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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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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59:11
第一百九十章:等待

  佟析言和任夫人來的目的,她心裡頭清楚。

  任雋仍舊在大理寺中,武進伯府如今可謂是在火上烤油裡煎的時候,憑著任雋和榮郡王的關係,又合夥開了醉仙樓,聖上現在只是沒空理武進伯府,朝中眾臣的注意力暫時還沒有放在上頭,但凡有人起了頭,只怕任雋的罪名便是不死,牢獄之災也是免不了。

  任夫人和佟析言能這個時候上門來找她,應該是走投無門處處碰壁了才是,若不然,又怎麼會在蕭四郎不在之時來尋她!

  不見也罷,以佟析言的個性她現在幫或是不幫,她都可能已經恨上她了。

  況且,她哪裡又有法子!

  她心思轉過看向岑媽媽,點了頭道:「你去回了吧,就說我前幾日受了驚嚇,這會兒正躺著也不敢動彈,等身子便利些,再親自登門拜訪賠罪!」

  「奴婢知道了。」岑媽媽應了,轉身出了門。

  析秋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手中還握著昨晚看的那本書,春柳進來幫她換了茶,析秋放了書站了起來動了動腿,看著她道:「敏哥兒和鑫哥兒起了嗎。」

  「起了,這會兒正在房裡看書呢。」說著將茶放下來,擰了眉頭道:「您坐了一夜,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吧。」

  析秋點了點頭,笑道:「是該出去走走。」春柳鬆了口氣,扶著她出門,兩人在花園中慢慢走著,就見敏哥兒遠遠的跑了過來,析秋看見他招了招手,笑看著他紅撲撲的小臉:「跑得這麼快,要去哪裡?」

  「母親!」敏哥兒停了腳步,歪著頭看著析秋道:「您昨晚又在書房睡的嗎?」

  析秋聽著一愣,這才想起來她連著在書房待了兩天了,蕭四郎這才走了三日而已……他不在可是家裡的生活還要繼續,她是主母全府裡都在看著她,若是她整日裡無精打采的,恐怕滿府裡的人都過得不踏實……

  她有些歉意的看著敏哥兒,點了頭笑道:「你是來找我的?有什麼事嗎?」

  「嗯。」敏哥兒點了點頭,有些疑惑的問道:「母親,鑫哥兒想回去,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看祖母?」

  太夫人……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看到。

  卻是提醒了她別的事兒,析秋不由道:「太夫人和二伯父出遠門了,可能要過幾日才能回來。」說著一頓,牽著敏哥兒的手邊走邊道:「我將宋先生請到這邊來,這樣你們這幾天也不會耽誤了課程,你覺得好不好?」天天上課,兩個孩子有事情做也不會胡思亂想。

  敏哥兒沒什麼意見,立刻點頭笑了起來:「好,我們也很想念宋先生。」

  析秋笑了起來,轉頭對春柳吩咐道:「稍後你讓天誠跑一趟,將宋先生接過來,就在外院裡安排兩間院子罷,宋先生若是缺什麼,你讓容媽媽去辦吧。」

  「奴婢知道了。」春柳應是,扶著析秋往回走,析秋和敏哥兒去了敏哥兒的院子裡,鑫哥兒正和二銓蹲在院子裡玩兒,二銓手凍的紅紅的在捏泥巴,鑫哥兒聚精會神的在看,見析秋進來鑫哥兒騰的一下站起來跑向析秋,奶娘和幾個丫頭撲蝶一樣跟在後頭,析秋也是驚得一身汗,喊道:「別跑別跑!」

  阮靜柳特意叮囑交代過,這兩天鑫哥兒不能有劇烈的運動,便是跑步也不能。

  析秋快步迎過去,接住他:「這兩天你要乖乖的,不能亂動亂跑知道嗎。」鑫哥兒笑嘻嘻的點著頭,又回頭指著二銓道:「二銓在捏泥人,捏得可好看了。」

  析秋聽著不由朝二銓看去,二銓朝析秋行了禮,將自己黑呼呼的手藏在了身後,笑得很憨厚:「夫……夫人,我亂捏的。」

  「快去洗洗手進去暖和暖和。」說著牽了鑫哥兒:「這會兒天氣冷,等天氣暖和了你們再捏泥人。」

  鑫哥兒立刻點頭應是,對二銓道:「洗手去吧,別凍著了。」

  二銓應是,飛跑去院子後頭洗手。

  析秋一手牽著鑫哥兒一手牽著敏哥兒進了屋裡,又拐進了敏哥兒的書房,昨日鑫哥兒搬過來,析秋讓人將敏哥兒院子裡的次間收拾出來給鑫哥兒住,兩個人住在一處也有個伴,書房裡書桌上擺著未寫完的描紅,還有幾張歪歪扭扭的字帖,析秋在椅子上坐下來,看著鑫哥兒就將剛剛和敏哥兒說的事兒又和他說了一遍:「你覺得好不好?」

  鑫哥兒臉上有一瞬的黯然,小臉即刻垂了下來,束手站在一邊聲音悶悶的問道:「四嬸嬸,祖母是不是生病了?」說著一頓抬起頭來眼睛已經紅了:「我保證,我回去一定不吵著祖母養病!」

  「不是,不是!」析秋搖著頭將鑫哥兒拉到自己身邊,摸著他的頭道:「祖母和你父親出門辦事去了,走得比較急,也沒來得及和你說一聲,可能要有些日子才能回來,並非和你想的這樣,祖母身體也好得很,你不要胡思亂想,好嗎。」

  鑫哥兒將信將疑,析秋便又道:「四嬸嬸可從來沒有騙過你!」

  鑫哥兒想了想,便點了頭道:「好吧。那我乖乖的等祖母回來。」說著一頓又道:「您真的將宋先生接過來?」

  析秋保證似的的點了點頭。

  鑫哥兒朝敏哥兒看去,兩個孩子立刻就忘了剛剛的傷心,擠眉弄眼的笑了起來。

  析秋又陪著兩人坐了一會兒,剛回了正房裡岑媽媽回來了,析秋見了便問道:「人走了?說了什麼?」

  「走了!」岑媽媽回道:「任夫人倒還好,就是任三奶奶臉色不大好看,當著奴婢的面就說……」說著一頓看了眼析秋,析秋笑著道:「說吧!」

  岑媽媽想了想回道:「任三奶奶說的話陰陽怪氣的,說是夫人自小就是嬌氣的,這會兒懷了身子自是更加的精貴,前幾日還見了旁的人,今兒她們來了就是身子不適了……」

  含義不言而喻。

  析秋聽著也只是搖頭,佟析言向來如此,她原以為她說的比這話還要難聽才是,今兒說的到算是嘴下留德了。

  任雋的事她真的是無能為力,連任夫人都沒有法子,她又能想到什麼好的途徑去解決不成,如今任雋的生死包括武進伯府的存亡都捏在聖上手中,哪裡有什麼辦法!

  「奴婢看任夫人和任三奶奶出了府朝城北去了。」武進伯府在城南。

  析秋點了頭,道:「知道了,我這條路不通,她們應該還會想別的法子才是。」不到最後,想必她們也不會放棄,自是要將能動用的關係都用起來才是。

  果然,下午江氏就來了,一見析秋的面就嘆了口氣,析秋看見她心事重重的,問道:「怎麼了,可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哪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是三姑奶奶!」江氏一臉的無奈:「讓我來求求你……我本也想來看看你,四爺不在,你一個人在府裡我也不放心,索性就跑一趟!」說著看向析秋道:「任家的事我們也管不了,我就當來看看你,旁的事咱們也不說了。」

  析秋卻是擰了眉頭,佟析言果然回了佟府,看來是去求大老爺和大哥幫忙了,這邊又來給江氏做工作,自己不見她卻不能不見江氏。

  她果真是想得周全。

  「聖上如今也沒說如何處置任姐夫,任夫人和三姐姐可是為了別的事?」析秋問道。

  江氏聽著就點了點頭,道:「說是有風聲放出來,聖上只怕要薅了武進伯府的爵位了。」

  析秋聽著一驚,竟然這麼嚴重?

  「所以任家這會兒可算是炸開鍋了,能找的人能托的關係差不多都用上了。」江氏連連搖頭,析秋卻是問道:「那父親和大哥怎麼說?」

  江氏便嘆道:「父親沒有答應,倒是我聽你大哥的意思,像是這件事只怕在聖上那頭已經定了,只差一道聖旨了……我聽著就勸三姑奶奶,讓她分府出去單過,到時候宮裡來人該查的查該搬的搬,這會若是分出去還能多分些!」

  大老爺作為一家之主,不可能建議佟析言在這個時候只顧自己搬出去,而江氏卻不同,她是站在女人的角度,若聖上真的已有此決定,現在做什麼恐怕都無法挽回了,還不如讓佟析言分出去,反正任府的爵位怎麼也不可能落到任雋頭上。

  況且,任雋能不能從大理寺活著出來還是未知數。

  私心上,她雖然不喜歡佟析言,她過得好不好她也不關心,可若是讓她一個人帶著一屋子的庶子庶女獨自討生活,這樣的境遇實在是太難了,她還沒有恨她到如此地步,只是話又說回來,即便是任雋好好的人出來,難道他又能為他們的家做些什麼不成。

  不過,她和江氏的意思一樣,若不能同舟共濟,那不如分出來,好歹自己的生活自己能做主!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三姑奶奶在我面前哭。」江氏又嘆了口氣:「那樣倔強好強的一個人!」

  析秋也沒了話,和江氏兩人並肩坐在炕上,一時間各人都沒了話!

  「不說這件事了。」過了一刻,江氏看向析秋道:「說起來,我來還有件要和六姑奶奶說。」析秋笑看著她,江氏便道:「你這都七個月了,穩婆可找好了?這會兒人就該接到府裡來住著,還有奶娘也該備好了,你若是沒有空,那我托了人幫你打聽打聽吧。」

  「穩婆的事兒,前幾日岑媽媽也提過,不過一時也真是尋不上好的,若是大嫂有相熟的,倒真的要找您幫忙了。」說著一頓又道:「至於奶娘……我前些日子已經遞了牌子去奶子府,過些日子就該有回應了。」

  江氏聽著點了點頭,回道:「那行,我回去就托了人去打聽,姨娘也快生了我也要給她備好了,這件事你就交給我吧。」

  「謝謝大嫂。」析秋滿臉的笑容,又想到什麼便喚來碧槐:「去將我前些日子給坤哥兒做的兩件春衫拿過來。」碧槐應是,析秋又看向江氏道:「我閒的無聊,便給坤哥兒做了兩件小衣,你來了正好一併帶回去,還有姨娘那邊幾件!」

  「你也要生了,不用老是給他做東西。」江氏心裡頭感動,面上笑得越發的高興,析秋能對娘家貼心,她這個做嫂子的自然是高興,再說前幾日佟慎之又連連受聖上召見,便是官職一時動不了,可也總算是大喜的事情,想到此她不由握了析秋的手:「你好好養胎,四爺不在,你若是有事就讓人去府裡告訴我一聲,只要我力所能及的,定能給你辦得周全了。」

  析秋看著江氏直笑,點頭道:「我有這樣一位能幹的嫂子,怎麼也不能讓她閒了才是。」說著,兩人相視一眼皆是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碧槐拿了小衣裳進來,分了兩個包袱,一個靛藍的給江氏,一個玫紅的給夏姨娘,江氏笑著接了就站了起來:「那我先回去了,坤哥兒離了我一會兒就哭!」

  「那我就不留您了,快回去吧。」說著,讓春柳和碧槐松江氏出門,析秋站在門口道別,想了想還是問道:「表哥那邊,大哥可去看過了?」

  「去了,昏迷了好幾日也沒醒過來。」說著江氏滿臉的無奈:「張醫女說什麼……意思像是他自己意願不想醒的樣子。」

  析秋沒再說什麼,山東那邊估摸著今明兩天也該有消息回來了,恐怕徐大人過幾日也要押解回京了吧,析秋一直不知道徐大人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幫蕭延誠和榮郡王!若是迫不得已也就罷了,徐大人一人獲罪好歹能免了徐氏的罪責,若是徐大人自願……只怕徐天青也會受到牽連。

  「你進去吧,外面起風了,別受了涼。」江氏說著要走,一轉身就看見穿堂裡有個穿著正紅撒花褙子的年輕婦人疾步走了進來,個子高高瘦瘦的走路帶風,眼眸和蕭四郎相似,細細長長透著一股拒人千里,還不待她回頭和析秋說,那年輕婦人已經紅著眼睛哽咽喊道:「四嫂!」

  「二妹!」析秋聞言一怔朝蕭延箏看去,蕭延箏已經由婆子丫頭簇擁著上了台階,才看到江氏也在,和江氏兩人互相見了禮,江氏笑著道:「親家二姑奶奶坐會兒,我就先告辭了,家裡孩子離不開!」

  「大嫂慢走。」蕭延箏點了點頭,想笑卻是笑不出來。

  江氏知道她們姑嫂有話說,便帶著人出了門上了院子門口停的轎子去了外院。

  析秋看著蕭延箏:「不是說身子不好嗎,怎麼不好好在家裡養著身子?」蕭延箏前兩日舊病犯了,還是阮靜柳和她說的,龐大人一直瞞著她侯府裡的事,可紙總包不住火也不知她怎麼知道了,急的當即就犯了病。

  「我哪裡有心思在家裡待著。」蕭延箏語氣很急,也不說進去站在門口就迫不及待的問道:「我聽相公說的也是模稜兩可的,四嫂,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和我說說。」一頓又道:「我剛剛回去過了,大嫂回娘家了,家裡頭一個人的都沒有,娘和二哥去哪裡了?」

  原來,蕭延箏至此還是不甚清楚,析秋拉著她往房間裡走:「你別著急,我們進去慢慢說。」說著由春柳打了簾子,析秋和蕭延箏進了暖閣的門。

  一坐下,蕭延箏就急不可待的看著析秋。

  析秋心中嘆氣,想了想還是將事情的經過和她說了一遍,蕭延箏是越聽臉色越是難看,最後竟是慘白了臉,聲音顫抖滿是不敢置信的道:「你是說,三哥幫榮郡王謀反……綁了娘和二哥?」不敢相信的盯著析秋,等著她的答覆,彷彿希望她剛剛說的不過是個玩笑。

  「嗯,娘和二哥現在下落不明,你四哥正在派人找。」

  蕭延箏身子晃了晃,忍了許久的眼淚落了下來,喃喃自語的道:「怎麼會這樣……三哥,三哥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說完,拿帕子捂住了臉趴在炕桌上就大哭了起來。

  析秋也沒什麼話能勸她,事情已經發生了,鐵一般的事實擺在面前,若非聖上信任蕭四郎和蕭延亦,只怕侯府此刻已然不存在了,如今蕭四郎又領兵出征討伐苗疆,也是變相的證明了侯府的清白,若不然光是御史的口水都能將侯府淹沒了。

  哪裡還有他們姑嫂坐在這裡安靜說話的份兒。

  蕭延箏哭了一會兒,許是哭的累了便擦著紅腫的眼睛坐了起來,哽咽著道:「那四哥可有信回來?娘和二哥還是沒有消息嗎。」

  析秋點了點頭,又遞了乾淨的帕子給她,將茶水送給她:「你身子不好,別哭了!」

  蕭延箏失魂落魄的端了茶盅去喝,又放在脣邊頓住緊緊蹙了眉頭,她沉吟了半晌才轉頭過來問道:「四嫂,您說三哥不會是將娘和二哥……要不然四哥怎麼花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找到呢。」

  「不會的。」析秋生怕說出什麼話來,蕭延箏又會犯了舊病,立刻寬她的心:「三爺再渾,可母親總歸對他有養育之恩,是親生的骨肉,他怎麼也不可能傷了娘才是,還有二哥,二哥對他那樣好,他總不會下得了手吧!」

  蕭延箏聽著點了點頭,想了想道:「對!您說的對,三哥不可能渾成這樣,連娘和二哥也下得了手。」

  析秋不想和她一直說這個話題,便轉了話鋒問她:「怎麼你一個人來了,龐姑爺呢。」

  「他去朝中了,這兩日忙得很。」說著面上露出黯然的樣子,析秋看著一驚問道:「怎麼了?」

  蕭延箏就放了手中的茶盅,擰了眉頭道:「還是公爹的事兒……」蕭延箏滿臉的委屈,又要哭出來的樣子:「公爹看中了我身邊的一個丫頭……這樣的事我哪裡能應,婆婆怎麼勸都不聽,便是連相公也勸了,公爹彷彿著了魔一樣,整天在我院子外轉悠。」說著朝析秋看了過來:「您說,他是公爹……便是相公也不會對我身邊的丫頭多看一眼……這讓我的臉往哪裡放,我一氣之下就將哪個丫頭發賣了出去,也省得留在房裡看著心煩。」

  析秋驚詫不已,想到龐家大老爺的樣子,不苟言笑滿臉嚴肅負著手跺著步,比佟慎之還要嚴謹幾分,沒想到竟然能做出這樣的事來,看中兒媳身邊的丫頭……傳出去還不知旁的人如何說道,蕭延箏自是受不了。

  「公爹就對我生了氣,又攤上這兩天的事兒,我臥病在床,今兒好不容易身子好些起來給婆婆請安,公爹就將我家裡的事兒說給我聽,我知道他的意思,還不是覺得我雖貴為宣寧侯府的嫡女,身份高貴,可如今宣寧侯府出了這樣的大事,他想藉此羞辱我一番罷了!」

  析秋剛剛還奇怪,按理說龐姑爺既然想瞞著她,就該將府裡頭裡外都交代安排好了才是,怎麼蕭延箏就突然知道了呢,原來中間還有這齣。

  「他若是真的這樣心思,你也不要在面子上和他過不去,總歸是長輩。」析秋的意思是,這件事她不好處理,不如告訴龐姑爺,他們是父子說起話來總比兒媳強多了。

  「嗯。」蕭延箏應是點了點頭道:「我也沒空和他說,我瞧見婆婆臉上的傷就不想和他說話,轉了身就回了侯府……等相公找來再說吧,反正這個家我不想待了。」說著又想到太夫人:「如今娘和二哥又下落不明,我就更加沒心思和他周旋,瞧見他我就渾身難受,心裡膈應。」

  「那你就在這裡待著吧,若是龐姑爺晚上不來接你,就讓岑媽媽親自送你回去。」析秋說著一頓又勸道:「都說老人家和孩子一樣,有時候也有任性的時候,有龐姑爺護著你,平時你該敬就敬該避就避,離得遠些就是了,也不要起正面的衝突,總歸還住在一個屋檐下。」

  蕭延箏就點了點頭,抹了眼淚道:「嗯,我知道了。」說著四處去看:「說是鑫哥兒在這裡?」

  「在後院裡歇著呢。」析秋回道:「這會兒在睡午覺,待會兒讓岑媽媽領他們過來。」

  到了下午,龐貴彬果然來接蕭延箏,析秋勸了許久蕭延箏才和龐貴彬回家去了,析秋洗漱好後,就一個人躺在床上,四周安靜下來她便忍不住就去想蕭四郎。

  索性坐了起來,撫著肚子道:「寶寶,你說你爹爹這會兒到哪裡了,晚上歇在哪裡,有沒有熱飯吃……連著趕路一定很累的吧。」說著一頓又道:「娘想給他寫信,想想還是算了,他一路行軍哪裡有空給我們回信,說的多了反而讓他分心,我們就安靜的在家裡等他吧。」

  她說了半日又道:「你要遲些出來,至少等你爹爹回來了,你再出來好不好……」

  第二日一大早,佟慎之就來了,告訴析秋:「徐大人畏罪自殺了!」

  析秋聽著臉色一變,問道:「那聖上是如何定罪的?」這個定罪很重要,若是隻定徐大人一個人,那麼他死了這件事也算是了了,若不然徐家就是誅九族也毫不誇張,到時候就連佟府也會受波及。

  「你大嫂就怕你聽到時胡思亂想,讓我來和你說一聲。」佟慎之說著頓了頓便道:「聖上並無追究之意,聽說徐大人也是和天青一樣,受了蠱蟲的迫害,死前神智早已不清!」

  析秋心裡沉沉的,可還是不由鬆了口氣!

  當天春雁進府裡來說徐天青醒了,卻只是一個人待在房裡不吃不喝,什麼人去了也不說話,徐大人的事還沒敢和他說……

  京城中,衛輝府以及江南的戰事不斷有消息傳來,彰德府已收復如今韓承帶著大軍已奔赴衛輝,只怕用不了多少時日戰事就能平息,而江南那邊的事兒卻相對膠著一些,兩軍在常州城外對壘難下……

  三天後,蕭四郎的信來了,前後出門八天後來的第一封信,很短不過幾個字,析秋卻是暗暗鬆了口氣,提筆想回信想了半晌卻只寫了一切安好,勿念!

  三月初一這一日,蕭四郎離開京城第十一天,江氏帶來一個消息,應天那邊發來了訃告,姨太太在二十七那日夜裡去了。

  江氏還道:「徐家表哥聽到時也沒什麼反應,不過我瞧著樣子嚇人得很。」

  析秋嘆了口氣,痛失雙親,家也沒有了,就連自己的仕途也斷了,徐大人是罪臣按大周律例,其直系子孫三代以內不得入仕!

  「母親還好吧?」不知道大太太聽到這個消息是什麼反應,她腦中浮現出當初姨太太送徐天青來京城趕考,姐妹兩人坐在炕頭上說話的樣子,一個端莊高貴優雅,一個嬌俏玲瓏溫婉……

  江氏聽了神色暗了暗:「沒敢和母親說!」

  三月初三一大早,邱媽媽親自登門,籃子裡提著紅蛋一進門就道喜:「姨娘昨天夜裡生了十二小姐!」

  析秋笑了起來,急急的問道:「姨娘可好,妹妹可好?」邱媽媽笑的合不攏嘴,夏姨娘生了女兒自是皆大歡喜的事兒:「都好都好,大老爺直接記在大太太名下了,親自取了名字,環!」

  佟析環!

  記在大太太名下,那至少在名義上佟析環是嫡出的小姐了,看來大老爺很喜歡這個妹妹才是。

  析秋滿臉的笑容,心裡頭高興,讓春柳拿了荷包給邱媽媽,也不避忌她:「我也不能回去,這些銀子你先帶回去,讓姨娘打賞下人用,大嫂事情已經夠多的了。」

  邱媽媽明白析秋的意思,夏姨娘打賞了那是夏姨娘的臉面,以後府裡頭的人也更加能高看夏姨娘母女一眼,又說到江氏,怕江氏因此難堪,特意解釋了一下。

  「那我就替夏姨娘收了。」邱媽媽笑著道:「大奶奶還有件事讓我和六姑奶奶說一聲,穩婆已經尋了兩個,說是過幾日送股來讓您過過目,若是可以就留在府裡。」

  析秋點了頭:「我知道了,讓大嫂費心了。」

  邱媽媽笑著出了府。

  「恭喜夫人,夫人自此又添了個妹妹。」春柳和碧槐以及碧梧幾個人都是滿臉的笑容,夫人有同胞弟弟現在又多了個同胞的妹妹!

  析秋心裡頭高興,將來佟敏之若是成家獨立門戶出去,姨娘就要獨自一人留在府裡,現在又有個孩子陪著她,至少這十幾年她有人陪著了,當初姨娘常常心酸說是只養了她幾年,後來搬出去住母女兩人連面也不敢常見,這一次她希望姨娘不會再有這樣的遺憾!

  析秋讓人送了好些東西回去,也沒忘了坤哥兒讓岑媽媽親自送回去,岑媽媽回來說:「十二小姐長得和我們夫人可真像,彷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將來定又是個標緻的美人!」

  析秋聽著越發的高興,問道:「那姨娘可好?」岑媽媽點了點頭,道:「去的時候還聽秀芝姑娘說了,昨夜十二小姐鬧夜,還是大老爺親自抱著的,在房裡來回的走了半夜,一口一個環兒環兒的,秀芝姑娘說,十二小姐可比當初的六小姐還有福氣。」

  果然大老爺很喜歡,否則他也不會這麼著急的就將妹妹記在大太太名下。

  不知道大太太會有什麼反應,她笑著搖了搖頭!

  ……崇山峻嶺之中,一株株大樹粗壯高大彷彿直達雲霧之中,枝椏橫亙幾乎纏成了一片,在頭頂上聚攏成一個黑壓壓的罩子,將整個山林籠罩在一片幽暗之中,陽光透過稀稀拉拉的樹葉縫隙穿透下來,落在地上形成了斑駁畫面,銀光跳動非但沒有點亮眼前的路,反而刺的人眼睛一陣暈眩。

  吱吱嘎嘎的聲音,自遠處一點一點傳了過來,驚了林中的鳥獸,鳥兒飛不上天空只能矮矮的擦著地面的樹枝,半跳著逃竄,似乎困了太久以至於它們甚至忘記了飛行的本領。

  聲音越來越近,有人出聲,語調很硬,捲著舌頭說話,語速極快讓人很難聽懂,緊接著便有人問道:「還有一天就能出去?」

  那人就用肯定的語氣回了,便指著前面不遠處說了幾句話,緊接著便有人快走幾步趕上走在前頭的黑衣男子,稟報道:「大都督,嚮導建議今晚就在前面紮營,明日我們出了這片樹林就到了銅仁,過了銅仁再有一日半的腳程就能到鎮遠了。」

  蕭四郎凝目朝前看去,依舊一片看不見底的樹林,他略一沉吟點頭道:「下令,前方紮營休整!」此話一出後方就傳出一聲低低的歡呼聲。

  一路馬不停蹄的趕路,他們休息的時間加起來也不過七八個時辰,早已經累的人仰馬翻,這會兒聽到休息的話自是高興得很,有人立即道:「屬下去獵些野味!」

  蕭四郎的軍紀管理,一直都是外鬆內緊在不違反軍紀的前提之下,都可以一律從寬。

  一行人又行了一段路,便找一處平整之處紮營,蕭四郎將馬交給軍中的馬倌,便在一樹樁上停了下來,眉頭輕蹙合上眼睛養聲。

  隨行的軍士各自分散開來,有人去準備今晚的吃食,有人去和嚮導尋水源,有人放馬餵馬有人換崗看守綁在樹上隨行的犯人,有人檢察地形有人則是生了火……

  蕭四郎取出懷中一封牛皮紙封著的信封,輕輕拆開來露出裡頭的信紙,信很簡短,短的只有一行字,他看著脣角卻是勾勒出一抹笑容來,能夠想像析秋坐在桌前提筆寫信的樣子,地上一定散落了許多的廢紙,她定是思慮了很久才簡短的寫了這幾個字!

  不等夜幕降臨,林子裡便徹底攏入了黑暗之中,四周只有幾處亮著的火堆發出羸弱的光芒,有肉香味散發開來。

  蕭四郎目光掠過綁在樹上閉著眼睛的三夫人,眉頭蹙了蹙。

  忽然間,遠處的深林中一點聲音傳了過了,若非聽力極佳根本注意不到,蕭四郎卻是目光一凝,眼中便有寒芒射了出來,耳中聽著那點聲音越放越大……

  有人走過來,蕭四郎擰了眉頭聲音冷沉道:「將所有的火堆熄滅!」

  那人一怔,臉色微微一變,自從出了京城他們就被被人襲擊了不下七八次有餘,看來今晚那些人又來了。

  「是!」領命而去,轉身跑去各處軍士的休息之處,站在亮光下打了手勢,隨即剛剛笑聲盎然的營地頓時陷入一片靜謐之中,所有人訓練有素的拿了手邊的刀劍,有人挖了土埋了火堆。

  林子裡頓時恢復成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那嚮導嚇得縮在一處大樹後頭大氣不敢喘。

  黑暗中蕭四郎打了個響指,看守三夫人的軍師立刻拿了不知什麼東西塞進三夫人的嘴巴裡,三夫人頓時一陣掙扎,卻無奈被綁著動憚不得,甚至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遠處那一點聲音越來越靠近,近到某一處忽然消失了。

  死寂的林子裡,只能聽到偶爾飛過的鳥雀發出撲翅之聲單調而詭異……

  所有人靠著感覺慢慢聚攏在蕭四郎身前身後。

  看不見對方,卻能感覺到兩軍對壘的場面。

  不知過了多久,蕭四郎忽然出了聲,聲音沉沉的帶著濃濃的殺意和嘲諷:「等不及了?」

  聲音迴盪,彷彿撞擊在樹枝上又傳了回來,對面沒有回應,他們卻不曾懷疑對面有沒有人存在,因為大都督的辨別能力從未有過誤差。

  果然,安靜之後對面再次有人走動的聲音傳來,回道:「等了你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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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59:42
第一百九十一章:往事【上】

  別人或許聽不出,但蕭四郎卻是很熟悉。

  這聲音自是蕭延誠的聲音,蕭四郎負手而立於黑暗之中,長長的眼眸彷彿帶著光一般,利箭一樣穿透層層黑暗落在對面的人身上,他眉梢微挑便出聲問道:「娘和二哥在何處?」

  安靜的頓了頓,只有三夫人發出嗚咽之聲。

  蕭延誠輕笑著道:「四弟猜呢?」說著一頓,蕭延誠朝綁著三夫人的方向看去……

  蕭四郎彷彿預料他所想,什麼話也沒有,再打了一個響指,略頓了一會兒,黑暗中三夫人乾啞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大周的軍士聽不懂,因為三夫人是用當地的苗語說的,聲音很激動……

  「再等一等,我就帶你回去。」蕭延誠淡淡的說著胸有成竹的樣子。

  蕭四郎卻是脣角一勾,眼底掠過不屑,耳邊又再次聽到蕭延誠的話:「四弟,不用我們做個交易如何?你用丹藍可以換娘和二哥之間的任何一個。」說著一頓:「不過,只是一個!覺得如何?」

  這是讓蕭四郎做抉擇!

  「我若不呢?」蕭四郎沉聲回道。

  蕭延誠抿脣冷笑:「你沒有選擇,他們在我手中,至於你……能不能活著走出這片林子還是未知數,你憑什麼拒絕!」

  「那就看看你的本事!」蕭四郎脣角傲然勾起,眼底寒芒乍現,黑暗中蕭延誠本能的後退了一步,哈哈大笑起來,回道:「看來,我們糾葛十年的恩怨今晚是要來個輸贏了。」說著一頓又道:「你知道這片林子是哪裡嗎?正是烏羅山脈的叢林,我們在這裡是開始,便在這裡結束吧!」

  蕭延誠話音方落,林子中便是一聲高亢嘹亮的竹笛長音穿透而來……

  沒有一絲的光線,但冷兵器的交鋒嗡鳴聲卻宛若冰冷的音符奏響,撕裂的聲音在林子裡迴盪,三夫人用力掙扎著企圖磨斷綁著她的繩索,忽然一聲兩段兩長的口哨聲響起,三夫人聽著就是一怔,隨即拼命的抬起腳尖也在地上去回應。

  蕭延誠在刀光劍影的打鬥中,極其熟練的帶著人走到三夫人的身邊,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如常在夜中巡遊的貓輕盈矯捷,手臂一收一放看守三夫人的四名軍士依次倒了下去……

  「噓!」蕭延誠手指就放在脣邊上,示意滿臉的驚喜的三夫人不要說話,他伸出手去解綁著的繩子。

  就在他手指搭上三夫人手指的那一瞬,另外一隻手卻是準確無誤的扣上了他的手臂,蕭延誠一驚,反應極快,手背一翻,手心中夾著的匕首就朝對面之人刺去,那人速度更加的快,身體一轉很輕鬆的就站在了蕭延誠的身後,但緊抓著蕭延誠的手卻沒有鬆開。

  「多年不見,你的武藝果然進步許多!」蕭延誠也不驚,手指夾著匕首直頂著蕭四郎手腕上的經脈,只要他一動那鋒利的刀刃,很有可能就將他的經脈挑斷。

  「你卻退步了。」蕭四郎絲毫不為不動,聲音冷酷的駭人:「你覺得現在我們的交易還有必要嗎。」完全無視蕭延誠抵在他手腕上的尖利,只要他一用力蕭延誠謹慎的一隻手臂也會成為擺設。

  蕭延誠冷笑,不以為然道:「你說的沒錯,現在我們的交易確實不需要再繼續。」說完,嘴脣一動又是一段哨音。

  樹林中,就立刻響起細細密密的聲音,跟在蕭四郎身後的軍士大驚,所來人數不下五千。

  「大都督!」有人輕聲出聲,迅速向蕭四郎聚攏將他護圍在正中,蕭延誠聞聲大笑道:「四弟,還記得我們當初打的賭嗎?可說話算話!」

  五千對三百,又是在苗疆人擅長的樹林之中,這一場戰幾乎不用細想,毫無勝算之言。

  大周將士已然抱著必死之心,手中緊緊攥住殺敵的武器。

  蕭四郎沒有動,握住蕭延誠的手依舊是緊緊的力道,沒有因此而放鬆,無數的聲音襲來……

  他們已經被包圍了。

  沒有方向的,凌空就有一隻長箭飛射而來,嘯鳴之聲極盡的刺耳,直衝蕭四郎而來……

  「四爺!」析秋自夢中驚醒過來,滿身的冷汗她撐著手臂呼呼喘著氣,想道剛剛駭人的畫面依舊是心有餘悸,值夜的碧槐聽到穿裡頭的動靜,立刻從屏風外頭披了衣裳走了進來,挑亮了牆角的宮燈,走到床邊輕聲問道:「夫人,您怎麼了?」說著就看到一頭虛汗的析秋擁被而坐,臉色慘白,碧槐一驚:「怎麼出了這麼多的汗,您哪裡不舒服嗎?」說著轉頭拿了床外掛著的小襖披在析秋身上:「我去叫岑媽媽來。」

  「不用!」析秋攏了攏褙子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就是做了個惡夢,你不用驚著別人,幫我我倒杯水吧。」

  碧槐有些擔心的看了眼析秋,又見她這會兒臉色確實比方才好了一點,才遲疑的點了點頭:「那奴婢去給您倒茶。」說著轉了身在房裡的路子上提了茶壺泄了杯水端給析秋,析秋捧了水喝了一口就覺得心口堵著的一口氣終於壓了下去,舒坦了許多。

  「奴婢打水來給您擦擦身子,可不能著了風寒!」說著放了帳子,又將爐子朝床挪近了些,去淨室裡打了水來幫析秋擦洗換了汗濕的裡衣,換了衣裳後析秋便重新躺下來,看著碧槐道:「我沒事,你去歇著吧!」說著翻了個身,聲音顯得失魂落魄的:「將燈留著吧。」

  碧槐有些擔憂的看了眼析秋,點了點頭道:「奴婢知道了。」說著放了帳子端著水出去。

  析秋卻是睜著眼睛,腦中不停重複剛剛的畫面,那荒山野嶺屍橫遍野的滿目蒼夷揮之不去,她光著腳在屍山中拼命的跑著,卻怎麼也找不到蕭四郎……她用盡全力的喊著,回應她的就只有空盪盪山谷的回音。

  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析秋只覺得心有餘悸,蕭四郎不會真的有危險吧,她不敢想像用力的甩了甩了頭,想要將腦海中的畫面揮開。

  心卻一直砰砰跳個不停。

  軍報中所提榮郡王並不在江南,至少沒有在江南發現他的蹤跡,他不可能去衛輝,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隨著蕭延誠去了苗疆。

  蕭四郎這一路去,又帶著三夫人,路上定不會太平,若是一路到了鎮遠那邊有兵馬相護倒也無妨,就怕在路上就被人堵截,他身邊只帶了四百侍衛……析秋越想越覺得不安。

  三夫人對蕭延誠那麼重要,他一定會想法設法的將三夫人救回去,而蕭四郎又急於想要找到太夫人和蕭延亦,蕭延誠會不會因此要要挾他?雖然蕭四郎握有蕭延誠的命脈—三夫人,可是蕭延誠那樣的亡命之人誰又知道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她不希望太夫人和蕭延亦有危險,更不希望蕭四郎有危險。

  若是能找到太夫人和蕭延亦,蕭四郎想必也輕鬆許多,不會有那麼多的制肘和顧忌了吧。

  太夫人和蕭延亦到底會在哪裡,蕭四郎派出那麼多人沿途去找,短短一天的時間差,一連馬車能跑多遠?

  為什麼蕭四郎找不到呢?

  當時事情多,蕭四郎又隱瞞了朝廷太夫人和蕭延亦的事情,所以他找的幅度也不能太大,可儘管一天的時間,一個只能用馬車隱蔽的送人出去,一個快馬加鞭的尋找查訪,也不該一點線索都沒有,而且蕭四郎辦事向來謹慎周密!

  蕭延誠會不會抓住了他的思維盲點?而打了一個擦邊球,簡而言之就是他做了一件蕭四郎能想到卻忽略的地方?

  侯府?不可能!

  事情一發生,蕭四郎和大夫人就將侯府裡外都查過,他們也肯定想過蕭延誠帶著三個人不可能走的太遠。

  那麼還有什麼地方?

  析秋又翻了個身,腦中飛快的轉著,她也不確定自己的思路對不對,畢竟連蕭四郎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她也沒有把握!

  還有什麼地方呢?

  忽然之間,她想到一件事情,當初榮郡王和榮郡王妃失蹤的時候,是藏匿在何處的?

  聖上派了那麼多人去搜查,都沒有找到一點線索……

  她當時就覺得好奇,一家三口又有一個孩子,能藏身的地方實在太少了,孩子哭鬧很容易被人發現。

  什麼地方能藏匿孩子呢。

  不期然的,她就想到了慈安宮中那幾條莫名出現的密道,苗疆人常年居住在深山之中,沒有田地便開荒山田,沒有房子就鑿山而居,挖一條密道只要時間充足,想必應該不難的吧。

  那麼會不會有同樣的另外一條密道呢,若是藏身在密道之中又隱秘得當,即便是孩子哭鬧也不會被人發現。

  她想到這裡,心裡雖有些依據,可又覺得不靠譜!

  驀地,她坐了起來就想到大夫人所說的那件事,侯府二門處一個守門的婆子猝死在房中。

  會不會和這件事有所關聯,她喊道:「碧槐!」

  碧槐披著衣服過了屏風走了出來,臉上並無睡意顯然也沒有睡熟,她問道:「夫人!」

  「現在什麼時辰了。」析秋語氣有些激動,碧槐看了眼懷錶,回道:「還有一刻鐘就是寅時。」

  析秋點了點頭,現在也睡不著,她索性道:「幫我穿衣裳,我們去四爺的書房。」說著掀開被子要下床,碧槐瞧著一愣:「夫人,您不再多睡會兒了?」

  「睡不著。」析秋下了床,碧槐見她執意就拿了衣裳服侍她去穿,析秋就吩咐道:「你去外院將天誠找來,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碧槐應是,服侍析秋穿好衣裳梳洗過後,她又去院子裡將春柳和碧梧叫醒,三個人陪著析秋就去了書房裡,春柳和碧梧服侍在側碧槐就去外院將天誠找來。

  析秋看見天誠就迫不及待的吩咐道:「你現在帶幾個信得過的小廝和婆子去侯府裡……」說著一頓見天誠面上有些不解她又道:「在三爺住的房間裡仔細去搜搜,看看有沒有暗道密道之類的東西。」

  天誠聽著就是一驚,問道:「夫人覺得三爺在侯府裡也挖了密道?」

  「我也不大確定,但總歸要證實一下,記住仔細的搜,還有若是院子裡沒有,就去東角門裡外找一找,再問問守門的婆子,前些日子三爺在的時候可發現有什麼異動,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要錯過!」

  天誠見析秋面色認真,再有他也知道夫人從不做多餘的事情,既然她這麼吩咐就一定有她的考慮,遂點了頭應道:「小人這就帶人去。」說著轉身就出了書房的門。

  析秋就在蕭四郎的書房中來回走著,腦海中還依舊在想晚上的那個夢。

  蕭四郎難道真的遇到了危險?

  直到中午,天誠才從侯府回來,一進門就滿臉驚喜的道:「夫人,果然如您所料,在三爺房中找到一條密道,裡面曾經住過人,那條密道一直通到而門外的樹叢中。」析秋聽著一陣欣喜,天誠卻是話鋒一轉:「不過,小人帶人進去搜索,現在已經人去樓空了。」

  天誠看到析秋失望的面色,又從懷裡拿出一條帕子來遞給春柳:「在地道找到這條帕子,小人給大夫人看過,大夫人一眼就認出是太夫人的帕子!」

  「太夫人的?」析秋從春柳手中接過帕子拿在手中仔細去看,隨即很肯定的點了點頭道:「是吳媽媽的針腳沒有錯!」

  這麼說來,太夫人和蕭延亦確實在密道中住過,只是現在不在哪裡了。

  她忽然想起來,蕭延誠會不會就用那條密道打了個時間差,將太夫人和蕭延亦關在密道中幾日,然後待蕭四郎帶兵出去他才將太夫人和蕭延亦帶出來,如果蕭延誠要將太夫人他們帶去苗疆,那麼很有可能,太夫人和蕭延亦這個時候應該還在去某一處的路上。

  真的是好聰明的手段,好周密的計劃!

  羸弱的光亮,自密集的樹枝縫隙中再次穿透下來,有血腥味四散彌漫,引得林中的凶獸狂躁的吠叫著,此起彼伏。

  刀光劍影之中,蕭四郎單手扣著蕭延誠,另一隻若幻影一般殺敵無數,三夫人目眥欲裂的瞪著蕭四郎,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同胞無數倒了下去,她恨不得立刻掙斷身上的繩索上去將他碎屍萬段。

  反觀蕭延誠卻是淡然許多,得空的間隙他卻是笑著道:「四弟武藝進步這樣大,就是不知道這樣能堅持多久!」言下之意,單憑他一人又能殺敵多少,他所帶的咳咳不止眼前這彷彿殺不盡的五千人馬。

  蕭四郎眼眸微眯,蕭延誠目露得意,解釋道:「這林子深處都是我的兵馬,外面榮郡王可是帶著人在等你呢,便是你殺盡了我們,這個林子你依然走不出去!」

  「是嗎。」蕭四郎脣角一動,冷硬的聲音毫無波動:「那就試試!」

  蕭延誠滿面的嘲諷,朝三夫人看去,曖昧的眨眨眼,三夫人惱羞成怒瞪向他,彷彿在說:你就是個廢物!

  彷彿是驗證蕭延誠的話,林子裡再次響起紛亂的腳步聲,不過轉眼之際,就見諸多苗疆服侍的士兵之中,一襲暗紅蟒袍的榮郡王踏步而來,和以前一樣俊朗風清但目光卻要陰戾許多,他負手站在人群之中,忽然抬手:「都停下!」眾人紛紛停下手中的刀劍。

  蕭四郎朝榮郡王看去,榮郡王目光和蕭延誠對視一眼,蕭延誠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老四!」榮郡王擰著眉頭,語重心長的道:「不要再為那人賣命了。」他說著一頓便道:「和我們一起吧,只要我登基那日,必封你護國將軍一等公爵,在大周除了我你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蕭四郎沒有卻說話,但看向榮郡王的眼神卻是再明白不過,榮郡王繼續規勸道:「沈季不過一介匹夫,你竟然原因屈居他之下?以你之才我願將三軍交予你手中,絕不埋沒滿腹才華!」

  蕭四郎冷哼一聲,回道:「名不正而言不順,你認為你又有幾分把握!」

  榮郡王一臉的仔細,向前一步看著蕭四郎:「只要你肯幫我,有你們兄弟相助我便有十分的把握!況且,若說名正言順我比起他難道不更應該繼承帝位嗎,老四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蕭延誠朝榮郡王搖了搖頭,他太了解蕭四郎了,蕭四郎不可能被他說動的,這個時候和蕭四郎說話無異於浪費時間。

  蕭四郎挑了眉頭看向榮郡王,道:「先太子已死,當初便不是聖上繼位,也輪不上你,執迷不悟的人是你。」

  榮郡王臉色一僵,盯著蕭四郎確認道:「你真的不願隨我?」蕭四郎目露不屑!

  「你!好,好,很好!」他看著蕭四郎:「我愛你之才,所以想在此刻救你一命,你可知道這座林子已經被我們包圍,只要我一聲令下你便是插翅也難飛?」

  「哦?」蕭四郎目光微轉,視線自林子的出口處轉過,又看向榮郡王道:「如此說,你們一早就做了籠子等我們來?」

  榮郡王有些得意的道:「那是自然!」

  「郡王!」蕭延誠緊緊蹙了眉頭,他忽然明白蕭四郎為什麼一反常態和榮郡王在這裡閒聊,他根本就是在拖延時間:「郡王,先抓住他,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榮郡王目光一動,隨即便點了點頭。

  呼哨之聲此起彼伏的響起。

  正在這時,一隻箭矢穿透層層樹叢朝這邊飛嘯而來,彷彿目有所視一般,直接朝榮郡王飛射而去。

  「誰!」榮郡王飛快的側身避開,箭便砰的一聲射入他身後的苗兵胸前,隨即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臨死前都沒來得及有所反應。

  蕭四郎眼底露出一絲笑意,隨即一匹快馬飛馳而來,在人群來駿馬長嘶停了下來,隨即一聲怒喝遠遠的傳了進來:「好大的膽子,竟然連蕭大督都也敢動!」

  來人正是鎮遠總兵,本該在戰場上的程衝!

  程衝話音方落,隨即轟鳴的腳步聲,仿似要踏平山林一般以極快的速度朝這裡靠近。

  榮郡王和蕭延誠皆變了臉色。

  蕭四郎身後對峙了一夜的侍衛,頓時滿臉的喜色,幾乎要哭了出來。

  他們在這裡伏擊蕭四郎不可能有人能想得到,也算準了就算鎮遠的援軍收到消息也至少要一天的時間才能趕到,所以他們就毫無壓力而言在此處等著蕭四郎,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程衝會帶兵從天而降。

  蕭延誠剛剛有恃無恐,不過也是依仗著這一層,蕭四郎沒有退路,到最後唯有一死,他就看著他掙扎,看著他如何死在這裡。

  現在……

  「這就是你的底牌?」蕭延誠眯了眼睛滿面的怒容,他數不清敵軍來了多少,但聽著步履之聲,只多不少!

  蕭四郎脣角一勾,程衝卻是揮開人群策馬過來,接了話:「怎麼,就准你們早先埋伏,不興我們神機妙算嗎!」程衝一副絡腮鬍子粗大高壯,卻極喜歡艷麗的顏色,滿身的衣裳頭巾大約有四五種的搭著,正可謂是奼紫嫣紅格外的惹眼。

  原先有的優勢,這會兒卻已經沒有了,蕭延誠滿臉厭惡的看了眼榮郡王,若非他自作主張帶人進林子裡來,又怎麼會讓程衝進來,程衝不進來他只要抓住蕭四郎,所有的事情就會迎刃而解。

  現在,他只有拿出最後的依仗。

  一聲口哨響起,蕭延誠不看眾人,目光就朝叢林深處看去,哨音方落便有馬蹄聲響起。

  蕭四郎冷了眉頭,彷彿已經預料到蕭延誠要做什麼。

  果然,林子裡有兩匹馬慢慢走近,當先一匹上蕭延亦被人五花大綁的綁住丟在馬背上,說不出的狼狽,而他身後的馬匹之上,太夫人眼神渾濁奄奄一息的坐在上頭。

  有人毫不客氣的將兩人從馬背上拖下來,太夫人跌了一個跟頭又被人拉扯站起來,她目光漸漸清明朝人群看來,就看到蕭四郎正一柄長劍架在蕭延誠的脖頸之上,兄弟二人站在人群之中。

  「老四!」太夫人聲音撕裂暗啞。

  蕭四郎視線落在太夫人身上,眉頭就緊緊蹙了起來,他身前的蕭延誠就輕輕笑了起來:「看到了吧,他們在我手裡,我隨時都可以讓他們死!」說著一頓又道:「不過你想救他們也可以,讓程衝退兵十里我就答應放了他們。」

  蕭四郎不可能相信,剛剛他不放,現在又怎麼可能放。

  蕭延亦也清醒過來,看到眼前混亂的場面,頓時就是一驚,蹙了眉頭道:「四弟不要管我們,你想做什麼便去做,我和娘便是死了也不會怪你的。」說著目中含淚朝太夫人看去,太夫人也朝他點了點頭,回蕭四郎:「老四,娘對不起你們,二十六年前娘就該死在這裡,如今再回來,娘此生毫無遺憾!」

  「住口!」蕭延誠怒道:「這裡沒有你們說話的份。」說完,側目看向蕭四郎:「老四你最好考慮清楚!」

  「老三!」太夫人眼中的淚流了下來:「我和你說過,你娘的死是我一人所為,和侯爺和他們兄弟都沒有半分的關係,你若有恨就衝我一人來,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便是你父親在天之靈,見你們兄弟自相殘殺也不會瞑目的。」

  蕭延誠眉頭一簇,喝道:「閉嘴,是誰的錯我心中有數,不用你來假惺惺告訴我!」

  太夫人搖著頭,沉重的邁著步子朝前行了一步:「不,你不知道,你所知道的那不過都是假象。」她捂住自己的胸口,當著所有將士的面道:「真相在我這裡,我守了二十六年,我現在就告訴你,等你知道了真相,你就不會這麼做了。」

  蕭四郎和蕭延誠都目露驚訝,對於當年的事情他們都去查過,無論是當時隨軍的將士轉述,還是苗疆當地之人所言,都是一樣的,可太夫人現在又否定這些,他們不得不疑惑。

  便是連蕭延亦也是朝太夫人看去,疑惑道:「娘?」

  太夫人擺了擺手,長長的嘆了口氣:「是我自己做的事,就由我親自來說。」

  析秋看向大夫人,目光又落在大夫人手中拿著的那個匣子,問道:「大嫂,您這是?」

  「這是娘的東西!」大夫人擰了眉頭道:「這裡頭放的東西,便是吳媽媽也不曾見過,娘在上個月三弟回來之時,將這匣子交給我保管,只說,要是有一天她猝然離世,就讓我將這匣子交給四弟,如今娘生死未卜,我想和你商量,將匣子打開,或許裡頭有我們一直想要解開的迷惑也未可知。」

  析秋聞言一怔,看向那匣子問道:「娘給您的?」這麼說,太夫在一早就預料自己有今日?

  「是!」大夫人朝前了幾步:「我原沒有這樣的打算,但今天在家裡發現三弟房裡的密道,又在裡面找到娘的帕子……我想娘或許還在京城也未可知,或許這個匣子裡就有我們想要的答案。」

  析秋沉吟了片刻,看著大夫人,便點了點頭道:「那依大嫂所言!」

  大夫人走了幾步,將匣子放在書桌之上,又從袖中拿出鑰匙來……

  房間中春柳碧槐幾人,就和唐媽媽一起退了出去又將門關上。

  匣子打開,裡面零零碎碎的放了一些東西,一支雕工精緻的木製鳳釵,一把木梳,還有兩簇擁紅線結在一起的長髮,一把女子手臂長短刻有奇怪紋路的短匕,大夫人一一拿了出來擺在桌面上。

  東西看上去都有些年頭,雖古舊可也沒有什麼信息透露,析秋不由有些失望。

  等大夫人將上頭所有東西拿出來,就在下面看見一封牛皮紙裝訂的冊子,冊子的封面上寫了兩個字:記事。

  是太夫人的字跡。

  大夫人手頓了頓,和析秋對視一眼,便翻開了第一頁,她和析秋兩人並肩而立,皆是朝本子上看去……

  上頭記得並不完整,像是斷斷續續寫的東西,大夫人又翻了一頁,析秋才看明白,這應該是太夫人嫁給老侯爺時開始記的,這第一頁是太夫人出嫁前的心情,凌亂而且筆記潦草,但字裡行間卻透著一股甜蜜。

  冊子並不厚,大夫人和析秋一直瀏覽到大小姐夭折……之後太夫人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寫,直到再寫之時,就是侯爺領命出征苗疆之時。

  太夫人寫了這樣一句話:無論生死,不離不棄!

  析秋看著挑了挑眉,看的出來太夫人和老侯爺的感情相當的好。

  中間又是隔了一段,只提了一段關於路上的狀況,出發時是夏末,到苗疆時卻已是深秋,他們在一處叫烏羅的地方紮營,太夫人描寫得很美……遠處就能看到苗寨,有苗兵駐紮在三十外,枕戈以待。

  這一段太夫人寫了很多,後面好像又打了几杖,直到二十日後,有一天他們軍營後方遭到苗兵偷襲,侯爺率兵追擊,卻在那一日一去未回。

  太夫人得知後,連夜退兵四十里,一邊派人四處去找侯爺的下落,卻沒有一點線索。

  看到這裡,析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她看向大夫人問道:「老侯爺和娘出兵之時,是承宗七年夏末,如果我沒有記錯,三哥是第二年三月出生的吧?」

  「沒錯!」大夫人點了點頭:「我聽相公說起過,說老三的生辰是三月初二,他是四月初二,兩人只差一個月!」

  析秋卻是緊緊蹙了眉頭,她接過大夫人手中的記事本一鼓作氣的翻到前面,又迅速的往後看下來,抬頭看向大夫人道:「若三哥是第二年三月初生,那麼娘就要在六月月便懷又身孕才是……可是娘的記事中卻沒有提到半句。」

  大夫人也是聞言一怔,和析秋對視一眼,彷彿窺視到讓人無法想像的秘密,又彷彿離真想只差一步之遙……兩人迅速將頁面朝後翻了幾頁,果然,後面全是太夫人在描寫尋找侯爺的事情,以及她和陳老將軍抵擋苗軍的事情。

  兩人心中冷了下來,析秋只覺得心口的心跳動的極快,大夫人又翻了幾頁,時間停留在五月左右的時間,上面很清楚的寫著太夫人獨自離營去找老侯爺,卻路遇敵軍廝殺的事。

  真相似乎已經能呼之欲出,蕭延誠很有可能不是太夫人所生。

  析秋擰了眉頭,有些意外又覺得在意料之中。

  這一日,太夫人的情緒似乎很低落,寫了許多,也很絕望,甚至提到了死……

  析秋和大夫人對視一眼,覺得這樣的語氣有些奇怪,太夫人尋找了侯爺近一年,之間都未曾言棄,怎麼這會兒卻有求死之心?後頭更讓人奇怪的事,太夫人竟然真的寫了絕筆……

  這之後有十天左右的空白,等她再寫時,時間已經是承宗八年七月,到苗疆整整一年的時間,記載了大小戰役無數,太夫人的心情好些又恢復到起初的樣子。

  然後侯爺在某一天,突然出現在軍營之中,一年未見太夫人很高興,寫了很多的話,夫妻二人也秉燭談了許多的話。

  好些又回到了最初,語調輕快,侯爺率兵一路殺進了曲靖……

  這之後太夫人發現自己懷孕了,侯爺很高興,但太夫人言辭間卻沒有欣喜,她甚至暗暗做了許多的事情,但當初隨軍醫療條件非常的差,她甚至懷著身子四個月的時候,獨自騎馬上了戰場。

  這樣不愛惜身體?

  析秋心中疑惑,中間有長長的一段時間恐怕,有一段是記載侯爺和太夫人雪落之時山巔上看著滿山落雪,白雪皚皚的情景。

  第二年四月太夫人生產了,然後中間有一頁撕掉了一半,根本看不清楚……

  太夫人站在河邊,看著蕭延亦,蕭延誠,蕭四郎,滿臉的痛苦不堪,彷彿一夕成了老嫗,滿頭的頭髮變成了銀絲,蕭延亦看著心痛不已,要上前扶住太夫人,太夫人擺著手道:「讓我說吧,或許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蕭延亦和蕭四郎對視了一眼,又朝蕭延誠看去。

  「當年,侯爺失蹤一年,我和陳將軍幾乎將整個苗疆尋遍,可卻找不見他,就在第二年的有一天,我聽到風聲,說烏羅的叢林中有人看見一個身材背影很像侯爺的男子,我便獨自駕馬而去……就在這裡……」太夫人哭了起來,哽咽絕望的道:「我永遠記得那一日,六月十二!」

  作為一個母親,和自己的兒子說這樣難堪的事情,可預見太夫人心中會有如何的感受。

  然而,她的三個兒子卻沒有人驚訝,只有蕭延亦和蕭四郎眼中的心疼,蕭延亦阻止道:「娘,您不要再說了,求您了。」

  「沒事,娘老了,事情過去這麼多年,我早已經不在乎了。」說著一頓,她目光落在林中:「後來侯爺回來了,他告訴我他受傷了,被一苗疆的農戶所救,整整昏迷了半年,後來醒來就一直在找我們……我當時相信了。」

  「再後來,我發現我有了身孕。」她看向蕭四郎:「你們知道我的心情嗎?在那樣的環境,隨軍只有一名軍醫,還是個男人,況且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我懷的是誰的孩子……所以我用過很多方法。」說著搖了搖頭:「可是老四的命向來很硬,無論我怎麼折騰,他依舊穩穩當當的在我的肚子裡戴著,一日一日長大。」

  蕭四郎目光頓了頓,想到那一日他離家出走時和太夫人說的話:「我是誰的孩子,你心裡清楚!」說完拂袖而去,根本不看太夫人的表情。

  年少輕狂,知道真相的他如何能控制的住。

  太夫人頓了一頓,回憶漸漸陷入她生產那日。

  「侯爺,夫人血崩了!」軍中唯一的軍醫跪在侯爺面前,身上手上滿身的鮮血。

  侯爺身體怔了一怔,目光痛苦的閉上了,軍醫又道:「小人醫術淺薄,若是再請不到大夫來,只怕夫人母子……」一個都難保。

  一段時間的沉默,侯爺緊緊攥起了拳頭,他目光一擰翻身便上了馬,高高坐於馬背之上他看著軍醫道:「堅持一個時辰,等我回來,若不然你提著人頭在此處等本侯!」話音一落,駿馬長嘶消失在叢林之中。

  侯爺說話算話,真的一個時辰就回來了,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間就看到一個穿著大紅裙裝繫著綠腰帶,頭上扎著許多小辮子的女子就走進了軍帳,她長得很美如火一樣美艷……

  之後她不記得了,只知道醒來時身邊就躺著老四,她幾乎想過若是生不出來該多好,或是她們母子就這樣死了該多好,她幾乎不願意去看老四,正在這時,彷彿有所感應一樣老四哭了起來,她閉著眼睛聽了他許久的哭聲也不去管他。

  直到侯爺進來,滿面高興的抱起身邊的孩子,看著孩子對她到:「黎嬰,這孩子長得很像我!」

  她一怔,迫不及待朝襁褓中的孩子看去,看了半天卻找不到半點像侯爺之處,她沒有說話,侯爺卻問道:「給他取一個什麼名字好?」

  她無心,翻了個身隨意的應道:「非常時刻,哪裡有心思取名字,他排行老三就叫三郎吧。」侯爺聽著卻是半晌沒有說話,過了許久她以為侯爺覺得這名字太過敷衍,而生出不悅,沒有想到沉吟了許久,侯爺卻道:「就按你的意思,你們母子連心受了這麼多的苦!」說著一頓又道:「不過,卻要叫四郎,他……排行老四!」

  她愣了一愣,轉頭朝侯爺看去,侯爺也正朝她看來,目中盡是愧疚。

  後來她才知道,侯爺失蹤的那一年認識了一位苗疆女子,就是那日為她接生的那名女子,名叫那朵……她為侯爺生了一個孩子。

  「您怎麼這麼糊塗,你若是要納妾,妾身絕不會阻攔您,可是她是苗疆的女子,這樣的女子若是帶回去,聖上會怎麼想,我們吃了這麼多苦,難道到頭來卻要因為一個女子,讓我們所有的付出付諸東流,讓我們背上叛國之罪?」

  「黎嬰。」老侯爺痛苦萬分:「我……」他欲言又止,後來她才知道,侯爺是被那朵下了情蠱。

  「孩子可以留下。」她怒看著侯爺和那朵:「她必須離開,我們擔不起這樣的風險。」

  那朵很無辜的看著她,抱著孩子泫然欲泣:「不行,孩子是我的,我不會將孩子交出去,你們休想!」說完走到侯爺面前:「侯爺,你也不能走,我要你永遠留下來陪著我們母子!」

  她幾乎是暴怒,卻沒有立即發作,轉身立即讓人將那朵母子扣了下來,她在這近兩年的時間認識了一位當地的苗醫,便將他請來為侯爺引蠱,侯爺的蠱成功引了出來。

  她怕那朵逃出去,就將她關在了軍帳之中,取了精血的那朵宛若一朵殘敗的花,一日一日枯萎下去,躺在床上靠著一口氣撐著。

  她為了讓侯爺安心,就將蕭延誠帶在身邊,軍營中因為她是女子尋常也有避忌,而且又是侯爺的事並沒有人多問軍中多了一個孩子的事,她本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卻沒有想到那朵不但能召喚蠱蟲,還能驅使毒蛇。

  蕭四郎被咬傷,生命奄奄一息,她抱著蕭四郎就坐在軍帳門口,心裡頭五味繁雜,既希望他死因為她不確定他是不是侯爺的孩子,又希望他活畢竟是自己的骨血。

  也是那一日,她通過那朵的口中才知道,那日在烏羅的叢林中對她侵犯的,根本就是那朵安排的……她告訴她那些男子不過是寨子養的狗,是奴隸根本不配孕育下一代。

  她幾乎驚怒交加,卻也確定了蕭四郎的身世,但那一刻蕭四郎的整個小臉已經青紫一片,幾乎沒了氣息。

  這個時候去找苗醫根本來不及,她看向那朵,做出了她這一生最愚蠢的決定,和她交換了條件。

  她幫忙救蕭四郎,而她將蕭延誠記在她名下,在侯府中排行老三。

  她還答應了,讓侯爺去見那朵最後一面。

  蕭四郎的毒清除了,侯爺去見那朵,他們一家三口在軍帳中待了一夜,太夫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蕭四郎確定是侯爺的孩子……

  後來她才知道,那一夜那朵在蕭延誠和侯爺身上各種了蠱,只要蕭延誠死侯爺就必不能活!

  她知道後,用刀逼著那朵為侯爺和蕭延誠解蠱,那朵卻試圖咬舌自盡,她道:「侯爺是我的,誰也奪不去,想要我解蠱此生休想!」

  她怒不可遏,便如瘋了一樣,刀揮起落下揮起落下……等她再清醒過來時,那朵曾經美艷的面容已經血肉模糊了一片,她的雙手雙腳的筋脈悉數被她挑斷……

  她不後悔,眯著眼睛看著相貌駭人的那朵,道:「那你便這樣等著,等著看你的兒子喊我娘親,卻不知道你這生母,等著看我和侯爺恩愛一世吧!」

  她將那朵關在了一個收復了的苗疆寨子裡,讓人「好好」照顧她……沒有想到她竟然在那樣的環境中,苟活了二十年!

  太夫人的思緒從二十六年前回來,看著蕭延誠和蕭四郎,笑得無助而凄涼:「所以,你們父親自始至終都是無辜的,你們不該恨他!」

  「不可能,你說的都是謊話!」蕭延誠驚怒:「他根本就是個貪生怕死的懦夫,你不用為他開脫!」

  為什麼他所知道的,卻和太夫人說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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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3:00:04
第一百九十二章:往事【下】

  大周開朝以來苗疆多次被驅趕收復,如今三苗懼已住在崇山峻嶺之中,一路行去路極難行走,有的苗人甚至已移入山腹之地避世而居不與中原接觸。

  苗疆共分三苗,七宗七房,烏羅之地生活的苗人,後世之人稱之為湘苗,三苗又有白苗、花苗、青苗、黑苗、紅苗等之分。

  湘苗也稱紅苗,擅長巫蠱,因為紅苗居住在苗疆邊牆一帶,屬於苗漢拉鋸爭奪的區域,與漢人交鋒開戰的機會最多,也最為有見識和膽識,在苗人中首推為最強悍勇猛且有見識的一支。

  烏羅周邊早先有三大苗寨實力最為雄厚,宣寧侯蕭博帶兵收復苗地時,其中一寨反抗最為激烈,名為老洞山苗寨,其寨主那崖相傳乃天神轉世能召喚異獸以及趨使蟻蟲,當地人無不將其當神明供奉。

  當年偷襲宣寧侯一支苗兵便是那崖所屬,那崖有一位妹妹名為那朵,其貌美絕倫,嗓音更是宛若天籟……

  但那朵卻在那一次偷襲之中,愛上宣寧侯蕭博,蕭博先是隱瞞身份後有故於那朵親近,兩人甚至在那崖主持之下在寨中完婚,後經過蕭博同意那朵在其身上種下情蠱,兩人對月起誓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兩人成婚之後感情日漸濃厚,第二年三月那朵為蕭博產下一子,蕭博取名為誠。

  那朵以為這一生一家三口都能幸福生活在一起,卻沒有想到有一日醒來,蕭博卻是毫無徵兆的消失了,她遍尋寨子前後不見他的蹤影,那崖安慰那朵蕭博身種情蠱,不出三日就必要回來。

  三日後,蕭博果然回來了,那一次那朵也得知了蕭博的真正身份,原來他就是宣寧侯蕭博,他有妻兒,他的妻子甚至就紮營在烏羅山脈的前方。

  那朵陷入痛苦之中,在痛苦自責和懊悔之中,她為蕭博引蠱放他離開!

  蕭博真的離開了,那朵帶著孩子獨自生活,本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卻沒有想到一年後蕭博竟然回來找她,告訴她,他的妻子懷孕了難產,需要她幫忙……那朵本性善良,權衡之下便答應蕭博前往漢軍的軍營之中。

  卻沒有想到,蕭博乃是薄信寡義之人,在那朵救了她妻兒之後,卻是囚禁了那朵,還帶兵一舉攻入了老洞山寨中,將那崖生擒殺了諸多苗人。

  那朵被人殘忍的割斷了手腳的經脈並毀容,棄於深山之中,她含恨喊冤苟活二十年,便就是要報當年的背信之仇。

  蕭延誠腦海中,這些是他當年所聽到的「事實」,也是他見到那朵後,那朵一字一句告訴他的!

  他如何能不恨蕭博,他根本就是背信棄義無恥卑鄙的小人。

  心思轉過,蕭延誠看向太夫人,眼底皆是質疑:「你這麼說,有什麼證據?」

  「老三。」太夫人嘆著搖了搖頭:「我沒有半句假話,你不要被別有居心的人矇騙了心思,你仔細想一想,你在侯府這麼多年,你父親對你如何?」太夫人長長嘆了口氣:「便是我,對你也好,對老五也好,我也自問無愧於心。」

  蕭延誠身體怔了怔,他不否認太夫人說的話,當年在侯府之中無論是老侯爺還是太夫人,對他與二哥四弟沒有任何的區別。

  「你父親有他的不得已和顧忌,你不妨站在他的角度上去想一想,當時若是事情讓你去面對,你又如何做?」說著一頓又道:「況且,他並未殺她的族人,真正將老洞山寨血祭一空的,是湘藍啊。」

  蕭延誠臉色變了變,他會怎麼做?

  他不由想到丹藍,他對丹藍是不是也和蕭博當初對那朵那樣呢,是利用她的,保全自己的,甚至有些無奈,可是卻也不是毫無感情的。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蕭延誠再一次陷入思緒當中,蕭四郎卻是緊緊蹙了眉頭朝太夫人看去,又看向蕭延亦,道:「我讓人準備馬車,你們先一步去鎮遠,到那邊休整一段時間!」

  「也好。」蕭延亦點了點頭,又朝蕭延誠看去,還是想勸解:「三弟,不管當時是什麼情況,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們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之中啊,我和娘都希望你能迷途知返,不要再繼續錯下去了。」

  「不可能!」蕭延誠卻是眯了眼睛,猛然看向太夫人:「便是實情真如你所說那又如何,我告訴你們,沒有回頭路,我也絕不會回頭!」說完,拂袖轉過身,便是連一眼也不願看蕭氏母子三人。

  「來人!」蕭四郎眼眸微眯看向太夫人和蕭延亦:「護送他們去鎮遠!」

  「老四。」太夫人卻是明白蕭四郎的意思,蕭延誠不殺不會平他心頭之恨,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對於她來說一家子和睦比什麼都重要,當年的恩怨已隨風逝,都比不上闔府平安啊。

  「你也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了。」太夫人走去幾步握住蕭四郎的手:「這麼多年,娘承認對你沒有對你幾位哥哥那樣好,因為娘每每看到你,總能想到過往的種種,便心如刀割羞辱難擋,娘早就該死了,老四……」太夫人眼睛緊緊盯著蕭四郎:「你父親的死不要怪老三,你不明白,死或許對於你父親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啊。」

  蕭四郎聽著卻是眼睛一眯,看向太夫人便反問道:「所以當年他殺了父親,你便是不聞不問?」蕭四郎語氣生硬,之中也滿是質疑。

  當年他無意中得知父親的死因,極怒之下找到蕭延誠,蕭延誠更是說出他的「身世」,告訴他,他是太夫人與人苟合所生的孽子,他驚怒交加又想到父親郁卒的一生,一怒之下砍斷了蕭延誠的胳膊。

  她本以為太夫人知道蕭延誠殺老侯爺的真相後,必定不會輕饒他,卻沒有想到她只是將他送去別院休養,他與太夫人爭吵之際才說出那樣傷人的話,他滔天怒火失望之極之中遠赴苗疆親查當年的事。

  才知道這其中的種種!

  他雖對太夫人悔婚當初脫口之言,可心中所背負的痛和怒,又會比誰少!

  太夫人聞言巨震,她後退一步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蕭四郎,蕭四郎也同時擰了眉頭轉目看向別處,蕭延亦立刻上前勸道:「老四,你怎麼和娘說話的。」說著一頓語氣沉厲:「娘這麼多娘辛苦養育你們,便是換來你們如此回報對待?」

  蕭四郎緊緊蹙著眉頭沒有說話,目光卻是動了動,蕭延誠冷笑一聲……

  析秋和大夫人心驚的將手中的記事簿放下,兩人皆是沒有說話,過了許久大夫人自椅子上站了起來,看向析秋道:「我回去了。」

  「我送您。」她和大夫人並肩出了書房的門,兩人走在甬道上,出了院子大夫人停下來看向析秋,道:「你回去吧。」說完,帶著丫頭婆子出了門。

  析秋停在原地,春柳走了出來見析秋面色難看,擔憂的問道:「夫人,您沒事吧?」

  「回去吧。」析秋由春柳扶著又重新回了書房,將大夫人剛剛從匣子裡拿出來的東西一一又擺了回去,她重新鎖上匣子,腦海中依舊停留在太夫人的過往之中,她很好奇老侯爺為何原因讓那朵在他身上第二次種上了蠱,老侯爺是自願的,還是根本一無所知的?

  她更加傾向於前者,或許老侯爺對那朵也是有感情的,對於一個異族的愛人,老侯爺心中定然是糾結的矛盾的,他很清楚在這樣的時刻他不可能留在苗疆,更加不可能將那朵帶回去,唯一能做的就是向那朵保證,他會好好對待他們的孩子。

  可是在那朵的心中,或許對老侯爺已經喪失了信任,她用那樣一種極端的方式,讓老侯爺承諾善待他們的孩子。

  那麼太夫人呢,得知這樣的事情之後她又是怎樣的心情。

  她不由換位思考,若是她會怎麼樣,自己受辱懷孕心中備受煎熬一年之久,而老侯爺卻和另外一個女人成婚生子,甚至互生了愛慕,她心中是作何感想,她千里迢迢長途跋涉的追隨,難道不是因為愛麼,可是她的愛在千里之外卻受到這樣的對待和打擊。

  析秋自問,如若是她或許不會如太夫人做出驚人之舉,但是對那樣一個男人,即便是顧全大局,心中也不會再如以前那樣愛著,甚至她也因此生了恨也未可知。

  若真的是這樣,那麼可不可以解釋,太夫人在老侯爺死後得知蕭延誠親手殺了老侯爺後,而那樣平靜以對,甚至不曾責罰蕭延誠只是將她送去別院療養的原因呢?或許在她心中,也曾經生出一絲惡意的想法,老侯爺當初為了對那朵堅守承諾而讓她在自己身上下蠱,將他們父子綁在一起,這何嘗不是對太夫人的一種背叛……諷刺的是,到最後老侯爺依舊是死了,依舊是被他和那朵的兒子親手毒殺,太夫人會不會有些冷眼旁觀之姿?

  她嘆息的搖了搖頭,忽然能理解太夫人對待蕭延誠的態度,她不是十惡之人也不是良善之輩,她用盡全力守護自己的愛情、守護自己的家庭,她傷了別人的同時,自己卻受到了同樣的傷害。

  將匣子放在蕭四郎書桌之後,析秋閉目靠在哪裡,人的一生每一次的十字路口,都面臨著不同的選擇,你的人生如何結局如何,歸根究底便是你當初的選擇!

  她又想到了蕭四郎,心中越加的疼惜,當年他不過十幾歲的年紀,懵懂輕狂之時,卻遭受那樣一個讓他難以接受的「事實」,他如何不憤怒?大驚大怒之下他選擇了反叛,厭棄自己,終日和一些江湖中人廝混,夜夜笙簫,麻木自己,可是析秋能夠想像,那時候的他一定是無助的、孤寂的、痛苦的,尊敬崇拜的父親並非如他想像的偉岸高大,巾幗英雄的母親並非表象上那樣無暇,親和寬厚的兄長並非所見那樣的敦厚,甚至連他自己,也可能是骯髒的令人不恥。

  以往和樂融融的侯府,不過是一個假象,華麗精緻的外表下包裹著令人唾棄的過往。

  所以他才那樣放蕩不羈縱容自己過了那麼多年的麼?

  她長長的嘆了口氣,不知道苗疆那邊到底如何,不知道蕭四郎有沒有找到太夫人和蕭延亦。

  她希望一切的誤會都能解開,大家自此以後都能回歸到自己的位置,能平靜的對待自己最親近的人。

  太夫人,蕭延亦,蕭四郎,蕭延誠亦是!

  想到此,她提筆給蕭四郎寫了一封信。

  烏羅叢林中的對峙卻還在繼續,戰事的結果似乎沒什麼懸念,苗疆連著榮郡王帶來的士兵也不過八千餘人,而程衝卻是整整三萬兵馬。

  榮郡王面如死灰,朝蕭延誠看去目光盡是詢問,在烏羅叢林伏擊蕭四郎的決定是他做的,現在榮郡王自然要去問他。

  蕭延誠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目光微垂腦中極快的轉動著。

  程衝朝蕭四郎大步走來,他壓著聲音問道:「一鍋端了?」這可是絕好的機會,將榮郡王和蕭延誠抓了,苗疆的戰事還有什麼可愁的,只等著領軍功即可。

  「隨你吧。」蕭四郎負手而立,了眼兩軍對峙寒光閃動的場面,點頭道:「將榮郡王留著。」說完不再看眾人負手朝另一邊而去悠悠的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程衝嘿嘿一笑,朝蕭四郎一抱拳頭,道:「領命!」蕭四郎這就是將軍功讓給他了。

  「各位苗族軍士,現在本將軍給你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程衝高聲喊道:「投降者一律不殺,並按身份高低給予獎勵,最高者可得良田千畝,牛羊千頭!」

  一陣嗡鳴聲,自苗軍的陣營中傳了過來。

  握在手裡的彎刀不由自主的鬆了鬆。

  榮郡王聽著大怒,看向程衝喝道:「鼠輩,竟用此下作手法。」說完看了眼蕭延誠見他依舊沒什麼反應,不由拔出腰間的佩刀舉過頭頂便是用力一揮:「給我殺,按人頭行賞,每個人頭值十金!」

  這樣的近了距離,程衝看著榮郡王就哈哈笑了起來,指著榮郡王就道:「郡王,一看你就是個生手,你也別虛壯聲勢,你若是投降我雖沒什麼可獎勵你的,可我保證送你回京的路上一定慢慢走,讓你多活幾日。」

  榮郡王大怒:「閉嘴,你是何等下作身份,有什麼資格與我說話!」

  程衝眉梢一挑,挑釁之意明顯,他一揮手漫不經心的道:「少廢話,打吧,別耽誤我和大都督吃酒!」說完,一揮手早就等的不耐煩的漢軍一衝而上,近兩萬的兵馬就在這密集的樹叢之中打鬥起來。

  蕭四郎背靠大樹閉目悠閒,蕭延誠額頭上的汗卻是慢慢流了下來,這個局面他自然能料到結局,蕭四郎這樣的態度,分明就是要如溫水煮蛙一樣讓他一點一點備受煎熬折磨。

  太夫人由蕭延亦扶著走到蕭四郎身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孩子們大了,他們有自己的想法和決定,有獨立的行為能力,她這個做娘的再沒有能力干涉他們。

  無助和悲涼之下,胸口驚怒交加之下她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蕭延亦攔住太夫人,朝蕭四郎喊道:「四弟!」蕭四郎朝這邊看來,眉頭一擰便疾步走了過來,打橫抱起太夫人朝蕭延亦道:「我送你們出去。」

  蕭延亦知道此處不易久待,他朝打鬥中的蕭延誠的看了一眼,心中輕嘆點了頭道:「好!」隨著蕭四郎朝林外而去。

  蕭延誠餘光看見蕭四郎抱著太夫人離開,目光便是一轉和綁著的三夫人對視一眼……

  刀槍嗡鳴寒光交錯之中,蕭延誠迅速朝三夫人靠近,以極快的速度解開三夫人的繩索,三夫人撿起地上死去軍士落下的刀,兩人且戰且退一路至外圍,蕭延誠低聲道:「上馬!」三夫人飛快的點頭,一個翻身便上了停在一邊的馬背之上,蕭延誠亦是翻身落在三夫人身後,隨即馬蹄揚起飛躥了出去。

  程衝大驚,大喝一聲:「攔住他們!」

  榮郡王更是怒容滿面,喝道:「蕭延誠,你這個背信小人。」手起刀落卻是不停,心中卻也生了退意。

  馬速極快,蕭延誠和三夫人極快的朝林子外面與蕭四郎相反的方向飛馳而去,遠遠的就將眾人拋在身後,三夫人邊走邊道:「相公,我們去哪裡?」

  「先回寨子再從長計議。」今天是他失策,一心只想報當年之仇,卻沒有想到反而落到蕭四郎的圈套之中,現在再求援兵來不及也不可能做得到,只有先離開這裡再慢慢計議。

  三夫人怒容滿面,低聲咒罵道:「待他日,我定要將蕭四郎千刀萬剮!」頭頂之上樹枝一一飛過落在身後,一支支從後方追射而來的箭矢擦著蕭延誠的後背又落在地上。

  又跑了一段,三夫人終於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鬆懈,她道:「綠珠呢,你把綠珠放在哪裡了?」

  「在回苗疆的路上,你放心她很安全。」蕭延誠用刀身抽打著馬背,馬兒吃痛速度的越加的快。

  三夫人放了心,臉上的笑容還不及展開卻是忽然一愣,就瞧見遠遠的在離他們百米之遙的必經之路上,一人一馬凌風立在哪裡,馬背上的男子一身黑袍宛若羅剎,他眼眸狹長微微眯起,手中一張彎弓橫亙於胸前,一直長箭駕於其上,箭頭上寒光鋒芒。

  「蕭四郎!」三夫人一驚脫口喊道:「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明明帶著太夫人和蕭延亦去了另外一邊。

  蕭延誠聞言也是一驚,探目去看頓時愣了一愣。

  不過眨眼功夫,蕭延誠已經極快的做出反應,他一扯馬上韁繩打算調轉馬頭……

  電閃雷鳴間,只見蕭四郎脣角冷冷的一勾,手中的利箭電掣般的飛射而出。

  「相公,快走!」

  幾乎話落的一瞬,她只覺胸口一陣鑽心之痛,再低頭時左胸被穿透而過,她瞪著眼睛滿目的不敢置信,又抬頭去看蕭四郎,林子那頭哪裡還有蕭四郎的身影,彷彿如鬼魅一般來無影去無蹤。

  「丹藍!」蕭延誠大驚匆忙接住三夫人,卻是力道不穩兩人同時從馬背之上滾落在地,馬卻未停一路狂奔而去,蕭延誠抱著三夫人滾在地上,他大驚失色看著三夫人胸口的那支箭:「丹藍,丹藍!」

  三夫人面色已經慘白,她咬著牙看著蕭延誠,用苗疆的話咒罵了一句,蕭延誠不敢去拔那支箭,問道:「你不要動,我去找馬來,我帶你回去。」

  「相公!」三夫人卻是拉住蕭延誠,凄厲的搖了搖頭:「不要去!」說著,眼眸緊緊盯著蕭延誠,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道:「來不及了,相公我有話問你,你一定要如實告訴我。」三夫人捂著胸口痛苦難擋,她不待蕭延誠回覆,便亟不可待的問道:「相公,你是不是很恨我?」

  「你不要說話,在這裡等我。」蕭延誠哪裡有心思現在去和她談兒女情長,他只希望三夫人不要死:「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三夫人卻是緊緊攥著他的衣袖,又抓住了他的手,拼盡全力的握著:「沒有用的。」說著一陣咳嗽嘴角已有血溢出來,她又緊追不捨彷彿確認一樣問道:「相公,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很恨我?我強迫在你身上種了情蠱,我自作主張生下了綠珠,我不聽你的話留在家裡等你,又一意孤行去抓四弟妹,是我將你的計劃都打亂了,你是不是很恨我?」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話。」蕭延誠不耐煩的擰了眉頭:「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再說也不遲!」三夫人卻是搖著頭,油盡燈枯的樣子,凄慘一笑:「看來你果然是恨我的!」她又握住蕭延誠的手,用盡全部的力氣問道:「那……你有沒有愛過我?」

  蕭延誠摟著她的胳膊便是一頓,看向三夫人年輕漂亮的面容,他有沒有愛過?

  什麼是愛?他不知道。

  他連什麼是愛都不知道,哪裡又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愛過。

  心思轉過,他看向三夫人,三夫人已經失望的閉上了眼睛,緊緊咬著牙齒鮮血自嘴角,自胸口迅速溢出來,更有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下來,她看向蕭延誠忽然笑了起來,笑容說不出的苦澀:「原來,這麼多年你都沒有愛過我,蕭延誠,你……一直在利用我是不是?」

  看著她這樣,蕭延誠只覺得胸口彷彿有人拿著尖尖的刀子,一點一點割著什麼,尖銳的痛讓他透不過氣來,他搖著頭安慰似的笑道:「真傻,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你還不相信我嗎。」說完摟著三夫人一頓又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找馬來,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三夫人緊緊盯著他,不錯過一分一毫,她很想說幫我報仇,可是她更知道她一死蕭延誠也活不了,報仇的話就顯得那樣的倉惶。

  蕭延誠將她平放在地上,深看她一眼,也不再和她說話,轉身飛快的朝原路跑去,他要找一匹馬來,他不能讓丹藍死,他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他的大仇未報,他要她陪著,她不能死……他也不能死!

  三夫人轉過眼眸,看著越跑越遠蕭延誠的背影,脣角的笑容越發的擴大,他根本不愛自己,這麼多年他一直在利用她,是啊,怎麼會愛呢,當初她用非常手段對他用了情蠱,逼著他娶了自己,又生了綠珠,這麼多年她也知道,他不斷為寨子效力為的就是有一天,他能帶著苗疆的大軍踏平中原,他要報仇更有雄圖大志,是她一直絆著他前進的腳步。

  三夫人緩緩閉上了眼睛,她要睡一會兒,就一會兒,相公就會回來了……

  她安慰自己,他這麼急著去找馬,這麼著急,甚至沒有想到在她臨死之前取出她的精血,是因為他害怕自己死去吧,害怕失去她才會這樣方寸大亂吧。

  三夫人想著,眼皮彷彿千金重一樣,緩緩的……緩緩的……闔上。

  蕭延誠自另一邊騎著馬狂奔而來:「丹藍,我帶你回去。」他一躍翻身下馬跳至三夫人面前,打橫將她抱在胸前,一腳重新踏上馬鐙之上,但上馬的動作卻是一頓,他低頭朝懷中的三夫人看去,隨即瞳孔一點一點放大,滿臉的不敢置信。

  「丹藍……丹藍!」他重新將三夫人放在地上,伸手便去探她的經脈,隨即手上的動作就定格在哪裡。

  蕭延誠的臉色一點一點由白轉灰,繼而如土一般彷彿生氣一點一點被抽走。

  他直覺得胸口腥甜翻拱上來,喉間便是一癢一口血便噴了出來,落在地上枯黃的落葉間,刺目而冰冷。

  蕭延誠癱坐在地上,痴痴的看著三夫人。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想起來,他身上的情蠱……想到此他目光頓時清明,他取出腰間配著的匕首……只有取了她的精血,他才有一線生的希望。

  匕首舉起,他毫不猶豫的就要橫刺而下,就在這時一襲黑袍落站在他眼前,蕭延誠手勢一頓抬目看去,就見蕭四郎負手而立,眉眼冷厲的看著他,眼底極盡諷刺:「現在再取,是不是為時已晚?」

  蕭延誠一頓,晚了?是啊,已經晚了……丹藍已經死了,已經之人哪裡還有什麼精血。

  啪嗒。

  匕首落在地上,蕭延誠一臉死氣的坐在哪裡。

  許久之後他抬頭,嘲諷的道:「現在……你滿意了?」他看著蕭四郎,眼中皆是恨意:「為他報仇,他哪裡好,值得你這樣崇拜他,不過一個懦夫而已!」

  蕭四郎眉頭一擰,眼中露出一絲慍怒,蕭延誠又道:「他該死,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我不管當初的實情如何,我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證明,他若不是貪生怕死,又怎麼會有我的存在,我又做錯了什麼,憑什麼他做錯的事情讓我來背負承擔,我娘做錯了什麼,她不過是一個純真的女子,都是因為他,才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老四……你不該恨我,你應該恨他!」

  蕭四郎鼻尖冷嗤一聲,回道:「當年事我不知情,我只記得當初是他教你我習武,是他教會我們認識第一個字,是他教會你吹第一首曲子……父愛如山,作為父親他不虧欠你我,所以,我們便沒有權利去恨他!」他說著一頓,咄咄逼視著蕭延誠:「你說你背負了痛苦,那你可想過他呢,當時的情景若是換做是你,你又會如何做,他有沒有錯,不管由誰來評判,但絕不會是你我!」

  蕭延誠緊緊攥住手中的匕首,刀刃嵌入手掌之中,一滴滴鮮紅的血跡落在三夫人的胸口,與她的血溶在一起!

  「所以,我不能容你!」蕭四郎一字一句說著,不容人有半分質疑。

  「住口。」蕭延誠站了起來,腳步已經輕微的不穩,他趔趄著站著與蕭四郎對視,怒道:「你懂什麼,你錦衣玉食浪蕩逍遙,你懂我的心中的苦嗎?這麼多年我尊敬的母親,卻是親手毀我親娘的仇人,我滿心歡喜的父愛,卻是別人不得已的施捨……」他說著後退了一步,絕望的搖著頭:「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懂!」

  「這一切都只告訴我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無論是誰都不能相信,我只有靠自己,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我要討回所有屬於我的東西,曾經傷害過我的人,我要雙倍的百倍千倍的討回來!」他說的咬牙切齒,彷彿用盡畢生的力氣:「他欠我的欠我娘的,我要討回來,討回來!」

  蕭四郎卻是輕笑一聲,問道:「那現在呢?」

  那現在呢,那現在呢……

  現在你討回了什麼,得到了什麼,爭取了什麼?

  蕭延誠目光頓了頓,他腦中飛快的轉著,他得到了什麼,是母愛?不是,他的母親已經在他懷中死了,是權利?不是,他還沒有達到最高的頂峰,那他得到了什麼?

  他忽然朝腳邊躺著的三夫人看去,目露迷茫!

  遠處轟隆隆的腳步越來越近,他知道一定是程衝抓住了榮郡王打贏了他們,而來助蕭四郎一臂之力。

  那樣訓練有素的腳步,不是常年屈辱的住在深山之中的苗人能發出來的。

  蕭延誠再次後退一步,身體彷彿正被什麼從裡面啃噬著,一點一點憋了下去……

  他看著蕭四郎,忽然就想到小時候他們兄弟幾個在花園中練武場景,大哥忙於庶務只有晚上才能見他一次,二哥向來不喜武功,只拿著書帶著年紀還小的五弟坐在一邊陪著他們,只有他和四弟兩人,在烈日炙陽之下滿頭大汗的打著拳。

  四弟學什麼都很快,一套拳法只要父親演示過一次,他就能記住,可是他呢,彷彿很笨,總是要四弟私下裡偷偷教他數遍才能記住。

  可是他有一樣比四弟強,那就是說話,不管在什麼地方,只要他想他總能讓所有都喜歡他,讓所有人都能開懷大笑。

  那時的時光是最美好的,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能那樣開心,他忽然好希望能回到那個時候……

  他什麼也不知道,就這樣懵懂的,無知的活著。

  天空離他越來越遠,蕭延誠看著頭頂上壓著他的藤蔓樹枝,像是透不過起來,他緊緊抓住衣襟張著嘴巴大口的呼吸,像是離開水岸的魚,呼吸著,喘著氣,卻依舊是透不過氣來,彷彿胸口破了個洞,無論怎麼呼吸都填不滿。

  「四……弟!」他斷斷續續的發出聲音,眼睛瞪著蕭四郎,眼眸中開始失去原有的焦距,他看著他:「答應我一件事……」

  蕭四郎蹙著眉頭,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一刻後他微微點了頭。

  他撐著最後一絲力氣,笑著道:「將我娘……的名字,寫在蕭氏的族譜之……上,這是她畢……生的願望!」

  蕭四郎目光閃了閃,將一個苗族女人的名字列入蕭氏族譜談何容易,況且,即便是可以,她也只是蕭氏的妾,一個妾根本沒有資格入族譜!

  蕭四郎沒有立刻說話,蕭延誠卻是滿眼期望的看著他……

  「好!」蕭四郎擰了眉頭,聲音沉沉的也含著悲痛,蕭延誠看著他就笑了起來,他捂住胸口忽然瞪大了眼睛……

  噗!

  一聲極其詭異的聲音響起,彷彿皮肉破裂,他猛地的低下頭,就看到自己的胸口,在和三夫人同樣的位置上,冒出一個窟窿,窟窿裡沒有血噴出來,卻在以極快的速度慢慢變大變大……

  在黑暗的洞口,一隻三角的腦袋探了出來,沒有眼睛卻四處去探,它在蕭延誠胸口的大洞爬了出來,又順著他被掏空的身體飛快的爬下來,一瞬又跳在了三夫人的身上,再順著三夫人胸口的箭傷鑽了進去……

  蕭延誠臉上的表情停留在驚詫的樣子,再也沒有動過,便是連眼睛的方向也定格住。

  砰!

  草飛葉落。

  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隨後又被厚厚的枯黃的落葉湮沒。

  蕭四郎側開眸光,眼眸之中滿是沉痛,身後有細微的聲音傳來他轉身看去,就見太夫人由蕭延亦扶著,遠遠的站在那裡……

  程衝跑了過來,隨意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對蕭四郎道:「擒住了榮郡王,大都督是要在此休整幾日,還是即刻啟程。」

  蕭四郎的目光從太夫人身上轉開,落在遠處,聲音沉沉的道:「現在啟程。」說著一頓又道:「準備一輛馬車!」

  「是!」程衝抱拳領命,又朝太夫人和蕭延亦點了點頭行了禮,去準備啟程事宜。

  林子中,傳來榮郡王不甘大罵的聲音。

  「夫人,夫人,四爺來信了。」天誠飛快的跑進院子裡,看見析秋正圍著院子轉著圈兒的走路,臉上露出疑惑的樣子來,析秋停了腳步看向天誠:「四爺來的信?」

  「是,是兵部送來的。」天誠笑著道。

  析秋接過信,滿臉的喜色,蕭四郎是不是要回來了,他能趕得及回來嗎?

  她由春柳扶著迫不及待的回到暖閣裡,拆開手中的信,信不同前一次,長長的約莫有七八頁的紙,上面將他這些日子的事情事無鉅細皆列了上來,當她看到蕭延誠和三夫人死了的事情時,心中也是怔了一怔,說不上高興,可也沒有難過,只覺得蕭延誠對與她來說一直是一個神秘的存在,直到如今他依舊像一個謎一樣。

  信中還提到了太夫人,和蕭延亦這會兒正在鎮遠,太夫人一切都好,信中說兩日後啟程,現在她收到信恐怕太夫人已經啟程了吧。

  湘藍在烏羅叢林一戰損失慘重,又沒有蕭延誠這樣的軍師,和榮郡王這樣的奔頭,元氣大傷,但聽蕭四郎的意思,只怕收復還要幾場的苦戰要打,因為苗地都是山地,不適合大規模的格鬥,而苗人又擅長游擊和偷襲,他們要時刻戒備,程衝也有幾次進攻,但寨子都是建在深山中,甚至有的在山壁之上,易守難攻……

  但不管怎麼說,蕭四郎在最後告訴他,他會在五日之後押解榮郡王返程。

  析秋看完信,算了算他們的腳程,五日後他們可能行到哪裡,便提筆給蕭四郎回了一封信,信中的內容也是一改前兩次的簡潔,而是洋洋灑灑寫了許多內容,將府裡這兩日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前兩日大嫂幫我找了穩婆,妾身已經安排他們住下來了,兩個穩婆瞧著人很老實,也很有經驗,想必應是可靠的……

  奶子府裡也送了七八個奶娘來,我挑了兩個,兩個人年紀一般大,家都在京城中,妾身也將她們安排住下來,岑媽媽日日燒各種油葷給她們吃著,夥食可比我這個夫人還要好上許多。

  寶寶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大嫂說到時候來府裡陪我,讓我不要害怕……

  其實我一點也不害怕,總覺得寶寶這麼長時間以來都很乖,這一次他也一定會很聽話的。

  四爺,妾身雖然希望你能快些回來,但你一路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趕……

  她寫了許多,落款之後發現竟然比蕭四郎的還要多。

  析秋笑了起來,摸著自己圓圓的肚子,輕聲道:「寶寶,你要等你爹爹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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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待產

  衛輝有好消息傳報回來,韓承在短短的二十天中一連拿下四個縣,衛輝戰事停戈指日可待!

  至於閔家軍,先還是勇猛如虎,可一待鎮遠將榮郡王被擒的消息傳遞過去,彷彿失了主心骨一樣,閔家軍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黃將軍趁機攻進揚州城,閔家的大本營。

  只怕還有一場惡戰要打,不過析秋自始至終都不擔心閔家能掀起多大的風浪,戰爭有兵也要有將,閔家書香世家百年,可一位將領武官都未曾出現過。

  她聽天誠說完,不由笑了笑了,又看向他吩咐道:「侯府那邊可通知大夫人了?」

  「小人告訴大夫人了,她說今日就派人去通州那邊接應。」天誠笑著點頭,說著一頓又道:「小人去時,唐家大奶奶也在!」

  析秋目光動了動,想到有唐大奶奶坐鎮侯府,五夫人即便是想鬧,也鬧不成了吧。

  「你去忙吧。」析秋站了起來,打算到院子裡去走動走動,離生產的日子越來越近,她依稀記得產婦有多運動好生產的事項,天誠應是轉身出去,析秋卻又喊住他,頓了頓吩咐道:「你去打聽打聽,四爺這會兒到哪兒了。」

  「小人知道了,這就去!」說完,轉身出了門。

  析秋由碧槐扶著,兩人出了門在院子裡轉悠,析秋問道:「你去外院看過了?兩個孩子都還好吧?」

  「宋先生在講課,奴婢去的時候兩個人聽得可認真了。」碧槐盈盈笑著,扶著析秋出了門:「夫人,奴婢看不如就將鑫爺放在我們這邊養著吧,奴婢瞧著他最喜歡和夫人在一起了。」

  「他是世子,等娘和侯爺回來,就得將他送回去。」析秋笑著打趣道:「你這樣喜歡孩子,不如我早些將你嫁出去,你也能早些生自己的孩子。」

  「夫人!」碧槐聽著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嗔瞪了眼析秋道:「夫人心情好了,就拿奴婢打趣!」說著彆扭的側開臉:「再說,奴婢也不嫁!」

  還不待析秋說話,碧槐話音剛落,門外面就探出個腦袋來,手中掐了一支杏花跳了進來,到析秋的另一邊扶住她的胳膊,碧梧好奇的問道:「夫人要嫁誰?」

  析秋笑了起來,捏了碧梧長圓了的小臉:「嫁你啊。」

  「啊?」碧梧聽著一愣,想也不想的就搖著頭:「不要,奴婢和春柳姐商量好了,要梳了頭髮在夫人身邊做管事媽媽的,這輩子都不出府的,您可別嫁我,要嫁就嫁碧槐吧。」說著指了指碧槐:「她可是春心動了呢。」

  析秋聽著眉梢一挑朝碧槐看過去,碧槐聽著就立刻搖頭如搗蒜:「沒有,沒有!」說著探過手去掐碧梧的胳膊:「讓你亂說,讓你亂說。」

  兩個人圍著析秋鬧了起來,析秋看著兩個人鬧笑著,也顯得很高興。

  「死丫頭這是幹什麼,可別傷著夫人了。」岑媽媽假裝怒意的跑了進來,趕忙扶住大腹便便的析秋,瞪著兩人:「去廚房將我燉的湯端過來。」現在這些事都是小丫頭們做的,哪裡用得著她們,岑媽媽不過故意打發她們出去而已。

  碧槐和碧梧兩人立刻收了笑,和析秋行了禮你追我趕的跑了出去。

  析秋看向岑媽媽,問道:「怎麼樣?」岑媽媽擰了眉頭回道:「還是不吃不喝的,昨兒一天春雁好說歹說餵了半碗粥。」說著一頓又道:「還有那個啞童,昨兒晚上突然就失蹤了,張醫女派人找了許久也沒找到。」

  析秋也擰了眉頭,徐天青自從醒來後整個人便彷彿失了生氣的布偶一樣,常常一整日坐在哪裡不動也不說話,看著外面發待,還有那個啞童她一直覺得很奇怪,她看向岑媽媽問道:「一個人走的?表哥沒有說什麼?」

  岑媽媽聽著也是一臉的奇怪,回道:「我去了兩次,都瞧著那啞童守在門外面,沒見過徐家大爺和他說過話,就連今天那啞童失蹤徐家大爺也安靜得很,沒什麼反應。」

  析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問道:「靜柳姐和春雁天益他們還好吧?」

  「都挺好的,張醫女說她這兩天有些忙,醫館裡病人多的忙不過來,等過了這兩日她得了閒就來看您,還說讓您多動動……」岑媽媽將阮靜柳的話帶到,想了想又補充道:「天益和羅六爺正商量著去一趟通州,說是去夫人的莊子裡看看藥苗長的怎麼樣了。」

  說起莊子裡,析秋就覺得她不是個稱職的東家,將陪房丟在那裡也沒怎麼管過,好在幾個管事都還算省心。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順著花園裡小道慢慢走著,開了春後花園裡花花草草都彷彿換了新裳,奼紫嫣紅的生機盎然,讓人瞧著便覺得心裡頭敞亮。

  中午在房裡吃了飯,析秋歇了午覺,心裡頭就惦記著徐天青,他總不能一直都是這樣的吧,徐家雖沒有被治罪可也被抄家了,兩個姨娘帶著兩個孩子也不知住到哪裡去了,徐氏如今也就剩下徐天青了,他若是振作起來也能回去給徐大人料理後事。

  可徐天青這樣萎靡不振的,徐家可就算徹底倒了。

  她自床上下來,碧槐推開門進來服侍她穿衣裳,兩人說著話就聽到門外有人喊道:「小姐!」

  許久沒有人喊她小姐了,析秋聽著轉頭朝門口看去,就看見司榴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滿臉的笑容:「小姐!」

  「司榴。」析秋攜了司榴的手,問道:「你怎麼來了,兩個孩子呢,可帶來了?」

  「沒有,鬧得很我怕他們傷著夫人了。」析秋笑著搖頭,拉著司榴坐下問道:「福貴和來媽媽,來總管都還好吧?你這個時候來,可是有什麼事?」

  司榴看著析秋圓圓的身子,笑著道:「奴婢那有什麼事,就一直惦記著想來看看您,可又怕打擾到您休息,所以就一直沒敢來。」說著頓了頓,自懷中拿了個平安符過來:「奴婢前兒去普濟寺為司杏的長明燈送香油錢,普寧師太就讓我將這個帶給您,說是保您平安!」

  析秋接過三角形的平安符握在手裡,笑著問道:「師太身體還好吧?我聽說前幾日韓家的法事也是她做的,我讓人請她來府裡,她卻是說做著法事不吉利沒有來!」說著無奈的搖了搖頭。

  析秋掩面笑著道:「師太和奴婢說了,說是怕您惦記,就讓我跑一趟,也寬寬您的心。」說著一頓又道:「還說等你滿月,她來府中給小主子念平安經。」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司榴起身告辭:「奴婢過幾天再來,這幾天將家裡的事情安排好,等夫人生的時候奴婢就來服侍您。」析秋一愣,擺手道:「不用,你好好在家帶兩個孩子吧,我這裡人多!」

  「那怎麼行。」司榴笑著看向碧槐道:「她們怎麼能和奴婢比,奴婢生過有經驗。」

  碧槐紅了臉,析秋卻是無奈的笑著搖頭,讓碧槐送司榴出去,轉了臉碧槐又掀了簾子進來,對析秋道:「夫人,沈夫人來了。」

  「沈夫人?」析秋一愣:「她獨自來的?」

  碧槐看著析秋點了點頭。

  沈夫人來做什麼?析秋想了想回道:「服侍我換件衣裳。」話落,碧槐就服侍析秋重新換了一件衣裳,又去了暖閣裡,剛坐下沈夫人就掀了簾子進來了,析秋笑著站了起來,沈夫人看著析秋道:「哎呀,這肚子都這麼大了,快生了吧?」

  「就這個月月末,下個月月頭。」說著將沈夫人讓在炕上坐了:「您請坐!」

  沈夫人在主位上坐下來,看著析秋笑道:「婆婆原說要親自來的,不過這兩日也不知怎麼了,就惹了風寒有些不舒服,我就代替她來了。」說著頓了頓:「我心裡也想著來看看您,這都快生了,我也沒來瞧過您,實在是太失禮了。」

  「您太客氣了。」說著又面露擔憂的道:「太夫人怎麼會生病了?沒有大礙吧?」

  「沒事,沒事!」沈夫人擺著手道:「就是有些暈症,可能過幾天就沒事兒了。」

  析秋鬆了口氣的樣子,笑著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人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如今她們可不就是我們的寶!」

  「正是這個理。」沈夫人笑著連連點頭:「四夫人這話總結的好,譬如我們家,這裡裡外外雖說是我照料,可這大事上還不得我婆婆做主,就拿她的話來說,她走過的橋可比我走的路還要多!」

  析秋抿脣輕笑著,沈夫人便看著析秋的肚子:「可比我那時候要大,估計是個大胖小子。」說著又道:「就是您太瘦了,這月子裡可要好好養養!」

  析秋點著頭笑著,沈夫人說話便頓了頓,身子微傾擰了眉頭道:「四爺可有信回來?這會兒到哪兒了?」

  「我也不說不清,不過啟程也只有兩日,只怕還在鎮遠附近吧。」說著看向沈夫人。沈夫人略想了想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是不是要沈季去接蕭四郎?沈季年前賑災的事兒如今朝中還有御史抓住不放,若是以前沈家還能辯上辯,可這件事可是擺在眾人眼前,百口莫辯……

  「不瞞您說。」沈夫人嘆了口氣:「昨兒聖上在宮裡頭還發了一通火……」析秋聽著眉梢一挑,露出傾聽的樣子看著沈夫人,沈夫人看了她一眼,便欲言又止的道:「我說了,您可別多心。」

  析秋暗暗心驚,聖上發了火難道和他們有什麼關係,還是因為蕭延誠的事?

  「您儘管說!」析秋笑著點頭,沈夫人頓了頓便道:「聖上也不知從哪裡聽了什麼話,說是遼東的鹽礦侯爺也有參與……」說完,就看著析秋觀察她的表情:「我家相公當即便拍了胸口說,三爺少時離家又與四爺有斷臂之仇,這次回來連您都差點遭了難,侯府和三爺之間早沒了半點親情瓜葛,又怎麼會和榮郡王的事有什麼關係。」眾人都知道,榮郡王可是和蕭延誠綁在一起的。

  析秋擰了眉頭,聖上果然還是知道了那封條約的事情,但她卻是對聖上因此發怒的事情生了些許質疑,耳邊已聽沈夫人道:「……勸了半日,聖上才停歇了怒火,所以相公一回來就和我叮囑了幾番,讓我來和您說說,讓您寫了信告訴大督都,好他心裡頭有個準備。」說著一頓又道:「還有侯爺,這兩日也沒見著他,相公想找他也尋不著人。」

  「我知道了,多謝您來告訴我這些,否則我這整日悶在家裡頭,可是什麼也不知道。」說著一頓又道:「太夫人這兩日身子不太爽利,侯爺日日床前床後侍疾呢,沈世子的意思,我回頭讓人轉告給二哥。」

  沈夫人就深看了眼析秋,笑著點了點頭,端了茶喝了一口,笑看向析秋道:「等滿月酒的時候可要好好熱鬧熱鬧,您這喬遷酒也沒辦,怎麼著也要一起補償了我們才是。」順著嘴,便換了話題。

  析秋點頭著:「一定一定,到時候給您送帖子去,您可一定要來啊。」

  沈夫人笑著連連點頭,兩人又說了別的事兒,沈夫人站起來告辭:「來了半日,我也回去了,家裡頭可離不了我。」

  析秋客氣的留了留,便親自送她到門口,待沈夫人離開,她便沉了臉……

  隨後的幾天,阮靜柳就搬到府裡來住,日日陪著析秋在花園裡頭散步,每日早晚都要診了脈,析秋心裡頭忐忑,擔心孩子晚出來會過度發育到時候會不會不好生,又怕他早出來蕭四郎來不及趕回來。

  蕭四郎侯又來了一封信,析秋將沈夫人說的話和他轉述了一遍,這之後蕭四郎便沒有信再回來。

  到了三月底,肚子依舊還沒有動靜,江氏和佟析硯以及蕭延箏卻是日日來一趟,析秋到是無所謂,反而是她們卻急的熱鍋上螞蟻一樣。

  這一日析秋剛梳洗起床送了鑫哥兒和敏哥兒出門,天誠就匆匆跑進了院子裡,看著析秋面露喜色的道:「夫人,太夫人和侯爺到通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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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陣痛

  析秋算算時間,這會兒到通州,若是馬不停蹄可能是半夜才能到,太夫人年紀大了想必應該會在通州住一夜才是。

  「你明天一早派人去城外和侯府門口接一接,太夫人一回來就派人回來告訴我。」

  天誠應是。

  果然,當天太夫人和蕭延亦沒有回來,第二日中午時分,天誠才派人進來稟報說太夫人和侯爺回到了侯府。

  析秋換了衣裳,春柳和岑媽媽有些不安的看著她:「夫人,您要真去那讓奴婢先去準備準備。」岑媽媽說完,就匆匆出了門。

  析秋出了門才知道,岑媽媽是直接給她準備了轎子,前後各兩個粗使婆子抬著,又有穩婆和七八個婆子跟著,析秋暗暗咋舌岑媽媽的謹慎小心可也沒說什麼,只由著岑媽媽去辦,她上轎前對她交代道:「你留在府裡吧,鑫哥兒和敏哥兒中午回來你陪著他們吃飯,中午就不要出去散步了,吃了飯讓他們睡一會兒。」

  岑媽媽聽著直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析秋便上了轎子,一路行至侯府,從西角門邊進了門,守門的婆子見到她皆是滿臉的笑容,析秋和眾人點了頭轎子就一路抬至太夫人院子前頭,春柳和碧槐扶著她下車,守著門的小丫頭一見是析秋立刻拔腿就跑了進去:「四夫人來了,四夫人來了!」

  析秋進了院子裡,就瞧見迎出門口的大夫人和眼睛紅紅的蕭延箏,蕭延箏三兩步走過來扶住她:「剛剛還在說你,娘說不讓你過來,我說這會兒四嫂定是已經在路上,果然被我說中了。」說著扶著她上台階:「不過也沒幾天的日子,四嫂,你可要注意身子才是。」

  析秋笑著大夫人行禮,大夫人托了她的手臂,也擰了眉頭,淡淡看向析秋,點頭道:「快進去吧,娘在裡面。」

  「嗯。」析秋應是,又看向蕭延箏:「你一早就回來等著了?」

  蕭延箏聽著就點了點頭:「昨天就回來了!」說著,紫薇已經打起簾子迎幾人進門。

  析秋隨著大夫人身後進了暖閣裡,一眼便看到坐在炕頭上滿頭銀絲華髮的太夫人,平時保養極好的皮膚,這會兒顯得乾巴巴的,眼角紋路橫生,眼睛也沒了往日的精光,渾濁無力的樣子,頭上戴著秋香色的抹額,彷彿真正的老嫗一般坐在哪裡……

  她瘦了許多,以前福貴圓潤的樣子,現在卻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得走,這一個月她到底受了多少的磨難,才會讓以往意氣風發的太夫人,成了眼前的模樣。

  「娘!」析秋紅了眼睛:「您的頭髮……」

  太夫人有些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伸出手來攜了析秋的手:「都老了,頭髮自然就白了。」聲音也是沙啞的沒有一點顏色,她摸著析秋的手,上下打量了她視線又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就不想讓你知道,這來回折騰的可不是要難受的。」又拍了拍身邊的炕:「快坐下說話!」

  「我沒事。」析秋點了頭,視線又在房中掃了一圈,沒有看到蕭延亦,太夫人彷彿知道析秋的目的,便解釋道:「他許久不在府裡,這會兒裡裡外外許多事積攢著要處理,你放心,你二哥沒事!」

  析秋放了心,和蕭延箏在太夫人的左右邊坐了下來,析秋看向太夫人紋路縱橫的手背,忍不住心酸的哽咽著道:「娘,您受苦了。」

  蕭延箏也在一邊按了帕子伏在太夫人肩頭哭了起來,大夫人目光動了動眼角微紅,卻是撇開眼,眼底卻是滿是哀傷。

  「沒事,沒事!」太夫人卻顯得輕鬆而樂觀,彷彿有什麼自心頭放下了,她道:「就是一路折騰得很,不過也沒事,就當出了趟遠門,你們不知道到了江南換了船,這一路的風景著實的漂亮,可比我小時候看的好看多了。」

  她還是小時候去的應天,一生也就出了幾次的遠門,卻沒有想到臨老後反而舊地重遊了一番。

  她說的樂觀,可析秋幾人卻能想像,太夫人的身體一直不好,這樣馬車一路顛簸,回來有蕭延亦仔細照顧,腳程又刻意放慢到還能受,去的時候還不知如何趕路呢。

  「娘,我下午請靜柳姐來給您診診平安脈吧!」析秋輕聲的道。

  太夫人看了眼析秋,又朝大夫人和蕭延箏看了眼,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好好,就依你們,讓你們也放心一些。」說著,見析秋面前還沒有茶,便開口喚道:「吳媽媽,給析秋端了紅棗人蔘茶來。」

  話音一落,房間裡外頓時安靜下來。

  紫薇探了臉,表情僵硬了許久,紅了眼睛點頭道:「奴婢這就去。」

  析秋不明白這樣的反應來自何處,也四處去找吳媽媽,自從太夫人失蹤後吳媽媽也隨她失蹤了,太夫人這麼一說倒是提醒她,進來這會兒還沒瞧見吳媽媽在跟前伺候,難道是生病了?

  她不由狐疑朝太夫人看去。

  就見太夫人見到紫薇應答,身子隨即就是一怔,愣了許久臉上的表情彷彿進入了悠遠的回憶,過了一刻她嘴角緩緩展開一抹乾乾的笑容,笑容很淺笑紋卻是極深,無奈的讓人心頓時像被針扎了一樣……

  析秋也是一愣,就見蕭延箏嗚咽的哭了起來,抱著太夫人安慰娘:「娘,吳媽媽一生守著您,她便是連死前也是護著您的,也算是全了她一輩子的心,您不要太傷心啊,定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啊?」太夫人彷彿才反應過來,有些遲鈍的朝蕭延箏看去:「吳媽媽死了?」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點了頭道:「是啊,她死了!」在她眼前,被她噁心了一輩子的東西吃得只剩下一張皮!

  太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點了點頭看向大夫人:「她的屍體沒有了,不過死前穿的衣裳我收在我的包裹裡了,還有她的一副皮囊,你讓胡總管去辦吧,我記得她的祖籍是湖廣的,這麼多年她也一直沒機會回去,就派人送她回去吧,在那邊給她安葬了。」說著頓了頓,語調毫無氣力:「再請普寧師太上門來做幾場法事。」

  語氣很淡,但析秋卻能感受得到太夫人的不捨和傷心。

  大夫人頓了頓,回道:「知道了。」想了想又道:「不如將鑫哥兒接回來,將二弟妹的除服禮一起辦了吧……」說著看了眼析秋:「就是過了些日子,有些不正!」

  「辦了吧,想必她在天之靈也不會介意的。」太夫人說著看向析秋:「鑫哥兒這段時間多虧了你照顧,暫時還放在你那邊吧,我這兩日身子也不大好,怕他回來嚇著他!」

  突然白掉的頭髮,彷彿氣球一樣癟下去的臉,鑫哥兒那麼敏感定會胡思亂想嚇著自己。

  「嗯,就依您的,您好好養著身子,鑫哥兒不要擔心。」析秋說著又將宋先生的事和太夫人說了:「在那邊上課,也沒有耽誤學業。」

  太夫人讚賞的點了點頭,拍了拍析秋的手:「還是你想得周到。」說完眼眸微垂,沒了別的動作。

  手放在腿上,面容安詳,失了反應,就像睡著了一樣……

  析秋和大夫人以及蕭延箏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太夫人,三個人頓時一驚,蕭延箏更是紅紅的眼睛一瞪,顫抖的手指去探太夫人的鼻息,析秋看著也不由緊繃了神經,大夫人站起來兩步走過來等著蕭延箏的「結果」。

  「睡……睡著了?」蕭延箏露出滿臉不敢置信的樣子,可又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不確認的朝大夫人和析秋看去:「娘……好像是睡著了。」

  析秋緊緊蹙了眉頭,她依稀記得以前實習時,常常有老人坐在醫院的長廊上睡著的樣子,那樣孤單的背影落在長長的醫院迴廊上,顯得格外的孤寂落寞,她朝太夫人看去,才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太夫人經過這一次的事情,真的老了許多許多!

  大夫人目光頓了頓,看了眼析秋和蕭延箏道:「扶著她躺著下吧。」又回頭對正好端茶進來的紫薇吩咐道:「找條輕薄的毯子來。」

  紫薇看著太夫人的樣子也是怔了許久:「哦……哦……奴婢這就去。」有些愣愣的將茶盅放在桌面上,然後失魂落魄的跑了出去。

  大夫人和蕭延箏兩人輕手輕腳的將太夫人放平在炕上,又幫她脫了鞋襪,正好紫薇拿了毯子來,又幫太夫人蓋上抽了頭上的簪子……

  析秋靜靜的站在一邊,看著睡得極香,像個孩子一樣的太夫人,眼淚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來。

  「四嫂。」蕭延箏走過來攬住析秋,歪在她肩頭哽咽的哭著,又去看太夫人:「娘這是怎麼了。」

  析秋拍了拍蕭延箏,勸著道:「沒事的,許是一直在趕路累了吧。」說著牽了蕭延箏的手:「我們到外面去吧,讓娘睡一會兒。」

  蕭延箏點了點頭,和析秋朝外走,大夫人將太夫人安頓好轉頭過來看著析秋道:「四弟妹等等,我有話和你說。」說完,也和兩人一起出了門。

  三個人就隔壁的稍間去坐著,析秋朝大夫人看去,大夫人目光頓了頓道:「先二夫人的除服禮,我想托了你回去問一問,佟府那邊可還有什麼特別的講究,要來哪些人……」

  按理,自是要正經派人去請的,不過大夫人一向如此不大喜歡這些客套的事,能來問她已經很不錯了,析秋應了點頭道:「我晚上就讓人回去問一問父親。」說著見大夫人點了頭,析秋又抿脣微笑著道:「有勞大嫂了,定了哪一日我提前將鑫哥兒送回來。」

  「嗯!」大夫人點了點頭。

  蕭延箏有些萎靡不振的坐在一邊,忐忑不安的樣子,析秋握了她的手安慰道:「你也別胡思亂想,娘年紀大了有時候難免精神不濟,再加上這段時間一直奔波可能也累了,這些日子多休息養一養就好了。」

  「娘以前哪裡會這樣!」蕭延箏彷彿第一次意識到太夫人的年紀一樣,紅著眼睛緊緊攥了拳頭道:「滿頭的銀絲……她才五十歲而已。」

  析秋也嘆了口氣,只得道:「明天我和靜柳姐一起來,到時候搭了脈,娘身體到底如何我們也就知道了。先不要亂想!」大夫人聽著也是點了頭:「二弟說,娘一路上到還好,也沒有哪裡不舒服,只是總是不經意喊吳媽媽的名字!」

  心裡頭對吳媽媽的死,還是不能接受。

  析秋想到吳媽媽笑眯眯的樣子,想著她總是在太夫人面前說一些有趣的事情,對府裡的眾人都是一碗水端得很平,從不曾包庇誰道誰的長短,本以為她陪太夫人,以後也給她養老送終頤養天年,卻沒有想到遭此劫難!

  三個人對面坐著,外面唐媽媽的臉一閃而過,大夫人就朝析秋和蕭延箏道:「我還有事,你們坐會兒。」說著,想了想又看向蕭延箏:「家裡有我和你四嫂,你沒事便回去吧!」

  「大嫂!」蕭延箏一臉不樂意的樣子,擰了眉頭。

  析秋暗暗好奇,就聽大夫人道:「回去吧!」說完,就轉身出了門。

  蕭延箏氣餒的坐在哪裡,析秋不解的看向她,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難道還是因為龐家大老爺?

  「還不是公爹!」蕭延箏開口果然說的還是龐家大老爺:「這開了春,大街上許多人整日裡提著鳥籠子遛鳥,鸚鵡畫眉不等的,公爹也不知怎麼的也喜歡上了,這半個月的功夫的竟是倒騰了十幾個鳥籠子和十幾隻鳥來,這也就算了,不管花了多少銀子我們也能付得起,可是他倒好,還在家裡頭開了賞鳥會,外頭一些落魄舉子,閒賦官員甚至一些商戶也能請到家裡來……」

  析秋越聽就越覺得這位龐大老爺很神奇,便聽著蕭延箏說話,蕭延箏便又道:「有的人身份在這裡倒也守規矩,可有的人呢,不是我瞧不上……可是他們吃了酒就滿院子的逛,在外面也就算了,前兩日竟有個人吃了酒跑我院子裡去了……你說這樣的事情我要如何容忍!」

  估計又是大鬧了一場,析秋看向蕭延箏問道:「龐姑爺什麼意思?」

  「他能怎麼樣。」蕭延箏撇了嘴,可眼底到底還是露出甜蜜來,嘟了嘴道:「說是這兩日就送他們回廣西去。」

  析秋一愣,看向蕭延箏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送他們回去?」

  「嗯!」蕭延箏點著頭:「說下個月內,定將他們送回去。他還說娘身子不好,讓我多在家裡住些日子,所以啊,我是不回去,我要在家裡陪著娘。」

  若真是這樣,析秋到真的對龐貴彬刮目相看了,不過現在說還言之尚早,等人真送走了再說。

  雖說不孝順公婆是有違孝道,可是一家子人住在一起總有這樣的矛盾,若是有退路和選擇,那何不各退一步,總比成了仇人的好。

  蕭延箏的話才落,太夫人身邊的碧蓮就掀了簾子進來,看向蕭延箏道:「姑奶奶,親家太太來了。」

  「啊?婆婆來了?」蕭延箏騰的一下站起來,朝析秋看過去,析秋便笑著朝蕭延箏挑了挑眉,嘆道:「看來,是來接你的,我看你還是隨她回去吧。也免得你婆婆難做。」

  畢竟是婆婆,不管有什麼錯,她總歸是長輩,蕭延箏基本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況且,她不希望親家太太現在見到太夫人,昔日神采雍容的太夫人這會兒卻像個普通的農婦一般,她有些維護的想著,不讓人見也罷,至少不能現在見了。

  蕭延箏理解析秋的意思,點了頭道:「那我還是隨她回去吧。明天張醫女來,有什麼結果你一定派人去通知我啊,我在家裡頭等著你。」

  「去吧,去吧!」析秋送蕭延箏出去:「將你婆婆請去你房裡喝杯茶歇歇吧,我身子不便,就不去了。」

  「我知道了!」蕭延箏點頭應是,轉身帶著身邊的丫頭們出了門。

  析秋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春柳怕她累著便低聲問道:「你要不要歇會兒?」

  「我去看看太夫人吧。」析秋也站了起來,擺著手道:「你們也去找人說說話,不用在這裡守著。」她說著,就轉身進了暖閣裡。

  太夫人已經醒了過來,不過卻是睜著眼睛很安靜的靠坐在哪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有些散亂,聽到腳步聲她朝析秋看來,抿脣笑了笑道:「你別累著,過來坐吧。」

  析秋點頭應是,坐在太夫人身邊心疼的看著她,太夫人笑著坐正了身體,搖著頭道:「真是老了,和你們說說話,竟就這樣睡著了,自己卻半點不知道。」

  「娘是累了!」析秋輕聲道:「這一路千里奔波,便是年輕人也吃不消,何況您身子一直也不好!」

  「唉!你不用安慰我,我的身子骨我自己清楚得很,再不如從前了。」她說著,攜了析秋放在腿上的手,目含寵溺的看著她:「陪我說說話吧,自從你進門,我們還沒好好說說話。」

  析秋笑著點頭:「好,娘想說什麼?」又朝太夫人坐近了些,太夫人就看向她的肚子,笑得很開心:「我在路上就算著日子,生怕趕不上你生產,老四不在,你身邊又沒個人撐著,我就一刻也不想耽誤早些回來,雖不能做什麼,可好歹也能陪著你。」說著頓了頓:「還好趕上了,這些日子可還好,不吐了吧?」

  「好多了!」說著也輕聲笑著道:「這孩子憊懶得很,在肚子裡也不怎麼動,恐怕還要再等些日子才行。」

  太夫人也是呵呵笑著點頭道:「和老四一個樣兒,那時候懷著他也是,整日裡都不動,若非肚子在那裡挺著,我有時候都不記得我懷著身子呢。」

  析秋就想到太夫人的記事簿裡記的事情,心裡心疼她,面上卻是和太夫人一起笑了起來。

  婆媳兩人坐在炕頭上,太夫人就和析秋說蕭四郎小時候的事情:「我養的幾個孩子,便是他最調皮不聽話,常常和我頂著來,他也和你二哥、大哥不同,不和我親也不黏在我身邊,整日裡在那裡打拳習武,要不然就在你父親書房待著看兵書。」

  析秋能想像蕭四郎當時的樣子,太夫人又道:「所以啊,我也不怕你多想,他自小我對他就不如你二哥和大哥親,我那時候身子不好,家裡頭裡裡外外的事情又多,哪裡能顧得上他,索性也就讓他去了,還好有你二哥照顧著,老四雖有些倔卻不渾,幾個孩子雖不說都有出息,可比起旁的人家紈褲子弟,他們卻要好上許多!」

  那倒是真的,不管怎麼說,蕭家的男子都還算正派,便是三爺出事前,也是正派的人!

  又說了別的事情,析秋就說起太夫人的那個匣子:「大嫂拿到我那邊去了,明兒我來時帶來給您。」太夫人聽著目光動了動,笑著點了點頭,又長長的嘆了口氣:「裡頭的東西你們都看過了?」

  析秋不想騙太夫人,就很誠實的點了點頭,太夫人就拍著她的手道:「裡頭那把梳子,是剛嫁過來時老侯爺送給我的,你不知道他最擅長雕刻打磨一些首飾,又做得很精緻……這些手藝啊,便是連老二和老四也都學上了。」

  析秋暗暗挑眉,蕭延亦喜歡這些雕刻她是知道的,房裡頭那麼多形態各異的石頭,可是蕭四郎也會?她到真的不知道。

  忽然間,她就想到蕭四郎送給她的簪子,玉石乃是上等的做工也極好,但花紋卻有些單調,這樣的東西店裡頭做出來不定好賣……一般商家店鋪也不冒這個險,難道她的兩隻簪子都是蕭四郎親自做出來的?

  想到這裡她心裡頭甜蜜,臉上的笑容又多了一分。

  太夫人說著頓了頓,道:「你的事我也聽說了,讓你受了這麼多的驚,都是我害了你啊。」太夫人說著嘆了嘆:「若非我讓他們住進府裡來,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析秋很理解太夫人的心情,她笑著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您不要再放在心上,我們各人都平安就好!」

  「你這孩子,真是寬厚!」太夫人笑了點了點頭。

  又說了會兒,析秋見天色不早,家裡頭還有孩子照料,便辭了太夫人回了自己府裡。

  太夫人沒有點燈,遣退了幾個丫頭,一個人摸著黑下了床拐去了佛堂裡,裡面幽幽暗暗的點了幾盞油燈,燭光跳動靜謐而孤冷。

  她在抽屜裡拿了匣子裡裝著的佛珠出來,就跪在了蒲團之上,閉著眼睛許久之後嘆了口氣,手指慢慢捻著佛珠,自言自語道:「侯爺,玉京去了,你在下頭見著她了嗎,勞煩您幫我照顧照顧她,她一生跟在我後頭,吃了那麼多的苦,到老了卻未得善終,麻煩你告訴她,她家裡頭我會幫她照顧好,讓她寬心!」說著頓了頓了又道:「侯爺,你瞧見老三了吧,希望你們父子見面能好好談一談,解開誤會吧,這一世你們一家三口不能在一起,現在在下面,應該能團聚了吧!」

  太夫人說著,眼淚便又落了下來,想到她用刀刺傷那朵那夜,老侯爺痛苦難當的樣子……他雖然沒有對她說任何的話,可後來他卻暗中派人去照顧病中那朵,這便是對她最好的回答了。

  她依舊能記得,她知道後的心情,或許她的心在那一刻就已經死了,以往種種的愛、種種的恨,都彷彿隨風逝去了吧!

  她知道,在侯爺的心裡,從此不再是她一個人,或者是她和孩子們,而是又多了一個人女人,一個如煙火一般艷麗絢爛卻短暫的女人,正是因為短暫難以擁有,才讓人刻骨銘心愛而不得輾轉反側!

  她呢?

  太夫人笑了笑,是她要求太多了,旁的男人三妻四妾可他卻只有她一個,是她要求太高了……才會受了那樣的傷,她不怪任何人!

  他閒賦那幾年,他們在侯府裡住著彷彿與世隔絕一般,她試著去忘記試著讓他們重新開始,可是她的心卻始終留在那一夜……她和侯爺說過在苗疆他失蹤那一年發生的事,侯爺什麼也沒有說,只靜靜坐著,過了許久他抱著自己哭了起來,懺悔著……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在她面前哭,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她也哭著,想到那些不堪的過往,她心痛如絞,卻沒有將那朵的事情告訴他,那朵已經受了懲罰,她說與不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後來,她真的病了,躺在床上……她想,與其讓他想著別人不如在府裡頭安排一個妾室,沒有人知道,老五的娘和那朵有多麼的相像。

  直到老五出生,她才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沒有什麼事值得她放在心裡去計較……

  而延箏第一次發病那日,她抱著她忽然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這個世上,不管你種的是善還是惡,總有一天都會報回來的……

  她的延箏是無辜的,卻要受這樣的罪,一輩子籠在陰影之中。

  侯爺身體不好幾次垂危,那時她就答應過他,要將老三當親生兒子看待,他說他欠那朵也欠老三的……她答應了說替他去還欠下的債,她努力在做也做得很好,她是侯府的主母,在侯府岌岌可危之時,團結和睦、齊心合力比什麼都來的珍貴,何況老三什麼都不知道,如老四和延箏一樣他們不過是孩子,孩子懂什麼……他們沒有選擇的權利,卻要去承擔他們犯下錯後的惡果。

  她獨自跪在那裡,彷彿將年輕到年邁的日子又過了一遍,點點滴滴湧在心頭,卻沒有掀起半絲漣漪……

  過了許久她站起,開口想喊吳媽媽,卻突然意識到她已經不在了。

  不期然的,她淚如雨下,眼前一黑便一頭栽了下去。

  析秋回到家裡,鑫哥兒和敏哥兒兩人已經下學回來,析秋很久沒有出門,甚至連娘家都沒有回,今天卻突然出去了,兩個人都有些好奇,敏哥兒問道:「母親,您出門了?」

  「嗯。」析秋沒有將太夫人回來的事兒說出來,笑著編了個理由:「大舅母有些事,我回去瞧瞧。」說著就很隨意的轉了話題:「今天乖不乖?先生教了什麼?」

  「弟子規!」鑫哥兒不待敏哥兒回話就笑著答了:「四嬸嬸……先生說,今年端午在通濟河還會有划龍舟的比賽,說帶我們去看,行不行?」

  析秋想到去年蕭四郎說帶她去看龍舟的,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沒有去成?她笑著搖頭竟一時想不起來,便看向鑫哥兒道:「好啊,到時候多帶些人護著,你們去好了。」

  兩個孩子都笑著直點頭。

  「快去洗洗手,一會兒我們吃飯了。」析秋笑著拍了鑫哥兒的小屁股,鑫哥兒捂著屁股咯咯笑著跑去淨房。

  敏哥兒卻是一時沒動,看著析秋問道:「母親,祖母還好嗎?」

  析秋聞言一愣,就看向敏哥兒,不知道是高興還是煩惱,他竟是這麼細心:「祖母出門了啊,母親哪裡知道好不好!」析秋摸著敏哥兒的頭笑著道。

  「哦!」敏哥兒悶悶的點了點頭,又看了眼析秋,就垂著手跟著鑫哥兒去了淨室,一轉身他嘴角就露出笑容來,沒有人知道,母親撒謊前眼神都會無意識的閃動幾下,有些飄忽……

  他也是留意了許久,才得出這樣的結果。

  今天試驗一下,果然如此!

  析秋自然不知道敏哥兒小小的腦袋裡想了這麼多事兒,只讓人備了飯菜,三個人吃了飯就她讓敏哥兒把書拿到次間裡,三個人在玫瑰床上各擺了舒服的姿勢看書的看書,練字的練字……

  敏哥兒顯得心情格外的好,每當他和母親一起時,心裡頭就覺得異常的踏實。

  等阮靜柳從醫館回來,才歇了燈散了各自回去睡覺。

  「……太夫人回來了,我想著請你和我一起去一趟,我瞧著她精神不大好。」析秋嘆了口氣,想到太夫人的樣子,滿面的擔憂。

  阮靜柳點了頭,回道:「這兩日我也沒什麼事,隨你使喚!」有些俏皮的樣子,倒顯得心情不錯。

  析秋很少看她這樣,便有些好奇的問道:「怎麼了,什麼事這樣高興?」

  「沒什麼事。」阮靜柳收了笑容,隨意道:「同軒堂的二公子……昨日發了酒瘋將一庫房的藥草悉數燒了,反倒成全了我們醫館的生意。」

  析秋心裡一愣,挑著眉頭看著阮靜柳,同軒堂是去年年底才來京城的藥鋪,大周各處都有分號,店鋪做得很大,據說大東家原是白手起家的,這一路打拼經歷頗為傳奇,但卻生了個浪蕩紈褲的次子,據說每每進妓館不是豪擲千金博美人一笑,便是賭館內百千萬的輸贏。

  但,這些不過是別人家的事兒,她聽了也當趣聞聽,反倒是阮靜柳的反應,讓她有些奇怪,彷彿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

  「你和同軒堂的二公子有過節?」析秋忍不住好奇問道。

  阮靜柳卻已經恢復冷淡的樣子,抓了手邊的醫書,瞥了眼析秋道:「時辰不早了,快去歇著吧。」說完,不再搭理她!

  析秋越發的好奇,心裡頭想著改日裡讓春雁回來一趟打聽打聽。

  第二日一早,析秋讓春柳將大夫人先前拿來的那個匣子帶著,和阮靜柳一起去了侯府,一進門紫薇就迎過來,看見析秋和阮靜柳一起就鬆了口氣:「四夫人,昨晚太夫人在佛堂裡暈倒了,昨兒半夜太醫來診的,只說是心脈不齊開了藥……」說著朝阮靜柳看去。

  顯然比起太醫來,她更加相信阮靜柳的醫術。

  析秋聽著就一驚,和阮靜柳兩人也不再說什麼立刻進了太夫人的房裡,蕭延亦站在床前守著,見析秋和阮靜柳進來他朝兩人點了頭,析秋和蕭延亦見了禮,問道:「二哥,娘怎麼樣了。」

  蕭延亦比起一個月前也瘦了許多,人顯得很憔悴,目中滿滿的紅血絲,他回道:「剛剛吃了藥,不過睡得不大安穩。」

  析秋朝床上的太夫人看去,就見她閉著眼睛躺在哪裡,臉上有濃濃的憔悴,沒有半分的生氣,她忽然覺得這樣的太夫人有些陌生,讓她不敢去認!

  阮靜柳已經走到床前,診了脈又撥開太夫人的眼簾看了看,回頭對析秋和蕭延亦道:「你們都去外面吧。」也不說什麼病。

  析秋和蕭延亦對視一眼,她對阮靜柳道:「我在外面,你若有事喊我。」

  析秋便和蕭延亦一前一後出了太夫人的臥室,兩人站在正廳裡,蕭延亦顯得有些尷尬,看向析秋道:「四弟妹坐!」

  「嗯。」析秋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刻去坐,蕭延亦想了想便在側面的第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沒有說話,析秋餘光看了他一眼想索性去外面走走,可又擔心太夫人,猶豫著要不要坐,蕭延亦已經朝她看來,開了口道:「算算時間,四弟這三五日就該回來了。」又看了眼析秋的肚子,面露擔憂道:「時間……可來得及,若不然我去接他一接?」

  「不用。」析秋也一直算著時間,回道:「也不知來不來得及,便是這樣等著吧,」

  蕭延亦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有些僵硬的抬了抬手臂,也不去看析秋:「坐吧!」析秋也不想把情況弄得太尷尬,便在蕭延亦對面最後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紫薇帶著人端茶進來,兩人各自低頭去喝茶,一時間各自都沒了話,過了許久析秋彷彿想到什麼去看蕭延亦,喊道:「二哥……」

  蕭延亦也正抬頭朝她看來欲言又止,他見析秋喊他臉上便露出一份輕鬆來,問道:「何事?」

  「是除服禮的事。」析秋想了想回道:「父親說一切的事兒讓您拿主意便成。」

  蕭延亦聞言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頓了頓又道:「鑫哥兒……麻煩你了。」

  析秋笑笑沒有再說話。

  過了許久,臥室裡依舊沒有動靜,析秋和蕭延亦這麼大眼瞪小眼的坐著,又覺得有些尷尬,她如此蕭延亦亦是如此,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他眼底劃落痛色心中長長嘆了口氣,突然站了起來,道:「我出去走走!」說完,負手有些狼狽倉惶的出了門。

  析秋沒有動,待蕭延亦出了門,她也暗暗鬆了口氣,端了手中的茶輕啜了一口,這時阮靜柳開了門從裡面走了出來,析秋見她出來,立刻迎過去問道:「怎麼樣了?」

  阮靜柳想了想回道:「心肌阻梗,可能是和最近的精神狀態有些關係。」析秋聽著擰了擰眉頭,阮靜柳所說的應該是心肌梗塞症?

  她有些擔憂的看向臥室裡,阮靜柳已在她對面坐下,回道:「以後我會常來施針,這樣的病只要靜心養著並無大礙。」

  析秋有些不安的點了點頭。

  又進去看了太夫人,覺得她比方才面色要好了許多,阮靜柳又和紫薇和碧蓮兩人交代了許多和平日顧忌,看了太醫開的藥方就沒有重新再寫,析秋就和阮靜柳一起去和大夫人辭了,兩個人一起回了新府裡。

  第二日一早上,天誠匆匆趕了進來,笑容滿面的道:「夫人,兵部接了消息,說是四爺的軍馬已經到了渡口,聖上已經下了聖旨,說是三日後進京。」析秋聽著擰了擰眉頭,天誠就笑著解釋道:「……恐怕要押著榮郡王繞著京城遊街示眾。」

  原來是這樣,聖上對榮郡王恨得咬牙切齒,如今落在他手裡,怎麼也要出一口這樣的惡氣才是。

  不過蕭四郎要三日後才回來?她不由摸了摸肚子,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就有些不安。

  一整天,蕭四郎要回來的消息彷彿張了翅膀飛在大街小巷,新府裡一上午接二連三的來人,先是江氏和佟析硯,又是黃夫人,錢夫人幾人輪流的來,直到下午析秋才鬆了口氣剛要進屋裡去歇會兒,外面有人來報:「夫人,徐家大爺來了!」

  析秋一怔,回頭去看阮靜柳,阮靜柳也一臉無所知的朝她搖了搖頭……

  徐天青是想通了嗎,析秋立刻點頭道:「請他進來。」

  轉眼功夫,一襲品竹色長袍直綴的徐天青信步自穿堂走了出來,析秋站在門口看著他,就覺得回到當初在佟府裡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像一抹初升的太陽,每一次的微笑和舉手投足都能令人溫暖,不由自主的笑起來。

  「表哥?」析秋知道,這樣的徐天青分明就是清醒時的樣子,她露出微笑顯得很高興。

  徐天青在院子裡頓了腳步,目光遠遠的就投了過來,看著析秋眼中滿是深深的愛戀,如當初出走時一樣,看著她時是毫不掩飾的愛戀……兩人便這樣站著,析秋有些尷尬的錯開目光,笑著道:「進來坐吧。」

  以為他會點頭,徐天青卻是淡淡笑了起來,笑容依舊是純淨如初,他看著析秋便搖了搖頭,道:「不了,我只是來和你告別的,這段時間給你們添麻煩了。」

  「要去哪裡?」析秋聞言一愣問道。

  徐家如今在山東已經沒有宅子了,徐天青能去哪裡。

  「天下之大,無處不是家。」徐天青輕笑著,像是目空了一切:「六妹妹保重!」語氣已經很堅定。

  析秋想勸什麼,卻有覺得他心意已定,自己又沒有立場,笑著點頭:「那表哥保重。」說著一頓又道:「大哥那邊,你可去說過了。」

  徐天青目光動了動,搖頭道:「大哥和大老爺以及四妹妹那邊,就有勞你代為轉達一聲,我就不去了。」說著後退了一步,抱拳行禮,道:「保重!」

  說完,深深看了眼析秋,彷彿要將她刻在腦海中一般……轉身而去。

  析秋看著徐天青顯得有些落寞的背影,長長的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腹部便是一陣收縮,彷彿像有人拿著大大的夾子,夾住了她的五臟六腑……

  緊接著,她只覺得裙底一陣潮熱,有東西流了出來。

  她臉色一變,有些驚慌的抓住了門扉,喊道:「靜柳姐。」聲音有些高亢。

  「怎麼了!」阮靜柳聞聲便從房裡飛快的走了出來,看見析秋便臉色一變:「這是要生了?」說著趕緊扶住析秋。

  徐天青剛走到穿堂門口,一聽身後的呼聲,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住,轉頭去看,就看到正房門口一片亂哄哄的樣子,便是連阮靜柳也有些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樣子。

  析秋面色慘白,咬著嘴脣像是受了驚嚇一樣攥著阮靜柳的手。

  岑媽媽從耳房飛奔出來:「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要生了……」

  「怎麼辦,怎麼辦!」春柳兩頭的轉。

  「亂什麼,趕緊扶夫人進房裡去,將穩婆請來,燒熱水,準備乾淨的帕子……」

  徐天青的腳步頓了頓,在門口停了下來,看著析秋被阮靜柳和春柳幾人扶進了臥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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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3:01:35
第一百九十五章:出生

  雖然這九個多月來,每個人心裡都做了準備,可是真的等著這一天到來後,心裡還是忍不住的直發慌,就覺得雙手雙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岑媽媽畢竟是有經驗的,一陣呼喝一眾人好歹穩了穩。

  本來是準備了耳房的,古代的人覺得生產是件污穢的事情,許多講究有條件的人家,便會單獨準備一間產室,析秋卻覺得耳房在院子裡頭來來去去的搬東西格外的麻煩,便讓岑媽媽將稍間收拾了出來,在裡頭裝飾準備了一番,這會兒正好用上。

  「穩婆來了。」岑媽媽扶住析秋往房裡走:「這頭一胎時間長,大家都不要著急。」

  阮靜柳臉沉如水,當初江氏生產她也經歷過,便是那幾年她游醫也曾幫人接生過孩子,可卻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緊張的,她扶著析秋的手忍不住就抖了起來,回頭對綰兒說:「將我的藥箱拿來,先前煮好的剪刀,棉布,燒酒通通搬進來!」

  走了幾步,頭一陣的收縮已經過去了,析秋緩了口氣在床前停了下來,這會兒就感受到阮靜柳不停顫抖的手,不由笑了起來:「靜柳姐,岑媽媽說恐怕還早得很,您不要緊張。」

  阮靜柳白了她一眼,沒好氣的道:「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快去躺著。」

  析秋雖不算是產科的護士,可當年她實習時也是每個科都待過,比起生孩子來析秋或許比阮靜柳還有經驗一些,她點了頭回頭對白著臉的春柳和碧槐吩咐道:「讓廚房給我準備點吃的,還有去備了糖和參片來。」

  春柳立刻點頭應是,和碧槐兩人小跑出了門。

  岑媽媽扶著析秋躺下來,這邊兩個穩婆掀了簾子進來,岑媽媽幫析秋將裙子脫了,兩個穩婆一個瘦瘦高高的姓蔡,低頭去檢查羊水和落紅,一個略胖些的姓王,就左右去摸析秋的肚子,阮靜柳則搭了析秋的脈。

  「落紅了。」蔡穩婆擦了手,抬頭看向析秋道:「恐怕還早得很,這會兒不過才落紅而已。」另外一個王穩婆也是點了頭道:「胎下去了,夫人先趁這時間好好歇一歇,養好了精神,以我的經驗恐怕要到夜裡才能生出來。」

  析秋點著頭這會兒沒有陣痛,她靠在迎枕上吩咐道:「去將先前準備好的東西都搬來,免得一會兒手忙腳亂的……」岑媽媽應是,析秋便閉上眼睛靠在哪裡養神,剛閉上眼睛,第二波的宮縮又來了,析秋緊緊蹙了眉頭抓住了身下的床單。

  這一次,比上次要疼上許多。

  她睜開眼睛抓住阮靜柳的手,擰了眉頭道:「靜柳姐,一會兒你不要出去,在這裡陪著我。」

  阮靜柳怔了一怔,點頭回道:「知道了。」說完,拿了帕子給析秋擦額頭上的汗。

  析秋鬆了手閉上眼睛,這邊春柳提了食盒進來:「容媽媽說別的也別吃,就吃雞蛋最好。」說著打開食盒,露出裡面一個青花大瓷碗,頓時滿室裡的香味彌漫:「是用雞湯煮的三個荷包蛋,又泡了點油餅在裡頭。」

  析秋點了頭,靠坐了起來等著這陣痛過去,她就著大海碗淅哩呼嚕的將一碗的東西吃得乾乾淨淨,阮靜柳看著暗暗咋舌,便是兩個穩婆也是心中驚了一驚,春柳見析秋全部不由問道:「你……還要不要再來點?」

  「不用。」她是怕待會兒沒力氣生,說的要到晚上,這會兒宮縮間隔時間長,待會兒緊密了她恐怕連說話都沒力氣,哪裡有力氣吃東西,又看向房裡幾個人:「你們也輪流著去吃些東西吧,不用都在這裡守著。」

  兩個穩婆朝析秋看來,又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她們幫人接生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如四夫人這樣鎮定的產婦,心裡頭暗暗讚嘆,點頭道:「那我們輪流去吃飯,夫人先休息一會兒。」

  析秋點頭,阮靜柳擰了眉頭道:「你睡會兒,我在這裡陪著你。」析秋應了又閉上了眼睛。

  岑媽媽站在院子門口,見徐天青還沒離開,不由問道:「徐大爺,您還有什麼事嗎?」徐天青有些不安的看了眼正房,小心問道:「裡面……怎麼樣了?」

  「還沒正式發作。」岑媽媽笑著道:「您不用擔心。」

  徐天青聽著就鬆了口氣,指了指外頭道:「我……在這裡等會兒,你去忙著吧。」他知道生孩子的凶險,蕭四郎又不在家,他想守在外面,便是有個什麼事說不定也能幫一幫。

  岑媽媽聽著就頓了頓,頗有深意的看了眼滿臉不安又顯得有些期待的徐天青,想了想道:「那大爺不如到後面的院子歇會兒吧,這邊有什麼情況您那邊也能知道,可好?」

  徐天青聽著,知道他畢竟是外男,想了想道:「那有勞媽媽了。」岑媽媽笑著指了個小丫頭帶著徐天青去後面的院子裡等著。

  岑媽媽見徐天青離開,又讓人將天誠找來,看著他吩咐道:「夫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發作,你找人趕緊去侯府回一聲,再去城北跑一趟告訴佟家大奶奶……」天誠聽著就是腿腳一抖,有些站不穩的就問道:「那……那四爺還沒有回來,怎麼辦。」

  「四爺回來也沒用。」岑媽媽眼睛一瞪天誠,慍怒道:「難道四爺還能幫夫人生孩子?還不快去!」

  天誠忙點著頭,飛快的跑去了外院。

  岑媽媽又指了個小丫頭:「你去外院,告訴宋先生一聲,今兒兩位小爺就留在他那邊吃午飯吧!」兩個孩子小,瞧見夫人這樣還不知會被嚇成什麼樣子。

  臨近的中午的時候,太夫人由紫薇和碧蓮扶著進來了,大夫人因為是孀居只派了身邊的唐媽媽隨著來了。岑媽媽迎過去,太夫人就焦急的問道:「這會兒怎麼樣了?」

  「見了紅,可還沒動靜。」岑媽媽就將前頭的事情和太夫人說了一遍:「夫人吃了東西,這會兒正躺著休息,張醫女在裡頭。」

  「我去瞧瞧。」太夫人手中緊緊捻著佛珠抬腳就進了院子的門,一路過了穿堂,岑媽媽在一邊道:「肚子是墜了,可還沒有動靜可能要等到晚上了。」

  太夫人緊緊擰了眉頭,她知道頭胎時間都不會短,邊走邊問道:「老四呢,還沒有回來嗎。」

  「沒有呢。聽說今天到城外,後日進城!」岑媽媽扶著太夫人上了台階,太夫人聽著就停了腳步,她昨日到現在一直養病,這會兒也才吃了藥出來,朝中的事也不清楚,不由不悅道:「去,讓人通知老四,讓他回來,這頭一胎析秋心裡頭定是沒底,他在也能穩一穩她的心。」

  岑媽媽有些猶豫,就將聖上的聖旨的事兒說了一遍,有些不安的道:「奴婢仔細想過,不如偷偷讓人帶口信出去,不知道四爺有沒有辦法回來。」

  太夫人略作沉吟,點了頭道:「讓天誠跑一趟衙門,讓侯爺遞了摺子去宮裡!」

  岑媽媽聽著就笑了起來,點頭應了。

  太夫人跨進門裡,就瞧見析秋閉著眼睛躺在哪裡,阮靜柳坐在一邊守著,碧槐和碧梧兩個小丫頭輕手輕腳的在收拾一會兒生產要用的東西,很安靜……有條不紊的樣子,太夫人點了點頭,讚賞的看了眼析秋。

  阮靜柳見到太夫人就站了起來,太夫人擺著手道:「你快坐吧,一會兒還要勞累你呢。」

  阮靜柳點了點頭,依舊在床前坐了下來,太夫人就坐在床邊看著析秋,瘦瘦的臉上皺在了一起,彷彿聽到了動靜大大的杏眼睜開,立刻露出一絲笑容來:「娘,您怎麼來了,您身子好了?」

  「吃了藥來的,你生孩子我哪裡能在家裡待著住。」說著給析秋掖了掖被子,笑著道:「這會兒生剛剛好,天氣逐漸暖和又不怎麼熱,來年孩子穿著單衣學走路也輕便得很……」

  析秋聽著點頭,太夫人就握著析秋的手寬慰道:「一會兒發作起來,你也不要慌,按照穩婆說的去做,一步一步來……我就在外面!」

  「知道了,娘。」析秋點著頭:「您去隔壁坐著吧,千萬別累著您了。」

  太夫人點了頭,唐媽媽也笑著過來,看著析秋道:「我們夫人不能過來……」

  「我知道。」析秋笑著點頭,領會大夫人的意思:「唐媽媽陪著娘去隔壁歇著吧,還不知什麼時候生,總不能一家人都熬著等吧。」

  碧槐和碧梧扶著太夫人,和唐媽媽一起,幾個人出了稍間去了次間裡歇著等。

  兩個穩婆吃了飯過來,又摸了摸析秋的肚子,蔡婆子搖著頭道:「恐怕還要再等等!」析秋擰了眉頭看向阮靜柳:「不然我在房裡走動走動吧,也有益於助產。」

  阮靜柳覺得有道理,便點頭上來扶析秋,兩個穩婆卻是嚇得不輕:「夫人,這可使不得,你這都快生了,孩子可卡在肚子上不不下的,若是走動傷著孩子怎麼辦。」

  她們大概的意思,是說孩子這會兒已經掉下來了,在骨盆腔那邊卡著,一走路兩腿動就容易挫傷孩子,析秋也不去反駁她們,擺了擺手道:「我心中有數。」便由阮靜柳扶著在房裡來回的慢步走著。

  兩個穩婆瞧著額頭的汗密密的滲出來。

  走了一會兒,陣痛再次開始,析秋有些受不住便又上了床躺著,如此周而復始,一直到傍晚還依舊是沒有動靜。

  析秋在房裡聽到敏哥兒和鑫哥兒說話的聲音,她朝外面看了看,沒見到敏哥兒衝進來,阮靜柳幫她擦著汗寬解道:「太夫人在,會照顧她們的。」

  析秋應是,這邊江氏和佟析硯來了,江氏掀了簾子風風火火的進來,留了佟析硯在外面等著,江氏一進來就問道:「聽說只見了紅,還沒什麼動靜是吧。」

  「嗯,早上見了紅,也不知什麼時候能生出來。」有人見紅三五天也不見有生產的跡象,有人前頭見紅後面就開始有動靜……不一相同。

  江氏安慰析秋:「你要多吃些東西,我上次就是這樣,生的時間長了又緊張又痛,我哪裡有心思吃,可是真到生的時候,卻是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不知道多難受。」江氏說完,春柳就笑著接了話:「夫人可是吃了三五次的東西,每次吃的都是平時吃的兩三倍呢。」

  江氏聽著就笑了起來,將析秋額頭上的碎髮捋去耳後:「還是你聰明!」析秋也笑了起來,問道:「四姐姐在外頭?」

  「嗯,我讓她不要進來的。」江氏說著目光閃了閃,佟析硯的身份還是有些……析秋目光也動了動,看向江氏道:「哪裡有這麼多規矩,你讓她在外面,這會兒還不知著急成什麼樣兒了。」

  析秋話落,門簾子被人掀開,佟析硯果然大步跨了進來,目光緊盯著析秋問道:「你還好吧,這會兒有什麼反應?」

  幾個人陪著析秋笑鬧了一陣,緊繃的氣氛總算好了一些,江氏和佟析硯聽說太夫人在這裡,便起身去給太夫人打招呼。

  房裡剩下析秋和阮靜柳兩人,阮靜柳擰了眉頭道:「大督都可說了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析秋搖了搖頭回道:「說是在城外紮營等候聖上召見,許是三天後吧。」

  阮靜柳目光動了動,又給析秋搭脈,邊道:「讓人去城外告訴他,若不然遞了牌子去宮裡,請聖意召他回來也成,那麼多將士怎麼就少了他不行!」

  現在不同以前,聖上到底什麼心思他們都沒有弄清楚,蕭四郎在朝中還是謹慎些好。

  阮靜柳見析秋沒有說話,不由瞪了眼她,沒再說什麼……

  兩個孩子哄得睡著了,太夫人轉頭和唐媽媽說話:「趁著還沒有宵禁,你回去一趟吧,讓玉真也寬寬心,免得她在家裡頭擔心。」

  唐媽媽應是,提著燈籠出了門。

  整個院子裡都靜悄悄,忽然的,就聽到稍間裡聽著一聲尖叫,太夫人一個激靈從玫瑰床上站了起來,對紫薇道:「你去瞧瞧,可是有動靜了。」

  「是!」紫薇出了門,不一會兒就跑了回來,回道:「說是羊水破了,已經發作了?」

  太夫人有經驗,聽著就便皺了皺眉頭和江氏互看了眼……

  佟析硯不明白,不由問道:「怎麼了?」

  析秋這邊一波一波的陣痛襲來,她抓著阮靜柳的手看向穩婆道:「確認是羊水破了?」

  「是的!」穩婆這個時候也顧不上析秋對他們專業性的質疑,只覺得奇怪夫人明明是頭胎,卻是什麼都懂的樣子。

  析秋能感受到身下濕漉漉的感覺,不斷有東西流在床單上,她變了臉色沉了臉問道:「那宮口呢,宮口開了沒有?」

  「宮口……」穩婆額頭上的汗簌簌的流,忐忑的回道:「宮……宮口還沒有開。」

  析秋的心已經沉了下來,阮靜柳也變了臉色,羊水是胎兒在子宮中不可缺少的東西,一般羊水破裂宮口也就開了,孩子也會在短時間內生出來,可析秋的羊水破了,可宮口卻沒有半點反應。

  能有什麼辦法?析秋緊緊蹙了眉頭,一邊忍著痛一邊回憶著婦產時的知識,可這個時候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阮靜柳緊緊蹙了眉頭,安慰她:「別著急,還有時間。」

  「別急,都別急,快生了!王婆子目光閃爍,連她自己都有些不確定。

  析秋心涼如水,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樣下去的後果,即便是到最後孩子生出來,也會因為沒有羊水導致缺氧因次而衍生其他的任何可能性的併發症,例如腦癱……她不敢想像這樣的局面……

  她抬手摸著自己的肚子,淚如雨下,腦中不斷回放著上一世的點點滴滴……

  難產,這個詞在她懷孕之時就想過許多次,在古代女人生產便如在鬼門關前走一遭,風險之大就像她曾經戲言,如獨自一人在高速公路上溜達一樣,危險無時無刻不在,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幸運的,不管前面十幾年在佟家過的好不好,可是她還活著,從異世轉生而來帶著前一世的記憶,她覺得她非常幸運,在她做了許多的準備後,總覺得這樣的情況不會發生,存著僥倖心理,可是現在卻實實在在的發生在她和孩子的身上。

  難道她和她的孩子要死在這裡?

  不,她不甘心。

  上一世她努力拼搏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可是生命卻止步與惡症,將她所有的努力化作焚燒爐內的那一縷灰塵,一絲青煙……這一世呢,她想努力活著,她不甘心和上一世一樣,什麼都沒有,眼見著她想要的幸福就在眼前,觸手可及之時一切化作如夢泡影。

  她是被命運捉弄了嗎。

  析秋的眼淚忍不住便落了下來,她低著頭看著肚子:「寶寶……你要和媽媽一起努力啊。」

  兩個穩婆輪番著檢查宮口,每一次檢查臉色就會變得更加的惶恐不安,時間在一點一滴的過去,每個人都彷彿在火上煎著。

  連最初的宮縮反應都漸漸沒有了……

  「有沒有別的辦法。」阮靜柳拉住其中一個穩婆:「總不能這樣一直等著吧?若是到明天早上還沒有開宮口呢。」說著她不等穩婆說話,她自己卻先想起來:「對,對,催產湯……」沒了平時的冷漠鎮定,她說著,快速走到桌前從箱子裡拿了一包藥出來掀了簾子出去,找到匆匆忙忙回來的岑媽媽道:「去煎了藥來。」

  岑媽媽臉色一變,看向面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阮靜柳緊緊擰了眉頭,道:「可能會難產,先煎了喝了再說。」岑媽媽聽著幾乎一個沒站穩從台階上栽了下去,她扶住了牆壁臉色蒼白的點著頭道:「這……就去。」

  春柳和碧槐進來,看到兩個穩婆的臉色,兩個人頓時就嚇得只知道哭,一個守著一邊握著析秋的手。

  阮靜柳站在門口,對著院子裡喝道:「去,把四爺請回來。」

  太夫人和江氏以及佟析硯從隔壁出來,太夫人就回頭對紫薇道:「你帶著人去找侯爺,看看那邊什麼情況!」紫薇應是,飛快的出了門。

  徐天青站在院子門口,聽著裡頭的動靜,心驚的砰砰的跳,見門裡有小丫頭飛奔出來,他心便是一提……

  六妹妹難產?

  徐天青緊緊攥住了拳頭,她這個時候一定很脆弱無助吧!

  想了想,他轉身就朝外院而去直接去了馬房,也不打招呼在馬房裡牽了馬翻身就上去朝院外飛奔而去。

  府裡的人都認識他,也就沒有攔著他牽馬,這會兒他騎著馬黑燈瞎火一路飛奔出去,眾人皆是驚慌的跳開,徐天青便走便喊道:「開門!」

  慌亂之間有人開了門。

  這時候已經宵禁了,街面上一個人都沒有,他一路朝城門飛奔而去,巡邏的侍衛瞧見夜半有人縱馬街市狂奔,頓時就擁了過來攔住了他。

  徐天青看著近在咫尺的城門,滿臉的焦急:「快放我出城,我有重要的事要稟報蕭大督都。」

  侍衛們滿面的狐疑,將他圍得更緊。

  城外三十里的軍帳中,蕭四郎手下不停將明日一應事情安排妥當,副將進來幫他換了茶,小聲道:「督都夜深了,您休息會兒吧。」這一路趕著,原本要一個月的腳程,他們硬生生縮短了一半,這會兒人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大家一個個都恨不得枕頭長在腦袋上,大督都卻連夜熬著處理軍務!

  他仔細算過,大督都這已經是三夜沒有閤眼了。

  蕭四郎頭也不抬,回道:「我沒事,你去忙吧。」手下卻是不停,心裡忍不住便一陣陣莫名的發慌,他抬頭問道:「城中可有什麼事傳出來,或是有人來找我?」

  「沒有!」副將回道。

  蕭四郎蹙了眉頭,揮了揮手,卻怎麼也坐不住,只覺得心裡彷彿著了火一樣的難受,他騰的一下站起來大步就朝外走去,副將守在門口見蕭四郎出來,輕聲問道:「督都,您有事吩咐?」

  「我進城一趟。」他說完,負手就朝馬房走去,副將聽著就是一驚,連忙壓著聲音道:「聖旨讓我們三日後進京,督都,您現在進城就是違抗聖命啊。」

  蕭延誠轉過頭來,面露戾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皇城中,蕭延亦焦急的等在外頭,常公公小心的關了門出來,問道:「侯爺,這麼晚了您可是有事?」

  「常公公,下午我的遞的摺子聖上可看過了?」蕭延亦小聲的問道,語氣有難掩的焦急。

  常公公小心的回頭看了眼鳳梧宮裡,回蕭延亦的話:「聖上一晚在看江南和衛輝的摺子,侯爺的摺子這會兒還放在龍案上呢。」說著一頓走進一步:「您可是有什麼緊要的事。」

  若沒有緊要的事,也不可能大半夜到宮裡來。

  蕭延亦緊緊擰了眉頭,一向溫潤的臉上滿是焦躁的情緒:「是我四弟……四弟妹今日生產,望聖上傳四弟先進城來……」

  「四夫人生產?」常公公聽著一愣,蕭延亦便點頭有些語調不穩:「母子凶險!」

  「您稍等等!」常公公聽著就轉身去推門,宮門緩緩開了一條縫隙,可還不等他進去,裡頭就傳來聖上的怒喝聲:「滾出去!」

  常公公一愣,聖上今晚看了江南的摺子,閔家抓了許多百姓拴在城樓之上,若是黃達攻城這些百姓就是箭靶,還揚言要引運河的水淹城。黃達此刻正在城樓下雙方對峙,聖上為此事大怒,便是連蕭大督都回京的喜訊都衝淡了不少。

  「是!」常公公在門口便是一抖,哪裡還敢進去,迅速退了出來,面露歉意的看向蕭延亦:「侯爺……您看……」

  蕭延亦緊緊蹙了眉頭,看了眼已經熄了燈的大殿,眉頭一橫朝常公公去看一眼,沉聲道:「本侯就在此等聖上吧。」說著一頓又道:「有些口渴,能否勞煩公公尋杯茶水來?」

  常公公深看了眼蕭延亦,面色一正,點了頭道:「侯爺稍等!」說著手中的拂塵一揮,將門口的兩個小內侍也一併帶走了。

  蕭延亦目光一動,露出破釜沉舟的樣子,想也不想就去推殿門:「聖上,微臣宣寧侯蕭延亦,有事求見!」

  江氏鐵青了臉,她自己難產她太知道其中的凶險,佟析硯則是經歷過江氏的生產經過,聞言臉色就白了起來:「怎……怎麼會這樣。」說著看向太夫人:「上……上次給大……大嫂接生的文太夫呢,把他請過來啊。」

  太夫人面沉如水,搖了頭道:「榮郡王出事之時,文大夫就已經在郡王府中自縊了。」實際上,郡王府中沒有一個人活著走出來的。

  「六妹妹。」佟析硯聽著掀了簾子就跑了進去,眼淚落了下來,見析秋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擰著眉頭:「沒事的,一定沒事的,你一定要堅持住啊。」

  析秋胡亂的點了頭,這個時候也顧不上和她說話,正好岑媽媽煎好了藥進來,析秋半躺著一言而盡。

  時間彷彿在慢慢挪過去,大家都在等待催產湯藥能起作用,析秋睜開眼睛問向春柳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春柳看了眼懷錶:「戍時三刻。」

  宮縮徹底消失了。

  析秋已經完全不抱希望了,她擰了眉頭看向穩婆,聲音沉沉的問道:「你們還有什麼辦法?」

  兩個穩婆幾乎有些站不穩了,自羊水破了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夫人的宮口還是沒有一點動靜,若是再過一會兒沒有動靜,裡頭的孩子只怕也難保了,胎兒一旦保不住想要再生出來就要用虎狼之藥,女人用了虎狼之藥往後夫人再生,恐怕就難了。

  兩個穩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裡是大都督府,若是今晚夫人出了什麼事,她們這些人恐怕一個也活不了,與其都是死不如拼上一拼或許還有一線的生機也未可知。

  蔡婆子穩了心神,就朝析秋看去。

  正好太夫人由江氏扶著進來,大家也顧不得避忌,這個時候人多彷彿也能互相穩住心神。

  太夫人站在門口,眾人也朝穩婆看去。

  兩個穩婆就跪在了地上,滿臉惶恐不安結結巴巴的回道:「以……以前也見過這樣的情況,羊水破了卻沒有生出來……」說著頓了頓不安的看了眼太夫人:「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還不待析秋和太夫人說話,佟析硯騰的一下站起來,指著穩婆罵道:「什麼保大人還是保孩子,要你們何用!」說完紅了眼睛:「便是如此,也該是保大人才是。」

  江氏擰了眉頭:「四妹!」一頓:「讓她把話說完。」

  這裡還有太夫人呢,六姑爺不在,六妹已經是蕭家的人,能發言做決定的人就只有太夫人。

  阮靜柳靜靜擰了眉頭。

  太夫人聞言身子便是一抖,閉了眼睛又緩緩睜開露出是上位者的威懾:「你說說,保大人如何,保孩子又如何?」

  兩個穩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支支吾吾的回道:「若是保……保孩子,就……」她看向析秋:「就用剪刀將夫人的肚子剪開……」太夫人即便是聽說過,可是這會兒還是忍不住眼前黑了黑,勉強撐著,耳邊又聽穩婆道:「若是保……大人,就用剪刀……將孩子剪碎了,拿出來。」

  「住口!」阮靜柳先是出聲喝住穩婆,佟析硯跳起來怒道:「合著你們除了用剪刀就一點法子也沒有了?」這果然是只能保一個的法子,保大人孩子必死,保孩子大人也是必死無疑。

  江氏和碧蓮扶住了太夫人,太夫人沉吟的閉上了眼睛,滿臉的頹然……為什麼蕭家的子嗣就這樣艱難。

  太夫人布滿滄桑的眼中,眼淚便順著面頰流了下來。

  兩個穩婆被佟析硯和阮靜柳前後一喝,嚇得癱坐在了地上。

  析秋面沉如水,就這樣安靜了下來,她摸著沒有動靜的肚子,心已經徹底涼了,她懷了近十月的孩子……她不能和上一世一樣,連走時便如風中的落葉一般,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沒有人記得她,沒有任何東西牽掛……

  她看向太夫人,問道:「四爺呢,四爺回來了沒有!」

  江氏鬆了太夫人,眼淚已經簌簌的流個不停,她快速的抹了眼淚,回道:「我去,我去外面看看四姑爺回來了沒有!」

  說完,飛快的掀了簾子出去。

  佟析硯和春柳碧梧幾個趴在床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娘!」析秋開口看向太夫人,緩緩吐出幾個字:「保孩子!」這是她生命的延續,如果真的沒有選擇,如果真的無能為力,她可以死但是孩子不可以,

  所有人身子便是一怔,佟析硯搖著頭:「不行,不行!」卻是一句話說不出來,哽咽著半天又道:「一定還有辦法的。」說完,滿臉期望的朝阮靜柳看去,期待她能有什麼好法子,可術業有專攻,便是醫術高超的阮靜柳也不可能所有的都有把握,也是滿臉灰敗的站在哪裡。

  佟析硯哭聲更大。

  太夫人擰了眉頭,腳彷彿灌了鉛一樣走到床前,握住析秋手老淚縱橫:「傻孩子,孩子還可以再有,我們把身子養好,再加再生好不好!」說完不待析秋說話,就看向穩婆斬釘截鐵的道:「保大人!」

  「不要!」析秋緊緊攥住太夫人的手:「娘,他是我的孩子,我每日和他說話,他那麼懶有時候聽見我說話還能還裡面動一下來回應我,他有生命,我們不能這樣剝奪他生存的權利。」

  太夫人摸著析秋的臉,心疼得無以復加:「不要再說了,娘明白你的意思,孩子雖好可總比不上你啊。」

  析秋眼淚也落了下來,只覺得滿心悲涼,搖著頭道:「娘,您就聽我的……娘,我只想拜託您一件事,這個孩子以後還勞煩您照養,將他養在您的膝下,行不行?」將來若是蕭四郎再娶,她的孩子有太夫人護著,也不至於無人看顧,說著一頓又道:「若是將來您的身子不行,就……就將他……」說著語不成聲:「將他過繼給大嫂,四爺將來還能……還能再有嫡子,把他給大嫂也能和她做個伴。」

  太夫人搖著頭,眼淚再也止不住。

  阮靜柳握著拳頭,指甲掐進手心中,她看著析秋和太夫人說著話,忽然開口道:「析秋,還有一個辦法!」

  大家聞言一怔,朝阮靜柳看去。

  阮靜柳便靜靜的道:「剖腹取出胎兒,你……還有一線生機。」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她每字每句都是從齒間說出來。

  剖腹?

  析秋不是沒有想過,可是現在的醫療水平,沒有麻醉沒有消毒什麼都沒有……

  阮靜柳所說的一線生機又有多少呢。

  太夫人看向阮靜柳:「張醫女,你……」阮靜柳擰了眉頭,聲音沉沉的道:「不試一試又怎麼會知道。」

  她了解析秋的個性,也能感同身受,若是她,她也會選擇保住孩子吧,若是真的將懷胎十月孩子從自己的體內絞得血肉模糊的取出來,她就是活著,這一輩也會活在愧疚和自責之中。

  所以,析秋的選擇,她尊重也能理解。

  太夫人擺著手:「都不要說了,聽我的,保大人!」不容置疑。

  「娘!」析秋哽咽看著太夫人:「讓靜柳姐試一試吧,您知道她的醫術,她不會胡亂說話的。」

  太夫人身體震住,喃喃的看著已然下了決心的析秋,又去看同樣宛如赴死一樣卻沉靜異常的阮靜柳……

  「真的有把握?」佟析硯期待的看向阮靜柳,彷彿她是有仙術的神仙,輕輕吹一口氣就能化腐朽為神奇。

  阮靜柳擰了眉頭,並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回道:「試一試。」說著一頓:「春柳綰兒留下,你們都出去吧。」

  「析秋!」太夫人滿臉的不捨:「你真的要這麼做?」

  析秋聞言沉沉的點了點頭,肚子裡的反應她體會最直接,宮口不開羊水已破,若是再拖孩子存活的機率就會越小:「四姐,麻煩你扶娘出去!」

  佟析硯抹著眼淚點了頭,去挽住太夫人勸著道:「太夫人,我們去外面等吧,張醫女醫術了得,一定能想到辦法。」

  太夫人被佟析硯扶著出去,又站在門口看向躺在床上的析秋,沉吟了一字一句道:「秋丫頭,我便是拼了老命,也會將幾個孩子撫養成人。」

  這是她的保證和承諾。

  析秋點了點頭,眼淚落了下來!

  兩個穩婆面如死灰,她們不敢想像剖腹取出孩子,大人還有活的機會,彷彿看異類一樣看著阮靜柳,失魂落魄的退了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阮靜柳和析秋,春柳和綰兒守在一邊抹著眼淚。

  阮靜柳在析秋床邊坐了下來,握著她的手:「……你怕不怕?」

  析秋凄然一笑,點了頭道:「只是再死一次而已。」

  阮靜柳看著她,緊緊攥著她的手,笑的凄涼道:「那好,我們便豁出命博一次。」說著一頓:「別怕,便是死……我也陪你一起去。」

  「你可不能死。」析秋笑著道:「將來還要靠你照拂他呢。」

  阮靜柳沒有說話,點了頭道:「那我們開始吧。」說完深看了析秋一眼,轉頭對綰兒和春柳吩咐道:「熱水、燒酒、爐子、麻醉……」

  話落,三個人忙活起來。

  析秋閉著眼睛,眼角的淚流了下來,不期然的眼眸就落在門口的簾子上。

  蕭四郎,蕭四郎……

  你回來了嗎,還能再見你一面?若是我走了你能善待我們的孩子吧。

  蕭四郎,蕭四郎……

  若是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就當沒有遇見我,娶妻生子安穩的過著屬於你的日子,我們相遇雖是短暫,我不確定能在你心裡留下多少痕跡,希望沒有一點也不要有,這樣,至少能在我走後,你沒有那麼傷心……

  我不算白來一趟,我們不算白做了夫妻,留了孩子也是我存在過的證明,給你留個念想吧!

  她睜開眼睛,看向站在床前臉色沉沉的阮靜柳,兩人對視一眼,阮靜柳沉沉的道:「我要開始了……」

  析秋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

  兩個人都知道,這樣做的結果的是什麼。

  彷彿生離,彷彿死別,卻沒有告別。

  「夫人!」春柳捂住嘴低聲哭了起來不敢看。

  阮靜柳慢慢解開析秋的衣裳,露出她圓圓的高高隆起的肚子。

  綰兒拿了沾了阮靜柳自己配置的麻醉劑,又拿了針灸過來:「四夫人,奴婢要給您施針。」

  析秋點了頭。

  綰兒拿了針頭要去針灸……阮靜柳彎腰抱住析秋,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什麼。

  析秋眉頭一擰驚訝的看向她,阮靜柳輕笑了笑,第一次露出俏皮的樣子,晃了晃手中的刀片,沒有再說話……

  屋子裡安靜的落針可聞。

  院子裡也是一片死寂,彷彿大家的每一次呼吸,都如放大了數倍。

  阮靜柳洗手消毒,綰兒拿針欲刺。

  就在這時,院子裡響起一聲驚呼聲:「四爺,四爺回來!」緊接著響起一陣陣紛亂的腳步聲。

  綰兒的手一頓朝析秋看去,析秋眼眸中露出一絲欣喜。

  聽到穩婆的聲音:「四爺……四爺,產房污穢之地,您不能進去啊。」

  「滾開!」蕭四郎沉沉的聲音,話落,他人已經掀了簾子進來,步子之大彷彿一步就欲到析秋身邊,平日從容不迫威懾沉冷的步伐,此一刻卻顯得凌亂漂浮:「丫頭!」迫不及待的聲音,蕭四郎已經走到床前。

  析秋憋了許久的眼淚落了下來:「四爺!」

  蕭四郎看著析秋,她調皮時沉穩時哭泣時彷徨時每一種的情緒和表情他都見過,卻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析秋,那樣的絕望,彷彿臨死前的告別。

  他心中劇痛,粗大的手掌一把握住析秋的手,轉頭看向阮靜柳:「到底怎麼回事?」

  阮靜柳就飛快的將情況說了一遍,蕭四郎越聽臉色越沉,析秋緊接著道:「四爺,您不要說話,就聽妾身這一次!」

  「不行!」想也不想,蕭四郎站了起來,看向阮靜柳:「沒有別的辦法了?」

  阮靜柳看著蕭四郎就點了點頭。

  蕭四郎身體幾不可聞的就晃了晃,緊緊擰了眉頭,低頭看著析秋握著她的手依舊沒有放開,他重新蹲在床前,不容旁人半分質疑的便道:「保大人!」說完,看向阮靜柳:「你若沒有辦法,就請太醫來!」

  蕭四郎對阮靜柳一向禮遇尊敬,這是第一次和她這樣說話。

  阮靜柳卻沒有生氣,她和蕭四郎一樣當然希望母子平安,可是這樣的情況,太醫來了也不會有辦法的。

  門口,太夫人聽見裡面的爭執,帶著穩婆又走了進來。

  穩婆又走到析秋的下身去看,用手輕輕去在析秋的肚子上打著圈按摩著……

  場面又再次凝滯下來。

  「四爺……」析秋想要去勸蕭四郎,蕭四郎卻是半分不聽她解釋,半抱著她,將臉貼在她臉上,輕輕的道:「丫頭,聽我的,不要怕……有我在!」說著,有什麼冰涼涼的東西落在析秋的面頰上,和她的眼淚溶為了一體:「我……不能沒有你!」

  析秋只覺得心中一陣劇痛,她瞪著屋頂忽然就覺得上天怎麼就這樣的不公平。

  為什麼要這樣的折磨她。給了她重生,卻又這樣無情的將一切又都收回去。

  若是她不曾擁有,便沒有如今的割捨分離,這樣的撕心裂肺。

  穩婆的手在她肚子上揉著,阮靜柳看著穩婆的動作,便也擰了眉頭,扔了手中的刀也開始和婆子一起揉著,忽然間,析秋就覺得這個法子可能有效,按摩子宮的法子只要手法不重,能有助宮頸的收縮,也能去刺激胎兒。

  她看向阮靜柳聲音嘶啞的道:「靜柳,再用點力!」

  阮靜柳彷彿也想到了這層,和她對視一眼雙雙沒有說話,只點了頭。

  旁邊的穩婆看著,也擼了袖子道:「讓奴婢來!」說著也上去,三個人拿捏著力道去按摩析秋的肚子。

  蕭四郎抱著析秋半跪在床前,所有人屏息靜氣的等著析秋的反應。

  析秋瞪著眼睛,自己試著去縮肛縮宮……

  就在這時,腹部再一次的宮縮傳來,劇烈的痛彷彿撕裂的身體一樣……

  但是她卻是笑了起來,看著眾人就努力露出一個彆扭的笑容來:「動……動了。」又看向蕭四郎:「四……四爺,寶寶動了!」

  有人咚的一聲暈了過去,析秋只聽到江氏一聲驚呼:「太夫人!」她便被劇烈的痛淹沒了所有的感官。

  蕭四郎握著她的手,抱著她在懷裡:「別怕,別怕!」他自己的手臂卻是劇烈的顫抖著,恨不得自己能代替析秋受這樣的痛。

  「宮口開了!」一聲驚呼,蔡穩婆高呼一聲:「宮口開了,夫人,快了,快了!」

  院子裡響起一陣歡呼聲。

  王穩婆就走過來,抓住析秋的胳膊:「夫人,吸氣……呼吸……」在教析秋如何去配合胎兒。

  析秋咬著牙齒,額頭上已經汗濕了一片,阮靜柳幫著穩婆,這個時候蕭四郎就顯得有些多餘,便退在另一邊,江氏也走了進來扶住析秋,抽著空隙在往析秋嘴裡塞軟軟的酥糖:「吃一些,吃一些有力氣!」嘴上是笑著說的,眼淚卻是啪啪的落在手背上。

  析秋張著嘴,乾乾的酥糖粉末黏在乾裂的脣瓣上,她努力咽下去,江氏又用勺子餵了她參湯……

  蕭四郎站在產室的門口,負手立著彷若定格住的一幅畫,滿身的灰塵沒有洗淨,眼中卻又落了霧靄。

  天際一抹紅光升起,將正個院子裡照亮。

  也將院子門口站著的兩個,彷彿石雕一樣不知站了多久的兩個人影照得很清晰……

  「哇!」就在這時,一聲宛若天籟,宛若救贖的哭聲自產房裡傳了了出來。

  所有人停住動作,待待的朝產房看去。

  緊接著蔡婆子掀了簾子扶住門框就大聲喊道:「生了,夫人生了!」

  蕭四郎直覺眼前一瞬間黑了一黑,看向穩婆就問道:「夫人怎麼樣。」

  穩婆愣了一愣,沒有想到大督都先問的是夫人,想了想回道:「夫人平安!」說著一頓討賞一樣的道:「恭喜督都,是位小公子,哭聲洪亮,好得很!

  她沒說完,蕭四郎已經和她擦身而過,進了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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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3:02:00
第一百九十六章:互愛

  所有人提著一天一夜的心,在這一刻鬆懈下來。

  江氏感同身受捂住嘴便到門口低聲哭了起來,佟析硯坐在昏迷著的太夫人床前,低聲在她耳邊道:「太夫人,生了,母子平安,是位小公子。」便是睡夢中,太夫人的眉頭也禁不住的鬆了下來,沉沉睡去。

  院子門口,徐天青站了一夜的腿腳彷彿失了直覺一樣,他眼眸澀澀的動了動,轉而朝對面的蕭延亦看去,就見蕭延亦低垂著眼眸,面上淡淡的彷彿遺世獨立一般,繼而緩緩的牽出一絲微笑來,轉身……離去。

  徐天青也笑了起來,六妹妹應該很幸福吧,他看向正房的門口……希望你一直幸福下去……

  天誠親自送蕭延亦出門,剛出了門口天誠回頭,就瞧見相反的方向,徐天青淡泊的背影越走越遠,他咧著的嘴上面的笑容就僵了僵,尤覺得這個人有些奇怪,昨兒晚上他可是是聽說了,徐家大爺在長街上差點被當做流匪抓起來,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一個文弱書生又是大病初癒,莫說打就是連那些侍衛一個拳頭也挨不過,可是他卻硬是和他們對峙著,雙方僵持不下,最後還是京動了五城兵馬司的鐘大人,鐘大人認識他才放了他離開,他卻不回府而是直奔城門,在門下疾呼……

  半夜夜重,空盪盪寂靜的城牆下,便只能聽到他一人拍打著城門。

  守門的侍衛認識四爺,得知府中情況後,最後還是放了他出城。

  而侯爺呢,宮中有消息傳出來,侯爺可是站在鳳梧宮門口,聖上正在怒火難消之中,差點就降罪於侯爺……

  好在事有起因,聖上並未怪罪,還讓常公公擬了聖旨,侯爺連夜狂奔至城門,四爺已經策馬而來。

  彷彿商議好的一樣,幸好四爺趕上了,見到了小公子的出生。

  他暗暗嘆氣搖了搖頭,又覺得心內欣慰,只覺得這一天一夜真是驚險。

  人鬆懈下來,就覺得異常困頓,天誠靠在門扉上,就開始打盹兒。

  房間裡,蕭四郎大步走了進去:「丫頭!」也顧不得房間裡血腥味彌漫,兩個穩婆有些心驚膽戰的看了眼蕭四郎,她們還沒見過,哪家的相公像大督都這樣迫不及待的。

  阮靜柳包了臍帶,和穩婆一起給孩子梳洗又用錦被包起來。

  蕭四郎坐在床邊,摸著析秋的臉滿目的疼惜,析秋卻是一身力氣竭盡,卻是強撐著朝抱著孩子的阮靜柳伸出手去:「快來給我看看,數數看手指腳趾對不對,剛剛生產那麼慢可有哪裡受傷,鎖骨有沒有骨折……」一連串的擔心疑問連著問出來,阮靜柳聽著忍不住挑眉,好笑的將大紅色繡著紅心石榴的襁褓放在她身邊:「看看吧。」

  析秋要撐胳膊坐起來,蕭四郎卻是按住她:「你別動,我來數!」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夫妻兩人竟是很認真的去將孩子的手腳從包被裡拿出來,掰著手指腳趾去數。

  析秋又摸了摸鎖骨,覺得沒有問題,終於鬆了口氣:「還好,還好!」靠回了迎枕上。

  兩個穩婆和江氏皆是掩面輕笑起來。

  蕭四郎手腳僵硬的重新想將孩子的手腳塞回去,儘管那小手軟軟的、肉嘟嘟的,可還是覺得脆弱,他害怕一不留神就傷了他,向來握劍殺敵也從未有過退縮時的手,這一刻竟有些不聽使喚。

  穩婆看不過去,小心看了蕭四郎一眼,上前道:「大督都還是奴婢來吧。」說著走過去三兩下將包被重新規整好,一邊緊著被子一邊滿臉笑容的誇讚道:「奴婢接生了這麼多人家,還是頭一次瞧見這麼水靈的孩子,頭髮又黑有密,皮膚這麼白,雖說是不怕可這肉結實啊,個子可是高得很,將來必定像大督都一樣英俊挺拔!」穩婆說完,忽然驚覺自己去評價大督都有些失言,趕忙又改口道:「瞧著眼睛像極了大督都,這小嘴和臉型卻是和夫人一個模子刻下來的一樣……」

  析秋雖然知道她說的這是恭維的話,可聽在耳朵還是覺得受用,便是連蕭四郎嘴角也掀起一抹笑意來。

  這個時候夫妻兩人才想起來去看襁褓中的孩子樣貌,析秋輕輕撥開被子,就瞧見裡面躺著的小人兒,黑黑的頭髮,眼縫很長確實很像蕭四郎的眼睛,鼻梁直直高高的,小嘴粉紅……

  確實很好看,析秋心裡忍不住的想。

  這是不是就是人們常說的,自己的生的,便是隻猴兒也覺得是世上最好看的。

  「你快歇著吧,孩子有她們照顧。」蕭四郎掃了一眼,眉梢微挑卻是更加擔心析秋:「不然吃些東西再睡,免得餓著了。」

  被他一說,析秋頓時覺得困頓起來,可這會兒她還想著試試給孩子餵奶,據說越早吮吸奶水便越早出來,她抬頭朝蕭四郎看去,面頰微紅:「妾身想試試給孩子餵奶。」

  蕭四郎頓時擰了眉頭,道:「不行,你身子不好,餵奶的事就交給奶娘。」說著,有些強硬的轉頭對穩婆道:「將兩個奶娘喚來。」

  「四爺。」析秋期望的看著他:「妾身試試,要是沒有奶就算了,要是有……他吃我的奶對我們母子都是有好處的。」

  蕭四郎見她執意,又是滿臉的希翼,雖是緊蹙了眉頭,但已經有些鬆動。

  析秋再接再厲,忍著困頓抽了抽他的衣袖:「讓妾身試試……」房裡還有旁的人,蕭四郎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沉著臉總算是微微點了頭:「若是不行不要勉強。」

  「好。」析秋笑了起來,兩個穩婆就上來幫析秋的忙,江氏則是笑著走過來,看著蕭四郎道:「姑爺去外面歇會兒吧,這裡頭正好也要收拾一下。」意思是,你在裡面總是有些不方便。

  蕭四郎又看了眼析秋,點了點頭轉身出了門。

  站在門口,他對岑媽媽吩咐道:「將兩個奶娘送進去。」岑媽媽這時候說什麼都沒意見,趕忙轉身去找早就候在一邊的奶娘,將兩人領了進去。

  析秋側著身子,解開衣領……孩子先是嘟了嘟嘴有些不滿好眠被人打擾的樣子,繼而小鼻子皺了皺,小臉一動張開嘴就含住了乳頭,裹進嘴裡便開始吸了起來……

  「哎呦!」析秋忍不住哼了一聲,江氏瞧著抿脣笑著,看向析秋安慰道:「再忍忍,再忍忍,聽說開奶都是很痛的。」她沒餵過,這會兒瞧析秋這臉皺在一起隱忍的樣子,又勸著道:「還是讓奶娘餵吧。」

  「沒事。」析秋擰著眉頭,忍著痛專注的去看孩子的小臉,吸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空吸了半天卻半點獎勵沒得到,頓時嘴巴一張鬆了乳頭,小臉撇開也不哭繼續呼呼大睡。

  析秋有些氣餒朝兩個穩婆看去,蔡穩婆就笑著寬解道:「夫人別著急,多吸吸就有了。」說著將孩子抱起來,析秋有些不捨的看著孩子,可又怕她餓著,嘆氣道:「讓奶娘餵餵看。」

  兩個奶娘,一個黃,一個周,黃氏長的精明先一步接過孩子,坐在一邊椅子上解開胸襟就去餵孩子,也不知是剛剛受了「欺騙」還是什麼,竟是不管黃氏怎麼引他逗弄,竟半天沒什麼反應。

  黃氏有些尷尬的朝析秋看來,析秋朝周氏看去:「讓她試試吧。」周氏抱了孩子,卻不如黃氏那樣心急,朝析秋道:「夫人,要不要先給他餵些水試試?」

  「也好。」析秋點了頭,春柳便拿了析秋早先新準備的勺子和碗,倒了清水涼了給孩子去喂……竟是啪嗒啪嗒的啜了兩口。

  周氏這才解開衣襟,孩子剛剛喝了水,彷彿是胃口開了,就著周氏的乳頭便吃了起來。

  「哎呦,瞧著吃的歡的。」王穩婆剛剛被蔡穩婆搶了風頭,這會兒搶著補回來:「能吃是福,定是健壯的。」

  析秋卻瞧著心裡頭發酸,卻也沒有辦法。

  「快歇著吧。」阮靜柳走過來看著她:「休息好了就有母乳了。」

  析秋早就累得不行,這會兒撐著眼皮,聽著阮靜柳的話就點了點頭,合上了眼睛便沉沉睡了過去。

  孩子呼呼吃了一頓,也是臉一擺也睡得沉沉的。

  大家趁著他們母子歇了,趕緊收拾了房間。

  中午太夫人醒來,阮靜柳重新開了藥給她餵了,覺得精神好多了,一夜未睡又是繃著神經的,身子還未康復太夫人會暈過去也不奇怪,這會兒醒來便急著問道:「可是生了?秋丫頭可好?」

  佟析硯一直守在一邊,聞言就笑著道:「好,母子平安,您放心吧。」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太夫人連連作揖,滿臉的笑容掙扎著就要坐起來,佟析硯按住她:「您身子還虛得很,張醫女說您要靜養。」說著頓了頓笑著道:「您若是想看孩子,我抱過來給您瞧瞧?」她也想再看看。

  「可別吹著風了。」太夫人滿臉的擔心:「我沒事,還是我過去瞧瞧吧。」

  佟析硯笑著站起來,道:「裹著嚴嚴實實的,您放心。」說著出了門,一會兒由周氏抱著孩子進來,果然裹的嚴嚴實實的進了門,太夫人撐著坐起來迫不及待的伸手出去:「來,我瞧瞧!」

  周氏將襁褓送去太夫人面前,太夫人瞧見裡頭的小人兒,頓時露出滿臉的笑容,紅了眼角:「好,好!真像老四!」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歡喜得很。

  佟析硯看著孩子直樂,眼底卻是掠過一絲酸楚和羨慕,看著孩子越發的喜愛。

  析秋再醒過來時,已經是天擦著黑,眼眸一睜就瞧見蕭四郎正襟危坐的在床前,視線嚴肅的盯著她身側的襁褓,析秋挑著眉頭去看孩子,這才發現孩子已經睜開了眼睛,父子兩人大眼瞪小眼……

  她知道這會兒孩子可能還沒有視力,也不定是看著蕭四郎,可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醒了?」蕭四郎終於挪開視線,看向析秋柔聲問道:「餓不餓,想吃什麼讓廚房去給你做。」

  析秋聞言,還真覺得有些餓,可又捨不得孩子醒著的這會兒,便道:「妾身現在不餓。」說著,艱難的要翻身面對著孩子,蕭四郎瞧著她皺著眉頭難受的樣子,不由大步走了過去:「你別動,我來。」

  說著,大手朝析秋身下一伸,析秋一臉的緊張:「別……妾身身上還沒乾淨呢。」怕弄髒了,男人很忌諱這些,便是連產房也進不得,怕沾染了霉運,更何況這些髒東西。

  蕭四郎卻是不管,手臂一抬析秋已經穩穩翻了身:「哪裡這麼講究。」析秋笑著嘆氣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目光就落在孩子臉上,滿臉的笑容……

  換母子兩人大眼瞪小眼。

  蕭四郎依舊坐在椅子上,看了眼兒子又看看析秋,咳嗽一聲道:「他……怎麼不睡覺?」聽說孩子出生都是連著睡一個月才睜開眼的,他怎麼這會兒就開眼了。

  「許是睡飽了。」析秋笑著道,忍不住伸手去摸兒子的臉,小傢伙彷彿感覺到母親的逗弄,回應一樣嘴角突然就冒出了個小泡泡來。

  「四爺,四爺……」析秋驚喜的道:「您瞧,他吹了個小泡泡。」

  蕭四郎聞言眉梢一挑,想去看又覺得他一個男人和女人一樣有些……可見析秋的高興的樣子,又不忍不住好奇,僵硬的彎了腰探頭去看……

  就瞧見兒子粉嫩嫩的嘴角,果然有個小氣泡,夫妻兩人湊著腦袋,盯著孩子的臉看的興致盎然

  蕭四郎看了半晌,問道:「怎麼會吹泡泡?可是餓了?」有些不確定的樣子。

  「有可能。」析秋又想試試自己餵奶,朝蕭四郎看去:「四爺將周氏喚進來吧。」蕭四郎不同意她餵奶,她想用迷霧彈遮掩一下,等奶出來到時候不餵也不行了。

  蕭四郎點了點頭,將周氏喊進來,析秋朝周氏看去:「孩子是不是餓了?」

  「奴婢瞧瞧。」才餵了不過兩刻鐘的功夫,說著她就暖了手去解開包被,隨即笑著道:「小公子這是尿了,不是餓了……」說完就麻利的抱著去另一頭的貴妃塌上去換尿布。

  析秋和蕭四郎聽著就對視一眼,析秋嘆了口氣,帶孩子果然還是要經驗。

  周氏三兩下換了尿片又抱回來,析秋探頭去看,就見小傢伙又閉上了眼睛睡著了,她愕然,難道剛剛睜著眼睛「瞪著」他們,是在提醒他們他尿了?

  她輕笑了起來。

  「夫人,您身子還要靜養,不如奴婢將小公子帶下去歇著吧!」周氏試探的問道。

  析秋想了想搖頭道:「就放這裡吧,晚上你就睡隔壁,要是他哭了你再來餵也罷。」周氏聞言欲言又止,頓了頓還是點了頭出去。

  「四爺,幫妾身將岑媽媽喚進來吧。」析秋小聲的道。

  蕭四郎點了頭掀了簾子將岑媽媽喚進來,析秋便吩咐道:「兩個奶娘,就將周氏留下來吧。」說著一頓又道:「將她安排在隔壁歇著,她需要什麼都給她備了。」

  「夫人?」岑媽媽朝析秋看來:「您這是……」

  析秋知道她的意思,解釋道:「孩子願意和母親在一起,我也捨不得讓他離開我,就先放我身邊帶著吧,若我身子吃不住,才抱過去便是。」

  岑媽媽知道,析秋但凡不說,說了就定已經是做了決定不可改變得,她點頭道:「那奴婢去安排。」說著一頓又道:「不如晚上安排了人值夜吧,或是在房裡添個小榻罷了,這樣也方便。」

  析秋覺得方便是方便,可是還是有些不習慣房裡頭有外人在,想了想道:「先這樣,不行再另做打算。」

  岑媽媽見說不動她,就點了頭道:「那奴婢去安排!」說著出了門。

  蕭四郎又進來,析秋看著他道:「四爺要不要歇會兒?」說著一頓又道:「還要去城外軍營嗎?」

  「不用。」蕭延亦已經和聖上遞過摺子了:「明日進城事務已經安排妥當,有人去做!」說著走進床邊坐在剛剛坐著的椅子上:「廚房裡給你做了吃食,我讓人端來給你可好。」

  析秋放了心,就覺得饑腸轆轆的,笑著點頭道:「好!」蕭四郎便喚人將吃食端進來,進門的是春柳笑盈盈的道:「夫人,張醫女說讓您先吃了藥再吃東西。」說著端了一碗黑呼呼的藥汁來,蕭四郎見了就擰了眉頭問道:「什麼藥?」

  春柳回道:「說是去惡血的,可能吃幾副等惡血去了就沒事了。」

  蕭四郎依舊有些不放心,析秋接過碗一飲而盡又拿帕子擦了嘴角,寬慰道:「生產完總有惡血的,四爺放心。」

  蕭四郎這才鬆了眉頭。

  析秋吃了飯才覺得舒服了些,又低頭去看兒子,看了會兒抬頭朝蕭四郎問道:「四爺給他取個名字吧……」

  蕭家這輩人是懷字輩,晟、鑫、敏……

  蕭四郎聞言挑了挑眉,有些犯難又有些鄭重的樣子:「不著急,時間不早了,你早些歇著。」

  析秋也不勉強,看他問道:「四爺也去歇著吧。」這兩日蕭四郎不能同睡這裡,不過臥室空著他可以去睡臥室,但一屋子的女人進進出出又不方便,析秋早早讓人收拾好了書房,索性離得近來回還算方便。

  「你睡吧。」蕭四郎幫她掖了掖被子,又忍不住在她依舊有些慘白沒什麼血色的臉上親了親:「我在這裡守著。」

  析秋知道他定是一路趕著回來,還不定幾日沒有休息,就心疼的看著他:「不然……四爺在這邊的貴妃榻上將就一下。」

  「我不累。」蕭四郎執意不睡,析秋也勸不過,自己又睏頓的睜不開眼,勉強撐著說了幾句,就握著他的手和兒子腦袋頂著腦袋縮進了被子裡睡著了。

  蕭四郎的手被她握在懷裡,目光一時落在她面上,一時又移到兒子臉上,嘴角的笑容就越勾越大……

  半夜時分,析秋是被一聲哭聲驚醒,洪亮的彷彿能將屋頂都掀了,她睜開眼就瞧見蕭四郎以一種奇怪的雙手托舉在胸前的姿勢抱著兒子在房裡來回的走動,見析秋醒來他有些狼狽的道:「是……是不是又尿了?」

  「妾身看看。」她說完,蕭四郎就小心翼翼將兒子放在她身邊,析秋伸手進去摸了摸,裡頭乾燥得很沒有尿,她疑惑道:「餓了?」也是不確認。

  想歸想,她看向蕭四郎:「四爺還是將周氏叫進來吧。」蕭四郎點了頭正要出去,周氏已經掀了簾子進來,一看孩子就道:「是餓了。」說完就轉頭朝析秋看去:「小公子若是睜著眼睛不哭不鬧,就定然是尿了拉了,若是這樣哭的聲嘶力竭的,就定然是餓了。」已經琢磨出規律了。

  析秋點頭記下來,看向蕭四郎:「四爺去休息吧!」蕭四郎看了眼周氏,又看了析秋,想了想還是點頭道:「那你好好休息。」說完負手出了門。

  蕭四郎一走,析秋便對周氏道:「讓我來試試,若是還沒有你再來餵。」周氏便將孩子放在析秋面前,又幫著她餵奶,小傢伙一碰到口糧,頓時啪嗒啪嗒吸了好幾口,可不過三兩口的功夫,見沒有收穫,頓時小嘴一癟又哭了起來。

  析秋嘆氣又怕餓著他,只得放棄交給周氏,周氏抱去一邊,析秋就瞧見他吃得歡快得很。

  這孩子太精明了,有奶就吃沒奶連半點力氣也不願使,這奶水要吮吸才能有,這樣下去不用兩三天她就徹底沒有可能親自餵了。

  蕭四郎去了書房,卻是沒有去睡,而是坐在桌前提著筆,目露深思竟還有些許糾結,待一滴墨汁落在宣紙上,他才醒過來,扔了筆在書架上抽出本書一頁一頁的去翻。

  給孩子取名字?

  當初敏哥兒的名字是太夫人取的……

  不能太隨意,又不能太張揚。

  一整夜,書桌上放了一摞的書,卻沒找出一個字適合自己兒子,總覺得不合適。

  第二天一早上,析秋醒過來,春柳和岑媽媽幾人魚貫進來,析秋見到岑媽媽問道:「太夫人和兩個孩子還好吧?」昨天天黑前江氏和佟析硯就回去了。

  「太夫人昨天中午就醒了,看了小公子喜歡得不得了。」岑媽媽笑容滿面拿熱水給析秋擦了臉:「鑫爺和敏爺乖得很,昨晚自己睡得覺,早上自己起床去的學館。」

  析秋放了心,問道:「四爺呢?」岑媽媽笑容更加的大,回道:「早上剛睡,昨夜奴婢瞧見書房的燈亮了一夜。」

  析秋聽著也笑了起來,以她對蕭四郎的了解,定然是為了孩子的名字煩神。

  吃了早飯,析秋叮囑岑媽媽道:「洗三禮的名單就按照我們先前列的出去報喜,旁的人家也不用去了。」

  岑媽媽應是:「奴婢中午就去辦。」析秋點了頭又道:「前頭用紅筆勾的那幾家你和容媽媽親自去一趟吧。」岑媽媽笑著點頭。

  析秋便又歪著頭去逗兒子。

  太夫人由紫薇扶著進來了,坐在床前看著析秋滿臉的笑容怎麼也掩不住:「這孩子可真乖,這一夜我可就聽了他哭了一次……」說著想到鑫哥兒小的時候:「……鬧得很,一夜哭到天亮。」

  鑫哥兒身子自小弱,餓不得冷不得,難免有些嬌氣。

  「……尿了就拿眼睛瞪著你,餓了就哭,也沒見過這樣的孩子,怪得很。」析秋笑著道。

  太夫人聽著卻稀罕得很,愛不釋手的去抱著孩子摟在懷裡:「我瞧著好得很,哪裡都不怪。」說著忍不住在他小臉上啜了一口:「瞧這五官長的,將來定又是個俊美的。」

  蕭氏的基因確實好,不管男女便沒有難看的,析秋不得不承認。

  自家的孩子自是越看越好,太夫人抱在懷裡看向析秋:「這奶水若是沒有也彆強求,你生他遭了罪,身子恐怕要仔細將養個幾個月才能恢復,還是先緊著養自己,你身子好了才是他的福氣。」

  析秋也覺得太夫人說的有道理,點頭道:「若是不行也就算了!」還是有些失落的樣子。

  「我生老四時也是沒有奶水。」太夫人笑著道:「幾個孩子都沒親自餵過,那會兒在軍營又尋不著奶娘就想自己餵養,可哪裡曉得這孩子便是喝羊奶也不願費盡吃我的,一開始還好,可沒過兩日奶水就徹底沒了。」說著又看向懷裡的孩子:「別說,這父子倆便是連這習慣也像得很。」

  析秋也忍俊不已。

  「娘。」析秋看向太夫人,從枕頭下拿出洗三禮的單子給太夫人過目:「您過目瞧瞧,上頭的人可有錯處。」

  「我瞧瞧。」太夫人將孩子放下,接過單子眯著眼睛看了半天,點了頭道:「沒錯,就按這些人去請吧。」說著頓了頓又道:「這些事你也別費神,不還有我嗎。」

  析秋聞言一頓,搖頭道:「您身子不好,怎麼也不能讓您勞累。」況且,前面出了三爺的事,太夫人這會兒又是滿頭的白髮,見著人定然又是一番私下議論,她不忍心讓她這樣年紀了,還成為別人的談資。

  太夫人彷彿知道她的顧忌和擔憂,滿不在乎的道:「都是事實,也沒什麼可擔心的。」說著一頓又道:「人總要老的,遲早的事罷了。再說,回頭讓你大嫂也來,她在後頭打點打點還是可以的。」

  析秋心中微酸,噙著淚點了頭。

  說曹操,曹操到,岑媽媽掀了簾子道:「大夫人來了!」

  析秋聽著就吩咐道:「快請進來。」大夫人一向顧著自己的身份,喜慶的日子從不在人前走動,避忌著,她卻沒有這樣的避諱……

  「隨她去吧。」太夫人笑著道:「玉真一向如此。」

  析秋搖著頭道:「總不能讓她在外面,我們一家人沒這麼多講究。」說著看向岑媽媽:「請大夫人進來。」

  岑媽媽笑著點頭出去,過了許久門簾子才掀開,大夫人走了進來,析秋笑著道:「大嫂。」

  大夫人朝她點了點頭,又看向太夫人:「娘。」有些不自然。

  人也進來了,太夫人很高興她們妯娌如此沒有嫌隙的相處,不由越加的高興指著孩子道:「快來瞧瞧,眉眼像極了老四。」

  大夫人已經聽說了析秋昨天難產的事,也知道她和太夫人說的話:「……有日您身子不便,就將他過繼給大嫂……也能做個伴……」她聽到時心頭巨震,說不上什麼樣的感覺,當初析秋進門時,她將她當成如佟析華一樣那樣斤斤計較什麼事放在心裡,背後卻又會用手段還回去的小家子氣,後來聽到鑫哥兒喊她六姨母時,她就更加確信了析秋的性格,她平生最討厭這樣遮遮掩掩的不磊落之人,心中無鬼便活得坦蕩蕩……

  直到春雁出事,她在院子裡看見了析秋的另一面,褪去了平日的唯唯諾諾溫順的樣子,那樣挺了背脊傲然立著,她當時心中雖是不悅,但卻對她印象卻有所改觀,因為因此才會更加守口如瓶再沒有提過春雁之事。

  後來又發生了許多事,她在旁觀卻也比任何人看得清清楚楚,一開始她對鑫哥兒和敏哥兒的愛護,她以為不過和佟析華一樣,面子上做做便罷了,也不會堅持多長時間,卻沒有想到她第一次看錯了人……

  大夫人看向析秋,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含著一絲暖意,朝太夫人走過去,見到襁褓中的孩子,頓時面容上一亮,心彷彿被什麼撞了一下,軟的如棉花一樣。

  這樣的眉眼,真是像極了大爺……

  心頭落下淚來,若是她和大爺有孩子,也該和他一樣可愛吧。

  析秋見大夫人盯著孩子直看,目光露出愛意,她笑著道:「大嫂抱抱試試。」

  「我?」大夫人一愣,鑫哥兒和敏哥兒她都抱過,也不算生疏,可面上依舊露出不確定的樣子,搖頭道:「還是算了,我手生免得傷了他。」站在太夫人身後,又覺得自己拒絕了析秋的好意,有些過意不去換了話題問道:「可取了名字?」

  析秋搖著頭道:「還沒有呢。」說著客氣的對太夫人和大夫人道:「不如娘和大嫂幫著取一個吧,您是祖母大嫂是大伯母,給他取名字也是他的福氣。」

  「還是讓老四取吧。」太夫人呵呵笑著,看向大夫人:「不如你來取罷,取個小名也好,先喊著,等回頭大些再正式取個名字。」

  析秋就想到蕭四郎的名字,笑著道:「就直接取個名字罷了,回頭叫順口了也不好更改。」就去看大夫人。

  大夫人愣了愣,朝襁褓中的孩子看去,想了想又朝太夫人看去:「……我哪裡有什麼好名字,還是讓四弟取吧。」將話咽了下去。

  難道真的已經取好了?析秋笑著道:「大嫂……」正說著,蕭四郎掀了簾子進來,見太夫人和大夫人都在不由點了點頭,又單獨朝太夫人看了一眼,母子兩人見面有些生硬,析秋故意笑著道:「四爺……您來的正好,正說著要給他取名字呢,四爺可想好了名字?」

  蕭四郎想了一夜,尋了許多的字都覺得不合適,便搖著頭道:「也不著急,慢慢想。」說完,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遠遠的看著析秋母子。

  太夫人目光頓了頓沒有說話,析秋笑著就去看太夫人:「那還是娘取吧。」說著朝蕭四郎看了一眼,蕭四郎和她對視一眼,沒有反對!

  析秋暗暗挑眉。

  太夫人依舊擺著手:「算了算了,還是讓他老子取吧。」語聲含有寵溺,析秋見她實在不願也就不再勉強,大夫人卻是試著朝析秋道:「炙……你覺得如何。」

  析秋聞言一怔,炙?蕭延炙……

  大夫人這是在懷念他嗎。

  不但析秋怔住,便是蕭四郎和太夫人也是怔了一怔。

  大夫人見眾人沒有回應,便有些尷尬的側開目光,沒有再說話。

  析秋卻是心疼她,她心裡一定日日念著蕭延炙,所以才這樣放不下走不出一直困著自己的籠子吧,不知道她每每夜深靜謐之時是如何熬過來的,想到此她朝蕭四郎看去:「四爺覺得這個字如何?」蕭延炙一身磊落坦蕩蕩有狹義之風,這個字也是錚錚之氣懷有傲骨,她並不討厭,若是她的兒子真如蕭延炙那樣坦蕩君子之風,她這個做母親的自是高興。

  至於命薄避諱,這更是無從談起。

  蕭四郎目光頓了頓,不像有意見的樣子。

  太夫人眼角微濕,心疼的看向大夫人。

  析秋見大家這樣的反應,不由笑著道:「我喜歡這個字,就是怕他沖了大伯的名諱……」說完朝太夫人看去,太夫人握了析秋的手,自己的兒子卻給別人當做了念想,她卻這樣大度,她哭著笑著道:「這是他們伯侄的緣分!」

  「那就用這個字了。」說著笑著去看襁褓中的孩子:「炙哥兒,聽到了沒有,以後你就叫炙哥兒了,要像你大伯一樣有出息哦。」

  大夫人已淚不成聲,情不自禁的低頭去看炙哥兒,伸出手顫抖的去觸摸他的小臉,眼淚落在大紅的襁褓上……半晌她抬頭朝析秋看去:「謝謝你。」

  析秋回以微笑。

  蕭四郎負手站起來,出聲道:「那便定了這個字,回頭請二哥上了族譜。」說起族譜,他不由頓了頓想到蕭延誠臨終請求。

  「等過了滿月再上。」太夫人回頭看向蕭四郎:「晚點上有晚點上的好處。」說著又親了親炙哥兒的小臉。

  析秋明白,太夫人這是怕折了他的福氣。

  蕭四郎難得的沒有反駁太夫人,而是點了點頭。

  「玉真,這兩日恐怕還要勞累你兩頭跑跑。」太夫人笑著道:「洗三禮的事兒,還要你去打點。」

  大夫人飛快的擦了眼淚,笑著點頭:「只要四弟妹放心,我自是願意的。」析秋笑著點了頭:「那有勞大嫂了。」

  「四弟妹客氣了。」大夫人笑著道:「索性我閒著也沒事。」又朝炙哥兒看去,滿目含著溺愛。

  太夫人又朝蕭四郎看過來,問道:「今兒大軍要進城了吧?你不用去露個臉?」

  蕭四郎聞言表情有些怪,回道:「不用。」太夫人聽著就擰了眉頭,道:「聖上總要論功行賞的,你還是去瞧瞧,也給我們炙哥兒討個封賞回來。」

  太夫人這口氣竟有些拿蕭四郎打趣的味道,析秋暗暗發笑,便是連大夫人忍不住露出笑容。

  蕭四郎表情有些擰巴,看了眼太夫人又看向杏眼含笑的析秋,皺了皺眉頭……

  房間裡氣氛一時有些怪,突然炙哥兒彷彿反抗一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還不待析秋反應,就已經有三雙手伸了過來,還是大夫人手腳快些抱了炙哥兒輕輕抖著哄著,就面露焦急的問道:「是餓了,還是尿了?奶娘呢。」

  太夫人和析秋露出愕然的樣子,婆媳兩人相視就笑了起來,再去看蕭四郎,就見他尷尬的飛快的收回手,又負在身後朝床外退了一步。

  太夫人瞧見,眼中笑意更濃。

  岑媽媽帶周氏進來,就瞧見一家子人圍在床前氣氛和睦其樂融融的樣子,她笑的越發的開心,就覺得小公子出世真是極好,將一家人的感情也拉得更加近了,再去看大夫人,當初鑫哥兒和敏哥兒她可沒有這樣的緊張過。

  果然是餓了,周氏抱去一邊餵了奶,又呼呼睡著了。

  敏哥兒和鑫哥兒下了學回來,由各自奶娘領著,兩個孩子兩天沒有見著析秋,立刻飛奔進來:「母親……」「四嬸嬸……」的喊著。

  「輕點,輕點,可不能吵著弟弟了。」太夫人噓了一聲。

  兩個孩子立刻止住了聲音,有些不解的朝析秋看去,析秋就笑著道:「過來看看弟弟。」

  兩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鑫哥兒立刻露齒笑了出來,蹬蹬跑到床前惦著腳去扒襁褓,見到裡頭的小小的人,滿臉的好奇的朝析秋看去:「四嬸嬸,他是小弟弟?」

  「是啊,鑫哥兒喜歡嗎?」析秋笑著道,鑫哥兒聽著是弟弟,就更加好奇的道:「他怎麼這麼小,這會兒還沒到午覺時間,怎麼就睡覺了。」說著又戳了戳炙哥兒的臉,露出一本正經的樣子:「我是你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一屋子的人再忍不住笑了起來,太夫人抱著鑫哥兒就笑著道:「他這麼小還不會說話,你問他,他哪裡能回你的話。」鑫哥兒似懂非懂:「那他從哪裡來的?」說著恍然大悟的樣子:「是不是從四嬸嬸的肚子裡蹦出來的?」先頭四嬸嬸肚子很大,他就問過四嬸嬸。

  太夫人聞言樂不可支,歡喜的捏著鑫哥兒的小臉,析秋聽著就點頭道:「是從四嬸嬸的肚子裡出來的,鑫哥兒真聰明!」

  鑫哥兒就露出得意的樣子,回頭來拉敏哥兒,終於捨得給他讓出一點觀賞弟弟的最佳位置:「你來瞧瞧,他可真小啊。」

  敏哥兒就有些忐忑,看了眼小小的弟弟,就轉了臉朝析秋看去,有些不安的問道:「母親……那你疼嗎?」

  「嗯?」析秋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敏哥兒就指了指炙哥兒:「不是從你肚子裡蹦出來的嗎,您疼嗎?」

  析秋看著他,就覺得心中一暖,這個孩子太惹人疼了,笑著搖頭道:「母親有你們,什麼疼也不覺得痛。」敏哥兒就輕擠開鑫哥兒對炙哥兒並不感興趣的樣子,而是湊在析秋的面前摸著她的手:「那我給您揉揉吧。」

  蕭四郎看著敏哥兒目露欣慰。

  析秋忍不住的揉著敏哥兒小小的腦袋,滿眼裡的喜愛不禁:「母親不疼,謝謝敏哥兒!」

  敏哥兒終於放了心一樣笑了起來,這才轉頭去看襁褓中的炙哥兒,見鑫哥兒低著頭湊著炙哥兒小臉要去親他,就滿臉嚴肅的道:「會壓著他的……」一副護著的樣子。

  鑫哥兒笑嘻嘻的道:「我長大了,知道輕重。」又拍拍敏哥兒肩膀:「放心,我心裡有數。」老神在在的樣子。

  太夫人就笑著指著兩個孩子:「……都成精了,一個個的。」說完還是讚賞的看著敏哥兒,知道護著母親護著弟弟……這個孩子析秋不算白疼了。

  「母親。」敏哥兒歪著頭看炙哥兒:「他什麼時候能長大啊?」

  析秋笑話回道:「還需要些時間,他才剛剛出生而已。」敏哥兒就點著頭,盯著炙哥兒的小臉看,鑫哥兒就昂著頭看向析秋,道:「四嬸嬸,我吹曲子給他聽吧,他一定會喜歡。」說著,又想到什麼對著炙哥兒道:「你快點長大,我將我收著的那支玉簫送給你。」那是鑫哥兒的寶貝。

  敏哥兒擰著眉頭:「母親說了,要過些日子急不得。」說著想了想又道:「不然我們給他做個搖鈴吧,他一定喜歡。」上次在江氏房裡瞧見坤哥兒的床邊放著個搖鈴。

  「對對。」鑫哥兒點著頭:「還有小鼓,還有九連環……」

  兩個人就趴在床邊旁若無人極其認真的商量著要送什麼東西給炙哥兒。

  一時間滿室的溫馨,析秋看著敏哥兒和炙哥兒在一起親昵的樣子,只覺得五內都服帖了……

  太夫人也是滿心的安慰,餘光朝蕭四郎看了一眼,就瞧見他面色溫和,也沒了平日裡的冷峻疏遠。

  大夫人微微笑著。

  正在這時,外面容媽媽隔著簾子喊道:「四爺,宮裡來人宣讀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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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3:07:37
第一百九十七章:封賞

  太夫人雖說剛剛還拿蕭四郎打趣,可這會兒聖旨沒有徵兆的來了,還是忍不住的擔心。

  「大軍才進城,何以這會兒聖旨就來了?」她站了起來,面上露出一份不安來看向蕭四郎:「可是為了別的事兒?」

  析秋也顯得有些緊張:「四爺!」看著蕭四郎,她心中實際上還是一直擔心聖上對蕭延誠的事兒在意,若是真的追究蕭延誠犯的罪便是誅九族也不為過的,可若是不追究,他不過是蕭氏遺落在外的孩子,這麼多年在外又是和徐威一樣受了苗人蠱蟲的脅迫,情有可原,不追也在情理之中。

  實際上,這罪怎麼論,還是要看聖上的意思。

  她怎麼能不擔心呢。

  大夫人也朝蕭四郎看去,擰了眉頭道:「大軍才進了城,押解榮郡王的車馬也沒有安頓,聖上便是要發作也該等明日才是。」說著一頓又像是寬慰太夫人和析秋:「以我看,只怕是為了別的事兒。」

  三個人心裡活動著,做著各種猜想。

  蕭四郎卻是滿面的平靜,深看了析秋一眼,朝幾個人道:「我去看看。」說完便負手朝外走,析秋卻是喊道:「四爺的朝服在房裡收著的,讓春柳拿給您。」

  蕭四郎頓了頓腳步,回頭看向析秋點了頭,隨後出了門。

  等蕭四郎一走,析秋便喚來門口的容媽媽:「宮裡頭來的哪位公公?」容媽媽想了想回道:「聽天誠喊著,像是常公公……」

  常公公?

  析秋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互看了一眼,各自都暗暗鬆了口氣。

  「……今左軍督都,二等驃騎將軍蕭四郎忠君不二,治軍有功,晉為一等將軍賜太子少保職,其髮妻蕭佟氏賢良淑德育嗣有功晉一品誥命夫人,其子乃蕭氏四房長子,賜百戶,賞良田十傾,布卷十匹……」

  「恭賀大都督。」常公公收了聖旨笑盈盈朝蕭四郎行了禮,道:「聖上這次可是對您讚賞有加,直言此次若無你謀劃防範,事情也不會如此簡單便有結果。」說著一頓將聖旨雙手奉給蕭四郎:「四夫人和貴公子的賞賜稍後就到,還勞大都督隨灑家進宮走個手續。」

  內務府有御賜品出宮,受賞人要親自前往簽字領取。

  蕭四郎雙手接過聖旨捧在手裡,又朝常公公頷首道:「此時尚早,公公隨我去外院喝杯水酒歇歇腳吧。」說著一頓又道:「此時聖上定是與沈大人和幾位閣老議事,公公索性憊懶一回。」

  「大都督料事如神。」常公公滿臉的笑容,和蕭四郎並肩朝外院走,熟絡的道:「四夫人身子還好吧,前兒灑家聽到時也是提心吊膽了一夜未睡……您在城外,若是四夫人有個閃失……」說著唏噓不已,又將蕭延亦在宮裡的事兒和蕭四郎說了一遍……

  蕭四郎目光一動,面上依舊是掛著笑意,和常公公邊走邊說著。

  內院裡,天誠和容媽媽一前一後進了門,容媽媽急不可待滿臉笑容的掀了簾子進了門,見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四夫人在房裡,她頓時滿臉笑容的給四夫人行禮:「恭喜四夫人,恭喜小公子。」

  析秋聞言一愣,看向容媽媽問道:「何事之喜?」

  太夫人卻是目光一轉,已經想到了聖旨上的內容,面上便露出深深笑容。

  容媽媽笑著道:「聖上晉了夫人為一品誥命夫人,還賜了小公子軍中百戶之職,賞良田十傾。」

  析秋眼睛一亮,她欣喜卻更是為了聖上的態度,在這樣的節骨眼上,皇上大加封賞蕭四郎,也就等於向世人說明了,蕭延誠的事他不但沒有怪責宣寧侯和蕭四郎,而且還對蕭四郎所立之功大加讚賞……

  「娘!」析秋擔心壓了許久的石頭,終於沉了底。

  太夫人滿臉的笑容,點了點頭拍了拍析秋的手,回頭對容媽媽道:「賞!全府之人皆有賞!」

  「是!奴婢這就去告訴大家。」說著身子一福,飛快的出了門去。

  大夫人也朝析秋看過去,笑著道:「恭喜四弟妹。」又看向炙哥兒滿臉的寵愛:「也恭喜我們的炙哥兒。」

  「謝謝大嫂。」析秋的心情也幾乎是飛了起來,只覺得好事一件接一件的來。

  容媽媽出門去,還不等她說大傢伙兒已經聚攏在院子裡頭了,容媽媽滿臉的笑卻佯裝慍怒的指了指站在一邊笑嘻嘻的天誠,也和眾人並肩跪著朝正房磕頭:「恭賀夫人,恭賀小公子!」

  其聲之大,闔府上下皆聞一片喜聲。

  析秋不能起身,太夫人便親自出了門,站在台階之上,笑著道:「主家之喜,也是你等之喜,今日府中所有人都有賞,中午廚房加菜,大傢伙兒都沾沾喜氣,高興高興!」

  大家自是一片謝聲,歡聲笑語中退了出去。

  府中自析秋一家人搬過來至今,這兩日可算是最是興高采烈興奮的,真正是雙喜臨門!

  「四弟應是陪常公公喝茶去了。」大夫人在床前坐下,目光無意識的便落在炙哥兒臉上又道:「自今兒開始,我們炙哥兒可也是有俸祿的人了。」

  析秋聽著滿眼的笑意,只覺得頭頂上一切陰霾散去,頓時覺得雲淡風輕起來,便是連呼吸也漸漸變得輕快。

  炙哥兒卻是大夢酣睡,彷彿這一切都和他無關,他只管躺在母親懷中睡他的安穩覺。

  太夫人笑著回來,笑對春柳幾人道:「你們誰回去給親家老爺和舅太太報喜去。」春柳聽著應是,笑盈盈的回道:「奴婢這就去!」

  說著,滿臉的笑容的出門去。

  府裡一直鬧騰的晚上,都督府一家子受封賞的事自是滿京城的傳了出去,大家原是想要來恭賀,可一算明日就是洗三禮,索性就湊著明天再來。

  析秋和太夫人說話:「您索性就住在這邊吧,給您安排了院子。」太夫人擺著手道:「我明日還是回去吧,我這把老骨頭也不能為你做什麼,留在這裡反而給你添亂。」

  「怎麼會。」析秋笑著道:「您不知道,您在這裡我心裡安心多了,可不是我定心針嘛。」

  太夫人聽著就樂呵呵的笑了起來,看向大夫人:「那我就不推辭,在這裡住些日子罷了,也省得來回的跑折騰你們。」說著一頓又道:「你今晚也歇著這裡罷了,省得明天一早來。」

  大夫人想了想,還是道:「二弟一人在府中也沒人照應,我還是回去吧。」家裡雖說沒人,但二房裡頭還是有被關著的二夫人,和兩位姨娘在。

  太夫人也沒再說什麼。

  中午析秋又試著給炙哥兒餵奶,這一次這小東西卻是給面子得很,啪嗒啪嗒吸了許多口,析秋忍著痛讓他吸著,但奶水卻是沒有半點動靜,她暗暗焦急,奶娘的奶雖好可畢竟不是初乳,她有能力和條件,便是不能吃許久,但這初乳總要給他吃了,將來抵抗力和免疫能力也能好些。

  便喊來岑媽媽:「找些下奶的偏方來,不究什麼能吃出奶水來便是。」岑媽媽原本也只當析秋圖個新鮮勁兒,畢竟餵奶可不是好玩的事兒,可現在瞧見析秋的樣子也不得不嘆氣,點頭道:「奴婢在老家的時候,聽說牛鼻子下奶好,回頭奴婢去弄點回來燉湯給夫人喝喝看!」

  這方面析秋不懂,便點頭道「你去辦吧。」說著一頓又道:「靜柳姐,怎麼沒瞧見她。」

  「張醫女去醫館了,是醫館那邊來人請去的,說是有人去鬧事,她去瞧瞧就回來。」岑媽媽擰了眉頭回了,又怕析秋擔心,補充道:「應該不是什麼大事,現在滿京城的人都知道醫館是有您的一份,一般的人哪裡敢動,只怕也是才出茅廬的不知底細的人,您就放心吧。」

  析秋雖不會仗勢欺人,但有勢不仗那她還不至於,讓人知道醫館和都督府有關,阮靜柳她們在外面走動也能方便也些。

  她聽著點了點頭,也不覺得是大事兒,便想了又問道:「春柳可回來了?」

  岑媽媽搖了搖頭:「這丫頭,許是被大舅奶奶留了午飯了。」

  析秋目光動了動,沒有再說什麼:「您也去歇著吧,這兩日累著您了。」一頓又道:「我瞧著綠枝這丫頭不錯,你忙不過來就將她放在院外歷練歷練,也能獨擋一面了。」

  岑媽媽也很喜歡綠枝點了頭應了,析秋又吩咐道:「外院裡我也瞧見有未成婚的小廝和管事家的兒子,您去瞧瞧覺得相貌為人都還不錯的,就給她姐姐配個人家,那麼大的人一直留在家裡,總不是好事。」

  她說的是白枝,岑媽媽應了:「奴婢留了心看看。」便退了出去。

  下午析秋睡醒,宮裡頭的賞賜便送了過來,岑媽媽帶人清點了送去庫房收著,蕭四郎沒有回來直接去了侯府,將析秋的描金軸赦封誥命文書恭進祠堂之中。

  滿府裡忙活了一個下午,才算是消停下來。

  析秋問碧槐:「春柳還沒有回來?」碧槐提著食盒點頭道:「還沒有回來,夫人要是不放心,奴婢跟去看看吧。」

  「不用。」析秋擺著手,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吃了下午的點心,門簾子掀開蕭四郎走了進來,先瞧過躺在析秋身邊的炙哥兒,便在析秋身邊坐了下來:「今天還好吧?」

  「妾身很好,炙哥兒也很乖!」析秋笑著回道:「四爺這會兒回來,可吃了午飯?」

  蕭四郎點頭回道:「在宮裡一起吃了些。」析秋點了頭便問道:「聖上封賞的事兒,是單我們一家封賞,還是此次有功之府都在此列?」

  「封了三府。」一頓又道:「封了黃夫人三品誥命,追封了韓夫人從一品……」

  也就是說不是他們一家獨大,也不是單單封了他們母子,析秋心中大定笑容滿面的道:「那四爺去宮中,聖上可有說什麼?」

  這時炙哥兒小嘴癟了癟,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蕭四郎看著頓時擰緊了眉頭,手動了動思索了半天還是將他抱了起來,左右挪了半天的位置,學著周氏抱的姿勢將炙哥兒夾在懷裡。

  不管姿勢舒服不舒服,反正小傢伙是沒有哭,彷彿一副很樂在其中的樣子睡得越發的香甜。

  蕭四郎鬆了口氣,回道:「也沒說什麼,無礙乎對榮郡王的懲治。」說著一頓:「人是不能留了,只是對其上責任如何追究。」一般親王郡王犯事兒,尤其是這種謀朝篡位的大事兒,自是薅了爵位連丹書鐵券一起收了,同時,將先祖的封號也一併收了。

  就是說,便是先祖死了,也得受到連帶的懲罰。

  可榮郡王的先祖不是別人,而是先太子,再往上追究可是連先帝甚至連聖上也連在此內了,所以這連帶的責任要怎麼追究自是要細細研究。

  析秋沒有再問,蕭四郎卻是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析秋挑了眉問道:「怎麼了?」

  「武進伯府。」蕭四郎擰了眉頭道:「只怕保不住了。」

  這件事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可析秋還是忍不住驚了一驚,看來聖上要連帶著將所有相關人員悉數清算一遍了,她問道:「那任雋呢,如何定奪?」

  他和任雋早年有交情,可也不過是酒肉之情,對於任雋他暗中提攜照拂也不下少數,徹底不相來往也是從武進伯府和先三皇子暗中有所來往才斷了的,這會兒的事他也不好插手,況且,遼東鹽礦的任雋他也確實參與了,醉仙樓內持械殺人的事也並非污衊。

  鐵證如山只能等著判決,析秋也知道死罪應該不會,聖上不可能做得太絕讓那些有爵之家太過心寒,可活罪定是難免,她心中想著耳邊已聽蕭四郎道:「怕是要流放。」

  「流放?」析秋鬆了口氣,其實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流放比牢獄要好許多,至少在某一個區域內他的人是自由的,若是流放的時間長家眷也是可以一同前往的:「那可定了去哪裡?」

  蕭四郎抱著炙哥兒在房裡來回慢慢走著,回析秋的話:「流放千里的話,遼東自是不能,湖廣福建廣西也應不會,只有往西走……」頓了頓他停了腳步:「應是在平涼一代。」

  平涼在陝西地界,析秋只聽說過卻沒有去過,但也可以想像西北高地黃沙漫天之處,生活必定不能和京城繁花似錦相比,不知道一向安逸享受的任雋能不能受得了,能受多久!

  還有佟析言,她會去嗎?

  析秋嘆了口氣,蕭四郎卻是身子一頓,臉上的表情一點一點僵硬起來,析秋詫異的看向他,問道:「怎麼了?」

  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無措的表情,析秋忍不住笑了起來。

  蕭四郎愣了一愣,才回道:「是不是拉了?」他聞到了臭味兒。

  析秋撐著坐起來,伸出手來笑著道:「讓妾身看看。」蕭四郎就小心翼翼將襁褓放下來,析秋拆開襁褓果然一股異味撲面出來,她笑著道:「果然是拉了。」卻沒有打算喚奶娘進來,而是對蕭四郎道:「四爺把櫃子裡的尿布和炙哥兒的裡衣拿一下。」

  蕭四郎表情有些怪,他點了頭走去櫃子裡,析秋一早吩咐將炙哥兒的東西單獨擺著,幾乎都是搭配好的,他倒也沒有費多少力氣便拿了過來,析秋已經將炙哥兒的衣裳脫了,又將拉了綠色便便的尿布放在床邊的椅子上。

  蕭四郎就垂手站在床邊上,看著她做,析秋抬頭道:「四爺幫我抬著他的腳。」她要塞尿片卻研究半天卻覺得怎麼塞都不怎麼牢靠。

  「我?」蕭四郎頓了頓,有些遲疑的上去,幫析秋將孩子的兩隻小腳握在手裡提起來。

  夫妻兩人笨手笨腳的給孩子換尿布。

  折騰了半天,析秋出了一身汗,總算是弄好了,房間裡卻是弄得一片狼藉。

  蕭四郎擰了眉頭道:「讓她們來弄吧。」說了掀了簾子出了門,不一會兒碧槐端了盆子進來,將房裡的東西悉數收拾乾淨出去,蕭四郎才負手進門,析秋看著他笑得越發的歡樂,蕭四郎走進床邊坐下,捏了析秋的鼻尖,道:「敏哥兒小的時候我便在外面,等我回去時他已經能在地上跑動,還從未抱過這樣小的孩子。」有些無奈的樣子。

  析秋便想到當初他將敏哥兒送去佟府時,也是當包裹一樣提在手裡的。

  「沒有人天生的會。」析秋笑著回道:「妾身和四爺一樣也在學著做母親……」

  蕭四郎就朝睡得香噴噴的炙哥兒看去,小小的臉長長的眉眼,讓他的心幾乎化成了水,軟軟的……可是儘管心中感覺很好,可上手的事兒去做卻是不容易,蕭四郎只得嘆氣。

  析秋熬著有些累,便靠回枕頭上,蕭四郎幫她掖被子低聲道:「你歇會兒吧。」析秋點了頭,想到蕭四郎昨晚也沒有睡好,想了想道:「四爺也在這裡眯會兒吧。」

  明日洗三禮,來的都是女眷,又得將他「趕出去」,析秋也想讓他多和孩子相處。

  蕭四郎頓了頓,索性起來脫了外衣躺在了炙哥兒另外一邊,夫妻兩人中間隔著個襁褓相視一笑,析秋低聲道:「這段時間要委屈你了。」

  他得一直睡在外院。

  蕭四郎沒有說話,卻是轉身試了試覺得這張床大小,析秋便又問道:「一直沒有問綠珠的事情,可找到她了?」

  「沒有。」蕭四郎擰了眉頭一副不願多談蕭延誠事情的意思,析秋卻依舊問了些蕭延誠的事情,蕭四郎緩緩的將苗疆發生的事情前後和她說了一遍,析秋聽完後有些驚訝,問道:「……這麼說,四爺答應三哥,將那朵入族譜?」她剛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您和聖上說了嗎?」

  蕭四郎頓了一頓,抬手摸了摸炙哥兒的小臉,回道:「今兒便提了提。」想了想看向析秋道:「還沒和娘商量……入蕭氏族譜自是沒有可能,名不正言不順,但是卻有旁的法子。」

  析秋聞言目光一亮:「四爺是打算將三哥過繼出去?還是單獨立了門戶?」

  蕭四郎讚賞的看了她一眼,果然點了點頭,道:「聖上的意思,我既已答應他,畢竟他又是蕭氏的子孫,單獨立了族譜也並不能剔除出去,只能過繼給旁支去……」這樣劍走偏鋒打擦邊球的事兒,他也是迫不得已,便是他同意聖上那邊也不好解釋,況且,大周歷朝以來還從未有過哪家的族譜中列了妾室在內,還是外族女子。

  大周禁止漢苗通婚。

  析秋嘆了口氣,也明白蕭四郎的心情,不管怎麼說,不管蕭延誠是什麼身份,但是卻是老侯爺的血脈……過繼給旁枝去,或是挑位早逝的蕭氏族人,將那朵為正妻入族譜也並非不可能,雖不在宣寧侯的族譜之上,但也不算是違背了他的承諾。

  這樣也在聖上能允許的範圍內。

  析秋卻覺得,蕭延誠這種情況便是逐出家族也不為過,這樣並不過分。

  「那回頭您和娘商量一下吧。」析秋輕輕的道,蕭四郎聞言點了點頭,兩個人又說了別的,析秋也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等她一驚醒來,旁邊父子兩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她拿眼滿室去找就瞧見蕭四郎正抱著炙哥兒在房裡踱著步子,她開顏笑著道:「可是又哭了?」

  「醒了。」蕭四郎朝床邊走來:「剛剛吃了奶,吐了點出來我怕他睡著又會吐出來,就抱著消消食。」

  析秋聽著就笑了起來,朝蕭四郎招了招手,蕭四郎挑眉走了過去,析秋就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笑眯眯的道:「人都說父不抱子,如四爺這般慈愛的父親,真是世間難尋呢。」頗有打趣的意思。

  蕭四郎眉頭輕擰:「貧嘴!」嘴角卻是笑了起來,析秋又趴著炙哥兒的小臉親了一口,咕噥道:「怎麼餓了也沒喊我!」她還想再讓他吸一吸奶水呢。

  「說什麼?」蕭四郎沒聽見她說什麼,不由重複問了句,析秋便目光一轉回道:「妾身是說,妾身所言句句屬實。」

  蕭四郎被她俏皮的樣子逗笑了起來。

  門外,春柳聽到了裡頭說話聲,便掀了簾子進來,析秋見了她才擰了眉頭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的,那邊可是有什麼事,大嫂怎麼說?」

  春柳面色有些鄭重,想了想回道:「……是大太太,恐怕不行了。」

  析秋一愣和蕭四郎對視了一眼,大太太身子雖一直不大好,可是病情也算是穩定,阮靜柳瞧過之後也覺得她這兩年只要養著就不會有事,怎麼好好的突然就不行了呢,析秋想著問道:「怎麼好好的……可知道是因為什麼事。」

  「去的時候府裡忙做了一團……」春柳說著頓了頓:「奴婢心想總要報喜的,就去了大奶奶房裡,大奶奶不在房裡奴婢就在院子裡等了一會兒,就聽院子裡的小丫頭議論……議論您的事兒。」

  析秋一怔,挑了挑眉頭,怎麼又和她扯上關係了。

  春柳就看了眼坐在床邊的蕭四郎,有些欲言又止,蕭四郎就放了炙哥兒站了起來對析秋道:「我去外院看看。」也不待析秋說話轉身就出了門。

  析秋就擰了眉頭看想春柳,春柳一臉的為難,這是佟家的事兒她哪知道要不要給四爺知道,畢竟是夫人的臉面,不由小聲道:「奴婢也沒有辦法……是大太太,昨兒就有些不好了,說是大奶奶回去大太太就罰了她立了半日的規矩,還有四小姐也被大太太丟了茶盅。」雖沒有扔到四小姐反而濕了自己的被子,但憤怒卻是極好的表達出來了。

  析秋彷彿是明白了,春柳便又道:「說是四小姐沒心沒肺,她和離回府,您生了兒子卻叫了她去,不是故意顯擺又是什麼,四小姐竟還沒心沒肺的去照顧……大太太氣得就吐了血。」析秋聽著緊緊蹙了眉頭,連口氣都嘆不出來,春柳又道:「今兒中午,大爺派人回來給大奶奶報喜,說是您晉封了一品誥命,連小公子都封了百戶,這話也不知怎麼就傳到大太太耳朵裡去了,當時就憋了氣暈過去了。」

  她要怎麼說,大太太這樣她也不知道說什麼,這兩年她們過的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她說不上尊重這個嫡母,但是也不曾犯過她,如今她好了她卻是因為她而氣出了個好歹來。

  「夫人,您也不用放在心上,依奴婢的意思,大太太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也是她自己的小心眼才這樣,不然為何滿府裡為您高興,佟家出了位得力的姑奶奶,將來家裡頭也是要靠您照拂,您又對大奶奶大爺都貼心得很,誰不為您高興,獨獨大太太好像巴不得您過得不好一樣,哪有這樣做嫡母的。」

  「不要說了。」析秋擰了眉頭,春柳的話糙理卻不糙,只是希望大哥和大嫂以及大老爺不要和大太太有一樣的想法就好。

  至於大太太,她也無能為力,胡先生左右交代了多次,要心寬才能病癒,可是她一病卻還是拖了四年,拖到如今的地步。

  「大奶奶可說明天來不來?」析秋問道。

  春柳聞言就點了點頭,道:「洗三禮便是舅奶奶做大,她說她無論如何都要來的。」一頓又道:「四小姐說不來了,到時候將禮讓大奶奶帶來,說是人多,她的身份也不便來,就讓奴婢將話帶給您。」

  析秋聞言點了點頭,靠在枕頭上長長嘆了口氣。

  佟府裡,江氏抹著眼淚從正房出來,邱媽媽在一邊也是氣得咬牙切齒:「不過一個奴婢,大太太不能說話,便讓她代為轉達意思,她到好,竟是連口氣也要一模一樣,這不是誠心的是什麼,您在大太太跟前那是兒媳是該言聽計從的,可是她算什麼,也能蹬著鼻子上臉。」

  說起房媽媽,邱媽媽便是恨得咬牙切齒,她們主僕這幾年在房媽媽手中不知吃了多少的苦頭,卻是礙著大太太的面子敢怒不敢言,最好保佑大太太好好的,否則她到要看看,沒了大太太她還要怎麼在佟府裡過下去。

  便是連大老爺也不會放過她去。

  「算了。」江氏抹了眼淚,叮囑邱媽媽道:「明日一早我去六姑奶奶那邊觀禮,若是三姑奶奶沒有去,你下午就去一趟武進伯府,讓三姑奶奶回來一趟。」總歸是女兒,大太太若是不行,子女都在她走得也能高貴些。

  邱媽媽應是。

  不一會兒佟析硯就追了出來,安慰江氏:「您別放在心上,娘這會兒我瞧著思路也沒有以前清楚了,她的意思您不要放在心上。」一頓又道:「至於房媽媽,她便是在府裡再有體面,也不過是個奴才,大嫂,您就別和一個奴才一般計較了。」

  江氏點了點頭,她總不能和佟析硯這個小姑子去討論婆母的善惡吧。

  「我送您回去吧,正好將明天洗三禮要送的禮一併給您。」佟析硯挽了江氏的手,又回頭看來眼正房,想到鼎盛時她們姐妹幾個每日出入這裡,當時娘意氣風發高高在上的樣子……

  眼睛便紅了起來。

  大太太房裡,房媽媽正在給大太太換衣裳,一邊換著衣裳一邊也是淚如雨下,這兩年她常常躲在一邊偷偷哭,眼睛早就不行了,有時候看人也是重影,對面的人不說話她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她的身子也是風中殘燭,早一天晚一天都是要死的,若不是怕大太太無人照顧,她早就一條繩子了結自己。

  既然連死都不怕,她還要顧忌什麼,自是什麼都不會在乎,誰讓大太太不痛快,他就讓誰也不痛快,不管是誰!

  心頭想著,已經給大太太重新換了裡衣,紅著眼睛和大太太說話:「您就寬寬心,她這會兒瞧著好,可不代表以後都好,別人不知道蕭四郎您還不知道嗎,早幾年京城的青樓楚館他和任三爺哪裡沒去過,整日眠花問柳……她這兩年正青春,又運氣好生了個兒子,蕭四郎怎麼能不寵著她呢,可是男人這心思可是百個人一樣同,不要等十年便是個七八年的光景,這都督府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人獨大。」

  大太太沒什麼反應,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帳頂,房媽媽又道:「您好好將養著身子,我們就等著那一天,等著她哭著回來求大老爺,求大爺,求您!」

  「太太。」房媽媽幫大太太擦著眼角流下來的淚:「她是什麼身份,要不是當年您見她可憐賞了她碗飯吃,她哪裡還有今天,身份卑賤如泥一般,這樣命賤之人根本不配過這樣好的日子,將來等蕭四郎厭棄了她,便是連那敝履也不如,蕭四郎這樣的人辦事狠辣果斷,連親兄弟也不放過,他若是變了心莫說休離,只怕連日子都不要過了,在他手下討生活,可不是誰都能夠做得到的,六姑奶奶雖然有心機手段,可是用個幾年男人也會厭的,奴婢把話放在這裡,她定不會過的順心的。」

  不說當年還好,一說大太太就一口氣憋著又上不來,當年,當年她一向自詡看人不會走眼,就覺得六丫頭溫順聽話,想仔細養著一來能壓一壓三丫頭的氣焰,二來也能嫁出去給大爺謀一份好連襟。

  沒有想到,她卻是看走眼了,養了個白眼狼出來……不但有手段,還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她要是預料到今天,怎麼也會聽姨太太的話,讓她死在廟裡,哪會讓她活到現在來膈應她。

  她嫁得好的過的好,如今不單晉封了誥命還得了個兒子,可是她呢,兩個女兒一個死一個和離,沒一個過得好的。

  憑什麼,憑什麼!

  她一個身份卑賤的庶女,憑什麼爬得那麼高,她甚至聽到小丫頭們對話,將來佟家的興旺可離不開六姑奶奶和六姑爺的扶持!

  扶持什麼,他們不需要一個庶女來扶持他們,憑什麼讓她爬得那麼高,回頭來俯視她們,她不配!

  即便是扶持,也該是她的女兒,佟氏正正經經的嫡出的來扶持!

  大太太越想越氣,卻不能說話,手指緊緊揪著房媽媽剛剛給她換是衣裳,狠狠的攥出許多深深的摺子。

  房媽媽掰著大太太的手指:「太太,您寬寬心,不要再想了,奴婢剛剛不也說了嗎,她的風光也就這兩年,您一定要好好養著身子,我們就等著,看著她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大太太難以釋懷,手指怎麼也掰不開。

  正在這時,門外有人輕聲的道:「三姑奶奶回來……」不是進來稟報的,但是房媽媽卻是聽得很清楚。

  她聽著目光一亮,就湊到大太太耳邊小聲道:「您聽到了嗎,三姑奶奶回來了,這次回來定是又來求大老爺幫忙搭救三姑爺的,奴婢忘記和您說了,聽說任三爺的罪其實已經定了,這兩日就要宣布,說是要流放千里到陝西平涼一帶,那裡人煙荒蕪……以三姑奶奶的個性不可能跟著去受苦的,看來,等武進伯府的爵位一收,她就得從大房裡搬出來另立門戶,她一個人帶著滿屋子的庶子庶女,這日子可想而知……」

  大太太聽著,手指就漸漸鬆開來。

  析秋看著阮靜柳,便問起今天醫館裡的事兒:「聽說有人去鬧事,沒有事兒吧?」一頓又道:「到底是什麼人,又是為了什麼事。」

  「沒什麼,你就不用管了。」阮靜柳淡淡說著:「不過一個地痞流氓,見我們生意好了,便來搗亂。」

  她說的輕鬆,析秋卻聽的不輕鬆,緊追著問道:「地痞流氓?我們安分做生意也沒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哪裡得罪了這樣的人?」

  阮靜柳將炙哥兒放下來放在床上,就見他小腿亂蹬很不高興的樣子,想了想又抱了起來:「平日就是在街面上混日子的,這樣的人什麼都不怕,想要敲詐勒索……羅六爺受了點傷。」

  析秋從阮靜柳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怒火,析秋擰了眉頭問道:「傷得重不重?最後又如何解決的?」

  「傷得不重,手臂擦破了點皮,沒有報官,這樣的罪名進去了也不過一兩年的功夫,等他們出來又會上門來騷擾。」說著一頓又道:「我就說了,你別管了,反正事情已經解決了,你就放心吧。」

  析秋卻是暗暗記下來,想著回頭讓天誠私下裡去打聽打聽,她這已經是第二次聽阮靜柳提到外面的事兒了,上一次是什麼紈褲子弟,這一次又是地痞流氓……

  阮靜柳見她不再追文,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這時候岑媽媽正好進來,手裡提了個食盒,析秋剛剛才吃了飯,有些疑惑的看向岑媽媽,岑媽媽便笑著道:「……是牛鼻子湯,奴婢中午就去集市尋著了,燉了一下午,夫人喝喝看。」

  不待析秋說話,阮靜柳便是一愣,問道:「什麼牛鼻子湯?」擰了眉頭,很嫌棄的樣子。

  「端來給我吧。」析秋也沒了講究,笑著對阮靜柳解釋道:「下奶用的,都兩天一點動靜也沒有,我心裡頭著急。」

  阮靜柳露出匪夷所思的樣子,岑媽媽已經開了食盒就端了碗遞給析秋:「趁熱喝了,回頭連說睡前還有一碗,說是喝個幾次就定會有的。」

  析秋聞著覺得香,可想到裡頭的東西就有些難受,目光看了眼炙哥兒,鼻子一憋氣一口飲了下去,擦了嘴確認道:「真的有用?」

  「您就相信奴婢吧,雖是低賤的東西,可卻是極好的。」岑媽媽說著笑眯眯的收了碗:「您好好歇著,可不能一直這樣坐著,將來腰可得落了病。」

  析秋應是,乖乖躺了下去。

  阮靜柳在床邊坐了下來,析秋便又將大太太的事情和她說了一遍:「我記得你上次去的時候說是好好養著沒有事兒,這會兒卻說是不行了……」

  「這樣的病也說不好。」阮靜柳不以為然,顯然覺得大太太會有今天一點也不奇怪。

  析秋也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上,府裡便忙活開來,春雁和天益也進府裡來幫忙,太夫人在暖閣裡坐著,大夫人則是負責接待府裡來的女眷,而如婁老太君這樣的長輩則是由太夫人負責招待,析秋不放心太夫人的身子,便讓岑媽媽守在太夫人身邊,又留了阮靜柳在府裡。

  陸陸續續的便有客人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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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3:07:58
第一百九十八章:去世

  江氏由丫頭婆子簇擁著,在小花園裡下了轎。

  轎子原路返回去,江氏便由身邊的丫頭扶著朝大夫人走去,她行了禮笑道:「大夫人。」說著一頓:「辛苦您了,不如我留下來幫您,雖笨手笨腳的,可總比您一個人忙活要輕鬆些,也搭把手!」

  大夫人臉上始終保持著淡淡的得體的笑容,脫了素服的她穿著青花褙子,雖比以前穿的要艷麗一些,可比起鵝黃褙子月白綜裙的江氏來說,還是略顯得素淡了些。她笑著朝江氏回了半禮,笑著道:「不敢勞駕您,今兒可是舅母最大,您快進去吧。」

  江氏聽著就掩面而笑:「這怎麼好意思……」大夫人不在意的回道:「是您太客氣了。」說著一頓又道:「我讓人送您進去吧,四弟妹一早上可就在念著您呢。」

  「那我去了,您若有事知會一聲。」江氏見大夫人點了頭,便帶著丫頭婆子,由一個小丫頭領著去了正院裡。

  春柳早早在門口迎著,一見江氏立刻行了禮,笑著迎她進門,江氏邊走邊問春柳:「昨日回來的遲了,六姑奶奶可問了你緣由。」

  其實春柳已經前前後後和析秋說過了,這會兒再問她,她便紅了臉道:「夫人一向敏感,奴婢還是悉數和夫人說了。」

  江氏聞言腳步頓了頓,朝春柳看去一眼,又嘆了口氣:「她正坐月子,我就是怕她操心,才不想告訴她的……」一頓人已經上了台階,又笑著道:「算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這些喪氣的話就不說了。」

  春柳應是,江氏已經從綠枝打起的簾子門口進去了。

  「六姑奶奶。」江氏笑意吟吟的進去:「炙哥兒呢,讓我來瞧瞧,可是三天沒瞧見人了,想得很!」說著人已經到了床前,目光就落在炙哥兒的小臉上,歡喜的道:「哎呦,可不是一天一個樣兒,今兒瞧見和剛出生時可是大不相同了。」

  析秋抿脣笑著,朝炙哥兒看去,逗趣道:「炙哥兒,快叫大舅母。」江氏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若真開口,我可不得立時驚的暈過去。」

  「大嫂請坐。」析秋說著又道:「怎麼不把坤哥兒帶來,我也好久沒有看到他了。」

  「太鬧騰了,還是留在家裡的好。」江氏笑著回了,這會兒天氣熱了,她一路走著額頭上也出了點汗,就拿帕子沾了沾,在析秋床頭坐下,又回頭看向自己的丫頭,笑著道:「快來,將我們給炙哥兒的禮拿來。」

  就有丫頭提了個雅青的包袱來,江氏笑著打開,裡頭就擺著六七個又是掐絲琺琅,又是楠木的精緻匣子,一個一個拿出來,給解釋道:「這是大老爺的,這是大爺的,這是四姑的,這是夏姨娘的,這是羅姨娘的,這是梅姨娘的……」說著一頓又道:「這裡還有個是八姑的。」

  析秋的床前的杌子上,就壘了一大堆的匣子,形態各異,熱鬧得很。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怎麼都讓您一個人帶來了,辛苦您了。」江氏就笑著又嘆了口氣,道:「娘昨天凶險得很,四姑又礙著身份不便,又要伺疾就托我和你說一聲,改日錯開了日子再來,反正都是一家人她想來還不就來了,至於八姑,這會兒也在床前伺候呢,原是想要隨我一起來的,只是最後又被娘叫去了……也說是改日來給你道喜。」目露無奈的樣子。

  析秋當然明白大太太的意思,佟析玉在她這裡走動,這邊府裡出入都是高門貴婦,大太太是怕佟析玉嫁得太好,又來個給她添堵的吧!

  所以才阻止佟析玉來她這裡。

  佟析玉過了年也十三了,只怕梅姨娘這會兒心裡頭就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可又不敢去違逆大太太的意思,只得依著照做。

  「至於三叔和七叔,說是要等晚點親自來看看炙哥兒。」江氏說著掩面而笑:「兩個人昨天就說要來,我攔住了,讓他們索性等今天一起來。」

  析秋謝過,讓碧槐將江氏帶來的禮收了起來,江氏接過奉來的茶喝了一口,姑嫂兩人就坐房裡又說了會兒話,江氏就站起來:「你歇著,我去和太夫人打聲招呼,趁著這會兒客人們還沒來……」

  析秋應是:「您去吧。」說著讓碧槐送江氏去隔壁。

  江氏出門時,迎頭就和錢夫人,阮夫人碰上了,三個人互相見了禮,錢夫人就笑著道:「瞧瞧,我們可不是來的最早的,這裡還有位比我們還性急的。」

  阮夫人就搭著腔:「佟大奶奶今兒可是主位,是正正經經的大舅母,可不得來早點。」

  江氏掩袖笑著,回道:「二位夫人可是貴客,快請進去。」錢夫人和阮夫人就進了門,江氏又道:「我去和太夫人打個招呼,六姑奶奶在裡頭呢,兩位夫人進去坐會兒。」

  三個人辭了,錢夫人和阮夫人就進了門。

  「讓我來瞧瞧我們的小公子。」錢夫人風一樣的進了門,析秋笑看著她們,點了頭,對旁邊的綠枝和問玉吩咐道:「快給兩位夫人上茶。」

  錢夫人笑呵呵的和阮夫人走了過來,兩個人探著頭去看炙哥兒,自又一番誇獎,阮夫人看向析秋:「聽說生產時凶險得很,可有這回事?」

  析秋不太想和她們聊生產的事兒,畢竟也算是隱私,便笑著回了句:「有驚無險!」一頓又道:「快別站著了,請坐。」

  阮夫人和錢夫人就在床頭坐了下來,這時炙哥兒有些哼哼唧唧的樣子,析秋算算時間差不多到了該餵奶的時候,便讓周氏將炙哥兒抱去裡間餵奶,她笑著道:「……脾氣大得很,只要覺得餓了,撕了嗓子就哭。」

  錢夫人笑著:「這那是脾氣大,分明就是精明得很,餓了還知道哭,我家老大那會兒,一睡就是一整天的,你給他吃他就呼呼的吃,你不給他就忍著……呆得很,還是這樣的好,不用時時想著他是不是餓了。」說著一頓又道:「所以,我瞧著我們炙哥兒可是精明得很呢。」

  阮夫人也笑著點頭:「便是有脾氣也是好事,人哪能沒點脾氣。」說著阮夫人就讓身後的媽媽,將自己的禮拿了出來:「給哥兒玩。」

  「讓您破費了。」析秋看著就是一愣:「這……太貴重了。」是一尊青玉雕的玉面青松:「這怎麼使得。」

  阮夫人卻是搖著頭道:「我們之間還講究什麼貴重不貴重的。再說,哥兒我瞧著喜歡,送這點東西哪裡就算得上貴重。」

  析秋嘆了口氣:「您真是太客氣了。」這邊錢夫人也將自己的禮拿來,笑著道:「……正好湊了一對兒。」又是一尊青玉,像是一塊籽料上裁奪下來的,雕的卻是壽星翁的樣子,和當初沈夫人送來的又有些不同,壽星翁笑容祥和佛光籠罩的樣子。

  「您也瞧出來了?」錢夫人看出析秋覺出這是一塊籽料上下來,便笑著道:「這是家父當初隨先帝出征遼東時,無意中在那邊得了一塊玉料,就帶了回來雕了許多的東西,我出嫁時娘就將這些東西都分了,我們兄妹幾人一人得了一塊。」說著掩面笑著道:「您這裡正是我和大哥的兩塊,也不是多貴重,只是一份心意。」

  東西沒有最好只有更好,這是一對的又是老侯爺留下來的念想,這禮析秋卻是不敢受,為難的道:「原就覺得貴重,聽您這麼一說,我就更加不能要了。」

  三個人就坐在床前一番謙讓,最後析秋只得收了,嘆氣的打趣道:「……這往後,我可拿什麼還呢。」說著就一臉苦惱的樣子。

  錢夫人和阮夫人就笑了起來,又坐著聊了一會兒,黃夫人,唐大奶奶以及許夫人都到了,析秋又讓周氏將炙哥兒抱來,大家圍著說了一會兒話,從各自生產一路聊到黃夫人家的小姑子上個月定親的事情,大家才各自起身去太夫人那邊打招呼,太夫人又讓人將炙哥兒抱過去,說是唐老夫人和婁老太君要瞧瞧炙哥兒。

  房間安靜下來,岑媽媽端了牛鼻子湯來,析秋趁著空檔喝了,這邊錢夫人,黃夫人來了,錢文忠和和黃達以及韓承還未從江南和衛輝回來。

  析秋陪著說了一會兒話,剛送走幾位夫人,這時門外問玉就進來稟報:「夫人,任大奶奶來了。」

  析秋聞言就是一愣,武進伯府的大奶奶?

  她和武進伯府是連襟,洗三禮的帖子確實送去了,但是,有上次拒見周夫人和佟析言的事情後,她料想武進伯府定是不會有人來才是,卻沒有想到任大奶奶竟然來了!

  「請進來吧。」析秋點頭回道,問玉領了差事出門,不一會兒任大奶奶就掀了簾子進來。

  穿著一件絳紅的褙子,人比她上次見到時要瘦了許多,也憔悴了很多,彷彿老了七八歲的樣子,析秋滿臉的笑容:「大嫂請坐。」她隨著佟析言的稱呼。

  「四夫人。」任大奶奶滿臉的笑容的走近床邊,又四處去找:「哥兒呢?怎麼沒瞧見。」人在析秋的床邊坐了下來。

  析秋笑著回道:「在隔壁呢,婁太君要看看他,就讓人抱過去了。」

  任大奶奶笑著點了點頭,就拿了自己送的禮給析秋:「一點心意!」析秋笑著讓碧槐收了。

  任大奶奶看著析秋就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頓了半晌正要開口,兩位穩婆就笑著道:「夫人,吉時到了。」打斷了任大奶奶的話。

  析秋點了應了,就讓人去隔壁請幾位夫人,任大奶奶就收了出口的話,應和道:「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

  錢夫人和阮夫人以及許夫人幾人陸續進來,大家瞧見任大奶奶,俱是愣了一愣,可想到兩家的親戚關係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房間豎了屏風,炙哥兒脫得光光的,身上肉嘟嘟的小手,洗澡時不哭不鬧臨了了還在浴盆裡尿了泡尿,穿衣服時,兩個穩婆也拗不過他亂蹬的小腿,橫抓豎抓了半天,大家看著忍不住捧腹大笑,穩婆見浴盆裡丟了厚厚一層金銀錁子就滿口裡說著吉祥話,

  洗三禮畢,外面就喊著開席了……大家一起出了門,任大奶奶坐著沒有動,顯然是有話想和析秋說,錢夫人目光一動就上來笑著道:「快去,今兒來得遲的可得罰酒一杯。」說著,就將任大奶奶拉著朝門口去。

  任家最是敏感,就像是樓頂上的另外一隻靴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來,大家見倒也都能避則避,今兒在析秋這裡規避不了,只能裝傻充愣撿一些無關痛癢的話去說。

  下午,大家又移去廣廳裡頭聽書,最近京城裡來了位女先生,說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古今知未來,不過短短兩個月就在各位夫人間傳開來,各家但凡有喜事都會請了女先生回來說書,據說女先生高興了,有時還能唱段平劇。

  大家聽的興致盎然,析秋帶著炙哥兒在房裡歇著,她找來岑媽媽問道:「炙哥兒抱過去,都說了什麼?」

  「都是誇讚的話,尤其是婁老太君抱著不知親了幾口,就是不肯放下來,說是我們哥兒像極了四爺小時候,又像大爺……真是集了蕭家人之長,長得那叫一個俊美。」

  析秋失笑,能想到婁老太君說這話時面帶俏皮打趣的樣子,太夫人和她聊聊天,應該很高興吧,她問道:「太夫人呢,中午和早上都吃藥了吧?靜柳姐呢,我怎麼今兒一天沒瞧見。」

  「太夫人吃了藥,奴婢時時盯著呢。」岑媽媽說著一頓也是目露疑惑:「說起張醫女,奴婢也是一上午沒瞧見她,也沒說出去啊……」

  析秋就露出深思的樣子來。

  「趁著這會兒沒人。」岑媽媽笑著道:「您再試試,昨兒和今天早上喝了兩大碗,指不定這會兒已經有了。」

  岑媽媽對這民間的偏方信服得很。

  析秋覺得有道理,就解了衣襟,炙哥兒洗澡後吃的奶,這會兒過去好幾個時辰,許是肚子餓了找到口糧入了口就緊揪著不放,析秋疼滿頭的冷汗……岑媽媽盯著炙哥兒,眼睛就是一亮:「夫人,您瞧瞧,他這是不是在吞咽呢。」

  析秋一愣,低頭仔細去看,就看見炙哥兒果然在吞咽的樣子,她驚喜的看向岑媽媽:「是不是有奶水了?」

  「定是有了。」岑媽媽滿臉的喜色:「再試試另外一邊有沒有。」析秋聽言讓岑媽媽將炙哥兒換了一邊,炙哥兒又是一通吸吮……

  空的那一邊,果然有淡淡的顏色滴下來。

  析秋看著,頓時眼淚就湧了出來。

  一種無以倫比的幸福感,快速的湧了上來充斥這著她整顆心。

  她抱著炙哥兒,在他小臉上親了又親:「我的寶貝兒真棒!」

  岑媽媽笑著道:「還是我們哥兒有福氣,得了夫人這樣的好的母親。」

  析秋現在滿心裡都是感動,抬頭看向岑媽媽道:「好像很少,可是要再多喝點?」岑媽媽聽著擺著手道:「下了奶水就不用喝了,若是太多了回頭哥兒喝不完,你又該難受了,就這樣,若是不夠不還有奶娘麼。」

  析秋覺得有道理,岑媽媽又說了好幾點注意的事兒,析秋一一記下來,想著等晚上蕭四郎回來,將這事兒和他說一說,想到蕭四郎她便問道:「四爺這會兒在哪裡?」

  「在外院呢,奴婢好像瞧見侯爺來了。」岑媽媽回道。

  析秋聽著點了頭,待炙哥兒吃飽了,母子兩人又挨在一起睡著了。

  江氏出了廣廳,擰了眉頭看向趕過來的岑媽媽,問道:「可見著三姑奶奶了?」邱媽媽搖了搖頭回道:「沒有見著。」又在廣廳裡看了看疑惑道:「府裡的人說三姑奶奶一早就出門了,奴婢尋思著是不是也來這邊,沒有來?」

  江氏就搖了搖頭,回頭頗有深意的看了眼正有些魂不守舍的任大奶奶。

  佟府裡,佟析言跪在大老爺的書房裡,挺著背脊就道:「父親,我若是有選擇,也不可能這般在外面奔波,三爺再不是,也是您的女婿,您就是不看他也要看看我不是,平涼那種地方如何能住人,一去三年,三爺這段時間身子又不好,有沒有命回來還是未知數,您就忍心看著女兒帶著一屋子的庶子庶女守寡?」

  大老爺緊緊蹙了眉頭,轉身看向佟析言,便是有些無奈的嘆氣道:「聖上已有定奪,這事已無迴旋餘地,不要再說了!」

  他是父親,對子女再是有所不滿,但也不願看著女兒落的如此境地,可事情已定,誰又能有法子去改變聖上的定奪,況且,任雋所犯之事只是流放已屬從輕發落,再去周旋難免讓人覺得任家權勢猶在,竟還能動用關係周旋,指不定會適得其反。

  佟析言卻是不聽,平日裡花枝招展的她,這一刻卻是滿臉的蒼白顯得落魄而無助:「怎麼沒有法子,我們家的姻親可不就只有任府……還有,劉大學士,這一次馮楊兩位閣老致使,朝中劉大學士呼聲很高,他可是對大哥一向看重得很,您讓大哥去求求劉大學士……這些法子您試都沒有試,又怎麼知道沒有用!」

  大老爺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佟析言便是道:「你……你……你真是能想,劉大學士對慎之再好,那也不過泛泛之交,他如今還未入閣,便是入閣,你也不能拖著他去淌這渾水,你這不是致你大哥與不仁不義之地,真是愚不可及!」

  大哥,大哥,不是大哥就是四妹妹,若不然也是佟析秋,佟析言騰的一下站起來,看著大老爺:「您心中從未有過我這個女兒,所以恐怕我是就是死在外面,您也不會多看我一眼!」說著滿臉怒氣的轉頭去看外面:「當初女兒在任府流產,也就是大嫂和兩位妹妹去看了看我,走了個過場,也當是娘家為我撐了臉面,可是四妹妹呢,不過是舊病犯了,家裡大哥、大嫂甚至便是您也恨不得去將蔣家掀翻了……」

  她越說越有些控制不住,氣從心底起,逼視大老爺:「便是不說四妹妹,就是六妹妹,大嫂也是三不五日的過去看望,這一次她的兒子洗三禮,家裡頭可是忙活了好幾日,便是您若不是我拖著,您不也去了……他們都是您的女兒,就只有我不是,您口口聲聲仁義道德,對子女都是一樣的疼愛,這就是您所說的一樣?」說著一頓又道:「姨娘當初凍死在外頭,只有我一個人去為她收屍,家裡頭可是沒有半個人過去看過,她再不對也是府裡的姨娘,為您生兒育女半輩子守著您,卻到死得了那樣一個下場,這就是您所說的一樣?」

  大老爺被她一番話,噎了半天,直道:「孽子,孽子!」佟析言卻像是豁出去了一樣,冷笑著道:「孽子那也是拜你們所賜!」說著後退一步:「您讓我賢良淑德,陪著三爺去平涼,可您自己捫心自問,若是當初蔣士林也是被流放去了平涼,您捨得讓四妹去嗎?」

  大老爺一怔,佟析言譏誚著搖著頭:「您不捨得!」說著指著大老爺目露狠厲:「所以,你不要和我說什麼賢良淑德,我沒有,您從小也沒有教過我。哼!」轉身便出門,看也不看大老爺,決然而去。

  一路朝二門走去,路過大太太房裡時,就瞧見正房裡丫頭婆子端著熱水痰盂進進出出,隱隱的還能聽到佟析硯的哭聲,她眉頭一皺就大步上了台階。

  胡大夫正在給大太太施針,房間裡落針可聞,佟析硯和房媽媽守在一邊,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床上閉著眼睛呼吸羸弱的大太太,外面丫頭婆子各自提心吊膽的忙著手中的事兒,反倒沒人注意到她進了門。

  「怎麼了?還沒死?」佟析言站在門口,突然出聲而道,趾高氣揚嘲諷的撇著嘴。

  大家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了一跳,就回頭見佟析言站在哪裡,滿臉冷笑絕然的樣子,佟析硯站起來怒容滿面:「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佟析言堂而皇之的往裡頭走:「就是來瞧瞧,她活了這麼久,到底什麼時候死,也順便來送她一程。」

  佟析硯聽著她刻薄的話,大太太正在生死邊緣掙扎,她便是不存孝心,可也不能說出這樣傷人的話,怒火騰的一下燒了起來:「你!」手臂一揮,一個耳光便朝佟析言臉上扇了過去:「我們不想看到你,給我滾!」

  突如其來的耳光,佟析言怔住,連臉上的痛都忘記了,心裡頭剛剛大老爺和她說的話,全家人對她的態度,種種的一切不公和委屈,悉數湧了出來。

  這一聲,便是連房媽媽也是愣了一愣。

  胡大夫轉頭看了眼,心底微微搖了搖頭。

  「你敢打我。」以往的十幾年,姐妹之間再有衝突也從未動過手,佟析言眯眼看著佟析硯:「你們果然都是一樣,逢高踩低……虛偽。」她說著,咬著牙齒抬手指著床上躺著的大太太就道:「我說錯了?她不該死麼?呵呵……她就早該死了,這樣惡毒的人,不配活在人世。」

  佟析硯怒不可遏,不管大太太如何,那都是她的母親,怎麼也不可能允許別人在這樣的時刻,來污衊她攻擊她,她逼近佟析言,一字一句道:「我讓你滾出去,否則,就休怪我不客氣!」

  佟析言冷笑一聲,佟析硯便大聲喚道:「來人,將這個瘋子給我扔出去。」

  有婆子掀開簾子進來,要去拉佟析言,她卻是手臂一擺,大聲而道:「將我扔出去,你憑什麼將我扔出去,就憑你是佟府的嫡女,還是因為你身份格外的高貴。」說著乾笑著:「你不過是被蔣家休棄的女人,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現在像是什麼樣子,當初不顧廉恥暗送款曲,最後怎麼樣,以後自己的愛情美夢成真了,最後還是被休回來了,你有什麼臉面在這裡裝高貴,裝聖潔,我告訴你便是連那青樓楚館的妓子也不如,她們至少光明磊落,而你,通身上下便只有兩個字,虛偽!」說著又朝佟析硯逼近一步,目光凶狠的樣子:「你知道你為什麼被休回來嗎?呵呵……」說著湊近佟析硯的耳邊:「你這可要感謝我才是!」

  真的有她的一份,佟析硯瞪佟析言,雖然早就想到她和蔣家的事脫不開關係,可是猜想是一回事,證實又是一回事,這麼久以來她刻意迴避有關蔣士林的一切,今天卻又被她血淋淋的將傷口撕開,還無恥的說出這樣的話,佟析硯恨不得立刻將她撕碎了扔出去。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佟析言冷笑著:「我告訴你們,我過不好,你們一個也別想過好。」說著一把推開佟析硯朝大太太床前跑過去,又毫不客氣的將胡大夫推開,趴在床上,對著大太太的臉就嘶聲喊道:「母親,您知道為什麼我們姐妹一個個過得這樣,一個個落得這樣的下場,你知道為什麼嗎?」

  大太太閉著眼睛顫了顫。

  房媽媽帶著幾個婆子來拉佟析言,佟析言手腳並用,湊著大太太就大聲道:「因為……我們有個端莊高貴仁義兼得人人稱頌的母親,因為她,我們姐妹才一個個過的這麼幸福,您可千萬不要死啊,您要活著,活著看您的親生女兒如何凄涼的過下半輩子,如何看你一直討厭的人成為人上人,人人崇敬膜拜,你要睜著眼睛仔細看啊,這一切可都是您親手造就的呢……」不待她說完,她的嘴巴就被房媽媽用帕子堵住,三四個婆子抓住她的手腳,就將她抬了出去。

  「太太。」胡先生從地上爬起來去看大太太,就見大太太剛剛還有點反應的手指,這會兒卻是沒有半點動靜,他伸手去探大太太的脈搏……

  佟析硯聽到胡大夫的聲音,立刻奔了過來:「娘!」又轉頭對放馬吩咐道:「快去將大哥和父親請來。」

  房媽媽跌跌撞撞的朝外面跑去。

  江氏幫著大夫人送走客人,也和析秋告別:「娘情況不好,我也要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你。」

  「您快去吧。」析秋點了頭,讓岑媽媽江氏出去。

  江氏出了門上了小轎,一路便回了佟府。

  待房裡頭收拾乾淨,大夫人回了侯府,太夫人累了一天去休息,蕭四郎才從外面回來。

  析秋面露歉意,問道:「四爺在外院和二哥在一起,可吃了午飯?」

  蕭四郎身上略有酒味,遠遠的看了眼炙哥兒,點頭道:「吃了。」說著要出去的樣子:「我去梳洗換身衣裳,身上有酒味。」說著便去梳洗,一會兒換了乾淨衣裳進來,在床頭坐下,摸了摸炙哥兒的小臉:「今天人多,他可乖?」

  「哼都沒哼一聲。」析秋笑著將洗三禮前後的事和他說了一遍,又提到錢夫人和阮夫人送的禮:「……太貴重了。」

  蕭四郎眉頭略挑了挑,但並不覺得意外,點了點頭道:「送了你便收下吧。」析秋見他並不很在意的樣子,心中便有了計較,又提到任大奶奶:「我沒料到她回來,看她的樣子像是有話要和我說,到最後也沒說出來。」

  「知道了。」蕭四郎將炙哥兒抱起來,比起先前反手反腳夾著的姿勢,這會兒果然熟練多了,不經意的道:「任家的聖旨,明日就會下。」

  難怪任大奶奶來了,她讓碧槐將任大奶奶送的禮拿過來,拆開錦盒裡頭是一個足又七八兩重的小老虎,她擰了擰眉頭,任家現在不比以前,這樣的東西只怕也是精貴的,沒想到任大奶奶送了這樣重的禮,她無奈的看向蕭四郎,笑道:「這禮,也不知何時能還了。」

  任家要是分了家,往後和任家大房有沒有來往,還得看佟析言怎麼做,不過以她的對佟析言的了解,只怕以後也不會有過多的交集。

  「明日大嫂在府裡幫大姐的除服禮,我讓天誠將鑫哥兒和娘送回去,您要不要過去看看?」前些日子就說要辦,可佟析華的忌日已經過了,這段時間又是一件事連著一件事,反倒耽誤了下來。

  蕭四郎聞言點了點頭,說起今日和蕭延亦在外院定的事:「上族譜的事已經定了,二哥說是家裡在應天有位旁枝叔叔,十幾歲便去了也未娶妻,他寫信去問一問,若是無事便就如此辦了。」

  析秋聽著點了頭,問道:「娘那邊什麼意思?」

  蕭四郎目光頓了頓,沉吟了片刻,回道:「她只說給父親上炷香,旁的沒有再提。」

  夫妻兩人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醒了。」蕭四郎低頭去看懷中的兒子:「怎麼這會兒醒了?」

  「給我看看。」析秋坐起來接過炙哥兒在懷裡,果然就看見他長長的眼睛睜開來,紅殷殷的小嘴吧唧吧唧的嗒著,蕭四郎探頭過來看,不確定的問道:「是不是渴了?」

  「四爺將桌上的杯子端來,裡頭涼了水。」析秋指著桌上炙哥兒的杯子,蕭四郎聞言走去將杯子拿來,又用勺子舀了水去餵炙哥兒,果然就見他吧唧吧唧啜著勺子,樣子憨憨,蕭四郎一連餵了幾次,他像是喝足了一樣,腦袋一偏小嘴就緊緊抿了起來。

  待蕭四郎把勺子拿走,他又張開嘴巴打個哈欠……

  「我來抱。」今天一天沒看到,這會兒蕭四郎稀罕得很,從析秋懷裡接過來摟在懷裡在房裡踱著步子,炙哥兒就癟了癟嘴不大領情的樣子,小腦袋直往蕭四郎懷裡拱。

  蕭四郎擰了眉頭,析秋忍著笑就看著他們兩父子,炙哥兒朝裡頭拱一點,他就將襁褓朝外送一點,炙哥兒又拱……如此重複,到最後蕭四郎索性伸直了手臂,炙哥兒沒了在懷裡的感覺,小嘴一咧,哇的一下就哭了起來。

  父子兩人無聲的對抗,在炙哥兒的哭聲中結束。

  蕭四郎咕噥一句:「怎麼這樣愛哭。」卻是捨不得將他放下來,依舊在房裡來回的走。

  「四爺,讓妾身來抱吧,他應是餓了。」蕭四郎就朝析秋看去,問道:「那我將周氏喊來吧。」他還不知道析秋已經出了奶水。

  析秋笑盈盈的道:「不用喊她。」說著示意蕭四郎將兒子給她,蕭四郎遞過去析秋就抬手放了帳子,在裡頭給炙哥兒餵奶,房間頓時傳來炙哥兒極其滿足的啪嗒啪嗒喝奶聲,間隙鼻尖還發出嗯嗯的聲音。

  蕭四郎詫異的看著析秋,有些不自然的問道:「你……」析秋笑著道:「岑媽媽找了偏方,妾身想先餵幾個月,等實在沒了奶再讓周氏餵也不是不可。」

  蕭四郎欲言又止,還是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在圓桌邊坐了下來。

  正在這時,門簾子就突然從外面掀開,敏哥兒突然就跑了進來:「炙哥兒,炙哥兒。」小腿蹬蹬的跑了進來。

  析秋聽著就是一驚,求救的朝蕭四郎看去,敏哥兒已經大了,這個時候的記憶有的片段能留在腦海中一輩子,析秋頓時就渾身不自在起來,想蓋了被子又怕炙哥兒沒吃飽鬧騰……

  蕭四郎心領神會,咳嗽一聲:「敏哥兒。」敏哥兒跑動的腳步一頓,朝蕭四郎看去,頓時斂衽站好行禮:「父親。」

  「嗯。」蕭四郎聲音沉沉的出了聲:「聽宋先生說,這兩日已經在教弟子規了?學得如何?」

  敏哥兒站得板板正正,小手垂在身側視線看著地上,聽蕭四郎問話便抬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回道:「是弟子規,孩兒已能將全文完整背誦。」

  蕭四郎聽著便挑了挑眉:「嗯。」便沒了話,低頭去喝茶。

  敏哥兒站在那邊就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進退都不是,看著蕭四郎就有些怯怯的。

  正在這時,裡頭喊道:「敏哥兒。」是母親的聲音,敏哥兒嘴角一彎露出一抹微笑來,小腿偷偷的朝後移了一步,又朝蕭四郎偷瞄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又朝後移了一小步,再朝蕭四郎偷瞄一眼,見他依舊是喝著茶,彷彿沒有發現自己在動,他暗暗鬆了口氣。

  析秋又喊道:「敏哥兒,進來吧。」

  敏哥兒就小聲的應道:「是!」又朝蕭四郎看去,見他表情舒緩並未有不悅的樣子,頓時一轉身就繞過前頭的屏風進了裡頭:「母親!」又跑到炙哥兒身邊摸著他的小臉:「炙哥兒,你今天乖不乖,家裡來了好多人,你有沒有想哥哥?」

  析秋微笑著看著敏哥兒,敏哥兒大大的眼睛盯著炙哥兒。炙哥兒則是剛剛吃飽喝足一副饜足的樣子,回應似的還打了奶嗝,敏哥兒看著一愣,抬頭問析秋:「母親,他剛剛吃了什麼?」一頓又湊到炙哥兒臉上聞了聞:「真香!」

  析秋聞言臉上幾不可聞的一紅,卻還是笑著道:「他吃的奶啊,他還太小現在只能吃奶。」

  敏哥兒就擰了眉頭,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奶?」析秋就耐心的和他解釋什麼是奶水,蕭四郎在外頭有些聽不下去,咳嗽一聲負手進來:「你不用練字,先生沒有布置功課?」

  敏哥兒看了析秋一眼,但凡有析秋在的地方,他的膽子總是大一些,便回蕭四郎道:「先生布置了功課,孩兒稍後就回去做。」

  「嗯。」蕭四郎嗯了一聲,就沒什麼表情的在床邊坐了下來,不管怎麼說,總算將敏哥兒有關奶的話題給帶過去了。

  析秋暗暗好笑。

  炙哥兒瞪著眼睛,左一個飽嗝,右一個哈欠的卻依舊是一副捨不得睡覺的樣子,敏哥兒就摸摸他的小臉:「你是不是很累但又睡不著?」炙哥兒很有「禮貌」的打了哈欠算是回應,敏哥兒就擰了眉頭道:「我有時候也會睡不著,不如我講故事給你聽吧。你想聽什麼?孔融讓梨好不好,先生剛剛和我說的。」

  析秋就靠在一邊,看著哥兒倆「聊天」。

  蕭四郎坐在床尾,眉頭忽上忽下,析秋生怕他出言打斷敏哥兒說話,傷了孩子的積極性,不由朝蕭四郎眨眨眼,示意他不要說話。

  這邊敏哥兒已經清了嗓子:「從前,有位叫孔融的孩子……他四歲……嗯,就是和我一般大……」一字一句的開始說孔融讓梨的故事,房間靜靜的,只剩下敏哥兒稚嫩的嗓音,不算清楚的回響著。

  等故事說完,析秋笑著道:「敏哥兒說的真棒。」敏哥兒卻是短短的食指在脣邊一擺:「噓!」然後小聲道:「弟弟睡著了。」

  析秋去看,果然看見炙哥兒已經睡著了。

  她輕聲笑了起來,和蕭四郎對視一眼,就瞧見他眼中也是滿含了柔光。

  析秋揉著敏哥兒的小腦袋,輕聲道:「敏哥兒真是一個好哥哥,會哄弟弟睡覺了。」敏哥兒有些害羞的紅了臉,笑著道:「也……也不是,他本來就要睡了。」

  也不知是沒有睡得安穩,聽著聲音了還是怎麼了,炙哥兒卻是突然又睜開眼,哇的一下哭了起來……

  蕭四郎便是眉頭一擰,上來抱了炙哥兒在懷裡,回頭問析秋道:「吃飽了怎麼還哭?」話音一落,懷中的小人兒已經止了哭,又睡著了。

  析秋嘆氣,看來炙哥兒這兩日是被一屋子的人慣壞了,一睡覺便想在人的臂彎裡待著。

  她心思轉過,剛想說話,就瞧見敏哥兒吃驚的看著蕭四郎,析秋心中一動,喊道:「敏哥兒,晚上就在這裡陪母親吃飯好不好?」

  敏哥兒快速的收回視線,眼底就露出失落的樣子。

  他的記憶中,父親從來沒有抱過他,還有此刻父親面容上慈愛的目光和表情,他也從未見到過。

  析秋心疼敏哥兒,這孩子太過敏感,定是見蕭四郎抱著炙哥兒繼而想到自己和蕭四郎相處的方式,她不想給他小小的心中留下陰影,覺得蕭四郎這個父親存有不公,便笑著道:「炙哥兒很不乖,不過才兩三日就開始不聽話。」說著一頓又道:「不像我們敏哥兒,小的時候特別的乖,母親還記得你剛剛生下來時,不哭不鬧得,你父親抱著你,你在他懷裡睡得可香了。」

  敏哥兒聽著眼睛一亮,問道:「母親見過我小時候的樣子?」卻是注意到父親也抱過他的話。

  析秋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回道:「是啊,那時候你還剛出生,很小很小,和炙哥兒一樣的小,躺在懷裡像貓兒一樣……」

  敏哥兒臉一紅:「像貓一樣?」析秋點了頭,又用手量了量尺寸:「嗯,這麼大可不是像貓一樣,圓圓得很可愛,比炙哥兒還要討喜,眼睛特別的大!」

  蕭四郎停了腳步,回頭看來她們母子一眼,目光又在炙哥兒身上轉了轉,神情一動,便掀了簾子喊春柳進來:「把周氏喚來,將炙哥兒帶下去歇著吧。」

  春柳應是,轉眼周氏進來將炙哥兒抱了下去,敏哥兒就依依不捨的看著門口,析秋卻是暗暗鬆了口氣。

  看來,以後若是敏哥兒在的時候,還是不要讓蕭四郎去抱炙哥兒的好。

  晚上,三個人一起就在析秋房裡吃了飯,蕭四郎送敏哥兒回後院去,析秋則是靠在床頭和岑媽媽聊天,阮靜柳一天不見蹤影,醫館也沒有人,這會兒還沒有回來,也不知去了哪裡……

  她總覺得阮靜柳像是故意避出去的一樣。

  天擦著黑,院子裡點了大紅的燈籠,岑媽媽剛從房裡出去,迎面就瞧見邱媽媽匆匆走了進來,岑媽媽見她臉色不大好,目光動了動笑著將邱媽媽迎進去。

  邱媽媽眼角微紅一進門便出聲喊道:「六姑奶奶。」岑媽媽見狀就無聲的退了出去,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頭夫人的聲音傳了出來。

  「去世了?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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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3:08:17
第一百九十九章:守孝

  蕭四郎進了門,析秋喃喃的看向他:「四爺……」

  「怎麼了?」蕭四郎擰了眉頭走過去,見析秋的表情有些怔忪,不由露出擔心的樣子:「出了什麼事?」

  析秋想到邱媽媽剛剛說的話,大太太去了……就在今天下午……

  她心裡的頭感覺很怪,傷心難怪不捨自是不會,可也沒有多少的高興,因為她從來沒有盼望大太太真正的離開,似乎是習慣了吧,習慣了想到佟府就想到想到大太太,因為她在她整個少女生涯中所占的位置太重要了。

  讓她難以忘記,更無法釋懷。

  和大太太相處的點點滴滴,她日日如履薄冰的討著生活,和七弟和姨娘見面不敢說話的日子……她小心翼翼的討好,處心積慮的藏拙,等等,實在太多了,多的將她整個青春裝滿了,多的無時無刻每一件事都與她脫不開關係。

  可是如今這個人,就這樣走了。

  析秋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彷彿大太太代表著她的一段人生,不管她帶來的是好或是壞,可是那都是她的人生,在今天,在大太太突然去世的消息中,她在佟府的一切和過往,似乎也變得那麼遙遠……她看向蕭四郎,去想當初的無數個難熬的日夜,卻覺得是那樣的不真實。

  她長長的嘆了口氣,伸手環住蕭四郎的腰,靠在他的胸前,低聲道:「大太太……去了。」

  蕭四郎身子一怔,但也是只是愣了一愣,他摟住析秋慢慢的撫著她的後背,輕聲道:「那我明日帶敏哥兒去一趟。」

  「嗯。」析秋點了頭,想了想又道:「我讓岑媽媽準備三牲祭品,這幾天恐怕要勞累四爺多跑幾趟了。」她在月子裡回不去,炙哥兒還太小也不能帶去,但因是嫡母除了要去的禮節不能少,她和炙哥兒以及敏哥兒也要穿了孝服,至於蕭四郎,便是不能日日待在那邊,但也要每日去走個過場露了臉面才是。

  蕭四郎點了頭沒有說話,依舊是抱析秋在懷中,他能理解她的此刻的感受,便是當初蕭延誠死時那樣,或許在彼此心中厭大於喜,但是不管你對他如何的恨或是討厭,但終有一點是永遠也無法抹滅更無法否認,在漫長的日子裡,對方在你生命中所占據的重要性。沒有了這個人,在那一刻裡彷彿是缺失了一塊一樣,竟然有一些不完整,好像是隔斷了自己的過去和現在,沒有聯繫,彷彿那不是你的人生,現在再去回想,就覺得那樣的遙不可及,那樣的不真實……

  他甚至產生了懷疑,就如當初蕭延誠在他面前倒下去時,就如當初搭弓射箭他射的是丹藍而不是蕭延誠一樣……

  「四爺。」析秋靠在蕭四郎的肩頭,悶悶的道:「四爺不用擔心……其實,妾身並沒有傷心。」說著她想到自己的腿,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來:「……當初跪在三姐姐的院子裡,地上的雪彷彿無數的繡花針一樣扎進我的腿膝間,我當時很老實的跪在那裡,可是在心中卻罵了無數個人……」她語氣輕鬆的道:「我就想,若是大太太有一天死了,我一定不會給她守孝,我定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如何對待庶女的,我們姐妹幾個過的是怎樣的艱難……」說著又嘆了口氣。

  蕭四郎沉默的聽著她說話,她說得很輕鬆,但是他卻知道,因為那次她落了腿疾,在其後得很長的時間內,她吃了許多的苦,便是現在也沒有完全的康復,但她現在說起來,卻好像只是小孩子偷吃了糖果,母親輕罰她一樣,那樣的漫不經心……

  他心疼的摟著她,在她髮頂親了親,安慰著:「傻丫頭,都過去了,從前已經結束了,將來你有我,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家!」

  「嗯。」析秋點著頭,眼淚還是流了下來,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流淚,或許是為大太太,或許是為她自己,她回應蕭四郎:「妾身有您,有炙哥兒,有敏哥兒……還有許多許多的人,妾身覺得很幸福,真得很幸福。」

  蕭四郎鬆開她,捧著她的臉輕輕吻著她的眼淚,疼惜不已:「別哭了……即是幸福,就不該哭。」說著,又親了親吻他的嘴角,喉間也是呢喃出一句話:「有你……我也很幸福。」

  「四爺!」析秋推開蕭四郎,紅著臉道:「妾身沒有洗澡沒有洗頭……」蓬頭垢面的,她自己都不願照鏡子看。

  蕭四郎卻是擦了她臉頰的淚,挑了挑眉彷彿是無聲的反抗,又摟著她親了親:「便是再難看的我也見過。」意思是,我不介意。

  析秋聽著卻是眉頭一擰,嗔瞪了他一眼,又嘆了口氣靠在他肩頭:「不知道家裡頭這會兒是不是亂成一鍋粥了。」

  可能,第一個受不了的便是梅姨娘吧。

  佟析玉今年十三了,大太太這一去佟府就是要守孝三年,三年後佟析玉已經十六歲了,若是運氣好能定了人家,三媒六娉之後也要一年後……那還是想的好的,不好的呢,佟析玉畢竟是庶女,陪嫁也不會有多少,高不成低不就的想說的好人家談何容易,若是十七能嫁出去倒也不錯,可就怕到時候一拖再拖,她的婚事很可能就這樣拖沒了……梅姨娘如何能不著急。

  「你若不放心,我去看一看吧。」蕭四郎擰了眉頭:「正好我也有事找岳父和聞賢商議。」

  析秋聽著一愣,問道:「何事?」

  「任雋的事。」蕭四郎淡淡的道:「我和任雋也是一場交情,平涼之地以他所行三年必是有去無回,若是任三奶奶願意陪同,平涼那邊我可以幫忙打點,一家人在那邊雖不如在京城富足,可總有人照應他,也不至於太落魄。」

  析秋知道蕭四郎的意思,任雋花天酒地這麼多年,身體早就被酒色掏空了,這一去長途跋涉平涼又是清苦之處,去了還不單只是過日子,還要服勞役,任雋如何能受的了,若是佟析言能去,一家人在一起熬過這三年,到時候回來守著武進伯府分出的財產,做些買賣,雖不能和從前比,但拮據些過生活也不是不可。

  但是,她卻覺得佟析言不會去。

  「那四爺去吧,和大老爺以及大哥說一聲也好。」這也是蕭四郎的能力和心意,對方領不領是一回事,他們送沒送又是另一回事,她雖不在意這些,但也要看對什麼人,如任家這樣的情況,事情還是擺在表面上比較好一些。

  蕭四郎便點了頭站了起來,摸了摸她的臉道:「那你早點休息。」說著一頓又道:「炙哥兒讓周氏帶著吧,你若想帶等出了月子也罷,這會兒還是你的身子最重要。」

  「知道了。」析秋點了頭,又道:「四爺再派人去和二哥說一聲吧,鑫哥兒總是要去的。」

  蕭四郎目光動了動,點了頭沒再說什麼,掀了簾子出了門。

  岑媽媽進來了,回析秋的話:「一時間三牲祭品籌出九台來也不易,奴婢明天一早想出去一趟,將東西湊齊……您看去遲些可行?」

  「你看著辦吧。」析秋點了頭又道:「你帶著春柳和碧槐回去,看看家裡頭可有要幫忙的,若是人手不夠就將他們兩個留在那邊幫忙,實在不行去醫館裡將金大瑞家的叫過去跑跑腿。」

  岑媽媽點頭應是,出了門,府裡頭顯得很安靜,便是周氏也是將炙哥兒抱得遠遠的,大家都知道夫人的嫡母去世了,這會兒夫人定是傷心難過,哪裡還敢出聲鬧騰。

  晚上析秋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邱媽媽的話不停在她腦中迴旋,她並未和蕭四郎說大太太很有可能是被佟析言氣死的,畢竟那不是光彩的事,可是想到佟析言她也是不得不嘆氣,大太太都已經是這般田地了,你何必多此一舉呢,還白白擔了這樣的名聲。

  若是傳出去,恐怕往後在京城她也別想立足了。

  忤逆嫡母,誰能擔得起這樣的罪名!

  胡思亂想了一夜,析秋下半夜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半夜她彷彿是聽到了炙哥兒在哭,驚醒過來喊春柳進來:「炙哥兒是不是在哭?」

  「沒有!」春柳幫析秋倒了杯水遞給她:「夫人要是不放心,奴婢過去瞧瞧吧。」

  析秋點了點頭:「去問問夜裡吃了幾次奶,乖不乖……若是不行還是抱來我這邊吧。」春柳應是出了門,不一會轉身進來,回道:「夜裡吃了兩次,換了四次尿布,這會兒挺好的……奴婢見他睡得香就沒抱過來,夫人就安心睡吧,沒事的。」

  析秋想了想也沒再說什麼,重新躺下去卻怎麼也睡不著,等天快亮時岑媽媽進來和她打招呼出門,她問道:「四爺昨晚幾時回來的?」

  「像是下半夜,我早上去的時候,見天誠下半夜打了水去給四爺梳洗……」岑媽媽一一回了:「那奴婢出去了,早些回來四爺也能早些過去。」

  析秋點了點頭,岑媽媽便出了門去。

  周氏將炙哥兒抱過來,析秋摟在懷裡見他正睜著眼睛,眼睛骨碌碌的轉著,一會兒落在析秋的臉上,一會兒又落在頭頂的帳子上,析秋眉梢微挑就拿了床邊先前她包著頭的大紅抹額來,在他眼前晃晃……果然就瞧見炙哥兒的視線,跟著紅色在轉動。

  析秋又鬆了口氣,至少視力沒有問題,她又對周氏說:「你在他左邊拍手試試看。」周氏聞言,就輕輕的在炙哥兒的左耳邊拍了拍手,炙哥兒彷彿受了驚一樣,立刻轉頭去尋聲源……

  周氏看著析秋,就有些納悶的問道:「夫人,您這是做什麼?」她沒看明白。

  析秋朝她笑了笑,並未回周氏的疑問。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有些太過於緊張,但在這裡醫療條件太過落後,由不得她不緊張……生一個健康聰明的孩子,並且能養大成活的機率實在是不到一半。

  稍後她問道:「昨兒晚上睡覺是抱在手裡睡的,還是放在床上睡的?」

  「上半夜奴婢抱著的,一放下哥兒就會哭鬧……下半夜睡得熟了,就放在床上了。」周氏垂著頭回道。

  析秋聽著便擰了眉頭,想了想道:「從今天開始,但凡他睡著了,一律不准抱起來,除非是要吃奶或是尿了拉了,否則決不能抱著他睡覺。」一頓又補充道:「若是哭就讓他哭,孩子哭一哭也並非壞事。」

  「這……」周氏有些為難的看向析秋,她畢竟只是奴婢,哪裡敢讓小主子哭,聽析秋的話她不由露出兩難的樣子,析秋見她這樣便擺著手:「算了,這段時間你還是在房裡架個小床吧,晚上我來帶他。」

  才不過幾天的時間,就養了這樣的習慣,往後怎麼辦!

  正說著,蕭四郎進來了,析秋剛剛說的話他一路進門也聽到一些,心裡有些不以為然,待周氏出去房裡只剩下她和析秋,蕭四郎低聲道:「他還這麼小,若是教規矩以後慢慢來便是,何苦讓他哭著。」

  「規矩只有現在開始教,將來等他明白了,再去教規矩也來不及了。」析秋說完不想和蕭四郎討論這個話題,便問道:「四爺去那邊了?家裡頭還好嗎?」

  蕭四郎在床前坐了下來,看向炙哥兒,還是忍不住從析秋懷裡接過來自己抱著,一邊看著炙哥兒一邊回道:「壽衣一應東西早已備齊了,常來往的府邸也去報了喪,並無慌亂。」說著看向析秋又道:「我稍後和二哥同去,鑫哥兒和敏哥兒那邊,我已和宋先生打過招呼了。」

  析秋應是,待蕭四郎帶著敏哥兒去了佟府,她這邊也讓人給她別上了白花,炙哥兒的襁褓上也掛了孝。

  太夫人原本定了今天回侯府參加佟析華的除服禮的,可是這邊除服禮還沒辦,那邊大太太又去世了,鑫哥兒的孝服也不用脫了,若是二夫人的娘家人在倒是不用服孝太久,畢竟佟家已經不算是正經的外家了,可如今二夫人儼然也沒了娘家,所以鑫哥兒還要再繼續服孝一年。

  「病了這麼久,我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她似乎是老二婚事那一次……」太夫人淡淡說著,眼底露出無奈來,不由自主的便聯想到當初她有意讓析秋嫁給蕭延亦做續弦的事,若是當時的事情成了,只怕現在又是另外一番局面了吧,她心裡頭想著又覺得荒謬,也不過轉眼的功夫她換了話題道:「可問了停靈多少日子?」

  這個析秋還真沒問過,不由搖了搖頭:「這個倒沒聽四爺說起,不過天氣越來越熱……」應該也不會太久。

  和太夫人兩人說了許久的話,就聽到門口有鞭炮聲傳來,應該是這邊送去的祭品的出門了,太夫人便揉著額頭彷彿很累的樣子站了起來:「你歇著吧!」析秋便讓碧梧送太夫人回去。

  阮靜柳和太夫人迎面碰上,她朝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點了點頭道:「剛剛秋丫頭還念叨著你,快進去吧。」

  阮靜柳應是,送太夫人出去她便進了門,析秋見到她便問道:「你去哪裡了,怎麼一天一夜也不見人,問了人也不知你下落……」

  「沒什麼。」阮靜柳目光動了動:「就是有些不舒服,在家裡歇了歇。」顯然有事沒有說。

  析秋見她如此,也不便細問,阮靜柳又道:「大太太過世了?」說著,在析秋的床前坐了下來。

  「昨天入夜前去的。」析秋淡淡的回道,阮靜柳聞言點了點頭,沒再提大太太,她對大太太的印象一直不好,也覺得沒什麼可多談的,早就該死的人,現在去了大家也輕鬆一些。

  「醫館還好吧?」析秋輕拍著炙哥兒問道,阮靜柳聞言回道:「還好,羅六爺談成了一筆保定的買賣……」說著一頓看向析秋,面含笑容的道:「你知道是誰介紹的?」

  析秋聞言一愣,問道:「是誰?」阮靜柳便笑著道:「佟二老爺。」

  「二叔?」析秋驚詫的看著她:「羅六爺什麼時候和二叔有了聯繫?」

  阮靜柳對生意上的事一向也不在意,她也只是聽說了大概,便回道:「說是福貴牽的線,中間他們還跑了一趟保定,具體如何回頭不如你招了羅六爺回來細細問一問。」

  難怪司榴後來託人帶信過來,說是有急事要辦要出門一趟,過些日子再來,原來福貴中間還去了一趟保定,她竟然一無所知。

  不過倒也不奇怪,二老爺和大老爺不同,大老爺為人謹慎步步求穩,但二老爺卻是激進的,若是有捷徑就不會走大路的人,他在保定不會安分析秋早就想得到,譬如他開了私塾收一些寒門子弟,甚至供人讀書科舉的事一樣……

  「不說這些。」阮靜柳想了想道:「我這些日子可能要出門一趟,不能常來,你自己多保重身子,若是有事等我回來再說。」

  沒有說去哪裡!析秋覺得奇怪,有些狐疑的看著阮靜柳,總覺得她這些日子變得神神秘秘的,阮靜柳見她的樣子,就失笑道:「這樣看著我作甚,放心,我一直安分守己,絕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只是以前有些事情要辦,要費點時間和精力處理一下,不過一個月我就會回來。」

  析秋還是不信,阮靜柳便笑著道:「保證不會有事。」說完,低頭去看炙哥兒,逗著炙哥兒說話。

  「那你自己保重。」她不願說,析秋也不好問,便只能說這些,阮靜柳聞言點了頭道:「嗯。」

  佟府內,掛著白番白燈籠的靈堂內,一具紅棺當中呈放,長明燈的火光在風中跳動,棺材內大太太一襲正紅壽衣,面上施了厚厚的脂粉,平日裡精光熠熠的雙眸此時緊緊闔著,雙手擺在身側,依舊是緊緊握著拳頭,彷彿想要抓住什麼,緊緊的不願鬆手……

  沒有生氣便是如此刻這樣吧,大老爺負手站在前頭,看著髮妻,便想到年輕時她們彼此相伴,相濡以沫扶持的那幾年,日子雖磕磕絆絆但卻過的滋味,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愛情親情變得不同了呢,他也說不清楚,只覺得眼前躺著的人他覺得陌生,但縱然感覺到陌生,可心裡那缺失了一塊的痛,卻依舊是那樣的顯著。

  他嘆了口氣,手指動了動,似乎想要去觸摸大太太的面容。

  不管是娘家,還是在佟府的幾十年,大太太一直意氣風發精明強幹,無論什麼事情彷彿就沒有她不能處理的,無論什麼事情她都要緊緊握在手裡,每時每刻不突現自己的重要和地位……但是曾經的精明強幹卻也變成現在的死氣沉沉,曾經的無事不能卻也逃不過死亡的籠罩,大老爺就這樣站著,像是明白了什麼,面上卻又變得越加迷茫起來。

  飛鳳……至此地步,不論你我誰對誰錯,我只願你能得一安穩來生,我只願……你我再不要相遇。

  佟析硯跪在靈堂前,用帕子擦著眼淚哭的肝腸寸斷,她每每想到大太太的死和她有關,便怎麼也難以釋懷,若非是她不爭氣,若非是因為她,佟析言又怎麼能有那麼惡毒的話的說出來,又怎麼會將母親氣死。

  她想到此便恨的牙癢癢,恨佟析言更是恨自己!

  江氏走過來,扶著佟析硯小聲勸道:「四姑您也要寬寬心,娘病了這麼久受了那麼多的苦,說句不孝的話,她走了也能少受些苦,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你若是心中放不下,更該仔細將自己的日子過好些,娘在天之靈也能看見,心裡也安心一些。」

  佟析硯哪能聽的進去,抱著江氏,便倒在她懷裡大聲哭著。

  對面,披麻戴孝跪著哭著的愈加凄慘的,還有佟析玉,她的人生似乎在大太太過世的那一刻,就註定了走上岔路,三年的孝期……她想一想都覺得絕望,她努力的提升,努力的想要像六姐那樣,無論人前還是人後,都能那樣與眾不同都能處變不驚,她努力學禮儀,努力讀書,努力學刺繡,可是到今天為止,她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極大的諷刺。

  三年後,她十六了!

  佟析玉用帕子捂住臉,靠在自己丫頭的肩上,幾乎哭暈了過去,靈堂外頭羅姨娘幫著江氏和邱媽媽接待客人,夏姨娘才滿月自是不能出面,梅姨娘在昨天晚上就氣血上湧病倒了,這全府裡也只有她能給江氏搭把手了。

  「三姑奶奶回來了嗎?」羅姨娘輕聲問身邊的素錦。

  素錦搖著頭,低聲回道:「奴婢沒有瞧見,聽昨晚去報喪的婆子說,三姑奶奶連門都沒讓她進去,她只在外面說了大太太過世的話,緊接著就聽到院子裡頭,三姑奶奶瘋了一樣的笑聲,她當時只覺得毛骨悚然,一刻沒停就趕緊回來了。」

  羅姨娘冷笑一聲,想到當初叱吒風雲和大太太鬥了十幾年的王姨娘,又想躺在裡頭的大太太……當初兩個人幾乎霸占了大老爺的全部,現在呢,真正能走到的最後的,卻只有她和夏姨娘……所以說,這世上沒有真正的輸贏,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結局是什麼。

  來來往往的吊唁的人很多,江氏抽了空進來陪陪佟析硯,這會兒來往女眷她還是要接待,佟析硯由代菊扶著回去,剛出了靈堂,便有人唱到:「蔣大人到!」

  佟析硯聞言身子幾不可聞的便是一抖,目光不由自主的就朝二門看去。

  遠遠的,就看到一身素色直綴的蔣士林,玉樹臨風踏步而來,比起以前他成熟了許多,但人卻瘦了一些……佟析硯目中滿是悲痛,狼狽的收回目光飛快的道:「我們走!」說完,頭也不回的朝另外一邊而去。

  蔣士林遠遠的就看著飛快離開的佟析硯,他抬起手臂,一聲:「析硯」便卡在喉嚨裡……他們現在已經沒了關係,在如此情境之下,他又能用什麼姿態去和她說話呢。

  蔣士林長嘆一口氣,垂了目光步履沉重的進了穿堂。

  一連七日,蕭四郎每日都要去佟府一趟,七日後大太太的靈位停在普濟寺中,做了七七四十九場的道場……析秋滿月出月子那日,正好是大太太入葬的第二日,因為是在孝期,炙哥兒的滿月酒便沒有再辦,只一家人在家裡頭吃了飯,第二日她穿著滿身的素白,回了一趟佟府,在靈堂前哭了一陣上了香……

  析秋先去見了大老爺,大老爺到還好只比以前老了一些,精神看上去還不錯,後又去了夏姨娘的房裡,見了夏姨娘,母女兩人說了許久的話,夏姨娘將佟析環抱出來給析秋看,析秋頓時就喜歡的不得了:「難怪她們常說和我相像……」說著大眼明亮,抿脣笑著:「果然像得很。」

  夏姨娘見析秋喜歡佟析環,心裡頭高興的不得了:「若她真能像你,那也是她的福氣……這府裡頭如今誰不說她福氣好,出生的正是時候。」看的出來,夏姨娘很疼愛佟析環。

  析秋抱著夏姨娘,生產後她豐腴很多,臉色也好看許多,析秋看著她便會有種錯覺,她們是姐妹而非是母女。

  武進伯府的聖旨在大太太去世第二天就下了,彷彿是有所顧忌,還是聖上有別的心思,總之聖旨上只提了對任雋的處理,流放平涼,一月後啟程……夏姨娘便拉著析秋問道:「任姑爺是這兩天啟程吧?」

  佟析言自大太太過世自始自終沒有回來過,所以任家的事她們也只是聽外面的人說說。

  析秋點了頭,回道:「應是明天。」夏姨娘嘆了口氣:「三姑奶奶也是命苦的,不過也就三年,如果能改一改三姑爺的性子,熬過這三年往後兩個人互相扶持著過日子,也並非是壞事。」

  人常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可析秋卻覺得,如任雋這樣的浪子,只怕是金山也喚不回。

  她抱了一會兒佟析環,夏姨娘又問了許多炙哥兒的事情,一心想見一見,析秋笑著道:「等過了大太太的七七,我便抱回來給您看看。」

  「好,好!」是她的親外孫,她怎麼能不想,夏姨娘點了頭道:「也不要勉強,這些日子外面熱得很,吩咐了下人要緊著點心。」

  析秋點頭應是,正說著外面有聲音傳了進來,隨即秀芝隔著簾子道:「六姑奶奶,姨娘,八小姐和梅姨娘來了。」

  析秋聞言眉梢微挑,梅姨娘大病未愈一直纏綿在病榻,怎麼這會兒來了,她和夏姨娘對視一眼,道:「我出去看看吧,您就別出去了,免得給妹妹過了病氣。」

  夏姨娘應是,看著析秋出了門。

  析秋到梅姨娘便是嚇了一跳,她由佟析玉攙扶著進來,臉色蠟黃彷彿風乾了一樣,看來,她是真的急出病來了,佟析玉也是臉上沒了光澤垂頭喪氣的樣子……

  「知道您回來了,我就想來看看您,八小姐也惦記著您,前些日子就想去府上的,可有孝在身也怕衝撞了不吉利,只能心裡乾著急了。」梅姨娘乾巴巴的說著,看向析秋就滿目的期望。

  佟析玉目光則是直接了許多,不躲不閃打量著她,生過孩子後,六姐姐比以前稍稍胖了一些,但人卻越加顯得明艷照人,便是一身素白沒有半點首飾,也是雍容高貴的樣子……

  佟析玉羨慕不已,心中就越加顯得失落。

  「你有什麼事情,讓八妹妹來和我說一聲便是,何苦自己親自來。」析秋擰了眉頭說著,聲音輕輕柔柔。

  梅姨娘笑著:「六姑奶奶還是這樣善解人意。」

  其實她倒也沒什麼可說的,不過是怕析秋忘了她們母女,來走動走動罷了。

  「六姐姐。」佟析玉笑著問道:「聽說炙哥兒長得很可愛,我只常聽他們說,卻一次沒見過,您什麼時候帶回來走動走動?」說的有些不自信的樣子。

  析秋笑著點頭,回道:「過些日子就帶回來,你是他八姨母,自是要見一見的。」

  佟析玉聞言抿脣笑了起來:「我前些日子閒著給他做了幾件小衣裳……我針線一向不如六姐姐,就怕您嫌棄。」

  「怎麼會。」析秋笑著道:「我一直不得空做,有八姨母為他做衣裳,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佟析玉聽著心裡便鬆了口氣,和梅姨娘對視一眼。

  析秋送走佟析玉母女,便去了佟析硯那邊坐了一會兒,佟析硯見到她便紅了眼睛,析秋勸了一陣,佟析硯便小聲道:「……那天,在府裡見到他了。」

  不用解釋,析秋也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她握了佟析硯的手,道:「事情都過去了,我們要向前看,不管是為了母親在天之靈能夠瞑目,還是為了給那些人看,我們都該好好的……」說著一頓又道:「你若是整日裡以淚洗面哭壞了身子,家裡頭可就真的剩大嫂一人操持了,她也辛苦得很,裡裡外外一個人,你在的話好歹也能幫她一把。」

  佟析硯抹了眼淚,嘆了口氣:「你說的我都明白,可心裡卻總是放不下。」說著一頓又道:「大嫂那邊你也不用擔心,有羅姨娘幫襯著,她素來能幹大嫂也落個清閒,一些不顯重要的事都交給她去打理了。」

  析秋聞言點了頭,想到羅姨娘八面玲瓏的樣子:「也正適合她!」頗有些打趣的口氣,佟析硯聽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情總算好了許多,看著析秋問道:「八妹妹和梅姨娘去找你了吧?」

  析秋聞言點了點頭,佟析硯就撇了嘴道:「母親去世她就病了,知道的還以為她多傷心,實際上還不是為了八妹妹的婚事,著急上火,這守孝三年她怕熬不起……」說的有些酸溜溜的,析秋也能理解,和她們不同,她是大太太的親生女兒,總歸心裡是真的難受,佟析硯又道:「算了,我也理解,八妹妹年紀也不小了,這麼一耽誤還不知到猴年馬月呢……況且,父親年紀也不大,現在大嫂當家還好些,若是將來……八妹妹婚事只怕難上加難。」

  這也正式析秋擔心的,若是大老爺再續弦怎麼辦?

  他們做子女的總不能攔著父親續弦,也不可能去問大老爺:父親,您不續弦行不行……只能看大老爺的意思,走一步看一步。

  「還有件事想要和你說。」佟析硯凝了眉頭說著,析秋聽著點了頭道:「你說。」

  佟析硯想了想,道:「是大哥,摺子已經批覆了,大哥過些日子就要回保定了。」

  析秋聞言點了點頭,大周祖制,官員無論在何位置若有至孝在身需丁憂,這件事她早想到了,倒也不顯得驚訝。

  其實,換個方向來說,現在朝中政局穩定,江南和衛輝兩處的戰事已接近尾聲,閔大人走投無路跳河自殺,閔家全族悉數被擒,至於衛輝叛軍也只有最後滑固縣困守著,但也不用幾日,想必韓大人就能得勝回朝,屆時朝中馮楊兩位閣老致使,頂替上劉大學士和翰林院的吳大人,這位吳大人曾是二皇子年幼時的侍講,年紀不過五十出頭,無論資歷還是背景都是當之無愧入閣拜相,政局如此穩定佟慎之在翰林院也只是熬資歷而已……

  還不如此刻停下來歇一歇,讓大老爺在朝中拼一拼,若是三年大老爺能晉位,他這守孝三年也不是全無所獲,若是大老爺不能晉位,他隱退三年適巧宮中幾位皇子都已經長大……可能還有別的機遇也未可知。

  她暗暗點頭,或許佟慎之也正是如此打算的。

  晚上,她將此事和蕭四郎說了一遍,蕭四郎並不顯得詫異:「聞賢已與我提起過。」說著一頓像是安慰析秋一樣:「大老爺庶吉士出身,外放前也曾官至翰林院侍講,這一次朝中動盪,翰林院空缺以及工部都有空缺,我已與岳父詳談,若無意外,工部左侍郎一職……」析秋不待蕭四郎說完,便滿臉驚喜的道:「您是說大老爺……會升任工部左侍郎?」工部官員這一批因為滑固縣的事被參奏很多,自就有官位空缺出來。

  蕭四郎看著她滿臉的笑容,心中也宛若太陽初升晴空萬里,笑著點了頭。

  析秋頓時就覺得鼻尖發酸,大老爺熬了這麼多年,當年他曾是宣寧侯岳父之時,是吏部侍郎胞兄之時,多少次回京的機會他都放棄了,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到今天,又委身在六部待了一年多,總算有了出頭的一天。

  她又輕笑起來,就抱住蕭四郎笑著道:「妾身何德何能嫁給四爺!」滿心的感嘆。

  她知道,大老爺能夠順利升遷必定和蕭四郎從中周旋有很大的關係,否則朝中這麼多人,有多少人比大老爺資歷老得多,為何單單是大老爺升遷,這背後若沒有人打點,又怎麼會如此順利。

  「傻丫頭。」蕭四郎也顯得很高興,見析秋含笑的明艷的宛若夏花的面容,便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吻了下去……析秋有些情迷的抵著他,含著內疚紅著臉道:「四爺……妾身有孝在身……」

  蕭四郎擁她在懷,平復了氣息低聲應道:「我知道。」只是有些不受控制而已,析秋卻覺得內疚,她懷炙哥兒十個月後面又是坐月子,沒想到現在又守了孝期……愧疚的道:「要不然……」手便順著蕭四郎的胸口滑了下去,臉上已經緋紅一片,低著頭根本不敢看他。

  蕭四郎看著她的樣子,越發的疼惜,揉著她的髮頂道:「我去將炙哥兒抱過來。」有炙哥兒在,他也能分散了注意力。

  析秋就坐在那邊,看著他背影,心裡軟軟的,彷彿一碰即化……又覺得慶幸,若是換做旁的人,可能她懷孕之初便要抬了通房上來,即便是蕭四郎不提府中也有人會提,可是到現在沒有人在她面前提過此事,大家都裝作不知道,她很清楚這是為什麼,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蕭四郎曾經發誓此生絕不納妾,大家都明白也清楚他的脾性,所以便是在這樣的局面之下,也沒有人敢在她面前說出半個字。

  第二日一早,任雋被侍衛押解出京城,析秋沒有去但卻聽府中下人聊起,說是任夫人哭暈了過去,但佟析言卻是自始至終冷靜異常,只在任雋經過時遞了一包換洗衣裳給他,被關了幾個月的任雋已經瘦弱得不成人形,便是走路也是東倒西歪的……這一路長途跋涉,析秋很懷疑他能不能活到到平涼。

  任雋走的第七天一大早,任府便有人來報喪。

  武進伯在熬了一年之久後,去世了!

  第二日,析秋梳洗好,將炙哥兒交給太夫人和周氏照看,便帶著春柳和碧槐去武進伯府弔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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