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擇】承之卷:食真之術 第十五章 弒
隨著一篇一篇的情報被林封謹草草翻閱而過,直到結束,卻也沒有發覺有什麼疑點,不過若是要說沒有疑點的話,那也是並不儘然,不過林封謹仔細分析,卻也真的是看不出來任何矛盾,於是便喚人來打水洗漱,上床之後卻是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一直到了幾乎是雞叫頭遍,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林封謹這一睡過去之後,卻是恍惚當中似乎回到了上一次穿越之前的生活裡,正坐在了書桌旁邊看著一部電影,這部電影的名字也記不得了,講的卻是高智商合作犯罪的事情,這個犯罪團夥已經決定要殺人的話,那麼受害者是逃不過去的,這貌似沒什麼了不起,但是他們卻可以詭異的在作案的同時不違反法律,這聽起來很離譜,但是這個團夥卻是每一次都能幹得很漂亮........
這個團夥最經典的殺人案例流程如下:
首先是罪犯A找到了受害人,在網路上用花言巧語取得她的信任,兩人約好了在某個時段,某公園的銅像旁邊見面。
罪犯A做的這些事情顯然都很正常,不會犯法的。
接下來,罪犯B則是會提前十分鐘來到約會的地點,在銅像附近的凳子上面撒上污穢物,只留下一條靠近垃圾桶的凳子保持乾淨。
罪犯B做的事情也只有這麼多,可是他只是有些違反公德,卻也不違背法律。
接下來。受害人來到了銅像附近以後,便會駐留等待已經不會來的罪犯A。而她應該會等得有些累,便只能選擇那條乾淨的靠近垃圾桶的凳子坐下來休息。
這時候,罪犯C則是出場,他路過這個地方,將一瓶過期洗髮水拋入旁邊的垃圾桶。
丟垃圾不犯法吧,何況是將垃圾丟進垃圾桶裡面?
罪犯C離開以後,罪犯D出場,將帶有白磷和破衣服的垃圾袋拋入垃圾桶裡面。
罪犯D同樣也是丟垃圾。也不違反法律。
這時候,罪犯A給受害人打來電話,說自己堵車,可能會等十分鐘到,接著繼續閒聊幾句,然後掛斷。
在打電話的時候,垃圾桶裡面的白磷接觸到了空氣。自燃,慢慢的點燃了破衣服,並且火焰和過期洗髮水接觸,產生窒息性的有毒氣體,被正在接聽電話的受害人吸入......導致昏迷,哮喘發作。死亡。
在被害人遭受到這一系列的侵害當中,這個犯罪團夥每個人做的事情分割開來看,都和血淋淋的殺人案毫無關聯,並且都是沒有違反法律的,但是。這一系列的環節環環相扣之後,就可以奪取一個人的生命!!就仿佛是槍械的零件貌似無害。可是組合起來,卻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兇器。
然後,林封謹就大叫一聲,忽然醒來,滿頭大汗,心跳奇速!
似他此時的富貴身份,房中床前都會隨時有一個丫鬟侍候在哪裡的,便是睡覺的話,這妹子也是在林封謹床前打地鋪小憩,而她的責任便也很簡單,那就是給起夜的林封謹拿尿盆,或者端熱茶,或者聽到林封謹睡得不安穩就得起來照看,甚至說是滿足林封謹的性需求。總之一句話,主家想要怎麼爽,她都得滿足主家。這就是所謂的通房丫頭。
此時林封謹這麼一叫,這通房丫頭早就起來了在旁邊繡花,聽到了聲音後急忙查看,便見到了林封謹怔怔的從床上坐了起來,雙目有些呆滯,而臉色卻是越來越蒼白。
昨晚閱讀的那些情報可以說是一一迅速的浮現在腦海當中,然後若拼圖一般的快速組合了起來,最後林封謹渾身上下都僵硬了,因為他忽然發覺,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人心。
英侯呂羽的心。
那顆心在林封謹的設想裡面,本來應該是蕩漾著一股濡沫慈父的情懷,可是,現在看起來,那種感情或許有,但絕對不如林封謹想像的那樣多!
有一句話叫做,一子落錯,滿盤皆北!
林封謹以己度人,覺得倘若是有人要對林員外不利,自己豁出命也要保護家人。可是他卻沒有想到,他是三代單傳的獨子,林員外更是將整個家族的興衰寄託在了自己的兒子身上,這樣的父子感情之厚重,本來就不是普通的家庭來比擬的,並不能套在每個家庭當中,何況林封謹還是將其放到了最是無情的帝王家?
發覺了錯誤以後,林封謹只覺得渾身都在發冷,便一下子翻身下床要搶出門去,他潛意識當中還覺得來得及,但是,剛剛汲好鞋履沖出門去,便發覺此時已經是接近正午了,陽光照在了林封謹的臉上,卻絲毫都感覺不到暖意。
因為他已經看到了,天空當中的雲層居然詭異的呈現出來了一個龐大無比的漩渦狀,漩渦的中央便恰好對著鄴都城,更奇特的是,一夜之間,本來是早春開放的桃李此時卻是盛放滿樹,爭奇鬥豔.......
“天龍聚合,地龍逶迤......”林封謹喃喃的道:“這,這......國痹之兆啊。”
忽然,遠遠的傳來了悠揚而肅穆的鐘聲.......甚至林封謹那靈敏無比的耳力還聽到了北方的王宮群裡面有隱隱約約的嚎哭聲傳來......
喪鐘整整響了九十下。
根據周禮,帝王崩,國都便要鳴九十五下喪鐘,那是暗喻九五之尊,而北齊國君只能算是君王,還未登基稱帝,所以規格禮制只能鳴喪鐘九十下。
最後一響落下去的時候,林封謹便無力的靠著牆跌坐了下去,心中真的是湧現出來了一股強烈無比的虛弱。甚至是滑稽的感覺。
他知道今日拜魔教徒之禍多半都是自己造成的,當日在雲霧山當中貪念一起。誤放出來了那上古邪魔,所以為了彌補昔日的過失,此時依仗地利,全力對那拜魔教徒進行狙擊,自以為已經是將其陰謀摧枯拉朽,幾乎是達到了破滅的邊緣。
可是,林封謹卻是誤判了人心!!他此時如何還推斷不出來事情一系列因果,分明是自己將那宮中的弒君隱秘告訴了呂羽。而呂羽便將計就計,非但沒有去破壞那一處機關,而是反過來施展了一系列計謀,將自己的親身父親誘入了那個陷阱,讓他死去!
林封謹在苦苦防範,破壞拜魔教徒的弒君惡行,可是。他自己都萬萬沒想到,最後的這個巨大的紕漏,卻是來自于呂羽的身上啊!這上古邪魔想做而未能做到的事情,卻是被呂羽代替他完成了。
最好笑的是,呂羽之所以能夠完成這一擊,情報居然還是來自於一心想要破壞上古邪魔計畫的林封謹處!!
這是何等巨大的諷刺!!
林封謹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挫折感覺。甚至覺得滑稽無比,有敵不過命運的安排。
這時候,整個林府已經仿佛是煮沸了的鍋那樣熱鬧了起來,外面的街面上已經開始有快馬傳檄,大聲呵斥著國喪期間的三禁十不准。而府中的有經驗的老人則已經開始準備白布什麼的,呂康的皇后死在了十一年前。應有的規制還有不少的人記得。
這個時候,北齊國君呂康駕崩,群臣要做的事情肯定是要迎新君登基了,本來圍繞著這國君的寶座登基過程,往往都會展開一場腥風血雨,只是呂羽本來就是強勢佔據了主動,並且早有預備。他的兩個對手更不要提,一個廢太子前年才被他一腳踩到了腳底下,沒有個十來年就不要想翻身了,鄣國公呂先就更不要說了,林封謹都可以將他收拾了。
還要加上呂康駕崩的時間卻也是掌控在了呂羽的手中,
因此,呂羽登基那簡直就是板上釘釘!
林封謹便帶著難以形容的複雜心情在府中呆坐了半晌,他只覺得自己憋得慌,一時間都很想對著天空吶喊,找些事情來狠狠發洩一下,但是,卻發覺根本無處宣洩!此時林封謹要發洩的最好辦法,就是將呂羽抓過來痛痛快快的大罵他一頓,我他媽那麼相信你,將這種大事告訴你,你卻是利用這事禽獸不如居然弒父,你為什麼要辜負我的信任.......
可是林封謹卻只能想想而已,
頂多就在心中YY幾下,卻是連連說也不敢說出來,因為呂羽之前就是尊貴無比的英王,現在更是北齊的君王啊!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又道是,嘴巴一時爽,全家火葬場,林封謹當然是深諳這種道理,可是他的心中卻是真憋得慌啊,於是也只好喝點悶酒而已。就這麼昏昏沉沉的從中午混到了下午,林封謹都喝了足足兩三壇酒,人都差不多醉得東倒西歪了,然後就趴在酒桌上面沉沉睡去。
但是心中憋屈的話,卻哪怕是睡覺也是感覺得很不痛快,老是做的諸如“出恭掉進茅廁”“自家的老婆被人調戲”的倒楣夢。可以說是越睡越煩躁。
就這樣一直到了天黑,才有家人小心翼翼的給林封謹用溫水抹了一把臉,接下來扶起他灌了兩口酸辣醒酒湯,等到了林封謹恢復了一些神智之後,才歡天喜地的陪著笑道:
“少爺,大人請你過府吃酒陪客。”
“大人?”林封謹愕然的道,他此時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黏糊糊的不舒服,思維也是相當的遲鈍,因此索性奪了個木桶來,汲了滿滿的一桶井拔涼水,然後從頭到腳淋下去,這一下可以說是“嘩啦”的聲音響過後,頓時打了個寒噤,然後整個人都是覺得神清氣爽。
“大人.....今日國喪,左大人不是應該上朝去了嗎?”林封謹一面穿戴衣褲一面疑惑的道。
這區區的一個家人怎麼答得出來林封謹的問題?只能陪著笑在前方延請,林封謹很快的便到了左府當中。只見張燈結綵,燈火通明。十分熱鬧,別的不說,單單是門口的車駕都整整的排到了巷口,端的是稱得上“門庭若市”四個字。
按理說左知府平時的官無論如何也不算是低,拿現在的話來講,那就是北京市的市委書記加市長還要加上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三者合一,可是,平日裡來拜的人數也沒那麼誇張啊。這個疑問一直到林封謹被延請落座以後才解開。
原來新君即位,自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有識趣的大臣知道呂康駕崩,自家的官運便到了盡頭,主動求去告老還鄉的,這種知道進退的人通常就算是有什麼紕漏,但是新君也是不會為難。讓他全始全終的歸家,衣錦還鄉。
因此,當即在太和殿上面就空出來了十來個位置,有道是國不可一日無君,這朝廷的官位也是如此,一下子空缺這麼多的位置出來。倘若不立即安插,很是影響國家動員的效率,所以便是大封群臣。
本來按照道理來說,左知府完全是依靠林封謹才搭上呂羽這條線,就算是這一次偵緝拜魔教有功。但這本來就是他的分內事情,左知府覺得自己能在考績上拿個優等。那就是心滿意足,再配上不畏強權的名聲,兩年多以後應該就可以升遷為禮部或者是工部的侍郎(副部長)的這位置上去,這就已經算得上青雲直上了。
可是,在大賞群臣的時候,呂羽頒下來的旨意卻是令左知府瞪大了眼睛,幾乎是揉了眼睛看了又看,然後歡喜得手都顫抖了起來,原來上面居然寫得明明白白的,讓左知府升遷為兵部侍郎!!
這就真的算是超擢了。
要知道,儘管六部當中一共加起來的話,至少是接近二三十位侍郎,雖然大家都是同級的侍郎,不過位置當然也是有好壞高下的分別,這其中很顯然,管錢袋子的戶部,管人事的吏部,管軍事的兵部這三部侍郎都是炙手可熱的,尤其是五國混戰的時候,兵事最盛,兵部的權利也是極大,就算是並不貪賄,也能撈個盆滿缽滿,若論權勢威風,則更不一般。
正常的情況下,左知府就算是一帆風順,要去冷門衙門做個侍郎都得足足兩年後,而再以此為墊腳石去炙手可熱的兵部做侍郎,得至少在位置上蹉跎五年的時間,呂羽這麼一道旨意,擺明是賞識他要額外提攜的打算了,所以今日左府門口才會如此門庭若市。
大家都是會看風向做臉色的人物,暗道這位左知府當真是了得,無聲無息居然就入了國君的法眼,照目前的這個勢頭,只怕一兩年後這戶部的尚書都要易主了。於是舊部肯定要指望提攜,新的下屬更是期望早點將關係鋪墊妥當,早早的都來慶賀了。
不過,左知府心中卻是明鏡也似的,這是沾了林封謹的光。
林封謹很早就和呂羽攪在了一起,出生入死,不避艱險,迎難而上,並且屢次都是臨危受命,令呂羽有驚喜,這些功勞都是被記在了心中,不過此時林封謹一來還只是個秀才,二來更重要的是,林封謹乃是知道呂羽做出了弒父行為的人,相當於是呂羽利用林封謹提供給他的情報來行事,所以,兩人此時相見的局面也必然是十分尷尬,所以呂羽也沒想要見林封謹,卻也不願意虧待他,於是在封賞的時候,便很乾脆的對左知府賞賜得厚了很多。
此時林封謹來了左府後,當然不可能是被當成外人,自然是請入了家宴當中,左家當中的親戚朋友當中也是有人做官的,卻是個員外郎,知道林封謹在英王潛邸的時候就有從龍的經歷,便有些好奇的詢問道:
“今日新君即位,怎的公子沒有進宮恭賀?”
林封謹想了想自己目前與呂羽之間的關係,忍不住苦笑道:
“相見爭如不見。”
旁邊的一干人聽他的口氣有些不對,急忙來勸解,因為此時呂羽已經是君,林封謹便是臣子,君臣之道已經十分嚴明,就算是君做錯了事情不公,臣子也只能默默承受,否則的話,就是“怨望”,從古到今也不知道有多少臣子死在了這條罪名之下。甚至哪怕是沒有這個心,被人誣陷而殺的也是不少!
在這裡的人都是親戚,都還是真心實意的指望著林封謹好,所以也都在開解他。
林封謹也知道,從此自己與呂羽之間就不可能像是以往那樣隨意了,必須要注意君王的威嚴,何況林封謹還知道呂羽的陰私之事,若是心胸狹窄的,搞不好這會兒毒酒白綾都直接賞賜了下來滅口。只是林封謹一來有東林書院為背景,二來確實也是給呂羽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也不擔心這個,只是胸中究竟還是有著塊壘,意氣難舒。
在左府這邊飲酒了一會兒,忽然聽得外面有喧鬧聲,左知府治家很嚴,頓時便眉頭微皺,派了個管家出去,但是很快的管家就小跑進來,對著左知府,不,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左侍郎有些慌亂驚喜的道:
“有天使到。”
頓時,這場酒必然就喝不下去了,一干人都有些吃驚,但想到自家老爺上午才升官,總不能下午就啷當入獄吧,這種自抽耳光的行為朝廷也不會做的,尤其是新君登基的任命,更是不可能這麼容易就被推翻。
不過來傳旨的小太監卻是滿臉堆著笑,一看也不像是來找麻煩的,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旁邊的林封謹,便一把抓住道:
“林公子真是好找,去你府上咱家白跑了一趟才知道你在這裡,聖上有旨,召你入宮覲見。”
此時本來是深夜了,臣子入宮于理不合,但正是國喪,有七日的祭祀期,所以也不會分得很細。林封謹聽了這旨意以後表情卻也是淡淡的,沒有表現出什麼惶恐,驚喜等等的情緒,微微的歎了口氣道:
“好吧。”
旁邊的左家親戚見了這場面以後,都是在肚皮裡面暗自慶倖先前沒有說什麼失禮的話,見林封謹有些懶散頹廢的模樣,還只道他失去了呂羽的賞識,連今日的登基大典都沒有參加,可現在才知道,估計登基大典那種場合去的都是外人,真正的親信都是私底下叫去陪侍說說貼心話的的!
林封謹隨著這小太監入了宮後,一路上也只是埋頭而行,沒有東張西望的。顯然這小太監的身份也是頗高,侍衛之類的見了因為臉生,要盤問幾句,卻見了腰牌信物後立即變臉,模樣很是有些惶恐恭敬。
一行人東拐西繞的進了一處宮室後,林封謹卻是見到了一個熟人,體態肥實,滿臉笑容,穿著一身黑袍,正是當年王府裡面的首領太監崔知節,卻已經是大紅色的蟒袍,首領太監的打扮了。
林封謹一直都不是曠達不羈的性子,也知道禮不可廢的道理,便若之前那樣對崔知節行了一禮。崔知節早就知道呂羽很看重林封謹,此時召見,更是說明林封謹聖眷不衰,也不拿大,只是低聲囑咐道:
“聖上的心情不大好,今日都是水米未進......忽然說想見你,你要往寬處勸慰。”
林封謹點了點頭,便跟隨著崔知節而行,很快的,便來到了停靈的厚德殿當中,這裡白燭高燒,燈火通明,呂羽穿著君王的袍服和冠冕正是呆呆的立在了靈前,看起來頗為失禮,倘若是禮部諸人在,多半都是要站出來規勸一番的了。
這時候聽到了聲音,呂羽回頭過來看了一眼,忽然對著周圍揮手道:
“出去,你們都出去,留下林封謹就好。”
旁邊的侍衛首領有些囁嚅,崔知節也是為難的道:
“聖人,這樣恐於理不合.......”
呂羽忽然冷冷的道:
“朕剛剛登基,說的話就沒人聽了嗎?出去,都出去!嚴禁有人靠近附近三丈內!”
這句話一說出來,旁人立即都是冷汗涔涔而下,不敢多言,不僅僅侍立在殿中的幾十名大內侍衛紛紛退出,緊閉殿門,就連周圍值守的也真的退出了三丈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