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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6 22:42:55
第三卷 敗軍程家

  第一章  決斷

  程平和老公爺一塊留在了仁心堂,綺羅也留下了。程平就泡在藥湯之中,而且就在院子裡。太君倒是想跟綺羅說說,讓兒子能不能別這麼在院子裡,畢竟已經是深秋了。綺羅對老太君還不錯,就算被她置疑了,不過十八年的情誼,還真不假。她看看天,好一會兒,才說道,「解毒的法子很多,但是最有效的,就是以毒攻毒,藥浴湯是劇毒,只能放在露天的地方,不然照顧他的人,很容易跟著中毒。」

  太君不再說話了,只能柱著枴杖靠在了廊柱上,這些日子,太君除了為程家敗軍之事奔走外,其它時間都留在了仁心堂。御醫柴波都留下了,而且不眠不休,皇帝再怎麼著,對柴波還是信任有加的,派小蘇拉來看柴波,直接被柴波趕走,他忙著呢。

  小蘇拉又不懂醫術,只看著老公爺在屋裡,渾身發燙,神智不清。而程大爺在院裡泡著,臉一半用黑藥泥包著,看著可嚇了。他也就回去如實匯報了。

  「柴御醫?他很忙,忙著跟段大夫,段姑娘研究藥方,人都瘦了,顯然救不救得活還是兩兩之數。」

  皇帝想想也是,若不是救人性命,柴波也不可能一直留在仁心堂。皇帝也算是中興之主,老爹留下一個亂攤子,要他收拾。剛把長達十年的內亂給平定了,外敵又要入侵。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起了葫蘆按了瓢,這也就算了。內亂如何發生的,他很清楚。門閥林立,各有壁壘。像程家。秦家這樣擁兵自重者,他已經厭煩透了。所以程家這回去打這場必輸無疑的戰爭,他是預料到了結尾的,活著回來,就是敗軍之將;若是死了,他的兒子還沒成氣候,倒是可以馬上削兵權了。結果現在結果是,老公爺誓死與敵周旋,為第二次援軍爭取了時間。雖說是敗了,可是這回敗得是很有氣節的。

  鞍然雖說面上強硬。可是卻也不敢真的再戰,他們很明白,永安朝是拖得起的。而他們是死一個少一個。於是永安朝一求和,他們馬上就不打了。和談之時,大家顯然都知道對方的底限在哪,倒是比較順暢。這比自己當初預想的好多了,若不是老公爺的忠誠,只怕沒有這麼好的結局。

  當然為帝者,對武將還真沒那麼多好心。他更深一層的考慮是,秦家!這回秦家可是毫髮無傷。若是自己把程家打下去,那麼兵部就是秦家一家獨大,這太凶險了。這非他所願。

  於是在太君的奔走之下,在程家父子慷慨赴義,此時生死未卜的高風亮節下。朝庭終於下了旨意,表明。鞍然一戰,程老公爺與右將軍程平奮勇殺敵。加五百戶食邑,程平還封了一個伯爵。這就是結果,朝庭承認了程家雖敗尤榮的戰績,他們安全著陸。

  若是之前,太君也許是會開心的,可是現在,程平泡在藥汁裡,沒人敢說,他能活,老太君心無刀絞。其實人真是這樣,若是說程平真的死在了戰場之上,老太君也會痛苦,也會傷心欲絕,可是萬萬比不上此時看著兒子明明很清醒,卻離死神不遠那種揪心,就如凌遲一般,一點點看著兒子的生命在消亡,自己一點忙也幫不上那種痛,比一時的剜心之痛,痛苦萬倍。

  怪誰,其實誰也怪不了。她也知道自己那天把顧夫人得罪了,不過她竟然覺得顧夫人不很生氣,反而顧家的小子更生氣。是啊,她是母親,她遷怒得不是地方,但她是母親,她總想著要遷怒。已經過了一個月了,兒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兒媳婦,只敢躲在柱子後面偷看,因為她止不住淚。

  段神醫,顧夫人,柴御醫都瘦了,他們真的盡力了,果然救不活嗎?她思索了很久,下定了決心,柱著拐慢慢的敲著暫作休息室的診室。

  顧仁正給柴波,段鼎,綺羅盛雞湯,這是他從家裡帶來的,綺羅已經一個月沒回家了,程家父子的事,外頭也傳得沸沸揚揚,這回綺羅雖然不是主角,但是能跟在御醫柴波的後頭學習,對長春堂來說,也是一件幸事。對提升長春堂的名聲有幫助。所以就算這麼久沒回家,婆家也都沒說什麼。當然,主要是,顧仁兩頭跑,白天回去,晚上過來。誰也不能說綺羅紅杏出牆的。

  「程夫人。」段鼎先看到,忙站起。

  柴波對太君也挺敬重的,也跟著站起。而綺羅幾乎是跟段鼎一同站起的,不過她站起的姿式是最好看的,利落之中,帶著幾許柔美,這非一日之功能練得出來的。

  老太君對他們笑了笑,「打擾各位用點心了。」

  「如若不棄,一塊用點吧!」綺羅請老太君坐下,給她布的碗筷,連擦手的布巾都放在一個小碟之中,擺在老太君的右手邊上。

  太君怔了一下,這是自己在家的習慣,再看看,綺羅對段鼎和柴波也這麼擺著,連顧仁面前也有一套,顧仁表示很無語的拿布巾擦著手,顯然已經是認命了。柴波和段鼎倒是挺習慣的,他們是學醫之人,隨時洗手,擦手,這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了。

  綺羅端上湯,一人面前還有一塊胡餅。顯然,他們就算是用點心,也不會隨隨便便的抓個餅子亂咬。

  點心都上了桌,有話也不能說了,五人安靜的吃著點心。而對段鼎,柴波,綺羅來說,此時就是放空腦袋,讓自己能歇一會,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

  終於吃完了,丫環收走了碗筷,綺羅順手擦了桌子。看她仔細的樣子,太君很確定,這丫頭不是一般的潔癖。一個月了,她瘦了很多,但頭髮一絲不亂,她的衣服也沒有在忙亂中,出現什麼褶子,污漬。

  而這些日子,有時,她在也這裡留宿,就在診室裡,她不想離丈夫兒子遠了。她也注意到,綺羅沒躺下,她除了去內院洗澡更衣,留在外頭時,她就沒見過她躺下。她總是坐在診室的一角,靠近門邊的位置,背後墊一個大大靠枕,就那麼靠著打盹。她的丈夫會勸她躺下睡一會。她就笑,但卻沒有改變過。

  太君知道,她是怕夜間有事,不好起來才這樣的。不過這又讓太君懷疑了,這也是自己的習慣。她行軍多年,深知,在軍營之中,男人與女人的不同。男人可以隨意的套上盔甲就馬上投入戰鬥,而婦人卻不可能,就算把長髮與男人般束起,但婦人的頭髮比男人的長得多,收拾更不易。衣裳也是,為了害怕夜間的偷襲,她們能做的就是穿戴得整整齊齊的,然後不讓自己躺下,以保證隨時能第一時間投入到戰鬥之中。

  她不否認,這種習慣其實很多女將都會有,但綺羅是醫女,她為何有?顯然這不是段神醫教的,因為在另一間診室裡,段神醫和柴御醫都已經睡得很沉了。所以此時,綺羅是在守夜,無論誰出了問題,作為年輕的她可以馬上起來,讓柴波和父親都能好好歇歇?

  「程夫人,可有何事?」段鼎看太君一直盯著女兒,忙拱手問道。

  「已經一個月了,平兒可有機會?」太君懾住心神,直接問道。

  「已經一個月了?」柴波還真沒計算過,忙看向了綺羅。

  「是!」綺羅笑著點點頭,她挺喜歡這老頭的,看著跟父親年紀差不多,但性子就活潑多了,醫術也高,這一段時間,真的讓她偷了不少師,她一直與段鼎一脈相承,沒什麼機會接觸外面的名醫,這對她來說,其實也是有一定的局限性的,此時柴波的出現,多少也是在她醫術的瓶頸之上打開了一個小口,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了。很多之前沒有解決的問題,現在都有了突破口,這讓她這一段時間,並沒有因為程平的毒而壓抑的原因,她知道,自己又上了一新的台階,這對一個醉心醫術的人來說,自然是無比的喜悅的一件事。

  當然,她還真不是不在意程平,但是她上世真的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眼看著無數的生命就在她身邊消亡,她其實這方面比段鼎強多了,段鼎沒有她一天之內就能看著數千人瞬間死去的經歷,一個程平,救了一個月的累心之舉,讓段鼎真的有些疲憊不堪,臉也就更黑了,而綺羅卻淡定很多了。

  「你說!」柴波捅了綺羅一下,意思是,你最小,你來解釋。段鼎也對女兒點點頭,他真的很累了。

  「太君,大爺的毒這一個月,我們清了十之八九。他的五臟也修復得差不多了。但是……」綺羅深吸了一口氣,「但是,上回民婦說過,大爺來得太晚了,毒已經深入骨髓,只要大爺離開浴桶,毒血就會不停的出來,他還是會死。」

  「沒有辦法了嗎?」

  「我們商議了一個法子,不知道成不成。不過成了,大爺就能活著。不成,也不用不這麼痛苦了。」綺羅想想說道。

  「那試試吧!」太君直接說道。

  大家一塊詫異的看著太君,都不用想想嗎?當然,除了綺羅,是啊,除了綺羅,她實在太瞭解太君了,對她來說,此時泡在藥水中的兒子,是生不如死的,還不如讓他來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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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程平

  綺羅開始準備了,他們三人商量了很久,這一個月,除了是不停的在給程平解毒之外,他們其實是在尋找一種方法,像程平這樣,能毒入骨髓,又神智清醒,有強大堅忍之心的並不多。他們一邊試藥,一邊還會問程平的感覺,這對他們來說實在是一次很珍貴的經驗。連段鼎,雖然覺得救不了而痛苦,但是他卻也在為這次珍貴的經驗而興奮不已。

  所以一個月的時間,足夠他們積累經驗、數據,然後進行最後一搏了。毒入骨髓怎麼救?總不能把骨髓抽出,讓新的骨髓長出來吧?其實這個也可以考慮,他們試過,一天抽出一點點,但是結果是,新的跟舊的繼續產生新的毒素。他們最後的一擊是,平衡之道。

  中醫其實處處講究的就是平衡之道,中醫認為,只要身體裡各處都平衡了,人的身體才會好。現在既然他們已經去除不了程平身上的毒了,那麼,他們就用其它的毒加入到程平骨髓之中,讓它們自己平衡去。

  其實看著似乎覺得挺簡單的,但是這卻是最難不過的。首先,得確定是什麼毒來克制。不是什麼毒都可以的,弄不好一劑下去,與先前的合成一氣,程平就一命嗚呼了;其次就是劑量了,找到合適的毒,還得有精準的劑量。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程平也得死,少了沒用,就得被吃掉。

  所以這對柴波,段鼎,綺羅來說。都是不小的挑戰。綺羅倒是知道什麼毒能克制,不然。這些日子,程平能活著被他們折騰?但是劑量就是問題了。抽出程平的血,打在兔子身上,待兔子不成了,開始試著打入新的毒素。結果並不樂觀,後院的石灰桶裡已經不知道化去了多不兔子的屍骨。

  現在就算他們找到一定的劑量,其實,他們也不知道這個劑量對不對,用柴波的話說,死馬當活馬醫吧。

  這邊他們準備著。那頭,程家的人都來了,不管成不成的,總得當最後一面見了再說。

  當最小的程樂撲到桶前時,一下子被綺羅伸手攔住,當然,她也被習武的程樂撞到了木桶邊上,顧仁真是被程家人氣瘋了。

  「懂不懂規矩?這是醫館,離遠一點。」

  程樂還真沒被父母之外的人這麼吼過。一下子就嚇傻了,綺羅的背被撞了一下,有點疼,輕輕的放開了程樂。動動肩膀,慢慢的站直,「不要碰任何東西。也別靠太近。」

  「樂兒,聽姐姐的話。這裡的東西都有毒。」程平柔和的看著妹妹。

  「大哥,他們都不讓我來看你。你沒事了吧?」程樂還想靠近一點,他們幾個小的,其實都很依戀著大哥的,結果說大哥傷得很重,她就一直鬧著來看,結果看到大哥泡在漆黑如墨的藥水之中,臉也跟之前不同了,她就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大哥沒事,你都多大了,還哭。」程平還是一派雲淡風清。

  「大哥,我要走了。」程安拉開妹妹,輕輕的對哥哥說道。

  「去哪?」程平馬上瞪圓了眼睛。

  「送公主出嫁,朝庭已經親封了寧親王之女為安瀾公主,和親鞍然。我為送嫁統領。」程安一臉死灰。

  原本綺羅已經讓開了,去準備藥品,聽到這兒,不禁抬起了頭。顧仁就在她身邊,輕輕的拍拍她的手背,她看了顧仁一眼,輕輕的歎息了一聲,低頭繼續準備藥。

  寧親王家安瀾郡主原本在上一世嫁給了老三程喜,以表達皇家對程家忠烈滿門的褒獎,而這回,同樣的戰敗了,程家當然沒有資格去娶郡主了,但是,這位郡主加封公主,被弄去和親了。往深了想,朝庭得多討厭寧親王這個人,才會這麼對他的女兒。由此,也可想到,上一世,朝庭把安瀾郡主放到程家,也沒安什麼好心吧。

  不過她也和安瀾郡主做了多年的妯娌,說起來,安瀾郡主的脾氣是暴躁了一些,不過人真不是壞人,有事時,她也是真把自己當成程家的一份子,不會把皇家看得更重。就憑著這點,她其實還是認同她的,知道她要去和親,想到當初那位和親公主那蒼桑,漠然的臉,她的心不由的絞痛了一下。明明是男人的世界,為什麼讓女人來承擔責任。

  程平也低下了頭,好一會兒,「程家丟的面子,不能讓別人去撿,你好好去吧。路上小心!」

  程安沒說話,但眼睛裡透出了濃濃的悲哀。

  程喜不敢說話,老實的站在邊上,這一個月,他真的長大了,曾經有父兄為他遮風擋雨,現在父親躺下了;大哥生死未卜;二哥要擔起程家的責任,而他,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什麼用都沒有了,他的心被打擊得無法形容。這些日子,他都過得渾渾噩噩的,現在看到大哥,他竟然腦子一面空白,最後一面嗎?

  盧氏倒是平靜了,靜靜的就到了木桶邊上,綺羅本想攔的,可是手都伸出了,最終收回了,拿了一顆解毒丸她,便退到一邊。

  程平其實知道妻子一直躲著偷看他,他知道,她怕在自己面前哭,會影響到自己,現在終於能見了,他倒是說不出什麼了。

  「嫁我,你真的虧了。」程平好一會兒才輕輕的說道。

  「知道就好,段姑娘的醫術挺好的,真的,我覺得她能救你,所以你要聽話,你虧欠我的,讓我再成寡婦,我恨你一輩子。」盧氏厲聲說著。

  「好!」程平笑著對妻子說道,那乾瘦還包著黑黑藥泥的臉,一下子好像充滿了陽光一般。

  綺羅這一刻突然明白,盧氏為何不離開程家了,盧氏和自己一樣,對她來說,只要不離開程家,她就還是程平的妻,誰也不能把程平從她的身邊奪走,這個溫暖的男人,就永遠是她的。所以這也何嘗不是一種幸福。或者又是殘忍,當愛情太完美時,一切就變得太殘忍了。

  太君沒上前,她還是靜靜的坐在迴廊的邊上,柱著拐。其實此時的太君身體還不錯,根本就不用拐的,剛剛老公爺回來時,她雖說被程安扶著進來,但是被扶著,也只是因為她是老夫人,這是出來的氣勢,可過了一個月,身心俱疲的,不僅僅是綺羅他們,對家人來說,一個人重傷已經是太大的傷了,現在他們家倆個,其實更傷吧。

  把人都趕走了,柴波,段鼎,綺羅三人開始分工合作,這是一上連續的工作,要連續三天,而且這是體力活,三個人,其實算起來柴波老,綺羅弱,強點的就是段鼎,不過他連續一個月的密集診治下,他其實也快不成了。一個療程完了,柴波和段鼎就直接回診室躺下了。綺羅因為有老爹和柴波的護持,她剛剛用力最少,所以剩下的事都是她的事了。收拾完了,號了程平的脈,自己找人搬了個春凳放在浴桶邊上,晚上她要守夜,這三天,也是最關鍵的三天,不能有絲毫的閃失。

  「我會死嗎?」程平突然又問道。

  「誰都會死。」天很冷,入夜更冷,綺羅偎在被子中,邊上還點起了大大的火盆,不過即便是這樣,露天之中,她還是覺得自己骨頭在發抖。

  顧仁睡了,這些日子,其實顧仁比她還累,得幫她找藥,得回長春堂管事,還得回來給她幫忙,晚上,也陪她睡在診室裡,她一動,顧仁就得跟著起來,昨天都有些風寒的症狀了,剛剛綺羅逼著他喝了一大碗藥,讓他就在邊上的診室裡好好睡一覺,不然此時,顧仁也一定會陪在她的身邊的。

  「你明知道我問什麼。」程平輕輕歎息了一聲。

  「我不知道。」綺羅輕歎了一聲,這已經是她無數次說這句話了,她不知道,她不願意給別人虛假的承諾,她也不想輕許承諾,真的答應了,她就會去做,雖然有點傻,不過,這就是她,沒有辦法。

  「你真的對程安沒一點好感嗎?」程平望著冬夜的星空,之前,他好像從來就沒這麼長時間的看著天空,發過呆,以前好像一直忙忙碌碌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麼,就好像一點空也沒有。這一個月,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好像一下子就放空了,仰頭望天,什麼也不想,突然很舒服了。是啊,很舒服,不用擔心任何人,包括自己,他第一次覺得很舒服。

  然後看看邊上美麗的少婦,他突然想到曾經他陪程安長久的凝視過這位,看來程安是比自己有眼光,這女孩是值得讓他傾心愛的,不過,可惜的是,她不愛他。不過再想想,妻子曾經說過,這女孩應該不是真的對程安無一點的好感的,也許人快死了,就變得八卦了,或者說,他不想這麼安靜的等死,於是想找人說說話。

  綺羅沉默了,這個問題好像不該他來問。再說,問了又如何?他們早就不是一條線上的人了。她的丈夫就在屋裡,而這個男人卻問她,她對另一個男人有沒好感。

  「對不起。」程平果然是很溫柔的男人,他馬上道歉了。

  綺羅還是不作聲,沉默有時,就是她的保護色,她喜歡這樣,沉默著,任著思緒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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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6 22:43:41
  第三章  戰局

  「盧氏也許不能再生孩子了,我若死了,她回娘家再嫁都難。給別人做繼室,替別人養孩子,然後呢?一輩子其實會很淒涼。可是留在程家,老二、老三會成親,生子。她一個所謂的長媳,無子膀身,更淒涼。所以你說得對,我得活著,至少她還有我。綺娘,請你幫我。」程平靠著浴桶壁輕輕的說道,他沒叫她顧夫人,也沒叫她段姑娘,他叫著她的名字,就像她叫盧氏大嫂一樣。

  「她不是不能生,只是要養。」盧氏的身子綺羅很瞭解,妯娌們的身體都是她照顧著,所以盧氏身體怎麼樣,她知道得很清楚。上次的小產對她的傷害是不小,不過若是休養生息,過幾年,調養得當,她還是可以生孩子的。不過那時盧氏能不能生,還真沒什麼用,她也就從來沒提過。現在聽程平的意思,盧氏是因為不能生了,於是才不回娘家的。

  是啊,老爹一定說,以後生育困難,得調養,結果這些悲觀的人們就覺得那是安慰的話,乾脆放棄了。綺羅真心的想罵人了,不過她一點也沒覺得程平叫她綺娘有什麼問題。

  程平怔了一下,側頭看著綺羅,好一會兒,想到當初段鼎的話,才恍然,段家父女還真是同一種人,他們玩不來那種虛的,所以他們說的話,最好老實的看字面上的意思。

  「所以明天我要告訴她,若是我死了。讓她找個好男人再嫁了,你記得告訴她,她可以生孩子。生很多孩子。」程平點點頭,似乎鬆了很長的一口氣。

  「這回的仗怎麼打的?」綺羅沒搭理程平那小兒女樣,她既然已經不能睡了,那麼也問點她想知道的吧。這一仗打得比她預想得要長得多,所以想想看,中間一定是有什麼問題了,十八年的軍旅生活。有些東西是刻在骨子裡的,所以正好趁這機會問問。

  「什麼?」程平不知道綺羅會對戰場感興趣,竟然會問他這個。

  「老公爺為主帥。焦公為前鋒,你為右軍,對手是鞍然國舅郎裡。他們以逸待勞,你們救援算是及時。不過打了近兩月。焦公戰死,老公爺想來是身先士卒了,你右翼救援,最後一仗,想衝破郎裡防線,希望魚死網破,破繭求生嗎?」

  「是破釜沉舟!」程平翻了一個白眼,不過側頭看著綺羅。這種排兵列陣,就算是普通的戰士都不可能說得清楚。而綺羅這個普通的醫女,竟然能說得頭頭是道,她不是誇誇其談,她是想知道。

  「其實戰術是對的,兩個月,對方和你們一樣疲憊不堪,老公爺這麼做,一鼓作氣,很有機會。為什麼功敗垂成?」綺羅側頭看著程平。

  「那是焦叔已經戰死了,我為前鋒,帶著老二,老三帶著一隊人衝過防線,直取郎裡帥帳。不過戰局瞬息萬變,我們本來已經衝出了重圍,我快到郎裡跟前了,只差一點。突然衝出一隊人馬,救走了郎裡,好在那時程安機靈,他在我身後舉槍扔了過去,郎裡右手沒了。一整個手臂,就被他的一槍打掉了……」說到這兒,程平不禁微笑起來,這是弟弟做的,他們衝到帳前,他們卸下了敵軍主帥的一條手臂,這也是戰功。

  「再左點,就能穿心而過了。」程安不知道從哪竄了出來。坐在地上,輕輕的說道。

  「他有護心鏡,而盔甲最好折斷的反而是關節處,你弄掉他的手臂算是大功一件了。」綺羅搖頭,冥想著當時的情形,主帥掉臂,避讓於後,這明明是有利的戰局啊。為什麼會輸?低頭想著,「一隊人馬衝出來救了郎裡,那麼,你們其實是沒有反應過來的,你們還在繼續衝鋒,然後你們被打入了包圍圈。老公爺在外策應,為了救你們,只能改變戰法,最終功敗垂成。所以當時,你們兄弟三人全在包圍圈裡了?」

  「是!」程平笑了,側頭看著綺羅,「你怎麼猜得到?」

  綺羅不搭理他,覺得這問得,這還用猜?她其實也是懶得想多了,若是平常人家的婦人,誰沒事喜歡談軍事啊?連盧氏、安瀾郡主都不愛聽,她是跟著太君太久了,在軍隊時間太長,於是很多東西都成了一種本能。她低頭想自己的,好半天才抬頭,「所以你現在活著,不僅是護心丸的作用,而是他的藥還沒成熟。」

  「你說誰?」程平看著綺羅。

  綺羅笑了,輕輕的擺擺手,這個說來就話長了,起身從程平的浴桶裡舀了一些藥水出來,再把邊上新熬的藥汁倒入。守夜守的就是這個。白天,柴波和段鼎用針灸引藥入脈,而綺羅要做的是就是準時准點,定量的把新鮮的藥不斷的加入到小浴桶之中。

  綺羅其實一直把阿士亞當成最大的對手,卻忘記了,在這一役裡,阿士亞還是無名小卒,所以此時,這毒並不像後幾年那麼成熟,於是程平這倒霉的,成了他們試藥的第一靶了。

  「所以這回中毒的並不多對不對?」綺羅加完藥,看向了程安,想通歸想想通了,有些事還是得問問的。

  「只有大哥一個。」程安點頭。

  綺羅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她的阿士亞還會有一戰嗎?她突然有點期待了,是啊,現在的她與尚且青澀的阿士亞一戰,那麼誰會是誰的師父?

  「你見過死人嗎?」程安突然說道,他在火光之中看到了綺羅的期待與興奮,程安有點氣憤了,她懂什麼叫戰場,什麼叫戰爭嗎?她只怕看到成堆的屍體,連膽汁都會吐出來的,現在卻這麼興奮,只能說,此時的綺娘與自己當初一樣傻。

  「很多。」綺羅實話實說,她真的見過很多,成千上萬的士兵前赴後繼的倒下,她那時的眼睛都被血填滿了。開始時,流淚。可是後來,淚流乾了,剩下的就是恨了。可是沒辦法,她救不了,那種無力感常常壓得她吐不過氣來。而太君就坐在城頭上,靜靜的盯著,只對她說,『我就坐在這兒,絕不退讓一寸土地。』

  太君絕不退讓一寸土地,以後她就陪著她站著,慢慢的,她也習慣了。

  「殺過人嗎?」程安笑了,他還是覺得綺娘太單純,戰場絕不是她所想像的樣子。

  「也很多。」綺羅抿著嘴,坐回了原處,用被子把自己包住了,下巴撐在膝上,閉上眼,最後的鞍然人,就是程安的妻和子女。她滅了那個種族,但她不後悔,她從來就沒後悔過,再回來一百次,她也會這麼做。

  「吹牛!」程平笑了,一個十六歲的小婦人,敢說自己殺過很多人,怎麼著他也不會相信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名醫的練成,其實也是一樣的。為你的毒,你知道我才殺死多少兔子嗎?兔子不是人,可是兔子還沒侵略國土,毀我莊稼,殺我百姓。古時名將說,『犯我中華天威者,雖遠必誅。』殺來犯者,不算殺人,就像我用兔子試藥,因為我知道,我在救人,所以我沒錯。」綺羅沉寂如水,說得異常清晰,也在這清冷的夜裡,顯得尤為的冷酷。

  程安沉默了,程平也沉默了,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一仗對程平、程安來說,其實都是人生的第一次,他們第一次真的上了戰場,也是很一次,親手殺人,並且第一次,差點被人殺死。這時,若不是程平自己也快死了,才能克制住精神上的崩潰。

  而程安不同,程平那箭,其實是為了救和程安所受,他一槍打掉了郎裡的右手臂,這對馬上民族的英雄來說,就是奇恥大辱了。人家自然要以程安為目標的,為他們的主帥報仇。程平看到了,拉開了弟弟,自己被擦傷了。

  所以這一段時間,程安痛苦萬分,一是因為殺人了,心理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然後又告訴他,大哥為了救他,也許會死,他其實已經不堪重負了;而現在朝庭又讓他去送和親的公主,他還不能不去,他覺得自己快壓得喘不上氣了。想喊,喊不出,想哭,卻不能。

  他最後又晃到了仁心堂,明明知道綺羅已經嫁了,他卻還是來了,沒想到綺羅會守在大哥的身邊,他們在聊天。綺羅好像從來沒這樣跟他聊過,他就安靜的聽著,不想打擾他們。最後談到戰局時,他才忍不住跳了下來。

  「所以我們失敗了,若不是爹為了我們,也許我們就勝了。」程安努力的回想著當時的情形。

  「以老公爺的性子,縱是你們三個都在包圍圈裡,若是有機會,他也會先擒郎裡,再救你們。他一定是覺得沒機會了,才會選擇了你們。」綺羅搖搖頭,想想,「把你們放進包圍圈,所以郎裡其實是以身犯險,引你們入甕罷了。所以你不錯,至少下了他一條臂膀,讓他以後還敢不敢這麼幹。」

  綺羅冷笑起來,郎裡是鞍然第一勇士。也是鞍然能成為永安朝第一大敵的主要原因之一。能征善戰,鞍然第一大柱石。上一世,郎裡是十年後病逝的,但逝世之前,他四肢俱全的,現在好了,一個少了一隻手臂的強人,會有所改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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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6 22:43:59
  第四章  嗜血魔醫

  「現在看來,我們中計了。」程平想了一下,現在他們都不想生死了,都是軍人,他們對戰局更著迷。

  「也不算是中計。」程安坐在地上,隨手拿了個樹枝子在地上劃著。思索著當時的擺陣,放開剛剛的糾結,倒是跟程平一樣,把心思放在戰局中了。

  可能是綺羅的問題讓他們重新回到了戰場之上,他從糾結之中掙脫出來,去回想戰局,當時父親帶人衝過來救他們,衝開了包圍圈,若是真的中計了,那麼包圍圈不會那麼容易衝散,而是會有序的擴大,到時包進去的就是他們父子四人了。所以一切,只是戰場上的順勢而為,不得不說,對方的應變能力是很強的。

  「郎裡重傷,那誰指揮的?」程平也想到了,盯著程安。回想那時,他們其實是接近勝利的,他甚至能看到郎裡眼中那一抹的驚恐。但是,很快,一隊身著光潔的小隊衝了進來,搶走了人。然後戰鼓起,剛剛衝亂的隊伍被重新整合了,然後把包抄,一下子把他們圍得死死的。

  所以當時,還有另一個指揮官在,不過他的經驗應該不足的,當老公爺再一次衝破包圍圈時,他們鳴金收兵了。不然,勝負還是兩兩之數。當然了,郎裡丟了手臂,而老公爺也因為救援時,被遠處的投石機打中了,所以算起來,這最後一仗是平局的。程安看老爺子倒下,馬上回防救援。程平和程喜一塊掩護,兄弟三人齊心協力,一路急奔把老爺子帶回了營地。老爺子只怕就回不來了。

  程平想想,不禁又看了綺羅一眼。他們現在重新審視,好像很多事一下子都清晰了,之前他們都在戰局之中,他們都沒多想,現在心靜了,於是好像很多事都明白了。

  「段姑娘。謝謝你!」

  「什麼?」綺羅又到時間換藥了,下來專心做自己的事,她此時倒沒多煩程安。她從來看過他們兄弟能這麼安下心來,談談戰場上的事,其實她也就提個頭,真的能開解他們的。只有他們自己。所以她也不覺得跟自己相關。現在被感謝了,倒是有些覺得詫異。

  「若不是你因為藥單的事,罵了老二,爹可能就真的讓他去做前鋒了,然後也不會讓我們重頭學起。若不是這樣,我們可能父子四人都回不來了。不是你給的藥,救了我們,而是你罵得好。」程平果然是他們之中最有文人氣質的一個。他已經想通了所有的關節點。

  回過頭來想,若沒有父親重頭開始的教導。若不是為了讓他們多學習,然後放慢了節奏,仗可能打不成這樣。是啊,若不是特意放慢節奏,大家都完了。父親從來就不是一個慢性子的人,以他的性子,從來就直來直去。真的開頭,就擺出決一死戰的樣子,也許,大家都回不來了。

  「你沒事吧?」綺羅突然覺得有點無聊,盯著程安。

  「什麼?」程安不知道她想幹嘛。

  「幹活吧!」綺羅想想,覺得跟程平聊那個太無聊了,還不如做點有用的。

  綺羅讓程安去庫房裡又拿了一個大大的浴桶,她指揮著程安在浴桶裡放了熱水,然後她生好火,然後把剛剛從程平的浴桶裡舀出藥汁,放到了新的浴桶中。

  「幹什麼?」程安看向了綺羅,他知道,這是有毒的,而且是劇毒,就算只有幾瓢,那也是劇毒,要知道,白天時,她連程樂都不許靠近的,盧氏靠近了,還給了解毒丸。

  「進去啊!難兄難弟,閒著也閒著,你沒事運運氣,我會隔半個時辰往裡加一次毒。」綺羅說得理所當然。

  「為什麼?」程安怔了一下,又問道。自己又沒中毒,為什麼也要泡著。這個女人瘋了吧?

  「什麼為什麼,快進去。」綺羅煩了,黑起臉來。

  程安脫了外衣,跳了進去,一臉無奈。

  「我不給你解毒丸,你就自己運氣,覺得頭暈時,叫我。」綺羅輕輕的說道。

  程安沒說話,老實的泡在稀釋的藥汁裡。

  綺羅一會看看程平,再看看程安,人總要找點事做的,現在綺羅都覺得沒那麼冷了。

  「你去睡會吧,我來看著。」顧仁拿著綺羅的斗篷從屋裡出來,他顯然還沒醒,鼻子還是有點嗡嗡的。

  綺羅要摸他的額頭,她比顧仁矮得多,只能踮起腳尖,高高的舉著手,顧仁微笑的彎下腰給她摸。

  「還是有點燒,你快去睡吧。」綺羅皺皺眉,輕輕的推著他進去。顧仁當然不肯,拿披風給綺羅包緊了,這才抬眼看向了兩個浴桶,看到程安,他的眉還是抽動了一下。

  「二爺怎麼來了?」

  「他來看大爺,他也快去鞍然了,正好先泡泡,萬一遇上那個人,他比別人中毒的機會少一點。」綺羅看顧仁不肯去休息,只能把他按在春凳上,把自己剛剛的被子給他包住,號了一下脈,伸手在他鼻子兩邊輕搓著,很快顧仁覺得鼻子順暢多了。

  程平和程安看著他們夫婦之間的互動,程平又替程安鬱悶了,人家夫婦之間好著呢,程安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徒然的。不過想想,他又覺得自己腦子怕也是中毒了,人家才是夫婦,人家正值新婚,他們這樣才是對的,而自己弟弟,還是算了吧。

  正如綺羅說的,她隔半個時辰就給程安加一瓢程平浴桶裡的毒液,再給他號一次脈。程安的功夫果然不錯,一個晚上,他浴桶裡的藥水由淡淡透明的褐色,到早上時,與程平一般,變成深黑,而開始時,程安還能不時睜眼看看綺羅與顧仁,到後來,他只能閉著眼,滿頭大汗的運氣與毒液相抗衡著。而程平比程安隨意,不是程平功夫好,而是因為程平本身就是中毒了,他此時保持著心態平和反而是最好的。

  綺羅替程平守夜,其實是因為程平其實每半個時辰要加一次藥,白天的針灸,夜間的藥蒸,缺一不可。而從程平那裡換出的藥,都便宜了程安,她白天也沒睡,相對於程平,這時,她更關注程安了。

  程平其實是死馬當活馬醫,她們的藥量其實根本就沒掌握準,活不能活,真是聽天由命了。但是對程安不同,程安要去鞍然了,萬一再見到阿士亞,這個又沒有特別明顯的症狀出來。她可以給他預防的藥丸,但是,那個也是毒藥組成的,真的吃多了,也會中毒,昨天晚上,她倒是有了新的靈感,也許能變被動為主動,如果此時讓他先適應了,只要不是大劑量,像程平這樣的擦傷,就不會給他帶來像程平這樣的後果。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對程安是什麼感情了。能真的面對了嗎?至少她再見他時,沒有之前那種痛恨了。好像其實她一直不痛恨,她恨的從來就是自己。她恨的是自己傻,自己笨,可是她很清楚,重來一百次,她還是會那麼選擇,既然無從改變,她還有什麼可說的。

  所以重生之後,她一直做的就是遠離程安,遠離程家。可是,他們好像就是夙世的孽緣,就是掙脫不開了。她好容易嫁了,她想過自己的小日子,好好對待自己的丈夫,這麼平靜的過下去。如果程安沒有把老公爺送來,她也許就真的這樣了,她乖乖的在家裡陪伴著顧仁,好好懷一個孩子,然後呢,過平凡主婦生活。

  結果,程安把老公爺送來了,而父親非逼著她回來,又遇到了程平的事,真的走到這一步,她也明白,此時的她還真不能不管程老公爺。不管程平。就算不是程家父子,是陌生人,她也會這樣,努力的給他們最好的治療,不管成不成功,對醫者來說,都沒有不同,努力不會找一分。

  所以她救程平時,她是沒什麼負擔的。然而,昨晚一席談,她突然發現,其實有什麼恨,什麼怨?程平這一世差點死了,而程安至少把郎裡弄殘了,一條手臂也許對郎裡不算什麼,但是至少讓綺羅消了不少氣,於是,想想,程安也許上一世背叛了自己,背叛了他的家族。但是這一世,到此時,他還算是戰士,就憑這個,憑著他還要去,她也想再幫他一把。她幫的不是負心漢程安,而是戰士程安。她不是幫他,而是為了將來國家能不少一個戰士罷了。

  柴波注意到了,問她為何,她直接把理由說了,柴波倒是覺得有趣,於是也在沒事時,過來看看程安,顯然,這位覺得又多了一個試驗的藥人,感覺非常快樂。

  現在程安和程平都覺得,昨天晚上綺羅沒說謊了。對醫者來說,殺人、見屍,實在不算什麼,他們能成一代名醫,那心態早比自己強得多了,所以他們不是醫者仁心,而是嗜血魔醫。這樣的,就算真的到了戰場上,他們也只會更開心,因為他們終於找到大量的藥人能為他們試藥,磨煉他們的醫術。

  「別不平,她的醫術越高,你得救的機會越大。所以啥時候也別得罪大夫,因為你永遠也不能保證自己真的能不生病,不受傷。」程平柔聲對弟弟笑著,看著弟弟滿頭大汗的跟藥汁奮鬥著,他覺得平衡多了,果然妻子說得沒錯,段姑娘是喜歡程安的,因為喜歡,所以才會這樣吧!所有人,其實段姑娘心裡最在乎的就是程安了。

  「我會收錢的!」綺羅給了程平一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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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距離

  程平活了,不過當真的確定他體內的毒成功的平衡之後,柴波,段鼎,綺羅都各自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再也提不起一點力氣。對他們來說,看似三天的隨意,但對他們來說,心理上的壓力卻是巨大的。

  每一步,他們都走得如履薄冰,就算說得什麼『死馬當作活馬醫』,但誰又不是真的希望能把人救活呢。現在成功了,所有的偽裝都卸下,他們真的此時再沒一點力氣了。

  此時也就顧仁能頂用了,他的風寒還沒好,鼻子還堵著的,跑出跑進的安排著人把程平弄出來,洗澡抹藥,再送進診室。在藥水裡泡了一個多月,他的皮膚都快泡壞了,所以也不可能馬上回家,還要接受新的治療,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反正人活了,其它的對程家人來說,都是小事了。

  盧氏差點沒給綺羅跪下,她已經知道,是綺羅發現了程平中毒,然後把丈夫給救回來的,什麼都是假的,丈夫現在活著是真的,所以對她來說,綺羅就是她的再世恩人,不過綺羅靠在廊下,一個手指都不想動,只能對她笑了一下。

  「我抱你回屋去睡一會?」顧仁都安排好了,趕緊過來。看綺羅又瘦了一圈的小臉,心都疼了,雖說這些日子看她跟程安還牽牽扯扯的,讓顧仁心裡有些不舒服,不過自己生病這幾天,綺羅做得非常好,於是想想,又有什麼可說的,當初提前成親。不就是防著程安嗎?現在親也成了,程安要跟著自己媳婦兒也沒法子不是。所以現在,終於結束了。他堅定的想把媳婦帶離程安的視線之外去。

  綺羅累得已經不去想顧仁的小心眼了,她只看著段鼎,這會,她若是走了,也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劈了她。雖然,這一刻,她想要的是一個大大的浴桶。裡面裝滿熱熱的水。讓她泡一會,然後窩進一個很溫暖,很乾燥的被窩裡。好好的睡一覺。但是,這個不是她能決定的,得看段鼎怎麼說。

  「帶她回家吧!這麼長時間都不回去,我都不好意思見親家了。」段鼎精神總算恢復了一些。看看女兒這樣。也覺得此時她該歇會,板著臉對顧仁說道。

  「岳父,讓她在家歇一天吧!」顧仁想想,若是現在回家,父母還不得圍著問多問西,依著綺羅的性子,定然不會自己躲在屋裡睡覺,把父母扔給自己。然後萬一自己家的那些極品親戚們知道她回來了。又跑過來問東問西的,她就別想安生了。

  明天一早還得起來跟侍奉公婆;作為宗婦。還得去鋪子裡露個面,表明,她回來了。就算是他在邊上,也不能多說什麼的。因為他越幫綺羅,只會讓她的日子越不好過。所以,想讓她歇著,就只能在娘家留著。此時讓她在自己娘家歇一天,明天再回去,至少欠的覺能補點回來。

  「你岳父一看就是沒經驗的。」柴波也恢復了些,笑著指著段鼎對顧仁笑了,當然,笑完了老的,轉頭又損起顧仁來了,「這小子不錯,學醫是沒天份,不過性子不錯,所以你小子挑女婿的眼光還是挺好的。」

  柴波年紀比段鼎大得多,自然可以叫段鼎為小子了。這些日子的相處,段鼎不拿他當御醫,他也不拿段鼎當後輩,倆人倒是有點忘年之交的意思了。

  天天一塊兒,也不可能天天就圍著病人轉,柴波是很八卦的一個人,所以顧仁曾經跟段鼎學醫,然後沒有學成,反而變女婿的故事。他從段鼎那兒套得差不多了。天天一塊,總要找點樂子不是。雖說聽段鼎的口氣,一百個瞧不上女婿。但也聽得出,段鼎對女兒的婚姻還是滿意的,只不過,這人矯情,總也不肯誇人的。

  「若不知道疼人,我幹嘛把女兒嫁他?」段鼎瞪了柴波一眼,轉頭,「你帶她進去吧。」

  「老狐狸!小子,你岳父故意讓你現在帶綺娘回家去,你自然捨不得她現在坐車回去,於是正好就坡下驢,所以這就是老狐狸啊!」柴波果然不很厚道,直接捅破段鼎的小算盤。

  顧仁笑了,留女兒多住一晚,當岳父的自然不好開口的,於是想想看,這麼做,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心理舒服一些。他要求跟自己要求,能一樣嗎。現在看岳父答應了,不再跟這倆為老不尊的打趣,趕緊伸手橫抱起綺羅,到後頭內宅去了。他都忘記了要跟程家人打招呼了。

  「讓他們給我備水,我要洗澡。」綺羅忙說道。

  「這麼累了,還洗?」顧仁真是服了她了。

  綺羅沒說什麼,就是瞅著他,他無奈,點頭無語。綺羅笑了,這才閉著眼,由著他抱起。

  綺羅真的累了,她一個多月沒的真的躺下睡過覺了,所以現在不是她身子弱,而是她真的付出比段鼎他們多得多,段鼎他們知道,才會打趣,卻不是阻止。現在依在顧仁的懷裡,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閉著眼,她這一刻也忘記了,這裡還有外人。

  太君、程安、程喜、程樂其實都來了,看到三個大夫都累成這樣,他們也覺得不好意思了。但看到顧仁伸手抱綺羅時,大家都石化了。程喜、程樂這倆小孩,立馬覺得眼睛沒地方放了,他們自己先不好意思起來。但還是忍不住偷偷看著,心生羨慕起來。感情得多好,才能這樣啊!

  而程安其實心裡還是抽動了一下,他知道,她們夫婦的感情還不錯,這三天,即使顧仁風寒,卻也還是會起來陪著綺羅。而綺羅並不強制的讓丈夫回去,而是讓他們一塊坐著聊天,她插話的時候並不多,但看顧著他們兄弟的同時,她還會不時的給丈夫試體溫,給他煎藥,讓他趁熱快點喝了;還會給他把被子包得緊緊的,生怕他再受一點寒,有點空,兩人說話時,她就會用雙手給他搓鼻子,讓他好受一點。也許他們之間好像看上去並沒有過多的交流,甚至沒有眼神的碰撞。

  但是他很明白,他們感情很好。每當顧仁出現時,綺羅就會放鬆很多,而不是面對自己的防範。她對自己更多的是防範,就算這些日子,她已經對自己沒有那種惡言相加了,但是防範卻是有的。

  但顧仁帶給她的,就是放鬆。她現在累了,而顧仁抱起她,就算在一般人看來,這是有些傷風敗俗的,但是卻沒人說,他們很明白,此時的綺羅萬沒力氣自己回去,她如一隻小倦鳥般,蜷伏在自己丈夫的懷中,似乎在被抱起的那一刻,她就與丈夫融為了一體,這種和諧是他在任何夫婦身上都未見的。

  太君也看到了,她和程平一般,她相信綺羅對程安有情,不過此時看到她與顧仁,她又驚覺,她也許對兒子有情,但是她最信任的卻還是她的丈夫,這一個多月的接觸,她很自然的發現,綺羅其實跟誰在一起,都會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包括她跟段鼎,跟柴波,跟自己,這種距離其實一般人不容易發現的,但太君是很細緻的人,她不喜歡別人離她太近,所以當別人離她太近時,她都會不由自主的退一步。所以她身邊的人都知道,在有陌生人的場合裡,身邊的人都會負責替她擋一下,不要讓不知所謂的人靠近她。

  而她第一次到仁心堂時,綺羅就拉住了段大娘,不讓她上前相迎。而之後,每一次的碰面,綺羅所處的距離都是剛剛好的。剛好,剛好是她所能接受的距離,而她說話的聲音、速度,都是她喜歡的。於是她就著意的觀察起她來,她對病人是沒法,但是對其它人,都是保持著一定距離的,不過從遠近,也可以看得出她的喜惡。

  顯然她最不喜歡的應該就是程安了,也許有情,但是好像更多的是恨,只要有程安在的時候,她都不太舒服,而不自覺時,她都離程安最遠;而她顯然很怕段鼎,於是她站在段鼎面前時,她會不自覺的在安全距離之外,再退一步;而最奇怪的是她喜歡程樂,程樂要撲她大哥時,她做的是把她攔住,其實那一刻,她是抱住了程樂的,即使馬上就放開了,但是她顯然不很介意程樂離她很近的。這不僅是因為程樂是女子的原因,她對盧氏,對身邊的丫頭,其實都是有點距離的,當然,盧氏的距離近過丫環。

  所以此時,最沒有距離感的就是她的丈夫,當然,本就不該有距離感的,但太君是在婚姻之中一輩子的人了,至親至疏是夫妻,這話其實一點也沒錯的。她其實好多事,一輩子都不會告訴老公爺,不是不信他,也不是因為什麼其它的原由,就是不能說。她永遠也不可能把自己像倦鳥歸巢一般,把自己交出來。所以她是極信她的丈夫的,不是愛情,而是信任。這比愛情要深刻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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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冰火

  看大家都累了,太君也不好多說什麼,看丈夫、兒子都安頓好了,忙帶人回家了。

  程安快要出發了,朝庭做了指示,禮部準備了「嫁妝」,就等著一個黃道吉日出發了。『嫁妝』是比『歲幣』好聽多了,所以一個公主,在這個遊戲裡,從來就不是最重要,她只是為了讓一個交易變得更加合理,風光罷了。

  而對送嫁的人來說,特別是武官,這才是奇恥大辱,程安明白,這是他們程家的責任,只是明白歸明白,真的要他做,他還是痛苦的。

  回到家,程安跟著太君回了正堂,太君也累,這些日子,大夫們累,作為家屬的他們其實更累。那種幫不上忙,可是又不得安心,其實是最累的。不過看看次子這樣,她再累也得挺著。坐好,喝了一口溫茶,才抬頭看向了兒子。

  「準備好了嗎?」雖說還有些日子,但是,兒子此時其實也該預備起來,送嫁,其實也是保衛,保衛嫁妝,保衛公主。中間可能會發生各種問題,這些都得武將來準備好。這之前,她希望兒子能預備得更完整一點,現在程家經不起再一次的打擊了。

  「有什麼好準備的,到時點齊人馬,跟著過去就好了。」果然,程安還是沒有完全的成熟起來。

  「後天,去長春堂見見顧夫人。這回她幫了你大哥,得好好謝謝,送親也要準備一些藥品。你就往長春堂定吧。」太君想想說道,她覺得自己是不是錯了,自己該跟兒子認真的談談?

  「我們跟長春堂太近好嗎?程家已經勢微了。」程安想想苦笑了一下。

  「他們醫術超群。就算與我們關係密切,人家也不敢得罪的。就跟你大哥說的,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生病、受傷。人家救了我們,不懂感恩,才會讓人笑。」太君苦笑了一下,沒有因為兒子說程家勢微而生氣,此時對她來說。她是退而不得,依著她,她真的想帶著丈夫兒子們退回老家。從此不問朝政,可是,她卻也明白,真的退無可退之時。她們程家就死路一條了。人有時。是退不得的。

  「讓老三去吧!」程安不喜歡去顧家,到時求見的是顧夫人,這讓他覺得很痛苦。

  「你大哥可能不能再習武了。」太君靠著大枕突然說道。

  「綺娘說的?」程安瞪大了眼睛。

  「她沒說,不過我猜的。」太君想想苦笑了一下,中毒這麼久,然後用以毒攻毒之法,搶回了一條命,但毒素應該已經損及了經脈。也許他能跟正常人一般過普通人的日子,但是。他已經不可能再成為程家的新一代領軍人了。

  程安明白,若是大哥不能再領兵了,那麼程家軍就只能自己來領了,很多事,就不能推給大哥,或者老三了,他將要代替長子,成為程家的頂樑柱。

  「我能做什麼,我除了會惹禍,就什麼也不會了。上次秦修的事是這樣,這回大哥也是這樣。」程安摀住了腦袋。

  太君盯著次子,程平拉開程安,被遠來的箭擦傷這事,她已經知道了。不過,她不覺得這事程安有錯。戰場之上,這種事很多,同袍之誼其實有時是高於兄弟之情的,成為對方的眼睛,這是很必要的。所以對他們來說,身邊的同袍哪怕不是親兄弟,他們都會這麼做。同樣的,對於程安來說,若是那箭是射向程平的,他難不成不去拉?只是誰也想不到,那箭上會有毒。但為什麼,他會把秦修的擂台拿出來說?還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嗎?

  「是綺娘救了我!」程安再也忍不住,把當初的事一說,太君這才明白,兒子昏迷十天,其實就是綺娘做出來的,根本就不是秦修打傷的。

  而這回程家戰敗,秦家沒有落井下石,還派人送了不少好藥到仁心堂,秦派的人馬,也在朝中說到,此仗,程家並不算輸的話。不然,聖上不可能不追究。

  原來這一切,只是因為當初那個女孩當即立斷。想想以秦老公爺的性子,就算秦修不死,只是輸,他們也會對程安不死不休的。以秦家那性子,他們一定會覺得,他兒子不成,這對軍人來說,是不可碰觸的榮譽,至少對秦家來說是這樣。所以綺羅做了做好的選擇,直接讓程安輸,為程家結了善緣。所以她已經不是第一次救程家人了,或者是救了程家。上一次默默的做了,這一次還是這樣。這姑娘到底跟程家有什麼淵源啊!

   
  第二日一早,綺羅在自己的房間醒來,睜開眼,好半天才確定自己在娘家的閨房裡,嫁出去大半年了,還是第一次回來住,感覺怪怪的。側頭,顧仁還在睡,張著嘴,鼻子不時的會抽動一下,顯然他的鼻子還是不通的。因為鼻子不通,於是他都打呼了,樣子挺可愛的。

  綺羅笑了,突然玩心一起,用手摀住了他的嘴,他憋悶了,總算醒了,看到邊上笑得壞壞的綺羅,給了她一個白眼,抱著她,本想呵她的癢癢肉的,不過鼻子不通氣,又揉了一下鼻子,還是重重的喘了一口氣。

  「好了,今天我們回家,我好好給你治。」綺羅知道鼻子不通的痛苦,伸手還是輕搓著他鼻樑兩側,很快,他鼻子發熱,很快的就通了氣。

  其實綺羅在他風寒之後,就常這麼幫他搓的,並且跟他說了,覺得堵了,就馬上自己搓搓,能舒服一點。而且,對緩解病情是有幫助的。不過,這人懶得很,綺羅不幫他,他就絕不自己搓。不過綺羅倒也覺得很抱歉了,若是在家,他的病只怕早就好了,只是這幾天。他天天陪著自己在戶外,又累又冷的,自然難得好了。

  飽暖就容易出問題。雖然此時他們只是暖,肚子還是空的,不過,對顧仁來說,此時好容易美人在懷,氣氛溫馨,果然是做壞事的好時候。更何況這裡是綺羅的閨房。他從來就沒進來過。能在這兒,做點小壞事,對顧仁來說。有莫大的誘惑力。於是,有病的那個,把治病的那個推倒了。

  綺羅倒也沒反抗,她現在已經快習慣這位早上的會勃發的任性。雖然她們其實在一塊的時間並不多。但是就這不多的時刻中,這位早上比晚上更任性這個,她還是知道的,所以也就由了他。反正反抗也沒用,當然她不好意思承認,她喜歡早上的顧仁,忘記從哪一次開始的,早上的他比夜裡火熱的他更充滿了柔情。

  「我會傳染給你嗎?」顧仁忍不住親著她紅紅的唇。此時她睡飽了。小臉透著薄薄的紅暈,皮膚摸著滑滑的。暖暖的。

  「不會!」綺羅搖頭,吃吃的笑著。其實她想的是,自己說是,他會停下嗎?

  段鼎夫婦其實還在等著他們倆出來吃早點,一等二等不到,段鼎的臉就越來越黑了,原本女婿到岳父母家,是不能住閨房的,沒這規矩。但是想想,女兒女婿成親之後,在一塊的日子真的數都數得出來,總是這事那事,於是段鼎也就算了,當沒看見。結果現在,一早上,小倆口不出來了,女兒從小生活就規律,這個點,她早起了,並且把院裡的活都幹了一圈了。所以想都想得到,現在為何不出來了,定是顧仁那小子使壞中,這就讓古板的他不樂意了。憤憤的想著,像什麼話!

  段大娘倒是比較樂觀,覺得這個比相敬如賓好吧。只是吩咐人,讓他們把飯菜熱著,等著姑娘,姑爺起來,再端上來。吩咐完了,她看段鼎的臉越來越黑,忙說道,「老爺,要不,你去看程公爺和程大爺去?雖說都沒事,一早看看也好。」

  「有什麼好看的?本就沒事!」段鼎給了妻子一個白眼,表示已經都沒事了,他還去幹嘛。

  老公爺最難的一段時間已經過去了,不會天天嘔吐,發燒,身體的寒毒慢慢的在消散之中,而他的外傷,也都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每天還能起來走兩步,看著他們治療程平。

  而程平反正已經死不了了,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護養他泡壞的皮膚,昨天全身都糊上了藥膏,現在有什麼可看的,怪嚇人的。段大夫萬萬不願承認,此時,他華麗的吃醋了,女兒真的是顧仁那小子的了。於是,現在他也懶得管外頭的人了,一心一意跟側院那倆死磕了。

  段鼎不知道的是,他沒去,綺羅去了。一般清晨的交流不會跟夜裡那樣無所顧忌,更何況這裡是綺羅的娘家,顧仁再怎麼也不可能太過份的。

  「你真是太瘦了。」顧仁最後才說道。

  綺羅只能長長的歎息了一聲,咯咯的笑了起來,「我沒生病。」

  顧仁真被氣死了,一個月的辛苦,她其實比他們都辛苦得多,他眼看著她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顧著幾個病人,結果病的人是自己,而她一點事也沒有,這真是讓人太氣憤了。

  剛剛深入的交流之後,顧仁也出了一身汗,這對他的風寒有好處。於是綺羅還是起來,叫人給他傳了熱水,用麝香丸讓他泡泡,這能揮發他身體裡的寒氣。看看時間還早,她也沒在屋裡待,決定去看看程平。程平的毒其實不算是解,而是平衡,對她來說,是萬里長征走出了第一步而已,於是想想,收拾了一下,還是去前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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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6 22:45:04
  第七章  仇

  盧氏昨天就陪著程平,程平睡得也不錯,他也一個多月沒睡過好覺了,現在雖然全身粘粘的,但是他還是放心的大睡了一場。此時還沒醒。

  綺羅進去跟盧氏打了一個招呼,輕輕的給程平號了一個脈,便起身退了出去,盧氏也明白她的意思,讓程平睡,能睡就表示他正在恢復。只是感激的對綺羅笑了一下,並沒多做什麼。

  綺羅順便去看了老公爺一下,他已經起了,洗了臉,正在用餐。而邊上太君竟然已經來了。

  綺羅對太君行了一禮,也不知道該怎麼寒暄,便靜靜的準備退了。

  「我要吃完了,沒事。」老公爺這段日子倒是越看綺羅越順眼,忙把碗裡的粥倒入了嘴裡,順便用手一抹嘴,真是跟顧仁一模一樣。

  而綺羅現在知道自己拍顧仁手的習慣從哪來了,此時太君就已經一付抓狂的樣子,拍了公爺的手,然後接過丫環的遞過的熱帕子,給公爺細細的擦了手。嘴裡還會碎碎念,「多大歲數了,怎麼就跟孩子一樣呢。」

  老公爺就一臉無奈,表示自己其實沒有什麼,是老太君自己有問題,那表情跟顧仁被迫用帕子擦手一樣搞笑,這讓綺羅很開心。

  綺羅等著太君替老公爺擦完了,才過來給老公爺號脈,老公爺體質,其實在他這個年齡段還是不錯的,不然,也不會此時一邊治療著。卻能起得來的原因。

  「今天父親就能全力照顧您了,所以可能又要辛苦了。」綺羅收了脈枕,笑盈盈的對老公爺說道。她純粹故意的。表明,前一段父親沒功夫管他,所以才能讓他過舒服的日子,

  「這姑娘笑得多好啊!看著就舒心。」老公爺轉頭對太君說道。

  「是啊,是啊。笑得真好。」太君點點頭,綺羅很少這麼笑,顯然。此時她的心情是非常之好的。和昨天的她比起來,此時的她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膚色明亮而且光潤。一看便知,這是一個幸福的小女人,她很幸福的。

  「大郎那邊如何了?」老爺子還是很關切長子的。

  「很好,大奶奶在照顧。等皮膚好些了。過幾天就能回家了。」綺羅笑著收了東西,準備回去陪父母早餐。

  「綺娘,大郎……」老太君想想還是期待的看著綺羅。

  「他中毒太深,能活著就很好了。」綺羅看了太君一眼,她太瞭解太君了,雖然沒說完,但她也是知道太君想問什麼的,於是。還是很明確的說道。

  「沒事、沒事,謝謝你救了他。」老公爺忙拍拍老妻。輕輕歎息了一聲,但很快,又笑道,「也好,這樣,老大就能守在家裡了,程家也該有個守門的兒子。」

  「大爺才智出眾,不是躍馬揚刀戰沙場才是真英雄。」綺羅也對太君輕輕的說道,她真心的覺得老爺子說得對,也許這樣,程平才是程家留得住的兒子,這多好,程家總歸有個守著家門的兒子了。

  太君輕輕的苦笑了一下,沒說話。她此時擔心的不僅是門風問題,而是長子的心態,從武將,一下子只能守家門時,他心情會如何?她何嘗不知道,這對程家來說,未見得不是好事,只是明明是長子,卻讓弟弟們出門建功立業,就算真的繼承了家業,他又該如何面對?

  「你是不是又發燒了?」綺羅盯著太君,雖然他們離得有點距離,但是她陪著太君快一輩子了,有時真不用靠近就能發現她的不同。她的手在不自覺的放到了冰冷的桌上,若是平時的太君不會這樣,此時,她應該很燥,可是不願意讓人發現,於是,手會不由自主的去摸冰冷的東西,以降低自己的溫度。

  太公忙回頭看向了老妻,伸手去摸太君的額頭,不過一糙老爺們,真摸不出來,一臉的茫然。邊上太君的貼身侍女桃紅忙上前一步。

  「正是、正是,一早太君便覺得身子沉,奴婢試著正有些發熱的。不過太君說沒事,奴婢正想請顧夫人給太君瞧瞧呢。」

  綺羅真的一早心情不錯的,結果現在又不好了,她真心的覺得她跟程家八字相沖了。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剛救完了程平,現在又輪到了太君,她欠了程家嗎?明明是程家欠了她好不好。

  可是再氣,卻也還是起身到太君身邊,輕輕的抓過太君的手臂。不用號脈,就知道,還是老毛病。太君若是思慮過重,第二天一早就會有些低燒,說白了,就是又上火了。不管她,明天就得牙痛,後天,滿嘴口瘡。不過也不會再繼續下去,只是會暴躁兩天,等口瘡下去了,牙痛消了,她人也就沒事了。

  綺羅真不想管她,可是卻還是起身去廚房煮了一點白蘿蔔水。這個不用什麼技術,把白蘿蔔洗淨了,帶皮切小塊,放到水裡煮開,再滾兩三下,就可以起鍋了。也不存在難不難喝的問題,反正,去心躁,倒是極好。也不費什麼事,做好了,端出來遞給了太君。

  「什麼?」太君看看清清的一碗水,聞著倒是有點蘿蔔的腥味,雖然不喜,卻也沒推開。

  「太君若是以後還這樣,用白蘿蔔帶皮切塊,煮水,略涼一點,調點蜂蜜。不用吃藥了!」綺羅沒答覆太君,只是把方子告訴桃紅。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其實是有些生氣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就是覺得生氣。自己已經不是程家的媳婦了,為什麼這家人還是組團來跟找她的麻煩,麻煩比上一世還多,還沒完沒了。明明她已經嫁人了好不好?這些人非要逼得顧家休了自己才好嗎?

  「段姐姐,你生氣了。」程樂從外頭進來,正好看到綺羅對桃紅說話,臉還僵著。她已經知道,這就是二哥喜歡的姐姐,只不過這姐姐嫁別人了。不過這不耽誤程樂喜歡她,長得這麼美,性子又好,還救了父親和大哥,她雖然有些覺得二哥很可憐,不過看段姐姐的相公對她極好的樣子,於是也就釋然了。她昨天其實挺羨慕的,有對她這麼好的相公,當著那麼多人,都肯抱著她,這該多幸福啊。所以此時,她對著綺羅,是滿滿的笑意,一點也不拿自己當外人。

  「沒有,你娘病了,你快帶她回去。」綺羅對程樂乾笑了一下,而突然看到程樂身後的程安和焦和時,她面色還是一僵。不是因為程安,而是因為邊上的焦和。焦和是焦公的長子,焦公剛去世,所以此時焦和是一身純黑的,頭上發上束著麻。想來此時,他們一起送程樂過來看父兄的。

  「都這麼早?」顧仁終於出來了,他洗完澡去正房找綺羅,結果綺羅不在,他就想到,她一定出來了,忙出來看看,結果一出來就看到了程安,他原本的好心情也沒有了。

  「怎麼出來了?你穿少了。」綺羅回頭看丈夫沒穿斗篷,不禁皺了一下眉。

  「叫你進去吃飯,大家吃過了嗎?」顧仁舒服了,過來站在媳婦的身邊。

  「太君,老公爺,我們進去了,他還病著。」綺羅也不想再拖了,直接拉著顧仁準備進去。

  「你相公?」老公爺還沒正式見過顧仁,忙看了一眼,想了半天,糾結的說道,「看著挺實誠。」

  綺羅『噗』的笑了,顯然老爺子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怎麼誇他,只能說這個了。

  「他這個還不錯,謝老公爺讚賞。」綺羅對老公爺施了一禮,準備告退了。

  顧仁看看綺羅笑顏如花的樣子,又覺得挺高興的,顯然自己得到老公爺的讚賞,這讓她很開心,雖然,也不是什麼好詞。自己除了實誠,其實還有很多優點好不好。

  「太君,回去吧!睡一覺,就什麼事都沒有了。」綺羅還是不放心太君,對太君說道。

  「正是,正是,你是太累了,以後不用這麼來看我。」老公爺忙說道。

  「知道了,我喝了蘿蔔水了,舒服多了。這孩子醫術還不錯,好像很對症。」太君笑著對公爺說道。

  綺羅真是快瘋了,她當然知道這有效果,因為這老太太吃啥都沒效果,結果逼得她把所有能清火的食材,都試了一次好不好。拉著顧仁準備離開。

  程樂很久沒見過父親了,跳著就準備撲進去了,然後華麗的裁倒了。程安、焦和都飛奔上前。然後太君和老公爺也愛女心切,也想上前扶,程樂很華麗的被四個人伸手去接,她努力想自己站穩,她也是學過武的,然後掙扎時,她倒到了邊上的藥幾上了。

  「我跟你們家有仇嗎?一個個順著來!」綺羅就眼看著她頭上長了一個大大的包,還滲出了些血,她只能回來,除了檢查那大包這外,還看了一下,她的脈相,知道沒事了,才對程樂吼了出來。

  「段綺羅!」段鼎等不下去了,出來看看。結果看到的是,女兒沒給傷者包紮,卻吼著那個傷者。這在段鼎醫者人生之中,是不可想像的。一個醫者,是不可以拒絕病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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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反抗

  「爹,她沒事,包一下就好了。」綺羅喚來小童,拿了藥包,輕敲了程樂一下,吐了一口氣,給程樂包了頭,「以後別這樣了,真的覺得要摔了,不要亂使勁,往前再走兩步。要學會放軟身段,明白嗎。」

  「姐,好疼!」程樂淚啊,她也常受傷的,不過第一次,包紮這麼疼。

  「不痛你記不住。」綺羅真是被她氣死了,輕拍了她的手一下,不疼才怪,綺羅用的是她新做的止血散,除了能止血,最好的是收口極快。就是特別的疼,藥箱裡還有別的止血散,敷上去,會沒那麼疼,但綺羅選了新的。包好了,輕輕的抬頭看了焦和一眼,最終還是起身了,拉著顧仁飛快的逃回了後宅。

  綺羅真的不想跟程家人再扯上關係了,一個個的接著病,接著傷,接著要生要死,為什麼非要在她的面前,她不想跟這家人再有關係。為什麼這個小小的願望,都成了奢望?他們之間的聯繫反而越來越深了。

  想到焦和那年輕、滿是憂慮的臉,綺羅的心再次抽疼了一下。焦和與程樂同歲,此時還是十四歲的少年。他們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焦家雖說是程家的家臣,但程老公爺一直當焦公是兄弟,焦和在程家也是被當成子侄一般教養長大,倆家是有默契的。上一世,這一仗,老公爺和焦公一齊殉國。三年後,老太君為他們舉行了婚禮。成親那天。程樂的快樂就好像就在昨天。程樂嫁給了羞澀、內斂的焦和。那天的婚禮,她遠遠的看著焦和那年輕卻滿是幸福快樂的臉。那時,她真心的替程樂感覺著幸福。因為那種幸福,真的是可以傳染的。

  他們真的很幸福,那種幸福、快樂卻只持續了一年。然後焦和跟著程喜去了邊關,他要成為像他父親那樣的戰士,這是焦家的使命。再然後,跟程家所有的女人一樣,程樂也成了寡婦。

  雖然後來。程樂努力的想活著,最終,還是年紀輕輕的去世了。綺羅給她梳了最後一次頭。她竟然那時都有了白髮。那時,綺羅才知道,程樂在焦和去了之後,努力笑在人前。她也安慰過綺羅。說她瞭解綺羅的想法。最愛的那個不在了,所以她會好好的活,看著那些兔崽子們去死,所以她會加油的。可是在綺羅看不見的地方,她應該也在不停的流著淚吧?這一世,焦公去了,結局還會一樣嗎?

  焦和給了程樂人生最幸福的時候,因為太幸福了。於是她最終還是跟著去了。作為程家的女人,原來就是宿命的。她剛剛逃開。其實不是討厭程樂,而是實在不能面對程樂的人生。一個她想改,卻也改變不了的人生。焦和若是像程安一樣背叛,也許她還能想辦法去阻止,問題是焦和愛程樂與程樂愛他一般,所以怎麼改?讓焦和一生不入戰場?那麼,最終結局也許更差。所以人生真的沒有對錯,而是無盡的無可奈何。

  而同一時刻,段鼎想跟老太君道歉時,程樂摸著腦袋,回頭怔怔的看著母親,「娘,姐姐跟你說的話一模一樣。」

  「抱歉,程公爺,程夫人。小女只是……」段鼎從來就不是一個樂於聽別人說話的人,他只是個古板的大夫,努力說自己該說的話。

  「沒事,想來程家人實在太多,天天來煩她,我是她也煩了。」程老公爺呵呵的笑著,輕輕的看了女兒一眼,「看看,你二哥、我、你大哥、你娘、你,一個個順著來,是挺煩的。」

  「也算是跟我們家有緣了。」太君笑了笑,「段大夫對不起,讓綺娘這麼累。」

  「為醫者,治病救人是本份,談何辛苦?老夫人言重了。」段鼎輕輕的一點頭,退了出去。

  「看來綺娘要挨罵了。」太君笑著對老公爺說道。

  「你啊,人家給你煮蘿蔔水喝,你還笑她。」

  「我挺喜歡這個孩子,心腸真好。」太君輕輕的說道。

  「是啊,心腸好,才會邊罵邊救人,真是好孩子。」程公爺抬頭看看程安,輕歎了一聲。明明很煩程家人了,可是卻一直被程家人煩。然後努力的救著程家的人,心腸是太好了嗎?

  程安站直了身子,沉默不語。可是腦子裡也全是綺羅剛剛罵人樣子,她得多煩自己啊?明明很煩了,可是還是會痛苦的給他們治療。她得多生氣啊,才會這樣。可是明明很生氣了了,可是卻還是治了,他其實注意到了,他們一齊去接程樂時,其實綺羅也伸手過來了,不然她也不會第一時間給程樂檢查有事沒事了。

  一個以為會是貞靜嫻雅的女子,其實脾氣壞得不行,說不到兩句話,就會給臉色;說錯一句,她能馬上拍桌子。所以說,自己愛的那個女人從來就沒存在過嗎?可是為什麼,自己依然看到這樣的她,還是移不開眼睛?

  綺羅正如太君所想,吃飯時,被段鼎罵了一個半死。突然,她覺得其實被罵也沒什麼了,原來,很多事想通了,就真的沒什麼。她從小怕段鼎罵她,怕段鼎說她不成,怕段鼎覺得她因為不是男孩子,而失望。此時,竟然覺得沒什麼了。默默的吃自己的早餐,一直到最後一口吃完,看了丈夫一眼,他已經被罵得一口也吃不下了。不禁對他笑了起來,果然,在段鼎的陰影之下,真的是一輩子的事,明明挨罵的那個不是他。

  「綺娘!」段大娘也吃不下了,好容易一家人聚一塊兒吃個飯,生生的被段鼎弄得壓抑起來,大家都沒了食慾。想拉住段鼎,可是最終,沒有。因為她明白,她越阻止,段鼎罵得越狠。

  「爹!」綺羅深吸了一口氣,抬眼看向了段鼎,這是第一次,她正視父親。

  「知道錯了嗎?」段鼎厲聲說道。

  「不,我沒錯。」綺羅搖搖頭,想了下,「雖然學醫非我所願,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行醫。但是,但是我學得不錯,我是個好大夫。」

  段大夫真的要氣瘋了,什麼叫學醫非她所願,就表示她是被迫學的,還說什麼她學得還不錯,是個好大夫!這個真是太狂妄了。

  「你回去吧!」段大夫也不想多說什麼,直接趕人,他可不想當著顧仁的面和女兒衝突。

  「爹,我想說的是,我是好大夫,但好大夫也只有一雙手,像程平那樣的病人,那是沒法子,總得盡全力。但是像剛剛程四小姐的小傷,明明小童都可以做的事,為什麼一定要我?萬一這會兒,有急症病人怎麼辦?」綺羅繼續著。

  「於是,在你看來,那些小病小痛就根本不必你這位大國手來醫了?」

  「您常說,醫者不能拒絕病人。還說,醫得了病,治不了命。對我來說,我只救人命,治病這種小事,交給其它人做好了。醫者要學會選擇病人,當該拒絕時,就要拒絕。現在沒事,無論大小傷者,能看就看,我明白,反正閒著也閒著。但真的一個撞破頭,一個像程平那樣身中劇毒的傷者,我會選給撞頭的治。一個程平,用了我們三個人一個多月時間。而這一個月,若是京城發生了大規模的瘟疫,或者其它可治之病時,您還會給為了一個,放棄大多數人嗎?我們是大夫,我們只有一雙手,不是非要來者不拒的。」綺羅終於能對父親說出自己埋藏心底裡的話了。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因為她終於站在了與父親同一的平台之上。

  「所以在你看來,若是在治療程平時,真的有很多病人上門,而那些病人是能治好的,你就會直接放棄掉程平?」段大夫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親自教導出來女兒說出的話。

  「對,十條命跟一條命相比,我當然選多的,選相對好治的。因為他們能活著,能活得比較好。為程平一個人,犧牲很多人時,我不會算這個賬。」綺羅平靜的說道。

  這是她在戰場上最終學會的。太重的傷,她根本就只讓人去清理傷口,讓傷者舒服一點,而她卻去救那些能救活的。什麼醫者不是神,治了病,治不了命。這個平時說說也許是對的,但在戰場上絕對是錯的。

  那時,她們所有人的選擇都是救那能救的,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那些也許救不活的人身上。因為救他們的功夫,她已經救了很多人了。那時,她就是跟死神比快罷了。所以她的理念早就改成了,她只救命,而不治病。

  「你走吧!」段鼎面如死灰,女兒是他一生的驕傲,而最近,這種驕傲更甚從前,連柴波都誇綺羅是難得一見的醫學奇才,誇他的教導得當,只可惜她不是男子。若是男子,新一代的神醫就此出現,成就會超越他們倆。他也遺憾,可惜不是兒子,不過就算不是兒子又如何,顧仁還是男子呢,不是一樣不成。他的女兒頂得過別人十個兒子。而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其實失敗了,女兒學到了醫術,卻沒學會他的醫德。

  「綺娘!」段大娘也覺得女兒跟父親這麼說話錯了,不禁嚴厲起來。

  「抱歉,爹,娘。」綺羅站起,拉起顧仁便走。

  顧仁還沒回過神來,這真的太帥了。雖然,他也不很同意綺羅的說法,事實上,這種說法,在醫家來說,是太驚世駭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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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惱人的親戚

  因為直接出來了,車還在套,他們就只能站在門口發呆。顧仁看她這樣,又覺得有點心疼。這些日子,她真的瘦得厲害,也許她沒生病,但是她真的為程平盡力了,真不是像岳父所想,她是沒醫德的,只是有些話,其實放在心裡就好了,為什麼一定要說出來。

  「為什麼這麼對岳父說話?」顧仁輕歎了一聲。

  「錯了嗎?」綺羅盯著丈夫。

  「你只是來幫忙的,就算在長春堂,你也沒什麼機會面對救命與治病的問題。所以何苦呢?!」顧仁是生意人,他此時不得不用生意人的角度來想這件事。他喜歡綺羅,很喜歡,而且是越來越喜歡,小時候那個可憐無助的綺羅,現在這個無比強大的綺羅,他都喜歡,但是,再喜歡,卻不代表著,他同意她這麼衝動,並且不顧後果。

  綺羅一怔,是啊,她已經不是段軍醫了,軍醫與普通的市井名醫是有本質的區別的,更何況這是京城,名醫遍地,他們真的沒什麼機會面對著大規模的病人,所以認真的對待每一個來求診的病人或傷者,就是醫生的王道,她真的錯了。可是現在讓她進去跟父親道歉,她還真的拉不下面子。只能瞪著顧仁。

  「要我道歉嗎?」她咬著唇,看看門裡的方向。

  「算了,明後來,我們回來看程家老少時,再說吧。」顧仁無奈,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不是習慣道歉的主,於是只有算了,想著。要不要回頭送點禮物給岳父母,替她道歉。

  車剛到,段大娘和丫頭抱著大包小包出來了,掐了綺羅一下,對顧仁笑著,「這是給親家公,親家母的。綺娘在家幫忙,這麼久都沒能在公婆膝下伺候,真是對不住親家公。親家母啊!宏毅,你替我跟你爹娘道歉,說家裡忙過這陣兒,就登門道歉。」

  「看成您說的。綺娘又不是做壞事。她也是救人。對了,您跟岳父說說,綺娘是太累了,剛剛那些話,她無心的。」

  「知道,知道,天下哪有跟置氣的父母,快回去吧。」段大娘又忍不住掐了綺羅一下。但還是笑容滿面的對女婿說道。

  「您跟爹說,我知道錯了。以後我會認真對待每一個病人,只要我有空。」綺羅忍著痛,老實的跟母親說道。

  「知道了,下回……算了算了,快走吧。」段大娘真的對女兒跟對女婿完全不同。跟趕蒼蠅一樣,對她說道。

  回去的車上,綺羅還是不開心,她其實沒法開心得起來,一時衝動就忘記自己是誰了,回頭怎麼見父親啊!想想就覺得後悔了。她是不是把自己上一世想得太多了,更討厭的是,她不但把上一世的自怨自哀帶來了,還把上一世的輝煌與榮耀一齊帶來了。她已經不是名動軍界的段軍醫了,她只是長春堂的宗婦,她該習慣自己平凡的人生。

  顧仁看著綺羅,「你其實是真的這麼想的吧?」

  「真的,當然爹的做法也沒錯,他從來就是一對一的,反正京城大夫多得很,在看不見的地方,他沒救到是正常的。反正他也看不見。不過當同一時刻,同時湧入大批的病人,傷者時,醫者的決絕很重要。一個,還是十個?用一個月來治一個人,太奢侈了。」綺羅輕歎了一聲。

  「一個大夫沒有機會同時面對那麼多病人,所以努力治好面前的病人,就是醫者的仁心。」顧仁搖頭。

  「是啊!」綺羅笑了,是啊,他們都沒做過軍醫,他們沒有機會面對成千上萬的傷者,他們理解不了她的想法也是正常的。所以,父親不算錯,當然,她也不算錯。只是她再也沒機會去面對了,自己還是衝動了。搖搖頭,看向了窗外。她突然有點想念戰場了,原來自己是屬於那裡的。

  「先回鋪子吧!」顧仁說道。

  「當然不行,先回家。」綺羅忙收回了眼睛,急急的阻止著。

  「是啊,該先回家的,爹娘等著呢!」顧仁笑了,他只是沒話找話罷了,想想,看著她,「其實你喜歡程家的人,只是不太喜歡程安,對不對?」

  顧仁其實想問很久了,這一個多月,他一直跟隨著綺羅,綺羅對老太君,對程公爺,對程平,程樂,盧氏,她其實不經意間,都會流露出親近的意味,他們交流無障礙,而有時,程平、老太君都會不經意的叫綺羅為『綺娘』的。而綺羅對他們有時不耐煩時,更像是在撒嬌。就像剛剛,她怒斥程樂時,她其實更像是程家人。

  「我對誰都這樣,也許我根本就成不了一個好大夫吧!」綺羅迴避了這個問題,她對程家人真是特別的嗎?好一會兒,「我喜歡太君,覺得她挺不容易的,一家子,現在就靠她一個人撐著。程平也不錯,你知道嗎,那毒是很厲害的。緣於中土,被阿士亞帶到了鞍然,這種毒最可怕的是,開始時讓人無從查覺,等真的發現了,就無藥可醫。然後傷者能清醒的體會到身體裡每一點變化。就像看著自己一點點的腐朽下去,然後看著身邊的人無力挽救自己,臨死都不能閉上眼睛。我跟他說了,問要不要讓他睡著,至少,那樣,他的痛苦能少一點,他拒絕了。所以別看他文質彬彬的,但真的,他比程安像一個戰士。真是可惜了。」

  想到這兒,她又長歎了一聲,老公爺、程平,雖然受到了朝庭的封賞,但是,他們的軍事生涯就此結束,雖說以受傷過重退出,比戰敗退出好聽一點,但是程家榮譽受損是必然的。

  程家現在只能扶持程安和程喜。程安顯然此時還沒找到狀態,而程喜,十八年的相處,她之前沒覺得有什麼,但是現在站在一個旁觀者的心態來看,太君那麼大歲數了,每年一入秋就去邊關,給他守關。所以顯然,他在軍事素養和其它的方面,還是略遜兄長一籌的。想想,老太君似乎跟上一世一樣,依然沒有一個停歇的時候。

  「國公府第,怎麼著,也比我們強吧!」顧仁輕拍了她一下,他看得出,綺羅是真為太君在擔憂著。心裡略有不滿,他們一介平民,為堂堂的國公府擔憂,傳出去就是笑話了。

  「唉,你錯了,他們走錯一步,死都不算是最差的結局。」綺羅搖搖頭,對顧仁笑了,「所以我們其實也挺好,不愁吃穿,我們也有手藝,除了你們家親戚煩點,幾乎就沒什麼缺點了。」

  顧仁噴笑,又拍了她一下,什麼叫『你們家親戚』,那也是她的家好不好,雖說,那些親戚是很煩,還不是一般的煩。等他們一到家,一准先見到他們。

  顧家和顧仁想的一樣,綺羅一回家,就被團團的圍住,收到消息的顧二叔一家,顧姑姑一家趕了過來,在綺羅還來不及面對公婆,就得面對這些親戚。於是,她狠狠的看了顧仁一眼,顧仁只是望天。

  「宗婦,你知不知道,程家戰敗,聖上若不是看程家父子重傷,只怕就是雷霆之怒了。如今仁心堂擺明了支持程家,你讓長春堂如何自處?」顧二叔一看到綺羅就大吼起來,就好像他是宗主一般。

  綺羅心情其實是有些沉重的,雖說是跟父親頂嘴,那一刻是很爽的,可是事後,馬上就後悔了,那是親爹,而且也是她越來越尊重的導師,就算讓母親代為道歉了,她其實心情也是很差的,路上又跟顧仁談了一下程家,顯然顧仁在吃程家的醋了,她嫁的是顧仁,她現在是顧仁的妻,她不能讓自己的上一世影響到這一世,正是心情如此複雜的時候,顧二叔跳了出來。

  說實話,綺羅知道自己的脾氣其實真不算好。想想看,上一世,她是無可奈何,於是拚命壓抑著自己。等著程安一撩撥,她馬上就跟父母決裂,嫁入了程家。所以說了,她的性子從來就沒改過。只是有個沉寂外表做假像,讓人覺得她是個溫婉的小女子罷了。不過她覺得很奇怪的是,那個二叔都看她發過多少次火了,竟然還跳出來找罵,這個人有病嗎?

  「進屋吧!」顧仁忍著笑,扶著綺羅。雖說一早知道,但是真的看到他們這樣,顧仁還是覺得好笑,他的想法其實跟綺羅一樣,他真不覺得這些人是對手,只是蒼蠅是沒什麼殺傷力,可是架不住它們煩啊!天天這麼在跟著嗡嗡的,打不死,弄不走,果然是無敵的煩啊。

  顧老爺和顧太太看了兒子、媳婦一眼,又瞟了顧二叔,顧姑姑他們兩家人,只能望天了,他們也覺得鬱悶了,為什麼自己家裡一丁點事,他們就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然後馬上過來添堵,連他們一家人想好好坐下說說話都不成,這算是什麼事啊。

  進了屋,綺羅心態平和了一點,她也懶得搭理這些人,和顧仁一塊向顧老爺夫婦拜倒,綺羅趕緊跟顧老爺和顧太太說道,「媳婦回來晚了,請公婆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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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逼人發火

  「回來就好,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顧老爺點頭微笑,他也去看過他們,跟柴御醫總算也搭上了話,老爺子感動萬分,他可不是一般的生意人,他自然不會請求柴御醫給他們行什麼方便,但是,綺羅著了柴御醫的眼,兒子也在他那兒掛了號,以後真的有事,人家第一個當然想的是他們了,這真是意外的驚喜了。所以,此時,他看到綺羅,就跟看到親女兒一般,百般的順眼。

  「真是可憐啊,臉都瘦沒了。顧甲家的,準備些大奶奶喜歡的菜,給大奶奶好好補補。」顧太太很簡單,二叔他們討厭的,她就喜歡。雖然也不太高興媳婦一回娘家就一個月,還把兒子也勾搭去了,但是也明白,那是在做正經事,他們搶救程大爺的事,快成段子了,在京中廣為傳播,救了這麼久,今天才回來,無時不刻的表明,程家大爺的情況有多麼的凶險。想想,救人一命還比造七級浮屠來得功德巨大呢,於是忙讓管家準備吃食。

  「宗婦,不是說程老爺子和程大爺好多了嗎?趕快讓他們離開仁心堂。誰不知道仁心堂跟長春堂是親家,你們自己沒什麼,幹什麼要連累我們?」顧二叔鼻子都快氣歪了,吼著。

  綺羅起身看了一眼顧義,顧義低下頭,顯然,此時,他應該是支持他父親的。

  她再看看柳大夫一家,柳姑姑倒是馬上咐和了一聲,「二哥這回說得對。我出門應酬,人家也是說這個呢。說聖上現在不發作,不代表將來不發作。我們現在跟程家打得火熱,將來說不得會受連累的。」

  顧姑姑現在可不是站在顧二叔的那邊,她是出門應酬,聽到一些話,只是這些日子綺羅沒回來,於是想說都沒地說去,現在一聽程家的老大被救活了。宗婦終於可以回家了,忙拉著丈夫和女兒一塊過來,打聽一下消息。

  「那你們又待如何?」顧老爺現在有點明白兒子媳婦為什麼那表情了。跟這些個白癡們,還真的無話可說了。

  「您不說說她?」顧姑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趕走程公爺,好像不太好。那是仁心堂的事。讓宗婦別管事了,那個程家的病都好了,宗婦才回來的,現在說那個好像也沒什麼用,只能訥訥的說道。

  「噗!」綺羅忍不住笑了出來。她還以為他們準備把自己怎麼著呢,合著就是讓公公說說自己,只是為了讓自己打個臉,你們全部總動員。她是該說他們善良,還是說他們白癡呢?

  顧仁再輕拍了妻子一下。私下裡他們親密無間時,他是見過她這麼調皮的一面,不過這面,他可不想讓她給別人看。

  其它人則呆了,主要是都知道宗婦脾氣不怎麼好,他們以為此時宗婦會跟之前一樣大發雷霆,結果宗婦竟然笑了,而顧仁竟然不管她,只是安撫的拍一下,這算什麼?顧老爺怎麼說也是大家長,瞧他們不起,他們也認了,結果這兩小的,竟敢也瞧不起他們。顧二叔和顧姑姑同一時間覺得有些怒了,或者有種被羞辱的感覺。

  「你笑什麼?」顧二叔指著綺羅的手都在顫抖了。

  「沒事!」綺羅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拿起剛送上的茶碗,慢慢的慢慢的飲啜著蜜蜂茶,天乾冷得很,此時喝這個最是清潤,看來顧甲家的對自己的喜好倒是瞭解得很清楚,做得很好。

  「大哥……」

  「好了,你就是想說讓親家把程家人送走,如若不然呢?」顧大夫也不想為那點小事糾纏,直接步回正題。

  顧二叔還沒來得及說話,綺羅放下了茶碗。

  「我爹和我都是大夫,仁心堂開館以來,從來就沒趕出過一個真的有病的病人。我爹不會這麼做,我也不會。如果二叔怕被我連累,要麼二叔離開,要麼我離開。」綺羅清清嗓子,冷淡的看著顧二叔。

  「多喝幾口,一早就沒看你喝過水。」顧仁看茶碗裡還有大半碗,皺了一下眉,把茶碗再放回綺羅的手中,讓她再喝點。前一個月,她怕更衣,於是根本少吃少喝,加之少眠才會瘦成這樣,現在終於可以好好的補養一下,自然關切她的飲食的。

  「仁兒!」顧二叔從顧仁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他們自然不會讓綺羅走了,自己再逼下去,該走的就是自己了。

  「二叔,那得程老公爺和程伯爺。還讓我再說一次嗎?」顧仁看綺羅開始又喝了,才回頭看向顧二叔,看似輕描淡寫,但是目光犀利。

  「老二,不如你去學著釣魚養花吧,鋪子的事,既然已經交出來了,你就別瞎操心了,有那工夫,不如好好的去給義兒尋一門親,義兒也不小了,挑人,過禮,也不是那麼容易。」顧老爺呵呵的一笑,但言語之中不乏涼意。

  綺羅當什麼也沒聽見,專心至致的喝著自己的蜜蜂茶,就好像她最重要的,就是這一碗茶了。

  「這是說我多事嗎?大哥、大嫂,你們就這麼縱容宗婦嗎?」二叔一付痛心疾首的樣子。

  「我覺得救人沒什麼,只是大嫂天天混在男人堆裡,又是給人針灸,又是摸骨的,這個好嗎?」宜蘭插嘴。

  本來綺羅真不想再說什麼,只是是安靜坐著,安心的喝自己的茶。反正公公和丈夫都是醒目的人,她也懶得跟他們置氣,再說以她對這些人的瞭解,他們且鬧騰了,她也就等著他們自己鬧騰完算了,自己畢竟是外人,人家才是親人。結果竟然由一個未出嫁的閨閣少女冒出這樣的話,她就不得不抬頭了。

  「柳姑父,你現在住的宅子是宗家的,請馬上搬走。」綺羅不管宜蘭,直接看向了柳大夫。

  「你憑什麼這麼說?這是老太太讓我們住的。」柳姑姑幾乎要衝上來撕打綺羅了。顧仁,顧義一齊上前攔住,綺羅動也沒動,看向了顧老爺。

  「公公,柳姑父一家住在宗家是為了孝順先老太太,本來住與不住,都不是問題,反正家裡有地方。不過,表姑娘若是住在宗家,她一言一行其實也是代表著宗家。人家不會說她是姓柳的,而會說,這是長春堂的家教。趁沒事之前,還是分開吧!」綺羅沉寂的跟顧老爺解釋著。

  顧老爺臉也黑著,宜蘭剛剛的話,實在太不適合了,一個閨閣少女,這樣的話傳出去,除了讓人說她有失教養之外,更麻煩的是,正如剛剛綺羅說的,人家不會說柳家沒家教,而會說長春堂沒有家教。

  「大哥,我回家一定好好管教,一定好好管教。」柳大夫回頭打了女兒一個巴掌,馬上對著顧老爺求著情,那表情都要哭了。

  顧老爺看柳大夫的樣子,覺得有點為難,畢竟柳大夫雖說沒用了點,但是人不是壞人,這些年,他也覺得挺對不住柳大夫的,畢竟自己的妹妹什麼德性了。於是本想教訓兩句,就算了。畢竟他也真的不好把母親做的決定,就這麼輕易的推翻掉的。

  「大哥,娘在天上看著你呢!你自己媳婦不檢點,憑什麼發作我女兒……」

  「明天之前,我要看到你把院子騰出來。」顧老爺指著妹妹,沒有發火,只是沉聲說道,瞭解顧老爺的都知道,越是這樣,越不能改變他的決定,顧老爺轉向了顧二叔,「你呢?還想留下嗎?」

  顧二叔想爭辯什麼,直接被顧二嬸和顧義拉著出去了。沒法子,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們的房子也是屬於宗宅的,也是老太太因為捨不得子女離得遠了,於是讓他們先住著,但是為了不影響長房,於是加了院門,加了圍牆,各為一體,再怎麼著,卻也不能改變所有權的問題。只要現在的宗主一聲令下,他們也得捲鋪蓋離開。

  「大哥!」顧姑姑當然不會走,她有自己的房子,但是住在宗家,正如剛剛綺羅說的,他們出門處處以長春堂為牌子的,若沒有長春堂這塊牌子,誰會搭理他們?

  「剛剛仁兒的話你們聽到沒?就算兵敗了,人家還是程公爺、程伯爺,你是誰?我們長春堂在京城藥鋪裡,算不錯,可是在這些權貴眼裡,我們就是地底下的螞蟻。人家踩你,都會嫌髒了他們的鞋。蠢貨,你以為你們是在往宗婦的身上潑髒水嗎?程家若聽到這樣的話,你以為誰能保得住她。快走吧,我們家養不起這樣的惹貨精,你們要生要死,是你們自己的事,別扯上長春堂。」顧老爺厲聲對顧姑姑說道。

  「大哥,宜蘭知道錯了,她不敢了,請放過我們。」柳大夫跪倒在地,滿頭的大汗。

  「來人,請柳姑爺他們回去,明天你們派些人去幫忙。警醒一點,別讓姑太太拉了東西。當然,宗宅的東西是宗族的,記得收回。」顧老爺根本就不會再反覆了,直接拂袖而去。不給他們再求情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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