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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23:07:37
第二百八十一章 幫忙

楊茉看向江掌櫃,“怎麼樣,能不能找到更多的堂醫?”

江掌櫃點點頭,“我已經每家都去敲門,如果願意過來幫忙治病患的,就提燈來保合堂。”

這時候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更多的人手。

江掌櫃眼看著保合堂里迅速忙碌起來,不由地嘆氣,出了這樣的大事誰不願意躲在屋子里,這時候出來總是冒著幾分兇險。

這是內亂啊,可不是尋常時候,到底能不能有人來。

江掌櫃邊想邊向外看去,外面黑黢黢的一片,不見有什麼動靜,屋子里倒是所有人都忙起來。

楊大小姐正教徒弟要怎麼快速處理傷口,江掌櫃不太明白卻也被吸引過去。

只是一會兒失神,江掌櫃再想外看去不禁怔愣住。

好像有燈籠在晃動。

江掌櫃揉了揉眼睛。

真的有燈籠,就像燃起的星星之火,在黑夜里晃動,好像沒有又好像就在哪里,等到慢慢接近才讓人看到更亮的光芒。

是有人提著燈籠走過來。

不止是一只燈籠,后面還有更多的燈光,然后是走路沙沙的聲音。不知怎麼的讓人心都熱起來,人越來越多好像能驅散恐懼似的。

“丁老大夫你也來了?”

丁二仰起頭道:“自然,我是保合堂的坐堂醫,我們從昨天就開始接診了。”

“慚愧,慚愧。”

看到滿屋子熟悉的臉孔,本來在黑夜里匆匆行走的張大夫進到保合堂頓時松口氣,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一個人只能縮在屋子里害怕,這麼多大夫、郎中聚在一起那些懼怕不見了,只想著要怎麼施展醫術救治病患。

今天不是讓人惶恐的日子,而是治病救人的好日子。

“魏卯,”楊茉吩咐道,“你和各位大夫、郎中說一下要怎麼進行救治。”

楊茉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魏卯身上。

沒有人不知道魏卯,那是因為他是楊大小姐的大弟子。

魏卯眼前一熱,頓時精神抖擻,不知道是不是保合堂里面的燈光太亮,他的影子好像也高大起來,好像不是那個庸庸碌碌的郎中,魏卯吞咽了一口,免得讓熱血沖頭,讓他說不出話來。

如果一個人什麼都不能做只會讓他覺得自己很渺小,他不能讓師父失望,更不能讓自己一無是處。

魏卯指著旁邊托盤里的東西,“先止血,然后清創,這里面是壓迫傷口用的布巾,還有止血的藥粉,持針器,血止住之后,外科大夫就要進行縫合……”魏卯開了口之后,緊張立即去的乾乾凈凈。

楊茉吩咐伙計,“將保合堂的長袍都給各位大夫換上。”

“大家各司其職,最重要的是分配好誰做什麼,”楊茉眼睛沒有離開病患,手繼續忙碌著縫合,“前面的治療做完了,后面的就要立即替換上,大家要想要了自己擅長什麼,幾個人負責一個病患,中途不能換人。”

這樣效率會提高。

楊茉話音剛落就又有病患進門。

幾個大夫互相看了一眼,頓時迎了上去,第一時間將病患抬去旁邊,然后進行診斷。

診斷一下子變得井井有條,不再是病患家人慌張的喊叫,大夫再慢吞吞的診脈。

反而病患家人驚愕地站在一旁,好像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剛才還請不來郎中,如今有這麼多人在里面忙碌,家人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不知道是汗還是剛才急切中流下的眼淚。

屋子里安靜了片刻,所有人都看向楊茉,“楊大小姐是不是要輸血。”

大家都看著屋子正中的一個女子,所有人都聽那女子的吩咐,那女子走上前讓人用了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捂在他老子嘴上,然后又有人拿來一只瓶子,用什麼東西扎在他老子的手上。

半晌過后,他老子忽然咳嗽了一聲,眼睛也骨碌兩下睜開。

“小五,快跑……”他老子醒過來第一句話是喊他逃命。

“爹……”他忽然嚎啕大哭,“我跑了,我不該跑啊,爹,你別死,你死了,我就是不孝的畜生。”

楊茉不知道忙碌了多久,只覺得黑夜過的尤其慢,她進內院喝了口水,抬起頭看沙漏,不過才過了一個時辰。

“閆閣老恐怕兇多吉少了。”楊茉還沒有問,周成陵已經道。

“馮國昌逼迫閆閣老寫一篇討賊檄文,捏造皇上在上清院被人要挾的假象,以此調動京外的軍隊。”

馮國昌現在是無計可施,只有狗急跳墻。

“衙門里很多文官都被殺了,只要閆閣老不答應,馮黨就會殺人。”

“現在得來的消息是,閆閣老也受了傷,被馮黨脫了官服扔在院子里。”

這時候脫了官服扔在院子里,不消一個時辰就會被凍死,楊茉的心跳不禁加快,“那……要怎麼辦?”

“皇上調動京外駐防的軍隊,最快要在天亮的時候才能進京控制住局面。”

也就是說很多人都會在今晚死去。

周成陵道:“我會想辦法讓人救閆閣老,不過,恐怕沒那麼容易,越早結束動亂就越少人送死,”說著看了看門外,“外面情況怎麼樣?”

楊茉道:“可能還會來不少病患,我們的血不夠用,現在鹽水也不夠,如果再多人來,恐怕布巾都不夠了。”

婆子們煮水清洗,布巾也沒有那麼容易就乾了,沒想到會應對這麼大量的外傷病患,實在沒有辦法就只能用沒有消毒過的布條包扎傷口,楊茉看向周成陵,“我已經從你的藥鋪里開始拿東西,明天你過去看就會發現什麼都沒了。”

周成陵臉上反而露出笑容來,“去前面治別的病患吧,如果……我這里有事……就讓阿玖告訴你。”

楊茉看著周成陵清亮的眼睛,點了點頭。

衙門也是一片燈火輝煌,燈雖照的亮,卻到處都是死氣沉沉的感覺,血腥味沖天,讓人有種死亡的感覺,平日里坐在府衙里的官員現在都縮在角落里發抖,不知道叛黨下次會將誰抓起來一刀抹了脖子。

從前大家都想要升遷,現在卻恨不得自己是最低的官階,叛黨從官階由高到低開始殺人,只要閆閣老不答應就會揮刀下去。

如今閆閣老也被打的不成樣子,被扔在雪地里等死。

常亦寧趁著沒有人注意走到閆閣老跟前,“閣老,閣老。”

聽到常亦寧的聲音閆閣老睜開眼睛。

“常……亦……寧……”閆閣老有些驚訝,“你……投了……叛黨?”

常亦寧忙搖頭,“學生是為了揭發馮國昌才假意投奔,”沒想到京里一亂,馮黨就將他從家中帶出來,“方才我看到二爺……已經讓二爺先躲起來……現在還不是時候……不能硬著來……要等到外面軍隊進城……”

閆閣老點點頭,“叛黨……再商量……什麼?”

常亦寧低聲道:“抓住了閆老夫人和夫人,就要將人帶過來了……閣老……您不如……先假意答應……想辦法拖延時間。”

閆閣老詫異地看著常亦寧,“這就是你想的法子?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你想要學著旁人長袖善舞也要有這個本事,從前我誇你聰明,不過看在你將來能踏踏實實做個直臣,若是你想要學旁人深不可測,就要能掌控全局,你還沒那個本事,畫虎不成反類犬,到時候就要人不人,鬼不鬼。”

看到閆閣老冰冷的神情,常亦寧頓時覺得脊背發寒,支撐他的最后一絲力氣仿佛也被抽走了。

人不人,鬼不鬼,正是他現在的寫照,他立意要做能臣卻不過被人推著走……

常亦寧臉色難看,“那……下一步要怎麼辦?”

“下一步我早已經想好了,”閆閣老臉上滿是皺紋,顯得有些老邁,卻臉上沒有懼色,“文臣不懼死,既然要做忠臣,就早就料到有今日,哪里用得著事到臨頭再慌亂。”

閆閣老手被縛住卻竭力站起身,剛站穩了身體,立即就有叛黨發現,閆閣老不能再等,腳下快跑幾步向墻面上撞去。

“常亦寧,拉住他。”

聽到有人大喊,常亦寧怔愣片刻,假意上前去拉扯閆閣老卻腳下一滑摔在地上,地上的冰雪讓他的臉硌的生疼,就仿佛有人打了他一巴掌,閆閣老說的沒錯,他就是個貪生怕死之徒,到了這個地步還想著裝模作樣地求生,連和閆閣老一起死的勇氣都沒有,怪不得楊茉蘭不願意留在他身邊,原來那雙眼睛早已經看透了他。

他只是個小人。

閆閣老眼見就要撞在墻上,卻被趕過來的守衛一腳踹在胸口上。

整個人頓時飛摔了出去,在地上動了動不省人事。

馮國昌讓人扶著快走幾步看到雪地里的閆閣老,看向身邊的人,“想辦法將他弄醒,要死,也得讓他看著閆家女眷都死光之后。”

馮國昌話音剛落,門口有人來道:“閣老,不好了,軍隊攻進城了。”

馮國昌抬起頭看一眼天空,他的大限之日真的到了?

整個衙門里頓時亂起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快,快將閣老送出去。”開始有人攙扶馮國昌出門。

常亦寧將臉埋在雪里,旁邊是剛剛被殺死的文官,一雙圓圓的眼睛正看著他,臉上仿佛有一絲怪異的微笑,是在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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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悔不當初

上清院的皇帝還盤膝坐在蓮花座上,細長的手指捏著拂塵,對面是一幅天師騎虎圖,皇帝不停地捏起手指,想象著怎麼才能讓動作和圖里的天師一模一樣。

劉硯田跪在旁邊懇切地勸道:“皇上,您要想想辦法,閆閣老和眾多官員都在叛黨手上啊。”

皇帝聽得厭煩,揮揮手,“怕什麼,太傅不是說上清院固若金湯,叛黨攻不進來嗎?”他早就防著會有今天,已經做了細細的安排,上清院那些高聳的平臺和兩邊的夾道就是他屯兵用的,他防著周成陵會篡權,沒想到最后出事的是馮國昌。

不過沒關系,誰都一樣,他就是要他們看看,無論誰出來反抗他的皇權,最終結果都是死路一條。

皇帝站起身來向身后舒展長袖,一步步走下高臺,恍若從雲端下來的仙人,走到大殿正中皇帝閉上眼睛靜靜傾聽,外面沒有一丁點的聲音,然后睜開眼睛看劉硯田,伸出手將劉硯田攙扶起來,“太傅這幾天辛苦了,等到天亮京外的駐軍就會進城,自然會剿滅叛黨,”皇帝說著頓了頓,“閆閣老定然已經兇多吉少,太傅想想真應該如何撫恤閆家。”死人他不怕,朝廷有那麼多官員,死了就會有人補上。

劉硯田紅了眼睛,“閆閣老……”說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皇帝看向黃英,“將太傅扶下去歇著,明日一早朕還有要事和太傅商議。”

黃英立即躬身上前攙扶起劉硯田,“太傅,天家都這樣說了,您就下去歇著吧!”

劉硯田這才起身,跪的太久了免不了身上晃動,半晌才蹣跚著走出大殿,殿外有不少文官等在那里。看到劉硯田都上前道:“皇上怎麼說?閆閣老可還能救回來?”

劉硯田一臉的傷悲,“現在一切要以大局為重,皇上也很著急,可……只能等大軍入京,只能盼著閆閣老能堅持到那時候。”

“明日一定能誅殺馮國昌那狗賊。”

“可憐閆閣老……”

劉硯田聽得這些話不禁身子有些搖晃,立即就有官員上前攙扶,“太傅,這時候您可不能出事啊。”

劉硯田搖搖晃晃讓人攙扶到旁邊坐下。

“下面該怎麼辦?”

劉硯田假裝穩住心神道:“我們守到天亮,等著大軍入京。”他們等在上清院這樣安全的地方,不過是看著叛黨殺人。閆閣老和那些文官死了更好,閆閣老一直替周成陵說話,在朝中雖然不敵馮國昌卻也有不小的威信,馮國昌死了,閆閣老不免一人做大,所以他才會想到趁著這個機會借馮國昌殺了閆閣老。

朝廷死了不少的文官,不免要拔擢那些候補官員,再開恩科取士,到時候他一本奏折遞上去。不管是拔擢起來的官員還是恩科入仕的官員都會將他看做恩師。

雖然除掉了馮黨可能會讓周成陵落了好處,可最終最大的贏家一定要是他。

獻王府里,醇郡王將從上清院打聽來的消息仔仔細細地說了,“上清院里抽出一半人手就能清剿叛黨。皇上卻不肯命人死守上清院。”

獻王燈光下不說話,大周朝這麼多年,換做從前的哪位天子都不會有今天之事,還以為馮國昌死了之后。政局就會好一些,現在看來……獻王看向醇郡王,“成陵的辦法可能行得通?”

醇郡王道:“叛黨現在是強弩之末。只要聽說軍隊入了城定然會慌亂,我們趁亂抓住馮國昌,也好救下衙門里的官員。”

“宗室營的人手夠不夠?”

醇郡王低聲道:“足夠了,”宗室府里照例都有侍衛,再加上家人,人數是不少,“還能留下一些人護著家眷。”

“不能讓皇上知道是成陵的法子。”火石電光中獻王想到這件事。

醇郡王點點頭,皇上疑心重,嫉賢妒能,肯定會向周成陵為難,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就說是王爺的意思。”只要安排妥當,不管怎麼查都查不到周成陵身上。

獻王頜首,“事不宜遲,就照成陵說的辦。”

醇郡王站起身將院子里的人帶著心腹出去,不消片刻時間就在京城里掀起了風波,叛軍頓時以為京外的駐軍進城了。

叛黨護著馮國昌逃竄,火把晃動中誰也顧不得誰。

常亦寧在雪堆里裝死,直等到周圍的聲音小了才爬起來去看地上的閆閣老。

閆閣老已經渾身冰冷沒有了半點氣息。

常亦寧試著去拽閆閣老,好不容易將閆閣老拖到旁邊的小院子里,聽到外面有人喊,“快找找閆閣老,閆閣老在哪里。”

常亦寧才跑出去呼喊,“閆閣老,快來救閆閣老。”閆閣老是他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他只有救了閆閣老才能洗脫叛黨的嫌疑,這時候他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多驚恐多怕死。

閆二爺第一個沖到閆閣老身邊,手摸到閆閣老冰冷的臉,心頓時沉下去,“父親,父親……你醒醒,父親……是我啊。”

常亦寧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攏在閆閣老身上,閆二爺也才回過神來急忙也脫自己的長袍,“剛剛閣老還和我說話,事不宜遲快抬著閆閣老去看郎中吧。”

看郎中,去哪里看郎中。

閆二爺豁然想起來,“快,快去保合堂。”

去保合堂找楊茉蘭?常亦寧看著閆二爺發亮的眼睛,仿佛只要找到楊茉蘭閆閣老就會好起來。

閆二爺出去叫喊,立即就有三五個找了木板進門。

“閆二爺我們去哪里?是不是保合堂?”

閆二爺點點頭,他的病是楊大小姐治好的,所有大夫束手無策的時候只有楊大小姐站出來,那時候楊大小姐還和常亦寧有婚約。

他記得那時候他的心情,知道得了楊梅瘡本來已經放棄,楊大小姐卻讓她活下來,父親現在也只有楊大小姐能醫治,“快,去保合堂。”

保合堂就是救命的地方。

常亦寧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說不清是什麼,他跟著閆二爺在黑暗里跑,耳邊是嘈雜的聲音。

當年楊茉蘭尚在常家的時候,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有今天。

想不到這麼多人會在這時候找個女子救命。

那個人本來是他的妻。

楊茉蘭第一次離開常家是去給閆二爺治病,那時候大家議論紛紛,都說從此之后楊茉蘭算是丟了名聲,不可能再做妻,只能為妾室。

誰能想到,楊茉蘭出府開了保合堂,做了大周朝最有名的女醫,而他常亦寧沒有成為大周朝股肱之臣,反而似喪家之犬。

如果常家能早些看到這一天會怎麼樣?無論如何都要籠絡楊茉蘭,大約她剛進常家就要和他完婚,那時候若是有人跟他說,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事,是要珍惜身邊人,他一定覺得好笑,他的志向遠大,豈能在意兒女私情。

原來他這輩子最大的疏忽不是將自己看的太高,而是失去了楊茉蘭。

如果楊茉蘭是他的妻,他送閆閣老去保合堂該是什麼心情,他們夫妻一心又會是如何。

常亦寧迷迷糊糊地想著,一路向前跑,眼前都是漆黑一片,直到看見保合堂的燈籠,有一種豁然天亮的感覺。

保合堂亮著燈籠。

什麼樣的人才敢在這時候挑起燈籠打開門,她就真的不怕叛黨。

這個女人要有多膽大。

楊茉聽到蔣平的聲音,“閆閣老救出來了,不過受了傷,正讓人抬著過來。”

楊茉剛剛幫一個病患縫合了傷口,正要去洗手,聽得這話看向累的臉發白的梅香,“快去看看還有沒有布巾和藥,能用的東西都拿來。”

楊茉剛脫掉沾了鮮血的手套,閆二爺就帶著人將閆閣老抬進來。

“楊大小姐,”看到楊茉,閆二爺心里豁然有了期盼,這時候眼淚也淌下來,“快救救我父親吧。”

閆閣老臉色青白,仿佛已經沒有了呼吸,丁二低頭看了一眼,不由地心中發涼,這個模樣恐是難治了,想到這里立即拉起閆閣老的手腕診脈。

手腕如同冰一般哪有半點的熱氣,更加摸不到脈動,丁二抬起頭看向楊茉。

魏卯提著燈,楊茉正低著頭檢查。

旁邊所有人都不敢發出一點的聲音,生怕就此打斷楊大小姐診病,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喊聲,“閆閣老可是在這里?”

“閆閣老在保合堂?”

常亦寧向外看去,是方才在衙門里被叛黨一起囚禁的官員。

“楊大小姐在看診。”

說話聲傳出去,大家互相看看,楊大小姐,保合堂的楊氏。

“能不能治好?”

“是啊,能不能治好。”

“楊大小姐才看上還不知曉。”

聽到這話眾人臉上一片黯然,閆閣老是不肯投靠叛黨才會如此,捫心自問,若是換了他們,不知道在那種情形下還能不能堅持下去。

文官一個個神情激動,“一定要治好閆閣老。”

“一定要治好閆閣老啊。”

楊茉屏住呼吸,仔細地俯下身來聽,仿佛能聽到閆閣老的心跳聲,可是她卻沒有感覺到頸部動脈搏動。

“大小姐,怎麼樣?”丁二看到楊茉抬起頭忍不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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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心臟急救

現在她還能聽到心臟跳動的聲音,楊茉道:“心臟還在跳,但是很慢,要仔細聽才能聽到。

丁二睜大了眼睛,“這,要怎麼辦才好。”

閆閣老穿的單薄,體溫極低,面色青白毫無血色,應該急性凍結性損傷,造成心跳停止,楊茉道:“是凍傷。”

丁二點點頭,凍傷,楊大小姐和他的診的一樣,這樣的天氣很容易凍死人,治病是治傷不治凍,凍傷身體還好說,可以用藥膏子,可是整個人凍成這個模樣基本上就是沒救了,只能旁邊燒些炭看看人能不能緩過來。

“大小姐,我們要怎麼辦?”丁二想到自己沒有好辦法,只能問楊茉。

“要讓病患身體回溫,血液重新快速流動起來。”

楊大小姐看起來十分鎮定,丁二心里一喜,果然是楊大小姐有辦法,這些人當中就只有楊大小姐有法子。

“所有的炭盆都拿過來,我還要大量的溫水,讓人將溫水放在水囊里,越多越好,”楊茉吩咐江掌櫃,“快去拿,一定要快。”

江掌櫃忙下去安排。

楊茉看向蕭全,“將鹽水用熱水溫熱,我們要用溫鹽水輸液。”

蕭全點點頭。

楊茉用手摸了一下閆閣老的衣服,浸過雪,衣服很潮濕,“丁先生,你帶幾個人給閆閣老換衣服,要小心動手,這時候身體已經被凍住很容易發生骨折。”

說完話楊茉轉身避開,丁二帶著幾個徒弟頓時忙起來。

常亦寧的目光自始至終盯著楊茉,他怎麼也挪不開自己的視線,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看清一個人。這樣的情況下,楊茉蘭做事井井有條,不見半點的慌亂,這才是能應對大事的人。

只要身體能回溫就會緩過來。

楊茉才走出去,就看到閆夫人攙扶著閆老夫人走過來。

閆家女眷都穿著新衣衫打扮的十分莊重。

尤其是閆老夫人。戴著一套蜜蠟的頭面,頭發梳的十分光滑,身上還穿著誥命服,閆家女眷沒指望會得救,她們是準備赴死,就算現在得救了,她們神情也很淡然,好像一切都離她們那麼遠。

楊茉不免跟著一陣心跳,也許晚一步閆家一家人都會死。

閆老夫人緊緊地拉著閆夫人的手,看向楊茉。“楊大小姐,里面情況怎麼樣?”

看起來越是鎮定越是全身繃到了極點,稍稍有些風吹草動就會崩潰,楊茉徑直看向閆老夫人,“閆閣老凍傷了,我們正想辦法讓他暖和起來,只要能緩過來就會好。”

閆夫人有些焦急,“能好過來嗎?”

楊茉是按照凍傷的程序來做,但是不能肯定。因為你永遠無法預測人體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也許會很快好起來,也許不會。

對健康的人來說呼吸是件很尋常的事,對病人來說呼吸之間就是生命。

楊茉吩咐人將閆老夫人帶進內院里歇著。帶著閆夫人去看閆閣老。

閆夫人看一眼剛換好衣服的閆閣老,呆愣在那里,楊茉要進門去看閆閣老,伸出手來握了握閆夫人的手。剛要松開手向前走,沒想到閆夫人手指豁然收緊起來,轉頭看向楊茉。“我從沒想過死那麼可怕,很可怕。”她的聲音顫抖。

“雖然之前想過很多,臨到死的時候就害怕的不得了,”閆夫人盯著楊茉看,視線聚合起來,眼睛里都是楊茉的影子,“我想著不能給老爺丟人,我……我就讓自己沒有任何感覺……什麼都感覺不到,當自己不是一個人,可我還是害怕,大小姐,你救救我家老爺,別看他躺在那里不聲不響,他一定很害怕,等著人去救他。”閆夫人看著床上的閆閣老挪不開眼睛。

楊茉向閆夫人點頭,松開閆夫人的手,快步走進屋子里。

“怎麼樣?”楊茉問丁二。

丁二耳朵一直貼在閆閣老胸口聽著心跳,“心跳越來越弱,鹽水也輸不進去。”

循環慢,所以找不到血管。

楊茉頭也沒抬,“魏卯幫我,我要做靜脈通道。”

溫熱的鹽水輸進去,江掌櫃將所有水囊都找來,床上的閆閣老還沒有任何變化。

看似回暖應該很簡單,其實人體百分之七十的重量都是水分,用溫水給這麼多水分加溫是不容易的。

楊茉看向丁二,“心跳怎麼樣了?”

丁二臉色很難看,“好像更慢了。”

心跳緩慢,人昏迷,任何治療不起效用,現在要怎麼做?

丁二連喘氣都不敢,是不是沒希望了。

“沒心跳了,”丁二忽然大喊起來,“沒……沒心跳了。”

沒有救活閆閣老,閆閣老心臟不跳了。

所有人都在看楊茉。

凍僵了表現就是心跳緩慢,最終發生室顫或停止跳動,救治晚了就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外面的閆夫人聽到一言半語,頓時哭起來。

“五分鐘原則,”楊茉看向丁二,“心臟停止跳動五分鐘之內不會造成內腑臟器損害。”

古人不知道五分鐘,楊茉立即道:“小半刻時間要讓心臟重新跳動。”邊說邊去檢查閆閣老的胸口,“魏卯,快,準備心臟急救。”

魏卯和蕭全幾個已經熟悉心臟急救,忙拿了簡單的呼吸器過來,並將閆閣老下頜微抬,保證呼吸道通暢。

楊茉將手放在閆閣老胸前,她立即愣住了。

所有人都看向楊茉。

急救要越快越好,師父通常只會嫌他們慢,絕不會這樣忽然停下來。

“胸骨骨折,”楊茉轉頭看向旁邊的魏卯,“閆閣老受過傷。”

這就是為什麼不能采取心臟按壓,斷裂的肋骨會因此扎進病患的內臟。

心跳停止了,卻不能進行心臟急救,這下要怎麼做?

所有人停下來不知道該怎麼辦。

楊茉低頭看著閆閣老,現在已經超過了他們處理的範圍,不能胸部按壓,還能怎麼做才能讓心肺復蘇,古代更沒有心臟除顫器,只有五分鐘時間,她該做什麼?就這樣眼看著時間慢慢流逝。

“將閆閣老左臂扳開。”楊茉吩咐魏卯和蕭全。

魏卯和蕭全不知道什麼意思。

楊茉上前將閆閣老左臂伸開,讓小郎中按住,“剪子,快。”

這下魏卯沒有遲疑,將剪子遞到楊茉手里。

楊茉將閆閣老衣服剪開,“梅香,消毒。”

梅香立即將消毒用的酒和藥水撒過去,然后鋪上乾凈的布巾,楊茉用手術刀將閆閣老的左胸切開。

所有人頓時驚呆了。

楊大小姐這是要做什麼。

“做胸內心臟按摩。”

丁二所有的血液沖到臉上,說話也結結巴巴起來,“什麼……什麼叫胸內心臟按摩。”

楊茉道:“用手直接按摩心臟。”

丁二只覺得喉嚨被人抓住,屋子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拿著托盤的郎中甚至將托盤掉在地上。

屋子里傳來清脆的撞擊聲響。

聽到人耳朵里就像山崩地裂,讓人腦袋震的嗡嗡作響,立在那里喘息不得,片刻之后卻又心臟劇烈地跳動,所有血液沖上來。

用手直接按摩心臟。

用手直接按摩心臟。

天哪,將手伸進人身體里去摸心。

只要想到這個,好像自己的心也被摸著。

心是最神秘的東西,因為你知道它在那里卻永遠觸及不到,所以才有人心難測的話,如果能將心都握在手里,還有什麼事不能做?

楊大小姐是瘋了,看到閆閣老心臟不跳所以瘋了。

心臟,不是你按它,它就能跳,如果是這樣,那豈不是……如同神仙造人……一手點心讓它跳,人就活了。

丁二不停地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有這樣的事,他什麼都能相信,就是永遠都不會相信,人能直接攥握心臟,還能將人救活。

丁二已經變了調,“大小姐……這行不通,行不通。”

楊茉爭分奪秒地忙碌,切開皮膚病患沒有血滲出來,證明循環已經停止,她的選擇是對的,凍傷的病患一定要迅速心臟復溫,沒有肋骨損傷的情況下也會采用胸內心臟按摩術。

“魏卯,蕭全,將肋骨牽拉開。”沒有牽引器她只能用簡單的工具,讓兩個徒弟一起將肋骨牽開,方便她看到心臟。

“燈,將燈舉起來。”

魏卯和蕭全先反應過來,忙上前幫忙,張戈將燈提起來。

楊茉看不清楚里面的心臟,只能將手伸進去。

楊大小姐的手伸進去了,丁二已經控制不住心里的惶恐,戴著手套的手就這樣伸進去了,去握心臟。

從遠處看,楊大小姐的手臂仿佛都沒入閆閣老的身體里。

不可能這樣人還能活,不可能救活人,閆閣老如果活下來會是什麼感覺?有人攥他的心臟。想到這里,丁二有一種憋悶的感覺,一步步地向后退。

楊茉小心翼翼地切開心內膜,用手去碰觸閆閣老的心臟,閆閣老的心臟冰涼沒有任何跳動的跡象,單手慢慢擠壓,六十次每分鐘。

一下,一下,一下,不能有半點偏差,手上的力氣要均勻,不能損傷病患的心臟。現在的胸內按摩,能最好的恢復病患的循環系統,這樣就能繼續供給器官氧氣,有時間讓病患身體回暖,給病患存活創造一切條件。

“找更多的溫水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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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勇氣

楊茉感覺不到緊張,握到心臟的那一刻就不再有緊張,而是所有的關於醫學的名詞一個個從眼前跳過,指引她更好的完成急救。

一切沒開始之前會恐懼,等到所有一切都在手中,只能一路向前走,就不會記得還有恐懼。

此時此刻楊茉在想所有一切她遇到的凍傷病例,不一定是她親自搶救的,但是她仔細地聽過報告,研究過病例,現代時有一個患者在冰雪里凍了兩個小時,進搶救室開胸之后,發現心臟已經凍成青紫色,經過胸內心臟按摩活了過來。

閆閣老的心臟她看不清楚,但是憑手去感覺,一定也是那個模樣。

“多長時間了?從換好衣服開始多長時間了?”楊茉轉頭問。

屋子里的人都盯著她看,好似忘記了別的事。

“半個時辰。”梅香快速看了一眼沙漏。

半個時辰了。

楊茉試著慢慢地鬆開手。

快點,快點,一定要跳,每次到這樣的情況下,面對的仿佛不止是一顆心臟,而是一個人。

她希望它能緩緩地跳動。

人的生命很脆弱,可有時候又很堅強,每個醫生都希望自己病患的生命比任何人都要堅強。

這幾秒鐘比一天還要漫長。

漫長的讓她也不會呼吸。

她佩服閆閣老,就因為有這樣的人在,給了別人無窮的勇氣,因為閆閣老的勇氣,才會讓她沒有顧及的去施救。

楊茉靜靜地等著。

手掌忽然感覺到輕微的顫動,那是來自于一顆心臟,仿佛一條細細的電流沿著她的手指到了她身上,心臟就是有這樣的力量。

看似微弱,卻是讓人驚奇。

只有醫生才能有這樣的感覺,才能讓心臟在手心里跳動。

不是魔力。不是仙術,只是因為了解生命。

楊茉嘴邊浮起笑容來,“有心跳了。”雖然很緩慢,是竇性緩搏,對凍僵的病患來說,就是身體復溫的表現。

“我需要大量的鹽水沖洗,要引流管,處理好傷口要快速縫合避免傷口感染。”楊茉一口氣吩咐下去。

魏卯幾個卻沒有動。

心跳真的恢復了?

這樣就能讓心重新跳起來?

“大小姐,”丁二顫聲道:“真……真的跳了?”

楊茉很肯定的點頭,胸外按壓你要傾聽。要查看,但是胸內心臟按壓不用,只需要用手感受,感受心臟在有力的收縮。

不是單純的跳動,而是強勁的收縮,每當它開始跳動,它就是付出全力,它會讓人全身充滿血液,讓人熱血沸騰。心臟是最有勇氣的器官,它勇敢有力無人能擋。

所以心是沒有恐懼的,懦弱的是人。

每個人的心都是一樣的,它無時無刻支撐身體。所以無論是悲傷或是歡樂,得意或是失意,想想心臟一如既往地跳動,就應該珍惜。不言放棄。

就算為了心臟,也要奮力一搏,閆閣老如此。她也是如此,他們都是在用全力做好他們應該做的事。

縫合好了傷口,楊茉看向丁二,“要仔細查看閆閣老的心跳,我們要檢查看看其他地方還有沒有外傷。”

丁二呆愣地點頭,他走到閆閣老身邊,半晌才慢慢低下頭。

一個人的心跳聲是“砰砰砰”。

丁二聽到這個聲音嚇了一跳立即抬起頭來詫異地看著楊茉,這個人做了這樣的事,為什麼她還能如此的平靜,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怎麼能這樣?

為什麼一個人做了無人能及的事,卻依舊和常人一樣自然、親切,她應該遠遠地在雲端,讓人跪拜,丁二覺得有股熱氣在他心里翻滾,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狂熱。

“如果沒有別的損傷,病患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楊茉用燈檢查閆閣老的眼睛,瞳孔能隨著燈光變化,證明顱內沒有大問題。

現在就是靜靜地等病患自然而然地醒過來。

“要開張清熱解毒的藥方。”

丁二點點頭,“我立即就讓人去熬藥。”

“傷口要換敷料,要注意引流管和出血的情況。”

魏卯幾個仔細地聽著。

現在她最擔心的就是感染,如果發生心內感染就是不可逆的,在這個時空最讓人遺憾的就是沒有抗生素,她希望朱善那邊能多做出些新藥來,這樣才能更快地推動醫學發展,能幫助更多的病患,將來也能救周成陵。

楊茉從診室里出來,閆夫人立即迎上來,“大小姐,怎麼樣了?”

楊茉點點頭,“夫人換了衣服進去等吧,閣老說不準什麼時候會醒過來。”

閆夫人知道現在她該感謝楊大小姐,可是感激的神情卻蓋不過欣喜,“大小姐,你是我們閆家的恩人。”

閆夫人就要跪下,楊茉急忙將她扶起來,“夫人別謝我,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去做的。”她只是在盡量實現她對病患的承諾。

閆閣老先是感覺到渾身的疼痛,然后他立即就驚醒過來,四周很安靜,他聞到濃濃的藥香,然后看到白色的布巾和幔帳。

“老爺,老爺,你能不能聽到我的話,大小姐,我們老爺醒過來了。”

閆閣老順著聲音看過去,眼前是一個模糊卻熟悉的面孔,他的妻子,他沒有死,妻子也沒死。

“閆閣老能聽到我說話嗎?”一盞燈挪過來,一個十幾歲的小姐用清脆的聲音詢問。

閆閣老覺得聲音似成相識卻一時想不起來。

“閆閣老,你能不能簡單地說出幾個字。”

閆閣老點點頭,試著張嘴,“我……在……哪里?”

“保合堂,”楊茉道,“在保合堂,閆老夫人和閆夫人、二爺都在保合堂,現在天已經亮了,京外的駐軍進了城,正在四處抓捕叛黨。”

楊茉簡潔地將現在的情況說了清楚,周成陵讓宗室營的人扮成駐軍驅散了叛黨救出這些文官,兩個時辰之后真正的駐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攻進城。

閆閣老這才想起來,是楊大小姐,保合堂,楊大小姐,周成陵要求娶的女子,怪不得他現在還活著。

閆閣老眼睛又睜開了些,“謝謝大小姐。”說著就想要起身,卻身上沒有半點力氣,眼睛緊緊地看著閆夫人。

還是閆夫人知曉閆閣老的意思,看看周圍沒有旁人才低聲道:“是十爺救了我們。”

也就只有周成陵現在能掌控全局,閆閣老聽得這話整個身體都鬆懈下來。

讓魏卯和蕭全照顧閆閣老,張戈和秦沖兩個照看其他病患,楊茉帶著梅香去內宅歇著,這樣鬆懈下來整個人都覺得很疲累。

婆子打了水,楊茉凈了手換下身上的長袍進了屋子里看周成陵。

周成陵靠在引枕上。

楊茉道:“叛黨都抓起來了,你是不是也該出去。”

周成陵搖搖頭,“我還是……安心養病……那些事和我沒關系,”說著細細地將楊茉看了一遍,“穿上氅衣讓蔣平將你送回家吧!”

楊茉挽起袖子,“我幫你檢查一下再說。”

周成陵不肯答應,喊了一聲,“蔣平。”

外面的立即傳來蔣平的應聲,然后窗簾掀開,蔣平走進來。

周成陵道:“去外面看看能不能將楊大小姐送回家。”

蔣平立即道:“正在清理叛黨,要等一時半刻才更安全。”

楊茉得意地看了周成陵一眼。

周成陵只好作罷,讓蔣平先出去,然后向里面挪動了身子,楊茉站到周成陵身邊雙手繞過他的臉頰去按他的頭。

她的骨骼本就纖細,這樣站著又和周成陵有些距離,這樣盡量伸著手幾乎要靠在周成陵身上,站了一晚上沒想到有些脫力,不小心身體有些傾斜,她忙撐起身子手肘結結實實地抵在周成陵胸口,下頜也碰到了他的耳垂。

她是真的累了,一個女子能有多少力氣,這樣連著給人治病,腿不軟才怪,他低頭看到燭光下她眉眼如畫,不禁向一旁側過頭去。

楊茉有些羞臊,不過這突如其來的碰撞,讓周成陵臉色看起來也有幾分的尷尬。

眼見著周成陵變了臉色,楊茉急著起身,“撞到你哪里了?”

周成陵目光略有些不自然,“你的重量還不會。”

“那是哪里不舒服?”

周成陵轉回頭定定地看著她,眼睛里仿佛有一小叢火苗在竄動,火燒火燎地散發著熱氣,就這樣讓她心亂如麻,“楊茉蘭,”他忽然開口,視線也沉澱下來,如同一汪湖水,沉靜又幽深,“是我誤了你。”

楊茉正在仔細體會這話的意思。

周成陵忽然伸出手捧起她的臉,冰涼的嘴唇壓在她的眉心上,他身上散發著木葉的清香,他的手還用不上很大的力氣,卻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那是因為她的心臟不由自主地亂跳。

半晌周成陵才挪開嘴唇,楊茉睜開眼睛看到他灼灼的目光,“我的病一定要開刀才能治好?”

楊茉點點頭,“是。”

周成陵是對自己很有信心的人,可是現在他的目光有些讓人心疼,稍稍露出些迷茫,“但是我不能不求娶你,如果我死了沒求娶你,我會一生遺憾,如果我沒死卻不求娶你,我每一日都覺得后悔。”

楊茉靜靜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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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答應

周成陵用很清楚的聲音,“我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但是我會努力地活著,我求你嫁給我,明年的二月初七就是吉時。

如果想要從一個人身上得到很多東西那是索取,如果想要給一個人很多東西那就是愛。楊茉從來沒想過要從周成陵身上索取些什麼,她只想陪在他身邊,她會努力醫治他的病,他活著她會陪著他一起喜怒哀樂,他死了,她會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讓他死在她懷里。

他們會在人生路上彼此陪伴,永遠不會感覺到孤獨。

楊茉想到這里眼前有些模糊,目光也朦朧,“每個人生下來都不是完整的,他會去尋找他的另一半,他總會找到那個人,他們並不一定會永遠在一起,因為人生的路是曲折而漫長的,可是當他找到那個人時,他就已經完整了。”

“很多人並不知道什麼是永遠,他們將時間定為永遠,其實永遠是在心里,”楊茉微微笑著,“周成陵我要嫁給你,我一定會嫁給你,因為你是我的那個人,永遠的那個人。”

周成陵拉起楊茉的手,兩個人十指緩慢地交握。

人放鬆下來就會覺得困倦,楊茉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等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躺在床上。

她沒回去楊家而是睡在了保合堂。

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楊大小姐在不在?閆老夫人還在外面等著呢。”

然后是梅香的聲音,“老夫人,您先回去吧,我們小姐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

沒想到閆老夫人一直在外面等著,楊茉忙坐起來,她豁然想起來,她這是在周成陵養病的房里,要是讓閆老夫人知曉了。那豈不是很糟糕,他們畢竟還沒有成親啊。

想到這里楊茉的睡衣頓時去了乾乾凈凈,她轉頭向屋子里看去,軟榻上沒有人,椅子上沒有人,周成陵不在房里。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睡的那麼死。

楊茉咳嗽一聲,外面的秋桐聽到了急忙走進來,“大小姐醒了。”

楊茉頜首,“十爺呢……我……怎麼會在這里?”

秋桐低聲道:“大小姐靠在床邊睡著了。十爺讓我們將大小姐扶上床,他回去旁邊的藥鋪了。”

原來周成陵已經回去了,她真是睡的死死的。

楊茉看向秋桐,“快給我換件衣服,請閆老夫人進來吧!”

秋桐立即頜首。

楊茉簡單梳洗了一番,忙出來見閆老夫人。

閆老夫人臉上滿是歉意,“是老身打擾了小姐休息。”

楊茉笑道:“是我自己醒過來了,老夫人也該好好歇歇。”說到這個她不免有些心虛。

閆老夫人挽起楊茉的手,“老身知道。保合堂每次要治病的時候都要簽個文書,過一會兒太醫院恐怕要遣人來問情形,老身想將那文書簽了,免得旁人說什麼。”

原來閆老夫人等著簽保合堂的文書。這是要維護她。

楊茉感激地看向閆老夫人,沒想閆家會這樣理解她。

兩個人向前院走去,撩開簾子,楊茉就聽到嘈雜的聲音。有很多人擠在屋子里向閆閣老的診室里張望。

楊茉看向江掌櫃,“不能讓這麼多人聚在這里,閆閣老不能休息。”

江掌櫃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我們勸說各位大人離開,大人們卻無論如何也不肯,總不能攆人出去。”這些人都穿著官服,誰敢動手啊。

閆老夫人低聲道:“諸位大人也是心里焦急。”

在閆家府上會有待客的地方,不過這里是保合堂,除了閆閣老還有別的病患在這里,都是危重的病患,需要靜心養病,她不能讓這些人擠在保合堂里面。

楊茉扶著閆老夫人坐下,現在是非常時期就不能像平常一樣說話,楊茉看向屋子里交頭接耳的大人們,揚聲道:“各位大人請出去吧,閆閣老的情況尚未穩定,大人們在這里只會讓閆閣老病的嚴重,我們的救治就白費了。”

屋子里瞬間安靜下來。

楊茉抬起眼睛,“大人們若是真的關切閆閣老,就請等到閆閣老請各位大人來見面。”

眾人將目光落在楊茉的臉上,這就是楊氏吧,一個女子怎麼能用這麼大的聲音說話。

見到這麼多的男子,女眷們都會立即回避,楊氏卻迎上來說這樣聽起來有點“無禮”的話。

“江掌櫃,”楊茉接著道,“送各位大人出去。”

江掌櫃帶著人請大家出去,不知是哪位官員先挪動了腳步,接著大家都陸續走出保合堂,站在了雪地里,眾人互相張望,保合堂外面還站著不少病患的家人。

大家互相看看曬然一笑。

這女子可算是有些魄力,“列位,既然楊氏這樣說,我們大家就在外面等吧。”這不是什麼規矩,閆閣老不屈叛黨又活了下來,讓所有人心里都升起了些許感概,為人就該這般,行得正走得直,最終會讓人心甘情願地敬服。

現在大家就待在這里等著閆閣老的好消息,不過漸漸話題有些改變。

“閆閣老抬過來的時候都已經沒氣息了,是楊氏治好的。”

不知是誰先說的這句話。

人群里的常亦寧看向保合堂的牌匾。

“這楊氏可真厲害,一個女子竟能做男子做不到的事。”

“女子要比男子更不容易,普天之下,沒出過幾個女醫。”

“楊氏也是個執著的人,退掉了婚事重開保合堂,京里亂成一團,只有保合堂還開門行醫,真是不簡單,說句不好聽的話,若是大周朝的官員都如此,何至於讓馮黨作亂。”

常亦寧看向周圍,到處都是人影,每當大家提起楊茉蘭,所有人都在傾聽,臉上露出欣慰的神情,那種欣慰是信任更是難掩的希望。是啊,楊茉蘭可真是厲害,她能做到人所不能及的,和閆閣老又有什麼兩樣,所以她說的話諸位大人才肯聽,大家才願意從屋子里走出來站在雪地里。

相反的,他還不知道會如何,茍活保住了性命,將來卻不免被人猜忌,他沒有了前程,沒有了……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

喬月嬋在屋子里瑟瑟發抖。

外面傳來母親哭喊的聲音,“是誰說的老爺死了?誰說的?”

管事媽媽嘴唇發紫,渾身顫抖,“是……是管事親眼看到的,老爺才出了府門就被人……被人發現了。”

喬夫人幾天沒有睡覺,眼眶一片烏青,兩腮深深地塌下去,沒有了鼻子,就露出兩個圓圓的孔洞,看起來就像才從土里爬出來一樣,比鬼還要可怕。

尤其是現在,眼睛烏黑,陰惻惻地追問,“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管事沒看到老爺的屍身就敢這樣說,”喊到這里聲音嘶啞,“去,快去出去找老爺。”

管事媽媽被嚇得腿腳發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夫人,管事看見了,看見了。”

“看見什麼?我問你看見了什麼?”

管事媽媽不想說,可是被逼到現在她又不得不說,“看見了老爺的頭被砍下來帶走了,屍身……屍身還在門前。”

管事的看見了卻不敢去收屍,沒有頭的人倒下來的時候還會跺腳,好像在說,我疼啊,我疼啊。

血噴的老高,離那麼遠都濺在人臉上,就像下了一場雨,是血雨。

喬月嬋聽得這話,驚懼地抬起頭,這樣突然抬頭讓她有一種頭和脖子要分離的感覺,好像有人在她耳邊吹冷氣,前面的幔帳里仿佛也藏著一個人,是父親。

喬月嬋嚇得沖出來,每次害怕她都會撲向母親,可是這一次卻看到母親恐怖的臉,她生生地頓住,眼淚豁然淌出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父親先是被抓起來,現在卻死了,母親又是這個模樣。

現在要怎麼辦?以后的日子要怎麼過?

“夫人,”旁邊的管事媽媽道,“您要早點決斷,家里要怎麼辦?老爺的事朝廷要怎麼斷,會不會牽連家小。”

謀反之罪,怎麼可能不牽連,喬夫人抬起眼睛,“我們完了,我們完了,老爺死了,我們也完了。”

喬月嬋豁然想起楊家,難不成她也要和楊茉蘭一樣。

“母親,想想辦法,想想辦法,”她不想那樣,她不想無依無靠地生活,她不要變成她嘲笑的楊茉蘭。

不,她會比楊茉蘭更凄慘,楊秉正只是貪墨,父親是謀反,謀反會怎麼樣?

“母親,求求常家,”喬月嬋豁然想起來,“就說我嫁去了常家,我已經嫁給了常亦寧。”

喬夫人看著女兒,不知怎麼的豁然笑起來,覺得女兒很可笑,“你們不過有婚約,你怎麼算嫁過去?”

“我願意做妾室,”喬月嬋顧不得臉上的鼻涕眼淚,“母親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喬夫人搖頭,“我們不會死,我們是家眷,會沒收歸官,可能會被發配教坊司。”

教坊司是什麼地方,喬月嬋茫然地看著喬夫人。

喬夫人有些癲狂,“是官妓,要被送去做官妓。”

喬月嬋聽得這話再也站不住頓時搖晃幾下坐在地上,“母親去求求常家吧,常老夫人說一定會照應我,我們讓人去常家送信……常家定然會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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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懲罰喬家

喬月嬋哭得喘不過氣來,家里忽然之間安靜下來,那樣的靜,所有人都低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夫人,”管事媽媽低聲催促,“快有個決斷吧,若是再沒個章程,家里也要亂起來了。”

喬月嬋這時候想起母親身邊的黃媽媽,這麼長時間怎麼不見黃媽媽,黃媽媽去哪里了。

父親被人從大牢里救回來,立即吩咐她們收拾好細軟,若是馮閣老不能一舉成功,他們就要跟著一起逃出京城去,當時她以為最差的結果就是在路上顛沛流離,誰知道她這邊才擔憂路上勞苦,那邊父親卻被殺了。

要怎麼辦,怎麼辦?現在就算逃都沒有人帶著她們逃了。

平日里伺候在她身邊的下人,現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下人的目光也開始變得奇怪起來,眼睛里透著打算,即便是在她們面前也是不加遮掩地盤算。

喬月嬋握緊手指,“媽媽是什麼意思?要我母親算計什麼?如果喬家敗了,大家是一辱俱辱,什麼時候輪到這些下人指手畫腳,不論到了哪一步下人就是下人,不能讓她們越過主子去。

管事媽媽豁然轉過頭來,臉上沒有露出喬月嬋熟悉的卑微、惶恐,而是帶著一抹怪異的笑容,不再那麼順從,而是神情僵硬甚至帶著幾分嘲笑,“大小姐,到了這時候,您還能說出這種話,奴婢是喬家家生的,這時候才在這里伺候夫人,您不看看那些沒有死契的奴婢都去了哪里。黃媽媽和幾位管事都去了哪里。”

如同一盆冰水澆下來,喬月嬋打了個冷戰,還沒說話,就聽到外面婆子來稟告。“夫人,咱們的車馬不見了。”

車馬不見了?

喬夫人恍然坐在那里,好似什麼消息都不會再讓她驚慌。

喬月嬋卻慌張起來,“細軟都放上去了嗎?怎麼會不見了?讓人去追啊。”

婆子立即道:“前院已經有人去追了。”

喬月嬋松了口氣。

管事媽媽不禁笑起來。那笑容讓喬月嬋看得心驚,“你笑什麼?”

管事媽媽道:“大小姐,這車馬是追不回來了,上面有細軟,還有咱們府里很多人的賣身契,您說,誰追上馬車不會搶那些東西。”

現在喬家已經到了樹倒猢猻散的時候,平日里老爺、夫人也沒有好好籠絡下人,到了這時候還指望誰會護著他們。尤其是大小姐心狠手辣。桂兒乾娘倒是個老虔婆卻也是受了大小姐指使才做出收買老鴇的骯髒事來。桂兒清清白白的孩子何其無辜,出了事大小姐讓桂兒擔了罪名,伢子將桂兒帶出府。多少人都寒了心,誰會為這樣的主子去拼命。現在就算夫人和小姐想要逃,也不會有多少人願意跟著,那可是死罪一條。

喬月嬋臉色鐵青,“我讓人常家送信,常家會來幫忙。”

常家?

管事媽媽道:“小姐已經讓人送了兩次信,常家人想來早就來了,豈會等到現在,小姐想想當年楊家的光景,楊老夫人和常老夫人是手足之情,楊老爺不過是個貪墨的罪名,常家都冷眼旁觀,更何況如今我們老爺是謀反……”

喬月嬋手腳冰涼,“那不一樣,楊家那時候是楊茉蘭,常老夫人喜歡我……”喬月嬋說著站起身,“我去門上等,一會兒常家就來人了。”

喬月嬋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卻也沒有人來攙扶,她一路走到月亮門,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的衣服都被吹透了卻沒有人來送上一件氅衣。

為什麼常家人還不來,之前對付楊家,她也是為常老夫人鳴不平,她是將常老夫人當做自家的長輩。

喬月嬋想到這里淚眼朦朧,一定會有轉機的,一定會有人來幫她,她天生富貴,眼下不過是略有坎坷,一切都會變好起來。

終于看到一個人走過來,喬月嬋期盼地看過去,沒想到卻是桂兒乾娘。

喬月嬋皺起眉頭來,桂兒乾娘已經被攆出府,怎麼會又過來。

看到喬月嬋,桂兒乾娘一怔立即上前賠笑,“大小姐怎麼會在這里,身邊也沒跟著個人伺候,若是著了涼可如何是好。”

這樣諂媚的話讓喬月嬋心里禁不住舒服,卻豁然看到桂兒乾娘衣襟里鼓鼓的顯是藏了東西,立即皺起眉頭,“你拿的是什麼?這時候進府要做什麼?”

桂兒干娘並不驚慌,反而笑道:“聽說府里遭了禍事,我們這些人怎麼能不來幫襯,夫人、大小姐也要有個出主意的,大小姐別錯怪我,更別動了氣。”

看到桂兒乾娘笑嘻嘻的模樣,喬月嬋只覺得心里說不出的委屈,平日里對她低三下四的人卻也敢在這時候旁若無人的嬉笑。

“大小姐有沒有聽說罪官女眷要去哪里?”

喬月嬋咬緊了牙關,一臉的怒氣,想要發火不知怎麼的桂兒乾娘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仿佛比她高大的多,她心里開始有了懼意。

她竟然會懼怕一個粗使的婆子。

桂兒干娘圍著喬月嬋走了一圈,“聽說要去教坊,我正好與那里的管教媽媽有幾分的交情,大小姐不妨現在上下打點,免得將來去了之后無所依靠。”

“你胡說些什麼,誰要去教坊?我怎麼可能去教坊。”

“小姐還不知道,”桂兒乾娘接著道,“已經有幾家被圍起來,咱們老爺是官階低還沒輪到,聽說城門已經關了就怕人會脫逃,逃是逃不走了,還不如想想后路,我也是為了大小姐著想,等到官府的人來,喬家一根毛都拿不出去,到時候大小姐才真要哭咧。”

喬月嬋越聽越覺得可怕。

桂兒乾娘道:“大小姐聽我的沒錯,”說著伸手去拉喬月嬋的衣裳,“大小姐身上可帶著那塊萬福翡翠的玉佩?那還能當些價錢,大小姐將東西翻一翻給我,反正一會兒也要被人扯下來。”

喬月嬋不禁躲閃卻沒有桂兒乾娘力氣大,只覺得衣衫被人撩起來然后是一雙粗劣的大手狠狠地箍在她腰間,用力就將她的佩飾扯下來。

喬月嬋想要將東西搶回來沒想到桂兒乾娘一推喬月嬋踉蹌幾步摔在青石板路上。

“來人啊,來人啊,”喬月嬋大喊,卻怎麼喊也不見有人來幫忙,桂兒乾娘早就貓著腰走出了院子。

喬月嬋在地上坐了半晌,哭到眼淚再也流不出來她才站起身,這時候她只能自己站起身向前走,因為再也沒有人來伺候她,再也沒有人理睬她。

喬月嬋才渾渾噩噩地走回喬夫人房里,剛進門就聽到一陣喊聲,“快來人,夫人自盡了。”

喬月嬋聽得這話,仿佛頭頂上最后一片天也塌下來,她忙推門跑進去,喬家下人正將喬夫人從房梁上抬下來。

無論怎麼叫喬夫人都微睜著眼睛不說話。

“是夫人娘家人送了封信過來,”旁邊的管事媽媽道,“夫人看了之后就將我們攆了出去。”

喬月嬋不明白為什麼。

管事媽媽看不過去,“大小姐還不明白,現在誰也不願意和喬家扯上關系,就連夫人娘家也怕夫人做了官婢讓娘家丟了臉面,大小姐是時候為自己盤算了。”

是時候為自己盤算了,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準備和母親一樣去死,還是等著官府來抓?

管事媽媽帶著幾個丫頭退下去屋子里就剩下喬月嬋和床上的喬夫人。

喬月嬋覺得她就要被嚇死,她的心臟撲騰了幾下,卻沒有讓她昏過去,她就這樣縮在角落里怔怔地看著母親。

府里常有下人死,她早已經司空見慣,她從不覺得那些低賤的人死了會如何,可如今那些人卻要看著她們去死。

不,這不公平,不應該會是這樣,這一定是個夢,夢醒之后她還會是喬月嬋,高高在上的喬家大小姐。

來人,喬月嬋心里呼喊著,來人,快將我叫醒,等我醒過來我要殺了桂兒乾娘,我要剁了她的手,讓她知道對她無禮的下場,她要……她要做太多事……所有對她不敬的人都要去死,這樣才能驅散她的噩夢。

京外的駐軍進京之后,將馮國昌一黨團團圍住,馮國昌自戕,隨馮國昌一起叛亂的官員或死或被俘,三日的叛亂總算落下帷幕,街面上的死屍也陸續被抬走,乾凈的街面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逐漸地開始有平民百姓出門。

不過對於京官來說,仍舊沉浸在叛亂的余波中,開始有府邸被抄檢,和馮黨有牽連的官員都人人自危。

劉硯田府上是一片喜氣,終于等到叛黨盡數被俘,最大的功臣仿佛是劉家,是劉硯田一直守在上清院“護駕”,更何況劉家還救了濟寧侯府的女眷。

劉家與太后母家濟寧侯府只隔了一條街,叛黨作亂時想要進濟寧侯府,還是劉家的下人去幫忙和濟寧侯府的家人內外合力才算防住了叛黨。

不過劉硯田仍舊覺得整件事做的不夠好,宗室的下人救了閆閣老和一干文官,沒有達到他預想的結果。

政局上是半點都不能出差錯的,失之毫厘,謬以千里,本來他應該一並解決了周成陵和馮國昌,現在卻讓周成陵也撿了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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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換帖

周成陵要跟著獻王太妃一起去張家定下婚期。

楊茉從來沒見過這樣固執的男人,病成這樣還要自己站起來走過去,真是個傻子,沒見有多少人是定要跟著長輩一起去換帖納彩。

她站在醫生的角度上反對了兩次,得到的答案是斬釘截鐵的,“不。”

她搬出一大堆醫學名詞,周成陵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有他的一套方法,例如吃過飯之后會坐起來,然后試著站起身靠在墻上,雖然楊茉覺得那是不科學的,復健和虐待病患有一個根本的區別是,前面是循序漸進,后面是不管不顧急于求成。

不過周成陵在這方面上沒有商量的余地。

他說不,那就肯定就是不。

這件事上,這人不好說話到了極點。

現在楊茉總算是明白周成陵為何會把婚事定在明年二月,因為他覺得他能夠恢復的騎著高頭大馬去楊家娶親,也能牽著她在長輩面前拜堂,在周成陵看來,能親自做成這些事十分重要。

望著獻王太妃楊茉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獻王太妃道:“他從小就是這個脾氣,比誰都要拗,說一不二,他要站起來自己走,就讓他試一試。”

楊茉也只好答應,眼看著周成陵自己站起身來。

除了臉色不好,周成陵好像和正常人也沒什麼區別,就連獻王太妃來看都覺得很欣慰,楊茉卻很清楚地知道這個過程,眼看著周成陵站起身,楊茉覺得自己都出了一頭的冷汗。

獻王太妃笑著點頭,“好了,這下能跟我一起去張二老爺家中。”

獻王太妃在前面走,楊茉走過去,“小心一會兒又會吐。”

“不會,”周成陵很是肯定,“你只要等消息就好了。”

他很知道怎麼能讓她無話可說,楊茉沉下臉,周成陵卻露出笑容來,“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現在他學會了在她假裝生氣時微笑。

等到周成陵走了,楊茉去看閆閣老,閆家人都聚在屋子里等消息,楊茉仔細檢查完抬起頭看向閆老夫人。

“閣老傷口愈合不太好,有染病的癥狀。”

就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感染,在古代她的診室、臨時手術室已經算是很乾凈,每天都要仔細打掃消毒好幾次,就是為了應對緊急的傷患,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會感染。

閆夫人有些害怕,期盼地看著楊茉,“這病還能不能治好?”

楊茉搖搖頭,“我也沒把握,現在用的藥方都是我們斟酌后最合適的,只能看接下來幾天病情還會不會繼續發展。”

閆夫人還想說話卻被閆老夫人看了一眼立即噤了聲,連眼淚都不敢再掉出來。

床上的閆閣老睜開滿是紅血絲的眼睛,“楊大小姐……能救我……到今日……已是……我們求之不得,生死有命……不用再多強求,更何況……我至少今天不用死。”

閆夫人聽得這話眼淚頓時掉下來。

閆閣老看向楊茉,“只是……我想回去閆家……不知能不能……”

楊茉點點頭,“也好,保合堂里人多不適合休息。”現在閆閣老應該進行更加積極的抗感染治療,這樣靜養的方法已經起不到作用,她要想出更好的辦法來,“每日我去閆家看診,讓我的一個弟子住在閆家照應。”

閆老夫人站起身來,“我們閆家上下感謝楊大小姐。”

吩咐江掌櫃將閆閣老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楊茉帶著弟子跟著閆老夫人一起去了閆家將閆閣老安置好。

重新放置好傷口引流管,楊茉給閆閣老重新診脈換了單方。

這些藥都很常見,接下來是不容易找的人血血清。

楊茉看向閆夫人,“我要用許多和閆閣老相合的血,能讓我們抽血的家人都要過來讓我的徒弟們檢查,如果合適才能配血。”

增加血內白蛋白含量很重要,白蛋白和炎症呈負相關,所以增加人血白蛋白很重要。

閆夫人聽說過楊大小姐用人血給人治病,心里已經有了準備,“我就讓安排人過來。”

楊茉點頭,“千萬要是最近沒有得過病,沒有患過痘瘡這些大病的家人,我們還要仔細地逐一篩查。”

在現代人血白蛋白也很難找到,因為要求太高,這是昂貴的救命藥。

閆家上下頓時緊張起來。

楊茉帶著魏卯幾個一忙就是一上午,到了下午楊茉才得空進屋和閆老夫人說話。

閆老夫人拉起楊茉的手提起楊茉的婚事,“聽說獻王太妃已經去張家下帖,這是喜事一樁。”

楊茉聽得這話不禁有些臉上發紅,就算再大方的女子提起自己的婚事都會不太自在。

閆老夫人笑道:“我們府上的三小姐也在備嫁,好日子就是這幾天。”

這幾天嫁人?原來閆家要辦喜事。

閆老夫人說著吩咐下人,“去將三小姐叫來。”

楊茉想要去看魏卯準備的怎麼樣,閆老夫人將楊茉留下,“大小姐忙了那麼多天,總該歇歇。”

楊茉只好順著閆老夫人的意思重新坐下來端起熱茶來喝,不一會兒功夫閆三小姐被請過來,閆三小姐在外間脫掉氅衣,穿著海棠色褙子進了門,見到楊茉就上前行禮。

楊茉起身回了禮。

閆三小姐給長輩請了安就坐在楊茉身邊,“楊妹妹上次過來時我就想過來見面,只是妹妹那次走的急,也沒得說話。”

楊茉點了點頭,仔細地看閆三小姐,閆三小姐隱約透出些羞澀。

“你們兩個年紀相當,應該有很多話說。”

楊茉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其實最近她很少宴席,除了治病救人也很少和話家常。

閆老夫人道:“我讓人準備了宴席,”說著頓了頓,“也讓人去楊家請家中的長輩過來,今天難得日子好,大家聚在一起也算熱鬧熱鬧。”

閆夫人知道閆老夫人的心思,楊大小姐一直在忙老爺的病,閆家一直想要感謝,現在老爺的病雖然沒有好,好在大家都能平安回到府中,已經算閆家的大喜事。

這也是老爺的意思,萬一老爺的病不好就沒了……也是個遺憾,閆夫人想到這里心里不免酸澀,卻盡量將悲傷壓下去。

今天就該是個好日子,大家都要高高興興的才是。

盛情難卻,楊茉笑著看應下來。

閆老夫人吩咐閆夫人去準備,閆三小姐就拉著楊茉說話,“我的婚事是今年三月份定下的,之后我就沒出過門,一直在家中備嫁,做的女紅比我幾年加起來都多似的。”

閆三小姐說著帶楊茉去閨房里看那些女紅。

進了屋子,楊茉才發現閆三小姐閨房里空空蕩蕩。

“那邊才讓人來搬走,”閆三小姐說著整理鬢角,“我在屋子里坐著都覺得冷清。”

看到閆三小姐的緊張,楊茉才想到自己身上,周成陵說明年二月份成親,這樣算來也沒有多少時候,她還一點都沒準備。

楊茉眼看著閆三小姐的丫鬟將閆三小姐準備的女紅拿出來,不禁驚訝,“要準備怎麼多?”

聽楊大小姐的口氣好像一點都不知道,閆三小姐拉著楊茉的手,“其實我家里也請了兩個繡娘,若是大小姐不嫌棄,倒是可以請她們幫忙,她們手藝精做事也還算周到。”楊大小姐身邊沒有姐妹,這些話是不會有人和她說的。

楊大小姐的生母又是個姨娘,沒有經過明媒正娶,族里的長輩也是從鄉下過來,不知道京中的規矩,就算請人來幫忙誰又能說的仔細,母親來和她說起楊大小姐,她就想著能在這上面幫幫楊大小姐,免得宗室那邊挑剔。

閆三小姐盡量說的仔細,“不過有些東西要你親手繡,這樣才會好。”

雖說是她來治閆閣老的病,可是閆家上下卻都一心想著要幫她,楊茉心里頓時浮起一絲暖意,“姐姐和我說說,我女紅雖然不好,總要繡出兩件像樣的。”

“我學了個簡單的針法,”閆三小姐目光閃爍,“繡娘都說是懶人法子,不過我圖它簡單……妹妹想學,我就教給妹妹。”

楊茉和閆三小姐坐在一起做針線,閆三小姐是個爽利人,說話不遮遮掩掩,兩三句就說到了周成陵以前的王妃身上,“這幾天劉家那邊的消息也傳開不少。”

閆三小姐話中有話,劉家的消息連一個備嫁的小姐都知曉,可想而知京中女眷中已經傳開了。

閆三小姐接著道:“劉妍寧持家有幾分的手段,在宣王府時名聲就很好,這次叛亂更是幫襯了太后娘娘的母家濟寧侯府,大家都說劉妍寧在這樁婚事上吃了委屈,濟寧侯夫人做保山要給劉妍寧尋門好親事。”

和離的女子再嫁雖然屢見不鮮,但是沒有大張旗鼓再嫁的,難道劉妍寧還要開一個先例。

“你要有個準備,”閆三小姐有些擔心,“你們兩個日后難免要碰面,勛貴和宗室婦是經常會在一起的。”

閆三小姐要嫁去東平侯府,楊茉笑看向閆三小姐,“這麼說,將來我們也能常常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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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納彩

閆三小姐臉上一紅看向楊茉,“楊大小姐你讓我很敬佩,從前我沒想過家中會出什麼事,在內宅中從來都是被父兄庇護,直到那天晚上……要不是宗室那邊早些幫忙,我哪里還會有婚事,早就和祖母、母親一起丟了性命。”

閆三小姐說著低下頭,“從前我們聚在一起也說起你和保合堂的事,大家都覺得很驚奇也很好笑,一個內宅的女子那樣拋頭露面,真的出了事,我才知道可笑的是我們,你能做些事救人,我們卻只能聽天由命在內宅里等死。”

這些事不是誰都能理解的,楊茉笑道,“只不過是我家世代行醫,我才有了這樣的機會。”

閆三小姐抿嘴笑,“那不一樣,”說著看向楊茉頭上的發簪,“我跟你說說京里時興的頭面吧,出去宴席戴了又好看又不太顯眼,我母親說做了新婦最重要的是不要太惹人注意,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要盡快和那邊的女眷說上話,這樣才像一家人,才不至於被為難。”

新婦不免會被人指指點點挑三揀四,閆夫人這樣說很有道理,雖然她行事和普通女子不一樣,但是在某些地方還要和大家同流,免得讓人當做異類,這也是她一直想要做到的。

京里的內眷都有些奇怪的偏好,閆三小姐看著楊茉的褙子,“袖子是小緊口很別致。”

其實是楊茉為了做事方便才讓繡娘改的。

閆三小姐道:“明日我也讓人做幾件,送給要好的小姐。”

楊茉忍不住笑起來,看來她真要好好想想嫁人之後的事,認認真真地和閆三小姐一起看起繡樣來。

楊茉和閆三小姐在屋子里說話,閆夫人將宴席單子給閆老夫人看,“才平了亂,京中各家都很熱鬧,我們也不算大操大辦。就是大家一起吃個飯,外面人不會說什麼。”

閆老夫人點點頭,“三丫頭那邊你可交代了?”

閆夫人忙道:“交代了,讓三丫頭幫襯著楊大小姐準備準備嫁人時用的物件,這些事我們不好明說,她們年紀相當說起來會容易些。”

“楊大小姐不容易,家里沒有長輩幫襯,我聽說她那舅母也不是什麼善茬,才想到這個方法來幫她,雖說周十爺那邊是第二次娶妻。我看那架勢倒比誰都上心,楊大小姐這邊若是安置不好,說不得鬧出什麼笑話來,一會兒楊家長輩來了,你也說說京里的規矩,幫著她們謀劃謀劃,”閆老夫人說到這里松口氣,“我們一家老小要不是前有周十爺後有楊大小姐,早去了陰間團聚。何來現在的光景。”

閆夫人道:“娘說的是。”

等到楊名氏帶著陸姨娘踏進閆府,看到滿面笑容的閆夫人,陸姨娘不禁有些失神,她從來沒想過會去哪家做客。特別是像閆閣老這樣的人家,都十分看重禮儀,不會將她這個姨娘放在眼里,陸姨娘想著向楊名氏身後湊了湊。用手指戳戳楊名氏,讓楊名氏說話,自己則彎腰給閆夫人行禮。

楊名氏也行了禮才道:“聽說是閆閣老府上來請。我們都嚇了一跳。”

閆夫人聽說楊名氏的爽利,笑著道:“之前聽說楊大小姐肯救我們家老爺,我們也是出了一身的汗,”說著隔著楊名氏拉起陸姨娘的手,“幸虧有楊大小姐。”

陸姨娘雖然是個妾室,畢竟是楊大小姐生母,她不能怠慢。

看到閆夫人這樣親和,陸姨娘端著的肩膀也鬆下來些。

幾個人邊說話邊向院子里走,看到有人布置庭院,閆夫人笑道:“過兩天我們家的三丫頭就要出嫁,從上個月家里就開始布置,一直到現在還沒做好。”

陸姨娘看著這些,不由地心里有些緊張,她都還沒開始準備呢,若是茉蘭明年出嫁,她恐怕拿不出個像樣的院子來。

閆夫人適時看向陸姨娘,“聽說楊大小姐也在談親事了。”

陸姨娘道:“可不是,我從前也沒辦過,不知道如何下手。”

閆夫人笑容滿面,“我倒是有些經驗,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陸姨娘驚喜地看著閆夫人,“夫人能幫忙那自然是好的。”

張二老爺沒想到好不容易來趟京城卻遇到叛黨生事,一家人戰戰兢兢地過了好幾日,荊氏更是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聽到外面喊打喊殺就慌了手腳,家里連盞燈也不敢點。

一家人摸黑過日子。

到了晚上就疑神疑鬼,只要聽到丁點聲音,荊氏就會說:“完了,有人進來了。”

只要聽到這句話張二老爺就覺得脊背生寒,家里不敢開爐灶,冷水冷飯也不敢吃,荊氏一陣陣地哭,“好端端地在家里享福,來京城做什麼啊。”

張二老爺急了就訓斥一通,“都是你想要攀龍附鳳,說不定常家倒了將你也牽連進去。”

本來是一句狠話,卻把荊氏嚇哭了,一個勁地問張二老爺,“老爺說的是不是真的啊,萬一審常家真的審到妾身可怎麼辦?”

審什麼?審你這個愚婦是個勢利眼。

張二老爺本來是嚇唬人,聽荊氏這樣說自己心里也沒有了底氣,他們真是什麼也不知道,不知道外面作亂的是誰,什麼黨什麼黨,完全弄不明白,不知道會不會牽連到楊家。

直到守在外面的人看不過眼了,進門稟告,“張二老爺,我們是十爺那邊的人,這幾天一直守在門口,若是有事就會進來報信,您就放心吧,該做什麼做什麼,明天一早天就亮了。”本來是悄悄地護著這一家人,可就怕叛黨不登門,張家人將自己嚇死了。

張二老爺想到這個就覺得寒磣,京城果然不是他們這些人能住下的地方,隨便一個風吹草動他們都經不起。

推心置腹,他覺得其實將茉蘭帶走也不見得就是一件壞事。

在京外也可以行醫,張二老爺說出這話,荊氏就不干了,“老爺,您就省省吧,就你外甥女的性子在哪里都要鬧出大事來,我們家可經不起啊。”荊氏現在才發現,以張家這樣的小廟,實在供不起楊茉蘭這尊大佛。

就說周家,誰也惹不起。

在皇家眼皮底下搶食兒,那不是找死麼,十爺手里的那些人,進屋連個聲音都沒有,突然張嘴說話就將她嚇了半死,到現在她的心還突突亂跳個不停,再聽楊茉蘭將手伸進胸膛里給人捏心臟。

她就頭皮發麻。

於是等到獻王太妃再來張家,荊氏上上下下安排的妥妥當當,就怕出一點的差錯,甚至連回奉的物品都準備好了,見到獻王太妃立即一張熱臉貼過來。

獻王太妃笑著道:“這幾日可慌張了?”

豈止是慌張,他們全家都瘦了兩圈。

荊氏道:“多虧了十爺讓人照應。”說完立即看向旁邊的周成陵。

都說周成陵病的兇險,現在看來也不太像,好端端地跟在獻王太妃身後走路,她是見過那些要死了的人,臉上都會脫了相,難看的不得了。

周成陵眼睛清亮,相貌更是英俊,走起路來身體筆直,就算是有病,也頂多是和他們一樣受了點驚嚇,在看旁邊的蔣平,臉上沒有笑容護在周成陵身邊。

這老爺眼神要多不好才會將蔣平當成和楊茉蘭結親的人啊。

說了會兒話,張二老爺站起身看向周成陵,“十爺能不能和我去外面走一走。”

獻王太妃聽得這話有些擔憂,可現在是女眷說話,張二老爺要出去也是情有可原,只得看向周成陵。

周成陵很自然地站起身來,“我和張二老爺出去。”說完跟著張二老爺出了門。

張二老爺沒穿氅衣,周成陵也沒上阿玖服侍,兩個男人就這樣走到院子里。

“周十爺,”張二老爺一直盤算著要怎麼和周成陵說這樁婚事,見到周成陵有些話他就說不大出來,不過今天周成陵和之前不一樣,好像人很隨和,目光溫和,仿佛慫恿著他說心里話,“你的病怎麼樣?若是二月成親,能不能吃得消?”

周成陵道:“離好日子還有近三個月,能恢復好。”

兩個人邊說話邊向前走。

“我們茉蘭沒有了爹娘,自己孤零零在京里,我……想起來就不安心,十爺又有病在身……”

周成陵停下腳步,“二老爺放心,我會好好待她。”

張二老爺聽說越是勛貴越愛繞著彎說話,沒想到周十爺會這樣直率,倒讓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張二老爺帶著周成陵繞著張家院子走了兩圈,走到後面張二老爺冷汗都冒出來,覺得這樣讓周成陵溜腿不太對,可是他實在放心不下,不能讓一個連路都不能走的人娶茉蘭。

張二老爺終於停下腳步,周成陵看起來臉色蒼白了些,雙眉微蹙,臉上的線條略微繃氣,所以顯得比剛才多了幾分氣勢,其余的都還好,張二老爺咳嗽一聲,“那就定在明年二月吧!要快些準備,不要差了禮數。”

周成陵向張二老爺行了禮,“我會仔細安排,”說著從懷里將納彩的帖子遞過去,“今天已經備好了納彩用的物品。”

納彩要男方送十件物品,取的是十全十美的意思。

沒想到周家都準備好了。

張二老爺道:“那就送去楊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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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來人

閆夫人和楊名氏、陸姨娘說話,楊茉和閆三小姐就在旁邊屋子里坐著,偶爾能聽到外面閆夫人的笑聲,閆夫人道:“你們可請了保山?”

女方、男方都要請保山。

陸姨娘道:“還沒有。”

閆夫人道:“我來做這個保山如何。”

說到婚事楊茉不免有些不自在,又怕閆三小姐笑她,就站起身去給閆閣老看藥方,閆三小姐也跟著一起過去,看著楊茉把脈開方一氣呵成,閆三小姐不禁羨慕,“妹妹也教我些醫術吧,不敢跟著妹妹學,卻能看些書來看。”

楊茉還沒說話,閆老夫人已經道:“就你那性子還想學醫術,恐怕看一年也看不完一本醫書。”

閆閣老也道:“那些枯燥的東西,沒有沉穩的性子是如何也學不好的。”

說了會兒話,楊茉和閆三小姐去外間,接著就聽到閆閣老和閆二爺說話的聲音,閆閣老格外嚴厲讓閆三小姐不禁吐了吐舌頭。

“我爹爹總是對二哥特別嚴厲,”說到這里閆三小姐覺得有些傷感,“大小姐說我爹爹的病有可能不會好?”

楊茉道:“都是很難說的,閣老畢竟在雪地里凍了太久,我又不得不用那樣的方法救他的性命,你知道一個人在身體狀況不好的情況下,很多病都不容易好,拖下去只會越來越重,我們現在也是在想辦法。”

“我們都知道了,”閆三小姐低聲道,“我去祖母房里的時候聽到祖母和母親說,我和二哥都哭了。”

雖說人要知足,父親在衙門的時候就差點死了,現在總算還能靠在床上和他們說話,可是想到將來可能發生的事,閆三小姐心里還是舍不得。她都不想出嫁,只想在家中陪著父親。

楊茉安慰地拉起閆三小姐的手,誰都會有這一天,人都會生老病死,不過總有一天醫術會快速發展到現代的水平,能放緩這個的過程,讓人的生命長些,大家更多時間在一起。

楊茉覺得自己來到這里,努力的方向是對的,起碼她沒有辜負楊茉蘭的生命。

閆三小姐靠在楊茉肩膀上掉了眼淚。“我都沒好好侍奉爹爹。”

楊茉何嘗不是,不論在古代還是現代,離開父母了才想起沒好好盡盡孝心。楊茉道:“說不定等你婚事到了,閆閣老一高興身體也能好起來。”

閆三小姐眼睛有些發亮,“真的嗎?”

雖然楊茉信奉醫學,但是她也希望會是這樣,楊茉點點頭,“希望會。”

不一會兒功夫,就有下人來道:“宴席開了。老夫人讓兩位小姐過去。”

閆三小姐拖起楊茉的手,“走吧,我們去吃飯。”

吃過宴席,楊茉和楊名氏、陸姨娘回到楊家。

才下了車。楊家管事就迎上來,“周家來送納彩的物件兒,都在院子里等著呢。”

看來周成陵已經讓舅舅點了頭。

楊名氏笑道:“沒見過這樣急著要娶妻的,十爺為了這樁婚事真是費盡心思。”

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總算是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結果,周成陵今天早晨跟獻王太妃一起走的時候就心情不錯。

楊茉跟著陸姨娘進了內院,周家的管事立即迎上來。恭恭敬敬地道:“這是納彩的物件,太妃和十爺都在張家,張二老爺說直接將東西搬過來。”

陸姨娘接了帖子,周家管事立即命人將東西抬進屋,又給陸姨娘道了喜才退出去。

陸姨娘看著滿屋子的箱子不禁有些驚訝,“不是說十件物件嗎?怎麼抬了十箱過來,”說著看向楊名氏,“這要讓我們如何準備回奉。”

楊名氏掩嘴笑,“那還不容易,多做些麵娃娃、麵石榴,將來大小姐嫁過去好多多開枝散葉。

要準備回奉禮和宴席,荊氏過來幫忙,看到周家給的納彩禮不禁羨慕,“呦,我們哪里見過這樣多的納彩禮,這麼看來等到送彩禮的時候定然少不了。”

楊名氏笑起來,“那是自然,你們那里怎麼跟京中相比,何況我們大小姐要嫁的是宗室呢。”

荊氏已經見識了楊名氏的口舌不敢多說話,埋怨地看了楊名氏一眼,“我也是為茉蘭高興。”

自從獻王太妃上門提親,荊氏就變得規規矩矩。

陸姨娘笑道:“送彩禮還早著,要等到二月份完婚的時候,如果快準備回奉宴,別的都可以緩一緩。”

楊茉從屋子里出來,剛要交代梅香去保合堂,荊氏立即上前道:“這都什麼年月了還要去藥鋪,成親前要避客,安心在屋子里做女紅才是。”

荊氏話音剛落,門上的婆子就來道:“有位文正公夫人來了。”

文正公府,那不是董家。

楊茉和楊名氏迎出去,董夫人穿著紫紅色妝花褙子,梳著圓髻和累金鳳,是盛裝打扮。

大家各自行了禮。

董夫人急著看向楊茉,“楊大小姐,宮里可能有痘瘡,太后娘娘說請你過去看看。”

痘瘡?現在這個季節在宮中流行?

楊茉道:“已經確診了嗎?痘瘡不難確診,人可挪了出來?”

董夫人聽得這話也說不上來,“我是去慈寧宮時聽說的,大家正好說保合堂要用種痘的方法防痘瘡,我就多說了兩句,正好太后娘娘就說宮里有個太妃在發燒,太醫院說可能是痘瘡,讓大小姐去看看,馬車在外面等著,事不宜遲,楊大小姐帶上東西我們進宮去吧!”

楊茉看向梅香,“將診箱拿好,我們跟著文正公夫人進宮。”

董夫人不由地看向楊家來往的下人,手里抱著紅緞子,顯然是要張羅喜事,於是笑著看向楊名氏,“聽說要和周十爺結親,婚期可定下了?”

楊名氏滿臉笑意,“定下了,明年二月就完婚。時間緊了些,家里上上下下都忙開了。”

聽得這話,董夫人松了口氣,細微的表現幾乎能讓人看出來。

楊大小姐要嫁人了,家里也就不用再鬧起來。

昭兒和老爺的關系也能緩和,畢竟父子,一切都會好轉。

這一天她也是盼的望眼欲穿,好在楊大小姐的婚事定的還算快,否則照她想的,還要鬧個一年半載。

楊茉隨著董夫人上了馬車。然後仔仔細細問起來,“慈寧宮還有別人在?”

董夫人道:“叛黨的事將太后娘娘嚇了一跳,我和幾個夫人進宮問安,也是我不該說起保合堂的事。”

楊茉就想到董昭幫她找了不少病牛。

董夫人是聽說痘瘡,怕保合堂用的種痘方法牽連到董家。

楊茉轉頭看董夫人,董夫人眼睛里有些愁緒,“夫人好似有什麼心事?”

楊大小姐那雙眼睛仿佛要將她看穿了,董夫人有些不舒服,這趟也不是她想要來的。是太后發了話,要說從前她真的很喜歡楊大小姐,楊大小姐救了昭兒,可如今她也是身心疲憊。老爺歸京之後,家里就沒有一日消停,好似她做什麼都不對,如果昭兒能順著老爺的意思。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

董夫人竭力遮掩著,“大小姐不用擔心,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不過去看看就能回來。”

董夫人來找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差錯,楊茉是事事小心慣了,遇到事不免多想些。

這樣思量間,馬車到了宮門口,下了車立即就有宮人來接應。

楊茉帶著梅香一起進了慈寧宮。

進到大殿里,楊茉上前行禮,只聽得一個慈祥威嚴的聲音道:“起來吧。”

楊茉這才起身抬起頭,太后娘娘靠在軟榻上,身邊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子正跪坐在旁邊給太后揉著肩膀,那女子生得眉眼通透杏臉桃腮十分的漂亮,下頜有一道美人溝,笑起來格外的明顯,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再去瞧。

“妍寧,”太后娘娘輕喚一聲,“你也歇歇,我這身子受用多了。”

妍寧。

楊茉覺得這名字聽起來很熟悉。

劉妍寧,楊茉想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不免心里一沉。

皇上御賜給周成陵的發妻。

雖然早有準備,可是當遇到這個人的時候,還是不能漠然,有些人就是不能當做平常人般對待。

因為她們被一個人連起來。

劉妍寧畢竟曾是他的妻。

閆三小姐才說她不一定哪日會遇見劉妍寧,她還以為會在成親之後,沒想到今天突然就見了,楊茉盡可能讓自己表現的淡然。

董夫人坐下悄悄地看了一眼周圍,氣氛似是有些尷尬,不過楊大小姐仿佛並不在意。

楊茉站起身又向太后娘娘行了禮,“聽文正公夫人說宮里有了痘瘡,若是痘瘡就要仔細防護,免得傳起來。”

既然是讓她來治病,她不妨立即將話題引到病癥上。

太后娘娘仔細地看了眼楊茉,神情有幾分的深沉,旁邊的劉妍寧適時收起手,仿佛要給太后娘娘思量的功夫。

太后娘娘點點頭,“耳垂大,額頭寬,人中也很深,是個福相。”

這是在說她?楊茉按住心中的驚訝,讓她進宮治病怎麼會突然說起這個。

劉妍寧臉上帶著些許微笑,好似和太后娘娘的情緒融為一體,沒有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楊茉,也沒有飽含深意地揣摩,而是十分的坦然。

坐在旁邊的寧妃忽然站起身,拉起楊茉,“方才太醫院的丁院判來看了,說不是痘瘡,已經將人挪了出去,倒讓楊大小姐白跑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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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當真

宮中的情形瞬息萬變卻也不會這樣,將人叫來診斷卻突然說沒事了。

楊茉放下診箱,這里的氣氛讓人覺得奇怪。

特別是這位寧妃娘娘,她們從來沒見過面。

寧妃娘娘親切地將楊茉拉到旁邊坐下,“聽說楊大小姐救活了閆閣老,外面傳進來的消息,說的一驚一乍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今天楊大小姐在這里,就講給我們聽聽。”

楊茉微低下頭,裝作謙卑,“只是一般救人的方法,算不得什麼,外面人不懂得才會看著驚訝,其實治病救人無非是診病、用藥,都是一樣的,只是各家有各家的法子。”

說白了就是這樣,沒什麼稀奇的,大家也免得那麼好奇。

寧妃娘娘捂嘴笑,“你瞧瞧楊大小姐多會說話,不過幾個字就將我們通通打發了。”

太后娘娘今天格外有耐心,目光溫和卻不住地看著楊茉,“聽說開了刀,還用手去捏心,是不是真的?”

太后娘娘早就知道的清清楚楚,她不過就是點頭應個景,楊茉道:“也不是什麼用手捏心,只是一種治病用的法子。”

劉妍寧莞爾一笑,笑容燦爛讓人看著舒服,就是笑到後面忍不住咳嗽兩聲。

劉妍寧這幾聲咳嗽,讓人重新將目光放在楊茉身上。

如果周成陵這時候在,就該能唱一出戲了。

“妍寧身子不好,讓楊大小姐給診診。”太后娘娘忽然說話,頓時將一池水吹皺了。

劉妍寧聽得這話卻湊過去在太后娘娘耳邊說了幾句話,太后娘娘點點頭,“那也好,”說著看拉起劉妍寧的手,很是親昵,“既然吃陳院使的藥好用就接著吃,哀家的病倒是好的慢,還是讓楊大小姐給哀家診治吧!”

楊茉站起身吩咐梅香打開藥箱舀了診枕給太后娘娘看脈,“太后娘娘膝蓋、足踝、肩膀、手肘、手腕,平日里會不會經常有種灼傷的疼痛,有時候這個地方好了,那個地方又疼起來,嚴重的時候持續十幾日就會好。”

太后娘娘笑著點頭,“哀家這個老病根有些年了。”

劉妍寧低頭看著楊茉很是仔細,彷彿不放過楊茉任何一個表情,尤其是楊茉診脈的時候,劉妍寧的笑容深了些,楊大小姐果然是個女醫,診起病來責無旁貸,真正要懂得會處事的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會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劉妍寧趁著這時候看了一眼寧妃,本來伸著脖子看的寧妃好似讀懂了什麼意思,忙上前兩步,“楊大小姐可有方子能治癥?”

楊茉道:“我要看看平日里太后娘娘用的單方。”

不一會兒功夫宮人將兩張方子舀來,“一張是病急的時候用的,一張是平日里用的。”

楊茉低頭看過去,都是治寒痹的方子,用的藥都極為精準,“這兩張方子極好,不用另開方子。”

不是所有病癥都能用西藥。

太后娘娘點點頭,贊賞地看著楊茉,“這藥方還是當年張院使傳下來的,張院使之後太醫院這些年確實懈怠不少,難得民間有楊大小姐這樣的女醫。”

寧妃道:“楊大小姐不是師承白老先生嗎?”

白老先生的灸法是極為有名的。

楊茉道:“病重時用針法也會有些用處。”

寧妃笑道:“太后娘娘不妨試試看,平日里太醫來診也是諸多不便,楊大小姐過來倒少了許多麻煩。”

太后娘娘就笑道:“不知道楊大小姐可願意?”

太后娘娘面前誰敢說個不字,楊茉站起身,“願為太后娘娘分憂。”

就這樣簡簡單單的一次見面,讓楊茉要連著好幾日進宮。

楊茉看向劉妍寧,劉妍寧正伸出手來端茶,她手指上戴著只玉扳指讓楊茉看著很眼熟,好像和周成陵手上那只扳指一模一樣。

楊茉伺候太后娘娘用了針,又扶著太后娘娘在屋子里走動了兩圈。

太后娘娘臉上不掩舒坦,“好多了,怪不得那麼多人都要去保合堂看病。”

楊茉道:“方才施針,看到太后娘娘肚腹發漲,脾不和,則食不化;胃不和,則不思食。脾胃不和則不思而且不化,應用幾日健脾補血的方子。”

楊茉這些話說得太后娘娘不住地點頭,尤其是說對了癥狀很是歡喜,“哀家這幾日就是飯食進的不好。”

楊茉去一旁寫了單方,太后娘娘吩咐宮人端來賞賜,滿滿一托盤的小銀錠,還有盤女子佩戴的各種香包,太后親手挑了只讓楊茉戴上,楊茉舀到手里有股清涼的檀香味兒。

寧妃娘娘眼睛在楊茉身上轉了好幾圈,親自將楊茉送出慈寧宮。

回到楊家,陸姨娘立即迎上來問,“可有什麼事?”

楊茉道:“沒什麼,只是給太后娘娘診病。”這次進宮比前兩次都要輕松,好像只是太后娘娘看中了她的醫術。

滿屋子的人,除了寧妃娘娘看起來有些怪異,別的人都還算尋常。

楊茉換了衣服徑直去藥鋪看周成陵。

周成陵這幾天有些忙,楊茉去的時候周成陵正和蕭軻說話,見到楊茉過來就讓蕭軻退下。

楊茉抿著嘴給周成陵把了脈,準備站起身去開方子,“等一會兒讓魏卯進來給你施針。”

“魏卯?”周成陵看向楊茉,“為什麼要讓魏卯過來。”

楊茉道:“昨天我已經教魏卯學了怎麼給你施針,總要讓他自己試著治一次。”

周成陵看著楊茉淡淡的神情,好似有什麼事沒有說出口。

楊茉站起身,“外面還有病患,我過去看看。”

周成陵撐著身體從床上坐直,伸出手想要挽留她,卻沒能拉住她的手,楊茉想起她生病那晚周成陵虛弱地跪下嘔吐,不由地又有些心軟。

“有什麼不痛快的事?”她今天好像不太愛理睬他。

“你有沒有見過劉妍寧?”楊茉抬起頭來問。

周成陵一怔,沒想到楊茉會問起這個,“見過,不過沒看得很清楚。”

成親了那麼多年能沒看得清楚?

“今天我在慈寧宮看到劉妍寧了,她生的很漂亮,手上還戴著和你一模一樣的扳指。”

周成陵看著楊茉,好像對楊茉的話有些費解,“那是我們成親時的彩禮。”

楊茉瞪著周成陵,她知道劉妍寧露出扳指給她看是故意作為,不過既然那只扳指給了劉妍寧,周成陵自己怎麼還天天戴。

周成陵很不在意,“這是家傳的,我舍不得放起來,她的那只可能是長輩找出來的,和離的時候也沒送回來。”

楊茉點頭,“送出去的東西哪里能舀回來,畢竟她做了幾年你的正妻。”不知道周成陵對劉妍寧這件事有沒有隱瞞,他這個人向來心思很深,誰知道說出來的話是真是假。

大約是看出來楊茉的心思,周成陵也沉默下來,半晌才道,“我怎麼躺在家里也有災禍砸在臉上。”

周成陵這話,好像讓她覺得自己有些小氣,楊茉皺起眉頭,“我可不是小氣的人。”

周成陵似笑非笑,不過這時候不停地點頭,“對,你不是小氣的人。”

周成陵抿抿嘴,“這話說出來又有點酸,要不然我們成親之後,我納幾個妾室,也好讓你少些善妒的名聲。”

這話就像一把刀插進她心里,楊茉抬起頭怒目以示,古代男人將納妾掛在嘴邊不當做什麼,這一點還真是沒法和他們交流,興許成親之後周成陵真會多納幾個回來開枝散葉。

“怎麼了?”

楊茉冷冷地道:“納妾沒問題,只怕到時候你身子受不住。”

都病成這樣了,還惦記著納妾,她可沒有那麼好的脾性給他安排每日要去哪個妾室屋里,等到妾室生孩子她做家用的接生婆。

周成陵說完去拉楊茉的手,楊茉轉身又讓他拉了個空,轉身走出門,吩咐魏卯和蕭全去給周成陵施針。

楊茉看完病患,轉頭看到魏卯欲言又止。

“怎麼了?”楊茉問道。

“周爺有些不大好,好像比平日里重似的,坐著都會頭暈。”

難不成是她推得重了,誰讓他說那樣的話。

楊茉凈了手進屋去看周成陵。

“今天覺得不舒服?”楊茉低聲問。

周成陵每次和她說話都盡量撐著起身,這次也是艱難地挪動著,那天去張家的時候還很精神,怎麼從張家回來就變成這樣了,不知道是不是走動幾步傷了元氣。

周成陵坐起來,讓楊茉給他檢查。

按壓的時候看著他皺起眉頭,“有些疼。”

“這幾天好好歇著吧,不要見太多人,說太多話,你的病本來就要靜養,不能有情緒波動。”

楊茉說完話,周成陵拉起楊茉的手,“生氣了?”

楊茉故意不去理睬他。

“我一把年紀了,哪里還敢納妾,”周成陵道,“我這身體也經不起折騰,還是算了吧!”

楊茉憋著不說話。

周成陵又道:“我是為了逗你,誰知道你就當真了。”

什麼時候開玩笑不好,偏是今天,順著她的話茬說出來,聽起來好像是真的。

有句話說得好,自作孽不可活。

周成陵皺起眉頭,果然一著急就頭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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