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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夢三生]如果當時不放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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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12 18:47:05 |只看該作者
花花公子(一)

  保安小揚自覺擺了個大烏龍,正在暗自懊悔不已的時候,電梯門忽然開了,巫方園紅著眼睛走了出來。
  “巫小姐?”
  “他才是戶主,剛從國外回來,這房子我一直幫他照看著,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了。”看到小揚疑惑的神情,巫方園笑著解釋,隨即將捏在手心裡的鑰匙遞給小揚,“麻煩你幫我把這鑰匙還給他,以後可能也沒什麼機會見面了,謝謝。”
  小揚愣愣地接過鑰匙,只感覺鑰匙上還帶著一抹溫熱。
  巫方園前腳剛走,電梯門又開了,一個穿著白色長外套的男人沖了出來,追出門去。
  “啊,先生!先生!”一眼認出他便是那個在巫小姐房間裡洗澡的男人,小揚忙拿起桌上的鑰匙,大喊,卻見他充耳不聞地追出門去,完全無視了他的存在。
  尹宣跑出大樓的時候,巫方園早已經坐上出租車。他追了幾步,停了下來,靜靜地站在路口,凝視著漸行漸遠的車子。
  保安小揚好奇地探頭探腦地從玻璃門裡看去,只見那個男人站在綠化樹旁,夕陽的余暉將他原就修長的身影拉得更長,很有些寂寥的感覺。
  許久,他才轉身走進大門。
  “先生,先生請等一下!”小揚再度出聲,結果連著喊了幾聲,那個家伙都當沒聽見似的,徑直走向電梯。
  雖然覺得這個家伙很沒禮貌,可是礙於受人所托,小揚只得拿了鑰匙跑到他面前,攔住他。
  尹宣停下腳步,抬眼看他,“有事?”
  “哼。”小揚氣不過地哼一聲,將手裡的鑰匙遞給他,“巫小姐給你的。”
  尹宣看著小揚手裡的鑰匙,愣住。
  難得他沒戴墨鏡,小揚又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他,趁著他發呆,他便悄悄打量了個過癮。雖然是個沒禮貌的家伙,但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很好看。
  而且看巫小姐紅著眼睛離開的樣子,分明是關系不同尋常。
  小揚越想越有譜,再看看,忽然覺得這個男人眼熟極了。
  “她說什麼了嗎?”尹宣看著小揚,問。
  “沒,沒說什麼。”小揚回過神,想了想又道,“只說你是這裡的戶主,哦……還說以後可能也沒什麼機會見面了。”
  “謝謝。”尹宣抬手接過鑰匙,走到密碼門前,按下一串數字,上樓。
  小揚撓了撓腦袋,坐回自己的崗位,還在思索那個男人到底是誰,怎麼會那麼面熟。隨手拿了桌邊的報紙來看,還是幾天前的新聞,看到報紙上刊的照片,小揚猛地一擊掌,“啊!原來是他!”
  原來巫小姐和他就是前兩天鬧得滿城風雨的人吶。
  尹宣上樓開了門,低頭發現自己腳上還穿著拖鞋,拖鞋上已經沾了泥,大概是在樓下綠化帶那裡沾到的。他彎腰脫了拖鞋,赤腳拎著拖鞋走進衛生間,低頭將拖鞋上的泥洗去,COLOR走到他腳邊繞來繞去,有些煩躁的樣子。
  將洗干淨的脫鞋晾在陽台上,他彎腰抱起COLOR,撫了撫它的腦袋,“想她了?”
  COLOR看著他,歪了歪腦袋,不吱聲。
  “嗯,我也想她了。”他笑。
  COLOR乖乖地趴在他懷裡,舔了舔他的手。
  尹宣回頭,看向放在桌上的鑰匙,幽黑的眼睛裡仿佛什麼都沒剩下,只剩下一片無邊無際的空曠。
  這裡,原來應該是他們的家。可是,她把鑰匙還給他了。
  她不需要他的鑰匙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貪戀著這最後一抹溫暖,不要讓她發現他住在這裡。那樣……至少她偶爾還會回來看看吧。
  他回來之後,第一次走進這裡,是她離開的那天。他像今天這樣,站在那裡,看著她坐上薛子凱的車子漸行漸遠。
  密碼沒有換,門鎖也沒有換,他一路暢通無阻走進了房間,其實他不是不驚訝的,他以為她一定氣得抓狂,然後換了密碼,換了門鎖,讓他永遠也進不來。
  ……鞋櫃裡甚至有他的拖鞋。
  那天,他是以怎樣的心情換了鞋走進客廳,房間打掃得很干淨,牆上掛著他們的結婚照。
  那一瞬,他以為……他和她還能回得去的。
  他真的……那樣以為過。
  坐在出租車裡,巫方園哭得涕淚滿面,連司機先生都被嚇到了。
  熱情善良的司機先生一路都在講有關人生美好的話題,仿佛就怕她一個想不開從哪裡跳下去似的。一路聽著司機先生的諄諄教誨,巫方園哭笑不得,只得隨便說了一個地址下了車。
  坐在街邊的露天咖啡廳裡,巫方園正心不在焉地擺弄著手機,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倒把她嚇了好大一跳,一看來電顯示,正是她怨念了許久,害她失眠的罪魁禍首樊元初。
  “喂?”吸了吸鼻子,她接起電話。
  “園園,你在哪裡?”手機那頭,他的聲音是一貫的溫和。
  那樣的溫和,仿佛泰山崩於前都能夠不動於色,莫名的,帶著一種能夠令人安心的力量。
  “干什麼。”巫方園揉了揉鼻子,對於害她失眠的事情還有點耿耿於懷。
  “來接你。”
  “我在家裡。”巫方園翻了個白眼,說謊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這樣啊……”他頓了一下,又道,“那好好休息吧。”
  “嗯。”巫方園掛了手機,側頭看著對面馬路的人流發呆。
  咖啡廳裡面靠窗的位置,樊元初收了手機,看著窗外坐在露天咖啡廳裡那個紅著一雙兔子眼睛,明顯哭過的家伙,無奈的搖頭。
  “她就是那個女孩?”坐在樊元初對面的鄒石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坐在外面的巫方園,忍不住出聲。
  “嗯。”
  “也沒什麼特別嘛,怎麼就讓你牽掛了這麼多年。”
  “你不懂。”樊元初淡淡地道。
  “呵呵,是,我不懂。”鄒石笑了起來,“可是你不去看看她?”
  “她說她在家裡。”樊元初說得有些無奈,以園園的個性,他現在出現在她面前,只能給她添堵。
  鄒石愣了愣,忽爾大笑,“哈哈,真是少見,你居然也會有這一天。”
  樊元初不理他,自顧自低頭喝了一口咖啡。
  “誒,有人盯上了你的小公主。”鄒石忽然道,語氣裡帶著莫名的興奮。
  樊元初淡淡瞥了一眼明顯在看好戲的鄒石,看向窗外,然後微微攏起眉頭。

  花花公子(二)

  她一直認為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非但不能解決問題,還會讓自己看起來顯得弱勢。所以在巫方園眼裡,掉眼淚這樣的事情只有矯情的小女人才會做得出來,而她巫方園自然是極為不屑的。
  可是人說話果然不能說得太滿,凡事總要給自己留下幾分余地,此刻巫方園臉上濕漉漉的淚痕和那雙紅得像兔子一樣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證明。
  巫方園攪了攪手邊的咖啡,扯扯嘴角,想擠出一個傳說中的自嘲式的笑容。
  是有多大的傷心事,那些眼淚才會止也止不住地外冒,其實說白了,也不過是些小兒女的情事,至於麼……
  可是眼睛卻酸澀得很,嘴角微微一動,淚珠兒便滾落了下來,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單手撐著額,巫方園側頭望著對面的大街,一對牽著手的情侶甜甜蜜蜜的從她面前走過,她便望著人家那雙十指緊扣的手發呆。
  十指相扣,一生相守,聽起來有多美好。
  執子之手,與子攜老,聽起來有多美好。
  “不要松開手,不要松開我。請你……不要放棄我。”
  “我再也不跑了,再也不用你追了,你只要緊緊拉著我,不要松開手,好不好……”
  尹宣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
  巫方園狠狠捏緊了手裡的咖啡匙,仿佛那是尹宣的脖子似的。既然已經消失了三年,既然不打算給她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他到底為什麼還要出現在她面前。明明是他先不要她的,明明是他先松開手的,還以那樣殘忍決絕的方式,他為什麼還能以那樣的表情,說著那樣的話。
  明明……她才是被拋下的那一個。
  她咬住唇,垂下眼簾。
  冷不丁一只戴著鉑金尾戒的手伸到她眼前,輕輕撫去了她臉頰上的眼淚,巫方園嚇了一跳,忙抬頭去看,只見一個穿著黑色燕尾服的男人正對她微笑,微卷的短發被夕陽渡了一層淡淡的暖色。
  燕尾服?巫方園左顧右盼了一番,發現周圍幾個手執托盤的服務生都穿著燕尾服。哦,原來如此,是咖啡店的制服!
  “不要哭了。”他說。
  低低的,暖暖的聲音。
  巫方園下意識再次看向他,有些疑惑地在記憶裡搜索這個人,我認識他嗎?再細細打量了一下,一雙勾人的桃花眼,挺直的鼻梁,豐潤的唇。
  嗯,是個美男。
  ……可是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一個不認識的人為什麼要幫他擦眼淚,還這樣溫柔地跟她講話?
  “別讓你的眼淚弄髒了我調的咖啡,謝謝。”他再次開口,用一種極溫柔的語調。
  巫方園被自己的口水嗆一下。
  “續杯。”哼了一聲,敲了敲桌子,巫方園板了臉道,美男又怎麼樣,她現在最不爽的就是美男。
  “小姐,您的生日是什麼時候?”燕尾服美男沒有替她續杯,只是勾了勾唇,問。
  “干什麼?”巫方園皺眉。
  “有驚喜哦。”燕尾服美男露出一個蠱惑人心的笑。
  是咖啡廳的活動吧,巫方園側了側頭,將有些散亂的頭發勾到耳後,沒什麼心情跟他玩驚喜。
  燕尾服美男似乎完全感覺不到巫方園的不耐煩,杵在巫方園面前就是不走。
  “二月二十六。”感覺到周圍已經有人在頻頻側目,巫方園終於敗下陣來,只想快點打發他走人。
  “雙魚座。”燕尾服美男笑道。
  巫方園疑惑地看他一眼,卻發現他手裡端了一杯香醇的法式牛奶咖啡。
  “性格溫和,浪漫而富於幻想的星座,只是應變能力缺乏了一點,總是習慣被人保護著。”燕尾服美男用一種極溫柔的語調,講著一種極欠扁的話。
  性格溫和?浪漫?富於幻想?習慣被人保護?開玩笑!這些怎麼也輪不到她頭上!巫方園有種想暴走的沖動,果然美男沒一個好東西,都是很欠扁的物種。
  “對喜歡的東西容易上癮,推薦你試試溫和的法式牛奶咖啡,加入牛奶的咖啡,很適合保護你的胃。”他說著,俯下身將咖啡放在她面前。
  巫方園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唇,咖啡廳的新招術嗎?哼。
  “還有,雙魚座,是最多情的星座哦~”俯下身的一瞬間,他的唇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道。
  一邊說著,他微微側了側頭,看向咖啡廳裡面靠窗的位置,眨了眨眼睛。
  “哎呀,那小子!”看著燕尾服美男風騷的樣子,鄒石輕呼一聲,看向樊元初。
  從他們這個位置看,好像他在親吻巫方園一般。
  樊元初挑了挑眉,抿了一口咖啡,然後放下咖啡杯,淡淡說了一句,“他皮在癢。”
  鄒石抖了一下,好可怕的氣場……
  被耳邊的話嚇了一跳,巫方園抬眼瞪他。
  燕尾服美男已經欠了欠身,拿著托盤轉身,踩著極優雅步調離開。

  花花公子(三)

  看著燕尾服美男拿腔作調地走進門來,鄒石咧了咧嘴,忙唯恐天下不亂地招手,“盤子,過來!”
  許盤見鄒石擠眉弄眼的樣子,輕笑一聲,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不好意思啊,招待不周,工作時間,不方便聊天。”
  “切,那你倒有時間調戲佳人吶?”鄒石看了樊元初一眼,壞心眼地笑。
  樊元初抬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眼鏡,慢悠悠地架在鼻梁上,這才回過頭來,笑著打招呼,“好久不見。”
  “不久不久,我們不是拍賣會上剛見過嘛,區區。”許盤笑瞇瞇地道。
  “嗯,說來也是,如果不是我,你可真當了冤大頭了,小胖。”樊元初點頭表示贊同。
  看到這裡,大家明白了吧。沒錯,這位燕尾服美男正是李曉麗口中那個花大價錢拍下千年古玉的許家公子,那個以愛面子出名的花花公子,那個寧可燒錢買一塊假玉回家,也不願意當眾被人拂了面子的家伙!
  同時……也是那個幼時捏巫方園小臉未遂的……小胖!
  許盤告訴我們,不但女大可以十八變,男大也是可以十八變的,當年的小胖如今已經成長為新一代的花樣美男。
  許盤嘴角抽搐了一下,“那還真是謝謝了。”
  “不客氣,朋友嘛。”樊元初點點頭,一臉謙虛地道。
  看著許盤俊俏的臉蛋由紅轉綠,再由綠變黑,五顏六色十分好看的樣子,鄒石差點笑斷了氣。
  當然,坐在外面的巫方園是不知道這咖啡廳裡頭的硝煙彌漫的,她又坐了一陣,喝完了那杯不要錢的法式牛奶咖啡,然後從從容容地走出了露天咖啡廳。
  想起那杯不要錢的法式牛奶咖啡味道還不錯,巫方園回頭望了一眼咖啡廳的名字,裝潢得挺高檔的樣子,原來有一個極其惡俗的名字,佳人有約……
  走出佳人有約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街邊有新開業的美發店在發廣告傳單,巫方園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摸了摸腦袋,轉了個方向回家。
  小霸王巫方園是什麼時候開始留頭發的?
  無非因為那個人的一句話罷了。
  那個時候,她聽人家講,他喜歡長頭發的溫柔的女孩子。
  要倒追人總要拿點誠意出來嘛,巫方園的誠意十足,短短的碎發一直留到過肩,留到及腰,硬是留出了一頭女人味,連家裡人都講女大十八變,可是誰又知道,她是為誰而變。
  即使是那個人拋下她逃婚之後,她無數次在理發店門口徘徊,無數次下定決心,搞得連理發店的發型師都認識她了。最後,她把一頭清湯掛面燙成卷卷的泡面,到底……還是沒有捨得剪掉。
  洗了澡回到房間,發現手機上有未接來電,是區區。猶豫了一下,巫方園回撥給他。
  彩鈴只響了一下,就被接了起來,“園園?”
  “嗯。”巫方園沒料到他接那麼快,“有事嗎?”這話一問出口,巫方園便莫名的紅了臉,隨即低吼道,“你再講沒什麼事試試看!”
  其實她不是怕那句“沒什麼事”,而是怕那句“就是想你了”,所以吼完她就後悔了,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果然,樊元初笑了起來,低低的笑聲貼著手機傳入巫方園的耳朵,讓她的臉燒得更厲害。
  “你到底有什麼事!”巫方園惱羞成怒,氣得直咬被子。
  “爸爸媽媽明天回國,你能陪我去接機嗎?”樊元初止了笑,溫和地道。
  “啊?樊伯伯和樊伯母要回國了?”巫方園忘了害羞,有些驚喜地道。
  顯然,興奮過頭的巫方園同學又忘記了捉樊元初的語病。
  記憶裡樊伯伯和樊伯母都是很不錯的人,那次幼兒園牛奶事件之後,巫方園形單影只,很是淒涼了一陣。直到一個多月之後的某一天,巫方園正坐在幼兒園的滑滑梯上作憂郁狀的時候,有一個漂亮的阿姨忽然走到她面前。
  “你是園園嗎?”漂亮的阿姨很溫柔地跟她講話。
  “嗯!”巫方園小朋友仰著腦袋,有些疑惑,“你是誰?”
  “果然好可愛呀!”漂亮的阿姨摸了摸她粉撲撲的小臉,隨即轉身招了招手,“區區。”
  區區?巫方園小朋友扭過腦袋,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那個略顯蒼白的小男孩。
  “樊元初!”巫方園小朋友眼睛猛地一亮,小跟班回來了,代表她終於可以擺脫形單影只的日子,重新回歸走路生風,威風凜凜的時代了!興奮不已的巫方園小朋友直接飛撲了過去,一把抱住小男孩,“嗚嗚,你可回來啦!”
  遭受如此熱情對待的小男孩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偏了偏腦袋,半晌,低低地“嗯”了一聲,蒼白的小臉染了一層淡淡的紅。
  “我們區區身體不太好,以後就交給園園照顧了。”漂亮的阿姨看了別扭的小男孩一眼,笑著說。
  巫方園小朋友聞言,極有責任感的拍了拍小小有胸脯,“放心!他是我的人,我會保護他的!”
  漂亮的阿姨便笑了起來。
  從此以後,巫方園成了樊家的常客,經常去蹭吃蹭喝,常常哄得樊家上上下下眉開眼笑,都把她疼得跟個寶似的。
  “園園,明天我來接你,好不好?”樊元初的聲音拉回了巫方園的神智。
  “好啊好啊。”巫方園樂滋滋地答應著。
  “嗯,早點晚,晚安。”
  “晚安。”巫方園掛了電話,翻身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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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12 18:47:42 |只看該作者
區區的親友團(一)

  樊伯父和樊伯母是下午三點的飛機到A城。
  一直到坐上樊元初的車,巫方園才隱約覺得自己這樣冒冒然去接機是不是有點不妥,但這樣的念頭也只是在腦海裡一閃而過,等見到和藹可親的樊伯父和美麗依然的樊伯母時,巫方園早把那一點小想法拋到九霄雲外了。
  “爸,媽。”樊元初迎了上去,替他們把行李拎到車上。
  見兩個長輩好奇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巫方園忙笑瞇瞇地打招呼,“伯父伯母好。”
  明明是十分正常的稱呼,這一刻巫方園卻忽然覺得有些別扭,這這這……怎麼那麼像傳說中的見家長啊!
  這麼一想,巫方園有點抽了。
  樊元初將行李都放在車上,然後托了托眼鏡,轉過身來,見巫方園和兩位老人家大眼瞪小眼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呀,是園園!”仔細端詳了一陣,樊伯母忽然有些驚喜的低呼出聲,然後抬手親暱地揉了揉巫方園的臉,不住地說,“瘦了瘦了。”
  巫方園干笑著,一頭冷汗,要是她現在這臉還圓得跟小時候一樣,那會很嚇人好不好。只是不出一會兒功夫,她就已經跟樊伯母打成一片,兩個女人坐在車上開始聊關於護膚的話題,還約了一起去做臉。
  坐在副駕駛位的樊伯父看了後視鏡一眼,然後拍了拍自家兒子的肩膀,“小子,干得不錯。”
  樊元初開車,淡笑不語。
  “園園吶,我們家區區就交給你了呀。”聊了一陣,樊伯母一手拉著巫方園的手,一手摸了摸她的臉,笑著說。
  “咦?”見樊伯母如此溫柔地看著自己,巫方園愣了一下,他們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咦什麼呀。”樊伯母笑了起來,“還記得小時候,你可是拍著胸脯說區區是你的人呢。”
  看著樊伯母眼角深深的笑紋,巫方園一下子紅了臉,嗚嗚,為什麼都來跟她算舊帳,那是童言無忌呀童言無忌。
  “女孩子長大了,總是怕羞的。”前座的樊伯父笑著道。
  “呵呵,是了是了。”樊伯母不住地點頭。
  巫方園哀怨無限地看了老神在在的樊元初一眼,欲哭無淚。
  “晚上到區區那裡吃飯,伯母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瞥了自家兒子一眼,樊伯母拉著巫方園的手,笑得慈祥極了。
  “好呀好呀。”巫方園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跟小狗兒似的。
  樊伯母的家常菜可是一絕啊,想想都會流口水的,光看巫方園這麼些年都忘不掉就知道有多美味了。
  蹭吃蹭喝的美好日子啊,再度來臨了。
  樊元初和樊伯父在客廳裡下棋聊天,巫方園屁癲屁癲地跟著樊伯母進了廚房。
  “園園,你會切洋蔥嗎?”
  “會!”為了有得吃,從不下廚的巫方園豁出去了,拿著一把菜刀,切切切!
  “園園,你在干什麼?”下棋下到一半的樊元初見巫方園久久不出來,有點好奇地走到廚房邊。
  “切……切洋蔥。”巫方園淚流滿面的回頭。
  樊元初愣了一下,然後抬手輕咳一聲,掩住唇邊的笑意,挽起袖子走進廚房,隨手抽了一張面紙,替她擦了擦被洋蔥熏出來的眼淚。
  “在切的時候,把刀放在冷水裡浸一下,就不會流眼淚了。”他將被切得有些慘不忍睹的洋蔥放在碗裡,然後把還沒有接受摧殘的洋蔥對半切開,放在冷水裡,“或者這樣泡一下涼水也可以。”
  “嗯。”巫方園吸了吸鼻子,乖乖站在一邊接受教育。
  “媽,你坐飛機也累了,去歇一下,我來吧。”樊元初微笑著回頭,道。
  “呀,你會做菜!”巫方園驚訝地看著樊元初,眼睛亮閃閃的。
  在那樣亮閃閃的視線下,樊元初有點不自然地點點頭,然後微笑,“嗯。”
  看著自家兒子挽著袖子洗手做羹湯的樣子,樊伯母笑呵呵地點點頭,“那就交給你們了。”
  正坐在客廳裡一個人研究棋局的樊伯父見老婆被趕出了廚房,笑了起來,“來來來,正好陪我下棋。”
  “哇,你真的會做菜!”廚房裡,傳出某個粗神經女人崇拜的聲音。
  一對老人家樂呵呵相視一眼,等著吃飯。
  麻婆豆腐、糖醋排骨、紅燒鯽魚,巫方園吞了吞水,再看看身邊那個揮舞著鍋鏟的男人,忽然覺得他好偉大!
  “開飯了!”精神百倍地大喊一聲,巫方園將菜都端上桌。
  “去洗手。”輕輕拍開巫方園想偷食的爪子,樊元初搖頭。
  巫方園仰著腦袋“嘿嘿”地笑了一下,竄進廚房洗爪子去,完全沒感覺到這舉動有多親蜜,簡直是老夫老妻了。
  蘇小小講過,巫方園饞蟲沖腦的時候,就只剩下吃的本能了。
  “區區,你浴室裡怎麼有這個?”樊伯母忽然拿了一瓶薇姿的爽膚水從浴室裡跑出來,進行嚴肅的審問。
  “咦,那不是我的麼。”剛洗了爪子出來的巫方園指著那瓶可疑的爽膚水,“我還以為弄丟了呢,原來是落在你這裡了。”
  “同居?!你們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嗎?”樊伯母有點吃驚的樣子。
  “唔?哪一步?”巫方園猛然驚覺自己的話有多曖昧,“啊,不是的不是的,是上次晚上我住在這裡的時候……”
  “晚上?住在這裡?”樊伯母更吃驚了。
  “不是……那個,區區跟我哥講過,我哥他知道的!”
  “哦,你哥也同意了啊。”樊伯母點點頭,若有所思,“那就把事該辦了吧。”
  “誒?!”巫方園瞪大眼睛,發覺自己越解釋越糟糕,急得腦袋都快冒煙了,忙拉住站在一旁的樊元初,“你講你講。”
  看著巫方園越描越黑的樣子,樊元初忍不住笑了起來,“媽,不急。”
  樊伯母挑眉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你要敢不負責看我怎麼修理你。”
  “嗯,我不敢的。”樊元初一本正經地點頭,“先吃飯吧。”
  一邊啃著香噴噴的糖醋排骨,巫方園一邊在回想剛剛詭異的對話,他真的都解釋清楚了嗎?

  區區的親友團(二)

  飯桌上,巫方園時不時講個笑話逗樊家二老開心,樊元初盡心盡力地替講笑話的人夾菜,一頓晚飯吃得和樂融融。
  “對了,何阿姨呢?”巫方園忽然想起來這屋子裡應該還少了一個人。
  正喝湯的樊元初嗆了一下,咳了起來。
  “哎呀,慢點喝呀。”巫方園忙不迭地放下筷子,去拍他的背。
  “咳咳,我沒事。”
  “何阿姨是誰?”樊伯母好奇地問。
  剛剛才好了一點的樊元初聞言,又咳了起來。
  “哦,是鍾點工阿姨,那天晚上我感冒睡著,衣服又被雨淋濕了,還是她幫忙換的呢,都沒來得及謝謝她。”巫方園笑著道。
  “哦,這樣啊。”樊伯父意味深長的看了憋紅臉的兒子一眼,笑瞇瞇地點頭。
  巫方園左看看右看看,唔,是錯覺嗎?為什麼她總感覺氣氛忽然變得怪怪的?
  “多吃點。”好不容易止了咳的樊元初替她夾了好大一塊排骨。
  “哦哦。”巫方園低頭繼續奮戰。
  吃過晚飯,幫著收拾了碗筷,樊伯母又拉著巫方園聊了好一會兒的貼心話,這才放她走。
  臨走時,還約了明天再來吃飯,樊元初則奉了兩位老人家的命令送巫方園回家。
  “那個丫頭還是憨憨的啊。”樊伯母目送他們上了車,轉身笑道。
  “我看未必。”坐在沙發上喝茶的樊伯父搖了搖頭,“咱們兒子想娶那丫頭回家,怕是還要費一番功夫的。”
  “對兒子沒信心?”樊伯母笑著在他對面坐下。
  “與信心沒關系,愛情這條路嘛,先愛上的那一個,注定是要吃些虧的。”樊伯父放下茶杯,“現在看來,那丫頭傻乎乎地被兒子吃得死死,可是……誰又知道呢。”
  樊伯母愣了一下,笑著歎氣,“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之後的幾天,巫方園都乖乖的准時上下班,偶爾去樊家蹭個飯,小日子過得也蠻滋潤。
  除了偶爾會失一下眠之外,基本都很美好。
  嗯,都很美好。
  鬧鍾適時的響起,好不容易培養起一點睡意的巫方園有些煩躁地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慢吞吞地起床換衣服。
  恍惚間,仿佛COLOR還在她腳邊打轉。
  打開電視,正在播新聞。
  “……新聞發布會上,鋼琴王子尹宣的經紀人歐文先生宣布,尹宣復出後的首次個人演奏會將於十月八日在雅服舞台舉行,目前,VIP票已經預售一空……”
  “啪”地一聲,電視被關掉了。
  “再不走又要遲到了。”薛子凱站在電視機前,淡淡地道。
  “哦。”揉了揉鼻子,巫方園拎了包乖乖跟著哥哥出門。
  一整個上午,巫方園都沒什麼精神,不知道是因為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呢,還是因為大姨媽來了,到了午飯時間也怏怏地不想動彈,非但一點胃口都沒有,肚子還開始隱隱作痛。
  “喂喂,園子,有帥哥找。”王美佳忽然拿手肘頂了頂趴在桌子上查帳的巫方園,八卦兮兮地道。
  巫方園茫茫然抬頭,便看到樊元初正推門進來。
  “我去吃飯,園子交給你照顧了。”王美佳大咧咧地拍了拍樊元初的肩膀。
  “好。”推了推眼鏡,樊元初點頭微笑。
  王美佳立刻被煞到了,紅著臉輕飄飄地出了門。
  “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樊元初走到巫方園桌邊,皺眉摸了摸她的額頭,摸到一手的冷汗。
  “沒事。”巫方園搖了搖頭,“你怎麼上來了?”
  “媽媽讓我來接你去吃飯,然後在樓下碰到子凱哥,他說你在上面,我就直接上來了。”他解釋了一下,“你哪裡不舒服嗎?”
  巫方園嘴角抽搐了一下,難道她要告訴他,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她的肚子是要痛的?這就是傳說中的大姨媽啊!
  “茶水間在哪裡?我去幫你倒杯水。”樊元初拿了她的茶杯,道。
  巫方園有氣無力地指了指右邊的門。
  走到茶水間關了門,樊元初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阿品,你在哪裡?”
  “喲喲,想我了?”姬品痞痞的聲音在手機裡響起。
  “園園不舒服。”
  “唔,什麼症狀?”
  “一直冒冷汗,手捂著肚子,估計是肚子疼,我問她,她又不肯講。”樊元初想了想,道。
  手機那頭沉默了一下。
  “很嚴重嗎?”樊元初的眉頭微微攏起,很有些擔心地道。
  “是啊,好嚴重。”姬品的聲音很沉重。
  “那你快過來一下吧。”樊元初有點沉不住氣了。
  “過來你個頭啦!”姬品囂張又欠揍的大笑聲傳進樊元初的耳朵,“真是關心則亂,平時不是精明得很麼,用你那顆聰明的腦袋想想,八成是例假啦例假啦……”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樊元初抿著唇掛了機,把那囂張的聲音掐掉,然後白皙的臉上微微透了一層紅。
  巫方園趴在桌子上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樊元初出來,不由得有些奇怪。
  “區區!你掉水坑裡啦!”聽到外頭中氣十足的喊聲,樊元初笑了起來,倒了一杯熱水走出茶水間。
  “先喝點熱水吧”,他把水杯放在她面前,又問,“有熱水袋嗎?”
  巫方園想他八成是猜到了,便紅著臉指指王美佳的抽屜。
  按著她指的地方,他找出一個小熱水袋,裝了熱水遞給她,“捂一下會好點,不要喝咖啡了。”
  “哦。”巫方園乖乖地答應。
  “要不要請假回家休息?”樊元初拉了一張椅子來在她旁邊坐下,問她。
  “不要了,經常遲到早退,還動不動要請假,不好啦。”巫方園搖搖腦袋,喝了一口熱水,“你不用上班嗎?”
  “嗯,本來打算接你回家吃飯的。”
  “我今天不太舒服,下次去吧。”
  “好。”樊元初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不要摸我頭啦!”巫方園不滿地皺眉,“我又不是小孩子!”
  “好。”樊元初輕笑了一下,手卻沒有挪開。
  正說笑著,門忽然開了,吃了午飯回來的同事們一進辦公室便見著了這一幕,都尷尬地忤在門口,考慮是裝作沒看見呢,還是……
  “嗨,我是園園的朋友。”樊元初從從容容地收回擱在巫方園腦袋上的手,微笑著站起身打招呼,坦蕩得很。
  尷尬解除,開始寒喧。
  巫方園看著瞬間和同事們打成一片的樊元初,哭笑不得,這個人親和力怎麼可以強到這樣的地步。
  經此一役,樊元初幾乎奠定了巫方園正牌男友的地位。

  區區的親友團(三)

  “園園,今天讓區區一起來吃飯吧。”早上出門前,巫媽媽吩咐。
  “咦?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呀,你這孩子一點禮貌都沒有,天天往人家家裡跑,偶爾也帶回來瞧瞧嘛。”
  “那是因為……樊伯母做菜好吃。”巫方園直覺需要解釋一下。
  “嗯?那媽媽做的菜不好吃嗎?”巫媽媽揚了揚眉毛。
  “呃,不是的不是的。”巫方園忙不迭地補救。
  “那就好,記得跟區區講啊。”巫媽媽滿意地轉身回房。
  ……留下一頭冷汗的巫方園。
  趕到辦公室,巫方園想了想,還是不敢違抗母親大人的命令,打了個電話給樊元初。
  “園園。”
  電話裡那個溫和的聲音一響,巫方園就開始有點緊張,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瞎緊張什麼東西。
  “唔,我媽讓你晚上到我家吃飯。”巫方園不知道為什麼她要極力強調“我媽”和“我家”。
  繼續冷汗……
  “呵呵,好的。”樊元初的聲音聽起來甚是愉快。
  “那個……是因為我一直在你們家吃飯,我媽媽說這樣不好。”巫方園想了想,忙又補了一句。
  手機那頭微微沉默了一下。
  巫方園莫名的開始不安,“區區?”
  “嗯,我知道了。”他的聲音聽起來依然溫和。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巫方園的心忽然揪了一下。
  剛掛上電話,王美佳的腦袋就八卦兮兮地湊了過來,“男朋友見家長呀?”
  巫方園長歎一聲,撫額不語。
  這是什麼混亂的場景啊。
  好混亂啊啊啊……
  巫方園感覺有點暈船,她前前後後都想不通,樊元初怎麼忽然就出現在她的生活裡了。
  “園子園子,我有尹宣演奏會的票耶!整整排了三個小時的隊呀!總算讓我買到了!”新來的現金會計羅敏笑嘻嘻地湊到巫方園跟前,“嘩啦啦”地抖了抖手裡的票。
  羅敏是應廟畢業生,社會新鮮人,正是青春活力的時候。每次看到羅敏,巫方園都會萌生一種已經老了的感歎,只是此時她來不及感歎,因為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張票,以及她的話上。
  她說,那是尹宣演奏會的票。
  辦公室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看巫方園的反應,雖然誰也沒有點破,但自從她的身份之迷被破解之後,這個辦公室裡又有誰不知道她跟尹宣的那點破事,更何況是上了報紙,曾鬧得滿城風雨的。
  可是羅敏就不知道,所以她無意中點了巫方園的死穴。
  “呵呵,那真是不容易啊。”巫方園干笑兩聲,連她自己都覺得這笑可真是夠難看的。
  “是啊是啊,你不知道,那排隊的人可海了去了……”羅敏還想說,被王美佳拖走了。
  巫方園的腦袋又開始疼了。
  心情本來就亂七八糟的,再對上亂七八糟的帳目,巫方園再一次感覺自己是十足的數字白癡,她為什麼會選擇學會計啊啊啊!
  這個問題再一次牽涉到了某一個她不想記起的人,於是打住不敢再想。
  辦公室的電話“叮鈴鈴”響了起來,羅敏跳過去接,“你好,財務部,嗯嗯……好的,有說名字嗎?……男的女的?……帥嗎?”
  辦公室裡的人都抹了一把冷汗,她這是接了一個什麼電話呀。
  掛上電話,羅敏回過頭來,笑嘻嘻地對著巫方園道,“園子姐,樓下保安打電話上來,說有人找你,是個帥哥哦!”
  “啊?帥哥?是樊先生吧!他怎麼不上來呀!”王美佳眨了眨眼睛,露出一臉神往的表情,“得不到帥哥,欣賞一下也是好的呀!”
  “好的。”巫方園嘴角抽搐了一下,站起身走出門去。不是說了晚上去她家吃飯嘛,這個時候他來干什麼呀,添亂麼……
  “叮”地一聲,電梯到了一樓,巫方園走出電梯左右看看,沒見著樊元初。
  “巫小姐。”保安走了過來,“那位先生說在外面等你。”
  “好的,謝謝。”巫方園點點,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暗自嘀咕,他這是在玩什麼神秘呀。
  跑出風圖公司大門,還是沒有找到樊元初,倒是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裡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戴著棒球帽和大墨鏡,懷裡抱著一只有點眼熟的貓,正低頭靠在牆上。
  是他找她?
  猶豫了一下,巫方園決定看在COLOR的面子上過去看看。
  “你找我?”大步走到他面前,巫方園咬咬唇,道。
  他仍然低著頭沒動。
  巫方園挑眉,是他來找她的耶,現在又在擺什麼譜。正在她打算走的時候,他忽然抬起頭來,然後愣了一下,站直了身子,“你來了。”
  “有事?”巫方園決定不跟他計較。
  “COLOR想你了。”他摘下墨鏡,看著她,說。
  巫方園皺眉,左右看看,忙又把墨鏡按回他的鼻梁上,“你瘋了,被人家發現你在這裡,你又要被追著跑了,不要總忘記自己是個公眾人物好不好!”
  尹宣怔了怔,忽然笑了一下,“你在關心我。”
  “誰有空關心你,我只是不想再被卷進那些莫明其妙的事情裡去。”巫方園撇開頭,淡淡地道,在看到他有些黯然的樣子之後,皺起眉按下心底的難受,“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COLOR想你了。”他說。
  巫方園看了趴在尹宣懷裡的那只沒良心的貓一眼,那只沒良心的貓跟那他那個沒良心的主人一個德性,她養了它三年,結果尹宣一回來,它就鬧失蹤。
  “喵~”COLOR沖著她低低地叫喚了一聲,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不過……它看起來竟然瘦了一圈。
  巫方園撇撇唇,有點不爽,現在是怎麼樣,這些先拋棄她的家伙都跑到她面前來裝可憐嗎?!
  “它怎麼瘦成這樣了。”雖然不爽,但她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已經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巫方園嘴角開始抽留,現在是怎麼樣,玩絕食?
  “走吧。”掙扎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
  “嗯?”
  “找東西給它吃啦,難道真的看它餓死嗎?”巫方園瞪了他一眼,臉上寫著“不爽”兩個字,她是最不喜歡妥協的,居然為了這只沒良心的貓破例。
  巫方園抱著貓黑著一張臉跟著尹宣走進麗江花苑大樓的時候,保安小揚著實愣了好一會兒,但是他很快就釋然了。在他看來,這些小情侶動不動就說什麼要分手,再也不見面什麼的,其實也不過床頭打架床尾和啦,沒什麼大問題的。
  所以保安小揚很開心地跟巫方園打了招呼,畢竟以後還是要常見面的嘛,而且巫小姐為人還真是不錯。
  上了樓,巫方園沒理尹宣,直奔廚房,從冰箱裡拿了華都的雞肉,白水煮了,切碎拌貓糧。在巫方園煮東西的時候,COLOR一直在腳邊繞來繞去,弓著背使勁地蹭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瞪著巫方園手裡的貓糧,還春波蕩漾的。
  剛把盤子放在桌子上,它便縱身跳了上去,迫不及待地開始大快朵頤,巫方園嘴角抽搐了一下,它真的有絕食嗎?
  廚房的空間並不大,巫方園能夠感覺到尹宣就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只是她不願意回頭,不願意面對他。
  “喵~”COLOR舔了舔嘴巴,嗲嗲地叫喚了一聲。
  巫方園翻了個白眼,然後感覺自己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放開我。”巫方園皺眉掙扎了一下,沒有掙開,只得低頭看向那雙在自己身前交握的手,那是一雙彈鋼琴的手,修長而漂亮。
  COLOR吃了東西,蜷在一邊睡著了,房間裡忽然變得很安靜,安靜得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和略略有些急促的心跳。可是巫方園卻沒有心跳加速的感覺,只仿佛有種莫名的悲傷從那雙環著她的手臂間蔓延開來,一絲一絲,一縷一縷的,緩緩將她捆住,讓她動彈不得,無力掙扎。
  她忍不住張了張口,可不知道為什麼,竟然什麼都講不出來,只仿佛就要溺死在這無邊的寂靜和哀傷裡,再也爬不出來。
  他低下頭,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裡,仿佛要汲取她身上的溫暖一般。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有多久,巫方園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刺耳的貓叫打破了一室寂靜的魔咒,連帶著睡著COLOR也被那設定為貓叫的來電鈴聲吵醒,扭過腦袋看向他們,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巫方園猛地驚醒,慌忙從尹宣的懷裡掙脫開來,從衣袋裡掏出手機。尹宣被她突如其來的掙扎驚了一下,一時不防撞在身後的椅子上,吃痛地皺眉。
  看到來電顯示上的名字,巫方園竟然有點心虛的感覺,猶豫了一下,她按下接聽鍵放在耳邊,“喂?”
  “園園,對不起,今天晚上不能去你家了。”
  “怎……怎麼了?”巫方園愣了一下,莫非她的話得罪他了?
  “公司忽然有點事,你別擔心,我已經跟伯母道歉了。”他的聲音依然溫和,聽不出有什麼不妥。
  “哦。”巫方園應了一聲,心裡忽然有點不舒服。
  掛了電話,巫方園發了一會呆,忽然想起來自己的處境,匆匆抬頭看了尹宣一眼,後者正神色復雜地看著她。
  巫方園咬了咬唇,落荒而逃。
  晚上吃飯的時候,樊元初果然沒有來,可是巫媽媽一點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還連連誇區區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
  “干什麼這樣看媽媽?”巫媽媽嗔怪地看了巫方園一眼,“區區那個孩子啊,說他臨時有點急事來不了,又怕我怪你,來特地打電話來道了歉,說是下回一定來請罪呢。”
  巫方園愣了一下,他……是怕她被媽媽責怪?
  ……是因為她說了那句話吧。
  巫方園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混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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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12 18:48:49 |只看該作者
當桃花不止一朵(一)

  一連兩天,樊元初都沒有再打電話過來。
  巫方園的耳根子仿佛一下子就清淨了,可是她果然有受虐傾向,第N次瞥向那只特意放在手邊的手機,手機依然沉默。
  歎了一口氣,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翻著手上的舊帳本。
  “園子姐,你在等電話嗎?”羅敏湊了過來,哪壺不開提哪壺。
  巫方園咳了一下,有些欲蓋彌彰地將手機塞回抽屜,“沒……沒有,我看時間呢。”
  “有掛鍾啊。”羅敏指了指牆上那個無比醒目的大掛鍾,疑惑道。
  “我喜歡看手機。”剛這麼一說,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巫方園忙第一時間接了起來,“喂?哦……你打錯了……”
  “喂”的時候精神百倍,說“哦……你打錯了……”的時候,就顯得有點萎靡不振了。
  看著羅敏偷笑的樣子,巫方園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樊元初到底在忙什麼呀,是生她的氣了嗎?不會那樣小雞肚腸吧,還是……真的有什麼事耽擱了,也不說一聲,怪讓人擔心的。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巫方園終於忍不住了,她想於情於理她都應該打個電話給他吧,問候一下也是很應該的,而且她還有點想念樊伯母的廚藝了。
  說服了自己,找到了自以為足夠強大的理由,巫方園理直氣壯地撥通了樊元初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那個總是溫和的聲音沒有如預期般響起。
  什麼嘛!巫方園瞪著手機,居然關機?自我說服了半天,鼓了半天的勁才拿起手機,結果……她就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了,這感覺真是不大爽快。
  支著下巴,某人開始發呆。
  一個小時之後,巫方園作了一個決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她直接去他家看看不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嘛!
  結果興沖沖跑到樊家一看,居然一個人都沒有,連樊伯父和樊伯母都不在。
  巫方園這才有點懵了。
  他手機關機,家裡也沒人……她只知道他的工作可能是珠寶鑒定師,其他關於他的事,她都是一無所知。
  所以現在,她竟然不知道去哪裡找他。
  巫方園的情緒,忽然就變得有點低落了。
  時間是晚上六點十二分,巫方園一個人悶悶地坐在公園的秋千上,摸出手機打電話給張曉雅,想找個知心姐姐聊聊天,結果那廝居然也玩關機!
  以看仇人的眼光看著自己的的手機,巫方園忽然覺得關機是天底下最罪大惡極、罪無可恕的事情。
  正在她憤恨不已的時候,手機仿佛不堪蹂躪般地忽然響了起來。巫方園幾乎是跳了過來,忙看來電顯示,是蘇小小。
  “嗚,小小,果然還是你比較有良心……”巫方園對著電話發嗲。
  “你發什麼神經。”蘇小小用軟軟甜甜的聲音說出冷酷無情的話來。
  “……”巫方園翻了個白眼。
  “你猜我看到誰了。”蘇小小忽然說了一句極有懸念的話。
  沉默半晌,巫方園再度翻了個白眼,“小姐,我怎麼知道你看到誰了。”
  “牙印君。”蘇小小神秘兮兮地丟出一個名詞。
  牙印君?巫方園癡呆半晌,然後抬手摸了摸脖子,忽然明白過來,牙印君正是失蹤了三天的樊元初同學。
  “你在哪裡?”巫方園極為鎮定地問。
  “姬品的私家診所。”
  姬品?巫方園愣了一下,蘇小小什麼時候認識那個家伙的?還有……蘇小小一個公立醫院的醫生去私人診所干什麼?砸場子?
  對,不要懷疑,蘇小小那個腹黑女的本職工作是個醫生,雖然那個家伙沒有一點白衣天使的樣子,雖然她古怪的興趣愛好一大堆……可是,她的確是一個醫生。
  ……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樊元初在診所干什麼?
  “園子,園子?”蘇小小見巫方園久久不吱聲,有點奇怪地喊她。
  “他怎麼了?”巫方園定了定神,想想還是不要自己嚇自己,也許只是小感冒,也許只是去串串門……
  “聽說是哮喘病發,已經住了幾天院了。”
  握著手機的手微微有些泛白,巫方園聲音有點抖,“那個診所……在哪兒?”
  “北山路七號。”
  巫方園掛了電話,開始拔腿狂奔,沖到大路上,驚險萬分地攔下一輛出租車,“到北山路七號!”
  司機大叔被她不要命的樣子嚇到,忙心有余悸地點點頭,踩油門。
  姬品的私家診所規模不小,巫方園沒時間發表感慨,直接沖了進去,兩個漂亮的小護士攔住了她。
  “請問你是病人家屬嗎?”
  這種時候,誰還管那麼多,巫方園忙點頭。
  “有探視證嗎?”
  巫方園傻眼,這是什麼地方啊,還要探視證?!
  “真沒用。”
  聽到那熟悉的嘲諷,巫方園忙扭頭,便見穿著白色長外套的蘇小小站在拐角處,兩手插在衣袋裡,甚是悠哉的樣子。
  “他在哪?”越過那兩個漂亮的小護士,巫方園急吼吼地沖上前,問。
  “十九分三十二秒。”蘇小小看了看手表,點點頭,“可以再快一點。”
  巫方園一頭黑線。
  “喂喂,你這樣我會很為難的。”穿著白大褂的姬品笑嘻嘻地走出來,臉上卻是一點為難的樣子都沒有。
  難得見姬品穿得這樣正常,巫方園差點沒認出來。
  “你們兩個……”巫方園怎麼也想不通他們兩個是怎麼認識的。
  “他把曉雅吃了,我來算帳的。”蘇小小簡單明了地說明了自己在這裡的原因。
  噗……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消息太驚悚了,巫方園瞠目結舌。
  姬品嘴角抽搐了一下。
  “這個進展……是不是快了點?”巫方園記得他跟張曉雅在她家才算是見了第二回面呀。
  “如果我說我是受害者……你們信不信?”姬品看起來有點沮喪的樣子。
  “你是說……曉雅把你給……強了?”巫方園好奇地問。
  聽到巫方園的話,姬品的臉綠了。
  “推卸責任的男人。”蘇小小用鄙視的眼神看姬品。
  “曉雅呢?”巫方園想起來張曉雅的手機也關機了,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我也想問這個問題。”姬品的眼睛瞇了起來,有點危險的樣子。
  蘇小小視線游移了一下。
  “樊元初怎麼樣了?”見蘇小小明顯不想多說的樣子,巫方園忙移開話題。
  姬品陰惻惻地看了巫方園一眼,“一直在昏迷。”
  巫方園驚了一下,“那樊伯父和樊伯母都在這裡嗎?”
  “剛走,兩個老人家身體支持不住,被秘書勸回去了。”姬品的神色恢復了正常。
  “他……在哪裡?”
  “跟我來。”看了巫方園一眼,姬品轉身帶路。
  巫方園看了蘇小小一眼,動了動嘴巴,終是沒說什麼,乖乖跟著姬品走。
  把巫方園領到一間病房門口,姬品轉過身,高深莫測地看著她。巫方園被他看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卻輕飄飄丟下一句,“我去跟蘇小小談談”,便大步走開了。
  留下巫方園一個人站在病房門口進退兩難。

  當桃花不止一朵(二)

  咬咬牙,正打算推門進去的時候,門卻忽然開了。
  巫方園的手定格在空氣裡,一瞬間竄入她眼簾的,是一排繃得緊緊的蕾絲紐扣,巫方園忍不住有點擔心那呼之欲出的胸圍會把紐扣繃掉了。
  “好看麼?”一個嬌滴滴的聲音。
  巫方園眨了眨眼睛,抬起頭,傻乎乎地看向那個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女人,她左眼下有一顆滴淚痣,並不出色的五官融合在一起,產生了一種奇妙的美感。
  唔,是個嫵媚到了骨子裡的女人。
  “你是誰?”挑了挑眉毛,她問。
  巫方園語塞,其實這個問題本來是她想問的,這個女人是誰?可是被她先聲奪人了,她感覺自己的氣場立刻就弱了下來。
  身高不如她……連胸圍也……
  巫方園探了探腦袋,想看看樊元初是不是真的在裡面,奈何那個女人擋著門,她什麼也看不到。
  “咳咳……”病房裡傳來輕輕的咳嗽聲,“誰在外面?”
  果真是樊元初的聲音。
  “一個小姑娘,大概走錯門了。”笑了笑,她放軟了聲音道。
  小姑娘?!巫方園要暴走了,都活到這把年紀了,還被叫小姑娘?!磨著牙挺了挺並不雄偉的胸脯,巫方園瞪她,她哪裡看起來像小姑娘了!
  那個女人竟然笑了起來,她抬手撥了一下大波浪的卷發,回頭看了一眼,“咦,你起來了啊,這樣的話……”
  看著她轉身回房,巫方園呆立在門口,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進去。
  “你要干什麼?”房間裡傳來樊元初困惑的聲音,然後是有點抓狂的聲音,“喂……”
  巫方園好奇的探了探腦袋,這一看差點沒噴鼻血,那個女人竟然在剝他的衣服!
  “別動。”那個女人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一把將他拉在懷裡,掀開被子,左手繼續剝褲子。
  “唔,放開……”樊元初的臉埋在那可觀的胸圍裡,有點無力地掙扎。
  “喂!你干什麼!”巫方園看不下去了,沖進房一把將那個女人推開。
  那個女人愣了一下,靠在桌邊,雙手環胸,挑著眉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巫方園,“不錯嘛,挺有膽。”
  “園園?”樊元初略略有點驚訝的聲音。
  巫方園回頭看了他一眼,樊元初同學正無辜地坐在床上,黑色的頭發有點凌亂的樣子,眼鏡也沒戴,白色的襯衣大敞著,左邊的衣袖已經被剝了下來,露出白皙的肩頭和胸膛,整個一副剛被蹂躪過的可憐表情。
  憋紅了臉,巫方園走到他身邊,幫他把剝了一半的衣服重新拉上。
  樊元初低頭看著那顆在自己胸前動啊動的腦袋,最初的錯愕過後,笑意一點一點爬上他的眼睛。
  “哼。”靠在桌邊的女人冷哼一聲,“區區,這妞是誰?”
  巫方園回頭,有些惱火地瞪向那個女人,“你沒見他正病著嘛!想憋死他嗎?!”
  “他?放心,死不了。”那個女人撇了撇唇,“不是說禍害遺千年麼。”
  “喂,你怎麼這樣講他!不喜歡他你賴在這裡干什麼!”一鼓正義之氣直沖腦門,巫方園直著嗓門道。
  “哦?莫非你喜歡他?”那個女人忽然詭異地笑了笑,直起身子走到巫方園身邊,逼近了她。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嘟囔著,巫方園有點膽怯地後退一步。
  “姐,不要玩了。”樊元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那個女人側了側頭,透過巫方園的肩頭看向自家弟弟,他正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雖然仍有點氣弱,但幽黑的眼睛裡那淡淡的警告卻一點也不弱。
  耶?姐?巫方園傻眼。
  “切。”她嗤了一聲,眼珠子轉了轉,拉起還在夢游狀態的巫方園,一改之前的囂張,和藹可親地問,“你好,我是他姐姐樊櫻,你叫什麼呀?”
  “巫……巫……巫方園。”巫方園結結巴巴,還在夢游中。
  “哦~”樊櫻一臉的恍然大悟狀,“原來你就是巫方園。”
  巫方園眨巴著眼睛,不太明白她話裡頭的深意。
  “我小時候在國外念書,你應該不知道我”,樊櫻拍拍巫方園的腦袋,然後指了指坐在床上的男人,“我弟弟他脾氣太壞了,都三天沒洗澡了,又不肯讓護士幫忙。”
  脾氣壞?她在講樊元初嗎?巫方園愣頭愣腦地看向仍然坐在床上一臉無辜茫然的男人,覺得樊櫻的話可信度實在不高。
  呃,那剛剛她剝他衣服……是想幫他洗澡?
  “啊,我還有個約會,時間快到了,我弟弟就交給你了。”樊櫻看看手表,拍了拍巫方園的肩膀,然後匆匆地拎了包,踩著高跟鞋走了出去。
  巫方園一臉的黑線,他們家的人怎麼都喜歡這樣隨隨便便地把區區丟給別人?
  “啊,對了,他暫時不能自己洗澡,你幫他擦擦身子就好了。”走到門口,樊櫻忽然轉過身來交待了一句,然後揮了揮手,“拜拜~”
  巫方園繼續忤在原地黑線。
  “咳咳……”身後傳來壓抑的咳嗽聲。
  巫方園立刻回過神來,忙沖到床邊,輕撫他的背,“你沒事吧。”
  “沒事。”樊元初看了她一眼,微笑著道。
  “還講沒事!”巫方園瞪他,“住院也不跟我講,害我一直擔心你!”
  “對不起。”他愣了一下,然後瞇著眼睛笑,好像得了什麼好處似的。
  “還有啊,手機為什麼要關機?害我一直找不到你!”巫方園繼續吐嘈,誓把這兩天的憋屈都倒出來。
  “對不起。”他仍然好脾氣地微笑。
  “呃,其實也沒什麼啦。”鑒於樊元初同學認錯態度過於良好,導致巫方園良心發現,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干笑兩聲。
  “以後不會關機了。”他忽然開口。
  “誒?”巫方園抬眼看他。
  “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關機了。”他看著她,微笑著重復。
  巫方園怔怔地看著他,曖昧的氣氛一下子湧了出來,好像房間裡多了許多粉色小泡泡一樣。
  “咳,我幫你洗澡吧。”巫方園輕咳一聲,打碎了滿屋子的粉色小泡泡。
  樊元初有點別扭地看著她,然後輕輕扭頭看向窗外,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
  算了,沒反對就是默許。巫方園同學直接得出結論,她站起身四下打量了一下,不愧是VIP病房,設施真是一流,簡直堪比五星大酒店。
  找准了浴室,巫方園端了溫水出來。
  樊元初同學仍然看著窗外,連姿勢也沒動過,仿佛窗外有什麼漂亮的景色在吸引著他一般。
  將端水放在一旁桌上,巫方園伸手去解剛剛她扣上的扣子,唉,早知道剛剛就不扣了,多麻煩。
  素白的小手一粒一粒解開他胸前的衣扣,樊元初同學仍然在看著窗外的美景,只是一抹淡淡的紅悄悄爬上了他的耳根。
  沾了溫水的毛巾擦上他的胸膛,巫方園賣力地擦著,“水冷不冷?”
  “還好。”抿了抿唇,蹦出兩個字。
  “哪裡癢?”巫方園前後擦了一遍,盡責的問。
  “不癢。”繃得緊緊的下巴動了動,仍然是兩個字。
  巫方園滿意地點點頭,伸手去解他的褲子,樊元初倒抽了一口涼氣,忙按住她的手。
  “怎麼了?”眨巴著眼睛,巫方園一臉不解。
  “我自己來。”盡量放緩了聲音,樊元初難得地保持著微笑。
  “樊櫻姐姐講你不能自己洗呀,我幫你擦一下就好。”巫方園責任心頗重地堅持道。
  “園園,你幫我去拿一套衣服來好不好?”樊元初穩住呼吸,建議道。
  “哦,好,在哪裡?”巫方園忙站起身。
  樊元初指了指對面的房間,看著巫方園跑了過去,他忙把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己清理了一下。
  “是這個嗎?”巫方園拿了一套睡衣,伸出頭來。
  “嗯。”已經自我清理結束的樊元初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點頭。
  “咦,你自己洗好啦。”巫方園詫異了一下,然後忙抖開折疊好的睡衣,“快換上,別再感冒了。”
  “我……我自己來。”樊元初忙接過睡衣道。
  “噗哈哈哈哈哈……”一陣囂張至極的笑聲從門口傳來。
  巫方園扭頭看向門口,那個半靠在門上笑得快要抽筋的男人不是姬品又是誰。
  “哈哈哈,失態了失態了……”姬品笑得直打顫,“因為難得看到區區如此純情的模樣……”
  “難為你還笑得出來。”已經恢復了常色的樊元初看著他,忽然微笑道。
  聞言,姬品一個不留神,笑嗆著了,趴在門口死命的咳嗽。
  “小小呢?”巫方園走皺眉問他。
  “不知道,我出去的時候,她就走了。”姬品真的笑不出來了。
  看著姬品燦爛的笑臉瞬間轉化為苦瓜臉,樊元初心情甚好。

  當桃花不止一朵(三)

  當晚回家,巫方園便上網查了資料,抄了幾張食療的方子下來。臨睡前,巫方園想了想,打了個電話給蘇小小,結果那家伙也關機了。
  第二天起床,把食療的方子交給吳阿姨,巫方園便火急火燎地上班去了。
  上午工作比較清閒,老虎又不在辦公室,當真應了那句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古話。幾個人三三兩兩各自干著自己的事情,羅敏和王美佳研究著最新的八卦雜志,討論哪個明星最近又傳出了緋聞,哪個偶像比較帥,李曉麗拿著化妝鏡左照照右照照,邱玉比較老實,安安份份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男朋友發短信。
  “啊……果然還是尹宣比較帥啊……”羅敏干嚎一聲,表達了自己堅定不移的觀點。
  王美佳的臉都綠了,忙伸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大嘴巴,一邊還緊張兮兮地看了巫方園一眼。
  巫方園怎麼可能聽不到,只是她假裝聽不到而已,粉飾太平嘛,她很擅長的。
  看了看時間,才九點多,不知道樊元初有沒有起床。想起他昨天跟她講的話,巫方園摸了摸手機,考慮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他。
  摸了摸手機,她撥通了他的號碼。
  “園園。”只響了一下,他便接了起來。
  巫方園嘴角不自覺地翹了翹,“今天還好嗎?”
  “嗯。”他的聲音聽起來暖洋洋的。
  “昨天都沒有問你,怎麼會忽然發病的?”
  “唔,同事換了香水。”
  “香水會引發哮喘嗎?”巫方園愣了一下,開始慶幸自己已經很久沒用香水了。
  “還好,只對幾種特別的味道過敏。”他說得很輕松。
  巫方園卻是皺起了眉,心裡有點不舒服,這樣會很辛苦吧,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會突然發病,那樣的無力感一定很難忍受。
  要是搶救不及時……她簡直不敢想象。
  “園園,園園?”聽到手機那頭的沉默,樊元初連著喚了幾聲。
  巫方園回過神來,“你先休息吧,我中午下班去看你。”
  “嗯。”樊元初應了一聲,臨掛機前忽然低低說了一句,“別擔心,我沒事。”
  合上手機,巫方園發了好一會兒呆。
  過了十一點,樊元初開始心不在焉地頻頻向門口張望。
  “區區,你看什麼呢?”姬品坐在床邊,翹著二郎腿,笑嘻嘻地道。
  “這麼閒?張曉雅的事情搞定了?”淡淡瞥了姬品一眼,樊元初毫不留情地直接刺他的傷口。
  姬品愣住,狠狠地磨了磨牙,忽然逼近了他,“你還敢說!如果不是因為你……”
  樊元初懶得理他,躺下身作閉目養神狀。
  姬品見他裝死,只得嘟嘟囔囔著站起身走了出去,剛到拐角的地方,便向巫方園拎著保溫瓶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
  “姬品,你剛從區區那裡出來嗎?”巫方園停下腳步,“他情況怎麼樣了?”
  姬品垂著腦袋不吱聲。
  “你說話呀,他怎麼樣了?”巫方園見他這樣,急了。
  姬品沉重地搖了搖頭,“你自己去看吧。”
  “怎麼可能,我上午才說要來看他的……”巫方園臉都白了,忙沖進了樊元初的房間。
  門“光”地一聲被推開,巫方園拎著保溫瓶闖了進來。樊元初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就感覺她撲到他身上,雙手緊緊揪著他的床單不放。
  “怎麼可以這樣……”巫方園哽咽起來,“你這個大騙子……小時候這樣,長大了也是這樣,明明說好以身相許的……”她死死揪著床單,感覺連呼吸都不順暢了,“不可以……不可以……”
  樊元初皺眉看向門口,姬品正趴在門邊無聲地大笑,一邊笑一邊比著口形,“不用謝我了~”
  驚覺她似乎有點喘不過氣,他垂下眼簾,忙伸手輕拍她的背。
  巫方園愣了一下,抬起哭得紅紅的眼睛,便看到樊元初正低頭看著自己。
  “你……”
  “阿品惡作劇了?”樊元初輕問。
  巫方園怔怔地看著樊元初,眼淚成串的落了下來,“你沒事……”
  “嗯,我沒事。”樊元初輕拍她的背,“我沒事,別怕。”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最初的恐懼感褪去,巫方園這才感覺到腿軟,一屁股坐在地上爬不起來。
  樊元初伸手去拉她,巫方園借著他的力坐在床邊,抹了抹眼淚,開始磨牙,“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開這樣的玩笑!”
  姬品看到巫方園的反應如此之大,也覺得自己過分了,摸了摸後腦勺走進門來道歉。
  巫方園恨恨地瞪他,轉身撿起被她扔在地上的保溫瓶,還好保溫瓶是密封的,地上又有地毯,沒有摔壞。
  “我讓吳阿姨煲的湯,川貝鷓鴣湯,你嘗嘗看。”巫方園拿了小碗,盛了一碗出來,手還在抖。
  樊元初微微皺眉,他伸手輕輕握住她仍在發抖的手,“別怕,我真的沒事了,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嗯。”巫方園低頭應了一聲,仍是有點魂不守捨的模樣。
  看著樊元初喝完了一碗湯,巫方園又坐了一陣,然後說是要上班,便走了。
  她幾乎是逃著離開醫院的。
  樊元初當然沒有看漏。
  “呃……小牙印怎麼了?”姬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的反應也忒大了一點吧。
  “萬艾可好吃麼?”樊元初淡淡地道。
  姬品的臉立刻綠了,忙不迭地轉身,見了鬼似的,連滾帶爬地跑出了樊元初的房間。
  輕輕摩挲著桌上的湯碗,樊元初的眉頭微微攏起。
  現在的情形,雖然看似她與他的關系更進了一步,可是他知道她有多怕這樣的場面,從小被保護得那樣好的小公主,外表看似霸道,其實比誰都膽小。那一次他牛奶過敏,她被嚇得心悸,差點跟他一起進醫院。
  當時關機不告訴她病發的事,就是怕她這樣的反應吧。
  ……到底她還是知道了。
  到公司門口的時候,巫方園又在那個偏僻的角落裡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仍然戴著棒球帽和墨鏡,懷裡抱著某只沒良心的貓。
  他打算長期在這裡蹲點麼?
  巫方園嘴角抽搐了一下,打算視而不見,直接走進公司。他卻是已經看到她了,抱著COLOR大步走了過來,拉住了她。
  “你又干什麼?”巫方園皺了皺眉,想甩開他,奈何手勁沒他大,沒有得逞。
  “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他答非所問地看著她,問。
  “跟你沒關系,你到底有什麼事,COLOR又不肯吃東西嗎?”巫方園心情本來就很亂,看到他更亂了。
  尹宣定定地看著她,不肯松手。
  這邊的拉扯終於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喂喂,你們看,那個人好像尹宣耶!”
  “啊,真的是他!”
  眼看著他們就要追上來,巫方園急了,顧不得許多,忙反手拉著尹宣開始逃跑。
  這樣的情景何其熟悉。
  以前,每次他們嘗試著偷偷約會,幾乎都會以行蹤敗露而告終,然後開始這樣的大逃亡。
  瘋狂的粉絲在後面追,巫方園熟門熟路地拉著尹宣跑過一條街,直接拐進一個小弄堂裡,心驚膽顫地往後看看,追的人已經不見了。
  一回頭,尹宣已經摘了墨鏡,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巫方園被那視線燙得後退一步,心裡開始犯嘀咕。她生日那天,蘇小小一見著她便說她紅鸞星動,要走桃花運了,還說不止一朵。
  現在是怎麼樣?桃花是不開則已,一開便是兩朵嗎?
  難道被蘇小小那個半調子的算命先生說中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尹宣抬手,微涼的指尖撫上她因為逃跑而紅撲撲的臉頰。
  巫方園下意識地側臉,閃開他的手。
  尹宣的手落在空氣裡,許久才收回。
  “沒事,一個朋友生病了。”巫方園沉默了一下,“你是公眾人物,這樣太危險了,以後……不要再來了。”
  “對不起。”他忽然道。
  巫方園愣了一下,抬頭看他。
  “把你一個人拋在婚禮上,對不起,讓你擔心難過,對不起……”他看著她,眼睛裡滿是痛楚,“到現在仍然放不下你,我不能就這樣放開你,對不起……”
  不能放開她嗎?
  巫方園怔怔地看著他,這句話……會不會太晚了?
  “既然不能放手……為什麼當初一走三年不歸?”巫方園看著他,聲音清晰而殘忍,“尹宣,你已經放手了。”
  尹宣看著巫方園,明明她就站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這樣的距離……是他多麼渴望的,可是他卻無法將她擁入懷中。
  “到現在,你還是不肯告訴我原因嗎?給我一個我可以接受的理由。”
  尹宣看著她,不語。
  巫方園扯了扯有些發白的唇,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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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12 18:49:24 |只看該作者
當桃花不止兩朵(一)

  自從那天在醫院見過蘇小小之後,蘇小小和張曉雅都關了機,巫方園左思右想,覺得這事透著點奇怪,她怎麼也想不通張曉雅怎麼會跟姬品湊到一起去,那天兩人見面的時候分明還是水火不容的樣子呀。
  為了弄清楚這筆糊塗帳,她特意去了一趟蘇小小家。
  開門的是蘇小小的老公裴素凡,一等一的帥男人。說他是一等一的帥男人是因為首先他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其次才是帥。
  蘇小小和裴素凡也是屬於早戀那一類的,那時候她們誰也沒想到蘇小小那個妖孽極的校花會看上裴素凡這樣傻不啦嘰又滿臉青春疙瘩豆的家伙,要知道那時候追在蘇小小後面跑的男生多到驚人。
  然而事實證明了蘇小小的確很有眼光,她的眼光屬於長遠型的,能夠在不起眼的犄角旮旯裡撿到寶貝,而且是塊璞玉,一經雕琢,便是光芒萬丈。
  “是園子啊。”裴素凡忙將老婆大人的死黨讓進門,一邊回頭道,“老婆,園子來了。”
  蘇小小光著腳丫子探出頭來,“稀客呀。”
  巫方園翻了個白眼,“不好意思啊,打擾你們二人世界。”
  裴素凡笑著搖了搖頭,“來得正好,我在研究一道新的菜式,幫著試試。”
  “裴大哥真好。”巫方園連連吞口水,趕著拍馬屁,裴素凡的手藝可是大師極的。
  “那是。”蘇小小一點不明白謙虛為何物,“比起某人,我的眼光實在太好。”
  巫方園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這個毒舌的女人。
  聰明的男人知道不要插足女人戰場,裴素凡笑笑,把客廳讓給了兩個女人,轉身進了廚房。
  巫方園對著大廚華麗麗的背影嘩啦啦地流口水。
  “怎麼忽然這麼有空?”蘇小小轉身在沙發上坐下,笑瞇瞇地看著巫方園,“你最近不是應該身陷桃花陣中嗎?”
  桃……桃花陣?!
  這個女人,真是……
  “喂……那個……”巫方園猶豫了一下,走到蘇小小面前,眼睛東瞄瞄,西瞄瞄,“你……真的會算命?”
  “是啊。”蘇小小一本正經地點頭,“我最近一直在研究命相學的書。”說著,她忽然“豁”地一下站起身,逼近巫方園。
  巫方園被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你看看你,眼含春水……”蘇小小一手略帶強勢地扣住她的手,不讓她後退,一手忽然抬了起來,扒著巫方園的眼睛,“嗯,眼白有痣。”
  巫方園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說著,蘇小小又煞有介事地拉起巫方園的右手,頻頻點頭,“這是桃花紋啊……”
  “什麼?”巫方園傻呼呼地跟著低頭去看。
  “這麼亂的感情線……”蘇小小忽然抬頭,極其嚴肅地看著巫方園。
  “怎……怎麼了?”巫方園也緊張兮兮地看著她。
  “園子,你命犯桃花劫呀。”蘇小小幽幽地道,“不止兩朵哦……”
  不止兩朵?!
  巫方園瞠目結舌,桃花也會漲價的麼?!上回才是不止一朵,今天就變成不止兩朵了?!
  “咳……”巫方園抽回手,“那個,我今來主要是問曉雅的,她怎麼回事?”
  蘇小小聞言,淡淡一挑眉,又坐回沙發上,“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聞言,巫方園有點心虛。
  “不要對號入座哦。”蘇小小忽然伸出食指搖了搖,“我是說曉雅……”說著,又笑了笑,“不過你非要對號入座也沒關系,反正這話送給你也蠻合適。”
  巫方園一頭黑線,“她真的……被姬品給?”
  蘇小小點點頭。
  “她最近手機一直關機,你也是,怎麼回事啊。”巫方園挨著她坐了下來,問。
  “躲著那個極品呀。”蘇小小難得地歎了一口氣,有點傷腦筋地抬手撫額,“那個男人找不到曉雅就拼命地騷擾我。”
  “曉雅去哪裡了?”
  “那個家伙丟下一堆爛攤子,自己跑出去玩了。”蘇小小陰森森地磨了磨牙。
  巫方園下意識地抖了一下,坐得遠了一點。
  “她跟姬品是怎麼回事嘛?”知道她沒事,巫方園松了口氣,但還是有點好奇。
  “她跟蔣烈的事你還記得吧。”蘇小小有點頭痛。
  巫方園點點頭,怎麼可能不記得。張曉雅跟蔣烈……本來是最登對,也是最順風順水的一對,幾乎沒經什麼事便在一起了,兩個人好得蜜裡調油似的。
  之後因為工作的關系,蔣烈去了國外,兩個的關系非但沒有淡,而且愈見濃厚。
  張曉雅二十二歲生日那天,蔣烈說要給她一個驚喜。她滿心歡喜地等待驚喜,卻等來了蔣烈的死訊。
  那是三天以後,她在飛機失事的遇難者名單裡發現了蔣烈的名字。
  “那天是蔣烈的忌日,她多喝了幾杯。”蘇小小歎氣。
  巫方園的心開始抽痛,之後張曉雅再也沒有慶祝過生日,每逢生日,都是一個人喝得爛醉,從來也不許她跟小小陪著,她們也從來不敢在她面前提起那個名字,五來年都是如此。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慢著,你是說蔣烈的忌日那天她喝多了,然後遇到姬品,才會……”
  “對啊,怎麼了?”蘇小小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巫方園忽然想起了她因為尹宣的事情被記者圍追堵截,然後張曉雅來看她的那天,她反常地對姬品一再口出惡言,莫非她所說的看到極品抱著一個女人……是在撒謊?
  其實根本就是她自己……
  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她一再出言挑釁了,可是當時看姬品的樣子,好像真的不認識她一樣。
  “姬品當時也喝多了,所以沒看清曉雅的樣子是不是?”巫方園側頭看向蘇小小。
  蘇小小點點頭,“如果不是她跟我說溜了嘴,我們都被他瞞過了。”
  巫方園沉默了一下,“既然曉雅不希望這件事情張揚出去,就隨她吧……畢竟蔣烈……”話還沒說完,她的腦袋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下,“痛!”巫方園捂著腦袋瞪向施毒手的蘇小小。
  蘇小小優雅地收回手,斜睨著她,“你跟曉雅一樣都是死腦筋,不開竅,干什麼一直糾纏著前事不放?一個女人有多少個三年五年?依曉雅的性子,是打算一輩子思念著蔣烈過日子?那樣蔣烈就會開心?就會含笑九泉?”
  巫方園捂著腦袋,呆呆地看著蘇小小。
  “如果我是蔣烈,我會希望曉雅幸福。”蘇小小的眼睛柔和下來,她輕輕拉下巫方園的手,幫她揉腦袋,“愛一個人,總是希望她能幸福的,曉雅的悲慘只會讓蔣烈不安心而已,而他……卻什麼也不能做了。”
  巫方園任由她替她揉腦袋,欲哭無淚,這算是打一巴掌賞一顆棗兒麼?
  不過蘇小小的確是她們中最聰明的一個,所以她最幸福,也許她說的,不會有錯吧。
  “所以你故意鬧到姬品的診所,讓他知道那天晚上是曉雅……”巫方園忽然明白過來。
  “嗯,還不算太笨。”蘇小小瞇著眼睛笑,像個狐狸。
  “你想搓合他們?!”巫方園掩著嘴巴驚呼,“曉雅不會同意的。”
  “是啊,比我想象中的困難,那個丫頭居然一個人逃跑了……”蘇小小輕歎,一臉苦惱的樣子。
  巫方園呆呆地看著她。
  “傻乎乎的看什麼?”蘇小小眉一皺,替她揉腦袋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疼得巫方園哀叫連連。
  “痛啊痛啊,你想殺人滅口嗎……”
  “是啊是啊,滅了你們兩個笨蛋,我就可以輕松愉快了。”蘇小小一臉溫柔地說著殘忍的話,手上的力道不減。
  “你罵曉雅嘛,又關我什麼事呀……”巫方園痛到淚花漣漣。
  “你也是個木頭疙瘩腦袋!看你什麼時候能夠開竅!”蘇小小揚起半邊柳葉眉,連行凶都這麼優雅。
  “可以試菜了。”裴素凡的聲音解救了遭受荼毒的巫方園。
  蘇小小松開巫方園,施施然站起身,在裴素凡溫柔的目光中優雅地走進廚房,留下欲哭無淚的巫方園。
  “園子怎麼了?”裴素凡疑惑地看著耷拉著腦袋的巫方園。
  “她需要面避思過。”蘇小小美滋滋地夾起一塊青椒放入口中咀嚼,順便涼涼地回答自家老公。
  鼓了鼓腮幫子,巫方園站起身直奔廚房,在飽受了身心催殘之下,把怨氣都發在美食上,連湯汁也給蘇小小沒剩下一點。
  然而,蘇小小似乎是意有所指的話她卻是沒敢深思。

  當桃花不止兩朵(二)

  從蘇小小家吃了個半飽出來,已經是將近傍晚時分,巫方園想了想,直接去了姬品的私人診所。
  “巫小姐,來看樊先生呀。”剛進門,便有護士笑著打招呼。
  “呃……嗯。”巫方園點點頭,有點不習慣護士小姐的熱情,打過招呼便熟門熟路地摸向樊元初的房間。
  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她才鼓起勇氣將手放在門把上,自從那次姬品的惡作劇之後,她一直沒有來過。
  雖然只是惡作劇,但那種莫名的恐慌讓她無所適從。
  她很害怕面對這些事情。
  就像知道蔣烈死訊的時候,無法想象那樣一個精力充沛的人會忽然消失,也許因為有蔣烈的事情在前,所以尹宣逃婚的時候,她才會一個人胡思亂想,怕他也……
  咬了咬唇阻止自己繼續胡思亂想,她推開門。
  房間裡的燈光調得很柔和,樊元初躺在床上,似乎是睡著了。
  巫方園猶豫了一下,轉身帶上了房門,走到病床前,他閉著眼睛側身躺著,氣色看起來比上次好了許多,只是仍然有些蒼白。
  巫方園在地毯上坐了下來,下巴擱在床沿上,認真的打量他。她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觀察他,因為這次回國,他老是跟她講一些奇奇怪怪又很曖昧的話,直接導致她每回看到他就跟老鼠見到貓似的,老想躲著他。
  因為沒有戴眼鏡,她看得很清楚,他的睫毛很長,似乎又瘦了一些。
  正在她數著他有幾根睫毛的時候,那雙眼睛忽然睜開了,巫方園眨眨眼睛,第一次發現他竟然是單眼皮,很漂亮的單眼皮。
  這是她第一個念頭,她甚至沒有察覺她離他有多近,近到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他看著她,忽然開口。
  “真的嗎?”巫方園高興起來。
  “嗯。”他微笑。
  “明天我來接你出院!”
  “好。”
  離開的時候,巫方園在走廊裡碰到了剛巡完房的姬品。
  兩個在走廊相遇的人,這樣的場景,讓巫方園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類似於“冤家路窄”或者“狹路相逢“這樣的詞兒,更何況眼前這個男人還是害曉雅躲起來傷心的罪魁禍首。
  “呃,上次……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反應會那麼大。”姬品停下腳步,伸手摸了摸手腦勺,難得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
  “沒關系。”巫方園搖搖頭,表示自己大人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
  “對了,你見過張曉雅嗎?”姬品側了側頭,有些別扭地問。
  “你喜歡她嗎?”想起蘇小小的話,巫方園忽然有點突兀地問。
  姬品微愣,然後回過神來,干笑了一下,“我只是……”
  “不喜歡的話,就不要找她了。”巫方園低了頭,從他身邊走過,走出了診所。
  第二天一大早,巫方園還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皺著眉頭接了電話。
  “巫小姐嗎?”
  “我是……”巫方園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含糊不清地應著。
  “我是尹宣的經紀人歐文,請問尹宣在你那裡嗎?”
  巫方園幾乎是立刻清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看著屋頂,沉默了一下,“現在幾點了?”
  “……五點三十二。”歐文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是真的去看時間了。
  “你覺得我們現在的情況,可能相安無事地過一夜嗎?”巫方園捏著手機,慢吞吞地坐地身,道。
  “呃……對不起。”歐文有點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但猶不死心地道,“那你知道他有可能在什麼地方嗎?”
  “不知道。”巫方園回答得很干脆。
  “巫小姐,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會來麻煩你……可是他從昨天晚上就一直沒有回住的地方,而且今天上午還有個通告……”
  “歐文先生,我真的不知道。”巫方園歎氣。
  “……那對不起,打擾了。”
  巫方園合上手機,躺平繼續睡。
  在床上烙餅似的翻了幾個身,巫方園終於放棄繼續折騰,又坐了起來。
  “我大概上輩子欠你的!”咬牙恨恨地罵了一句,巫方園換下睡衣走出房間。
  洗臉刷牙,寫了一張留言放在桌上,巫方園便拎了包悄悄出門。
  到麗江的時候,已經快六點了,保安小楊看到她的時候,神色有點奇怪。巫方園想著歐文的話,也沒有多想其他的,只趕著問他,“那位先生來過嗎?”
  那位先生……這個詞用得真怪。
  不過小楊的表情更怪,“那個……嗯,來過。”
  巫方園在心底悄悄地吁了一口氣,露了笑,“謝謝啊。”說著,打算上去看看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到底在干什麼,竟然讓他的經紀人擔心了一夜。
  “那個……巫小姐!”
  巫方園剛按下電梯,小楊卻是叫住了她。
  “嗯?”她回過頭,“怎麼了?”
  “沒……沒事。”小揚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時間這麼早……您上去會不會有什麼不便?”
  “呵呵,我看看就走。”巫方園笑笑,正好電梯到了,便走進電梯。
  站在門口的時候,巫方園想起來自己的鑰匙已經還給他了,便抬手敲了敲門。
  不一會兒,門開了。
  “你……”巫方園抬頭,在看清眼前的人之後,話卻是噎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葉甜?!
  那個站在門裡的女人,不是葉甜又是誰?!
  她的身上居然穿著她的睡衣!
  巫方園想,這種時候,聖人也會有火。
  “巫方園?”顯然,葉甜也很驚訝。
  巫方園死死瞪著葉甜身上那件粉紅色的蕾絲小睡裙,那是蘇小小送給她的新婚禮物。
  這個房子本來是她的家,房子裡那個男人本來是她的丈夫。
  而眼前這個女人,曾經是她的情敵。
  ……現在她在門裡,她卻在門外!
  她想起那天在街上看到葉甜,她還問她是不是已經跟尹宣結婚了。
  一種說不清的憤怒和尷尬瞬間湧了出來,怒火便從心底一直竄到頭頂,把她的理智燒得一點都沒剩下。
  尹宣逃婚的理由,她想過無數個,但沒有一種……這樣的不堪。
  真相,果然是難看的
  巫方園冷著臉,推開葉甜,闖進門。

  當桃花不止兩朵(三)

  “巫方園,你發什麼瘋!”葉甜一時不防,被巫方園推了一個趔趄,差點跌坐在地上,氣得大罵。
  巫方園一進門便看到牆上掛著她和尹宣的結婚照,照片裡她穿著那件曾經出現在她噩夢裡的白色婚紗,靠在尹宣懷中笑得像個白癡。
  是的,她是白癡。
  巫方園氣得發抖,捏緊了拳頭,她大步走上前,直接爬上桌子取下那張此刻看起來無比刺眼的結婚照,狠狠摔在地上。
  “光”地一聲,銀色的相框掉在地上,透明的玻璃碎了一地。
  “巫方園,住手!”葉甜被她嚇住,忙大聲叫了起來。
  巫方園沒有理會葉甜,只仿佛仍感覺不夠解恨,又蹲在地上,把那張結婚照從玻璃碎片裡抽了出來,連手被玻璃劃到也不管。
  “你在干什麼!”尹宣的聲音猛地響了起來。
  巫方園沒有理他,只垂著頭,咬牙將那張白癡一樣的結婚照……連同自己的笑臉一起撕了個粉碎。
  “住手!”尹宣大步走到她身邊,將她拉了起來。
  巫方園抬頭,挑畔地看向尹宣,揚了揚手,手裡相片的碎片撒得滿地都是。
  不看他還好,一看巫方園更氣了,他一臉“我剛起床”的樣子,身上還穿著睡衣,一貫冷漠的眸中有著驚怒。
  驚怒?他有什麼資格怒?
  “爛人,不要讓我再看到你,不然見你一次,打你一次。”巫方園紅著眼睛甩開她,大聲吼道。
  吼完,瀟灑轉身,踩著滿地的碎片揚長而去。
  下一秒,手臂被狠狠拉住,巫方園吃痛轉身,瞪向尹宣,“放手!再不放手我揍你!”
  “你在發什麼瘋。”尹宣皺眉。
  “發瘋?”巫方園疑惑自己竟然還笑得出來,“是啊,我瘋了,你趕緊放開我,不然一個瘋子會干出什麼來我可不知道!”
  尹宣皺了皺眉,忽爾又舒展開眉頭,“你在吃醋?”
  “放屁!”巫方園真的快瘋了,連髒話都跑了出來,“趕緊松開你的髒手!”
  “你聽我解釋……”尹宣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扒了扒有些凌亂的頭發,耐著性子道。
  “解釋你個頭啦!你再不放手,我當場把她身上那件睡衣扒下來撕成碎片!”巫方園沖著尹宣大吼。
  說實話,那件睡衣實在是太礙眼了,她很想扯下來,可是那行為實在很潑婦,想想還是忍了。
  尹宣回頭看了氣得臉發青的葉甜一眼,松開了手。
  “哼!”巫方園得了自由,轉身就跑。
  跑到電梯裡,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儀容,電梯門一開,巫方園若無其事地走出電梯。
  “巫小姐,你沒事吧。”熱心的小楊跑了上來,關心地問。
  “呵呵,沒事沒事,看到他沒事就好了,謝謝關心啊,我走了,拜拜。”巫方園笑瞇瞇地一口氣說完,然後憋著氣不敢再吱聲。
  ……她怕再說一句話,就得破音了。
  “哦,拜拜。”小楊撓了撓腦袋,有點犯迷糊。
  一直到走出麗江的大門,巫方園的眼淚才掉下來。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寫照。
  沒有坐車,在街上走了很久,巫方園一直都是混混噩噩的,腦袋裡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麼都沒有想。
  手機“喵喵”地響了起來,巫方園隨手接了電話。
  “巫小姐,對不起打擾你……我還是想問……”歐文略帶歉意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了過來。
  “他沒事,好得很。”巫方園淡淡地道,聲音出奇的冷靜。
  “啊?那太好了,請問他現在在哪裡?”
  “麗江小區。”巫方園掛了電話,關機。
  真是笑話。
  她的愛情就是個笑話。
  這叫什麼破事呀,這麼神神秘秘的拖了三年,早知道是移情別戀,他少爺的可不可以通知她一聲,不要浪費她的青春呀。
  瞧她現在都熬成黃臉婆了,嫁不出去他負責嗎!
  原來……潛意識裡,她還是在等他一個解釋。
  巫方園意識到這一點,停下了腳步,垂下頭,眼淚便滑出了眼眶。
  “我他媽就是一個神經病!”沉默半晌,巫方園忽然仰頭望天,大吼一聲。
  頭頂,烏鴉呱呱地飛過……
  滿大街的行人立刻退避三捨……
  巫方園回過神來,左右看看,就在她想掩著臉灰溜溜地奪路而逃時,一輛紅色的凱迪拉克卻是突然在她身邊停了下來,攔住了巫方園的逃亡之路。
  “喲,法式牛奶咖啡。”一個低低的,暖暖的聲音響起。
  有點熟悉,巫方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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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12 18:49:47 |只看該作者
法式牛奶咖啡(一)

  風很輕,陽光有點暖。
  巫方園站在街邊,淚眼迷蒙地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處,卻因為淚水的阻隔而看不真切。
  冷不丁一只手伸到她眼前,輕輕替她撫去了臉頰上的淚,尾指上的鉑金戒指在陽光下一閃,有些刺目。
  相似的場景讓巫方園的記憶迅速復蘇。
  ……佳人有約的服務生?那個穿著黑色燕尾服的奇怪美男?
  眨了眨眼睛,巫方園終於看清了眼前的男人,他正對她微笑,微卷的短發被夕陽渡了一層淡淡的暖色。
  果然是他,這一次,他沒有穿咖啡店制服,一身休閒的打扮也頗為養眼。
  “不要哭了。”他說,用一種低低的,暖暖的聲音。
  ……還是那句話。
  巫方園下意識地再次看向他,挺直的鼻梁,豐潤的唇,外加一雙勾人的桃花眼,果然是他沒錯。
  “我沒有弄髒你的咖啡。”巫方園想了想,直覺地道。
  他愣了一下,隨即輕輕笑了起來,“好記仇的小姐。”
  巫方園撇了撇唇,轉身就走。
  “不如讓在下送你一程。”他追了上來,與她並肩而行,施施然提著建議。
  “我不認識你。”巫方園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他。
  “我請你喝過咖啡呀。”他笑瞇瞇地道,“法式牛奶咖啡。”
  巫方園連側頭看他一眼的力氣都沒有,“不好意思,我以為是咖啡店的贈品。”
  “唔,那就看在……”他單手摸著下巴,故作沉吟了一番,然後忽爾拉長了聲音,笑著道,“看在……在下與小姐的眼淚如此有緣的份上好了。”
  巫方園停下腳步,看向他,忽然覺得好笑,好像的確如此,兩次掉眼淚都被他給撞上了。
  “如何?”見巫方停下腳步,他瞇著眼睛笑。
  “好吧。”巫方園聳聳肩,反正現在她一沒財二沒色,也不會自我感覺良好地以為到了她這個年紀還會有什麼艷遇。
  更何況……她現在腫著眼睛的模樣估計也能嚇跑不少人。
  “請。”拉開車門,他側過身很紳士地笑瞇瞇地道。
  巫方園撇撇唇,明明也是笑,可是區區的笑跟他的笑就不一樣,眼前這個男人一笑,她就明白他是個情場老手了。
  呵呵,開著凱迪拉克的服務生?八成是個二世祖先生吧。
  “小姐,要去哪兒?”一點也不知道巫方園的腹誹,他坐上駕駛位,笑瞇瞇地道,“在下無不聽候差遣。”
  “理發店。”坐在車上,巫方園沒有心思理會他怪模怪樣的話,只一徑低頭扯著自己亂七八糟的卷發,回答道。
  “那我來帶路好了。”彎了彎唇,他貌似好心地建議。
  巫方園沒有異議,去哪裡都行,能把這頭亂七八糟的頭發給剪個干淨就好。
  車子在一間發型屋門口停下,他先下了車,然後極其紳士地替巫方園拉開車門,一手擋在車門頂上,笑瞇瞇地道,“到了。”
  巫方園下了車,疑惑地四下打量了一下,竟然是一處小弄堂,地上到處都是一個一個的小水窪,散發著奇怪的氣味,才四月的天氣,竟然已經有蒼蠅“嗡嗡”地飛舞著。
  “沒有走錯地方嗎?”巫方園遲疑了一下。
  “絕對,沒有。”他信誓旦旦,“請跟我來。”
  巫方園將信將疑地著他走進那家連招牌都沒有的發型屋。一進門,便聞到一股有點刺鼻的氣味,只見幾個妖嬈的女郎迎上了來,熱情萬分地圍住他,“哎呀,許公子來啦,快請進快請進。”
  說她們妖嬈,是因為她們身上的布料極少,領口開得低,腰圍露得足,大腿麼……自是引人犯罪得很。
  巫方園直覺自己來錯了地方。
  “我帶她來理發的。”還來不及逃跑,這位被稱為“許公子”的家伙已經把巫方園推到了身前。
  “既是許公子帶來的,我們自是會好好招待。”一個卷發女郎掩唇輕輕一笑,拉著巫方園進了一間黑屋。
  巫方園一臉迷茫地被她按在凳子上坐下,有點疑惑自己到底進了個什麼樣的地方,正疑惑著,只聽“啪”地一聲,燈亮了,剛剛迎他們進門的另一個女郎拿了洗發液來替她抹在頭上。到了這一步,巫方園也就不做多想,閉上了眼睛,決定聽天由命。
  一直沒有捨得剪的頭發,現在已經連留著的借口都沒有了。
  所謂理由……已經如此明白,繼續執著下去,只能讓這場笑話變得乏味而已。
  正在巫方園情緒低落的時候,門後邊忽然隱隱傳來談笑聲。
  “嘻嘻嘻,聽說許公子又帶了一個女人來……”
  “是啊是啊,這個星期已經是第二個了,許公子真行啊。”另一個女人附和著笑了起來。
  巫方園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怎麼回事?她進了黑店嗎?難道這裡其實是包子店,專門盛產人肉包子?
  “聽說這裡已經成了許公子的甩女聖地了……每次有哪個女人過了期限還對許公子糾纏不清的,許公子必定帶她來這裡……”
  “嘿嘿嘿,是啊,聽聞上一次來這裡的女人從此見到許公子有多遠躲多遠,再不敢粘著他了呀……”
  “不過裡頭那個女人姿色這麼差,許公子最近口味變了嗎?”
  “也難怪許公子要甩了她了……”
  巫方園聽得一頭的黑線,這……到底算是什麼事呀。
  一個小時之後,巫方園瞪著鏡子裡一頭亂糟糟的短發傻了眼。
  這是被狗啃了嗎?
  不對!被狗啃都比這個整齊!
  聯想起剛剛幾個妖饒美人的對話,巫方園開始磨牙,這就是他的甩女絕招?!毀得她不能見人?
  這個天殺的男人,她跟他有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嗎?!
  “呀,這麼快就剪好了呀?”一個笑瞇瞇的聲音,某個天殺的男人拎了一袋冷飲進來,“來來來,喝點東西。”
  店裡的美人們嘻笑著迎了上去。
  “你到底是誰?!”巫方園大步走到他面前,咬牙切齒地道。
  “敝姓許,你可以稱在下為許公子。”某人一點也感覺不到巫方園的憤怒,笑瞇瞇地自我介紹。
  “神經病!”巫方園狠狠地踢了旋轉凳一腳,大步走出了發型屋。
  “咦咦咦,生氣了呀……”身後,剛剛執剪的“發型師”笑嘻嘻地道,轉身拍了拍許盤的肩,“恭喜你,又甩了一個。”
  許盤瞇著眼睛,笑得有些高深莫測。
  灰溜溜出了發型屋,巫方園沒臉在街上繼續閒逛,乖乖地打的回了家,然後在爸爸媽媽驚恐的眼神中竄進自己的房間,再感歎一聲,還好老哥不在家。
  “園園受了什麼刺激嗎?”巫媽媽擔憂地歎息。
  “除了那個臭小子,還會有什麼事情。”薛爸爸哼哼。
  巫方園躲在門後邊,被爸爸的哼哼聲嚇得骨頭發涼,聽說爸爸年輕的時候也是混字輩的,果然風采不減當年,仍有余威啊。
  坐在床上,對著鏡子裡那個頂著一個鳥窩頭的女人,巫方園欲哭無淚,這才真是無妄之災呢,想起那個勞什子的許公子,巫方園恨不得咬下他一塊肉來。
  怔怔地對著鏡子看了半晌,巫方園又摸了摸腦袋,經過剛剛一番折騰,那些傷心氣憤的事情竟然也沒有那麼令她難受了。
  “園園,電話!”屋外頭,巫媽媽的聲音響了起來。
  巫方園忙隨手從櫃子裡拿了一個帽子蓋在頭上,開門走出了房間。
  “是誰?”巫方園疑惑地接過電話,“喂?”
  “園園?”是樊元初的聲音,很急切的樣子,“你沒事吧。”
  “我……”巫方園想了想,早上那樁其實也不算什麼事吧,便低低地答了一句,“沒事。”
  “沒事就好。”那個聲音又溫和了下來。
  巫方園疑惑地掛了電話,心想他怎麼有事不打她手機,偏打家裡電話,這個時候她又不一定在家呀。
  這麼一想,她忽然想起來自己接了歐文的電話之後心情不爽就關機了,忙回房開了機,發現手機上有好幾條未接來電,一看全是“區區”,還有兩條短信,打開一看,還是區區。
  “園園,你在哪裡?”
  “園園,看到短信速回電給我。”
  看著看著,不知道為什麼,又有點鼻酸。巫方園吸了吸鼻子,又回電給他。
  “喂……”她開口,帶了一些鼻音。
  “園園?”溫和的聲音如約響起,“……你沒事吧。”
  “嗯……”巫方園又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來昨天答應要去接他出院的,不由得“啊”了一聲,“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家裡。”
  “啊啊!對不起啊,說了要去接你出院的!”巫方園懊惱極了,隨即又有點心虛地道,“你沒有等我吧……”
  “嗯,沒有,上午就出院了。”那個溫和的聲音似乎帶了微笑。
  “呼,那就好……”巫方園吁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罪孽少了一點。
  “真的沒有什麼事嗎?”樊元初聽她的聲音似乎帶了微微的鼻音,有些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
  “嗯……”巫方園應了一聲,然後又笑了起來,“剪壞了頭發算不算?”
  “嗯?剪成什麼樣子了?”
  “哇哇,好難看的,像被狗啃了一樣!”巫方園氣憤地對著手機哇哇地叫,“不對,比狗啃還要難看十倍!嗯嗯!”
  樊元初笑了起來,清晰而又溫和的笑聲通過手機傳到巫方園的耳中,她心情忽然也沒有那麼差了。
  “那就真的很難看了……”樊元初附和著笑道。
  “嗚,連你都嫌棄我……”巫方園捏著鼻子,不滿地哼哼。
  “不怕,我認識一個發型師,下次帶你去,一定可以漂亮回來的。”溫和的聲音帶了絲絲笑意。
  “哼哼,就是嫌棄我。”巫方園繼續矯情。
  “那就嫁給我吧。”電話那頭,某個人忽然用溫和的聲音講出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來。
  “咦……誒?!”巫方園驚呼出聲,然後干笑,“你……你也不用作這麼大的犧牲啦。”
  那個聲音低低地笑了起來,“怕了?”
  “才……才沒有!”巫方園粗著嗓子吼,以為聲音大就比較有底氣,“你……你剛出院,乖乖的好好休息!就……就這樣,先掛了!”
  合上手機,巫方園仰面倒在床上,望著屋頂發呆。
  第二天,巫方園接到蘇小小的電話,講張曉雅回來了,有要事相商,約她去老地方。
  一點小小的猶豫在張曉雅搶過電話吼了一句“老娘懷孕了”之後消弭於無形。
  這個問題可嚴重了!巫方園立刻跟哥哥繼續請假,然後戴了一頂帽子擋住不能見人的鳥窩頭去赴約。
  所謂老地方,就是聚香南路的海洋茶座。
  “帽子真丑。”這是張曉雅見到巫方園的第一句話,然後她抬手掀了她的帽子。
  巫方園想要補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帽子拋棄了她的腦袋。
  看到巫方園的新發型時,張曉雅傻眼了。
  “頭發比帽子更丑。”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蘇小小下了結論。
  巫方園抱著腦袋做鴕鳥狀,接受她們無情的嘲笑。
  “哎呀,園子,你的頭發被狗啃了嗎?”張曉雅終於有了反應。
  “嗯,你的品味越來越高深了。”蘇小小這樣說。
  巫方園低低地嗚咽了一聲,陷入了無邊無盡的自卑地獄。

  法式牛奶咖啡(二)

  蘇小小定定地看著巫方園,看得巫方園頭皮發麻,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要知道蘇小小就是有這樣的功力,當她這樣貌似含情脈脈地看著你時,往往下一句話就會讓你無所遁形。
  “發生什麼事了?”在詭異的安靜中,蘇小小終於開了尊口。
  “不是說……曉雅懷孕了麼?”巫方園縮了縮脖子,明明是為了張曉雅的事情喊她出來的,為什麼擺出一副要審她的樣子?
  “你那頭雜草當初說什麼都不肯剪,怎麼忽然就弄這副德性了?”蘇小小沒有繞彎子,一箭射中靶心。
  巫方園搶過帽子扣在頭上,然後在張曉雅幸災樂禍的眼神中翻了個白眼,“比起我的頭發,曉雅的肚子是不是更重要?”
  “對著我們,你也不打算講實話嗎?”蘇小小淡淡瞥了她一眼。
  巫方園耷拉著腦袋,對著張曉雅嘟了嘟巴,“她先講。”
  “切,膽小鬼。”張曉雅大喇喇地表示她的不屑,“我懷孕了呀,不是跟你講了嘛,還有什麼好講的。”
  “孩子爸爸是誰?”巫方園坐直了身子瞪她,如此嚴肅的話題,她居然講得這樣的輕飄飄。
  “那只花孔雀唄,蘇小小不是跟你講過我們那個啥了嘛。”張曉雅一臉無所謂地哼了哼。
  ……巫方園沉默了。
  張曉雅到底是真的無所謂,還是在硬撐?
  “行了行了,別用那樣的眼神看我。”張曉雅揮了揮手,然後低頭撫了撫尚且平坦的腹部,嘴角帶了一抹笑,“雖然是個意外,不過……就當意外中獎好了,我從小到大連個安慰獎都沒中過呢。”
  中獎?
  巫方園嘴角開始抽搐,“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說得跟吃飯睡覺一樣?!”
  “咦,生孩子很平常吧。”張曉雅一臉奇怪地看著她,反而覺得是巫主園在大驚小怪了。
  “那姬品他……”
  “拜托,千萬別告訴他。”張曉雅一臉嚴肅地看著巫方園。
  “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巫方園不明白了,看她的樣子分明是要留下孩子的,又不讓孩子爸爸知道,這算怎麼回事嘛,“難道你……”
  “嗯。”沒等巫方園講出口,張曉雅爽快地就點頭承認了,“我要一個人生寶寶。”
  “喂……你是不是言情小說看多了?”巫方園不敢置信地得出結論。
  玩單親媽媽?拜托!單親媽媽有那麼好當的嗎?!
  “隨你怎麼想。”張曉雅一臉溫柔地摸肚子,“我希望是個女孩子。”
  巫方園一臉黑線地看著難得溫柔的張曉雅,無力地看向蘇小小,“你就由著她這樣胡鬧?”
  “她至少知道自己在干什麼,要干什麼,你呢?”蘇小小閒閒地喝了一口茶,淡定地道。
  “我……”巫方園愣了一下,然後垂下頭,“我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蘇小小放下茶杯,挑了挑眉,“好吧,姑且相信你,是什麼原因讓你慧劍斬情絲的?”
  “還記得葉甜嗎?”巫方園把玩著手裡的茶杯,“昨天我見到她了。”
  “嗯,然後?”蘇小小示意她繼續講下去。
  “……在麗江小區,她穿著你送給我的結婚禮物。”巫方園以一種平緩的聲音慢慢地道。
  蘇小小的眉毛擰了起來,張曉雅瞪大了眼睛。
  “所以真的到此為止了。”巫方園笑了一下。
  “你笑得很難看。”蘇小小下了評語。
  “我去找他!”張曉雅“騰”地一下站起來,“簡直混帳!”
  巫方園沒有來得及拉住這只憤怒的母獅子,倒是蘇小小一句話讓她乖乖坐回了原位。
  蘇小小說的是:“注意胎教。”
  張曉雅立刻被施了定身法一樣的安靜下來,然後乖乖坐回原位,捂著肚子不動了。巫方園抹著冷汗干笑,心裡卻暗暗訝異,曉雅對這孩子的重視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這邊的異常的動靜引起了茶座裡其他客人的注意,然後有個高挑的美女走了過來。
  “嗨,園園?”
  巫方園下意識回頭,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排繃得緊緊的黑色蕾絲紐扣,然後再稍稍抬一點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和左眼下的一顆滴淚痣。
  “姐姐?!”巫方園跳了起來。
  樊櫻愣了一下,然後頻頻笑著點頭,看來對這個稱呼很滿意的樣子。
  巫方園回過神來,臉上紅得快冒煙了,她她她……她亂叫什麼呀!都怪樊元初,沒事亂誤導她,現在可好,她神經搭錯線了……都成條件反射了。
  “乖啊。”樊櫻仗著身高,摸了摸她的腦袋。
  姐姐?蘇小小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眼前的嫵媚女人。
  “對了,你昨天有事嗎?”樊櫻想了想,忽然問。
  “沒……沒什麼事呀,怎麼了?”
  “區區說你要來接他出院,在醫院等了半天,下午才回去的,他後來沒有跟你講嗎?”
  巫方園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昨天那些未接來電和短信。
  她問他在哪兒,他明明說在家裡的……
  他還講上午就出院了,沒有等她……
  巫方園糾結了。
  樊櫻聊了兩句,便跟朋友離開了,巫方園帶著心事跟蘇小小張曉雅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下午的時候,本來蘇小小已經在雪園訂了位置,結果巫媽媽一個電話打來,下達了回家吃飯的旨意,巫方園只得乖乖在晚飯前回家。剛進家門,便看到那個讓她糾結了一天的家伙正老神在在地坐在沙發上和薛爸爸下棋,哥哥在一旁觀戰。
  “區區?”巫方園驚訝不已,“你來干什麼?”
  話剛說完,頭上便挨了一記爆栗,巫媽媽豎了豎眉毛,“怎麼說話呢,怎麼這樣沒有禮貌!”
  巫方園捂著腦袋不語。
  樊元初站起身,走到巫方園身邊幫她揉了揉腦袋,看得巫媽媽喜上眉梢。
  “你們聊你們聊,我去看看湯煲好沒。”
  巫方園看著媽媽走進廚房,剛拉著樊元初剛想說什麼,薛爸爸的聲音插了進來……
  “元初,快點快點,到你了!”薛爸爸坐在沙發上連聲催促。
  於是樊元初又乖乖回到沙發上坐好。
  巫方園好奇地湊近了一看,兩相對峙,難分輸贏。
  “可以開飯了。”不一會兒,巫媽媽來催。
  “等等嘛。”薛爸爸揮揮手,繼續冥思苦想。
  樊元初托了托眼鏡,抬頭看了看站在他身邊伸著脖子觀戰的巫方園一眼,笑了一下。
  “先吃飯吧,元初身體剛康復,怎麼能陪著你挨餓。”巫媽媽推了推薛爸爸,不滿地道。
  薛爸爸這才不情不願地站起來,拍拍樊元初的肩,“不錯不錯,等下繼續。”
  “好。”樊元初微笑著點頭應允。
  餐桌上,巫方園特地坐在樊元初身邊,一直密切地注意著他的飲食,哪樣是要忌口的,她趕緊給攔下來,跟護仔的老母雞似的,看得全家人忍俊不禁。
  “多吃點,多吃點。”巫媽媽看著那斯斯文文的小伙子,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謝謝伯母。”樊元初微笑著道謝,很乖的樣子。
  吃過晚飯,剛放下筷子,薛爸爸立刻迫不及待地拉著樊元初,“快快,把剛剛那局棋下完。”
  巫方園不滿地拉住樊元初,“爸,我有話要跟區區講。”
  “下完棋再講!”薛爸爸拉著樊元初的左手,堅持道。
  “不行,你的棋太臭了,一夜都下不完!”巫方園拉著樊元初的右手,也十分堅持。
  於是,父女兩個立刻反目成仇,所以說藍顏是禍水。
  空氣裡迸發出“嘶嘶”的火花……
  樊元初左看看右看看,好脾氣地微笑。
  “放手!”巫媽媽拉開薛爸爸,“你湊什麼熱鬧。”
  巫方園見有援軍來相助,得了個空子,便逮准時機,立刻拉著樊元初一溜煙兒地跑回房間。
  “伯父,我晚點陪您下棋……”樊元初的話被阻隔在門外。
  “反了反了……”薛爸爸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現在的年輕人吶……”
  巫方園女王似的拖著樊元初回到自己的房間,往床上一推,轉身關上門,然後轉過身,一只腳踩在床上,欺身上前,瞪向半倚在床上的樊元初,“怎麼剛出院就到處亂跑?不要好好休息嗎?”
  “嗯,上次答應伯母要過來,結果……”樊元初有點抱歉地笑了一下,“我之前有打電話跟伯母講過,伯母沒有說嗎?”
  巫方園想起來母親大人催自己回家吃晚飯的電話,一頭的黑線,“沒有。”難怪今天媽媽非要親自下廚,居然沒有對她講,莫非怕她從中作梗麼……
  “總之……你要好好休息!”巫方園鼓了鼓腮幫子,蠻橫地道。
  “好。”樊元初笑著答應。
  “還有……”巫方園轉了轉眼睛,忽然有點吱唔。
  “嗯?”
  “你……”巫方園繼續吱吱唔唔。
  “嗯?”
  “你在醫院等我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巫方園瞪圓了眼睛,俯身更貼近了他,“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其實在等我?嗯?!”
  ……這才真的是理不直氣也壯的真實寫照呢。
  樊元初愣了一下,然後微笑,“怕你擔心。”
  “唔……”巫方園忽然就氣弱了,然後吱吱唔唔了半天,“那個……我以後也不會關機的。”
  聞言,樊元初定定地看著她,看得巫方園紅了臉頰。
  “看……看什麼?”
  “謝謝。”樊元初忽然伸手,環住她。
  巫方園抖了一下,沒有掙扎。
  “啪”地一聲,門被推開了……
  “元初,園園,出來吃水果……”巫媽媽的聲音在看到房間裡的場景後消失無蹤。
  斯文靦腆的樊元初羞澀地半倒在床上,自家女兒正以一種霸王硬上弓的姿勢壓在他身上……
  “咳,沒事,沒什麼事……”巫媽媽清了清嗓子,退出門去,帶上了房門。
  巫方園回頭和樊元初面面相覷。
  過了一會兒,門又開了。
  “那個……媽媽也很開通的,不過下一次……記得鎖門。”巫媽媽發表完意見,又體貼地關上了門。
  巫方園腦袋秀逗半晌,忽然意識到現在的姿勢有多麼的曖昧,忙一把推了他,站起身,紅著臉氣呼呼地打開房門,“媽!你亂講什麼啊!”
  樊元初靠在床邊,托了托有點歪的眼鏡,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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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發表於 2014-8-12 18:50:10 |只看該作者
生日聚會(一)

  一連兩天,巫方園都沒有去公司上班。
  她知道自己在躲什麼,她承認是怕看到那個戴著墨鏡和棒球帽的家伙又在公司大門口蹲點。她不明白他在想什麼,明明已經這樣了,明明和葉甜在一起,他之前為什麼還能若無其事地對她講出那樣的話來。
  “我再也不跑了,再也不用你追了,你只要緊緊拉著我,不要松開手,好不好……”
  “把你一個人拋在婚禮上,對不起,讓你擔心難過,對不起……”
  “到現在仍然放不下你,我不能就這樣放開你,對不起……”
  到現在……仍然放不下她?
  哼,虧他講得出口。
  他可以這樣三心二意,不代表她會再陪著他玩這愛情的游戲,她玩不起,也輸不起。
  可是總這樣請假,對於皮厚三尺的巫方園來說,其實也會感覺不好意思的,因此她真的在認真考慮出國學習的事情了,反正會計本來就不是她喜歡的專業。
  盤腿坐在床上,無聊地打開電視,正在播娛樂新聞。
  “……今天下午一點三十分左右,有人在風圖公司大門口發現一名疑似鋼琴王子尹宣的男子,經熱情粉絲上前確定,認出的確是尹宣……那麼,他為什麼要出現在風圖公司大門口呢?請看現場發回的報道……”
  現場十分混亂,鏡頭在搖晃著,晃得人眼暈。
  果然是尹宣,他懷裡抱著COLOR,棒球帽被撞到了地上,墨鏡也掉了下來,在人群裡,他緊緊護著懷裡的COLOR,樣子十分的狼狽。
  特寫的鏡頭一晃而過,巫方園發現他的眼角竟然是帶著淤青的,像是被人打了的樣子。她忍不住皺眉,拜托,他是公眾人物吧?為什麼把自己折騰成這副德性,還要出現在鏡頭裡?
  鏡頭還在搖晃著,尹宣被圍在人群間,總是冷漠的眼中帶著怒意和窘迫,像是困獸一般。
  巫方園死死咬唇,閉上眼睛關了電視機,強行按下心裡的疼痛感,她下床套上拖鞋,走出房間。
  從廚房泡了一杯奶茶出來,剛走到客廳,便聽到爸爸和哥哥的聲音。
  “昨天是怎麼回事?這麼大個人,還打架?被記者看到怎麼辦。”
  “哼,那家伙這麼對園園,還敢上門來找人,不揍他一回以為園園好欺負。”薛子凱拉了拉領口,皺眉道。
  “你也下手太狠了,被園園知道……”
  巫方園垂下眼簾,端著杯子回房間。
  將杯子放在桌子,她爬到床上躺下,將被子高高地拉過頭頂,蓋在臉上,然後閉上眼睛。
  活該。
  嗯,他活該。
  巫方園心裡這樣默念著,眼淚卻滑了出來。
  躺在床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直到手機開始響,把她吵醒。
  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是“歐文”,她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把手機扔到一邊,隨它去響。
  手機的來電鈴聲還是抓狂的貓叫,她一直沒有換。
  對方顯然不知道放棄也是一種美德,手機一直“喵喵”地響……響得巫方園心煩意亂。
  終於妥協,巫方園有些惱怒地抓過手機,按下接聽鍵,放在耳邊。
  “干什麼?”口氣不善。
  “尹宣在找你。”歐文說。
  “哦。”巫方園淡淡地應,一手抱過床上的小豬抱枕,她覺得她需要一點支撐和依靠。
  “你沒看新聞嗎?”歐文的聲音稍稍提高了一些,“他在你公司門口,為了等你被記者發現,差點出事。”
  “沒看。”巫方園抱緊了小豬抱枕,聲音依然平靜。
  “那他到你家找你,被你哥打,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
  “巫方園,你是鐵石心腸嗎?!”歐文的聲音帶了薄薄的怒意。
  巫方園撇了撇唇,沒有作聲。
  “你出來見見他吧,把事情講清楚也好,他這兩天發了瘋似的找你。”歐文試圖平靜下來,好好勸說。
  “沒什麼好講的了。”
  “這就是愛上公主下場,他得罪了你,如今想見你一面都這麼困難?”歐文咬牙,“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行嗎?”
  公主?呵呵,如果她是公主,那她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倒霉的公主了。
  “你是他經紀人,還是他爸?”巫方園嗤笑,“怎麼什麼都是你在講,他自己沒有嘴巴,不會講電話嗎?”
  “他……”歐文氣結。
  巫方園還想說什麼,手機又響了一下,“對不起,我有電話進來,就這樣吧。”掐了歐文的電話,巫方園接了另一個電話,是樊元初。
  “園園,明天爸爸生日,有一個聚會,你過來好不好?”
  “嗯,樊伯伯喜歡什麼?我買禮物去。”
  “明天我來接你,一起去買禮物。”樊元初溫和地提著建議。
  “嗯,也好。”
  失眠了一夜,到凌晨才睡著,迷迷糊糊中,巫主園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裡,尹宣被黑暗女巫困在一個巨大的城堡裡,然後她舉著寶劍,騎著白馬,一路披荊斬棘沖進城堡,與女巫搏斗……
  場景變換,尹宣緊緊握著她的手,幽黑的眼睛望著她,是無盡的孤寂和悲涼。
  他看著她,他說,“不要松開手……”
  巫方園感覺自己手上一痛,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然後,她猛然看清,尹宣腳下,是萬丈深淵。
  可是……她已經松開了手。
  “不要!”她尖叫起來,眼睜睜看著他墮下萬丈深淵……
  巫方園猛地睜開眼睛,怔愣了半晌,才發覺自己好端端躺在床上,沒有尹宣,沒有女巫,也沒有懸崖。
  ……冷汗涔涔而下。
  冷不丁一只溫暖的大手撫上她的額頭,巫方園傻傻地側頭,然後發現自己房間裡多了一個人。
  “做噩夢了?”樊元初俯身看她,滿眼關切。
  “你你你……”巫方園瞪大眼睛,“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進來有一會兒了,看到你還在睡,就沒有吵你。”樊元初收回手,輕聲道。
  “哦。”巫方園點點頭,然後又覺得不對,“我媽呢?”
  “剛剛出門了,說是約了朋友談事情。”
  巫方園滿臉黑線,媽媽居然就這樣把他放進自己女兒的閨房,然後自己居然心安理得地離家?
  “吳阿姨呢?”
  “唔,好像出門買菜去了。”
  巫方園繼續黑線,這個世界真是太和諧了。
  “你怎麼這麼早來?”巫方園嘟了嘟嘴,把怨氣發洩到無辜的人頭上。
  “昨天講好要一起去買禮物的呀。”樊元初好脾氣地解釋。
  “哦,對。”巫方園嘿嘿地笑了一下,摸了摸腦袋,坐起身。
  樊元初轉身拉開窗簾,暖暖的陽光從落地窗裡灑了進來,房間裡立刻亮了起來。
  “幾點了?”巫方園下意識地瞇了瞇眼睛,懶洋洋地嘟囔。
  “八點多了。”樊元初站在陽光裡,微笑著回答。
  陽光在他的周身繞了一層柔和的光,巫方園呆呆地看著他,然後呆呆地講,“你真好看呀。”
  樊元初聞言,笑了起來,走到她身邊,摸了摸她亂糟糟的短發,“那就嫁給我吧。”
  “咦?”巫方園的腦袋又短路了。
  見她仰著腦袋,瞪著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臉迷茫地望著自己,樊元初終於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然後俯下身,湊到她身邊,貼著她的耳朵,輕輕說,“換身衣服,我帶你去修頭發。”
  巫方園想起自己身上皺巴巴的棉布睡裙和那頭鳥窩一樣的頭發,立刻跳了起來,“啊啊啊,以後不要隨便開那樣的玩笑!”說著,便捧了衣服,赤著腳,一溜煙兒地跑出了房間。
  一陣手忙腳亂,換上衣服刷牙洗臉之後,巫方園往腦袋上扣了一頂帽子,便忙不迭地跑到客廳,卻見樊元初正跟買菜回來的吳阿姨相談甚歡。
  ……他好像跟誰都能相談甚歡的樣子。
  “我們小姐脾氣不好,樊先生多擔待啊。”吳阿姨一臉慈祥地說。
  “園園很可愛。”樊元初微笑。
  “那是那是,不是我誇獎自家小姐,我們小姐可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小就可愛……”吳阿姨開始濤濤不絕。
  樊元初微笑著側耳傾聽。
  巫方園抬手撫額,輕咳一聲,走了出來,“吳阿姨,今天樊伯伯生日,我和區區去買禮物,中午不回家吃飯,晚上可能也會晚點回來。”
  吳阿姨笑瞇瞇地應了一聲,送他們出門。
  坐在樊元初的車上,巫方園支著下巴發愣,然後輕輕歎氣。
  “怎麼了?”
  “我在檢討。”巫方園看著車外一晃而過的街景,繼續歎。
  “嗯?”
  “我在檢討這二十七年都干了些什麼。”巫方園換了一只手,繼續撐著下巴,“好像一事無成的樣子,還讓家裡人那麼擔心。”
  “發生什麼事了嗎?”樊元初側頭看她一眼。
  “區區,我想出國讀書。”
  巫方園的話音剛落,車子便猛地停了下來,把巫方園嚇了一跳。後面的車子開始不滿的按喇叭,樊元初卻是微微皺著眉頭,仿佛沒有聽到似的。
  “怎……怎麼了?”巫方園驚魂未定地看向他,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忙從包裡翻出一個什麼東西塞到他鼻子下面,“快快,你吸一點。”
  樊元初垂下眼簾,一眼便認出那是一個對他而言十分熟悉的東西,擴張劑。
  “別發呆了,快吸呀。”巫方園急得紅了眼眶,“就是那種擴張支氣管的氣霧劑。”
  原來她以為他哮喘發了,樊元初了然。
  “好點沒好點沒?”巫方園急急地問。
  她湊得很近,近到他可以聞到她身上沐浴乳的香味。
  “嗯。”他輕應,“我沒事。”
  “真的沒事了嗎?”巫方園猶不放心地問,然後又道,“要不我來開車吧。”
  樊元初笑了一下,“真的沒事了,別擔心。”
  車後面的喇叭聲不絕於耳,樊元初看了一眼後視鏡,驅車向前。
  “你一直帶著那個?”樊元初看了一眼仍被她握在手裡的擴張劑。
  “啊?嗯。”巫方園愣了一下,點頭。
  鏡片一閃,樊元初微笑,沒有再說什麼。
  這麼一番折騰,巫方園暫時忘記感慨她的人生了。

  生日聚會(二)

  車子停在寶陽大廈的停車場,巫方園跟著樊元初走入寶陽大廈頂樓的一間私人會所。樊元初極自然地牽著巫方園的手走過明亮的大廳,又經過一道走廊,站在一扇推拉式的磨砂玻璃門前。
  “不是要弄頭發嗎?”巫方園奇怪地拉了拉他的手。
  “嗯,裡面有我認識的一個發型師。”樊元初側頭笑了一下,直接拉開了門。
  房間裡沒有開燈,巫方園的眼睛一時有點不適應,只能緊跟著樊元初走了進去。
  “啪”地一下,樊元初伸手按下開關,屋子裡便忽然明亮起來,巫方園注意到了靠牆的沙發上躺著一個人。
  躺著的人動了動,緩緩坐了起來,黑色的長發直直垂下,只露出一個尖尖的下巴,他低頭揉揉眼睛,然後不爽地瞪向門口兩個擾人清夢的不速之客。
  ……雌雄莫辨。
  “稀客呀。”看到樊元初後,他站起身來,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他一開口,巫方園才知道,原來他是個男人……
  “他叫阮郁,是私人形象設計師。”樊元初低頭對巫方園介紹道。
  “哦。”巫方園點點頭,一回頭便嚇了一跳,那個難辨雌雄的家伙居然無聲無息地靠近了她,鼻子都快碰到她的鼻子了。
  “原來你不是同性戀呀。”阮郁摸了摸下巴,轉頭嘖嘖有聲地對著樊元初道。
  樊元初微笑了一下,“麻煩你了。”
  阮郁抬手捏起巫方園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又上下打量一番。巫方園微微皺眉,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隨後,阮郁搖搖頭,一把揭她的帽子。
  “真丑。”看了半晌,他下結論。
  巫方園嘴角開始抽搐。
  “不過,我一向善於化腐朽為神奇。”勾起唇,他笑。
  ……竟是媚態橫生。
  一個媚態橫生的男人……巫方園抖了抖眉毛。
  走出寶陽大廈的時候,天都黑了。
  樊伯伯的生日聚會在覓升酒店,一直走到門口,巫方園才忽然想起來在寶陽大廈耗了一整天,還沒有給樊伯伯買生日禮物,忙伸手拉住樊元初。
  “禮物已經准備好了,不用擔心。”還沒有等她開口,樊元初便笑道。
  “耶?”巫方園眨眨眼睛,他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嗎?雖然這個比喻惡心了一點,可是他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樊元初笑了起來,然後微微抬起手臂。
  巫方園嘟了嘟嘴巴,伸手挽住他的臂彎,跟著他走入覓升酒店。
  在服務生的引導下,樊元初攜著巫方園的手走到一處寬敞的開放式大廳。站在門口,巫方園忽然停下了腳步。
  ……沒有人告訴她,會有這麼多人。
  巨大的水晶吊燈層層疊疊,投射出明亮的光輝,大廳裡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有端著拖盤的侍者往來其間。
  這樣的場景對巫方園來說,其實並不陌生,可是……
  微微咬唇,她不由自主地扣緊了他的手臂。她起碼有三年沒有進過這樣的地方了,自從那場未完成的婚禮之後,她就極其害怕這樣的場合。
  “別緊張。”樊元初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響起。
  巫方園側仰著腦袋看了他一眼,正對上他鏡片後溫暖的眼睛,心裡略略一松,好像被這樣一雙手拉著,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著,便會很安全。
  樊元初攜著巫方園走進大廳的時候,不可避免地引來眾人的目光。
  站在明亮的燈光下,站在眾人的視線裡,巫方園開始害怕,開始無所適從,她低垂著眼簾,亦步亦趨地跟著樊元初,唯恐有人來搭話。
  生日禮物是一套木魚石茶具,樊伯伯顯然很喜歡,看來樊元初那個家伙深諳投其所好之道。巫方園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份以她與樊元初的名義一起送上的生日禮物有何不妥,倒是樊伯母,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樣。
  腳下八寸高的高跟鞋硌得她的腳有些不舒服,連帶著某些不愉快的記憶一起湧上心頭,她硬撐了一下,還是找了個位置坐下。想象中被一堆人圍著詢問關於三年前那場婚禮的情況並沒有發生,巫方園悄悄地放松了緊繃的神經,開始暗自嘲笑自己的小題大做。
  喝了一點紅酒,巫方園抬頭的時候,忽然發現樊元初已經不在她身旁了,剛剛放松的神經不知為何忽然又緊繃了起來。
  “園園?”身後,一個探詢的聲音。
  巫方園感覺頭皮開始發麻,慢吞吞地轉過腦袋,她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
  “哎呀,真的是你呀!”
  “呵呵呵,剛剛遠看差點沒認出來呢……”
  “是呀是呀,聽說你出國了?三年沒見還是老樣子嘛。”
  七嘴八舌的聲音聽到巫方園的耳中只剩下嘈雜。出國?那是家裡人的搪塞之詞吧,畢竟她一直躲著不肯見人也不是辦法。
  “誒,聽說尹宣也回國了,你們是一起回來的嗎?“
  來了來了……巫方園咬唇,捏緊了拳頭。
  “說起來,三年前那場婚禮是怎麼回事嘛……”
  “對了,上個月我好像看到報紙上有登,你跟尹宣出什麼問題了嗎?”
  巫方園皺眉,感覺腦袋鼓脹得發疼,耳邊嗡嗡作響。
  遠遠的,樊元初正執著酒杯,心不在焉地寒暄著,注意到巫方園的處境,他微微皺眉,腳下卻未動。
  “心疼了?”一個略顯輕佻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樊元初皺眉回頭,看到執著酒杯的姬品。
  “不去英雄救美?”姬品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有些事情,她必須自己面對。”樊元初低頭飲了一口酒,聲音淡淡的。
  “真是狠心吶。”姬品搖搖頭,一副不勝唏噓的模樣。
  “她必須靠自己走出來。”
  “嗯嗯,很有遠見。”姬品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尹宣就像是她心口的一道傷,表面上已經愈合,其實裡面已經開始化膿出血,遲早危及生命,只有把那道傷口重新撕開,把膿血擠出來,重新包扎,才可能真正愈合。”
  樊元初淡淡瞥了他一眼,“很惡心的比喻。”
  “我是醫生嘛。”姬品聳聳肩,向著巫方園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不過……你可真的是狠得下心吶。”
  巫方園自然是不知道樊元初心裡的打算,她只覺得被一堆女人圍著快發瘋了。俗說話,兔子急了都咬人呢,她巫方園豈能連只兔子都不如?
  “你們不是都知道了麼。”終於,不耐煩地皺眉,巫方園開口,打斷了她們的聒躁。
  “誒?”大家都愣住了。
  “三年前,我跟尹宣並沒有結婚。”巫方園抬頭,嘴角勾著一抹笑,眼睛因為怒氣而亮閃閃的,分外逼人。
  “這樣啊……”眾人立刻覺得十分無趣。
  “呀,陳太,您的鑽戒可真漂亮。”有人轉移了話題。
  被點名的陳太笑了一下,抬手撥了撥鬢發,指間那顆碩大的鑽戒在燈光下耀眼奪目。
  “假的。”巫方園齜了齜牙,然後抬手掩口,笑得像個淑女。
  “巫小姐可別亂講話。”陳太看了她一眼,眉目間是濃濃的不滿。
  “陳太,您可別不信,這真是假的。”巫方園繼續微笑,眸子亮晶晶的,然後忽然抬手,左手拉住陳太保養得宜的手,右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枚戒指,狠狠在她的鑽戒上劃了一道。
  陳太那顆碩大的鑽戒上立刻多了一道細細的劃痕。
  “你在干什麼!”陳太厲聲叫了起來。
  “您這是蘇聯鑽。”巫方園彎唇,笑得有點惡意,她抬手秀了秀手中捏著的戒指,正是一枚亮閃閃的鑽戒。
  說著,她慢悠悠地將捏在指尖的鑽戒套在手指上,左右晃了晃。
  “與真正的鑽石相比,蘇聯鑽的硬度較低,所以……您那只鑽戒,是假的。”巫方園笑瞇瞇地道,她手指上的鑽戒閃閃奪目,一如她的眼睛。
  陳太惱羞成怒,漲紅了臉,其他人也頗覺無趣,紛紛走了開去,留下巫方園一個人站在原地,笑得像朵花。
  “呀,小牙印可真狠。”姬品擊掌輕呼。
  樊元初微笑,放下酒杯,正欲上前,卻已經有人先行一步,走到了巫方園跟前。
  “哦哦,有人捷足先登了。”瞥了已經邁出一步的樊元初一眼,姬品笑得有點幸災樂禍。
  初嘗勝利果實的巫方園低頭抿了一口紅酒,心裡有點得意,原來走出來也不是那麼困難嘛。
  有些事情真正面對了,也沒有她想象中那樣的不堪和可怕。
  “嗨,法式牛奶咖啡。”一個欠扁的聲音,一句欠扁的話。
  巫方園像炸了毛的貓一樣瞪圓了眼睛,轉過身,果然看到一張熟悉又欠扁的臉。
  想起自己慘遭毒手的秀發,巫方園腦門上青筋亂蹦,把牙齒咬的“咯崩咯崩”響。
  音樂適時響起,許盤彎唇一笑,伸手作了一個邀舞的動作,巫方園正想一巴掌拍開那只礙眼的大手,他卻忽然傾身上前,湊到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大家都在看哦~”
  這個男人的眼睛很毒,一眼看出巫方園是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型。
  果然,巫方園聽了這句,立刻毫不猶豫地將手交給他,雙雙滑入舞池。
  “很漂亮。”一手扶著她的腰,一手握著她的手,許盤微笑著道。
  巫方園白了他一眼,這句“很漂亮”花了她一整天的時間,她被那個叫阮郁的奇怪男人折騰了整整一天吶!
  “這個發型很適合你。”趁著轉身的動作,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短發。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新仇舊恨一起上。
  “謝謝。”巫方園瞇著眼睛,沖他咧嘴一笑。
  對著這張笑臉,號稱花花的公子的許盤竟然微微怔忡了一下,然後,他很快嘗到了苦果。
  俊俏的臉蛋稍稍扭曲了一下,許盤沒有低頭也知道自己的腳受傷慘重,這女人真狠,直接就用鞋跟踩了上來。
  “啊,對不起。”巫方園道歉得毫無誠意。
  “沒關系。”許盤笑得勉強,還要辛苦維持自己的紳士形象。
  跳兩步……
  “啊,對不起。”
  “沒關系……”
  再跳兩步,故技重施。
  許盤的臉都青了,這一刻他深刻體會到惹熊惹虎不能惹到恰查某的深刻含意……
  “哈哈哈……小牙印……太,太絕了……”姬品笑到腸子打結。
  樊元初眼中也是濃濃的笑意。
  一曲終了,巫方園意猶未盡的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瞅著許盤,“許公子,我們……”
  再來一曲?
  許盤都快哭了……
  樊元初微笑著上前,伸手邀舞,錯過第一只舞,怎麼能再錯過第二次機會呢?
  巫方園終於發了慈悲,松開許盤,將手放在樊元初伸出的掌心之中,眉目帶笑。
  他的掌心,如此溫暖。
  第一次,心情如此暢快。
  原來……沒什麼大不了。
  原來,從來都不像自己想象中那麼可怕。
  走出這一步,便是海闊天空。
  “很漂亮。”樊元初說。
  巫方園愣了一下,一抹微紅爬上臉頰。
  一樣的台詞,由不一樣的人口中說出來,原來真的不一樣的。
  “那個家伙……”姬品放下酒杯,笑著拍拍一臉沮喪的許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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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12 18:50:33 |只看該作者
園園的夢想(一)

  生日宴結束之後,樊元初奉命送巫方園回家。車子停在巫方園家門口,她剛要下車,卻被他拉住了。
  “嗯?怎麼了?”巫方園坐回原位,回頭看他。
  樊元初沖她笑了一下,然後執起她的右手,低頭看她的手,她的手很小,剛剛那個鑽戒不知道什麼已經被取了下來,現在手上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
  然後,他的心情很不錯。
  他從衣袋中掏出一只錦盒,輕輕放在她的掌心。
  “是什麼?”巫方園好奇打開,眨眨眼睛,然後呆住。
  錦盒裡是一枚鑽戒,設計得很特別,光彩奪目,漂亮得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禮物。”他微笑,鏡片後的眼眸分外柔和。
  “可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而且這個……太貴重了。”巫方園嘿嘿地笑,覺得無功不受祿是至理名言,另外還有句什麼……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軟來著。
  樊元初微笑,“假的。”
  “咦咦?”巫方園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從他手中搶過戒指,對著車內的光左看看右看看。
  “這是鋯石。”樊元初就著她的手,指向那顆鑲在戒指上的寶石,“看起來很像鑽石對不對?”
  “對啊對啊。”巫方園連連點頭。
  樊元初從她手中接過那枚戒指,笑道,“其實如果用十倍放大鏡觀察它的稜面,從頂面往下看,可以看到底部的稜線有明顯的雙影。”
  “真的嗎?”巫方園好奇極了。
  “嗯。”樊元初肯地點頭。
  巫方園看看他,忽然想起來他的職業,他是珠寶鑒定師啊,怎麼能夠懷疑他的眼睛呢。
  “為什麼忽然送我這個?”巫方園低頭看著他掌心的那枚戒指,覺得它漂亮得令人心動。
  “它是十二月的生辰石,象征成功。”樊元初微笑著將戒指套入她的手指。
  巫方園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來白天的事。
  “我在檢討。”
  “嗯?”
  “我在檢討這二十七年都干了些什麼。好像一事無成的樣子,還讓家裡人那麼擔心。”
  巫方園低頭看看套在她手指上的鋯石戒指,忽然有點感動了,“區區……”
  樊元初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伸手將她收入懷中,“園園,不用那麼沮喪的。”
  巫方園在他懷裡蹭了蹭,沒有吱聲。
  “你知道嗎,剛剛你踏出那一步,漂亮得像一只破繭而出的蝴蝶。”樊元初的聲音柔柔地在頭頂響起。
  “嗯?”巫方園想抬頭看他,他卻擁著她沒有松手。
  “還記得小時候的夢想嗎?”他輕問。
  巫方園愣了一下,夢想?
  她的夢想……是什麼呢。
  小時候,她的夢想實在五花八門,亂七八糟得可以,她想當老師,想當警察,想當……奧特曼……
  默。
  樊元初推開她,然後又傾身上前,輕輕一吻印在她的額頭,“晚安。”
  巫方園傻乎乎地鸚鵡學舌,“晚安。”
  樊元初摸了摸她的腦袋,替她開了車門。巫方園下了車,低頭看了看戴在手上的戒指,彎下腰對著車窗還想說些什麼。
  “進去吧,很晚了。”樊元初微笑著道,“我看著你進去。”
  巫方園抬手撓了撓腦袋,然後點點頭,轉身回家。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忍不住回頭,樊元初的車還停在那裡,車燈亮著。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感覺分外心安。
  窗簾沒有拉上,巫方園躺在床上,透過玻璃窗望著屋外的星空。
  屋外,繁星點點。她忍不住開了燈,抬起手,呆呆地望著手指上的戒指,覺得比夜空裡的星星更明亮,更璀璨。
  這一夜,巫方園睡得特別香甜。
  醒來的時候,清晨的陽光柔柔地從玻璃窗裡透進來,巫方園下意識地抬手,那枚戒指好端端地她手指上,不是夢。
  吳阿姨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來,“小姐,有包裹。”
  “嗯?”巫方園坐起身,好奇地接過吳阿姨手裡的盒子,“嘿嘿,不會是炸彈吧。”
  吳阿姨聞言,一臉黑線,“放心,是樊先生送來的。”
  “區區?他人呢?”巫方園探了探腦袋。
  “呵呵,他送到門口就走了,說等你電話。”吳阿姨曖昧地看了看巫方園手裡的包裹。
  巫方園臉不自覺地燒了起來,“咳……我知道了。”
  吳阿姨笑了起來,轉身走出了房間。
  看著門被帶上,巫方園才低頭去拆包裹,包裹裡是一個錦盒,很漂亮的錦盒,讓她忍不住懷疑裡面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然後打開錦盒。
  盒子裡是一串奇怪的手鏈,說是手鏈,其實……就是幾塊亂七八糟的貝殼用線穿在一起。
  而且大約因為年代久遠的關系,那貝殼看起來並不漂亮,尤其是配著這樣漂亮的錦盒,那串貝殼手鏈顯得十分寒酸。
  巫方園有一剎那的困惑。
  盒子裡還一張卡片,她放下貝殼手鏈,去看卡片。
  卡片裡只有一句話:“這是我此生,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
  巫方園眨眨眼睛,忽然想起一些往事。
  從巫方園家離開,樊元初直接去姬品的診所復診。
  “嗯,一切正常。”
  樊元初點點頭,有點心不在焉。
  “想什麼呢?”姬品湊近了他,故作不滿地道,“當著人家的面,還在想誰呢?”
  樊元初抬頭,淡淡瞥他一眼,“張曉雅的事,搞定了?”
  姬品聞言,臉上的表情像便秘一樣,說不出的精彩。
  “怎麼,你找到她了?”樊元初揚了揚眉。
  “她給我來電話了,讓我別放在心上。”姬品撇了撇嘴。
  “這樣不好麼?”樊元初扶了扶眼鏡,笑了起來。
  “還說,如果不是你!”姬品“啪”地一下拍案而起,瞪他,在樊元初悠然自得的神情又頹然坐下,“恭喜你了,搞定小牙印。”
  樊元初看了一眼放在手邊的手機,剛想說什麼,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忙接了起來。
  “……嗯,那個你拿主意就好。”溫柔的表情在電話接通後又恢復了淡淡的樣子,然後他微微皺了皺眉,“知道了,嗯,我還有一個重要的電話,就這樣。”說完,立刻掛了電話。
  姬品歎為觀止,“在等小牙印的電話?”
  這樣的猜測不是沒有根據的,據他觀察,能夠在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調動出溫柔表情的,只有小牙印了。
  樊元初沒有理他。
  手機又響了起來,這一次,他先看了來電顯示,然後笑了一下,接起電話。
  看到那樣的笑容,姬品忍不住抖了一下,太太太……太肉麻了。那樣肉麻的表情出現在這只笑面虎的臉上……實在是太詭異了。
  “區區,那個貝殼……”巫方園的聲音在手機那頭響起。
  “記得那個時候,你說了什麼嗎?”
  手機那頭一陣沉默。
  “不記得也沒關系。”樊元初垂下眼簾,聲音忽然變得很輕。
  “我……”
  “嗯?”
  手機那頭又沉默了下來,久久沒有等到巫方園開口,樊元初輕笑了一下,先開了口,“我記得園園說過,她想當一個珠寶設計師。”
  巫方園還是沒有出聲。
  “可是畢竟過了這麼久,如果你的想法已經改變了……也沒有關系。”樊元初說完,掛了手機。
  將手機塞回衣袋裡,樊元初沉默了一下。
  “怎麼了?”姬品有點擔心地看著他,但是在樊元初抬起眼睛的時候,他立刻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
  他大概腦袋透逗了才會擔心那只笑面虎。
  “喂,其實你為什麼對小牙印那麼執著。”姬品抓了抓頭發,好奇地問。
  樊元初笑了一下,就在姬品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忽然開口了。
  “因為,我說了要以身相許的。”
  看著某個人微笑的樣子,姬品石化了。
  “看你笑得一臉春意岸然,得手了?”姬品斜眼看他。
  樊元初笑了一下,也不辯駁,站起身打算離開。
  經過走廊的時候,一個扎著沖天辮的小女孩忽然蹦了出來,橫沖直撞地沖了過來,一頭撞到樊元初身上。
  “別跑……”漂亮的護士小姐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
  “怎麼了?”姬品奇怪地問。
  “她……她直接從門口闖了進來……”
  樊元初低看了看那個躲在自己身後對著護士小姐做鬼臉的小女孩,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的爸爸媽媽呢,迷路了嗎?”姬品做出一臉和藹可親的表情,蹲下身問。
  “你才迷路了!我找人!”小女孩鼓起了腮幫子,一臉不滿地道。
  “哦?你找誰?”樊元初忽然開口,問。
  “小嘉,我找小嘉!”小女孩仰著腦袋看他。
  “小嘉?”姬品愣了一下,然後微微皺眉。
  樊元初回頭看了姬品一眼,姬品搖了搖頭。
  “你找他有事嗎?”樊元初彎下腰,溫和地看著她。
  “我答應把這個送給他的。”小女孩舉了舉手裡的一卷東西。
  “我幫你給他好不好?”樊元初微笑,“這裡是醫院嘛,不可以隨便進去的。”
  大概樊元初真的看起來很誠實可靠的樣子,小女孩打量了他一番,把手裡的東西交給了他,“好吧,你幫我給小嘉,就說是陸小米給他的,嗯……告訴他我拿了第一名,讓他快點好起來。”
  “好。”樊元初點頭微笑。
  那個叫陸小米的小女孩一步三回頭地跟著護士小姐離開了。
  樊元初低頭打開那一卷紙,是一張獎狀,學校動作會4×100米接力賽第一名。
  “小嘉怎麼了?”樊元初問。
  “先天性心髒病,上個星期就過世了。”
  “哦。”樊元初點頭。
  姬品側頭看他。
  “那個時候,園園比她還要小。”樊元初忽然開口。
  姬品愣了一下。
  “我跟自己講,如果能活著長大,就要娶她。”樊元初轉頭看向姬品,笑著道。
  姬品輕咳了一下,“這個獎狀你打算怎麼辦。”
  “你收著吧,也許……以後她會回來拿的。”樊元初將獎狀放在姬品手裡,揮了揮手,走了。
  姬品看著樊元初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獎狀,低低地歎了一口氣。
  你有夢想嗎?
  樊元初的夢想,就是娶巫方園。
  也許你會覺得這樣的夢想有點可笑。
  十歲以前,他的生命脆弱得就像在風中搖曳的燭火,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不能沾到花粉,不能喝牛奶,不能劇烈運動,不能有毛絨玩具,不能有強烈的感情波動……太多太多的不能讓他的童年一片慘淡,他是被養在玻璃樽裡的孩子,稍稍一點的刺激都可能讓他脆弱的生命瞬間消逝。
  ……直到那個蠻橫地闖進他生活的小女孩出現。
  於是,她成了他唯一的色彩。
  那一年幼兒園組織親子游,由家長帶孩子去海邊親近大自然,可是他不行,他不能去。
  因為他又病了。
  他想他會永遠記得那一日,她興沖沖地到醫院來看他,悄悄遞給他一串五彩的貝殼。
  “這是什麼?”
  “手鏈呀,漂亮吧!”她說,眼睛亮晶晶的,“我在海邊撿了很久,挑了最漂亮的貝殼給你做的手鏈!”
  她說,“你不要難過嘛,你聞聞,有海的味道吧。”
  他便真的聞了聞,其實什麼也聞不到,可是他很開心。
  “我想好了,等我長大了,我不當老師,不當警察,也不當奧特曼了,我要像媽媽一樣做珠寶設計師,給你做最漂亮的手鏈,讓你聞到海的味道,天空的味道,花朵的味道,各種各樣的味道!”
  她說,她要為了他當珠寶設計師。
  如果說,她的理想是當珠寶設計師。
  那麼從那一刻起,他的理想就是……娶她。
  將車子開出停車場,樊元初微笑。

  園園的夢想(二)

  “記得那個時候,你說了什麼嗎?”
  “不記得也沒關系。”
  “我記得園園說過,她想當一個珠寶設計師。”
  “可是畢竟過了這麼久,如果你的想法已經改變了……也沒有關系。”樊元初的聲音經過手機的傳遞顯得格外的溫和。
  巫方園趴在床上,對著枕頭上那一串老舊的貝殼手鏈出了神。
  他……一直記著嗎?
  “我想好了,等我長大了,我不當老師,不當警察,也不當奧特曼了,我要像媽媽一樣做珠寶設計師,給你做最漂亮的手鏈,讓你聞到海的味道,天空的味道,花朵的味道,各種各樣的味道……”閉著眼睛,巫方園緩緩地,輕輕地說。
  那些童年的,記憶深處的,帶著幾分稚氣的豪言壯語,竟是那麼清晰地湧到嘴邊,那麼順暢的……再一次講了出來。
  那些……她原本以為……她已經忘了的話。
  坐起身,她將那串貝殼手鏈小心翼翼地放回錦盒裡,連同那張卡片。
  第二天,風圖集團的老總薛子凱收到一封辭職信,申請人正是財務部的巫方園。
  巫方園這個人,缺點一堆,優點不多,只兩個,一是下決定雷厲風行,決不拖泥帶水;二是做了決定的事情便會全力去做,不撞南牆決不回頭。
  ……這是優點麼?
  蘇小小為此特別評論過,當年巫方園倒追尹宣便是這兩大性格的最好體現。說了喜歡,便要追,不管別人的眼光,縱然傷痕累累,也滿不在乎,直到撞上南牆才算清醒了些。
  “啊啊?辭職?!”羅敏第一個大呼小叫起來。
  “園子,你真的辭職啊……不要吧,以後誰陪我吃飯聊天啊……”王美佳淚眼汪汪。
  巫方園嘴角抽搐起來,原來她的功能只剩下吃飯跟聊天了。
  “哼,人家是有錢人,哪用像我們這樣命苦,天天朝九晚五,勞碌命。”李曉麗打量了一下新塗好的指甲,不鹹不淡地道。
  “李曉麗!”王美佳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
  邱玉也依依不捨地來拉巫方園講話。
  巫方園忽然覺得,對這裡還是有點依依不捨的,人果然是感情動物。
  走出風圖集團的時候,她下意識看了看那個偏僻的角落,依稀仿佛,那個熟悉的身影還站在那裡,靠在牆上,戴著棒球帽和大墨鏡,懷裡抱著某只沒良心的貓。
  再眨眨眼睛,那裡果然什麼都沒有。
  巫方園有點自嘲地笑了笑,轉身大步離開。
  “所以你就這樣辭職了?”蘇小小吃了一塊水果,一點驚訝的意思都沒有。
  “是啊。”巫方園點點頭,盤腿坐在蘇小小家的沙發上,悠然自得。
  “學珠寶設計?”
  “嗯。”巫方園美滋滋地點頭,一臉清爽地笑,“我最近一直在網上查資料,要重新開始我的學習生涯了!”
  “決定選什麼學校了?”
  “嘿嘿嘿,所以說我的運氣好嘛。”巫方園笑得一臉神秘兮兮,“你知道TWO嗎?”
  “不是新進的珠寶品牌嗎?”蘇小小晃了晃手上的鐲子,“珠寶界新貴呀,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就嶄露頭角了。”
  “對呀對呀。”巫方園點頭,“我在雜志上看到TWO的王牌設計師Yuan要收徒。”
  拿水果叉的手頓了頓,蘇小小終於抬頭看她,“你說那個神秘的東方設計師?”
  “嗯嗯。”巫方園眼睛閃閃發亮,“你不知道,他簡直是我的偶像,他設計出來的東西都像是有靈魂一樣!”
  “聽說那個人脾氣又臭又硬,很難搞的。”蘇小小懶洋洋地靠在沙發墊上,“就算這樣,排著隊想跟他的還是多得嚇人,你連基本功都沒,靠什麼擠進去?”
  巫方園皺了皺鼻子,支著下巴不吭氣了。
  說是這樣說,到了面試的時候,巫方園還是巴巴地跑了去。
  TWO的設計部雖然設在市中心,但卻又神奇地遠離了城市的喧囂,一樓大廳裡有許多人在填表格,巫方園慶幸自己早有准備,捏著填好的表格,她沿著露天的大理石階梯摸上二樓,在會議室前停下了腳步,有點緊張地吞了吞唾沫,抬手敲門。
  “進來。”
  巫方園推門進去,五個面試官嚴陣以待,然後……巫方園見到了一張熟面孔。
  葉甜!
  她坐在最左側,儼然就是面試官之一,巫方園忽然感覺到了一點時不予我的悲壯。
  “巫小姐,請問你有從事珠寶設計方面的經驗嗎?”葉甜笑了笑,問。
  巫方園忙回過神,想了想,搖頭。
  “那麼你學的什麼是什麼專業呢?”換了一個人問她。
  “會計。”
  幾個面試官面面相覷。
  “那麼,你有沒有獲得什麼特殊的獎項?”另一個人猶不死心的問。
  “……演講競賽算不算?”
  “……小姐,我們招聘的,是專業的設計師助理。”
  沉默。
  “那麼,你為什麼要來應聘這個工作呢?”坐在正當中的那個一直垂著腦袋的年輕男人忽然開口。
  巫方園愣了一下,覺得他有點面熟,雖然……他戴著墨鏡。
  “為什麼要來應聘這個工作?”見她發怔,那個男人又問了一遍。
  “因為……”巫方園低頭,“我答應過一個人,要給他做世界上最漂亮的手鏈,讓他可以聞到海的味道,天空的味道,花朵的味道……各種各樣的味道……”
  “為什麼呢?”
  “他……身體不太好。”
  “哦。”那個男人點點頭。
  “你有作品嗎?”葉甜忽然開口。
  “誒?”巫方園抬頭。
  “招聘資料上有寫,沒有作品就沒有資格參加競聘。”葉甜看著她,道。
  巫方園忘了這茬,呆愣在原地。
  “沒有作品嗎?”葉甜微笑。
  巫方園只感覺一股熱血沖到頭頂,然後低頭,從包裡翻出一個錦盒,豪氣干雲地說,“有!”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巫方園打開那個看起來華貴無比的錦盒,露出裡頭那一串陳舊的貝殼手鏈。
  ……然後眾人再次沉默。
  走出TWO的時候,巫方園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理想和現實還是有差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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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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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的理由(一)

  迎面的風帶著絲絲暖意,巫方園有點無精打采地沿著人行道慢慢走,低頭看了看手指間亮閃閃的戒指,她鼓了鼓腮幫子,有點洩氣。
  ……面試肯定是失敗了吧。
  正走著,身後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高跟鞋急促地踩著地面的“蹬蹬”聲,然後巫方園感覺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臂。
  回頭一看,站在她身後的女人,正是剛剛在TWO裡當面試官的葉甜。
  現在是怎樣?又玩冤家路窄和狹路相逢?
  “放手。”巫方園皺了皺眉,甩開她。
  葉甜收回手,挑了挑修得很精致的眉毛,第一句話竟然是,“你不知道尹宣在找你?”
  “哈?”巫方園覺得這場面有點滑稽,“請問你以什麼立場來問我這個問題?”
  葉甜皺了皺眉,“當年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想,我沒有必要跟你交代這些。”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巫方園覺得有種莫名的憤怒,她到底為什麼要當街被這個女人盤問這些。
  “是啊,像你這樣被寵壞的大小姐,的確沒有必要向任何人交代什麼。”葉甜嗤笑,“我倒是好奇,好好的風圖不待著,你為什麼會心血來潮跑來TWO面試?”
  “我來TWO面試的理由剛才在裡面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現在你不是面試官,我也不是應聘者,沒有必要跟你講得這麼詳細吧。”巫方園怒極反笑。
  “你認識阮郁?”葉甜看著她,忽然道。
  阮郁?巫方園覺得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啊!是他……”巫方園猛地想起來樊元初介紹給她的那個雌雄莫辨的私人形象設計師。
  原來剛剛面試會上那個戴著墨鏡的男人是他啊,難怪會覺得面熟。
  “果然。”見巫方園承認了認識阮郁,葉甜的笑裡帶了輕蔑的味道,“看來你對進TWO很有把握呢。”
  “喂!你什麼意思!”巫方園被她話裡的潛台詞氣得吹胡子瞪眼睛。
  葉甜淡淡瞥了她一眼,“不要以為認識阮郁就可以跳進TWO的大門,你知道這次是Yuan要收徒吧,你覺得他會看中你那串破貝殼?”
  聞言,巫方園差點被她氣得七竅生煙,只得磨著牙忿忿地瞪著她轉身折回來時的方向,高姿態地走進TWO的大門。
  什麼?!
  破貝殼?!
  巫方園牙齒咬得“咯崩”響,氣得直發抖。
  這個時候,在阮郁的私人辦公室裡,他正愜意地坐在辦公桌後面,用座機熟練地按下一串號碼,“嘿,Yuan,你猜我在面試會上看到誰了?”
  “誰?”
  “等一下啊。”阮郁拿起手機,按下錄音播放鍵,然後將手機靠近聽筒,手機裡傳出清晰的對話聲……
  “為什麼要來應聘這個工作?”
  “因為……我答應過一個人,要給他做世界上最漂亮的手鏈,讓他可以聞到海的味道,天空的味道,花朵的味道……各種各樣的味道……”
  “為什麼呢?”
  “他……身體不太好。”
  “哦。”
  “你有作品嗎?”
  “誒?”
  “招聘資料上有寫,沒有作品就沒有資格參加競聘。”
  “沒有作品嗎?”
  “……有!”
  “啪”地一聲,錄音終止了。
  阮郁將聽筒放回耳邊,聽筒那頭一陣沉默,久久得不到回應,阮郁笑道,“你知道她的作品是什麼嗎?”
  話還沒說完,他的辦公室門便被人踢開了。
  “還給我!”巫方園雙手叉腰,怒氣騰騰地殺了進來。
  “小姐,你不能進去!”秘書小姐委屈極了,忙轉身向阮郁解釋,“阮先生,我攔不住她……”
  “沒關系,你去做事吧。”阮郁揮了揮手,扭頭看向巫方園,“你怎麼又回來了?面試結束了呀。”
  “把我的作品還給我!”沒有了秘書小姐的阻攔,巫方園直接沖到阮郁的面前。
  “按規定,必須等應聘結果出來之後。”
  “你也在笑話我麼?笑我不自量力把那串貝殼當作品來競聘?”巫方園瞪圓了眼睛。
  “為什麼這麼說?”阮郁不解地問。
  “我要設訴貴公司的面試官葉甜小姐,她污辱我的作品!”巫方園氣勢洶洶地道,“那串貝殼也許在你們眼裡看起來很可笑,可是有人告訴我,那是他此生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它有它的價值,如果在不懂得欣賞那份心意的人手裡,那才是糟蹋了它的珍貴!”
  “嗯,我會跟葉甜小姐溝通的,請你回去等消息,好嗎?”阮郁一點也沒有被巫方園的殺氣嚇到,依舊淡定地道。
  巫方園眨眨眼睛,摸摸鼻子,只感覺一頓拳頭都打進棉花裡了,有力氣也沒處使,只得又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阮郁看著門被關上,然後低低地笑了起來,“喂,聽到沒有?”
  “嗯。”電話裡,有人輕應。
  “怎麼謝我。”阮郁順桿爬。
  “年終獎乘以二。”
  “哈哈,成交。”阮郁愛財,已經不是秘密了。
  從面試會上灰溜溜地回來之後,巫方園著實頹了好一陣,直到第二天,她接到一個陌生來電。
  “你好,巫小姐嗎?”甜美的聲音在電話彼端響起。
  “對,你是……”
  “TWO總機,請你明天開始上班。”
  “咦……呀!”巫方園從驚疑到驚呼,隨即忙不迭地點頭,也不管人家是否能看到,“嗯,我知道了,謝謝,我一定會准時報到!”
  掛了電話,巫方園坐在沙發上開始傻笑,笑著笑著,忙又轉身撥蘇小小的電話去報喜。
  “喂喂,小小,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你要結婚了?”蘇小小懶洋洋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
  巫方園一頭黑線,蘇小小那個家伙最擅長的果然就是潑冷水了。她撇撇唇,然後又甩甩腦袋,繼續興高采烈地道,“我明天開始要去TWO上班啦!”
  電話那頭,蘇小小沉默了一下,“他們公司缺人缺成那樣了?”
  巫方園磨了磨牙,再次選擇性無視她的話,“出來慶祝吧!”
  “不行,我答應老公今天陪他去看電影。”斬釘截鐵的拒絕。
  “有異性沒人性,你知道嗎,我在TWO看到葉甜了!”
  “什麼?那個羅圈腿?”蘇小小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一些,果然異性相吸,同性是相斥的,尤其是美女,更是一山不容二虎,想當年的校花之戰是多麼的慘烈呀。
  “嗯!我還跟她在TWO大門口吵一了架。”
  “支持你去TWO上班,氣死葉甜。”蘇小小下達了最高指令,然後悠哉地掛了電話。
  巫方園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覺得這話聽著耳熟……那個時候在宿捨外面看到尹的時候,她好像也是這麼說的,“拿下他,氣死葉甜”……
  不行不行,不能想,巫方園甩甩腦袋,轉而又撥通了張曉雅的手機,結果手機居然關機,她只得試著撥通了她的宅電。
  “哪位?”張曉雅的聲音慢吞吞地響起。
  “我啊!你手機怎麼關機了?”
  “手機輻射對寶寶不好。”
  “哦,曉雅,我明天開始要去TWO上班了,出來陪我慶祝一下嘛。”
  “不行,醫生說前幾個月要好好保胎。”
  “……”
  巫方園坐在沙發上,嘴角直抽搐,一個要陪老公,一個要養寶寶,感情只有她最閒得慌呀。
  摸了摸手機,巫方園發了一會呆,終於狠狠心,發了一條短信給樊元初,內容如下:“區區,我明天要去TWO上班了。”
  只一會兒,手機就響了。
  “出來慶祝嗎?”樊元初的聲音在手機那頭響起。
  巫方園歡呼,“啊,果然還是區區最好!”
  終於有人陪她慶祝了……
  樊元初低低的笑聲通過電話線傳到巫方園耳中,帶著某種酥酥麻麻的味道,如沐春風。
  “去海洋茶座吧,二樓有餐廳,吃過午飯去看電影好不好?”巫方園對死黨的怨念徹底迸發了出來。
  不就是看電影嘛!有什麼了不起,她也有人陪!
  不就是生寶寶嘛!有什麼了不起,她也……
  呃,不對。搖頭制止了不該有的念頭,巫方園收了線,站起身,喜滋滋跑回房間換了衣裳,拎包出門。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巫方園現在就是滿面春風,身輕如燕。
  結果路上大塞車,趕到海洋茶座時,已經比約定的時間晚了近半個小時。
  巫方園急匆匆跑上二樓餐廳,四下環顧一番,然後目光落在靠近窗戶的位置,樊元初正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樣子。
  感覺到巫方園的視線,他側過頭,然後笑了起來,“園園。”
  巫方園忙跑了過去,點頭哈腰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啊,路上塞車了。”
  “沒有關系,我也剛到。”視線從她的手上滑過,她的手指上,那枚戒指亮閃閃的,讓他的心情莫名的愉快起來。
  他扶了扶眼睛,微笑。
  “太好了,我還以為你已經等了很久呢。”巫方園感覺松了一口氣,然後心安理得地坐下,“沒有點東西吃麼?”
  “我不餓,等你過來一起吃。”
  巫方園點點頭,“跑得我渴死了。”說著,看到他面前擺著一杯沒喝過的紅茶,毫不客氣地伸手撈起那只杯子,仰頭一飲而盡。樊元初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看著她把那杯已經涼透的茶喝了個底朝天。
  冰涼的茶水從喉頭滑到胃裡,帶起一陣涼意,巫方園愣了一下,然後皺了皺眉。
  “園園……”
  “你是傻瓜嗎?等了很久就直接講好了,什麼都不說,我又不是你肚子的蛔蟲。”巫方園豎了豎眉毛,凶巴巴地瞪他,“你不知道你已經瘦得風一吹就會跑了嗎?干什麼擺出一副小媳婦的樣子!自己身體不好還三餐不及時!”
  巫方園說得慷慨激昂,罵得酣暢淋漓,全然忘記了自己才是那個理虧和遲到的人。
  樊元初好脾氣地聽她訓話。
  “那個……可以上菜了麼?”一旁的服務生怯怯的開口詢問。
  樊元初微笑著點點頭。
  巫方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惡行惡狀,抬手輕咳了一下,微微紅了臉。
  “我很開心。”他輕輕說。
  巫方園愣了一下,抬頭看他,“為什麼?”
  樊元初沒有回答,只是微笑,他的笑總是暖暖的,仿佛讓看的人連心都暖了起來。

  離開的理由(二)

  巫方園覺得樊元初有些奇怪,平時他固然是逢人三分笑的好脾氣,可是今天……他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太一樣。
  至於哪裡不一樣嘛……巫方園研究了半天,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
  比平時更溫柔?比平時……更愛笑?都不對,他平時也很溫柔,平時也很愛笑啊。
  於是,巫方園糾結了。
  吃過飯,他果然陪她去看了電影,電影票是一早准備好的。
  坐在電影院裡的時候,巫方園有點恍惚,依稀覺得這行程透著詭異,像是……在約會?
  注意到身旁傳來奇怪的聲音,巫方園和樊元初好奇地看過去,卻見一對小情侶正旁若無人地吻得如膠似漆……巫方園嘴角抽搐了一下,用眼角偷偷覷了樊元初一眼,忙正襟危坐。
  樊元初收回視線,唇角掛了笑意。
  那廂戰況激烈,這邊巫方園如坐針氈,直到一只溫暖的手掌輕輕覆上她的手背,巫方園再也坐不住了,如彈簧一樣跳了起來,“那……那個……我……”
  “要吃爆米花嗎?”樊元初笑瞇瞇地從手邊的紙袋裡掏出一袋爆米花。
  “哦……”巫方園悻悻地坐下,乖乖地抓了一把爆米花塞進嘴巴裡。
  “可樂。”他將插了吸管的可樂遞到她唇邊。
  巫方園低頭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吃出點滋味來,放松了緊繃的神經,開始安然欣賞電影。
  一邊抓著爆米花往嘴裡塞,偶爾就著樊元初的手喝可樂,一邊欣賞電影,巫方園漸漸有點融入劇情的感覺了。
  “你看人家!”一旁,那個小女生指著樊元初不滿地嬌嗔,“你看人家多會疼女朋友,你就知道占我便宜!”
  “好啦好啦,乖……”
  “哼哼……”
  樊元初淺笑,回頭看了巫方園一眼,卻見她直愣愣地瞅著在大屏幕,居然在流眼淚。
  大屏幕上正在上演一出生離死別。
  ……最後的場景是一望無際的沙漠,狂風掠過沙地,一個穿著斗篷的清瘦男子站在漫天的黃沙中微笑,屏幕上出現倉央嘉措的詩: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裡,不捨不棄。
  來我的懷裡,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
  默然,相愛。
  寂靜,歡喜。”
  滾動的字幕似乎被那漫天的黃沙一點一點吞噬,然後……電影院裡的燈亮了,觀眾退場。
  巫方園抹抹眼淚,吸吸鼻涕,扭頭看向樊元初,下結論,“那個男主角是個傻瓜。”
  看她掛了滿臉的淚,樊元初失笑,有點心疼地抬手替她將那些淚痕抹去,“那你還哭?”
  撇撇嘴角,巫方園站起身,“沒見過那麼傻的嘛。”
  走出電影院的時候,天色還早,沿著街道走了一陣,巫方園後知後覺地停下腳步,“對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樊元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笑,“嗯,休息。”
  巫方園點點頭,扭頭繼續走,一邊走一邊問,“那你累不累?”
  “我很開心。”柔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一句答非所問的話。
  “嗯?”巫方園回頭,只覺唇上微微一軟,電光火石之間,她的唇掃上他的唇瓣。
  雙雙愣住。
  察覺到巫方園想要退後的念頭,樊元初伸出手臂,將她圈在懷裡。他低頭,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眼睛看著她的眼睛。
  “想知道……我為什麼開心嗎?”他彎著唇,輕聲道,吐出的氣息掃在她的唇上,熏紅了她的臉頰。
  “為……為什麼……”巫方園迷迷糊糊地順著他的問題鸚鵡學舌。
  “因為……”樊元初唇邊的笑意愈發的明朗。
  “嗯?”巫方園好奇地瞪圓了眼睛,想起這個中午在餐館的時候就問過他,他卻一直沒有回答的問題。事實上,她終於想到今天的區區為什麼看起來和平時不一樣了。
  是因為開心,他看起來真的很開心,眼角眉梢的笑意不參一點兒假。
  所以說一根筋的動物永遠是一根筋的動物,樊元初輕飄飄一個問題就讓她忘記了此刻的曖昧氣氛,開始糾結眼前這個圈住自己的人為何看起來如此這般開心的問題。
  巫方園注意不到的曖昧看在別人眼中,卻成了刺心的劍,穿腸的毒。
  街對面的一輛藍色賓利驟然停下,歐文皺眉回頭,看向突然按住方向盤的尹宣,“你在干什麼?這樣很危險你知不知道?”他的聲音在看到尹宣的表情後消失無蹤。
  因為尹宣根本沒有在看他,他正側頭看著車窗外,面色冷凝得可怕。
  歐文搖下車窗,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對面的大街,在一家婚紗攝影店門口,有一對相擁著的戀人,戴著眼鏡的男子溫文爾雅,他懷中的短發女子嬌憨可愛,倒把攝影店玻璃櫥窗裡的那巨幅婚紗照片比得遜色不少。
  本該是極其悅目的場景,歐文在看清那個女子的模樣後卻歎了一口氣。
  “她把頭發剪了。”尹宣說。
  說這話的時候,他沒有看歐文,不像是在跟別人在講話,倒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歐文有些擔心地看向尹宣,按了按他的肩。
  “為什麼不是眼睛瞎了呢。”他說,眼裡幽黑一片。
  如果眼睛瞎了,他干脆什麼都看不到了,什麼都看不到的話……心也不會這樣痛吧。
  也不會……這樣害怕……
  看著那個短發的側影,他覺得她突然離他好遠,遠得明明近在眼前,卻再也無法觸及。
  怎麼可以……
  他曾親手替她套上無名指的指環,她分明是他的新娘啊。
  怎麼可以這樣……
  略帶顫抖的手推開車門,歐文還來不及阻止,他已經下了車。
  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尹宣的視線始終膠著在街對面那一個短發的女子身上,她在笑。看著那樣的笑,他感覺自己的心在往下墜,一直往下墜,直墜入那無邊的懸崖,幾乎跌得粉身碎骨。
  似乎是感覺到身後悲傷的注視,巫方園下意識地側了側頭,然後僵了一下。
  是尹宣。
  隔著一條街,他正看著她。
  巫方園的眉頭皺得死緊,他是瘋了嗎,大庭廣眾之下這樣的引人注目。
  “怎麼了?”樊元初順著她的視線看向站在街對面的尹宣,然後眉頭不自覺地微皺了一下。
  拉緊了樊元初的手,巫方園下意識不想面對他,轉身就要跑。
  “園園,等一下!”見她要離開,尹宣忙急急地穿過馬路。
  巫方園回頭,看著那個穿過馬路,快步跑向自己的男子,那神色……竟是帶著幾分倉皇。
  她的腳像是被灌了鉛似的,竟是再也邁不開步子。
  驀然,一輛轎車橫沖了過來。
  巫方園驚恐地瞪大眼睛,失聲尖叫,“小心!”
  尹宣看向巫方園停下了腳步,面色帶了幾分釋然,忙加快了腳步走向她。
  她在等他,她留在了原地,她願意等他。
  是的,他有太多的話要告訴她,他還欠她許多的解釋。
  “尹宣,不要……”巫方園尖叫出聲。
  她在說什麼?
  她在說什麼?
  尹宣看著她的唇形,有點吃力地想分辨出她在說什麼。
  “砰!”
  刺耳的剎車聲。
  尹宣被高高地拋起,重重地摔落。
  松開了樊元初的手,巫方園的表情成了空白。
  為什麼……
  明明她有叫他小心,明明司機有按喇叭……
  為什麼……他沒有躲開?
  “園園,園園。”樊元初輕輕推了推她。
  仿佛觸到了木偶娃娃的開關,巫方園猛地動了起來,她沖過馬路,沖到尹宣身邊。
  “尹……尹宣……”她伸手推他,觸到一手的紅。
  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由遠及近,記者聞風而動,歐文拉起巫方園,讓救護人員把尹宣抬上救護車。
  “尹宣,尹宣……”巫方園忙拉住歐文,“尹宣他……”
  “去醫院再說吧。”
  巫方園點點,跟著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的笛聲漸漸遠去,樊元初始終站在那一家婚紗店門口,他的掌心還殘留著那雙手的溫度。
  為什麼開心嗎?
  因為……你一步一步靠近我,走向我,我幾乎以為自己可以觸碰到你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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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不開的手(一)

  病房外的長廊裡,巫方園不敢置信地後退一步,“你說,他聽不見了?”
  歐文默默點頭。
  “為什麼?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三年前。”
  三年前?巫方園瞪著他,要不要這麼狗血,要不要這麼巧合。
  “那他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跟我說。”巫方園捏著拳頭,聲音微微發顫,“為什麼要留下我一個人?我們要結婚了啊,既然是夫妻,有什麼是不能一起面對的?”
  “有些話,也許他永遠對你開不了口。”歐文默默地拿出一根煙,因為是在醫院,所以並沒有點燃,只是夾在指間,仿佛這樣可以稍稍平定一下他的心情,“在他眼裡,你的世界永遠都是單純美好,容不得半點污垢。”
  “他開不了口?”巫方園咬牙,“那你來告訴我啊,你來告訴我,有什麼樣的理由,不用說他耳朵聽不見所以就不要我了,這樣的理由我無法接受。”
  “三年前,你結婚的那天,下了一場大雨,你記得吧。”歐文的聲音有些遙遠。
  是,她記得,她當然記得。
  那一天,她穿著婚紗滿大街找她的新郎。
  “前一天夜裡也下了雨,我早上開門的時候,他就坐在我家門口,滿身都是泥漿。你也知道,他是多麼驕傲的人,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那樣狼狽的樣子。”歐文將香煙夾在指尖輕嗅,“我喊他,他沒反應,直到我推他,他才抬頭看我。你知道他跟我說了什麼嗎?”
  巫方園抿抿唇,沒有吱聲。
  “他說,他的報應來了。”
  巫方園愣住。
  “也許你不相信,可事實的確如此,而且查不出任何病因,從醫學角度來講,他的耳朵……是健康的。”沒有點燃的煙叼在口中,歐文皺著眉,“他說……是詛咒。”
  “為什麼……”
  “有些話,我沒有立場說。”
  巫方園沒有再問。
  尹宣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寂靜,寂靜,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小宣,小宣,一起死吧……”驟然,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低唱。
  “小宣,小宣,一起死吧……”那個瘦骨嶙峋卻依然貌美的女人坐在高高的樓頂上,雙腿輕晃著,笑嘻嘻地唱。
  她懷裡抱著一個小男孩,六七歲的模樣,滿是驚恐的眼睛裡含著淚珠。
  “小宣,小宣,一起死吧……”
  夢裡,他冷眼旁觀著那個小小的男孩被困在那個已經然瘋癲的女人懷裡。
  那是……他的母親。
  那個一心嫁入豪門的歌女,那個一心期盼著母憑子貴的女人,她笑嘻嘻地站起身,笑嘻嘻地唱,“為什麼你不是他的兒子,為什麼……”
  然後……腳下,懸空萬丈。
  沒有人來救他,沒有人來拉他……他推開那個已然瘋癲的女人,小小的手攀緊欄桿,然後冷眼望著那個生下她的女人從高樓上墜下。
  ……血肉模糊。
  他沒有死。
  ……依稀仿佛回到那個孤兒院。
  孩子們圍成一個圓,唱著歌玩游戲,只一個小男孩孤單單坐在院子的老樹下。
  “一起玩嗎?”一個胖嘟嘟的小女孩走到他面前,問他。
  他沒有看她,依然低著頭,用枯枝在地上畫圈圈,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要理他,他是傻子,不會講話的。”幾個孩子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道。
  他們牽著手走遠……
  他們唱歌游戲……
  他們一個一個找到新的爸爸媽媽,找到新的家……
  可是那都是他們的,與他無關。
  是的,與他無關。
  “那麼漂亮的孩子,可惜不會講話。”這樣說的時候,那些大人的眼神是飽含著同情和憐憫的。
  ……
  “尹宣,我喜歡你。”曾經,有個傻呼呼的女孩這樣告訴他。
  嗤之以鼻,他最不缺的,就是旁人驚艷的眼神,他最不缺的,就是喜歡。
  “尹宣尹宣,你彈的真好聽。”
  “尹宣尹宣,你為什麼都不理我呢?”
  “尹宣,尹宣……”
  那樣聒噪的聲音,卻又那樣溫暖。
  ……
  冷不丁,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周圍恢復了死一般的靜寂,只有那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輕輕的吟唱,“小宣,小宣,一起死吧……”
  ……尹宣微微皺了皺眉,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黑暗,寂靜。
  看不見,聽不到……
  所有的感知都變成虛無……
  恐懼一瞬間如潮水般湧來,恍惚間,他又回到了那棟高樓之上,又回到了那個冰冷的懷抱。
  腳下是懸空萬丈的險境。
  他下意識地伸手……誰來救他,誰來救他……
  “他醒了!”感覺到床微微一動,趴在一旁的巫方園猛地抬頭,驚喜地道。
  尹宣皺著眉,額前滿是冷汗,口中不知喃喃低語些什麼。
  巫方園忙湊近了去聽。
  “救……救我……”他雙目緊閉,面色驚惶而痛苦。
  巫方園忙握住他的手,“沒事,沒事了。”
  黑暗裡,六歲的尹宣握住了一雙溫柔的手,寂靜中,那只手牽著他一步一步走出黑暗……
  他真的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大亮。
  所有的意識一瞬間回籠,他吃力地轉頭,床邊一個人都沒有。
  幽黑的眼睛染了失望,他又緩緩合上眼睛,長長的眼睫輕顫著,腦海裡全是那一雙相擁的身影。
  巫方園洗了臉推門走進病房,倚在門邊,看著那張被籠在陽光中的蒼白臉頰失了神。
  歐文告訴她,他聽不見了。
  一個以創造美好聲音為工作的人,失去了他的聽覺。
  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巫方園走到病床邊坐下,拿毛巾仔細抹去他額上的汗珠。昏迷中,他似乎一直在做著什麼可怕的夢,極不安穩的樣子。
  手剛觸到他的額前,就被緊緊抓住了。
  巫方園愣了一下,對上一雙略顯疲憊的眼睛,“你醒了?”
  “園園……”他張了張口,感覺到嗓子十分干澀,但他一時也不顧得不這些,“你聽我解釋。”他的聲音粗啞得可怕,可是他自己顯然聽不到,只一徑看著她,略帶著急迫。
  巫方園皺眉,“你剛醒,休息一下。”
  說話的時候,她是看著他的眼睛說的,語速刻意放慢。
  “那天晚上我被記者圍追的時候碰傷了,是葉甜幫我打發的記者,結果掉進河裡……”
  他抓著她的手,急急地說。
  巫方園想哭又想笑,這個永遠分不清主次的人,她更介意的分明是當年他離開的理由,他卻拉著她解釋他跟葉甜的清白。
  歎了一口氣,巫方園安撫他,“我知道了,你休息一下。”
  尹宣似乎安了心,再次沉沉睡去。
  只是手,卻一直不肯松開。
  巫方園坐在床邊,看著那只緊緊揪著自己的手發呆,他握得那樣緊,拉都拉不開。
  手機開始響,在空寂的病房裡顯得十分刺耳,巫方園生怕吵醒尹宣,忙用空著的手拿出手機,頓了頓才記起他根本聽不見,不由得黯然。
  “園園,昨天怎麼沒有回家?”接起電話,是哥哥。
  “唔,我留在小小那裡睡了。”巫方園下意識地扯謊。
  這廂電話剛掛,頓了一頓,又響了起來。
  “園園,你昨天去哪裡鬼混了?你家凱子打電話來我家查勤了。”蘇小小的聲音。
  巫方園冷汗,“……你沒拆我台吧。”
  “暫時還沒,如果你告訴我實話。”
  “……”
  “嗯?”
  “我在醫院。”
  “發生什麼事了?”
  “尹宣……出車禍了。”
  蘇小小沉默了半晌,“你立刻給我滾回來。”
  好可怕……天蠍女發飆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回頭再跟你解釋。”巫方園亂沒骨氣地放軟了聲音哀求。
  一連兩天,巫方園都留在醫院照顧尹宣。她從來沒有見過那樣脆弱的尹宣,睡覺一定要拉著她的手,否則便是整夜的噩夢連連。

  放不開的手(二)

  買了粥,巫方園推門走進房間,便見尹宣已經坐了起來,正低頭不知道在看什麼。走到他身邊,才看到他手裡拿著一只手機,巫方園伸手奪過。
  尹宣似乎被嚇了一跳,抬頭看到是巫方園,緊繃的情緒似乎一下子放松了。巫方園沒有看他,徑自將手機放在一旁的桌上。
  看到這只手機,巫方園響起了生日的時候,那一句“生日快樂”,還有那一束黃色郁金香。
  聽說,黃色郁金香的花語是絕望的愛。
  那一天,他是以怎麼樣的心情撥出了她的號碼,明明什麼也聽不到……
  ……所以才很快掛斷吧。
  “剛剛有點精神就坐起來,醫生不是講要好好休息嘛。”感覺到他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流連,巫方園回頭瞪他,很凶的樣子。
  尹宣愣了一下,自覺地想要乖乖躺下。
  “算了,既然坐起來了,就吃點東西吧。”巫方園順手拿了一個枕頭墊在他背後,讓他坐得舒服一點,然後轉身從保溫瓶裡盛了一小碗粥出來塞到他手上。
  低頭,薄薄的唇湊到碗邊,尹宣乖乖喝粥。
  巫方園繼續瞪,塞了一把勺子在他手上。
  尹宣乖乖用勺子舀粥喝。
  這……就是尹宣清醒後,他們的相處模式……
  “園園……”喝完了粥,尹宣猶豫了一下,看她。
  “干什麼?”巫方園收了碗,順手抽了一張面紙給他擦嘴,面色不善的樣子。
  “我……想洗一下臉。”尹宣沒敢說他要洗澡。
  巫方園瞪了他一會兒,轉身進了浴室,擰了一條溫毛巾給他。
  尹宣接過,有點困難地自己擦臉。
  “哎呀,這是在干什麼!”巡房的護士一進門便看到患者正用綁著繃帶的手自己擦臉,而那個一直凶巴巴的女人就雙手叉腰,在一邊悠閒得很。
  “擦臉。”巫方園回頭,點出顯然易見的事實。
  “這這這……”護士小姐氣得結巴。
  看看坐在床上的男子,有些凌亂的黑發,俊美而蒼白的臉頰,略帶憔悴的模樣,看得她母性大發,再看看那個一直擺著一張後母臉孔的夜叉女人,護士小姐幾乎要仰天長嘯了。
  這就是現代男版的白雪公主吧!
  護士小姐被自己的想象感動了,她決定要拯救她的白雪王子,“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患者!”
  “出去。”一個稍嫌冷淡的聲音,帶著十二萬分的不耐煩。
  護士小姐怒了,瞪向那個擺著一張後母臉的夜叉女人,居然還如此之凶悍!卻見那個夜叉女一臉無辜。咦咦咦,剛剛不是她的聲音?護士小姐茫然地回頭,望向坐在床上的白雪王子,只見她的白雪王子正用不耐煩的眼神看著她,幽黑的眼睛裡滿滿的都是不耐煩。
  “出去。”薄薄的唇動了動,吐出冰冷的兩個字,證實了她的猜測。
  護士小姐聽到自己的心碎掉的聲音……
  看著一臉呆滯,以夢游的姿態走出房間的護士小姐,巫方園嘴角抽了抽,回頭看了那個不識好歹的男人一眼。
  此時,那個不識好歹的男人正費力地給自己抹臉,巫方園看了看他纏著繃帶的手,在心底歎了一口氣,從他手裡拿下毛巾,轉身離開。
  手上一緊,巫方園看了看那只緊緊捏著自己胳膊的手,回頭,便對上尹宣略帶緊張的眼睛。
  “對不起,我……”
  巫方園繼續在心底歎氣,“我去洗一下。”
  捏著她胳膊的手猶豫了一下,松開。
  手按著毛巾一起浸入溫水裡,巫方園呆了一小會兒,撈起毛巾擰干,走出浴室的時候,便見尹宣還乖乖地坐著。因為他正眼巴巴地望著浴室的方向,所以巫方園一下子對上了他的眼睛。
  巫方園翻了個白眼,走到他身邊,捏著毛巾拍開他的手,“老實坐著,我幫你擦。”
  於是,尹宣果然老實坐著,任由巫方園的手不甚溫柔地在他臉上肆虐。
  歐文推門進來的時候,便見到這麼個景況。
  “哎喲喂,小姐,你下手輕點。”歐文輕呼出聲,在看到尹宣一臉甘之如飴的表情之後,也忍不住歎了口氣。
  “COLOR呢?”巫方園回頭看他。
  “放心,那只懶貓已經喂飽睡著了。”
  巫方園點點頭,拎著毛巾去洗。
  “那天,你在風圖門口被記者圍住,他執意要下車去找你,我跟他講,他去了事情只會鬧得更大。”歐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知道他說了什麼嗎?”
  巫方園低頭搓毛巾,沒理他。
  “他告訴我,他很難受。”歐文的聲音再次響起。
  巫方園的手頓了一下。
  “你也知道那個人,那麼驕傲,喜歡死撐,什麼都不講,那是我第一次聽到他講難受。”
  巫方園回頭,瞪向靠在門邊的歐文,“你想說什麼。”
  “對他好點。”
  “嘁。”巫方園撇唇,“那麼驕傲的人,會喜歡你用同情的眼神看他嗎?”
  歐文愣了一下。
  巫方園將毛巾掛了起來,一點也不客氣地從他身邊擠了過去,“借過。”
  歐文往邊上挪了挪,看著巫方園從他身邊走過去,大步走到尹宣身邊,沖著他嚷嚷,“看什麼看?還不休息,你想不想出院了!”
  任由她抽走墊在身後的枕頭,尹宣乖乖躺下休息。
  歐文怔了好一會兒,忽然吁了一口氣,輕笑。那麼驕傲又難搞的尹宣,難得聽話得像只貓咪,果然是一物降一物麼。

  放不開的手(三)

  尹宣睡著的時候,巫方園就坐在床邊。百無聊賴中,她的目光又投到放在床頭的那只手機上,諾基亞的手機,跟她以前用的那部是一個牌子。
  手機處於關機狀態,她開了機,發現電源是滿格的,在“已撥電話”那一欄有她的手機號,時間正好是二月二十六,她生日那天。
  她的手機號碼一直沒有換,那三年裡,她一直在等他電話,所以不敢換號碼。
  “你都知道了。”輕輕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裡響起,很清晰。
  巫方園抬頭,看向原本應該是睡著的尹宣,他正側頭看著她。
  “什麼?”巫方園問。
  “我的耳朵,聽不見了。”他說。
  他的聲音很輕,可是那樣輕的聲音在這安靜的病房裡,卻帶著某種震耳發聵的效果。
  說出口的那一剎那,尹宣有些疑惑,原本以為很難開口的事情,竟然就這樣輕飄飄的說出來了。從他醒來,他們似乎就在刻意回避這個話題,他不說,她也不問,可是有些問題,不會因為你不去正視它就消失不見。
  “哦。”巫方園淡淡地應,然後挑眉,“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
  尹宣愣住了,這三年裡,他一個人的時候,他總會想念那個總是眉目帶笑,喜歡惹是生非,仿佛一刻都安靜不下來的女子;那個曾經雞飛狗跳地吵著嚷著要追他,付諸行動且順利得手的女子;那個他曾經許諾會娶的女人……
  他在想,如果她知道他的耳朵聽不見,她會怎樣。
  記得有一次他出國演出,因為演出延期,他沒有來得及趕上回程的飛機。回國後他就被蘇小小狠狠揍了一拳,原來那趟航班飛機失事,園園聽到消息,又聯系不上他,當場因為心悸被送進了醫院。
  從小就被人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小公主,那樣的女子,仿佛生來就該被呵護疼愛的,他怎麼會忍心讓她有一點不如意。如果他不夠完美,又怎麼帶給她幸福。
  可是現在,她說……那樣怎樣?他想過無數種反應,這一種卻不在他的預料之內。
  “這就是理由?”見他一臉怔怔的表情,巫方園又道。
  “什麼?”他下意識反問。
  “這就是你逃婚的理由?”巫方園扯了扯唇角,扯出一個不算笑容的笑。
  尹宣沉默。
  “你在怕什麼?”巫方園看著他,“因為耳朵聽不見了,所以就不要我了?這是哪門子的理由?我們不是夫妻嗎?夫妻不是應該什麼事都要一起面對的嗎?”
  她的語速很快,快得他看不清她在講什麼,可是她的表情是帶著憤怒的。尹宣握住她的手,心裡莫名的一陣慌亂。
  巫方園意識到他眼中的慌亂,停了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他,“你見過婚禮麼?”說著,不待他回答,又道,“我見過,小小的婚禮上,我聽到司儀神父宣讀開始詞,然後神父質問,‘我命令你們在主的面前,坦白任何阻礙你們結合的理由’……”
  巫方園說這些的時候,語速放得極慢,可是尹宣像是突然明白了她想要說什麼,面色變得更為蒼白起來。
  “神父說,‘蘇小小,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巫方園看著他,一字一頓緩緩地道,“然後我忽然明白了,結婚那一日,無論你離開的理由是什麼,顯然,你已經放棄了我,即使那一天我們站在神父的面前,你的誓言也未必真誠,因為你根本做不到。”
  尹宣看著她,眼裡糾結著滿滿的痛楚,“你不明白……”他深深地垂下頭,她不明白,他看得比天大的事情,她不明白不相信更甚是不屑……但他也許是真的被詛咒的……他不能將那些不幸隨隨便便毫無芥蒂地帶給她。
  巫方園狠狠咬唇。
  他忽又抬頭,哀切地望著她,“我不忍心捉住你,卻又不甘心放開你……”
  眉毛抖了抖,巫方園忍了又忍,終於爆發了,隨手拿起一旁的枕頭,狠狠地砸在他的染了痛楚的漂亮臉蛋上,“那你就去死吧!”
  尹宣被她打傻了,呆呆地看她。
  “別給我擺出這副死樣子,你是林妹妹嗎?!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給我躺下睡覺!以後的事情以後再想!”
  “哦……”尹宣呆呆地應。
  “哦什麼哦?躺下!”
  於是,某人乖乖躺下。
  “看什麼看,閉上眼睛!”巫方園瞪他。
  “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閉上眼睛就看不到你在說什麼了……”
  “有什麼醒過來再說,現在,睡覺,立刻!”巫方園狠狠瞪他,“要是被我發現你偷偷睜眼睛,以後你就再也別想見到我了!”
  這句話比什麼話都有效,尹宣立刻閉上眼睛,睡覺,打死不睜開。
  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巫方園臉上的囂張跋扈褪得一點不剩,淚水湧上了眼睛,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欺侮床上躺著的人聽不見,嚎啕大哭了一場。
  “笨蛋!蠢蛋!混蛋!王八蛋……自作自受,自討苦吃,活該……”
  干什麼用那樣可憐兮兮的眼神看她,她才不會心軟!
  一個以音樂為生命的人,卻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音,這三年他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只要一想,巫方園便覺得心如火燒似的疼。
  哭過一場,洗了臉,巫方園趴在床邊睡著了。
  睡著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人給她披了件外套。揉了揉眼睛,她甩了甩被壓得有些酸痛的手臂,惡形惡狀的嘟囔,“叫你睡覺,還敢睜眼睛,打死你……”
  “打死我?”一個略帶笑意的聲音。
  看清了眼前那張戴著眼鏡的臉,巫方園傻眼,“區……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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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12 18:52:17 |只看該作者
美麗的童話(一)

  唔,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捉奸在床麼?
  巫方園半倚在床邊,仰頭看著眼前這張帶著溫和笑意的臉龐,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開始心虛,莫名的心虛。
  “你你你……你怎麼來了?”巫方園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理直氣壯一點,不過顯然不太成功。
  樊元初沒有立刻回答她,視線透過鏡片在她那張寫滿了“心虛”的臉上繞了一圈,她的眼睛看起來有些紅腫,像是哭過了。
  “有點擔心你。”然後,他終於開口。
  聽他這樣講,巫方園眨眨眼睛,忽然發現了自己的良心,“唔,那個……那天,對不起!”
  “嗯?”他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因為他的心思全在那雙略略有些紅腫的眼睛上。
  “把你一個人留下……明明是我約你出來的。”巫方園垂下腦袋,深深地表示懺悔。
  “沒關系,事出突然嘛。”他垂下眼簾,好脾氣地為她找理由。
  巫方園糾結了……沒事那麼善解人意干什麼呀,雖然她臉皮厚了點,神經粗了點,可也會不好意思的。
  “那個……下次不會了。”伸手,巫方園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小聲地道。
  “嗯?”他終於抬眼看她。
  “下次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了。”巫方園舉起手,“我發誓。”
  樊元初看了她一陣,才彎起眼睛,點頭,“好。”
  巫方園這才吁了一口氣。
  樊元初略一側頭,視線落在那個躺在床上的男人身上,然後,對上一雙略帶著敵意的眼睛。
  鏡片一閃,樊元初再次垂下眼簾,微笑著伸手撫了撫巫方園的腦袋,“哭過了麼?”他伸手撫上她那頭削薄的短發時,躺在床上的某人眼睛裡幾乎冒出火星子來。
  巫方園顯然不知道這其間的暗潮洶湧,吱唔了一下。
  撫在她腦袋上的大手微微下滑,撫上她的眼角,似乎在撫去那些已經看不見的淚珠。本來沒有淚珠的地方在某只大手輕柔的觸碰下又有了濕意,巫方園咬唇,咬住即將破口而出的嗚咽聲。
  他伸手將她帶入懷中,輕拍她的背,鏡片後的視線卻繞過她,看向躺在床上的蒼白男子。
  “有時間回家一趟吧,子凱哥很擔心你。”樊元初緩緩道,眼睛卻是看著躺在床上的某人。
  “我哥他……”巫方園嚇得抬起頭,還含著淚的眼睛頓時瞪得大大的。
  “鬧得這麼大,你以為他會不知道麼。”樊元初收回視線,低頭看她,略一皺眉,抬手輕柔替她抹去眼淚,“那天事故現場大概有記者在,現在醫院外面也都是記者。”
  巫方園顯然對記者這兩個字有著非同尋常的恐懼心理,聽他這樣講,嚇得手都在抖。
  “不怕,有我。”樊元初輕聲安撫她。
  巫方園點點頭,稍稍定了下心神,“我哥他知道了,怎麼沒有……”怎麼沒有來逮她回去呀?按薛子凱的性格,肯定第一時間殺到醫院,把她揪回家!
  “我跟子凱哥保證會看好你。”樊元初笑了一下,捏了捏她哭紅的鼻子。
  “啊?謝謝……”巫方園揉了揉鼻子,覺得他今天的動作親暱得奇怪,卻因為他的話而無暇多想,更多的是愧疚和感激,那天她急忙忙上了救護車,把他一個人丟在大街上,他居然還第一時間幫她。
  樊元初瞇起眼睛看著她,然後微微彎下腰。
  他他他……他要干什麼?看他離自己越來越近,巫方園僵住身子不敢動彈。
  “咳咳。”躺在床上的某人終於按捺不住,皺眉輕咳,打斷了兩個正旁若無人的家伙,並且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樊元初直起腰,若無其事地淺笑了一下,“尹先生好像醒了。”
  巫方園忙站起身,回頭看他,“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有些渴。”尹宣輕哼一聲,說著,掙扎著似要坐起身來。
  巫方園習慣性地順手拿了一個枕頭墊在他身後,讓他舒服地靠著,然後轉身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你怎麼在這裡?”接過水杯潤了潤口,尹宣微微瞇起眼睛,看著眼前這個戴著眼鏡裝斯文的礙眼男人,口氣甚是不歡迎。
  聲音清冷,如果仔細分辨,還能聽出些許磨牙的聲音。
  “來看園園。”樊元初很直白地表明了他探望的主體是巫方園,而非某人。
  尹宣抿唇,皺眉,半晌,吐出一句,“回去畫個圈,慢慢看。”
  好……好冷的笑話。
  “呵呵,尹先生真幽默。”樊元初很給面子的笑了兩聲。
  巫方園左看看,右看看,忽然覺得氣氛有點詭異。是錯覺嗎?為什麼忽然覺得陰風陣陣,硝煙彌漫。
  話不投機半句多,更何況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於是本就安靜的病房更陷入一片沉寂中。
  “我先走了。”看她左右為難的樣子,樊元初終是不忍,開口打破這詭異的氣氛。
  “哦,好。”巫方園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說出這個“好”字的時候,竟是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味道。
  也許她的表情太過明顯,樊元初看她一眼,再沒說什麼,轉身離開。
  看著他略顯單薄的背影,巫方園忽然覺得自己混帳透頂,剛剛才說過下次不會再丟下他一個人的,轉眼就……
  這麼一想,她下意識上前一步,“區區!”
  樊元初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我送你。”她忙快步走到他身邊,仰頭道。
  他愣了一下,隨即緩和了緊繃的表情,“嗯。”
  看著雙雙離開的背影,落單的尹宣仰面躺下,閉上眼睛,細碎而凌亂的黑發在枕端糾結,如水中的浮藻。
  “耽擱了這兩天,你還沒有去TWO報到吧。”醫院的走廊裡,樊元初狀似無意地道。
  “啊!”巫方園頓足,驚呼出聲,“我給忘了……”
  “這樣啊。”看她滿臉沮喪的樣子,樊元初笑了一下,“別急,我跟阮郁講一下,幫你請個假。”
  “可以嗎?”
  “嗯,包在我身上。”樊元初笑著拍拍胸口,一副公然走後門的樣子逗笑了巫方園。正說著,已快到電梯門口,他停下腳步,“就到這裡吧,樓下有記者。”
  巫方園點點頭,看著他走進電梯。
  “有什麼事打我手機。”電梯門快合上的時候,樊元初又囑咐了一句。
  巫方園來不及回答,電梯門就合上了,她看著門口跳動的數字,發了一會兒呆,轉身回房。
  “誒,VIP病房209室那個傷者好可憐吶,天天被那個凶巴巴的女人蹂躪……”
  經過走廊的時候,巫方園聽到幾個小護士正聊天。
  VIP209?有點耳熟。
  “是啊,不知道那個女人哪裡好了,像個母夜叉似的!”義憤填膺的聲音。
  “我親眼看到……”
  母夜叉?沒有駐足多聽,巫方園邊走邊想,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她注意了一個門牌號,正是VIP209。
  難怪如此耳熟……
  推門進房,尹宣正仰面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看他還墊著剛剛她塞在他身後的那個大枕頭,她擔心他睡得不舒服,走上前想替他拿掉一個枕頭,他卻一動不動。
  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巫方園正打算放棄的時候,尹宣忽然伸手,將她拉入懷中。
  “干……干什麼!”巫方園想要推開他,他卻不肯松手,只緊緊地將她箍在懷裡。
  那一瞬間,巫方園有一個錯覺。
  那個抱著她的男子仿佛一個溺水的孩子,而她,是他唯一可以抱住的浮木。
  於是,她沒有再掙扎。

  美麗的童話(二)

  拉開窗簾,陽光很不錯,巫方園側頭看了一眼坐在床上一言不發的尹宣,臉上冒出來的胡茬讓他看起來很有些頹廢的味道,這個男人不管怎麼樣,總是好看得有點過分。
  感覺到她的視線,尹宣看向她。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巫方園笑了一下,道,“醫生說,明天就能出院了。”
  尹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臉上沒有一點可以稱之為“高興”的表情。
  “干什麼這樣看我?”巫方園被他看得有些發毛,“難道你喜歡住在醫院裡?”
  尹宣瞪了她一眼,側身躺下,閉上眼睛不再搭理她。
  巫方園被他瞪得有點莫名其妙,又在鬧什麼別扭嘛,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蹬鼻子上臉”?才給他三分顏色,他就要開染房了?
  “離開這裡,你再不會見我了,是不是。”閉著眼睛,尹宣忽然道,清清冷冷的聲音飄散在帶著消毒水味的空氣中。
  巫方園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唔,他倒還有點自知之明嘛。
  尹宣終究沉不住氣,又掙開眼睛坐起身,定定地看向巫方園,“是不是?”
  被那樣一雙眼睛看著,很難說出拒絕的話,巫方園咧了咧嘴巴,“如果我說是,你打算一輩子都住在這裡嗎?”
  尹宣死死瞪著她,活像要生吞了她似的。
  “就算你一輩子都住在這裡,我也不可能一輩子在這裡陪著你吧。”巫方園撇撇唇。
  他瞪了她一陣,沒有再說什麼,直接起身下床。
  “你要干什麼?”巫方園拉住他。
  “洗臉,刮胡子。”繃著臉,他有些生硬地道。
  “你的手上有傷,暫時不能沾水!”
  尹宣不理她,直接往浴室走。
  巫方園有些惱了,再次拉住他,擋到他面前,看著他,“你還是尹宣麼?”
  他不語。
  “我認識的尹宣不會這樣幼稚,你是打算毀了你的手嗎?”巫方園惱火地開罵,“你現在讓我感覺自己像個保姆。”
  尹宣的臉色終於變了一下,然後一聲不吭地坐下,垂著腦袋,雙手握得死緊。巫方園立刻後悔自己把話說重了,又伸手去拉他,尹宣垂著頭不動。
  歎了一口氣,巫方園認命地轉身走進浴室,端了一盆溫水出來,擰了毛巾遞給他。
  尹宣抬頭看她一眼,接過毛巾抹了抹臉,薄唇微啟,硬邦邦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巫方園當然知道他還在別扭,心裡暗罵了一聲小氣,晃了晃手裡的剃須刀道,“這裡沒有電動剃須刀,只有這個。”
  尹宣沒吭聲。
  巫方園磨了磨牙,抬手狠狠支起他的下巴,抹上剃須膏,然後輕輕揉出泡沫來。
  “別動啊,毀容可別怨我。”巫方園拿起剃須刀,不忘出言恐嚇。
  她俯下身,一手托著他的臉,一手握著剃須刀,雖說出言恐嚇過了,其實她下手很小心。
  微涼的刀片在他臉頰上游走,經過上唇和下巴,尹宣的眼睛始終在她臉上留連不去。她離他很近,近到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
  她的呼吸柔柔地拂在他的臉上,癢癢的,尹宣微微動了一下,然後下巴一痛……
  “啊!”巫方園手一抖,在他的下巴上劃了一道細細的血線,“都叫你別動了!”
  “癢。”尹宣說得有點無辜。
  巫方園瞪他,瞪著瞪著,發現他刮了一半的胡子看起來實在有點怪趣,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她又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去血痕,嘴裡嘟囔著,“回頭找個OK繃來貼這兒。”
  小心翼翼地完成了剃須工程,巫方園吁了一口氣,指指臉盆,“低頭。”
  尹宣按指令低下頭,巫方園伸手撈水,避開傷口輕拍他的臉,洗去臉上殘留的泡沫,又用毛巾替他抹干淨。
  “好了,給我看看。”她伸手,用食指和拇指輕輕挑起他的下巴,仔細端詳了一番。直到某人白皙的臉上染了一絲紅暈,巫方園才恍然大悟,她這德性像在調戲良家婦男……
  輕咳一聲,她轉身從抽屜裡翻出一個OK繃,撕開,然後轉身狠狠對著他下巴貼上去。
  一只修長的手臂悄悄繞到她身後,倏地收緊,巫方園一時站不穩,被他摟住,還沒開口罵人就被他吻住。
  他的唇邊還帶著淡淡的剃須膏的味道,巫方園瞪著眼睛,推他。
  那個吻卻只淺淺一掠而過,並沒有深入,他將頭埋入她的頸間,忽爾輕語,“你欠我的。”
  咦?巫方園呆了半晌,然後猛地想起來她英勇奪吻的往事……
  那個時候他們已經交往了有一段時間,可某只校草卻總是擺出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死樣子,只牽牽她的小手,再沒有更進一步。色心膨脹的巫方園同學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煮熟的鴨子在她眼前蹦噠。
  秀色可餐嘛,那自然是要一口吞了的。
  於是,在蘇小小和張曉雅不懷好意的攛掇下……巫方園同學在某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將校草尹宣拐了出來……
  “怎麼了?”見巫方園同學一直用亮晶晶的眼睛望著自己,尹宣同學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什麼髒東西嗎?
  嘁,不解風情。
  巫方園不滿地撇撇嘴巴,作賊似的左看看右看看,然後掂起腳尖,嘟著嘴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了尹同學的吻。
  被奪了吻的尹宣同學呆在原地,一臉被雷劈過的迷茫表情。
  巫方園同學意猶未盡地舔舔唇,食髓知味,見總是掛著一副冷靜表情的尹同學難得一臉夢游狀。於是乎,奸笑一聲,巫方園抬高手臂掛在尹同學的脖子上,拉著他低下頭,打算再接再厲,繼續攻城掠地。
  “你……”尹同學眨眨眼睛,近距離地看著她,忽然輕笑起來。
  “咦?”巫方園愣了一下,他笑起來可真漂亮呀。
  被美色所迷的巫方園同學傻呼呼地忘記了自己二度奪吻的計劃,呆呆地抱著他的脖子不動了。
  那個被抱著脖子的人卻稍稍往前一湊,薄薄的唇准確無誤的貼上那微張的小嘴。
  “哦!你伸舌頭……”巫方園不滿動了動腦袋,含含糊糊地嘟囔,飽含著指責和控訴的意味,似乎忘記自己才是那個始作俑者。
  “笨蛋。”尹同學輕輕按著她亂動的腦袋,加深了那個吻。
  “呼,呼……放開我……不能呼吸了……”巫方園同學終於憋不住,猛捶某人的背。
  尹同學開恩,終於松了手。
  巫方園後退一步,沒命地喘氣,唇上紅灩灩的一片。
  丫丫的,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接吻這麼累,會要人命的!
  正忿忿著,她又被那害她差點窒息的罪魁禍首拉進懷裡。
  “還要麼?”他的唇貼著她的耳朵,帶著笑,輕輕地問。
  感覺耳朵上一陣酥麻,巫方園忍不住輕顫了一下,有點打哆嗦。
  “嗯?”他似乎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她,薄薄的唇在她的耳朵邊輕輕摩挲著,帶著致命的誘惑。
  “不……不要了。”雖然十分心動,但巫方園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覺得有點小害怕了。
  “那可不行。”
  “什……”那個“麼”字還沒說出口,便被他吞了下去。
  這一回,他沒有像剛剛那樣咄咄逼人的急促,只是含著她的舌,輕輕的吻,輾轉深入,帶著絲絲的甜。
  巫方園同學感覺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跳,仿佛就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她雙手緊緊揪著他的衣服,感覺自己像是快要融化的冰淇淋。
  “尹宣?”一個滿是戲謔的聲音打斷了這邊的濃情蜜意。
  巫方園軟在尹宣懷裡,回頭看向聲音的來處,是尹宣同宿捨的幾個男生。
  “哎呀哎呀,我說怎麼沒有去圖書館,原來是佳人有約喏。”其中一個男生笑嘻嘻地笑。
  尹宣還未開口,他懷裡的佳人已經沉不住氣了。
  “我蹂躪我男朋友,關你們什麼事!”理直氣狀地,巫方園昂著腦袋,梗著脖子道。
  蹂躪?
  沉默半晌,不知道是哪個不厚道的忍不住先“撲哧”了一下,於是大家都大笑起來。
  要說蹂躪,看看巫方園同學頭發微亂,臉上紅潮未褪,唇上微微腫起的模樣,她才比較像那個被蹂躪的吧。
  尹宣也是忍俊不禁,抬手將那顆亂七八糟,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腦袋按在懷裡,不讓她這副模樣被別人看了去。
  “這種事情,要男生主動的……”他貼著她的耳朵,小小聲的,用一種只有她能夠聽到的聲音說。
  那時,在他的懷裡,巫方園微微紅了臉。
  想著當時的荒唐和羞澀,巫方園再一次紅了臉。
  “在想什麼?”那個誘惑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
  巫方園猛地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這個下巴上貼著OK繃的男子,恍惚了一下,才忽然想起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慌亂間,她推開他,急急從他懷中退出,一不小心打翻了水盆,“光鐺”一聲響,水潑了一地。
  她不留神踩在水盆上,一屁股跌坐在地,連褲子都濕了。
  尹宣慌忙伸手去扶她,她卻躲開了他的手。一時間,兩兩相望,中間仿佛隔了一堵透明的牆。
  那些過往的記憶,那些曾經的甜蜜,真的都已經只是過往和曾經了。

  美麗的童話(三)

  隔了好半晌,尹宣才轉過身,不再看她。
  巫方園低頭,自己匆匆爬了起來。
  “我不會道歉。”他背對著她,忽然開口。
  看著他繃得直直的背影,巫方園張了張嘴巴,忽然想起來他已經聽不見了,終是咬住了唇,便沒有說什麼。
  “我再也不會道歉,再也不會向你說對不起。”他一徑輕輕地說,“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
  那時,他說,對不起。
  他說,把你一個人拋在婚禮上,對不起,讓你擔心難過,對不起……
  他說,到現在仍然放不下你,我不能就這樣放開你,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
  對不起是天底下最無奈的詞匯。
  尹宣忽然轉身,看向巫方園,說,“我愛你。”
  巫方園瞪圓了眼睛。
  告……告白麼?
  不對!他們現在的關系用“告白”這兩個字太奇怪了,一點也不符合現實情況。
  一個逃婚的新郎,對那個被棄婚的倒霉新娘告白?這簡直太奇怪了。
  可是……不是告白是什麼?他從來沒有說過這三個字。
  以前,每次她賴著他,問他愛不愛她,他總是顧左右而言其他,要不然就是直接堵上她的嘴巴了事。
  現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他對她說,我愛你。
  用那種告白的語氣和神情。
  巫方園後退一步,直覺想要逃。
  顯然有人已經看出了她的企圖,先一步捉住了她的手。
  “我愛你。”他一手握著她的手腕,一手托著她的下巴,讓她看著他的眼睛,再一次,以一種肯定無比的態度,將那三個字強行灌進她的耳朵。
  巫方園有些惱怒地甩開腦袋,“你到底想干什麼?”
  “告白。”他說。
  噗……告白,居然真的是告白。
  他還真說得出口。
  巫方園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一個逃婚的新郎對那個被棄婚的倒霉新娘告白?”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神情是略帶著譏誚的。
  “公平一點,好不好?”他並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黯然失落,只是輕聲打著商量。
  “哼。”巫方園用鼻孔出氣給他聽。
  “你給我追嗎?”他忽然問。
  雖然問得有些突兀,可是巫方園愣住了,因為她覺得這話實在耳熟,貌似曾經是她的台詞。
  可是,這一句話,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說出來,顯然是不合時宜的。
  正在她進退兩難的時候,護士小姐來巡房了,巫方園如蒙大赦,忙不迭推開她,轉身跑了出去。
  一直到跑出房間,她還能感覺到身後那兩道燙人的視線。剛跨出醫院大門,巫方園就被幾個守在門口的記者攔住了。
  “是巫小姐!”
  “巫小姐,這些天你一直留在醫院照顧尹宣嗎?”
  “巫小姐,跟我們講講吧……”
  巫方園叫苦不迭,後悔不該一時頭腦發熱,就這麼跑了出來,現在才真的是進退兩難了。
  推推擠擠間,巫方園倒退著一個趔趄,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往後倒了下去。一雙修長漂亮的手適時地伸出,牢牢將她抱住。
  巫方園愣了一下,下意識回頭,看到一張下巴上貼著OK繃的臉。
  “卡嚓卡嚓”的拍照聲立刻不絕於耳。
  “有什麼問題,直接問我吧。”尹宣扶著巫方園站好,神色平靜地道。
  大概難得見尹宣如此合作的態度,記者們反而愣了一下,然而只是一下,他們立刻七嘴八舌地開始提問。
  巫方園緊張起來,她知道尹宣演奏會的廣告已經打了出去,他耳朵聽不見的消息也是一直對外封鎖的,現在面對這麼多記者,如果漏餡,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因為緊張,她下意識拉住了尹宣的手。
  感覺到手上的溫度,尹宣愣了一下,低頭看了巫方園一眼,見她正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他笑了起來,握緊她的手搖了搖頭,讓她不要擔心。
  巫方園怎麼可能不擔心,如果他們七嘴八舌地一起問,他要怎麼回答?他根本什麼都聽不見。
  如果不是因為她冒冒然跑出醫院,他也不會……
  “一個一個問。”巫方園感覺手心都是冷汗,然後指了指左邊第一個記者,“從你開始,只能問一個問題,他需要休息。”
  巫方園說話的時候,尹宣的視線一直她的臉上,聽她這樣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圖,輕笑了一下,“聽她的。”
  他刻意用了一種很縱容的語氣。就算一般人也可以嗅出這其間不同尋常的味道,何況是身為記者的他們,他們幾乎可以肯定逮到了一個大頭條。
  “尹先生三年為什麼逃婚呢?”
  這個問題讓巫方園的心抽了一下,又解氣又擔心。
  尹宣頓了一下,然後微笑著道,“只要她答應,那就不算逃婚,只是延遲婚期。”
  巫方園嘴角抽搐了一下,狠狠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以洩憤。
  “延遲婚期?巫小姐,你答應嗎?”下一個人馬上眼睛放光地接著上一個問題繼續問。
  巫方園立刻知道尹宣這混蛋有多陰險了,他想逼著她說“答應”嗎?休想!
  這麼一想,氣立刻就順了,她仰起腦袋,笑瞇瞇地看著尹宣,果然不出所料,尹宣正低頭看她。於是她這麼一抬頭,立刻對上了他的眼睛。
  “我不。”她咧嘴,嘴巴裡蹦出兩個字。
  這個答案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尹宣一點意外的表情都沒有,只是抬頭看向那個下一個提問的記者。
  “尹先生這三年去了哪裡,在做些什麼呢?現在為什麼又突然回來,有什麼特殊原因嗎?”
  “為了她,想和她一起。”
  巫方園愣了一下,不明白一慣內斂的他為什麼要當眾說這樣的話。
  “雖然她現在還不能原諒我,可是我會努力讓她原諒我。”尹宣丟下這句話,堂而皇之地拉著巫方園的手,轉身走回醫院大門。
  一走進電梯,巫方園就速速甩開他的手。
  “我到現在才知道,真的喜歡一個人,不管距離有多遠,不愛相隔有多久,都是放不開,忘不掉的。”尹宣重新捉住她的手,這一回,她沒能甩開他,因為他握得很緊。
  “不僅僅是放不開,忘不掉,對她的思念一日比一日更強烈。”尹宣微微低頭,“只要想著她的話,不管是怎麼樣的折磨都可以忍受,因為……僅僅是對她的愧疚和思念,就可以奪去我所有的感覺。”
  巫方園感覺心裡微微抽痛了一下。
  他看著她,“尹宣喜歡巫方園,明天大家就都知道了。”
  “那又怎樣。”
  “那時,我給你追了,現在,你也應該給我追才對。”尹宣笑了一下,“我會把你追回來的。”
  巫方園差點抓狂,這個……幼稚的家伙!
  記得那天是她的生日,她因為他陪葉甜去圖書館而吃了干醋,結果那天夜裡回宿捨的時候,發現他在門口等他。
  他問她,“你不是在追我嗎?”
  她老實點頭,“是啊,全校都知道了。”
  他笑,“嗯,巫方園看上了尹宣,全校都知道了。”又道,“既然是追我,我原本以為你會更有耐心。想不到這樣沉不住氣。”
  她惴惴,問他,“那……那你給我追嗎?”
  他說,“好啊,給你追。”
  所以現在是怎樣?他來討債了?
  第二天,A市娛樂版頭條是,“為了她,想和她一起”,內容披露了鋼琴王子尹宣回國復出是為了當年被他棄婚的巫方園,並且有鋼琴王子的深情告白。
  新聞配有大量圖片,其中一張彩照尤其顯眼,背景是在某醫院大門口,照片上的女子身子微微後仰,靠在那個男子的懷中,男子臉上貼著OK繃,但那絲毫不影響他的俊美。
  看著他們相擁的樣子,仿佛從童話中走出來的公主與王子一樣。
  這新聞一出來,破碎了無數少女的芳心,但更多的是粉絲在網絡上瘋狂灌水,在論壇和貼吧裡呼吁,“為了王子殿的幸福,支持公主原諒他!”
  那張相擁的照片被PS了無數遍啊無數遍,有的將他們圈在一顆閃啊閃的紅心裡,有的在他們周圍加了大片的薔薇……總之怎麼唯美怎麼上,怎麼YY怎麼來。
  巫方園看到這些照片就徹底抓狂了,去他的公主與王子,去他的相擁,那是她差點摔得四腳朝天的時候,那個家伙不過正好趕來扶了她一把。
    蘇小小和張曉雅的問候電話接重而至,兩人同聲同氣得知問她是不是真的那麼沒骨氣要去吃回頭草。應付兩個女王已經是耗盡了心力,回家還得跟哥哥解釋,防止哥哥上門砍人。巫方園無奈地哄完一個再哄一個,完全不明白自己這是造的什麼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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