼,便帶著唐大奶奶出了門,析秋看著她的背影便嘆了口氣,她心裡一定很擔心大夫人的生活吧,雖知道不會有人為難她,可還是忍不住擔心她過得好不好。

  轉身過來,佟析言就站在屋檐下依舊看著她,目光沉沉的頗有深意,隨後朝她勾了勾脣,帶著丫頭婆子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析秋進門時,房間裡只剩下沈太夫人和太夫人在說話,見析秋進來幾人又說了幾句,沈太夫人就站起來告辭:「我也回去了,你早些歇著吧,今兒可是鬧了一天了。」

  太夫人要送,沈太夫人就指著析秋道:「讓她送送我吧,你就在房裡歇著。」

  太夫人就朝析秋點了點頭,析秋扶著沈太夫人出門,兩人走在小徑上,沈老太君攜了她的手,讚嘆的道:「早聽人說蕭四郎娶了位能幹的,今兒可算是見識了,這麼人來來往往的,可就是你一個人安排,卻是半點沒有出亂子,確屬難能可貴!」

  析秋聽著紅了臉回道:「哪裡是我安排的,府裡頭管事婆子都有經驗,這些事便不用我吩咐,她們也能做得很好的。」

  沈太夫人笑著暗暗點頭,道:「便是婆子做的,也要你有威信才是,我可是聽說你才接了中饋,這會兒連這樣的大事也能拿得起了……有沒有能力,大家可都看在眼裡呢。」

  「也是您包涵了。」析秋笑著扶著沈太夫人往門外走,她知道沈太夫人應該還有別的話和她說才是。

  可一直到了儀門,她卻是一句也沒有說,等到了馬車邊她才轉頭笑著道:「空了便去府裡坐坐,珍兒可是常念著你的。」

  析秋點頭應是:「一定去,一定去!」

  沈太夫人滿意的看了她一眼,才由婆子丫頭扶著上了馬車。

  等馬車漸行漸遠,析秋轉身看著空了的院子,看著忙忙碌碌的從她身邊路過朝她行禮的婆子丫頭,這才想起來,今天沒有一個人提二夫人和佟析硯的事。

  她昂頭看向漸漸墜落的夕陽,那一片火紅將整個花園映襯美輪美奐,她忽然笑了起來。

  輕輕的……

  晚上蕭四郎和蕭延亦都是喝了七分醉,蕭延亦更是宿在了太夫人的暖閣裡,析秋善後了府裡的一堆事兒,又服侍蕭四郎洗漱後半夜才歇下,第二日一早上和幾個婆子清點了各府的隨禮,造冊記名入庫,庫房裡的原來的管事管媽媽析秋依舊還是留著的,她是二夫人的陪嫁,析秋便是想換她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索性她倒是識趣比起以前來,要規矩了許多。

  忙了大半日庫房和廚房的事兒,又開始準備明日蕭延箏回門的事兒,又讓人拎了許多小孩子的吃食去司榴家作為滾床的謝禮,司榴又讓人回了兩雙鞋,等敏哥兒和鑫哥兒從學館回來,帶著三個孩子吃了點心,析秋又和蕭四郎一起去了太夫人房裡問安,蕭延亦昨夜宿醉臉色很不好看,等析秋和蕭四郎走了,太夫人便和蕭延亦道:「……這話本不該我和你說的,可如今你房裡也沒個主事的人,也只能由我來安排了,我看從我下面的幾個大丫頭裡,挑兩個去服侍你吧,只有沈姨娘一個,她身體也不大便利,連個冷暖也沒有個人伺候。」

  蕭延亦垂著眉眼,沉吟了許久,看了眼睡在太夫人身邊的鑫哥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這些事,娘看著辦吧。」

  太夫人心疼的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你去忙吧,我心中有數。」

  蕭延亦站了起來:「那我出去了。」出門時,腳步卻有些踉蹌。

  太夫人看著她,就長長嘆了口氣。

  第二日蕭延箏回門,析秋一早上便帶著人在儀門候著,遠遠的就看到龐家的黑漆平頭的馬車停了下來,蕭延箏扶著丫頭的手下車,朝她疾步走了過來,她臉色紅潤眼眸明亮,嘴角的笑容一直蔓延至眼底,析秋笑著道:「姑奶奶。」

  「四嫂。」蕭延箏走過來朝析秋深蹲了蹲,抬起頭來眼裡便已經有了濕潤,析秋也含淚看著她,攜了她的手。

  龐姑爺一身正紅直綴,清清朗朗很溫和的樣子,朝析秋抱拳行禮,也喊了聲:「四嫂。」析秋側身回了半禮,她到現在才知道,龐姑爺的大名叫龐貴彬。

  「四嫂,娘還好吧。」蕭延箏紅了臉,挽了析秋的胳膊,岔開了話題。

  析秋笑著點頭:「前兒晚上睡的不大安生,半夜和吳媽媽還去你房裡坐了坐……」析秋笑著說著,龐貴彬跟在她們身後走著。

  蕭延箏落了眼淚,哽咽道:「我心裡也惦記著你們。」說著挨著析秋小聲道:「這兩晚上我也沒睡好。」

  「以後那邊可就是你的家,慢慢的就會習慣的。」析秋也是輕聲說著,拍了拍蕭延箏的手道:「我們去娘那邊,正盼著你呢。」

  三個人就去了太夫人房裡。

  大夫人依太夫人的要求還是來了,二夫人身體不適自是沒能出席,五夫人和五爺還在通州,本是要回來的,可藤家的事兒還沒算完,段公公的整頓徹查還在繼續,藤家大奶奶病倒後,藤家二爺和三爺也都下了大獄,也就五爺人前人後忙活著,脫不開身。

  認親的事也就比較簡單,龐貴彬看上去脾氣很好,太夫人問了幾句話他也都答得彬彬有禮,析秋才知道,龐家宅子雖不大,但好在人口簡單,龐貴彬的哥哥都還在廣西,只有父母住在這邊,還有些親眷暫住,蕭延箏住了兩日倒也算和睦。

  飯後,蕭延箏陪著太夫人歇了午覺,又跑到析秋房裡來說話,析秋問道:「龐大老爺和龐老夫人對你還好吧?」

  「公爹為人冷漠,只說了一句話,婆母倒是很和藹!」蕭延箏說著,眼底皆是甜甜的笑意。析秋聽著便挨著她耳邊問道:「那我們龐姑爺呢,對你好不好?」

  「四嫂。」蕭延箏嗔瞪了析秋一眼,卻還是低頭小聲的回道:「他……對我很好。」

  看她這個樣子,析秋總算是放了心。

  說是佟敏之一朝被蛇咬,她又何嘗不是呢,總希望身邊的女子都能嫁得如意郎君,過的和和美美。

  下午早早的吃了晚飯,析秋讓人備了回禮裝上了車,和太夫人,大夫人一起將蕭延箏送回去,新房一個月不能空,往後便是蕭延箏回來,也要當天回龐家的。

  晚上,析秋躺在床上嘆氣道:「我原以為會像龐大老爺,繃著臉很嚴肅的樣子……現在看來倒是像龐老夫人……」蕭四郎歪在她身邊,挑眉道:「那是好還是不好呢?」

  「自然是好。」析秋笑著道:「古人云,兒像娘金子打牆,可不是有福氣的。」

  蕭四郎聽著就哈哈笑了起來,捏了析秋的鼻子道:「小丫頭,竟說出這樣老氣橫秋的話。」

  「哪裡老氣橫秋了,常聽別人這麼說。」析秋看向蕭四郎,自己卻忍不住笑了起來,或許她心裡還是擔心蕭延箏的婚後生活,才找了這樣一個理由吧。

  蕭四郎抱著笑著道:「好好。」說著很自然的摸上她平坦的小腹,笑著道:「那讓我們的兒子像你吧,這樣我們將來可就不愁吃穿了。」

  析秋就歪在蕭四郎懷裡笑了起來。

  蕭延箏回門後的第四天,析秋辭了太夫人回了佟府,江氏見到她很高興:「……說是要去的,可你大哥說本來就是一家人,我去不去太夫人也不會責怪,況且,我這身子便是去了,也只能給你添麻煩。」

  「大哥說的對,太夫人還特意囑咐若是你來了,就讓你去我房裡歇著呢,萬事都比不上孩子重要。」析秋笑著回道:「您現在什麼也別管,就安心養胎吧。」

  江氏摸著肚子,笑著點了點頭,析秋又問道:「四姐姐還好吧?」

  「唉!」提到佟析硯江氏就嘆了口氣:「前日蔣大人來了一趟,在大老爺書房外跪了半天,大老爺愣是沒見,四姑奶奶知道也沒什麼反應,依舊有說有笑的,可我瞧著她卻是不對勁。」

  析秋聽著一愣,問道:「他為了何事來?」

  江氏就擰了眉頭回道:「說是對不起四姑奶奶,來賠罪的。」一頓又道:「和大老爺,大爺還有四姑爺都是同朝為官,大家常常見面,又鬧成這樣,如今又成了人人背後的話柄,他面子上如何過得去。」

  析秋聽著也嘆了口氣:「蔣老夫人不知道吧?恐怕要是知道了,又要鬧上門來。」江氏聽著直搖頭,一臉無奈的樣子:「蔣老夫人和蔣大嫂子……」她連連搖頭:「也只有房媽媽和羅姨娘能說上幾句,我是惹不得。」

  江氏說完,彷彿又想到什麼,和析秋道:「聽說蔣老夫人放出話了,說要給蔣大人續弦,聽說方少詹士家有位小姐及笄,蔣老夫人託人去求,誰知還沒進門就被趕了出去。」

  析秋聽著就挑了挑,方少詹士府的小姐,就是當初在武進伯府的方小姐吧,算算年紀今年是要該及笄了,沒想道蔣老夫人竟然去求娶方小姐……

  方府雖不及蔣府,可方小姐是嫡女,好好的女兒誰願意嫁去做繼室,又是在蔣大人和離的事鬧的滿城風雨上,誰家也不可能捨得將女兒嫁去,不是等於將自己送去御史筆下讓人去罵嘛。

  「算了,我們便等著她能娶得位什麼樣的滿意兒媳。」江氏冷笑著道。析秋卻是想到梅小姐,問道:「那位梅小姐就甘願就妾室?聽說她家境雖不算好,可也是頗有才情讀了五經春秋的……」

  江氏明白析秋的意思,遂笑著道:「那就看梅小姐的手段了。」

  兩人笑而不語,析秋又陪著江氏坐了一會兒,便去了西跨院,院子門大開著,代絹迎了出來,見到析秋立刻露出笑顏來:「六姑奶奶,您總算來了。」說著將析秋讓進去。

  「這兩日精神怎麼樣?可出來走動?」析秋邊往裡走,便問道。

  代絹愁眉苦臉的回道:「有說有笑,就是不愛動,坐在繡架前繡東西,繡了荷包繡帕子,又給大奶奶做了好幾件小衣裳,這會兒又給未出生的小主子做鞋襪。」

  「我去看看。」析秋進了門,隨即就愣在哪裡,就將佟析硯盤腿坐在羅漢床上,周圍散開的全是碎布,她手指捏著針線飛針走線的,做得很認真,可是臉色卻是黃黃的,人瘦的彷彿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背影單薄的讓人生憐。

  「四姐姐。」析秋忍了鼻酸走近,佟析硯手指一頓抬頭朝析秋看來,隨笑著道:「六妹妹回來了。」語氣很平和聽不出半點的情緒:「瞧我這裡亂的……」用手推開堆著的碎布料,讓析秋坐,又回頭吩咐代絹:「去給六姑奶奶泡茶。」

  代絹期翼的看了眼析秋應道:「是。」退了出去,帶著碧槐和碧梧和外面喝茶。

  析秋坐在佟析硯身邊,拿了她手裡正繡著的鞋面問道:「是給侄兒做的?」說著拿過來放在手裡看了看:「這尺寸是不是小了些,能穿得了嗎?」

  「瞧你就是和我一樣。」佟析硯拿過來接著繡:「剛剛生下來的寶寶,就是這麼點大。」還放了手裡的鞋子比了比長短給析秋看,又找出她做的小衣裳給析秋:「你看看,我當時拿到尺寸也是嚇了一跳,這麼大可要怎麼長大呢,可邱媽媽告訴我,孩子剛出生就是這樣的大小。」

  析秋嘖嘖嘆了聲,拿著小衣服愛不釋手:「四姐姐的做工越發的精湛了,真是好看。」佟析硯就笑著回道:「你喜歡的話,等你懷了我也給你做,從一歲做到五歲,反正我現在也沒事兒做,往後幾個侄兒的衣裳都歸我做了。」

  析秋心裡嘆氣,可臉上還笑著道:「可不敢勞動四姨母這雙畫畫的手,讓你做衣裳還不如讓你教他們畫畫呢!」佟析硯就呵呵笑著點了析秋的額頭:「真不知羞!」

  兩人笑了一陣,佟析硯問道:「延箏出嫁了?龐大人對她很好吧?」

  析秋點了點頭,將蕭延箏回來說的話和龐大人長的什麼樣,回門那天說了什麼話都和佟析硯說了一遍:「很溫潤好脾氣的樣子,瞧著和侯爺竟有些神似,難怪當初太夫人瞧了就定了婚事。」

  「若是像侯爺,倒是真的沒什麼可擔心的了,侯爺的脾氣可是出了名的好。」佟析硯笑著點頭,臉色卻漸漸暗沉下來:「希望你們一個個都能過得順遂,不要像我這樣就行。」

  「四姐姐。」析秋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我們都還年輕,明天的事誰也無法預言好壞,順遂還是坎坷,我們只有認真過好當下,才是最重要的。」她看著佟析硯摸著她被針扎得紅腫的手指,紅了眼睛道:「你自小便最討厭女紅,如今卻日日躲在房裡繡花,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放不下,可我們傷心也要看對象,那樣的人那樣的人家,不值得我們傷心記掛,他們沒了你,總有後悔的一日!」

  佟析硯還是紅了眼睛,忍了眼淚沒有落下來,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說的我也明白,可是心裡就是很難受,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塊,我拼命的繡花拼命的做事想讓自己忙起來,可是無論怎麼忙,那缺掉的一塊卻總也填不滿。」

  「我知道,我知道!」析秋抱著她:「總會過去的,一定會過去的,你要過的很好讓他們看看,沒了你他們損失了什麼,而你沒了他們卻一日一日精彩依舊。」

  眼淚落了下來,佟析硯點了點頭,又拼命的擦了眼淚笑著道:「你說的對,我不該這樣消沉,否則他們以為我離了蔣家就過不下去了,我要讓他們看看,讓天下人看看,便是和離我也能好好活著。」

  析秋也哭著點頭:「嗯。嗯。」

  兩人說著,可還是忍不住的落著淚。

  中午在佟析硯這邊吃過午飯,兩人像從前一樣歪在羅漢床歇午覺,析秋就問起佟析言的事:「上次說要和你一起做生意的,後來怎麼說?」

  「我沒同意。」佟析硯回道:「但是聽說她和大嫂走到一起去了,大嫂常常去武進伯府了走動,兩人膩在一起,好像是要合夥開間茶葉鋪子。」

  析秋聽著點了點頭,那天聽佟析言的意思,恐怕是真的要和蔣大嫂子一起做生意。

  就是不知道這兩個人走在一起,最後會成什麼樣子。

  「你不是一直想要開間繡莊,現在可還有這個打算?」析秋翻了個身問佟析硯。

  佟析硯聽著擰了擰眉頭,回道:「我確實有這樣的想法,若有間鋪子盈利,我住在家裡也不至於白吃白喝,大嫂那邊現在不說什麼,保不齊時間長了心裡會有些不舒服,我也總不能讓他們白養著我,可是我現在手上的銀錢雖有些,但也不夠開間鋪子,我再過些日子看看,可還有別的法子吧。」

  析秋聽著沉思了片刻,問道:「你手上還有多少?」

  「當初娘給了我五千兩壓箱,如今還剩下四千兩,再加上一些首飾林林總總也不過六千兩的樣子吧。」她說著嘆了口氣。

  析秋想了想回道:「我記得你在東大街有間門面的,不如就拿那間做罷,貼了錢裝修再請繡娘購置一些傢具和針線,六千兩緊緊湊湊也該夠了。」說著頓了頓:「醫館裡這個月有些盈利,我手裡不算四爺給我家用,還存了些,回頭我讓人拿來給你,你算算不夠外面再想辦法便是。」

  佟析硯聽著就搖著頭道:「我怎麼能要你的錢,你雖是日子過得不錯,可我料理過中饋也知道,看著風光可年節打賞哪一次不要花出很多,你那邊定比我還要多的,你的錢你還是留著吧。」說什麼也不肯要。

  析秋也不強求,只等回去讓碧槐算了賬給她送來便是,不提銀子,析秋就拿了筆墨坐兩人索性坐在那邊細細去算開支,將繡莊的一應東西都羅列出來,回頭江氏來了又和江氏商量,江氏便笑著道:「我那裡沒多少錢,大概還有五六百兩的樣子,也只有這麼多了。」

  江氏不容易誰都知道,江家如今沒落江家大爺放棄科考如今還在外奔波經商,江氏自己能有些貼己自是不容易的,佟析硯更是搖著頭不肯答應,江氏就攜了佟析硯的手道:「但凡你能振作,你能好好的,不說五六百兩,便是讓我將宅子賣了我也高興,你也別把我當大嫂看,我既嫁進來起就將你們當我親妹子,親妹子有事我這做姐姐又怎麼能不管,只是我能力有限卻惱自己只能做到這些!」

  佟析硯紅了眼睛,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氏說做就做,回去就和佟慎之說了,佟慎之又和大老爺提了,大老爺又給了佟析硯三千兩,佟慎之又補一千兩,等析秋拿銀子回來佟析硯已經足夠用了,她便丟下銀子只當她後期周轉用。

  大太太聽了,就讓房媽媽給佟析硯也送了三千兩過來,房媽媽就和錢媽媽來媽媽三個人在外面跑,又有來總管在一邊搭手,六月初原先鋪子裡的人就已經搬了出去,佟析硯找了工匠去裝修,又托了人四處去找繡娘,別的事情都好說,唯有這繡娘卻是最難找。

  佟析硯還將心竹找了回來,心竹雖不能走,但這幾年繡活卻是越發的純熟,析秋為了春雁的婚事,反倒沒空回去,天益在醫館附近租了間小院子,春雁是從四象胡同阮靜柳的宅子嫁的,吳媽媽做的全福人給春雁梳頭,析秋沒有親自去,卻聽春柳說辦的很熱鬧很體面。

  一個月後,正好是乞巧節那天,春雁和天益進府來給她磕頭,析秋看到春雁比出嫁前白了許多也胖了許多,雙頰緋紅目光秋波的樣子,顯然是天益對她不錯,待陪著她們去給太夫人磕了頭,天益去了外院找天誠說話,析秋問春雁道:「說是租的宅子,前後都住的什麼人家?」

  春雁頭上戴著大紅的絹花,穿著大紅的湖綢對襟比甲,很喜慶俐落的模樣,她笑著回道:「原是一戶朱姓人家的宅子,不過那戶人家不常住在京城裡,就留了幾個婆子守門,我們給了二兩銀子就租了外院的一間小院子,正好旁邊開了小門,進出也方便!」說著怕析秋不放心,又解釋道:「院子裡前後有四間房,我們又都是無父無母的不用養老的,將來就是生了孩子也夠住了。」

  析秋終於放了心,二兩銀子一個月他們兩個人的月例也承擔的起,至少經濟上不會拮據……

  春雁總歸有了著落,她也了了一份心事。

  「夫人,明兒可就是您的生辰,奴婢想進府裡來服侍您一天……」春雁笑著道。

  析秋聽著也挑了挑眉,她還真是忘記了這回事,不由笑道:「好啊,那你明天進府裡來,正好把司榴也叫來,我們一起吃個飯。」

  春雁聽著點頭不迭。

  正說著,蕭四郎大步走了進來,春雁立刻站起來蹲身福了福,蕭四郎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析秋跟著蕭四郎進了內室,春雁便退了出去去和春柳說話。

  蕭四郎脫了外套,轉頭過來握住析秋的手,挑眉問道:「明日你生辰,想要怎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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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49:32
第一百六十七章:驚喜!

  析秋一愣,伸手接過蕭四郎的外套掛起來,笑著道:「年年都有的生辰,妾身無所謂的。」

  說完,又給他拿了一件家常的道袍換上,踮著腳給他繫盤扣。

  「不一樣。」蕭四郎抓住她的手,柔聲道:「……有我在!」

  析秋紅了臉笑了起來,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四爺說的對,有您在便是不一樣。」

  蕭四郎眼睛一亮,彎了腰摟住她,在她耳邊輕聲道:「真的?」

  析秋點了點頭。

  蕭四郎手臂一伸抓住了她的手,轉身就朝外走,析秋愣住問道:「四爺要去哪裡?」

  「來人!」蕭四郎拉著她出了門,門外守著的春柳和碧槐走了過來,應道:「四爺!」蕭四郎看著她們道:「去給夫人收拾衣裳,明日一早我們去別院。」

  春柳和碧槐愣住,雙雙朝析秋看來,析秋也是第一次聽到要去別院的消息,也是沒明白蕭四郎要做什麼。

  「是!」兩人看出析秋的反應,知道這是四爺臨時起意,又想明日是夫人的生辰,四爺或許是想和夫人單獨過一個生辰也未可知,春柳立刻露出滿臉的笑容,點頭不迭的回道:「奴婢這就去收拾。」

  女子出門就是繁瑣,平日用的東西便是如便桶也是要一起帶著,更何況衣裳首飾被褥蚊帳等一應的東西,收拾起來便和搬家一樣,所以但凡沒有大事,女子出門都不會過夜,實在太麻煩了。

  蕭四郎一聲令下,春柳和碧槐便下去吩咐各處的丫頭婆子,一個院子裡的人立時就開始忙活起來。

  析秋鬆開蕭四郎的手關了門,才問道:「四爺要做什麼?怎麼好好的要去別院?好歹也讓妾身安排一下家裡的事兒,娘那邊也沒有打招呼,還有敏哥兒和鑫哥兒,中饋的事兒也沒有交代……許多事怎麼能誰走就走呢。」

  蕭四郎看著她滿臉憂心放不下的樣子,不由笑著道:「就待兩天便回來了,稍後我們便去和娘說,家裡的事情有娘在,又怎麼會亂。至於敏哥兒你若不放心我們帶著便是,鑫哥兒有娘也不會有事。」

  這一刻他倒是想得周全的很。

  析秋還是不放心,擰了眉頭道:「四爺,您若是想去,不如再等兩天吧,妾室把家裡安排我們再去不遲!」

  蕭四郎顯然已經下了決心,攬住她吻了吻她的額頭,笑著道:「再等兩天,就不是你的生辰了。」

  「四爺……」蕭四郎做事從來都是想好了再做,在某種意義上他們是同一種人,沒有完全的把握從來不會輕易去開口,今兒也算是特列,析秋想了想還是點頭道:「那妾身去和娘打個招呼,晚上把家裡的事兒安排一下。」

  她知道,他是想要給她過一個特別的生辰。

  蕭四郎很贊同的點了點頭。

  析秋便讓人喊來敏哥兒,道:「明日我們去別院好不好?」敏哥兒一愣,看了看坐在一邊喝茶的蕭四郎,又想了想搖頭道:「母親和父親去吧,我在家裡看家。」

  析秋一愣,看他問道:「家裡會留人,不用你看家。」

  蕭四郎挑了挑,滿臉的滿意之色。

  敏哥兒目光動了動,還是很堅決的拒絕了:「先生明日還有課要講,我不能缺席了。」又看了看蕭四郎搖頭道:「敏哥兒在家等父親和母親。」

  析秋看著他的態度,只得點了點頭道:「那明天晚上你待在祖母那邊,母親後天就回來,你要乖乖的聽祖母話知道嗎?」

  「嗯。知道了。」敏哥兒很乖巧的點了點頭。

  蕭四郎低頭去喝茶,抬頭看著析秋道:「有二銓在,我將天敬留下來給他。」

  言下之意,有這麼多人守著,一天的時間而已,他不會有事的。

  可析秋還是不放心,自從敏哥兒搬過來後她還沒離開他這麼長時間,可又不想冷了蕭四郎的興致,只得點頭同意。

  一家人去太夫人那邊說起明天去別院的事,太夫人聽著就一副了然的表情,笑眯眯的點頭道:「……去吧,家裡有我在,也不過一天的時間,這點事我還是能做的,反而是你們,來回的跑有些辛苦。」一頓又道:「不過難得出去,多待兩天也無妨,不著急回來。」

  蕭四郎看了析秋一眼沒有說話,析秋被太夫人的表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彷彿很有深意的樣子,她忍不住紅了臉:「家裡頭還有這麼多事,怎麼能全部丟給您……我們後日就回來。」

  太夫人就呵呵笑著沒有再說話。

  鑫哥兒和晟哥兒從裡面跑出來,鑫哥兒更是抱著析秋撒嬌道:「四嬸嬸,您和四叔要去幾日?」析秋道:「一天就回來了,鑫哥兒乖乖的。」

  「一天。」鑫哥兒垂了頭彷彿在想什麼事兒,隨後又抬頭道:「那明天晚上不回來了是麼?」

  析秋就點了點頭,鑫哥兒皺了淡淡的眉頭沒有說話,晟哥兒就拉著他到一邊,兩個人又嘰嘰咕咕去說話,太夫人就指著神神秘秘的兩個人笑著道:「又不知道在密謀什麼。」又去看敏哥兒:「敏哥兒今晚就睡在祖母這裡吧,你母親晚上要收拾東西,你回去也讓她分心。」

  敏哥兒想了想,就撲倒太夫人身上,點頭道:「好!」說完又好奇的去看鑫哥兒和晟哥兒。

  既然敏哥兒留在太夫人房裡,析秋和蕭四郎就索性在太夫人這邊吃晚飯,蕭延亦也恰好從外面回來,見一屋子的人樂呵呵的樣子,不由笑著問道:「什麼事,這樣高興。」

  太夫人就將蕭四郎和析秋要去別院住一夜的事兒和蕭延亦說了,又道:「……我這裡也能熱鬧兩個晚上了。」

  蕭延亦聽著身體一怔,目光在析秋淺笑著的臉上劃過,又迅速轉開,躲閃著似的點了點頭,回道:「別院夜裡涼,多帶些衣裳。」便沒了話。

  蕭四郎目光也動了動,點頭應了。

  太夫人又將大夫人請來,一家人圍在一起吃了飯,飯後又喝了茶聊天,紫鵑就在門外求吳媽媽:「二夫人房裡的血燕沒有了,想找四夫人領了牌子。」

  這些事情上,不論是太夫人還是析秋從來不會去克扣,吳媽媽便點頭道:「四夫人正和太夫人在說話,你不如直接去找春柳姑娘吧。」

  紫鵑垂著頭應是:「打擾吳媽媽了。」隨後轉身出了院子,吳媽媽看著紫鵑的背影就搖了搖頭,輕輕嘆了一聲。

  紫鵑去了四房,看到院子裡丫頭們忙的熱火朝天,春柳指揮著眾人將東西收進箱籠裡,清點好又打了包:「衣裳帶六套,山裡涼將夫人那件姑戎邊鵝黃披風帶上,鞋子帶四雙,旁的用不上就不要拿了。」

  小丫頭們垂著頭應是。

  紫鵑遠遠看著,想到當初她和紫檀在二夫人房裡也是如此,可如今……

  便是一點吃食,也要來求四房。

  二夫人呢,如今躺在床上沒有人管,四夫人卻是日日在府裡走動,彷彿當初屬於二夫人的光環,屬於二房的光環悉數到了四夫人,四房這邊……便是昔日見了她們就點頭哈腰急著巴結的婆子們,見了她也愛理不理。

  心裡想著,紫鵑的眼圈就紅了,她如今還不如紫檀,紫檀雖落了一身的疤,可現在被四夫人送去莊子裡,雖不如府裡錦衣玉食可日子卻過的安穩,不像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將來在哪裡……

  抹了眼淚,她便進了門,朝春柳蹲了蹲身子道:「春柳姐姐,我來拿對牌去庫房給二夫人領些血燕。」

  「紫鵑來了。」春柳笑著走了出來,聽到她說的話便點了點頭:「你稍等等,我去拿。」說著轉身進了房裡,碧槐問她道:「是紫鵑來了?」

  「是,說是房裡沒了血燕,來領對牌。」說著,從匣子拿了紅頭的對牌來,碧槐沉吟了片刻,回道:「讓岑媽媽陪著她去。」

  春柳一愣,碧槐就小聲解釋道:「不是心疼那點東西,可二夫人的手段你我可都是知道的,她如今的身體明明好了,可還說惡露未停請太醫把脈,這其中的事兒你我都清楚,她不過是在等太后娘娘回來,有了太醫在中間走動,即便太夫人不讓她出門,她也能將話帶出去……現在誰知道她心裡如何想的,我們防著總不不防好。」

  春柳覺得有道理,出了門就讓岑媽媽陪著紫鵑去庫房。

  這邊析秋和蕭四郎和太夫人告辭,蕭延亦也起身出了門,一路在花園走著,淡淡的身影在幽暗的月光下越加顯得冷清,他在樺樹林邊的亭子裡落定,湖面濕濕的風吹在臉上,此刻他才透了口氣,心中的煩悶略輕了些。

  他吩咐身邊長隨回凌波館裡取了酒來,獨自一人坐在亭子了自斟自飲,長隨遠遠守著也皆是嘆氣,侯爺這些日子但凡有空都會一個人喝悶酒,一喝便是一夜……

  有人打著燈籠提著食盒款步走來,長隨一看來人便道:「連翹姑娘!」

  「侯爺晚上沒吃什麼東西,太夫人讓奴婢給侯爺送些吃食。」連翹穿著茜紅的比甲,頭上戴著兩朵粉紅的珠花,一隻點翠簪子茵茵翠綠,亭亭玉立的模樣在月光下頗有幾分姿色。

  是太夫人的吩咐,連翹又是鑫爺身邊的丫頭,長隨開了食盒看了一眼,道:「侯爺在亭子裡,去吧!」

  連翹蓮步移了上去,將食盒放在石桌上,道:「侯爺,夜裡涼!」說著拿了披風搭在蕭延亦的肩上,又將食盒裡的下酒菜一一擺在桌上。

  蕭延亦目光微動,微醺的臉上愈顯得溫潤,眼底有著淡淡的迷離,她看著連翹便想到另外一個影子,兩個影子漸漸重疊在一起……

  太夫人這邊,送走蕭四郎和析秋幾人,大夫人也告了辭,她哄了幾個孩子睡覺,便和吳媽媽在房裡說話:「……你今晚就睡這邊,我們也說說話。」

  「是!」吳媽媽應是,出門將自己的被褥抱來鋪在床邊的腳踏上,合衣坐著道:「您睡不著,可是在想著四爺和四夫人的事?」

  「是啊,兩個人說要去別院住一晚,我心裡也高興。」太夫人笑著道:「我沒記錯的話,明天就是析秋的生辰吧!」

  吳媽媽笑著點頭:「太夫人好記性。明天可不就是四夫人的生辰。」說著頓了頓,滿眼的笑意:「許是四爺想單獨給四夫人過個生辰吧。」

  太夫人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兒子兒媳感情好她自是高興的。

  「說不定,您又要抱孫子了,四房添人進口呢。」吳媽媽笑著道。

  太夫人立刻點頭應道:「若是能那是再好不過的,析秋嫁進來也有半年多了,太醫說她身子雖虛了些,可也沒有什麼大毛病,也該有了。」又嘆了口氣:「便是沒有也不急,我現在啊,也算看開了,也明白了這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的道理。」

  吳媽媽輕輕去給太夫人捏腿,笑著道:「您是有福的人,四夫人也是有福的人,定會有的!」

  太夫人還是沒有高興起來,想到蕭延亦形單影只的樣子,她道:「我挑的幾個丫頭,規矩你都教好了?」吳媽媽點頭應是:「都教好了,奴婢瞧著再過幾日就能送過去了。」

  太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想到房裡關著的二夫人,心裡又是不痛快……

  一前一後掉了兩胎,藤秋娘又沒了,接二連三的事兒也不消停,她眉頭緊緊蹙了起來,想到藤秋娘的死,那上面的筆記……她問吳媽媽道:「當初鑫哥兒明明醒了,你怎麼會聽了析秋的話連我也一起瞞著?」

  吳媽媽想了想,就輕聲道:「說起來,奴婢還沒跟你認錯,奴婢不該瞞著您,看著您抱著鑫爺難過,奴婢心裡跟刀割似的,可又不得不忍住。」她頓了頓又道:「當時鑫爺醒來,也是昏昏沉沉的,當是房裡只有張醫女我們三個人,奴婢原是打算歇會兒閉著眼睛,四夫人也不知怎麼就知道奴婢沒有睡著,來和奴婢說,如果奴婢想要鑫爺好好的,就不要說出去。」

  「奴婢當時也想不明白,四夫人就說她心裡有數,只要奴婢什麼人也不說,就可以了。」

  「所以你連我也沒有道破是嗎?」太夫人問道。

  吳媽媽就點了點頭回道:「奴婢心裡也猶豫不定的,可一想到鑫爺受的罪……」說著停了停嘆了口氣:「……沒想到最後查出來卻是……」

  「你啊……」太夫人指了指吳媽媽:「有時候到也不糊塗。」

  吳媽媽想笑卻又笑不起來,畢竟這個結果大家都不想看到:「奴婢知道您那時候對四夫人心生了懷疑,心裡其實也不敢和您說。」

  太夫人聽著就漸漸沉了臉,想到當初那張字條……

  依舊是個不大不小的疙瘩。

  「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吳媽媽手下輕輕的捏著,說話的聲音比方才越加的輕了些,太夫人看著她就點了點頭道:「你隨我幾十年,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吳媽媽就笑著道:「這兩個月,府裡頭裡裡外外的事都是四夫人在操持,奴婢也看出來您雖是沒說,可心裡頭對四夫人比起從前要歡喜了幾分,畢竟她對鑫爺還是敏爺甚至是晟爺也都是精心照顧的,都不是她生的,她卻是這樣細心照料,這樣的事擱在誰身上都不定能做得到,府裡頭來來往往的夫人小姐們,出去誰私下裡不誇四夫人賢惠有能力,四夫人這樣的雖是出身低了些,可別的方面卻半點不比旁的人差,依奴婢看便是有些高門出身的小姐也比不上……」

  太夫人聽著淡淡點了點頭,對吳媽媽的話沒有否認,吳媽媽又道:「奴婢的意思……您就放寬了心,便是有些疙瘩,這麼長時間四夫人什麼樣的人,我們也看在眼裡,落在心裡頭,那樣好脾氣好德行的,打著燈籠也難找,奴婢說句不怕您生氣的話,四爺的眼光可比您要好呢。」

  太夫人被她說的笑了起來,點了吳媽媽的額頭道:「到你的嘴裡,我倒是成了睜眼瞎子了。」

  「奴婢不敢!」吳媽媽笑著道:「當初侯爺生病,府裡頭若不是您撐著,大爺又怎麼能在外面打拼,您的能力有目共睹的,到如今誰提到不還誇您是巾幗英雄,幾個女人能隨男人上戰場殺敵的……奴婢的意思是,四爺看四夫人是用心看,我們呢……」她指了指眼睛:「用這裡看,自然不如用心看更加的準確。」

  太夫人沒有說話,嘆了口氣靠在迎枕上,揉著額頭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哪是奴婢說的有道理,而是您當局者迷罷了。」吳媽媽笑著說完,問太夫人道:「奴婢給您溫的紅棗茶,您喝了睡?」

  太夫人點了點頭:「睡吧,明兒一早他們出了府,家裡頭可就剩我們幾個了。」

  吳媽媽笑而不語,服侍太夫人喝了茶,掖了被角將牆角的宮燈熄了兩根芯,又將茶水溫在外面的爐子上,關了門便躺在腳踏上,主僕二人歇下。

  第二日一早,太夫人帶著幾個孩子送走蕭四郎和析秋,又將幾個孩子送去學館裡,吳媽媽就匆匆從外面進來,臉色有些奇怪,挨在太夫人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太夫人聞言便是一愣,問道:「……果真如此?」

  吳媽媽就點了點頭,太夫人擰了眉頭問道:「老二呢,在哪裡?」

  「一早上就走了,說是讓身邊的人來和您說一聲。」吳媽媽低聲問道:「那您看……」

  太夫人沉吟了片刻,長長的嘆了口氣,道:「隨他去吧,難得他主動要個人。」說著停了停又道:「你讓人給她備兩桌席面,找她平日裡玩的好的聚一聚,回頭讓沈姨娘幫著收拾個院子出來,今天就搬過去吧。」

  吳媽媽應是,正說著連翹從外面走了進來,面頰紅紅的依舊是穿著昨晚的衣裳,粉面含春的樣子,一進來便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來:「太夫人!」

  垂著頭咬著嘴脣。

  太夫人看著連翹,打量了她片刻,才道:「旁的話也不用多說了,你的心思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事情已經是這樣了,那你今兒收拾收拾就搬過去吧,往後沒什麼事也不用到我這裡來伺候,你盡心伺候侯爺便是。」

  「奴婢謝謝太夫人。」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

  太夫人點了點頭,對吳媽媽道:「帶她去開了臉,讓針線房做幾套衣裳去。」又看著連翹:「你房裡缺什麼就去吳媽媽說。」

  連翹磕頭又謝。

  等連翹出去,正好大夫人來了,看到連翹的樣子不由納悶卻也只是放在心裡,等下午府裡頭幾個大丫頭以及紫薇幾人去給連翹慶祝她才知道,原來侯爺昨夜在亭子裡喝酒,連翹去送吃食……後來便留宿在凌波館裡,侯爺一早走和太夫人打了招呼,抬了連翹做姨娘。

  唐媽媽站在大夫人身後,道:「連翹也是個機靈的,二夫人如今病著,沈姨娘那邊侯爺也不大去,她卻是趕上了好時候了。」

  「人總想著更高更好的,等爬上來了就知道,到底何處才是最自在的。」大夫人淡淡說了拿了修枝剪去修盆子裡的金桔,微笑道:「明兒將這盆金桔送回去給夫人,她最喜歡這些喜慶的。」

  唐媽媽應是,道:「夫人見了定是會喜歡的。」

  「老四和四夫人去箕尾山別院了?」大夫人淡淡的問道。唐媽媽應是回道:「這會兒該到了吧。」

  大夫人露出了絲笑容,回道:「希望家裡頭能開支散葉添人進口!」

  唐媽媽也笑了起來,想到四爺和四夫人……

  鬱郁蔥蔥的灌木叢中,探出析秋的頭來:「四爺,這裡真的有野菜。」她抬頭來卻不見蕭四郎,愣了一愣,提著裙子走出來,回頭去問碧槐:「四爺呢?」

  碧槐笑著搖了搖頭道:「奴婢一直跟在您後頭,沒見著四爺。」她們下午便到了,四爺和夫人換了衣裳便來逛後山的林子,夫人很高興,竟然還聽了碧梧的話,說是聽到別院裡的婆子說起,山裡頭下過雨就會有許多野菜長出來,夫人竟真的潛在灌木中去找野菜。

  碧槐看著夫人難得輕鬆,笑意滿面的樣子,也覺得很高興。

  析秋四處看了看擰了眉頭,對碧槐和碧梧道:「算了,我們也別找了,還是回去吧。」說著扶了碧槐的手,幾個人在樹叢中慢慢往回走,周圍守著的隨從就自動的隱去了別處。

  別院很大,至少比她想像中的要大,四方的格局,院中有個天井,中間是個很大的池子,池子裡種了睡蓮,山中氣溫低,此時水面上霧氣濛濛的……析秋進了後院,先入的是大廳,約莫侯府裡兩個花廳那麼大,五六十平米的樣子,四周是直入房梁的柱子,柱子頂上搭著天藍色的承塵,她忽然很好奇這樣的裝修模式是誰想出來,竟有些地中海的居家風格。

  大廳裡空盪盪的,岑媽媽正帶著丫頭們收拾,原本院子裡就留了五六個婆子守著,每日打掃並沒有可收拾的地方,岑媽媽也只是鋪床疊被將析秋用的一應東西歸置放好,析秋進了房,窗簾依舊是天藍的顏色,掛著的帷幔上繡著青綠的竹子,竹葉節節高升一直蔓延至屋頂,清風從窗戶中吹進來,竹葉便隨著風擺蕩,有絲絲甜香飄散在空氣中。

  進淨室換了衣裳,碧槐問道:「夫人,要不要讓人去找找四爺?」

  析秋擺了擺手,道:「許是有事去處理,我們自己逛逛吧。」說著三個人往外走,她對碧槐吩咐道:「不用的東西就不用拿出來了,回頭明兒又要收拾,你讓岑媽媽去備飯吧,今兒大家都忙了一天,不要在山裡亂走,都早些去歇著。」

  碧槐應是回道:「奴婢去瞧過了,廚房裡頭原本就留了兩個婆子,岑媽媽帶的鍋碗瓢盆一應用具我看也用不上,就沒讓她拿出來,就現成用這裡的,兩個婆子人也老實……不過晚飯還是讓岑媽媽親自去料理。」

  析秋點了點頭,三人出了門站在天井中說話,碧梧小聲的問道:「夫人,奴婢沒什麼事,不如讓奴婢帶著兩個婆子去採野菜吧,聽說用香油拌了格外的香,也給您開開胃口。」

  析秋笑看著她,點頭道:「你去吧,帶幾個侍衛跟著,要小心一些,山裡不比家裡。」碧梧笑眯眯的應是,點了兩個守著院子的婆子,提著籃子就去了後山。

  箕尾山很大,幾乎半個圓將京城圍了過來,山上面植被很茂盛,但好在經常有人出入,動物倒並不算多。

  析秋在池子邊的石墩上坐了下來,屋檐上的濕氣凝成了露珠滴在水池裡,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在空盪盪的四方天井裡迴盪,回聲悠長……析秋伸手去摸池裡的水,只覺得清涼怡人,卻又不那麼涼入了心,格外的舒爽。

  約莫等了半刻鐘,蕭四郎大步從外面進來,析秋站起來迎過去,當著下人的面她不好去問,便道:「四爺回來了!」

  「嗯,在後山轉了轉,回頭時卻沒見著你……」他穿著析秋剛剛做成的連青色夏衫直綴,衣擺的四角上繡著銀邊暗紋,比平日裡常穿的深色顯得柔和了不少,析秋忽然笑了起來,她這些日子有意無意的給他做一些淺色衣裳,或許下意識的就想讓他看起來不那麼冷峻吧。

  蕭四郎牽了她的手笑著道:「剛剛去了後山,我陪你去前面轉轉。」析秋點頭應是,兩個人遣了隨行的丫頭婆子,便一路漫步去後山,析秋跟著蕭四郎身後,踩著他的腳印,手握在他的手心中格外的溫暖,蕭四郎彷彿覺察到什麼,便故意邁小步子走的慢了許多,回頭看著她道:「趕了半日的路,累不累?」

  「不累。」析秋笑著道:「常聽人說箕尾山很美,今兒算是托了四爺的福見到了。」

  蕭四郎停了腳步,伸手攬住她的腰,笑道:「你即是喜歡,那我們便多住幾日吧。」析秋聽著搖頭道:「妾身惦記著家裡的事,四爺衙門裡也還有事,哪能日日待在這裡。」

  蕭四郎輕聲笑了起來,析秋便動了動推開他的手,四處去看:「……四周都跟著人呢。」

  蕭四郎看著她笑的越發的歡快,低聲道:「我遣了他們便是。」

  析秋嗔瞪了他一樣,決定不再和他繼續這個話題,誰能想得到平日裡冷峻寡言的蕭大都督,私下裡是這般無賴的樣子。

  兩人又沿著鵝卵石鋪就的路一走往下走,析秋便愣在哪裡,就見山腰處是一整片奼紫嫣紅的山茶,她側目看向蕭四郎嘆道:「……怎麼會……」

  蕭四郎卻瞧不出她看到這麼一片花為什麼這樣激動,但看著她高興他也不由愉悅了幾分,笑道:「這片的山應是租給了果農,再往下去還有片橘樹林子。」

  析秋還依舊停留在驚詫中,點頭道:「沒想到這裡別有洞天。」還是很高興的樣子。

  兩人互相依偎站了會兒,忽然蕭四郎自身後拿了個匣子出來,析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烏木匣子上,隨即一愣看向蕭四郎,蕭四郎便道:「生辰禮。」

  析秋不由想到當初在普濟寺的後山蓮花池旁,他送她匣子時的情景,依舊是烏木做的,依舊是雙排銅扣,她挑了眉打開,裡面果然躺著一隻和上一次一模一樣的白玉髮簪,不同的是這一次卻是刻了花紋,零零碎碎的像是蓮花的樣子……

  「謝謝四爺。」析秋笑著將匣子收了,若是她沒有記錯她房裡頭同樣的匣子,這是第四個了。

  蕭四郎嗯了一聲,牽了她的手往回走,邊走邊道:「回去吧,夜裡涼。」

  析秋被他牽著兩人就往回走,她看著手中的匣子,再去看滿臉淡然的蕭四郎,嘴角微微勾了起來。

  析秋要回去換衣裳,剛剛一路在林中走,兩人的衣擺上都沾了許多露水,蕭四郎卻說等吃了飯再回去,析秋見他執意便沒再強求,吃飯時就剩他們兩人和幾個婆子,卻不見碧槐和碧梧,就連岑媽媽也不見了蹤影。

  她不由狐疑去看蕭四郎,可他卻是一臉毫不知情的樣子。

  等吃了飯喝了茶,又在天井裡坐了會兒,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析秋遠遠的就看到碧槐和碧梧以及岑媽媽從側門裡出來,隨即蕭四郎目光一動便牽了她的手道:「我們回去吧。」

  析秋隨著他進了正廳,牆角上已經掌了宮燈,靜悄悄的沒有半個人影……

  等蕭四郎掀開天藍色的帷幔,看到眼前的情景,她才突然明白剛剛他「鬼鬼祟祟」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幽幽暗暗的房間中,滿室的粉紅色山茶花瓣,落在每一處,彷若置身一片花海一般,讓人心醉神迷,撲面而來的香味也讓她眼前變得模糊,朦朧中蕭四郎從簾後走了出來,淺笑著朝她伸出手來,析秋亦將手放在他手心中握著,蕭四郎道:「太過匆忙,只得這些!」臉上竟露出無奈的樣子。

  析秋笑了起來,嗔道:「四爺若是尋的多了,恐怕花農便要去報官了。」

  蕭四郎卻是摟著她,在她發間親了親,回道:「便是報官也無妨,為博夫人一笑,當值。」析秋偎在他的胸口,聽到他說的話,不由笑著道:「四爺何時學了周幽王了。」

  蕭四郎聽著低聲笑了起來,忽然彎腰將她抱了起來,在她耳邊道:「還有一處,也求夫人一笑。」析秋摟著他的脖子,挑眉看著他。

  蕭四郎抱著她,三兩步拐去了臥室的另外一邊,原本掛在牆上的美人攬鏡圖就自己動了起來,析秋一怔,才發現這幅畫後面竟然是一處暗門,她驚訝道:「這裡竟還藏著機關?」

  蕭四郎抱著她往裡走,過了一個約莫兩丈左右的長廊,道:「此處原本是端王的別院,後來端王謀亂,建文帝收了此處就給了當時的蕭皇后,她在承宗三年時轉贈給了父親,端王生性貪逸,他的別館自是與別處不同。」

  析秋若有所悟點了點頭,蕭四郎已經出了長廊,隨即眼前就看到一處熱氣氤氳的水池,四周用大理石砌著,有空心的文竹自上一直延伸道池子裡,很顯然這裡的溫泉並非天然生成,而是通過人工引過來的。

  她從蕭四郎身上下來,嘖嘖嘆道:「這樣的工程,恐怕也只有端王才有實力。」

  蕭四郎笑著搖頭,回道:「這裡到並非是他的傑作。」說著笑著道:「他當初不過挖了個池子,還未等到水渠建成他就已經被建文帝圈禁,這裡的水渠是後來建的。」

  析秋愣了一愣,回頭看著他問道:「那是蕭皇后所建?」

  蕭四郎看著析秋搖了搖頭,負手看著那滴滴答答流著的水渠,聲音淡淡的回道:「是三哥的手筆。」

  這是析秋第一次正面接觸到有關蕭府三爺的事情,她很想仔細去問一問,卻見蕭四郎已經蹲下去去試水溫,後又抬頭道:「水溫很好,夫人試試?」

  析秋的思緒被他打斷,紅了臉四處去看,畢竟是露天之中,蕭四郎走過來牽了她的手道:「這裡不會有人來。」

  「四爺……」析秋牽住衣襟,蕭四郎卻已經解開她的盤扣,濕濕熱熱的氣息在她面頰上噴灑,柔柔的脣瓣落在她的脖頸上,析秋軟軟的靠在他的懷裡回應著他的吻。

  不過眨眼功夫她已經未餘存縷……

  水溫果然如蕭四郎所言,析秋站在水裡蕭四郎環手抱著她,他又撿了處水裡的石墩坐下,析秋轉過去要和他並肩去坐,他卻是手臂一抬,直接將她放在他的腿上,平日裡這樣的姿勢常有,但卻沒有如今天這樣,析秋的眼睛幾乎不知道要擱在何處,只左顧右盼的想要找話去說,解了此時的尷尬。

  蕭四郎笑意盎然的看著她,顯得很愉悅,帶著薄繭的手便一路自她脖頸處滑下去,析秋不敢亂動就只能去推,蕭四郎笑著道:「常得夫人搓背,今兒為夫也當給夫人盡一份綿薄之力。」

  一隻環在腰間,一隻手便順著胸前的豐盈一路滑了下去……

  析秋剛要說話,脣口便被他堵住,獨屬於他的氣息便順著脣齒間一直到了心底,她呼吸急促的去回應他,手臂也不自覺的縮了回來緩緩的攀上了他的脖子。

  交纏在一起的身體,蕭四郎身體如火,析秋緩緩坐了下去,絲絲的悅感就從某一處迅速蔓延開了。

  她擺著腰,如山間盛開的山茶,清香迷人。

  「丫頭!」

  析秋昂著頭,胸前的豐盈在他齒間跳動,他輕聲喊道:「丫頭……」

  「嗯。」

  她閉著眼睛,眼底有淡淡的淚花閃現,落下來化作他臂上的一點水漬,滲進他的身體裡。

  「以後每一年……每一年……你的生辰……只屬於我一個人。」

  雖是輕聲說著,卻依舊霸道的讓人難以拒絕。

  析秋無力去應,只能用身體回應著他。

  蕭四郎攬著她,幾乎想要將她化作身下那溫溫的水,含在嘴裡,化在心裡,流淌在血液裡……

  斷斷續續的呢喃聲,被濺起的水花淹沒,析秋喘息著道:「四爺……妾身想要個孩兒,很想很想……想要一個長得和四爺一樣的孩兒……」

  「嗯。那我們就生一個。」蕭四郎抱著她站了起來,析秋蜷在他的胸口,他在她耳邊道:「還要一個如你這般的女兒……」

  「……好。」

  有歸巢的鳥兒自空中飛過,清脆的鳴叫聲,在山谷中迴盪。

  天空暗了下來,只餘下遠處一點燈光照過來,溫溫的浪花浮蕩,水中的人影疊合成一個。

  ……

  析秋靠在蕭四郎的胸口,蕭四郎拿了帕子給她擦身子,笑親了她的面頰道:「等冬天我們再來,四周落了雪唯有此處青綠蔥蘢,你若喜歡山茶我便種一些,往後每次來你都能瞧見。」

  析秋閉著眼睛,聽著他胸膛跳動的聲音,笑道:「四爺還要去山腰處移植來?」

  蕭四郎笑了起來,輕咬了她的鼻尖,回道:「有夫人送飯,便是在京衙住著也無妨。」析秋被他的無賴樣子逗的咯咯笑了起來,也學著他在他肩頭咬了一口:「那四爺可別錯過了茶花開的日子。」

  等她咬過,才忽然驚覺,依舊留在她身體的某處,竟又蠢蠢欲動的醒了過來。

  析秋錯愕的看著他,蕭四郎抿脣笑著。

  在她耳邊吹氣道:「想要孩兒,夫人自當努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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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49:56
第一百六十八章:添人

  第二日一早,析秋還是卯正便醒了。

  她翻了個身,看見蕭四郎睡在她身後,平日冷冽深邃的眼眸闔著沒有了令人膽怯的威懾,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脣,睡容在析秋眼中竟有一絲孩子氣,她伸出手,情不自禁的去描繪他的面容,自眉梢而下一點一點移動……

  院子裡靜靜的,便是鳥兒的啼鳴也不曾傳來,析秋勾脣輕笑起來,心裡有種異樣的安寧。

  收回手,她緩緩放在小腹上,昨晚,那裡會不會如她祈禱的那樣,有了一個小小的蕭四郎呢?

  忽然,手背之上被一隻大手覆蓋,析秋轉頭去看就見蕭四郎已經睜開雙眼,長長的丹鳳挑著眼梢,笑意從眼底漫出來:「在想我們的孩兒?」

  析秋紅了臉,卻還是誠實的點了點頭。

  「傻丫頭,或許昨晚的努力並未成功呢。」蕭四郎俯身看著她,在她額頭鼻尖上輕吻著,眸中的情緒濃濃的,愛意彌漫。

  析秋挑了眉,想到昨晚在池子裡……直至半夜才回來休息,若不是怕她受涼,只怕是……

  「今兒要回去,妾身要起身去收拾東西。」析秋動了動,不由後悔,她怎麼會一大早去想孩子的事兒。

  蕭四郎輕笑起來,在她嘴角輕啄著,手在析秋未著寸縷的身體去游走撫摸,落在纖細的幾乎能折斷的腰肢上,他道:「回去不過一個多時辰,我們在天黑前趕回去。」

  「還是早些回去吧。」析秋想了想道:「和娘說了今兒回去,若是我們遲了,她定是會在府裡等一日的。」在找藉口。

  蕭四郎抿脣笑了起來,捏了析秋的鼻子,道:「鬼丫頭!」翻身坐起。

  析秋鬆了口氣,又立刻環上他後背抱著,笑著道:「不是冬日還來嘛,妾身可記得呢。」

  身後軟軟的抱著,清香入鼻,蕭四郎心底盡是愉悅,伸臂將她拉過來蜷在自己懷裡抱住,輕聲道:「那何時來,重陽來可好?」大有要將時間落實的樣子。

  析秋靠在他的手臂上,他像是抱嬰兒一樣抱著她,蜷在他懷裡能聽清晰的聽到他胸膛跳動的聲音,溫溫熱熱的肌膚貼在一起,析秋面頰微紅點頭道:「四爺是一家之主,自是聽四爺。」

  四爺卻是一本正經的嗯了一聲,回道:「既如此,那我們索性搬來這裡,四季如春景色如畫又安靜的很……」

  析秋知道他不過說說,他們每個人都有必須要做的事兒,哪能就這樣隨隨便便住在山裡頭,她想著便很順從乖巧的點了點頭,回道:「嗯,聽四爺的!」

  蕭四郎哈哈笑了起來,越發的歡喜,道:「在門前種幾壟菜地,門後栽了花……還要搭一架鞦韆……」析秋補充道:「院子後面有塊空地,妾身想種些藥材……」

  「好。」

  兩人就這樣旖旎的擁在一起,靠在床頭輕聲細語的說著,自冬日來別院一直說到大周各處的風景,說到塞外風土人情,又說起民風美食馬匹行運……

  直到門外春柳和碧槐,碧梧墊著腳聽了半天,春柳道:「聽道聲音了嗎?也不知起了沒有!」

  碧梧伸長了耳朵,搖頭道:「好像聽到了四爺的聲音,不過也不確定。」

  三個人嘆氣,夫人沒喊她們不敢進去,可現在已經辰時了……

  恰好岑媽媽從外面進來,碧槐雖平日機靈但男女之事上也不過是個孩子,也不見得比春柳和碧梧懂的多,便拉著岑媽媽問道:「夫人還沒起,說是今兒要回去的,我們想進去收拾東西,可是……」

  「難得出來,讓夫人多睡會兒。」岑媽媽曖昧的看了眼房間,指著三個人道:「都各自去忙吧,留個人守在外面便成了,索性也沒什麼事,何必急在一時。」

  三個人見岑媽媽表情頗有深意,可又不明白其中含意,只得各自點頭準備散了,正在這個時候房間裡夫人說話聲傳了出來,幾個人聽見立刻鬆了一口氣,碧梧更是笑著道:「我去打水。」說著蹬蹬跑去端水。

  岑媽媽看著幾個人直搖頭。

  等服侍蕭四郎和析秋起床,大家吃了早飯便開始收拾回程的東西,出了箕尾山析秋想到普寧師太,又去普濟寺的山門腳下去逛了集市,她坐在馬車裡就看見碧梧一會兒拿了個小梳子,一會兒捧了三五根糖葫蘆,稍後又包了一包油炸豆腐,她笑著和碧槐道:「你也別守著我了,去看著她,回頭免得被人用的吃的拐走了。」

  碧槐笑著點頭,也下了車隨著碧梧和岑媽媽去逛。

  析秋聽著車外的人聲鼎沸,便閉著眼睛靠在車壁上打著盹兒,等簾子掀開一股清風灌了進來,蕭四郎進來了,析秋迫不及待的問道:「見到師太了嗎,她可好?」

  蕭四郎坐下來,析秋給他倒了茶遞過去,他回道:「很好,說是等到中秋節時去府中看你。」停了停他又道:「你若是念著她,不如我們今晚在普濟寺宿一夜罷。」

  析秋搖了搖頭,已經在想中秋節的安排。

  馬車又動了起來,春柳和碧槐碧梧以及岑媽媽四個人坐在車裡細細去數各人買來的東西,難得出來一趟大家都顯得很興奮。

  等到了府中,春柳帶著鑫哥兒和敏哥兒以及晟哥兒早早候在了儀門內,蕭四郎當先下了馬車,三個孩子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禮,等見到析秋就撲了過來,你一句我一句的道:「四嬸嬸您終於回來了,我們可等了好久了。」

  析秋摸著鑫哥兒的頭道:「這天多熱,怎麼不在房裡待著,瞧這一頭汗的。」又去看熱的小臉紅撲撲的敏哥兒,拿了帕子給他擦汗,晟哥兒也湊過來笑道:「四嬸嬸,別院好玩嗎?有沒有看到松鼠和箭豬?有沒有給我們帶禮物?」

  蕭四郎看著幾個人圍著析秋嘰嘰喳喳的說著話,他面無表情打了招呼道:「我去外院看看。」又轉身對天誠吩咐道:「你送夫人和幾位小爺回去。」

  析秋和幾個孩子行禮,蕭四郎便轉身去了外院。

  「我們回去吧。」析秋牽著三個人,邊走邊道:「買了禮物,回頭讓春柳拿給你們。」

  三個人便點頭不迭去問別院什麼樣子,山上面什麼樣子,能不能放風箏,析秋有沒有騎馬。

  析秋笑著回著,春柳和碧槐跟在後頭撐傘,析秋怕三個人曬著就叫了滑竿來,一路去了太夫人院子裡。

  太夫人見她回來,上下打量了遍問道:「……我也好些年沒有去,那邊可還規整?」

  析秋笑著回了,太夫人就從身後拿了個紅木的匣子出來遞給析秋:「你生辰也沒有在家裡過,這個算是補給你的。」析秋一愣,道:「不過小生辰,讓娘破費了。」

  太夫人無所謂的擺擺手:「我都老了,這些東西留著也無用,不如送給你們呢……打開看看可喜歡。」

  「謝謝娘。」析秋接過匣子打開,就見正紅姑戎的裡子上,躺著一隻鳳凰展翅六面鑲玉嵌七寶明金步搖,耀眼奪目,她驚訝的看向太夫人,道:「娘,這……太貴重了。」

  太夫人見她喜歡,便呵呵笑著道:「哪裡貴重不貴重的,年輕時侯爺送的,可那會兒貪利索不愛這些,這會兒想戴又戴不出去了,你戴著剛好。」

  析秋又謝了,讓碧槐收起來,又從春柳手中拿了包袱出來,拆開道:「繞道去了普濟寺,在山門上見了這些東西有意思,就隨意買了。」說著拿了陶土烤的手爐出來,藍白條紋上的漆,上頭浮雕著壽星翁的圖案,兩頭都有把手,冬日裡暖手能將手從把手裡穿過去又不會擔心手爐會從手裡滑出去摔了。

  太夫人看著析秋遞給她,驚詫的道:「送給我的?」說著笑呵呵的接過手爐,拿在手裡左右去瞧,和吳媽媽道:「這小玩意做的可真有心思,大小女子用剛剛合適。」

  「和娘的東西不能比,就多些巧趣。」

  太夫人點頭回道:「這好的東西精貴,做的時候也小心,奇巧的樣子商家也不敢做,若是沒了市面,好的東西也糟蹋了,反倒這些不值錢的東西,卻常有令人驚喜的模樣。」

  析秋應是,又拿了個包著紅花棉布的美人捶給吳媽媽,吳媽媽也是笑著收了,三個孩子就圍在包袱邊,晟哥兒拿了把木製的寶劍,鑫哥兒得了個竹制的長笛,敏哥兒則是一個推演九宮格的匣子。

  一屋子的人圍在一起說說笑笑,又聊到碧梧採的野菜很難吃,碧梧紅了臉道:「……奴婢小的時候在家中記得娘常做了給我吃,味道很好,這會兒吃出來卻不是那個味兒了。」

  太夫人笑指著碧梧道:「這丫頭,小時候吃的現在再去吃可就不見得好吃了,年紀不同自是口味也有變化。」

  碧梧連連應是。

  大夫人從門外進來,見到析秋回來,笑著點了點頭:「原以為你們晚上才到……怎麼不多住幾日。」析秋笑著行了禮,回道:「心裡惦記著家裡的事兒,便是住下了心裡也不安。」

  大夫人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笑著坐在析秋的對面。

  鑫哥兒就從包袱裡拿了木製的漏勺出來:「伯母,伯母!」說著賣弄似的道:「這是四嬸嬸買的,說是給您澆花用的。」

  大夫人看著眉梢微挑,朝析秋看去,析秋笑著道:「瞧著好玩,隨便買的。」

  「謝謝!」大夫人接過來交給一邊的唐媽媽,笑著道:「讓四弟妹破費了。」

  析秋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太夫人就笑著道:「你才回來風塵僕僕的,先回去梳洗換了衣裳,晚上到我這裡來吃飯。」

  析秋點頭應是,和大夫人打了招呼,就先回房梳洗換衣裳。

  春柳跟在她進房服侍,析秋問道:「這一日,家裡可有發生什麼事兒?」春柳看了眼門口,回道:「旁的事沒有,二房那邊倒有兩樁。」

  析秋洗了臉,拿帕子擦著臉應道:「嗯。」春柳便回道:「紫鵑來領了兩次牌子,一次說是二房裡沒了血燕,拿牌子領了四兩回去,一次說是二夫人覺得冷,蓋著被子也不覺得暖和,要領霜碳!」

  析秋一愣,回轉看著春柳挑眉道:「覺得冷,要領碳?」

  春柳也覺得匪夷所思,不確定的問道:「奴婢也覺得古怪,就存了心思只給了她一半,剩下的一半奴婢親自送過去的,進去時果真見二夫人房門上掛著簾子,騰騰的熱氣冒出來。」

  二夫人到底在想什麼?大夏天覺得冷,是真的覺得冷,還是另有目的?

  「這件事太夫人知道嗎?」析秋問道。

  春柳點了點頭,回道:「吳媽媽也去瞧過,和奴婢一樣也覺得不可思議,還請了太醫來府裡,太醫也說不出到底什麼病,可二夫人就是覺得冷。」

  析秋擰了眉沒有說話,又問道:「那另外一件事呢?」

  「是連翹。」春柳回道:「她被太夫人抬做了姨娘。」

  析秋一怔,隨即又覺得彷彿在意料之中,連翹會有這樣的心思,也是因為紫檀的事兒讓她有的:「是太夫人有意抬的,還是侯爺要的?」她是知道太夫人挑了好幾個出色的丫頭由吳媽媽在調教,等過些日子就送去蕭延亦房裡的,既然她當初沒挑連翹,就不會現在臨時挑了她。

  「是侯爺要的。」春柳就將那天晚上的事兒和析秋說了一遍,又道:「……歇在凌波館裡的。」

  凌波館可是連二夫人也沒有去過兩次,侯爺竟是留了連翹在裡頭留宿。

  析秋點了點頭,想了想道:「回頭你去庫房找幾喜慶的布,再挑一套頭面給連翹送去,就當我們給她賀喜了。」

  春柳應是。

  析秋換了衣裳出來,門外就已經有婆子來回事:「二夫人說往後不用給她房裡送吃食,她的一應吃食都從小廚房走。」

  「那你就聽她安排吧,平日買了食材就撥一些過去。」析秋想也沒有想便應了,廚房裡還是有些婆子是二夫人當初安排的人,她便是不同意,她們私下裡也會送過去,她又何必做這明面的上的惡人。

  婆子應是退了出去。

  等蕭四郎回來,析秋和蕭四郎便一起去太夫人房裡,彷彿是刻意準備的,兩桌子的菜擺在次間裡,析秋要去幫著擺碗筷,太夫人笑著道:「不用,你坐著歇著。」

  析秋微微愣了一愣,就看著吳媽媽笑呵呵的去擺碗筷。

  「雖說生辰過了,可也算是老四單獨給你過的,今兒我們在家裡就補一個!」太夫人笑著說完,析秋走過去扶了她的手,紅了臉道:「一個小生辰,反倒是我……」

  說不下去的樣子。

  太夫人顯得很高興,大家隨著她如稍間各自在座位上坐了下來,氣氛愉悅的吃了飯又上了壽麵,回到稍間裡去喝茶,大夫人就笑著拿了禮物出來:「你後院種了三七,這本書或許能幫上你。」

  析秋謝了接過來,書面泛黃紙張有些脆硬,就見上面寫著《草本》二字,析秋一愣看向大夫人道:「這本書早就失落了,太貴重了,大嫂。」

  「我留著也無用。」大夫人淡淡的道:「你常與藥材打交道,送給你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析秋又是謝了,讓碧槐小心收著。

  晟哥兒就從碧紗櫥裡抱著個東西跑出來,蹬蹬蹬的湊到析秋面前,笑嘻嘻的一股腦的塞在析秋手裡,道:「四嬸嬸,這是我自己做的,送給你!」

  「謝謝晟哥兒。」析秋拿起一堆零零碎碎的東西,抖開來才發現是隻長了許多腳的蜈蚣燈籠,她笑著道:「真好看,謝謝晟哥兒。」

  太夫人樂呵呵的樣子,晟哥兒紅了臉道:「其實……其實也不算我一個人做的,宋先生也幫忙了。」

  「是嗎,可是我們晟哥兒還是很厲害,這個燈籠做出來費了許多功夫吧,四嬸嬸很喜歡,謝謝你!」析秋攬著他,摸著他的頭謝道。

  晟哥兒眼睛明亮,忙點著頭偎在析秋身邊。

  鑫哥兒和敏哥兒則一人拿著長笛,一人抱著蕭出來,敏哥兒道:「母親,我和鑫哥兒沒有禮物……」說著看向鑫哥兒又道:「我們給您吹首曲子行不行?」

  析秋笑著點頭,洗耳恭聽的樣子:「好啊!」

  鑫哥兒和敏哥兒就一人站在一邊,兩人嘀嘀嗚嗚的試了半天的音,鑫哥兒起了頭,兩個人竟是很熟練的合奏了一首《秋湖月夜》,曲調悠揚抑揚頓挫,敏哥兒比先前的水平進步了許多,析秋愣在哪裡,看的出來兩個人是練了許久的。

  一曲完畢,太夫人鼓掌笑道:「真好聽,鑫哥兒和敏哥兒吹得都快趕上樂師了。」

  大夫人也微微點頭,就連蕭延亦也點頭道:「前後雖有些趕,但能吹出意境也屬難能可貴了。」鑫哥兒和敏哥兒越發的高興,興奮的小臉紅撲撲的。

  蕭延亦看著鑫哥兒,目光又從析秋臉上劃過,手在衣袖裡動了動,又放棄似的鬆開。

  等析秋和敏哥兒回房裡,析秋問他:「你是練習了很久了?什麼時候開始練的?」

  敏哥兒垂著頭,小聲道:「自上次母親說喜歡秋湖月夜,我便開始練了。」析秋笑著在他臉頰親了一口,回頭看向負手站在的一邊的蕭四郎,臉上滿是暖暖的笑意。

  第二日一早,蕭延箏就從龐家趕回來,捧著禮道:「初八就想回來的,可又聽說你和四哥去別院了,就忍著沒回來。」說完,又很八卦的湊在析秋耳邊笑著問道:「聽說別院後頭有座溫泉,可是別家的別院裡都沒有的,四嫂和四哥有沒有試試?」

  析秋紅了臉,推開蕭延箏笑著道:「姑奶奶嫁了人說的話果然和在家裡時不一樣了,這樣的話也能說得出了。」說著又笑著道:「那你和龐大人呢,過得如何?」

  這次輪到蕭延箏鬧了個大紅臉,拍了析秋的手,笑道:「夫妻不就是那樣,哪有好不好的。」說完,又紅著臉看著析秋,小聲道:「我前兩日身子不適,他夜裡不睡也要守在床前陪著我。」

  「你哪裡不舒服?」析秋聽著就以為她舊病犯了,蕭延箏忙擺著手解釋道:「不是,是……是我小日子來了,也不知怎麼了,就突然疼得厲害,他一整日守著我。」

  析秋聞言鬆了口氣,握了蕭延箏的手道:「瞧著我們龐姑爺果然是心細的。」

  蕭延箏紅著臉沒有反駁,析秋看著她這樣知道她過的幸福,心裡也放了心,至於龐家房裡頭的通房,既然蕭延箏沒有放在心上,她也不會刻意提起來。

  送蕭延箏去太夫人房裡,邱媽媽就來了,帶了江氏的禮,佟析硯的禮,佟析玉的禮,還有夏姨娘,羅姨娘的禮物,最讓析秋驚訝的是連梅姨娘也送了一對親手繡的護膝來。

  她收了讓邱媽媽帶著了禮回去回了,一會兒錢夫人身邊的媽媽,阮夫人身邊的媽媽以及唐大奶奶身邊的媽媽前後來了,皆是捧著禮,她們常來常往析秋讓人收了造冊,備了回禮送回去,隨後沈夫人和盧夫人以及韓夫人也讓人送了禮來。

  就連榮郡王妃也讓身邊的榮媽媽送了一座雞翅木的插屏,上次蕭延箏大婚見過一次,析秋笑著收了,關切的問道:「郡王妃的日子是不是就是這個月?」

  榮媽媽笑著回道:「在月底,不過也有早有遲!」析秋聽著點了點頭,又笑著道:「代我謝謝郡王妃,她懷著身子,按理我該去登門叩謝才是,卻又怕若真是去了反倒給她添麻煩,就想著等洗三禮的時候,再上門湊個熱鬧討杯喜酒喝。」

  「四夫人能去,郡王妃定然很高興。」

  析秋又讓春柳陪著榮媽媽去看望了二夫人。

  收了這麼多的禮,她就覺得事情發展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晚上蕭四郎回來,她將今天一天收的禮單拿來給他看:「……她們怎麼會知道我過生辰,還這樣隆重的送了禮。」

  「你是二品夫人,又是侯府的四夫人。」蕭四郎不以為然:「她們送你也不足為奇,收了便是。」

  析秋卻是心裡不安,嘆道:「若是娘的生辰收了禮倒也說的過去,我平日與她們也不常來往的,收了禮反倒有些過意不去。」尤其是沈夫人的禮,是一座青玉浮雕的麻姑獻壽約莫半個炕幾那麼大,便是看玉質也知道價值不菲。

  她忽然想到蕭四郎,問道:「可是最近朝中有什麼動向,還是四爺得了什麼重要的差事?」否則沒法解釋這些人的行為。

  蕭四郎挑眉搖頭道:「沒有。朝中最近除了蔣大人被彈劾的事以外,便是市舶司重設的事還在議程上,運河兩岸河緹加固,衛輝府滑縣李固渡洪災……」蕭四郎說了七八件事,隨後一頓又道:「依夫人看,為夫該在哪一處得了要職?」

  析秋便擰了眉頭,蕭四郎看著她滿臉憂慮的樣子,笑著道:「她們敬你,不但是因為你是蕭四夫人,也是因為敬重你,這些人中倒也沒有不可交的,你適當放寬了心便是。」

  析秋嘆了口氣點了點頭,此事就沒再提,月中的時候兩房陪房從兩處莊子裡回來,析秋找來阮靜柳商議了各處要種的藥材,通州以枸杞,沙棘,付明子,薄荷和石斛為主,山東一處一百畝的莊子由鄒伯昌打理,種五倍子,黃柏等,另一處蕭四郎送他時莊子裡頭原就留了個管事,名叫譚澤戎,一家八口人一輩子守著莊子,東家賣了莊子他們卻留了下來,他們原是要來京城拜見析秋,析秋則因為路遠又因為蕭四郎曾見過覺得還滿意,就索性讓他們年底再來,安排了幾處莊子,析秋便開始準備中秋節各府的節禮。

  佟析硯的繡莊在七月中開張,招了十二個繡娘,一開始也就只能接一些小的單子,外府裡小姐的嫁衣,蓋頭喜服等一應的東西,析秋又拿了銀子讓邱媽媽去繡莊裡訂了十幾條湘繡的帕子,等月底繡好拿到時,瞧著針線和手工確實不錯,看來這一批繡娘皆是不錯。

  她讓春柳一個個按照那些常來往的夫人名單,一一去送了一條,家裡頭給太夫人,大夫人和蕭延箏各留了一條。

  八月初的時候,各處回的節禮,析秋整日裡忙著中秋節的事兒,又有應天的華大嫂子來信,說是家裡頭哥兒十月初十成親,她和太夫人待在庫房裡挑了兩天,才挑了個一對前朝的梅瓶當做賀禮送去了應天。

  月中的時候榮郡王從承德回來,月末郡王妃產下一子,洗三禮那日析秋並未依言去見觀禮,倒是蕭四郎和蕭延亦應邀去喝了酒,半夜回府析秋幫蕭四郎洗漱,問道:「都聊了什麼?」

  蕭四郎洗了臉,眼角含著笑意道:「說是認識了當地的商戶,手裡有座鹽礦!」出了淨室在房裡坐下。

  「四爺!」析秋坐在他面前:「您和侯爺答應了?」大周嚴禁開私鹽礦產,便是如藤家當初的一船私鹽,聖上藉此便抄了藤家,雖說聖上對藤家早存了心的,可從此事也能看出,聖上對鹽業上的態度。

  蕭四郎摟著她,順著她的背,示意他不要緊張,回道:「我和二哥的意思一樣,並未直接拒絕,可也不會參與。」

  析秋鬆了口氣,又覺得自己太過緊張,榮郡王的敏感身份,私鹽所含的風險,她能想得到蕭四郎和蕭延亦又怎麼會想不到,她想了想回道:「想必榮郡王讓您和侯爺參股也不過是想到時候事發,也能藉由法不責眾一說罷了,否則這樣私密的事,他又怎麼敢讓外人知曉。」

  蕭四郎讚賞看著她,笑著道:「自是如此,便是我們知道,到時候說起來也是有知情不報之罪。」

  「那四爺打算怎麼辦?」是告訴聖上,還是幫著隱瞞下去?

  蕭四郎端了茶喝了一口,搖了搖頭道:「此事暗中所牽之人必不會少,但凡不出,便是查出了屆時朝中又會是一場動盪……」析秋隨即接了話道:「四爺的意思是,此事既有人參與,便定有人看在眼中,所以……」後面的話沒有說話,一件事有人參與其中同流合污,就必然有人旁觀瞧在眼裡,若是漸漸聲勢歇了下去也就罷了,若是有人賺得盆滿缽滿的,眼紅之人便大有人在,況且,沈家可一直緊緊盯著榮郡王的,有他們在,宣寧侯府反倒成了旁觀的,只要宣寧侯府的立場明確,到時候自然有人幫他們摘乾淨。

  「郡王妃誕下一子,郡王府如今也是水裡熬油中烹之時,郡王的作風也太過大膽了。」析秋嘆了口氣,又問道:「說是太后娘娘回京過中秋,可有此事?」

  蕭四郎聽著便點了點頭,道:「已經啟程,預計七八日後便到。」

  析秋想到了二夫人,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情。

  第二日,她吩咐春柳:「平日裡多注意二房的動靜,二夫人那邊切不可小心大意了。」

  春柳知道二夫人的手段,自是一百二十的小心,回道:「奴婢省得。」

  兩個人正說,外院的婆子就領著邱媽媽來了,邱媽媽穿著一件素青色的比甲,頭上戴著牡丹花銀簪,乾淨俐落的樣子。

  析秋每次看見邱媽媽心便提了起來,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邱媽媽看著析秋的樣子,隨即笑了起來,給析秋蹲身行了禮,笑著道:「恭喜六姑奶奶,這次可是大喜事!」析秋聽著便是一愣,想不到近日哪裡還有什麼喜事,便問道:「何事大喜?」

  邱媽媽就掩面笑著道:「是夏姨娘!」析秋和春柳對視一眼,雙雙不明白邱媽媽說的什麼意思,邱媽媽見兩人一臉迷茫的樣子,也不再賣關子,而是笑著道:「夏姨娘今兒一早查出來,有喜了,整兩個月!」

  「啊?」析秋愣了半晌,才確認道:「姨娘有喜了?」

  邱媽媽忙點著頭道:「大老爺這會兒可高興了,一得了消息立刻遣了奴婢來告訴您,讓您抽空回去一趟。」說著掩面笑道:「勸勸夏姨娘,這會兒夏姨娘正臊的躲在房裡怎麼也不肯出來呢。」

  析秋終於笑了起來,她想到當初和姨娘說讓她再給她生個妹妹時,她便是滿臉羞紅的樣子,這會兒沒想到竟是夢想成真了,想想也不奇怪,她不過才三十出頭一點,依舊是風華正茂的時光,便是有身孕也在意料之中。

  她立刻笑著點頭道:「你回去告訴父母和姨娘,就說我明日一早就回去。」

  「是!」邱媽媽又道:「大奶奶說讓您不要著急,家裡頭有她在,讓您放心!」江氏的意思析秋明白,大太太雖然不能動,可不還有個房媽媽在嗎,這會兒再生了孩兒雖不能影響佟慎之的利益,可在大太太病入膏肓的時間裡,夏姨娘懷孕的消息傳了出來,以大太太的性格定然是勃然大怒才是。

  她面含謝意:「替我謝謝大嫂。」說著就轉頭對春柳吩咐道:「快開了庫房,將房裡頭所有補身子的都取些出來,一些帶回去給姨娘,一些帶回去給大嫂。」說完,她激動的又走了兩步,自言自語道:「我記得還有庫房裡還有匹繚綾和夏布,你帶著人找出來,現在裁了出來做衣衫,明年四五月孩子出生剛剛穿得。」

  邱媽媽看著析秋的樣子直笑,春柳也在一邊樂個不停,佟府很久沒有喜事兒,如今夏姨娘有了身孕,也算是一掃陰霾了。

  春柳帶著人將析秋要送回去的東西搬上車,析秋則真的在房裡去裁布料,她拿了敏哥兒小時候的衣裳出來做比對,裁了滿桌子的布料,碧槐和碧梧也笑容滿面的在一邊幫忙,三個人圍著小衣裳評頭論足的,蕭四郎回來便愣住,看著玫瑰床上鋪好的小衣裳,眼睛明亮的看著她:「這是孩子的衣裳?」

  碧槐和碧梧笑著退了出去。

  析秋回頭看著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定然是誤會了,忙解釋道:「是姨娘……」她說著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她都這麼大了,姨娘如今又再開懷生子,她是無所謂就是不知道蕭四郎會怎麼想,可這件事總要和他說,析秋想了想還是道:「邱媽媽來說,姨娘懷了身子。」

  蕭四郎聽著一怔,表情一瞬有些失落,但隨即浮上笑意,點了點頭道:「那我明天陪你回府去和岳父討杯水酒喝。」

  男人之間……析秋笑了起來,放了剪刀服侍蕭四郎換了衣裳,道:「四爺明天難得休沐一天!」蕭四郎看著她很高興,臉上的表情也輕鬆了許多,笑著道:「所以才要去和岳父討酒喝。」

  說著,兩人就笑了起來,析秋能想像得到大老爺老來得子的表情,恐怕連走路都會帶著風吧。

  第二日析秋和蕭四郎坐了車回了佟府,一進門便看到佟析硯沉著臉在門口迎她,析秋一愣問道:「怎麼了?」難道是因為夏姨娘懷孕的事所以不快?!

  想了想她又覺得佟析硯不是這樣的人。

  果然,佟析硯挽了她的胳膊解釋道:「是娘,這會兒真發著脾氣呢,誰也不見,非要夏姨娘去給她立規矩。」說著嘆了口氣:「生病了反而脾氣比以前壞了些。」

  析秋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佟析硯轉頭來看析秋,笑著道:「這會兒好了,我們可能又要多個弟弟或是妹妹了,你快去看看姨娘吧。」

  析秋心裡確實惦記著姨娘,便和佟析硯打了招呼,和蕭四郎一個去外院找大老爺,一個去了夏姨娘的東跨院。

  還未進門,就聽到羅姨娘歡快的笑聲,見析秋進來,羅姨娘很爽快的迎了過來,笑著道:「……六姑奶奶回來的正好,快去勸勸你姨娘,這會兒竟是連飯也不肯吃了。」

  析秋進門,就見院子裡多了三四個小丫頭,還多個面生的婆子,看來是大老爺新遣進來服侍夏姨娘的。

  析秋微微笑了,朝羅姨娘點了點頭,便掀了簾子進了房間,夏姨娘穿著裡衣躺在床上,一見到析秋她就側開臉眼淚落了下來,羅姨娘自動的退了出去,析秋過去坐在夏姨娘身邊,問道:「姨娘,您怎麼好好的哭了?」

  「六姑奶奶。」夏姨娘眼睛紅紅的,臉也是緋紅一片:「這麼大年紀,說出去可不是……」

  「姨娘。」析秋笑著道:「您還這麼年輕,父親年紀又不大,這是我們府裡人少,若是換做別的府裡,便是孫子比兒子大十幾歲的也是常有的,這半點也不稀奇,您全不要有心理壓力。」

  「可是……」夏姨娘垂著頭,握著析秋的手看著她:「你和七少爺都這麼大了。」

  她還是怕自己和七弟介意。

  「我和七弟一直很希望多個弟弟妹妹,如今有了我們高興都來不及。」析秋說著頓了頓,又道:「還記得大老爺回來時,我們還曾說起這件事,如今也算是夢想成真了,我昨日半日就裁了七八套衣裳出來,姨娘懷著身子也不要動手,往後我得空做好了就讓人送過來。」

  夏姨娘看著析秋就長長嘆了口氣,不過臉色卻比剛才好了許多。

  析秋就回頭吩咐秀芝去準備吃食,勸道:「至於大哥大嫂那邊,你也不用擔心,大嫂都快生了,她心裡比誰都敞亮,自不會存了不悅,至於大太太……」她貼在夏姨娘耳邊道:「您只要防著房媽媽便就可以,大太太不還有大老爺制肘著,再說,你這一胎是大老爺老來子,他這樣重視怎麼會讓您出事。」

  「我知道,可是我這心裡頭……」夏姨娘抹了眼淚,正要說話外面秀芝就探了頭進來道:「七少爺回來了。」夏姨娘聽著眼睛一亮朝門口看去。

  佟敏之跑著進來,依舊有些童稚的臉上已經有了幾分大老爺疏朗的模樣,一進來看到析秋喊道:「姐姐。」就匆匆跑到床邊,盯著夏姨娘的肚子看,看的夏姨娘的臉騰的一下便紅了,析秋心裡也怕佟敏之介意,不由拽了拽他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佟敏之從愣怔中醒了過來,就嘿嘿笑了起來,看著夏姨娘問道:「姨娘,這裡面真的有個弟弟?」

  「這孩子!」夏姨娘哭笑不得:「現在哪裡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說著一頓又擔憂的看向佟敏之:「七少爺想要弟弟?」

  析秋皺著眉頭看向佟敏之,就見佟敏之連忙擺著手笑著道:「不……不是,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我都喜歡,只是……只是……」他看了看析秋又看了看夏姨娘,笑著道:「要是弟弟那是最好不過了。」

  析秋和夏姨娘都鬆了口氣。

  佟敏之能毫無隔閡的接受,她們心裡的石頭也算是落了下來。

  析秋和佟敏之中午就留在夏姨娘這邊吃了午飯,蕭四郎則在外院和大老爺喝酒,下午析秋又去江氏房裡坐了會兒,江氏拉著她道:「娘那邊你不要介意,自從四妹妹回家,她便一直如此,常常發脾氣,便是房媽媽也被她罵哭了兩次。」

  析秋點了點頭,回道:「她身體不好,有些脾氣也是常理。」說著看著江氏的肚子道:「下個月就要生,穩婆可請好了,奶娘要不要我去奶子給你請了回來?」

  「穩婆上個月就定了,奶娘是我娘幫著找的,是莊子裡的一位媳婦子,月頭剛生的,奶水很足。」江氏笑著道:「一切都備好了,六姑奶奶不用擔心。」

  「那就好。我也不知能為你做些什麼,若是大嫂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就讓邱媽媽去告訴我。」

  江氏點頭應了:「……定不會和六姑奶奶客氣。」說著江氏又陪著析秋去大太太房裡問安,卻是連門也沒有進,房媽媽攔在門口臉色也不好看:「大太太這會兒睡了,六姑奶奶心意領了,改日再來吧。」

  析秋笑了笑,也不勉強便退了出來。

  晚上回去,大老爺親自來送蕭四郎,蕭四郎倒還好,唯有大老爺走路步子踉蹌顯然喝了不少,但面容上卻是一派喜色難掩。

  回到南牌樓,將夏姨娘懷孕的事說給太夫人聽,太夫人驚了驚隨即滿臉的喜色,笑著道:「這可真是大喜事。」又讓吳媽媽找了許多的布料和藥材給夏姨娘送去。

  析秋笑著謝了,等她出去太夫人就問吳媽媽道:「析秋這個月的小日子來了沒有?」

  吳媽媽搖了搖頭:「上個月是二十來的,這個月算算日子已經過了十來日了。」

  太夫人就笑眯眯的靠在了迎枕上:「我這些日子身子不大舒服,等中秋節前請了太醫來府裡給我診診脈,也順便幫她瞧瞧。」

  吳媽媽聽著就笑了起來:「是!」

  析秋初七又回去了一趟,從醫館裡拿了許多藥材回去,又請了阮靜柳給夏姨娘診了脈,初八那日太后娘娘的鳳輦便到了京城。

  初九一早上,析秋還在梳洗中,春柳便敲門進來小聲道:「夫人,宮裡遣了太醫來,還來了個女官,直接去二夫人的院子裡了。」

  析秋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目光卻漸漸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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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50:23
第一百六十九章:破釜

  厚厚的簾子掛起來,方嬤嬤額頭上滾滾的汗珠落下來。

  她抹了汗熱的越發的難受看著二夫人道:「郡主,您這是何苦,這大熱的天您架了爐子烤,這要是熱出好歹來可怎麼是好。」

  「我心中有數。」二夫人攜了方嬤嬤在椅子上坐下,讓紫鵑給方嬤嬤倒了杯冰鎮的涼茶:「你喝口歇一歇。」又轉頭對紫鵑道:「先將爐子提出去吧。」

  紫鵑應是,將房間的窗戶開了一條縫,又將爐子提了出去。

  方嬤嬤這才好受一些,二夫人看著她問道:「祖母身體如何?侄兒還好吧?嫂嫂怎麼樣?」一連串的問題,二夫人急迫的看著方嬤嬤。

  方嬤嬤終於舒服了些,回道:「太后娘娘鳳體安好,小主子也好得很,今兒早上太醫剛剛去請了平安脈,一個奶娘的奶水都不夠他吃的,郡王妃也是一切安好。」

  二夫人聽著鬆了口氣,拉著方嬤嬤道:「我數月未出門,沒有見到祖母更是連嫂嫂也沒見上,侄兒出生我這做姑姑的卻是……」說著紅了眼睛,又道:「祖母可有話讓您帶給我?」

  「郡主。」方嬤嬤看著二夫人慘白的不見一絲血色的臉,心裡隱隱作痛,想到往日二夫人如蝴蝶般穿梭在宮廷中,笑聲清脆不知多討喜,可這不過兩三年的光景,就成了這樣,瘦骨嶙峋哪裡還有往日半分的雍容氣度。

  她嘆了口氣回道:「太后娘娘讓我告訴您,您儘管安心養著身子,一切的事有她!」

  二夫人聽著先是一喜,隨即又覺得方嬤嬤話中有話,問道:「嬤嬤可是有事瞞著我?」若是按以往,太后就該直接下懿旨讓她進宮參見才是,這會兒不但只讓方嬤嬤來看她,還帶了這樣一句話。

  養著身子?一月是養一年也是養,哪裡有底?

  方嬤嬤知道承寧郡主自小聰穎,但凡有事都瞞不過她的眼睛,不由小聲道:「……郡王這次出去得了一座鹽礦……」她小聲和二夫人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又道:「所以太后娘娘讓您再等一等,她自有辦法讓太夫人自己鬆口。」

  二夫人聽著眉頭卻是越擰越緊:「哥哥他……真的?」方嬤嬤立刻壓住了二夫人後面的話,便頗有深意的點了點頭,又道:「太后娘娘吩咐,眼下郡王妃和皇后娘娘前後都誕下一子,郡王府如今正是烈火烹油之時,讓您切記萬事不可太過張揚。」

  二夫人凝眉點了點頭,這些道理她自然懂,但心卻依舊是越提越高,想到種種可能便又看著方嬤嬤道:「那祖母打算怎麼做?太夫人這次是鐵了心的,自那次事之後便再沒有見我一次,恐怕祖母出面這件事也不好辦。」

  「郡主別急。」方嬤嬤按住二夫人,自袖子裡拿出一封信交給她,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二夫人臉色巨變脫口而道:「……章?」

  方嬤嬤無聲的點了點頭,小聲道:「只要侯爺和郡王綁在了一起,侯府裡的人誰還對您不敬?」一箭雙鵰!

  二夫人沒有說話,緊緊攥住了手中的信,她忽又站了起來,在房中走了兩步深思了片刻,忽然停了腳步轉目看著方嬤嬤道:「侯府可不只侯爺一人,蕭四郎若是一意孤行,該如何?」

  「郡主不用擔心。」方嬤嬤也站了起來:「打斷骨頭連著筋,蕭四郎和侯爺可是親兄弟,他怎麼可能置侯爺和侯府的安危不顧呢!」說著她走道二夫人面前又道:「有宣寧侯、有蕭四郎,這是再好不過的事兒了,您可沒瞧見,便是前幾日蕭四夫人一個小生辰,沈家可是送了一方半個炕幾大小的麻姑獻壽青玉石……可見沈家對蕭四郎和侯爺的重視,我們有這層關係,自是不能斷了!」

  二夫人臉色沉了下來,卻是抓住析秋收壽禮的事兒道:「出生低賤便就是出生低賤,小小的庶女眼皮子就是淺,沒見過好東西,見到這些好東西哪裡有不收的道理。」說完又想到析秋深藏不露的手段後面的話便有些說不下去了。

  方嬤嬤沒有說話,只看著二夫人等她的答覆。

  二夫人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便轉頭和方嬤嬤道:「勞您回去告訴祖母,就說承寧心中明白了應該怎麼做。」

  方嬤嬤微微點了點頭,她來之前就知道,承寧郡主必定會以以大局為重:「郡主,三日後宮中還會有太醫來給您請脈,此人可信。」說著頓了頓看了眼門口,聲音略提高了點:「太后娘娘還讓奴婢帶了許多藥材補品,您定要好好養著身子,改日奴婢再來看您。」

  「方嬤嬤慢走!」說著聲音虛弱的去喚紫鵑:「送方嬤嬤出去!」

  紫鵑在外面幫方嬤嬤打了門簾,方嬤嬤朝二夫人點了點頭,便出了門。

  二夫人則拿著手中的信緩緩的靠在了床上,腦中不停去想方嬤嬤剛剛說過的話,眼睛也漸漸眯了起來。

  紫鵑送走方嬤嬤回了房裡,二夫人看著她問道:「方嬤嬤走了?」紫鵑應是,二夫人便問道:「侯爺可在府裡?」

  「去衙門裡了。」紫鵑應道:「夫人要請侯爺?那奴婢派人了去側門候著,等侯爺回來就來報給您?」

  二夫人凝眉點了點頭,揮手道:「你去辦吧!」

  紫鵑應是出了門。

  二夫人用了午膳,直到天黑時分才有婆子來報侯爺回來了,二夫人讓紫鵑去請侯爺,紫鵑三兩步就去了外院,隨後卻一個人轉了回來,她稟道:「侯爺說外院還有事要處理,二夫人若是有事就讓奴婢轉告便是。」

  就是他沒空來見她。

  「沒空?!」二夫人冷笑一聲看向紫鵑道:「去,傳了連翹來!」

  紫鵑一愣,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連翹是二房的妾室,二夫人即便被禁足,可一日她沒有出府就一日還是二夫人,讓連翹來問安立規矩實在太正常了。

  「等等。」紫鵑轉身出門,二夫人又喊著她道:「去將爐子提進來,門窗關好!」說完,就躺在了床上,滿臉病弱的樣子。

  紫鵑應是,又將爐子重新燒了起來提進房裡,關了門窗才去後院喚連翹。

  連翹聽見便是一愣,隨即想到二夫人的意思,她笑著和紫鵑道:「勞紫鵑姑娘稍等,我去換身衣裳。」

  這個要求很合理,紫鵑便點了頭道:「還請姨娘快些,夫人等著呢。」說著,轉身先出了門!

  不過是和她一樣的丫頭,用了手段也不知怎麼迷了侯爺的眼,竟就讓她爬上床了,比起當日的藤秋娘她都不如,下賤東西。紫鵑心裡罵完又想到當初二夫人說要給她開臉,如今卻是……

  她心裡越發的不痛快。

  連翹回房去換衣裳,對身邊服侍的小丫頭菱兒吩咐道:「這會兒侯爺該回來了,你在外面瞧著,我若是一盞茶的功夫還沒有出來,你就去外院找侯爺,就說我身子不適求侯爺來瞧瞧。」

  菱兒見連翹鄭重其事的樣子,心裡也慌了神立刻點頭應是:「奴婢記住了。」

  連翹咬了咬牙,換了衣裳就帶著另外兩個丫頭去了二夫人房裡。

  紫鵑候在房門口,見連翹進來打起簾子道:「王姨娘來了,夫人在裡面呢。」連翹本家姓王。

  連翹提著裙子進了房裡,才進門迎面便是一團熱氣撲了過來,她這才發現臥室的正中位置上,正架著炭爐子在烤,幾扇窗戶也是關得密不透風,她才站了一刻身上的汗就已經簌簌的流了出來,濕了裡襟。

  雖臨近中秋可外面氣溫依舊很高,這會兒還關了門窗生了炭爐……

  「夫人!」她用帕子抹了汗小聲走到床邊上去看二夫人,就見二夫人沒有反應,她又喚道:「二夫人!」

  連喚了幾聲,二夫人這才慢慢的睜開眼睛,看向連翹又重新合上了眼睛,漫不經心的道:「嗯。你來了,坐吧!」連翹看著她就有些膽戰心驚的,以往她在太夫人房裡,沒少和二夫人打交道,二夫人早先對她們還算照顧,她還得了幾次賞,這會兒她的身份變了,再看到二夫人不由有些心虛。

  可又想到自己身上的傷和所受的屈辱,背脊又挺了挺屈膝應了,在二夫人床頭的杌子上坐了下來,小聲謝道:「謝夫人。」頓了頓想說什麼,可二夫人不開口她又不敢去問。

  裡衣濕透了,連翹只覺得連頭髮都貼在了臉上。

  二夫人閉著眼睛輕淺呼吸著,臉上卻不見汗出來,連翹不由想到府裡的人都在傳二夫人得了寒症,最是怕冷的,便是最熱的夏天也會冷得無法出門。

  她坐在床頭胡思亂想,熱得有些坐不住。

  想了想她忍不住喊道:「夫人,您可要喝點水?」

  「嗯。」二夫人應了一聲,眼睛依舊沒有睜開,連翹越發的不知道她喚自己來幹什麼,只得站起來去桌子上倒茶,抓了兩個茶壺中的一個便倒了茶捧在手裡拿給二夫人:「夫人,您喝茶!」

  二夫人撐著手坐起來,連翹將茶遞給她,二夫人接了喝了一口,猛的臉色一變,想也沒有想就將手裡的杯子朝連翹身上砸了過去:「你長沒長腦子,是不是想要我趕快死,這樣涼的東西我能吃嗎?」

  連翹被突然而來的變故嚇得一愣,便直接跪在了床前:「夫人息怒,奴婢不知道夫人不能喝……奴婢見桌上兩個茶壺……」

  「住口!」二夫人打斷她的話,氣怒的道:「你根本就是居心不良,你也知道兩壺茶,卻偏偏倒了冷的給我!」說著眯了眼睛,就見道連翹嚇得不由自主的朝後縮了縮肩膀,她眼底露出滿意來。

  二夫人攏了被子在身上,指著連翹道:「去將爐子給我提到床邊來。」

  連翹見她不再提茶水的事,立刻如蒙大赦走過去將爐子提過來放在床邊,二夫人卻又看著她道:「溫度不夠,你將爐子提高一些!」

  連翹額頭上的汗順著眼瞼一直流下來,她幾乎熱的睜不開眼睛,可不得不依言提著爐子,提的高高的站在床前,二夫人滿意的看著她又重新躺了下來,竟再次閉上了眼睛:「不要放手,就這樣提著!」

  「是!」連翹提著熱騰騰的爐子,站在那裡,身上被烤得熱烘烘的,她就覺得自己快被烤透了。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她眼前就開始熱得一陣陣的發黑,步子也開始不穩,手臂更是抖個不停。

  她在想,若是脫了身上的衣裳擰乾,便是連半桶水也能擰的出來。

  不一會兒,她站著的地方,地上都被印汗水濕了一塊復又被炭火烤乾,如此周而復始……

  連翹怯怯的去看看二夫人,見她彷彿睡著了一樣,復又轉頭去看門口,期待菱兒能將蕭延亦請來。

  嘴脣乾裂,她舔了舔嘴脣,試著喊道:「夫人!」想要將爐子放下來。

  二夫人卻忽然睜開眼睛,目光如炬。

  連翹一怔,將要放下的路子又重新提了起來。

  搖搖晃晃中,連翹眼前黑影不斷重疊,猛然一個趔趄她提著爐子就一頭栽在了地上。

  二夫人睜開眼睛,看著地上躺著的連翹,撒開的熱煉似的紅彤彤的碳散在一邊,她又重新閉上了眼睛,嘴角勾出一絲笑意來,正在這時門簾子被人掀開,蕭延亦大步走了進來,他甫一進門便是眉頭一擰,視線就落在了昏迷過去的連翹身上。

  三兩步走過去,見連翹臉色發白氣息微弱,顯然已經熱暈過去了,他拿了桌上的茶壺,試了水溫就給連翹嘴裡灌了幾口水,又回頭對外面吩咐道:「來人,將王姨娘抬出去!」

  有兩個粗使婆子進來抬了昏迷不醒的連翹出去。

  蕭延亦目光冷冷的看向床上躺著的二夫人,他慍怒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侯爺,您怎麼來了!」二夫人這才睜開眼,彷彿才知道蕭延亦來了一樣,強撐坐起來:「連翹呢?怎麼不見連翹!」

  蕭延亦根本不聽她說什麼,負手而立冷目看著她:「你找連翹來,不就是要見我,說吧,你有何事?」

  「侯爺,您誤會妾身了。」二夫人滿臉虛弱的樣子搖著頭道:「侯爺抬了連翹,妾身作為侯爺的正妻自是要見一見,想和她說說話而已。」

  蕭延亦已經不耐煩和她說話,負手朝外走:「房裡的事自有人去管,你歇著吧!」

  「侯爺。」二夫人還是喊住了蕭延亦,俯在床上看著她,面色白如蠟紙:「妾身有事想要和侯爺說。」

  蕭延亦停了腳步,回頭看著二夫人,二夫人想了想道:「妾身想求侯爺休了妾身。」她說完朝蕭延亦看去,就見蕭延亦眉頭幾不可聞的皺了皺,二夫人目光一轉又道:「妾身身子一日比不過一日,妾身想著時日也不會多了,所以求侯爺休了妾身,將來侯爺婚娶也不會因為妾身而有所影響。」

  他前面已經逝了一位髮妻,若是二夫人再不幸早逝,外間還不知怎麼去傳,對蕭延亦的名聲定然影響很大,二夫人這麼說倒也沒有錯。

  若是平時,蕭延亦或許還有觸動,但是現在……他看著二夫人就道:「你明白,以你的身份我是無法休妻的,你無需拿這樣的話來試探我。」說完一頓,又道:「我說過,你安心住在後院,正妻之位永遠是你的。」

  二夫人聽著心裡就是一怔,他的意思是不是說,若非她是郡主,他就會休了她?

  緊緊攥了拳頭,面上卻是紅了眼睛,道:「如此,太為難侯爺您了,妾身自求離去,將來在郡王府無論生老病死都與侯爺無關。」餘光去看蕭延亦,他卻沒有半分的動容,反而是衣袖一揮大步朝門外走,二夫人卻是突然從床上跑下來,自蕭延亦身後將他環腰抱住:「侯爺,侯爺若是連休書也不願寫給妾身,那妾身就只有一死了。」

  蕭延亦緊緊皺著眉頭,滿臉的厭惡:「放手!」他冷冷的道:「你要鬧到何時才肯罷休!」

  二夫人搖著頭淚流滿面,她緊緊抱著蕭延亦將臉貼在他身後:「侯爺,妾身不是鬧,相反的妾身是深愛著侯爺,所以便捨不得侯爺為了妾身為難,妾身自請離去,太后娘娘那邊,妾身也會去說,絕不會給侯帶來半點影響。」

  蕭延亦伸手去掰她的手:「荒謬!」二夫人的手卻是在他身上胡亂游走:「妾身只求侯爺給妾身留最後一點體面!」

  手指被掰開,二夫人卻是手背一轉攏進了袖中。

  蕭延亦看也不看她,大步朝外走:「瘋子!」半句話也不想多說。

  二夫人看著他的背影,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還是她認識的,深愛的蕭延亦麼,何時變這樣冷漠無情?

  心思轉過她又笑了起來,他對她何時又有情過,她跌坐在地上,手就碰到方嬤嬤送來的信,她緊緊絞住手指,站起來對外面喊道:「紫鵑!」紫鵑應聲進來,二夫人吩咐道:「去看看侯爺去了哪裡。」

  「侯爺去了外院。」紫鵑想也不想就回道:「奴婢親眼看到侯爺去了外院。」

  子夫人眼睛一眯對紫鵑道:「給我更衣!」

  「夫人,您這是?」二夫人可是三個月沒有出門了,今兒怎麼會想要出去,侯爺和太夫人雖沒有派人守在院子門口,可到底還是下了禁足令,她甚至連二夫人能不能出院子都不知道。

  「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二夫人斥道。

  紫鵑不再說什麼,而是服侍了二夫人穿了衣裳,二夫人扶著紫鵑在三個月後第一次出了門。

  月牙掛在樹梢,院子裡守著門的一干婆子丫頭皆是瞠目結舌的看著她,如見了夜叉鬼魅一般沒有人敢出聲詢問阻止,二夫人就扶著紫鵑頭也不回昂首闊步的出了門,有婆子飛快的拐出門去給太夫人報信。

  二夫人腳步飛快的朝凌波館而去。

  歷代侯府的印章都鎖在凌波館中,凌波館四周暗中都有侍衛把守,想要暗地裡闖入那是不可能的,便是身懷武藝的高手也不定能闖進去,她原想讓蕭延亦寫休書而將私章拿出來,可剛剛蕭延亦根本連說話都不願和她說,她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正大光明的從凌波館門口進去。

  「夫人。」紫鵑彷彿知道了二夫人的目的,緊張的連腿都在抖:「外面許多守衛,不會讓我們進去的。」

  二夫人冷眼瞪她:「閉嘴!」說著,看著幽暗的只有院外掛著一盞燈籠的凌波館,冷笑道:「我自有辦法!」

  太夫人讓人直接去通知蕭延亦,二夫人突如其來的動作讓他們都有些摸不著脈路,好好的為什麼要去凌波館?

  蕭延亦卻是以為二夫人依舊是扯住剛才的話題不放,帶著人直接朝凌波館而去。

  紫鵑見到蕭延亦便跪在了一邊。

  蕭延亦站在凌波館的門口,看著守門的侍衛道:「二夫人呢?」侍衛低頭應道:「在裡面。」

  蕭延亦面色就是一變,侍衛彷彿感受到他的不悅,立刻回道:「二夫人手持了侯爺的令牌。」蕭延亦冷了臉手便在腰間摸了摸,果然他的令牌已不在。

  承寧,她到底想幹什麼!

  蕭延亦大步走進了凌波館內。

  等他進了書房,便在門口愣了一愣,原本整齊的書桌被翻一片凌亂,書架上擺著的書也明顯被翻動過,牆上掛著的幾副畫都歪在了一邊,書桌的牆上原掛著的疆域圖,更是被撕扯著掛在一邊,搖搖晃晃的只釘了一角,露出疆域圖裡面的美人圖,正巧笑倩兮的看著他。

  「承寧!」蕭延亦怒喝一聲走了進去,才看見坐在地上的二夫人,她瞪著眼睛呆呆的看著牆上的美人圖,嘴角上還掛著笑容,嘲諷的笑容。

  蕭延亦三兩步過去,看也不看二夫人,伸手便將牆上的畫摘下來,捲在手中才喝道:「來人,將二夫人送回去!」

  「蕭延亦!」二夫人忽然尖叫一聲,見到門口進來的侍衛便怒喝道:「滾,沒有我的命令你們誰也不准進來!」

  侍衛依舊停在門口,看向蕭延亦,蕭延亦看著歇斯底裡的二夫人亦覺得他們要談一談,至少要知道她無緣無故偷了他的令牌到書房來目的為何!

  他揮揮手,侍衛應是退了出去。

  二夫人逼近了蕭延亦,歪著頭笑著看著他手中的那幅畫:「這是誰,嗯?侯爺,您告訴妾身你手裡的畫畫的是誰?」

  蕭延亦沒有說話,卻將畫抓的緊了緊。

  「是佟析秋是不是?是你的好弟妹是不是?是不是?」二夫人指著他,表情近乎有些癲狂的樣子:「你果然心裡的人是她,你果然愛的人是她。」

  她忍不住大笑起來,笑聲高亢:「當初藤秋娘連死前和我說,說你心裡有人,我便猜測是她,只是一直沒有證據,我總想著侯爺素來公私分的很清楚,絕不會存有這樣的心思,今天……」她點了點頭,指著畫道:「今天終於證實,終於證實了!」

  「蕭延亦你自詡君子,竟然對你的弟妹動心,竟然和你的同胞兄弟喜歡一個女子。」她笑聲不斷,說的話亦是一字一句彷彿從齒縫裡蹦出來的:「你堂堂宣寧侯爺,你竟做出這樣齷齪的事情,將弟妹的畫像掛在房中,你要做什麼,睹物思人還是以解相思?」

  說著又彷彿想起來什麼:「原來侯爺日日宿在凌波館中,放著房裡的諸多妾室不聞不問……是因為有它相伴是不是?」二夫人昂頭看著蕭延亦:「呵呵……你是不是很傷心,天天看著那個賤人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你是不是很傷心很絕望,所以日日宿在此處,慰藉相思之情?」

  「夠了!」蕭延亦喝道:「她並不知道,你不需要用這樣的語氣說話!」說著頓了頓又道:「我問你,你為何偷我令牌,你來凌波館做什麼?!」

  二夫人根本不聽他的問題,笑著道:「她不知道。呵呵……她不知道……侯爺說的真是可笑,她不知道,她怎麼會不知道!」她抓住蕭延亦的衣襟,蒼白的手指上青筋畢露:「侯爺這樣冷情的人,若非她勾引你,你又怎麼會對這樣一個女人動心?哦,對了,我忘記了侯爺愛她,自然不捨得別人詆毀她的名譽,可是我偏要說,偏要說!」

  「她不知廉恥、下賤,便是那煙花柳巷的妓子都要比她乾淨一百倍!」

  蕭延亦聽著想也未想,一揮手將抓著他衣襟的二夫人甩了出去,二夫人一個趔趄站不穩,額頭便撞了桌角上,頓時紅腫了一片,她眼前一黑癱坐在地上!

  蕭延亦拂袖道:「你休要無理取鬧顧左右而言他,我問你,你來我書房到底做什麼?」

  二夫人捂住額頭,這才睜開了眼睛,她看著蕭延亦冷冷笑著道:「我顧左右而言他?這話應該是我和你說吧,侯爺拿著弟妹的畫像反而來指責別人,你怎麼不想想,若是這件事被四弟知道,你說你們兄弟為了一個女人鬧僵出去,恐怕明日就成了滿京城津津樂道的美談了。」說著呵呵笑著:「人人都說蕭家男人是多情郎,原來傳聞倒是真的,大哥愛著弟妹,果然是多情郎!」又指著蕭延亦:「我後悔,真的是後悔,後悔當初為什麼會看上了你,我不顧身份下嫁與你做繼室,你呢,卻是心裡想著自己的弟妹,蕭延亦,你齷齪,我看著你就覺得噁心!」

  「來人!」蕭延亦已失去耐心:「承寧,我與你說過,你若安安分分待在院子裡,就永遠是我的正妻,如今也休怪我無情。」他轉頭對進門的侍衛吩咐道:「將二夫人綁了關在後院之中,自今日起沒有我的吩咐不准她離開半步!」

  侍衛面無表情的上前,二夫人瘋了一般:「蕭延亦你是要殺人滅口是不是,好,你若是有膽子就將我殺了,否則我告訴你,只要我不死我定要讓你們成為天下人的笑話。」

  二夫人的嘴被堵住,兩個侍衛一左一右架著她就往外拖,二夫人死死的瞪著眼睛看著他,滿臉的不甘心。

  蕭延亦面無表情,根本連看也不看她,讓人找來婆子去搜二夫人的身。

  第二日。

  析秋詫異的看著太夫人問道:「太后娘娘召您入宮?」太夫人沉臉,由吳媽媽和紫薇幫她穿戴品服大裝,看著析秋安慰道:「你不用擔心,不過是聊天而已。」

  析秋自然能想像的到,太后娘娘召太夫人所謂何事,定然和二夫人被禁足的事脫不了干係。

  若是以前她還擔心太后會對宣寧侯府發難,那麼現在她卻是不再擔心,有榮郡王在,相比起多兩個敵人自是籠絡為自己人更加重要。

  所以,她倒不怕太后對太夫人怎麼樣!

  「娘。」析秋上去幫忙:「您年紀這麼大了,來回也是折騰,能不能遞了摺子進去,就說您病了避一避?」

  太夫人輕笑著,眼底有讓人看不清的複雜情緒,大夫人也匆匆趕了過來,一進門便問道:「娘,太后召您去宮中?」

  「你來了。」太夫人讓扶正了珠冠:「你們都別緊張,我去去就來!」說著看向大夫人道:「現在朝中什麼形式我心中有數,不會有事的。」大夫人點了點頭,和析秋一人一邊扶著太夫人往外走:「就是擔心你的身體,進宮便是三跪九叩的,來來去去也是一番折騰。」

  析秋也正是這個意思。

  太夫人擺著手道:「這麼多年進進出出的宮裡,也都習慣了,雖說是老了,可這樣的事還是能撐得住的。」說著三個人已經出了院子,太夫人鬆了兩個人的手:「都回去吧!」

  析秋和大夫人就站在門口,看著太夫人上了滑竿越行越遠。

  兩人站了許久,大夫人轉目看向析秋,道:「我先回去了。」析秋應是,目送大夫人離開。

  等大夫人離開,碧梧從小道跑過來,在析秋耳邊道:「……昨晚二夫人出了院子去了凌波館,直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析秋聽著一愣,二夫人去了凌波館待了一夜還沒有出來?蕭延亦一早上已經去了衙門了,若侯爺不在,凌波館裡是不可留人在裡面的,難道二夫人出了什麼事?

  可蕭延亦素來溫和,便是鑫哥兒出事時,他也不過禁足了二夫人,並未做出出格的事情,更何況是現在事情過去了這麼久,想必他就更加不會做出什麼來吧?

  難道兩人和好了?

  她歪著頭腦中不停的胡思亂想,又轉頭看向碧梧:「紫鵑呢,紫鵑是隨著二夫人的,還是在院子裡?」

  碧梧應道:「奴婢沒有看到紫鵑,想必也在凌波館裡。」說著頓了頓又道:「奴婢特意去樺樹林裡遠遠的朝裡面瞧了幾眼,院子守的嚴嚴實實的,根本沒有人在裡面走動。」

  析秋越發的疑惑。

  想不通二夫人和蕭延亦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二夫人又去了哪裡。

  析秋回到房裡,各處的婆子來回事,她忙了一上午府裡的事,又去後院看剛冒出頭的三七,和春柳碧槐澆了水,中午敏哥兒和鑫哥兒晟哥兒回來一起吃了午飯,直到下午太夫人才姍姍從宮中回來。

  蕭四郎和蕭延亦一起從宮中回來的。

  紫薇請了析秋和大夫人到太夫人房裡,她進去時大夫人和蕭延亦以及蕭四郎已經在房裡,太夫人換了家常的袍子,幾個人臉色沉沉的,析秋進去朝太夫人見了禮,太夫人指了指身邊的椅子道:「你也坐下來聽聽。」

  析秋依言坐下,就聽太夫人道:「太后的意思,是要將承寧接回王府療養!」說著頓了頓道:「旁的倒是沒有去提!」

  析秋聽著擰了擰眉頭,沒想到太后這樣直接,二夫人不管什麼身份嫁到侯府來就是侯府的二夫人的,太后要接她回娘家養病本也無可厚非,可畢竟二夫人犯錯被婆母相公禁足在先,太后這樣說未免有些以勢壓人之嫌。

  不過這也正說明了太后的態度。

  蕭延亦和蕭四郎沒有什麼反應,彷彿在預料之中,大夫人道:「太后娘娘是在暗示我們,二弟妹不管犯了什麼錯,也總是郡王府的承寧郡主罷!」

  讓他們有所顧忌!

  「正是如此。」太夫人點了點頭,看向蕭延亦和蕭四郎道:「這件事你們怎麼看。」

  蕭四郎沒有說話,蕭延亦道:「這件事娘看著辦吧,若是要送回去也無妨!」言下之意根本不用顧忌郡王府和太后娘娘。

  析秋就朝蕭延亦看了一眼。

  太夫人聽著又朝蕭四郎看去,蕭四郎點頭道:「若是她執意要帶走二嫂,我們也不用強攔著。」說著頓了頓:「想必,她也只是說說而已,若是二嫂真的從府裡大門出去,不出三日和離的聖旨就有可能送去郡王府也未可知。」

  眾人的反應皆是平靜的,顯然大家都想到了這層,有多少人在等著宣寧侯府和郡王府決裂,沒有宣寧侯和蕭四郎這層連襟的關係,損失最大的可是郡王府。

  既然他們遞了把柄給人家,想必旁的人也不會客氣的。

  所以,即便太后娘娘態度強硬說出這樣的話,也不過是敲打敲打太夫人,若真的要將二夫人送回郡王府,恐怕第一個不同意的就是她。

  「太后娘娘雖不是聖上生母,可畢竟是太后,我們也不可做得太過強硬。」太夫人淡淡說著:「依我看,不如將承寧送去東山的別院,這樣兩全其美。」

  還在侯府,可又不用擔心侯府的人對二夫人不利,既維護了侯府的權益,在太后面前又做了退步。

  蕭四郎和蕭延亦都沒有反對,太夫人頓了頓就定了:「那這樣,等過了中秋就將承寧送去京郊的別院裡,」

  這件事就這樣定了,太后端了茶喝了一口,凝眉陷入沉思的樣子。

  房間裡靜悄悄的,每個人都在想著各自的心思。

  蕭四郎轉頭對蕭延亦道:「這兩日滑縣大堤潰塌,災情嚴重,聖上要尋一位善於治水的能人異士,我記得你身邊有位姓鮑的幕僚像是善於此道,此人可還在府中?」

  「在!」蕭延亦點了點頭,看向蕭四郎就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我舉薦鮑先生去滑縣治水?」

  「嗯,滑縣每年到梅雨季節河堤必定潰塌,如今工部人人自危,怕聖上一日降責,若此人真有實才,工部必定大力舉薦,將來必堪大用。」蕭四郎緩緩回道。

  蕭延亦沉思了片刻,回道:「我先與鮑先生談一談,若他有意,我便寫一封舉薦信遞與陳大人。」

  蕭四郎點了點頭,便沒了話。

  析秋聽出蕭四郎的意思,如今侯府雖有蕭延亦和蕭四郎,但若一朝太后和榮郡王得勢發難,如此幕僚在各處,也是幫扶之一,人際網絡不怕大只怕沒有!

  官場便是如此,有時候比的不是你的實力,而是你的人脈。

  太夫人和大夫人沒有說話,蕭四郎和析秋站了起來辭了太夫人,大夫人也出了門,太夫人留了蕭延亦說話:「你將承寧關在了凌波館?」

  「嗯。」蕭延亦點了點了,將昨晚事情大概的經過說了一遍:「在她身上什麼也沒有搜到,不知她目的到底為何,我便扣了她。」

  太夫人聽著也眯了眯眼睛,對蕭延亦的做法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卻依舊嘆道:「如此關著也不是長事,她身子不好若真在侯府出事,到時候太后那邊還不知會鬧僵出什麼事來,你先把她放了派人看管在院子裡,讓連翹和沈姨娘先搬去梅園住,院子只留服侍的人,沒有要事所有人不得進出。」

  蕭延亦點了回道:「嗯。這件事娘看著辦吧。」

  析秋回到房裡,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析秋將二夫人的事和蕭四郎說了一遍,蕭四郎聽了以後擰了眉頭道:「書房中侯府與各處來往的信件皆在裡面。」說著頓了頓喝了茶道:「既然大哥沒有提,想必她也沒有得手,只是她的目的……」蕭四郎靜靜坐在那裡眯著眼睛彷彿在深思,不過瞬間他面色一鬆輕笑了一聲,析秋問道:「四爺想到了什麼?」

  蕭四郎放了茶盅,指了指桌上的菜。

  析秋恍然明白,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榮郡王和太后娘娘真是好手段,若是鹽礦的事真的將蕭延亦牽扯進去,那麼兩府可就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不論蕭延亦真正的立場是什麼,只要握住了這個把柄,還怕蕭延亦和蕭四郎不為榮郡王所用!

  「大哥做事一向心中有數,又怎麼會輕易讓二嫂找到。」凌波館是當初太祖所建,裡面有暗格無數,尋常的人便是進去也尋不到門路。

  不過,由此看來,榮郡王鹽礦的事,恐怕牽扯的人和事比想像中還要複雜。

  當天,太夫人就將沈姨娘和病中的連翹遷去了梅園,派了婆子把二房守了,二夫人被關在了房間裡。

  第二天一早,析秋送走蕭四郎和敏哥兒,剛從太夫人房裡回來,沈太夫人身邊的沈媽媽來了,析秋聽到稟報時一愣,不明白沈太夫人找她會有何事,她讓人領了沈媽媽到正廳裡來,沈媽媽朝析秋行了禮,道:「我們太夫人想請夫人過府一敘。」

  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

  請她過府一敘?昨天太后召見太夫人,今兒沈太夫人就來找她。

  這其中有什麼聯繫?

  電光火石間,她忽然想到,如今後宮之中沈皇后一家獨大,便是一位貴妃一位美人有孕,可十月懷胎日子長得很,誰也不知中間會有什麼事,不足為懼,如今沈家最忌憚的就是郡王府,沈太夫人是不是知道太后昨天召見了太夫人,所以今日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一見她?

  摸清楚宣寧侯府,或者說想要知道蕭四郎的立場的是什麼。

  「好。」析秋笑了笑,對沈媽媽道:「勞您回去和沈太夫人說一聲,我明日一早必定登門拜訪。」

  沈媽媽滿臉的笑容,點頭應道:「那奴婢回去恭候四夫人光臨。」

  析秋點頭笑了,讓春柳送沈媽媽出去。

  二夫人房中,她滿臉憤怒的砸了滿室的東西,光著腳站在一堆碎瓷中,腳底被扎的鮮血淋淋她卻是好無所覺,冷了目光她又狠狠的將手中的梅瓶又扔了出去,她喊來紫鵑道:「明天太醫來是不是?」

  紫鵑想到方嬤嬤連走時說的話,點頭應是:「明日一早就到。」

  二夫人凝眉想了想,對紫鵑吩咐道:「去取筆墨來。」紫鵑應是拿了筆墨來,析秋坐在桌前寫了長長的一封信,拿了信泥封號交給紫鵑:「明日太醫來,你找沒人的時候將這封交給他,讓他拿去郡王府交給榮總管,讓他記住這件事不要告訴太后更不要讓郡王知道!」

  紫鵑小心收了信,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道:「奴婢省得。」

  二夫人嘴角便勾出冷冷的笑意:蕭延亦,我要讓你後悔的跪在我面前。

  紫鵑站在她身後,看著她流著血的手足,再看看她笑容滿面的樣子,就忍不住打了個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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