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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8 16:23:28
  第九章 莫名的歸來
   
  第二天、第三天,銀鏡沒再出現,綺羅還是安靜的過自己的日子。只是藥箱卻沒再玩了,不過藥箱卻在她手邊,而銀針已經放到了她的腰間。而袖袋和舌下,已經準備了毒丸。若真有人敢傷了她,她定能讓這公主府成人間地獄。

  這就是她的準備,她其實從來就沒放鬆過,她那天順從的跟銀鏡走,只是不想做無畏的掙扎。更何況,真的掙扎了,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公婆,顧仁都在那處大宅裡,真的鬧開了,大家都會活不了。安靜的順從是減少損傷最好的辦法。

  別看銀鏡現在對她不錯,但是他們不是朋友,這點她是很明白的,所以真的當一切關係不復存在時,誰也不知道銀鏡會怎麼對她。所以她也許沒有自保之力,但是毀滅之力,她是絕對有的。

  「夫人,中午想吃什麼,小的去派人準備的?」下女過來問中午該做點什麼。除了開始時,綺羅便已經有了點菜權,從這兒也可以看出,銀鏡根本就沒打算把她怎麼著。

  「隨便吧!」綺羅對她笑了一下。

  「那天您不是說炸奶皮子好吃嗎,要不,我讓他們做這個給您當點心。至於說飯,您不喜歡咱們的口味,要不您再想想?」下女都糾結了,綺羅雖說從來就沒說過他們的飯不好吃,可是每天只吃那麼幾口,傻子也知道,她慣這口了,天天就吃那麼一點。下女都擔心了。

  「就煮個羊湯,備些餅子即可。」綺羅想想,好像也真沒什麼可吃的。但他們的烤餅子,覺得很甘香,配個羊湯應該還不錯的。

  「知道了。」下女高興了,忙去讓人準備,也是真沒法子,若是平日裡,這飯食就簡單了一些。不過架不住人想吃不是。

  綺羅看著那單純的小下女,又輕輕的歎息了一聲。覺得自己果然不是一個合格的軍人了,這麼容易就感情用事了。

  晚上。銀鏡終於回來了,但臉色死灰,看上去,氣色真的極差了。綺羅給她號了脈。讓人送上中午煮的羊湯,讓銀鏡喝了。銀鏡盯著羊湯,默默的接過,一口喝了。

  「今晚我讓人送你回雁門關。」銀鏡喝完湯,才抬頭看向了綺羅。

  「為什麼?」

  「求和之路顯然行不通,也來不及了。」銀鏡輕輕的搖搖頭。

  「西邊打來了?」

  「對他們來說,我們還有活羊,因為發現得早。而阿士亞雖然不知道怎麼治療,解決之法卻早就實行下去了。發現一隻就是馬上燒燬。也緊鎖部落,不讓飛禽亂入。我們情況還算能控制。」銀鏡抿著嘴說道。

  綺羅這才明白,合著前幾天銀鏡都沒跟自己說實話,不過也是,本他們設計的就是從西到北,現在西邊情況自然比鞍然的情況更差,於是兵臨城下,不過就是為了活命罷了。

  而這幾天,銀鏡真的忙壞了,他們是看到了西邊的威勢,又怕腹背受敵,於是才和綺羅隨便瞎聊的。但是求和這點上說,先和永安達成協議,這樣至少他們不用擔心在他們跟西邊打時,永安跑上來插一腳。只不過,她雖然沒說,由自己和親的話,但從這些部落大佬們看來,和談不用談了,他們絕對相信永安沒這個膽子。更何況他們的公主還在他們這兒呢,到時把公主推出來,看他們敢動不。

  銀鏡真的想哭了,覺得自己就算說了打算,這些人也不會同意,覺得他們是多此一舉,銀鏡又不能扔下母親,一切好像就成了一種宿命,她回家的時候,心都灰了。她能想到的是,把綺羅送走吧。至少,少死一個人。

  「那你呢?」綺羅看向她的肚子,快五個月了,雖說現在看著不顯懷,但有孩子跟沒孩子能一樣嗎?真的還是跳上馬與敵對決?

  「只要永安不趁火打劫,我就沒事,秦家看你安全被送回,總會給我一點面子吧。」銀鏡笑了一下。

  綺羅真是被氣死了,合著這位這時還想著怎麼救自己的國家,哪怕一線的生機。不過,這點,又讓綺羅感動了,不是她容易被感動,而是她很明白,這才是軍人該做的。自己回去了,秦修他們真的打了,自己只怕也會一輩子不安吧。

  「你是孕婦,孕婦!」綺羅強調著。

  「那又如何,又不用我親自上場,真的連我都要上場時,鞍然就真的完了,那孩子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行了,你把東西收拾好,休息一會,我會叫人半夜帶你走。」銀鏡揉了一下眼睛,起身離開,綺羅深深的看著銀鏡的背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她知道她得堅強,讓西邊和鞍然兩虎相鬥,是最早就設定的目標,現在真的開打了,她為何會這麼不舒服,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這一世變得心軟了。想想那些身首異處的兄弟,想想程安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兩虎相鬥時,她就該躲得遠遠的。

  果然,一過三更,銀鏡就來了,陪著她的還是當初那四位大漢,綺羅默默的上車,但是卻塞給了她一瓶保心丸,「受了傷,就吃一顆。別管孩子,只要身子好,孩子什麼時候都能生。你先保住命。」

  銀鏡笑了,卻沒說話,輕輕拍拍車廂,車絕塵而去,銀鏡望著天,手卻捏著小膽瓶,在暗夜之中,青筋都冒了出來。

  天亮時,大漢們卻把綺羅送到了程家的關隘之前,四人遠遠的看到城門就停下車來。

  「顧夫人,請下車。」

  「這不是雁門關。」綺羅對這兒太熟悉了,她在這兒待過十八年。

  「是,雁門關還得走半天。小的們還得去服侍公主,請見諒。」

  「有事就把公主敲暈,給我送來。」綺羅遲疑了一下。還是咬著牙說道。

  那為首的大漢一怔,但是眼睛卻亮了,重重的點點頭,連車也不要了,砍了套繩,帶著護衛騎馬絕塵而去。顯然他們有多著急了。

  看來局勢沒有銀鏡說的那麼簡單,不然四大護衛也不會這麼急的要趕回去了。

  「綺娘!」遠方傳來程平的呼感。果然,一回頭,程平騎著馬帶著一隊人趕了過來。看到綺羅一身胡裝,卻一臉茫然的樣子,忙跳下馬,「你沒事吧?」

  「我沒事。找兩匹馬。送我去雁門關,我師兄那兒。」綺羅覺得很累,她只想馬上見到顧仁。

  「先進城,娘看到你會開心的。」程平讓人把車套上,讓綺羅上車,護送她進城。

  老太君住在城裡的守將府,此時是平靜期,程家人還能住在房子裡。

  綺羅此時無心見老太君。不過,卻不得能不見。走進守將府。太君已經等在二門口了,看到綺羅一身裝束,點點頭,「回來就好。」

  「蒙老夫人掛心,民婦惶恐。」綺羅依禮下拜。

  太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去梳洗一下,這身出去不好。」

  「不用了,我馬上就走。師兄還在等我。」綺羅沒動,對太君說道。

  太君看向程平,程平低頭不語。

  「程安正在趕來,他知道你被綁了,要自己去換你。」太君沉聲說道。

  「我爹娘也知道了?」綺羅不關心程安,她只關心父母是不是知道了。

  「綺娘!」程喜可不像程平那麼瞭解綺羅,直接跳了起來,「我二哥病成那樣,你你你……」

  「我什麼啊,我不關心我自己的爹娘,關心外人嗎?對了,太君恭喜你,快有孫兒了。不過真的鞍然人跟西邊的蠻子打起來,孫子保不保得住,我就不能保證了。」綺羅乾笑了一下,回頭瞪著程平,「你送不送我?」

  「車在外頭,我派兩個家將給你。」程平還算是比較瞭解綺羅的,於是也不說那些有的沒的。

  「謝謝,如果鞍然人把銀鏡公主送來,麻煩給我送去,她是我的病人。」綺羅也板著臉,說完話,提著裙子就出去了,出去前並沒有跟太君告罪,她現在快要氣瘋了,程家怎麼做事的,竟然連這點事都瞞不住,父母這麼大歲數了,千里奔波,只為了自己,想想都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了,她要馬上見到顧仁,看看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綺羅離開,程家三人一塊都呆了一呆,一個孫子,在銀鏡的肚子裡。太君覺得自己真的快要撐不住了,這是好時機嗎?程平和程喜也不敢說話了,和番邦公主有孩子,那程家還能保得住程安嗎?

  從關內走去雁門關比從關外走要快得多,更何況綺羅的車上還掛著程家的家徽,自然也無人阻攔,一路官道,飛馳而去,一個時辰之後,便到了雁門關。

  秦修正和顧仁段鼎夫婦正在飛奔而來的事,結果外頭人報,程家送人來了,顧夫人回來了。

  顧仁一怔,前幾天才傳過消息,結果,綺羅怎麼回來了。他沒有怔多久,忙衝了出去,綺羅一身胡裝,俏生生的站在院裡,顧仁的淚一下子奪眶而出,一個箭步上前,把綺羅抱進了懷中。

  「快放下,你個笨蛋,你怎麼會讓我爹娘知道我被綁了?」綺羅可沒空跟他敘離愁,使勁的拍著他的肩膀,但是不自覺中,她的淚也滴了下來,「笨蛋,你怎麼瘦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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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8 16:23:50
  第十章  重聚

  秦修一直知道這小倆口情深意篤,只是沒想到,竟會如此,倒是有些羨慕嫉妒恨的感覺了。其實他和崔氏感情也不錯,只是好像就沒這種感情一般。見不著,心急如焚,之前瘟疫村時,他就感受過一回了,現在可好,顧仁絕對可以衝冠一怒為紅顏的。

  而那平日看來有些冷淡的顧娘子,此時再看,卻另有一翻感觸了。顯然,在顧娘子的心裡,誰也不如她面前的這個男人重要。雖說顧念的父母,但是她此時的眼中,卻只有顧仁而已。

  清清嗓子,兩個就差沒抱頭痛哭的人,終於分開了。秦修點點頭,打量了綺羅下,「嫂夫人穿上胡裝,倒更添風致了。」

  顧仁這才注意到綺羅身上的衣服,綺羅不喜歡艷色,也就新婚時,著過大紅,之後,雖說注意,但她的服飾還以清淡為主。此時的胡裝,色彩頗為濃烈,看上去,給平日有些柔弱的綺羅憑添了幾分英氣。

  「銀鏡公主的,來時啥也沒帶,我穿的都是她的。」綺羅呵呵的一笑,來時,她除了藥箱,啥也沒帶,現在好了,回來倒是帶了一堆東西。那位鞍然下女知道她要走,於是把她在公主府用的東西全打包,讓她帶回來。也是,她用過了,公主自然不能再用了。

  「挺好看。」顧仁點頭,不過他還是回頭吩咐人去市集找裁縫,趕緊給她縫製新衣。

  綺羅也顧不上其它。忙把鞍然現狀一說,深深的看著秦修,「她深夜送我出城。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謝言呢?」顧仁只是看著她。

  「我沒見他,走的極匆忙,銀鏡派她的四大護衛連夜急奔,讓他們送我來雁門關的,但四大護衛護主心切,把我放在程家的關隘前就回去了,來回能省上一天。顯是情況危急了!」

  「照理說。西邊幾部遭遇大災,現在急於找糧時,不見得是鞍然的對手。銀鏡公主乃女中豪傑,萬不會如此啊!」秦修有點困惑了。軍事上,這裡三人,也就他強點了。綺羅有點後悔了。應該在關隘留一下。和太君談談了。不過,後悔藥沒地找去,總不能現在跑去問吧。

  「她說把我送回來,就是讓你們別趁火打劫。雖說有一定的道理,不過,這樣也用不著星夜偷出?還要派四大護衛出馬?我怎麼想都覺得後悔,早知道我該刺暈了她,帶她一塊走的。」

  「別傻了。她是長公主,她享受著無尚的榮譽時。同時也負擔著重大的責任,當國家有事時,她要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位置,讓人知道,她不負公主之名。」顧仁輕拍了綺羅的額頭一下,之前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對手,沒想到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竟然還能生出這般感情來了。想來,銀鏡真的對綺羅很好了。

  「我們不會趁火打劫對不對?」綺羅看著秦修。

  秦修怔了一下,看向了顧仁,這是啥意思?

  「秦大人只是奉旨巡邊,沒有處置之權的。蠻部內亂,那是他們自己的問題,我們若真的插手,才是錯的。」顧仁笑了一下。其實凡事都是辯出來的,顧仁此時是知道綺羅不願秦修出兵,給鞍然兩面夾擊之勢。顧仁本人對蠻人沒多少認知,對他說,這些人之前可以跟他買藥,現在連買藥的都不是了,於是誰打誰,他還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了。只要不打到自己的身上就成了。

  現在綺羅不想銀鏡輸,那麼就有輸的說法。反正綺羅跟才是老對手,現在阿士亞死了,鞍然主將的性格綺羅都清楚,萬一他們緩過來了,再捲土重來,綺羅再戰也可以。真的換上西邊幾部,只怕還麻煩,又得重新適應。所以啥時候,顧仁都能馬上站在綺羅的立場上,讓這事變得正常起來。

  「你剛剛不是這麼說的,你說,以勤公主之玉駕,乃我輩之責!」秦修指著顧仁,真是手指都在抖了,深深覺得這人實在太詭辯了。

  「剛才我以為我媳婦還在裡頭呢,救公主,順便把我媳婦撈出來,不成啊?現在我媳婦出來了,你還是別給你爹惹事了。萬一你真的想立個小功,就等等看,說不定,公主會寫信來,這樣你就師出有名了,順便把銀鏡救救。」顧仁說得臉不紅心不跳,非常之意正言辭。

  綺羅都噴笑了,看看他說的順便這兩事,先打著公主的名義,「順便」救自己,現在知道自己不捨銀鏡,於是讓秦修「順便」救銀鏡。這人真的太像生意人了,說得跟買菜搭顆蔥一樣。不過順便是誰,這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這人……這人……」秦修真心覺得自己看錯了顧仁,之前那個溫文而雅,成熟穩重的顧掌櫃哪去了?再看看,這小倆口從頭到尾,兩人的手都緊緊的牽在一塊。罷罷罷,合著顧仁是嫌自己礙事了。

  「行了,我去巡邊,外頭亂,只怕邊民會大批湧入,我得去安排一下。」秦修決定出去,把空間留給他們夫婦。

  「對了,羊瘟,你放人進來可以,但人可以進,牲畜不能進。」綺羅忙放開了丈夫,趕緊說道。

  「不是在鞍然就禁住了嗎?」

  「這事誰說得準,我之前還在跟銀鏡說,讓她防著牧民跟著發生病變。這不是沒有可能的,越到後來,越麻煩。所以一定要死守關隘,進來的邊民也不能隨意走動,你最好先劃出一塊地方出來,讓他們進來就沒澡消毒,住幾天,沒事了,才許他們進城。」

  秦修不笑了,看綺羅那嚴肅的臉,知道這不是開玩笑,她說得是真的。點點頭,想想,又覺得頭大,「你給教程太君寫封信,我說的,他們程家不會聽,其它幾處關隘我會馬上派人去的。」

  綺羅也明白程秦兩家的心結,想好措詞,默默的寫上一封長信,細數了羊瘟之害,並且及有可能傳染給人,請她按雁門關一般處置逃難之邊民,以策永安百姓之安全。

  寫完了,又看了一次,確定這是太君能接受的口吻之後,才輕輕的封了信,遞給了秦修。這是大事,不能有萬一。

  「你和程家的關係還真是怪,說有關係,其實半文錢的關係也沒有,可是說沒關係,你被綁了,老太君親來,不管幫不幫得上忙,這份心就不易。」秦修搖搖頭,看看綺羅,突然想到了折信法,那可不是一般二般能學得會的,那得多親密,人家才會教啊!而且一個教一個學,又得用多少時間?他都有些同情顧仁了,卻還是忍不住八卦,「你和程安……」

  綺羅瞪了秦修一眼,有當著人家丈夫問妻子和另一個男人怎麼回事的嗎?這人腦子沒事吧!

  秦修舉手投降,拿著信出去了,被綺羅一說,原本剛剛只是隨便找的借口,現在看來,都滿是問題了。秦修猛的覺得自己果然被父親保護得太好了。

  綺羅回頭看著顧仁,顧仁對她笑了,伸手拉她回了自己暫居的小院。房間裡除了榻上的被子、枕頭,邊上一個長几之外,幾乎什麼都沒有,而顧仁的行李也就兩件換洗衣裳而已。比起剛剛從車裡搬下來綺羅在公主府用過的東西,簡直就只能用寒酸來形容了。

  「這裡都這樣,秦修那兒也不比我這兒好多少。」顧仁看得出綺羅心疼了,忙笑道。

  「怎麼也不讓自己舒服一點?」綺羅也知道,邊關就是這個條件,有錢都沒用。

  「行了,總算你運氣不錯,不然,我真被你嚇死了。」顧仁把綺羅再抱進懷中,這裡是自己的地盤了,沒人會來打擾他們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銀鏡是那樣的女子。我果然不會看人。」綺羅輕歎了一聲,回抱著顧仁,真的重新回到顧仁的懷中,她才真的覺得,自己安全了。

  就算銀鏡對她是不錯,但是她在銀鏡的公主府裡,卻依然小心翼翼,她也是做過十八年軍人的人,她不可能被人迷惑住。不然,她明明內心糾結,卻也沒拉著銀鏡跟她一起走,只是送她一瓶保心丸。銀鏡放她一馬,她有機會,救她一命,這是可以的。但是讓她完全的信任,卻不可能。至少,此時她不可能。所以在銀鏡府中她又怎麼能安心的吃飯睡覺呢,她的淡定不過是裝給人看罷了。

  重回了顧仁的懷抱,心卻不能抽回,想到最後銀鏡那憔悴的臉,她又糾結了,把下巴擱在顧仁的肩膀上,「師兄。」

  「什麼?」顧仁正溫情滿滿呢,結果被她叫得有點讓人害怕了。

  「銀鏡懷孕了,五個月了。」綺羅好一會兒才輕輕的說道。

  「程安的?」顧仁抬頭有點不可思議。

  「應該吧,雖然擔心那孩子可能不會健康,不過我現在更擔心銀鏡,懷著孩子,還要帶著兵,守著城,這算什麼事啊?」綺羅憤憤不平的說道,「所以程安就是渣,他就不可能帶給女人幸福。看看上一世銀鏡跟他就沒落著好,這一世就更差了。」

  顧仁盯著綺羅,好半天,忽的大笑起來。

  「跟你說正經的,你笑什麼?」綺羅氣憤了,拍了顧仁一下,這人實在太不靠譜了,自己正傷感呢,怎麼這位竟然在這時大笑。太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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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8 16:24:08
  第十一章  重聚II

  其實綺羅也知道顧仁在笑什麼,自己此時的狀態真不像和程安有什麼的人。她是真的知道自己放下了,只是沒想到,自己能放下得這麼徹底罷了。

  此時她氣只是站在同為女人的銀鏡那邊,男人指不上,家裡就靠她撐著,她心裡的苦又向誰述。其實真的站在銀鏡的立場上,真不見得比銀鏡強。上一世的自己,在鞍然人的眼中,只怕也是如閻羅一般的存在吧。人其實就是立場問題,真的不存在對錯。

  「都生孩子了,安瀾也懷孕了。」綺羅偎著顧仁傷感了一下。太受刺激了,身邊的人好像都懷孕了,這回她真受刺激了。明明自己能穿銀鏡的衣服,表示自己其實現在身材是銀鏡相同的。可是銀鏡看上去卻壯多了。雖然她也知道,自己的問題根本不在身材上,只是鬱悶罷了。

  「那又怎麼樣?」顧仁知道,這位又靜極思動了。想想看她們是成親最早的,結果人家都有孩子了,連程安那樣都有孩子了,他們還在找時機,想想是挺鬱悶的。不過想到綺羅的身體,顧仁還是算了。想都不想,直接故意反問。

  「師兄……」綺羅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什麼,明明不肯讓父母擔心的是自己,但現在自己又覺得糾結。只能跟著撒嬌了。

  「岳母和岳父快到了。」顧仁決定換話題了,在邊關,時刻會暴發戰爭的地方。跟她談生孩子,他覺得這是他們最不正確的時機了。

  「對了,爹娘怎麼會知道?」果然。綺羅不想孩子了,爹娘來了,她想生也沒得生了,老娘的眼淚都能把她弄死。還是問一點有建設性的算了。

  「我的錯。」顧仁鬆了一口氣,「當初我太急,鋪子的事,還有族裡的事一大堆。我又跟著秦修出征,實在時間不夠。我跟家裡說你去給岳父幫忙了;在岳父那邊,自然更不能讓他們為你擔心了。我只讓衛槐好好照顧岳父、岳母。一定要瞞好了。但我還是忘記了,岳父隔幾天就會給你送脈案的。然後衛槐還是聰明,沒把信送出來,但是你沒回信。岳父自然會覺得奇怪的。想去找你。衛槐當然明白,萬一老爺子去了長春堂,讓人知道你被人綁了,衛槐又找不到我,只能實話實說了。」

  「然後呢?我爹決定拿程安來換我?」綺羅盯著丈夫。父母帶著程安千里而來,定然不是只是為了陪著顧仁救自己,所以想也不用想,一定是用人換人的把戲了。不過父親會這麼做?太讓人驚訝了。

  「這不是必須的嗎?」說實話。顧仁當時知道這個時,他其實也傻了一下。這是岳父幹的事?他堅持了一輩子的醫德,這會子就不要了。不過他當然不會跟妻子說,他也覺得不正常,裝作不在意的說道。

  「我這麼幹,可能算是正常的。可是我爹呢?沒拿我去換病人,我就很感謝了,現在他會拿他的病人換我!」綺羅真的亂感動,雖說自己在父母親的心裡挺重要的,可是真的重到這步,她還是覺得自己真的挺對不起父母了。

  「你才是他親生的,拿全天下跟他換,你看他們換不換。再說,人家要的是程安,又不是你。他帶著程安來,勸說銀鏡讓程安跟他好好治病,不然,她把他帶回去,也沒有用的。這種處理方式是對的,畢竟讓他們相互面對,不能讓我們這樣治病救人的大夫,跟著倒霉對不對?」顧仁雖然對岳父這回的決定有些愕然,但是這個決定,在他看來,是對的。若是他,他也會這麼做的。

  「也成!」綺羅喜歡顧仁的態度,輕輕的捧著他的臉,他們好像已經很久沒見了,顧仁真的瘦了很多,因為瘦了,整個人都黑了。

  「對不起,好像我事太多了,讓你跟著我疲於奔命。」綺羅輕輕的歎息一聲。自己和顧仁成親之後,真的就沒安生過。想想,自己將來真的娶這樣的媳婦,自己只怕也要吐血的。所以婆婆不喜歡自己絕對的有道理,自己現在都有點覺得對不起顧仁。

  「你躲在家裡,都被人綁了,我能怎麼辦?以後,我總不能把你拴在褲腰帶上吧?」顧仁其實也鬱悶,綺羅這些日子挺乖的,這回真的算是禍從降了。所以這回怪誰?好像都要怪,也都怪不著吧。

  「我真想你。」綺羅笑了,看丈夫這鬱悶的樣子,心情都好多了。捧著他的臉,重重的親了他一下。

  「那這個呢?為什麼把它留下,你答應過我的,你會一直戴著。」顧仁從懷中掏了那對玉鐲。這是他一直想問的。當綺羅拿到這鐲子時,她對自己說過,她會好好珍惜的。結果現在鐲子卻在自己懷裡,睡了一個多月了。

  「我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不過後來我後悔了,這是我的東西,回頭,你找了新的女人,再讓她來戴,我真的到了地下都會不安心了。」綺羅伸出手,示意顧仁幫她戴上。顯然她不想談,於是故意呵呵笑。

  顧仁輕拍了她的手一下,表示自己不會被她糊弄,「為什麼留下?」

  綺羅沒說話,吐了一個蠟丸出來,輕輕放回了藥瓶之中。一直到這會,她才能放心的吐出來。

  顧仁不用她解釋了,她嘴裡留著蠟丸,就是隨時準備死了。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保留自己的屍首,所以最終,她把鐲子留下了,她不能讓顧家的傳家寶流落在外,她得保證萬無一失。把她拉進懷裡,給她重親戴上玉鐲。

  「這回是我親自給你戴上的,再不要摘了。你也說了,你不能讓別的女人戴的,所以,自己好好保管。」

  綺羅看著顧仁,好半天才輕歎了一聲,「我啥時候能聽你說說貼心話?」

  顧仁直接把她按在了榻上,顧仁從來就不很擅言辭,對他來說,此情此景,真的把時間浪費在說話上就真的是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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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8 16:24:25
  第十二章  父母

  段鼎夫婦還真是孝女典範了,綺羅沒回來兩天,老爺子他們就到了,他們這樣,帶個病人,竟然還能這麼快趕到。段大娘一下車,看到一身粗布衣裳的綺羅,馬上就嚎了起來。

  「怎麼會瘦成這樣?連衣服都不給件好的!」

  綺羅望天,自己瘦了?!那個自己穿粗布,是因為新訂的衣服,還沒做好。她總不能在漢人的地方,穿著胡裝招搖過市吧?身上這件,已經是她能在成衣鋪子裡找到最合身的一件了。

  段鼎看到女兒,眼眶也紅了,好在他隱忍慣了,對著抱頭痛哭的母女,隔一人站著,用袖子按著眼睛,顯是他們都受了大驚嚇的。好在顧仁很靠譜,一接到了綺羅,馬上讓秦修派人去迎段鼎夫婦,讓他們別急,人已經安全回了。沒受傷,沒受苦,一切都好好的,不過,對老倆口而言,再怎麼解釋都沒用,看不到人,他們就不會放心。當然,看到人了,他們還是覺得女兒受了大苦,一定是不捨他們難過,才假裝的笑臉。

  程安是最後一個下車的,他比上次綺羅見他時,真的好了很多。只是精神上還是有些萎靡,看到段大娘抱著綺羅大哭的樣子,他退了一步,靠著車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娘,好了,我真的沒事。銀鏡公主對我很客氣,真的一點苦都沒受。」綺羅輕輕的拍著母親,眼睛卻看著程安。程安果然抬起了眼睛,看到綺羅也盯著他,他側頭迴避了綺羅的目光。

  「岳父。岳母,進屋休息一下吧!綺娘真的沒事,不信岳父給號個脈,這些日子,她吃了些肉,小婿倒是覺得壯實了些。」顧仁對岳父母陪著笑臉。

  綺羅不愛吃肉,其實也不是不愛。而是她也沒什麼東西是愛的,段大夫認為有益的,才會讓段大娘做給她吃。裡面必然有些亂七八糟的藥材,就算段大娘手藝高超,也經不起這麼折騰的。於是綺羅從小的胃口就不開,於是讓人覺得她不怎麼愛吃肉。其實她啥也吃得少。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麼。而這段時間。鞍然能有什麼?青菜人家沒有。於是每日裡,酪子,酥油茶喝著,羊肉湯,手抓羊肉飯吃著,其實綺羅是胖了一點的,不過父母從來就不會覺得親女兒胖的,只要一眼看不到。就會覺得女兒瘦了,得進補。但段大夫是大夫。他一號脈就知道,羊肉本就是溫補補之物,而牛,羊乳做的酥油茶,各種酪子,其實這些都是頂有營養,又是極易被吸收之物。綺羅被迫的吃了一段時間,其實身體真的壯實了一點的。

  「真的,真的,公主府的廚子可好了,讓我點菜。除了正餐,一天還點心不斷,只要我想吃,他們就給做,特別特別好。」綺羅快被母親的眼淚逼哭了。

  「行了,再好,也是把你綁過去的。真是蠻子!」段大夫哼了一聲,背手進去。

  「就是、就是,請大夫不能好好的請啊。非要劫人!」段大娘憤憤的說道。

  「爹,大師兄去世了。」綺羅還是決定不提自己了,一進屋,趕緊讓老爹換話題。

  「為什麼?」段鼎覺得胸口一悶,顧仁忙扶住了岳父,對綺羅擺了一下手,先請岳父坐下後,才笑了笑。

  「聽說是被人刺殺了。那時公主在中原。還懷疑是我們動的手,不過想想也不太可能,想來,也是師兄只怕得罪了人,於是有些一難。」顧仁替綺羅解釋道。

  「多行不義,才會有今天吧。」段鼎長歎了一聲,他再難過,卻也知道,阿士亞實在不算是好人,有今天並沒有什麼可值得驚訝的。

  「公主人不錯,聽說厚葬了。您也別難過,鞍然正打仗呢!真的等到現在,說不得,大師兄也落不著好。」綺羅看了丈夫一眼,也陪了一下笑臉。

  「算了吧!說不定綁你就是他的主意,幸虧之前被殺了,真的活著,你在鞍然只怕也難了。」段大娘是直腸子,她本來就不怎麼喜歡阿士亞。當然,阿士亞也不喜歡她。本就是兩看相厭,現在人死了,看丈夫現在這死樣,馬上憤怒了。

  「有可能!」顧仁想想,點點頭,這個問題他之前沒想過,因為在這之前,他們就想要弄死阿士亞的。但順著段大娘的思路來看,銀鏡去劫綺羅之前,阿士亞應該是知道的。說不定也是那個阿士亞在挑唆的,畢竟阿士亞想要藥方這事,上回就已經很明確了,自己都覺得很慶幸了。時機太好了,真的讓阿士亞活著碰上綺羅了,真的可能很可怕了。

  綺羅看了程安一眼,他一直安靜的在門邊的一角,大家都不理他,他看上去有點可憐。

  起身過去,給他號了一下脈,看看他的舌苔,顯然,這段時間父親的成效不錯。她對他笑了一下,「最近不錯。銀鏡和孩子也還好,看看戰事完了,讓她來看你。」

  「孩子?」程安終於開口了。

  「已經五個月了,目前看,脈象還可以。」綺羅柔聲說道。

  程安怔怔的坐在那兒,沒有開心,或者不開心,就好像一下子,神飛天外了。

  「太君在前關,讓她來看你嗎?」綺羅其實也明白,此時程安複雜的心緒,他和銀鏡這一世的糾葛,她還是知道的,他們這一世是沒深厚的感情的,結果現在他們連孩子都有了,他複雜的情緒,綺羅是明白,但她此時這麼說,其實也是想讓程安明白,不管如何,他們有孩子了,再怎麼樣他們也該為將來打算一下,至少為了孩子也該努力一下。不過看他這樣,又於心不忍,只能轉了一下,至少讓太君來看他,也許對他是個很大的安慰。

  「他現在很累了,宏毅,準備了房間沒。還有藥房。」段鼎在不和女兒衝突的情況下,對自己的病人還是很關心的,現在女兒沒事,自然把病人放在第一位了。忙對顧仁說道。

  「是,綺娘親自準備的,之前的脈案她已經看過了,藥什麼的,也都準備了,既然目前回不去,正好她也能跟您學點東西。」顧仁此時真不會吃醋了,忙對岳父笑道。

  「身子不好,管這些事做什麼。好好歇著!」段大娘則起來,一挽袖子,「宏毅,廚房在哪,我去看看。」

  綺羅無語了,長途跋涉的,母親也不年輕了,卻還想著為自己做飯,不管吃不吃,其實心都滿了。挽著母親笑了,卻也不好阻止母親,只是陪著母親從屋裡出來,正好,第二輛車也進來了。第二輛車裡坐的是青兒和衛槐,他們正在搬東西,青兒看到了綺羅,忙跑了過來。

  「奶奶!」

  「放心,我沒事。這些日子辛苦了。」綺羅看著青兒的眼眶都陷下去了,臉色也發青。顯然這一段日子,她過得不好。

  青兒忙搖頭,卻又說不出什麼。只是未語淚先流。

  「好了、好了,大家都會沒事的。」綺羅輕輕的拍了她一下,連『不累』這話都說不出來。顯然,這一段時間,對她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都是巨大的折磨了。

  「奶奶,您氣色真好。」衛槐也過來,他是老實人,忙陪著笑臉,問好。

  「你也辛苦了,回頭,等程二爺的事完了,你們回家歇幾個月,真的辛苦了。」綺羅真心的感動,衛槐都是又黑又瘦,如果他們都這樣了,父母只怕不輕鬆吧。細看看母親,她的白髮都多了出來。

  「你啊,就是這樣,自己苦得要死,還顧別人!」段大娘等背了人,對著綺羅一撇嘴。

  「誰是別人?您是我娘,他們一個是師兄的小廝,一個是我的管家娘子,關心他們不對嗎?」綺羅笑著對母親說道。

  「程安不是別人嗎?你也顧忌些,讓宏毅看到,嘴上不說,心裡不定怎麼想的。」段大娘看看外面,輕輕的說道。

  「知道、知道,娘,我想吃炒餅,我來揉面,您過會調味就好。」綺羅忙扶母親坐下,叫人進來準備,自己拿了一個瓦盆,倒了些麵粉,自己揉起面來,炒餅是段大娘拿手的,而段大夫最愛吃的,顧仁也喜歡吃。做這個,其實也挺麻煩,面揉成團,煮鍋水,把麵團拿在手上,用小刀飛快的削面入滾水,再把成型的面撈去,浸冷水,把水控乾。另頭,把鍋燒熱,下油,把蒜苔爆香,下各種調味料後,最後才放麵餅。

  綺羅也知道,其實挑簡單的也可以,但真的挑簡單了,母親一定知道,自己又在敷衍她,其實有時孝順就是讓母親覺得自己離不開她,為了自己,她也會努力活著,這是一種信念。

  自己上一世,太過獨立,凡事都不讓母親看到,結果母親反而更擔心,更抑鬱了,最終導致早逝。這是綺羅上一世心中最大的痛,這一世說什麼也不能重演了。雖說這一世,她也讓母親操心,但是母親卻一再為了保護她而努力著,精神頭跟上一世不同了。剛剛她也偷偷跟母親號過脈,她雖說有些疲憊,但是身體卻未受損,這也是她放心讓母親進廚房的原因,既討了母親的歡喜,又不讓母親太過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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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八字不合

  晚飯後,綺羅請父母去休息,程安的治療由她來做,病室已經佈置出來了。若是一般的病室,其實根本不用佈置什麼。但程安這個就得改裝了。

  好在這裡有秦修,秦修下頭有工匠。秦修很幫忙的在病室裡,幫著她弄了四個大銅環。銅環是可以打開的,包上了柔軟的皮毛,這是用來固定手腳的。而鋪蓋的兩邊也有五寸高的銅攔桿固定榻上。這是用來綁身的。人躺進去,在上扣上牛筋帶,這樣裡面的人,不會覺得太緊,又不能真的掙脫。

  程安大部分時間可以被固定在這裡面。像此時精神好一點了,可以放他出來走走,活動一下筋骨。這一切都是為程安特別設計的,這也可以大大的減輕醫者和侍者的勞動量。現在綺羅真的覺得自己設計得太好了,看青兒和衛槐累成那樣,顯然這幾月,他們真的被折騰得夠戧了。現在他們總算能輕鬆一點了。

  程安很沉默,看到這四個銅環,銅攔桿,臉色一暗,他是被綁過的,而且一直被綁過,他一眼就能明白,這是為自己特製的。只是當著綺羅的面,他覺得羞愧難當。但是還是默默的躺好,由著綺羅把他鎖住。

  顧仁沒跟著進來,他很明白,這會,程安不想見他,當然更不想見綺羅。只是,一路趕來,他也明白,段鼎夫婦真的都累極了,除非自己不想治,不然就只能讓綺羅來治。

  綺羅輕號了一下脈。父親的療法是適應法,就是把他的藥慢慢的一點點的減輕迷魂草的份量,加入強身健體的藥物。雖然很慢,但是可以逐漸讓他的身體變好,也慢慢的減輕對藥物的依賴。顯然,這種方法雖然很麻煩,但顯明的,效果是不錯的,至少現在程安雖然精神不好。但是至少還像是個正常人。但是,綺羅卻在他的身上看不到精氣神。曾經那個神彩飛揚,無所畏懼的少年去哪了?

  「從明天開始。要不要試著開始練練拳?」綺羅號完脈,給他一顆保心丸後,笑著說道。

  「你現在對我溫和多了。」程安閉著眼,答非所問。

  「不是同情你。而是覺得有些事。我不能太執著了。」綺羅笑了一下,想開之後,她對程安沒那麼多怨恨了,而現在,因為銀鏡,她其實已經可以把程安當作一個平常病人了,對於一個平常的病人,她還真的沒什麼可以糾結的。

  「執著什麼?」程安遲疑了一下。

  「沒什麼。其實你也不欠我什麼。這樣挺好不是嗎?」綺羅笑了一下,現在她其實沒什麼事做了。不過她沒離開。幫他蓋上被子。再才在銅攔桿上繫上了猴皮筋。

  「去休息吧,我現在犯病時候不多,自己忍忍也能過去。」程安說道。

  「所以,明天開始練練拳吧!身體又沒什麼事,總得把功夫再撿起來。」綺羅還是勸著。

  「真的能撿起來嗎?」

  「為什麼不能?又沒斷手斷腳。」綺羅故意滿不在乎的說道。

  「我回不到從前了,別再逼我了,我永遠成不了大哥,或者三弟。」他別過臉去。

  「得了吧,你大哥我就懶得多說了。你家老三,他還不錯,性子還得磨磨,不過有你們這兩哥哥,他命也夠苦的。明明是老三,卻要他十幾歲,守在邊關,倒是可憐見的。」綺羅想想也為老三掬一把傷心淚了,上一世,老三是沒法子。可是這一世,老三明明兩哥都活著,還歸他扛,他還真的沒地方說理了。

  「大哥睿智,老三堅忍,其實都比我強吧。大哥若不是為了救我,也不會那樣;而老三,若不是因為我,也不會年紀小小的,在邊關受苦;其實我才在程家最沒用的那個。但凡我爭氣一點,說不定,小妹也不用進宮了。所以,其實上次若大哥不救我就好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程安流淚了。

  綺羅怔了一下,卻也無話可說。但突然靈光一閃,上一世,程安一人獨活,不能回家的原由在這兒嗎?他不能面對父兄皆亡,而他一人獨活的境地,他無法面對母親和大嫂。於是他隱姓埋名,從此當自己死了,其實他也是一種自我的放逐吧。他上一世的人生,也許一直在這種自怨自哀之中,他心裡其實想的是,為什麼死的不是自己。

  而這一世,父兄活著,但父親因為敗仗而從此離開軍隊,兄長為了救他,落得慘淡收場,從此以謀士示人;他雖不得不扛起家運,送公主出嫁,其實他內心的糾結並不比上一世來得小。他想的是,如果死了就好了。兄長說不定能衝上去殺死受傷的主帥,程家的戰局由此就得到了改變。於是他在送公主時,留下斷後時,其實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的,他根本沒想活。若不是銀鏡多事,他只怕得償所願了。

  「所以,那胸口的那箭,是你自找的,你根本不想活。」綺羅盯著程安,「為什麼?」

  「不為什麼。」程安雖然沒承認,但是表情卻也承認了。

  「覺得程家最沒用的人就是你,你死了,於是說不定大家都好了。對不對?」

  「不是嗎?」

  「懦夫!」綺羅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程安的臉上。

  青兒和衛槐其實一直在屋內,他們都是從小服侍程安的,綺羅也沒覺得她和程安之間有什麼話是需要隱瞞他們的,自然不會趕他們出去,現在綺羅竟然揚手就給了程安一耳光,這讓衛槐和青兒立馬忘記自己的賣身契在綺羅手上的事實。一塊撲了過來,「奶奶!」

  程安動也不動,當然也動不了,但他也是有血性的,之前就算在鞍然,其實銀鏡對他非常之好,凡事都捨不得他受一丁點委曲的,他就算被下了毒,但血性卻沒被磨去,狠狠的盯著綺羅。

  「瞪我?恨我?銀鏡說我沒有資格罵你,因為我一直在逼迫你。你這麼跟她說的嗎?我逼你什麼啦?」

  「這還不是逼我嗎?不停的罵我,漠視我,我就算捧一顆滾燙的心到你的面前,你也扔地上踩兩腳,可是你為什麼要救我,在我打秦修時,你就不該救我。還有為什麼逼我面對,我實際一無是處?我哪怕連個藥單都列不好?你救了大哥,你讓我不用那麼內疚,可是你讓我怎麼辦?我還是讓大哥殘了,那麼優秀的大哥,因為我殘了,從此不再能上戰場!讓我娘對我說,以後程家軍要我來支持?你和爹一塊幫我找幫手,幫我做毒彈,你讓我覺得我連一個女子都不如……」

  綺羅再給了他一巴掌,程安這一年多其實一直養尊處優的,小臉白嫩,被綺羅兩巴掌下去,立倫起,兩邊五個指印清晰可見。

  程安氣紅了眼,他雖說是話癆,可是被一個女子,還是一個自己深愛的女子,連打兩巴掌,而且是下了狠手打的,疼的不是臉,而是心。或者不是疼,而是羞了。

  「奶奶,若是累了,去歇會吧!」青兒可不敢攔,只能爬過來擋在綺羅的跟前,陪著笑臉,想把她勸出去。而衛槐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忙跑了出去,找人求援了。

  綺羅真的氣極了,手指都直發麻,她真的剛剛是下了力氣的,打完了,心裡卻也不覺得暢快,從懷裡拿出藥丸捂著胸口,含著不能說話。

  青兒也不攔了,又爬到邊上去給她倒水,藥丸要嚼了和著唾液化了,分三口吞下。而此時綺羅不嚼只含,顯是口乾無唾了。她心口疼的病症是可大可小的,大爺一再對邊上的人囑咐著,大奶奶若是心口疼時,一定要小心,並要馬上叫人的。

  綺羅不敢多喝,只是呷了一口,慢慢潤了一個口腔,讓唾液分泌得快點,慢慢的化了藥丸,分三口吞下,青兒扶著她靠好,輕輕的揉著她的胸口。

  「身子不好,您就別嘔氣了。讓大爺看見,又得生氣了。」青兒真是覺得又急又惱。深深的覺得,二爺和這位大奶奶真是八字不合了,見面就沒好事。當然,也看出來了,不見面,其實也沒什麼好事。

  「又心口疼了?」顧仁正和秦修談事,結果衛槐說大奶奶和程二爺吵了起來,讓他快去勸勸。顧仁無奈,只能跑了過來。

  秦修倒是想跟,想想站住了,程安、綺羅、顧仁在秦修看來就是一道無解之迷,根本理解不了。八卦雖說好看,可是戳了人家的傷心事,以後還見不見了。這點秦修是很有節操的,於是摸摸鼻子,去軍營了,主要是怕自己一時按奈不住,真的衝過去了。

  顧仁本來是怕他們吵,結果一進來,就看到綺羅臉色很差的靠著,忙過來,「怎麼樣,吃了藥沒?」

  「沒事,幫我再打他兩巴掌。」綺羅指著程安,有氣無力。

  顧仁真的無語了,這位一再的說,自己對程安沒什麼了,可是能讓她一再發病的,也只有程安了。

  「這回為什麼?」顧仁倒也習慣了,輕笑了一下。

  「他竟然說我不該一直救他,讓他去死就好了。」綺羅真想跳腳了。

  「好了好了,你是大夫,被病人氣死了,回頭說出去,沒臉的是你。」顧仁真的無語了,不過卻也只能笑了,輕輕的抱起了綺羅,送她回房間去休息,也沒看程安。他沒聽綺羅的話去打程安,不是覺得不該這麼做,而是因為,沒意義。不是指打程安沒意義,而是覺得跟程安計較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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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男人之間的感情

  青兒只能去擰了一個冷帕子,輕輕的敷在程安的臉上。

  「我的二爺,您就省點心吧!大奶奶性子急,身子又不好,一氣就吐血,您惹她幹嘛?」衛槐也急,爬過來絮叨起來了。

  「少說兩句。」青兒瞪了丈夫一眼,低頭專心做事。

  「她怎麼了,之前沒聽說她有這毛病吧?」程安可是追求過綺羅的,綺羅雖然單薄,卻也不至於被自己一氣,就胸口疼,還吐過血,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不太清楚,您出征之後,大奶奶就流了產。後來聽說,是因為給大爺解毒時,也中了毒,不得已,才流了。後來大奶奶的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後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這樣了。」衛槐再話癆,卻也不敢說,是程安「死訊」傳來不久,就聽說綺羅病重的消息。

  「二爺,聽說是小產後的虛症。您別多想了。大奶奶這兩年一直在養著,最近已經很少犯了。」青兒笑了笑,給他換了一個帕子。

  「所以救我做什麼?我本就是個無用的人。我連累家人不說,還連累了綺娘,連累了你們一家子。」程安更加心如死灰來,此時真的覺得自己真的不死也沒用了。

  而綺羅本就是老毛病了,說起來問題也不很大的。吃了藥,回屋躺了一會,自然也就沒什麼了。拉著顧仁的手,又抱歉了,自己又為程家人氣到。顧仁最忌諱這個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覺得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以前怎麼一直不知道他是個懦夫呢?」

  顧仁除了氣她沒有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之外,還真沒什麼其它的感覺。想想搖搖頭。不太明白綺羅在說什麼,他就是這麼無趣的性子,不知道前因後果,他就不會輕易表態,絕不會因為想討好綺羅而特意的順著綺羅說話。

  綺羅這回被顧仁氣得胸口疼了,直打顧仁,當然這打跟剛剛打程安大嘴巴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不過被顧仁抓住了手。讓她乖乖的休息。他不關心程安如何,他在意的不過是面前的妻罷了。

  綺羅把前因後果一說,說的時候還覺得挺氣憤的。想想都覺得自己上一世瞎了眼。怎麼就被他給騙了。竟然這一世,還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的救他,最終得了這麼一結果,早知道。開始就不救他。讓他真的死了算了。

  「為什麼會生氣呢?」顧仁終於聽完了,有點訝然失笑起來,覺得程安不過是沒長大,而過了兩世的綺羅竟然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他不知道的是,綺羅此時表現出來的孩子氣,只不過是只針對他一人而已,她即便是對著親生的父母,她的撒嬌。她的體貼,其實也都是帶著一定的面具在。只在在他的面前,她才是最真實的她,她沒有在他的面前有絲毫的掩飾。

  「不可氣嗎?」

  「不可氣,這才是他吧!上有優秀的哥哥,公認的家族繼承人;下有勇武、可愛的弟弟;妹妹是家裡惟一的女兒,父母自然要偏愛的,只有他的地位尷尬。你看看青兒他們在程安走後的遭遇,就能想到,程安其實在府中的地位就不高。若是高,府裡自然那些有體面的下人們會削尖了腦袋,把兒女送到程安的身邊。而青兒是外頭買的丫頭;衛槐是府裡二等奴才的家生子。一看就是隨手給撥過去的。等著程安一死,於是府裡自然沒人幫著他們了,若是有根基的奴才子女,當然回頭就被換個地方,轉個頭,討個好,引著其它主子對二爺的憐憫,說不得就能求個恩典出來。而衛槐倆口子混得這麼差,說白了,就是沒根基。」顧仁一挑眉,這些話,若是綺羅不說,他也許一輩子也不會說的。

  綺羅一怔,她竟然從沒想過從青兒他們身上去想程安的地位問題,她是障了,被程家還是給障住了。就算十指也是有長短的,更何況一對忙碌的父母,對一屋子的孩子,總會有所偏愛的。想想,程安固然是太君之親子,但畢竟他是老二,總會有所忽略的。於是程安性格中有點軟弱,其實也是情有可源的。

  「所以我還是不瞭解他。」

  「你哪有什麼機會瞭解他,婚前,你被他的光芒晃了眼。婚後,還來不及去瞭解,他沒了。所以他給你的,其實是最好,卻也是最壞的一面。兩相對比太強烈,你對他恨得深,卻愛不能除。現在慢慢的感情變淡了,於是才能真的回過頭來,審視真實的他吧。」顧仁無所謂的說道。

  「所以你也瞧不起他了,覺得他跟你二叔一樣,心比天高?」

  「不是,他和我二叔其實也不一樣。程安其實比二叔,顧義有本事,兩次大戰,他第一次,臨危不懼卸了敵方主帥一條膀子,單這份定力,其實程平是沒有的。你記得嗎,你給他的保心丸,他回去交給了太君,然後太君分成三份,三個兒子一人一份。公爹受傷,大哥和弟弟都受的是外傷,可是他給哥哥弟弟一人一顆,然後其它的,都用來救老公爺了。這說明什麼?腦子不錯,心眼也不錯。你說得對,程安懦弱了一點,但是,至少他真的很善良。他應該沒想過要爭奪什麼,只是他當老二習慣了,猛不丁的突然讓他負起家族的責任,又想到父兄受傷,也許是因為他,一時內疚,引得不堪重負也是有可能的。」

  顧仁邊想邊說,他對程家人沒有好感,但其實多少,他現在想想,惟一還就對程安強一點。也許正是因為他知道,程安真心愛著綺羅,和自己一樣掏心掏肺愛著同一個女人的男人,其實他還真心的討厭不起來。雖說這話有點怪,但事實就是如此,因為他們一樣愛著綺羅,於是他們對對方,雖然有敵意,會防備,但是卻也會有一種另類的認同。或者說,他們認同的其實是自己。

  「真怪!」綺羅笑了,看著丈夫的臉。

  「什麼怪?」

  「我忘記告訴你,銀鏡想殺你,可是程安拚命按下她的手臂,不能算是救你一命,若沒我,你還是會死。但是,他努力想救你。所以男人之間的感情是不是很怪,你現在也在為他說話,不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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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大事小事

  「是他按下了銀鏡?」顧仁怔了下,他們當初為不傷要害這點,都是很疑惑的,但是現在卻告訴他,是程安拚命的按下了銀鏡,就算不是真的救了他,卻給他搶救贏了時間,還是算是救了他的。

  「銀鏡告訴我的,我想,她用不著為這個撒謊吧?」綺羅想想,這不是她們感情變化之後說的,而是之前。那時,他們是敵對的,銀鏡沒有必要為這個來贏取她的好感。把前因後果一說,讓顧仁自己想。

  「他不是對我有感情,而是知道自己完了,你除了我,沒人可依靠了,所以他不能讓我有事。」顧仁馬上體會到了程安的心意,輕歎了一聲。

  綺羅也跟著歎息了一下,程安也許有千般的不是,但是善良。不過,慈不掌兵這個道理千古亦然,他過猶不及了。

  「我讓他明天開始練拳,他現在心如死灰,我們就算能治好他,但心癮難除,總不能讓程家人真的把關起來,永遠不讓他有任何的機會再接觸迷魂草吧?」

  「銀鏡那邊的有點難辦!」顧仁沉吟了一下,輕輕的說道。

  「什麼?」綺羅現在更關心銀鏡。

  「送走你,是因為西部進犯是小事,而是此時,他們內亂了。我們的假公主真的不是省油的燈,畢竟小皇上不是太后所出,與銀鏡從小就不親,他當傀儡也當煩了。假公主從來就知道自己要什麼,挑著小皇上跟著一些部落聯繫。郎裡被斷臂之後。雖然未除兵權,但威望銳減,而之前銀鏡為了程安。與郎裡也鬧得不很愉快。此時,小皇帝想上位,而郎裡坐壁上觀,形勢不很樂觀。」

  「所以此時謝言一直沒回來,我已經脫險,他自然要保住假公主的。對朝庭來說,假公主上位。對永安是更有利的。現在,若是秦修出兵,就算救了鞍然。但也是扶著小皇帝上位,銀鏡自然得被拋棄掉。」綺羅也不傻,好歹也是做過軍官的,她和太君討論局勢時。這些也是小兒科了。

  是啊。這一切,其實都是早已經布好局的。他們開始的目標就是讓鞍然太后母女落馬,讓小皇帝上位。這至少能為永安爭取好幾年的安穩。只是現在,她真的不忍了。

  「秦修知道你不忍,只是這是朝中的大事。你不能為了銀鏡一人,讓永安百姓和兵士受苦。」顧仁想想還是說了,「不過,若是他們把銀鏡送來。秦修已經答應,會視而不見。但從此。鞍然的銀鏡公主就消失了。」

  綺羅明白,這已經是秦修給她面子了。算是銀鏡保住她,而做出的讓步。只是,銀鏡那麼驕傲的一個人,讓她隱姓埋名,苟且偷生,她能嗎?

  綺羅不再說話了,她不能說什麼。她是永安人,她必須站在永安的立場上做出抉擇。她不能為了一已之私,而上千百人為之送命。所以她只能沉默,她現在只能期望著,銀鏡能為了孩子軟弱一次,讓人送她回來。至少能活著!

  程安的精神全垮了,從那天起,不但不吃藥了,連水都不肯喝了。當然他也沒反抗,不吃不喝,安靜的躺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段大夫都要氣瘋了,明明勝利在望,此時卻鬧這出。也忍不住大罵程安,而程安卻好像跟聽不見,看不見一般,就那麼木然的睜著眼,看著屋頂,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綺羅也沒去勸他,她連診室都不進了。銀鏡的事,已經讓她心亂如麻,她實在無力去挽救程安。或者說,在她看來,銀鏡如果死了,程安活著,就實在太過份了。

  當然,她也沒閒著。逃難的邊民正如秦修所說,大批的湧入各關隘。雁門關是附近最大的關隘,而邊上的小村落極多,一聽打仗了,也不管離自己還有多遠,馬上全湧進城來,不僅是漢人,還有一些住得近的部落牧民,他們無從屬之國,逐牧草而生。此時,他們自然也要安全第一的。

  但是城門口嚴令,不許帶上他們的牲畜,連牧羊犬都不許進城時,自然會引發大量的不滿,城門只有那麼大,一家堵住,其它人也進不來,於是每天城門口都跟菜市一般吵吵鬧鬧。

  而進了城門的人,也不笑多久,進來了,不能投親靠友,只能先進邊民處。東西要消毒,身上帶的除細犬外,其它的都要拿到外面去,人也要去指定的地方清洗,由軍醫號脈,住滿十日無任何病症的,方可從邊民處離開。引來大量的不滿情緒。邊民處也天天鬧得不可開交。

  這些也不是最重要的,秦修最痛苦的是,設立邊民處,各關口都飛馬來報,糧食緊缺。

  之前讓人進來,跟關隘守軍無關。他們怎麼生活是他們的事,投親,靠友,或者自己租房,買糧。但是一但強制的把他們關起來,十日之內管吃管喝,還管清潔的藥品,這些都是巨大的開支,關隘的守將也是吃不消的。

  秦修也知道,這些急報裡面,多少有誇大的嫌疑,畢竟,守軍不易,不趁機發點小財,也說不過去。但缺糧卻是客觀存在的事實,雁門關也缺,這麼多人,這麼多張嘴,讓人聽話,總得讓人吃飯吧。急得他真的一籌莫展,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綺羅別的忙幫不上,但醫帳的事,她還是能幫得上忙的,好在之前在瘟疫村裡現秦修的醫官們相處得不錯,她再出現時,這回秦修都沒吩咐什麼,人家直接把主動權交給她了,她投入到了邊民的防治中去。

  顧仁沒有馬上帶著綺羅回京,其實也是沒法子,他這回領著兵部的簽子,跟著秦修出征的,總不能真的綺羅回來了,他就馬上走人。看到秦修這樣,想著秦修人還不錯,也總不好不幫忙,於是,發揮他商人的特質,幫忙想辦法。

  沒糧,問朝庭要,時間上其實是不夠的,還有就是,朝庭給不給的問題了。真的鬧出動靜太大,弄不好,秦家也不好交待。那自己籌糧,哪來的銀子?從軍費裡出,人家誰那麼好心?能擠出來,人家揣自己荷包了,怎麼會給邊民?這的確很棘手。

  看了賬本,他其實也急,這麼鬧下去,弄不好真的是兩頭不落好了。他又不想去煩綺羅,她真的忙得很,毒是她下的,她有治羊的方子,可是萬一真的從羊轉到人身上,治起來就麻煩多了……

  顧仁目光一閃,是啊,他們是有治羊的方子的。他們不讓牲畜進城,就是不能讓人知道,這羊瘟與他們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但是他們心裡很清楚,這個他們是有法子治的。

  他覺得自己找到了法子了。

  秦修很快派出一小隊人馬,在關外立起了茅屋,開始大量的宰殺那些不許進城的羊群。美其名曰,這是為了防止羊瘟傳播。羊皮硝制之後,還給羊主。但肉骨等東西,全都交由顧仁帶人來處理。

  顧仁帶人把羊肉取下用藥材熬煮之後,做成肉乾,交給秦修做軍糧,這樣,多少能補充一點他們的補給。而羊骨架,內臟之內的,也是加上藥材,熬成湯,給部隊和邊民們吃。這也能減少軍糧的開支。還能改善大家的伙食。

  這法子,讓大家都滿意了。秦修忙讓他把藥方寫下來,關到各關口處,依法照辦。要知道,此時羊瘟,羊肉的價格飆升,真的拿著制過羊肉到關內去賣,就能換到大量的糧食。更何況,這是用藥製過的,絕對安全的羊肉,守關的將領們,拿不拿這些肉做軍糧秦修不管,只要別問他要糧就成了。

  這法子一經推廣,很快,顧仁就聽說,很多關口的守將開始大量的去關外搶活羊了。不過,這個顧仁真的管不了了,不過他真的開始明白,綺羅為何在聽到銀鏡的處境之後沉默不語了。因為就算是對的事,當不同的人操作時,得到的結果也是不一樣的,他只能拚命的對自己說,自己至少在救人。而別人要用救人的法子作孽,他能怎麼辦?

  不過話這麼說,他和綺羅一樣,心情一下子就沉重了起來。綺羅除了擔心銀鏡,心情差還在這些邊民身上。他們進來躲避戰火,但卻進了邊民處,每天被盯著洗澡,被盯著喝藥,真的什麼尊嚴都沒有了。

  更糟的是,他們損失慘重。羊群是他們安生立命的根本,除了得回了羊皮,他們幾乎就一無所有了。邊民處裡,每天都能聽到絕望的哭號聲。

  綺羅每天也是備受煎熬,可是她又不能退縮,她深知,此時的她,只能堅強。

  而正是這樣,於是很多還排在城門口的邊民和牧民們,很多都退卻了。他們趕著羊群回了自己的地方,很有些等死的意味。他們寧可等死。顧仁沒有勸他們回來,因為他也不知道,哪一條路更好。雖然雁門關有秦修守著,一切很規矩,但其它的關隘,他其實不敢想的。他只能希望,戰火不要過來,至少讓這些牧民們能有一線生機。

  所以每天從邊民處裡回來,他們夫婦都累得連話都不想說了。誰還能分出心神,給程安那要死要活的小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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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永不言悔

  太君終於來了,程平自然是陪著太君的。而那時,程安已經瘦得皮包骨了,每天被衛槐和青兒協力喂些羊湯和藥湯進去,哪怕是喂十次,吐了九次,總能餵進去一點。所以暫時他還死不了。不過,這樣子,讓太君還是心疼不已。而程平氣得想殺人了。

  「綺娘呢?」程平質問著青兒。

  「大爺和大奶奶在外頭忙。」青兒對程安細心,不代表她能對程家其它人客氣,不卑不亢的答道。

  太君皺了一下眉,青兒和衛槐她是有印象的,不過她還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叫綺羅夫婦為大爺、大奶奶。

  「你把他們調來了?」太君問著程平。

  程平低頭,他並沒有告訴母親,青兒和程大一家子被綺羅買去的事。太君當初已經不管這些下人的小事了,於是還真不知道,這中間還有這些事。

  「回程老夫人的話,小的們已經是顧府的人了。」青兒看了程平一眼,對太君弓身客客氣氣的答道。

  太君一怔,猛的看了長子一眼,再看看青兒和衛槐根本不看程平的臉,心裡咯登了一下,但是她也是老人精了,卻也不會當著下人的面質問兒子。

  「麻煩去請段神醫,段大夫,老身在此相候。」太君對青兒笑了一下,柔聲說道。

  「親家老爺去邊民所幫忙了,大奶奶也在邊民所,聽說有了病人。怕出事,已經在隔離了。老夫人要見親家太太嗎?」青兒對太君的反應很滿意,也就恭敬的答了。

  「他們把二弟一個人扔在這兒。去管邊民?」程平怒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萬一一個不留神,形成瘟疫,危害的是成千上萬的永安百姓。程大爺慎言!」顧仁從外面疾步進來,先斥了程平一下,才對太君施禮,「程老夫人。草民迎接來遲,望見諒。」

  「哪裡的話,知道你們忙。是老身來得不是時候。」太君微微點點頭,笑了笑。回看了半天一點反應也沒有程安,輕輕的歎息了一聲,「安兒怎麼樣了?」

  「程二爺不肯吃喝。一心求死。草民的岳父也無可奈何。現在只能每日強灌些湯水,以系命而已。」顧仁板著臉說道,「正如家岳所言,醫得了病,醫不了命。太君來得正好,請太君為二爺另請高明吧!」

  「之前不是好好的嗎?現在為什麼這樣?」程平沉聲問道。

  「這個只能問二爺自己了,不如太君和大爺開解一下二爺,能解開心結。大家都好。」顧仁假笑了一下,其實他的性子。就算程家失勢,他也不會這樣。更何況,此時程家還有一個太子妃。但是此時,他真的無力再掩飾了。

  他有時,遠遠的看著綺羅在邊民處忙碌的身影,他都能感受到,自己上一世是如何愛上她的。是,他現在更愛綺羅了。她是怎麼撐過那十八年的。此時的邊民至少不是屍橫遍野,沒缺胳膊少腿,沒有血流滿地。他每天只是對著城門那些抱著羊群不忍撒手的牧民們,都覺得心疼難忍。綺羅對著那些鮮活的生命,也許下一秒就會消失的心痛,又是如何度過的?

  這一段時間,他真的明白了,為何綺羅會恨程安了。她也許恨的不是他對他們感情的背叛,而是,他怎麼可能在殺死了他父兄的敵方,與敵方之女,共度十八年?還那麼心安理得的讓太君救他的妻子兒女。他的善良又哪去了?死去的那些將士不是他的血肉同袍嗎?

  就算這會,她不恨了,但他也明白,為何綺羅不來看此時的程安了,因為綺羅知道,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她做。一個程安那幼稚的要死要活,對她來說,實在微不足道了。

  「聽說有人染病,是羊瘟嗎?」太君想想問道。

  「正在排查,不是最好。萬一是,邊民處此時就得關閉。已經在清理城門邊上的房屋,設立新的邊民所。讓沒染病的邊民,去新所裡。」顧仁剛剛就忙這事在,那邊沒完,這邊卻說太君來了,他還不能不接著。只能放下,快點回來迎著。

  「顧掌櫃,那陪老身去看看吧!」太君起身,向外走去。

  「娘!」

  「一塊吧,你好好看看,然後馬上回去幫老三,此事萬不可有絲毫的大意。」太君隨意的說道。

  程平也知道母親從來就是以大局出發的,就算此時躺著的親兒子,但對她來說,比不上程家的關隘。只能默默的跟在母親的身後。

  邊民所就在北門邊上,邊民只能從北門進入,而原本住在北門的居民全都被遷往別處,臨近北門時,路上行走的便全是軍裝將士了。

  邊民所封閉了,太君他們只能登上城牆,往裡看。就算站在城牆之上,太君也能聽到哀號之聲。城裡城外都有。就算這樣,太君也是一眼就看到了綺羅。她從一處房裡出來,臉上蒙著白布,一路小跑的進入另一間。而此時,與她同樣裝扮的軍醫們,也一個個都忙碌著,院裡還架著好幾口大鍋,有敷藥的,有熬煮著的白布、床單。院裡還晾著很多。

  「不是還沒確定嗎?怎麼就按著瘟疫之法做了?」太君皺了一下眉。

  「若確定就晚了。」顧仁小聲的答道。

  太君點點頭,「這裡有綺娘,其它的關隘,卻也沒法了。」

  「法子已經傳往各關,大家依法實行即可。其實沒有特效之藥,只能最終靠自己。」顧仁實話實說,雖說有綺羅跟沒綺羅是有很大的差別,但是只要嚴格按這法子實行,雖說得病的救不了,不傳播總能做得到吧?

  「平兒,快回去吧,這邊若有病人,相信,我們那兒也有。細細排查。」太君回頭看著程平。

  程平看綺羅的身影,第一個反應竟然是,她又瘦了。剛剛對她對弟弟不聞不問的怒火,此時竟然也消失於無形。聽母親說了,定了一下神,對顧仁抱了一下拳,自己快步離開了。

  顧仁不關心程平如何,他只關心,若真的確定是人染羊瘟,那麼,綺羅是不是也得被關起,這些日子都不能再出來了。

  「安兒怎麼啦?」太君隨顧仁下城牆時,隨意的問道。

  程平走了,扶著太君的人自然就是顧仁了,他還真不能不對上太君。遲疑了一下,主要是從綺羅的嘴中,顧仁其實也多少瞭解了太君一些,當然也是因為綺羅實在太像太君了,瞭解綺羅,多少也能瞭解太君的,他還是把經過一說,並且說了自己和綺羅的猜想。

  「所以,我們把他養得太軟弱了!」太君點點頭,她沒說其它,想想,「安兒生下時,我和太公在打仗,生下來沒多久,就把他送回了老家。等我們安定下來,才把他接回來,那時,他都四歲了。下面還有弟妹,我們那時其實也忙碌得很,安兒他們幾個都是由平兒在照顧。他們的事,我們也放手讓平兒管,畢竟都是這樣的。不過,喜兒和樂兒小些,他們生時,環境也好些了,感情上,自是不同。所以安兒從小,我們對他最為愧疚,但也是最縱容的。當年,若不是綺羅不搭理他,其實,只要安兒堅持,而綺羅也答應,我們最終還是會同意的。」

  「我知道。」顧仁知道,因為上一世,太君他們就答應了,而且是三媒六禮,鄭重的把綺羅娶了回去,所以他相信,太君說的是實話,他們也許曾經忽視了程安,但他們真的縱容程安的。他們用他們的方式在疼愛他,只是,誰又能知道,程安會養成這個性子呢?

  「我們錯了嗎?」

  「不,程安很善良,綺羅知道,只是善良不代表可以做一切。至少此時,這些百姓的命,比他的重要。」顧仁看看關閉的邊民所的大門,沉聲說道。

  太君點點頭,她也不會答應綺羅只顧程安一人,而放棄這麼多人的。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緊閉的大門,想想,「程安既然不想活了,把他送到裡面去吧!」

  「太君!」

  「不是說藥癮已經不重了嗎?讓他進去吧,看看人家怎麼求生的,他若還想死,也不配成為我程家的兒郎了。」太君一臉絕然。

  顧仁好像第一次認識了太君,之前覺得太君自私,太君狠絕。但此時,他卻只剩下欽佩了。所以,綺羅會為太君的狠絕吐血,但是最終,她原諒了,因為她很明白,這就是太君,她從來就不會為了兒女私情,放棄她心中的大道。

  「在夢裡,我為了程安,放棄了綺羅嗎?」太君看到了顧仁那瞬間變化的表情,苦笑了一下。

  「沒有,您知道,您不會。」顧仁遲疑了一下。

  「可我傷了她?」

  「您為了您的大道,犧牲了綺娘。不過綺娘已經不怪您了,她知道,這就是您。其實現在她很像您,也許有些事,會內疚一輩子。但是這是她必須做的抉擇,永不言悔吧!」顧仁苦笑了一下,想想,以後,萬一銀鏡有事,她會內疚一生,但卻不後悔。

  「永不言悔!痛苦就是悔!」太君重重的歎了一聲,默默的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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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8 16:27:07
  第十七章   對比

  程安被送到邊民院中時,院裡其實已經證實,羊瘟傳染給人了。正是綺羅和軍醫們最忙,也是最為心力交瘁的時候。

  看到坐在滑桿上全身包得緊緊的,就放在小院的門外時,綺羅真的想崩潰了。但是看到門外的太君時,她還是默默的揮了一下手,門口的小廝把程安抬了進來。青兒和衛槐馬上拎著東西,準備跟著進來,但小廝卻把他們攔住了。

  「大奶奶!」青兒急了,程安現在這樣,若一個不小心,真的會被餓死的。

  「出去!」綺羅真沒什麼力氣,直接示意讓人關門,就算是天花,她都沒讓青兒進去,更何況是羊瘟了。

  程安就被放在院中,他就靠坐在竹製的滑桿上,身上蓋著皮褥子。跟上次綺羅見他差不多,就跟個活死人一般。

  綺羅深吸了一口氣,想著要不要上前看看他,結果,軍醫叫她了。她只能趕緊回去,別看病人不多,但病毒是從羊身上傳來的,連綺羅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毒是她制的,可是她可沒有想過怎麼解。真的能解了,那就不算是一個成功的毒。再說了,就算羊瘟她是會解的,但是,傳到了人身上,用原本的方子,明顯就不適用了。

  得虧段鼎也跟進來了,父女倆一塊商量著辦,倒也沒讓綺羅的壓力那麼大。不過,明顯的,這個傳播的速度是極快的,雖然已經做了嚴密的措施。一下子,這個小院就住滿了人。

  之前哭號著,自己要出城。要軍方賠羊的邊民們也不哭了。他們一下子被倒下的人嚇呆了,他們終於明白為何,一定要讓他們隔離的原由了,而此時,那些還不知道染上沒染上的,一個個瘋了似的想從那邊的大院出去。

  秦修的部隊總算是有經驗了,按著指示。給沒症狀的邊民喝強身湯。告訴他們,到時間就會放人。他們把身子喊壞了,更容易得病。現在那些人也不用人叫了。每天到點,就會排隊去吃飯。定時洗澡更衣,也會自覺的把換下的衣裳扔進大院裡架起的大鍋中熬煮。只期望著下一個生病的,不是自己。

  大院那邊的事。綺羅不管。她和幾位合作慣的軍醫。關在了有病人的獨立小院之中。和上次天花疫病一樣的操作的,分成幾等,各人負擔一個診室。

  這回,她和父親負責最重的幾個人。因為論起醫術與總結,誰也不如段鼎。他們心裡都很清楚,這幾個人,救回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他們奮力,只是希望著得到更多的資料。這樣就會給後來人更多生的機會。所以這樣,這種危急的搶救。也不是一兩次了。每救回一次,他們就能在病歷之中多添一筆,就給另外診室的病人,多一分生的機會。

  等段鼎和綺羅疲憊的從診室中出來時,綺羅真是覺得累得快死了。而程安還在小院的中央,任由著粗使的僕婦們在邊上忙碌。

  這些僕婦們真的很忙,綺羅規定,病人的床單要每天更換。換下的要馬上放到滾水中熬煮。而大夫們進診室也必須從頭到腳的換衣服。出來再換。而大夫們每天更換的罩衣也是要放滾滾的水中煮上一會的。

  所以每天,他們煮這些東西,還得晾曬,這本身就是巨大的勞動。真的沒人有功夫來管,院中多出來的一個人。而那個人,其實也就比活人多口氣罷了。睜著眼,但眼珠子都不會動。

  不過,忙碌歸忙碌,人家也會好奇,一個個的還議論開了。不過綺羅看著,也懶得管,也許這樣也不錯,至少,讓程安也體會一下,什麼叫人間。

  段鼎看到程安也怔了一下,想過去,但卻又退了回來。把罩衣、帽子脫了,洗了三遍手之後,才過去。先號了脈,左右看看。

  「這是幹什麼?」

  僕婦們一哄而散,院裡就剩下那咕咕做響的幾口大鍋。還有滿院拉著繩子的曬著各種衣物,被單。

  綺羅就坐在診室的門檻上,她不想動。坐在這兒,空氣好,也不用換衣服。萬一有人叫,她就能直接進去。這是她現在能想到最省力的休息之法了。聽到父親叫了,抬眼看了程安一眼,再不想動,也得過去看看,總不能真的把他餓死在這個小院裡吧!萬一銀鏡死不了,回頭不得恨死自己。

  萬般無奈的爬起,跟父親剛剛做的程序一樣,把罩衣,帽子,口罩脫了搭在門口的衣架上。認真的洗了三次手後,才過來。

  「太君送進來的,可能是讓他看看人家如何求生,問他好不好意思求死?」綺羅雖然只看了太君一眼,但十多年的婆媳,很多事,已經不用說了。

  段鼎輕歎一聲,竟覺得可憐天下父母心了。能想到這種法子,也是最深刻的無奈吧。

  「沒有房間給你,院裡最安全。你也看到了,這裡大家都很忙,你若想累死我,你就可勁的折騰吧。」綺羅號完脈,就是身子虛。既然進來了,她也不費事想其它,讓人開飯。

  大家從各處出來,程序都一樣,脫衣服,洗手。飯食其實挺簡單的,就是羊湯和麵餅。現在羊湯反而安全了,發現在病人之後,很快綺羅就傳出藥方,讓顧仁對秦修說找出病羊試驗。果然,病羊在吃過藥後,日漸好轉。並且有了免疫之力,讓治癒的病羊和生病的羊放在一起,治癒過的,明顯沒有再次感染。

  秦修大喜,馬上上報朝庭,為長春堂請功。當然,治癒後的羊用來食用,這是免疫過的羊肉,也就有了一定的藥用價值。所以小院裡的大夫和病人吃的羊湯裡除了加了藥材之外,更重要的是,這些羊肉都是特殊的。保證大夫們不被傳染,讓病人們,快點增強體力,成功脫困。

  這是傳染病,小院裡空氣流通,是最安全的所在,所以大夫,僕婦們也是在小院的中央擺上小几,扔幾蒲團,中間放上一大籃的麵餅,邊上小火爐上熱著熱騰騰的羊湯,大家一人拿一碗,自己默默的舀上一碗湯,拿塊餅,自己找個地方就坐下吃飯。順便也歇一會。

  此時,沒有多餘的人手。要照顧程安,綺羅也不能真的交給別人。大家都挺累的,這是額外的工作,她沒有理由交給別人。把麵餅撕成小塊,舀上清清的羊湯,待泡得軟了,成糊了,才端到了程安的面前。

  「還是不吃嗎?」湯匙送到他的嘴邊,他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更加不會張嘴了。

  綺羅深吸了一口氣,自己回身把麵糊吃了,她真的累了,實在沒力氣跟他鬥爭,還要撬開他嘴,往裡灌,她既沒那個人手,也沒那個力氣。

  大家都偷看了一眼,看綺羅已經回身了,大家忙低頭吃東西。段鼎想說點什麼,但是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低頭喝湯,他沒胃口,看湯裡的蘿蔔不錯,也就只舀了幾塊水蘿蔔,慢慢的喝著。雖然加了藥材,但也要顧及口味,畢竟大家都很辛苦,想給大家吃得好一點,也是顧仁對綺羅體貼。這湯就是段家的口味,段鼎喝了兩口,覺得胃口好了一點,掰了半塊餅,就著湯,快快的吃下。他知道不快點吃,也許過會沒法吃了。

  其它軍醫也是,都習慣了,就算面對多了一個病人的疑惑。卻手下不慢,都練就了快吃的本事。

  綺羅其實也吃不下,都成糊了,說起來,真挺難吃的,不過大家都看著,她還真不能倒了,只能默默的一匙一匙的往嘴裡送。

  果然,飯沒吃完,又人叫了,大家一齊放下碗,回頭看看,誰的診室誰負責,其它人,安坐吃自己的。

  段鼎也沒動,他和綺羅是主治的,各診室有自己的負責人,最重的那個房間由他和綺羅負責,剛剛叫的,其實都是不重的,病重的,其實已經叫不出來了。

  但綺羅跟進去看了,她是小院裡的最高的指揮官,不管哪個房間有事,她都得去看。她得評估病情,隨時準備為病人更換病房。這也是為什麼,這裡最累的那個就是她。各人都有自己的一攤,只有她不能休息。

  段鼎吃完了,舀了一碗清湯,坐到了程安的邊上,輕輕的吹了一下,不燙了,才輕輕的放了程安的嘴邊,「綺娘真的挺累的,你別為難她了。」

  程安還是不動,段鼎輕歎了一聲。

  「你是何苦呢?真的能死才好,你娘就在外頭,把你送進來,就是為了讓你不死。看看這裡的病人,其實我都不知道,他們明天會不會活著。你啊,是日子太好,看看綺娘,看看這裡的大夫,哪一個不是拿著自己的命在拼,他們一點也不比那些上陣殺敵的將領來得差。結果你還鬧脾氣,尋死。」

  段大夫真心的覺得有氣,女兒已經累得連話都不想說了,女婿雖然進不來,卻天天讓人煮好吃好喝的送進來。雖然都沒露過面,但他和綺羅都知道,顧仁就在外面。只要顧仁在外面,他們就只用擔心這小院裡的事。所以想想看,得虧女兒當初沒被這小子迷惑住,不然……

  這會段鼎就不覺得顧仁不成了,所以凡事還是得有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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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8 16:27:24
  第十八章   生機

  也不知道程安聽到沒,他還是木然的半躺著,眼珠子都沒轉過。段鼎若不是知道他還在呼息、脈膊,他真的覺得這就是個死人了。

  「行,你不為綺羅想,總得替你媳婦想想吧?聽說還在打仗,肚子還懷著孩子。若是戰敗了,你媳婦孩子都死了,你死不死的,也沒人管了。畢竟你爹娘還有哥哥弟弟,真用不著你。不過,你是一個男人,總得像個男人吧?眼看著媳婦兒衝鋒獻陣,你也放心?」

  段鼎氣惱道,他是以為程安在鞍然是成了親的,妻子已經懷孕了。段鼎是老派人,現在也不管銀鏡是不是綁架過綺羅了,只覺得一個女子,懷著孩子還得為家族,為國家跨馬而戰,這就不該是女子該做的事。程安若還是個男人,就該馬上起來,養好身子,擋在他媳婦兒的前頭才是。

  程安還是不動,老爺子真的沒法了,罵也罵過了,勸也勸了。外頭應該能想的辦法都想盡了,不然太君也不會把他送進這麼危險的地方。他其實畢竟年紀大了,這麼大強度的工作,他其實也累。只是病人沒有放棄時,他也不能放棄。

  現在程安自己都放棄了,他還能有什麼辦法,只能輕輕的歎息了一聲,安靜的把碗放回了桌上,靜靜的陪著程安坐著。沒一會兒,老爺子打起盹來了,他真的太累了。不過老爺子可沒程安的椅子,他的頭跟小雞啄米一樣點著。關外的風其實挺涼的,小廝想上前,又不敢。只能乾著急。

  僕婦們還是聰明的,輕輕的拿過小炭爐子,放在老爺子的身邊,再拿了幾隻曬藥的簸箕,把老爺子圍上。不幫忙蓋著,就是怕把老爺子驚醒了,這樣。火爐的熱氣,就能在老爺子身邊多留一會兒。哪怕只睡一會兒,對老爺子來說。也好的。

  大夫們看老爺子睡著了,也讓人收拾,自己穿回罩衣,和綺羅一樣。就坐在各自病室的門檻。披個大衣裳,依在門框上打盹。等待著下一次的招喚。

  小院裡一下子寂靜起來,除了咕咕的煮水聲,幾乎聽不到任何的聲音。而這樣,診室裡的聲音也就一下子突兀起來,病人的呼疼聲,還有綺羅與大夫商議的聲音就那麼此起彼伏的傳了出來,可能因為對其它人來說。這太常見了,反而都能聽而不聞。閉目養神。而對程安來說,他意識本能的追逐著綺羅的聲音而去。

  他想死,可是他卻連死都做不到。那麼他只能餓死自己。而這個,竟然也不能成功。青兒,程槐都拚命的勸自己,求自己,最後灌自己。不管自己如何,他卻還是一天天的活著。

  母親來了,哥哥來了。母親果然更關切關隘的安危,她要先看綺羅在做什麼,並且讓哥哥取好經快回去,幫助老三預防。這就是母親,對她來說,程家的榮譽高於一切。

  而對綺羅來說,病人高於一切。這裡的病人很重要,她就可以馬上放棄自己,是,她是對的,任誰都會說她是對的。那麼,自己又算什麼?

  大家永遠都要自己站起來,讓自己承擔一個男人應該承擔的責任,那麼,誰又顧過他的感受?

  他的腦中突然閃現了銀鏡的身影,他以為他恨她。可是銀鏡的臉卻無比清晰的浮現在他有腦海中。那個深夜裡會抱著自己哭的女子。問他,她該拿自己怎麼辦?

  他突然想起,那一夜,她給他換了衣裳,擦乾淨臉,輕輕的抱了他一會,然後就離開了。平日裡只要她不忙,她就會陪著自己。不管自己怎麼氣她,她好像也不會生氣。

  那一天,家將來接他了。公主府裡很安靜,連銀鏡養的兩隻小獵犬都沒叫聲。所以,那天她是故意的,她故意放自己離開。對於程家的打算,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最終,她還是放自己走了。因為她要救自己,她不能看著自己那麼下去了。

  其實那時,她知道她已經有了孩子嗎?

  傍晚時分,綺羅再現時,卻沒看程安,而是仰頭看著城樓。顧仁就在那兒。顧仁看到了綺羅,忙把寫好的字條綁在石子上,扔進院裡。

  綺羅低頭去拾起,也不看,反正他也沒什麼可寫的,無非是「怎麼樣,身體好嗎?要多吃飯」之類的。

  她只是對他招招手,表示自己很好,之前幾天,她還會跳兩下,表明自己身體不錯。而這兩天,她怕跳了,顧仁會更擔心,還不如就對他笑,招招手,表示自己精神很好。

  段鼎早就醒了,也去忙了一下午,這回出來,就看到女兒在跟女婿招手。輕輕的搖搖頭,比在瘟疫村好,至少每天能見一面,讓大家知道,他們都很好。

  顧仁並不覺得綺羅好,綺羅明顯的體力不支了。上次,在瘟疫村裡,她大病初癒都沒顯現出這種情況。顯然羊瘟傳人這事其實對綺羅的打擊是很大的。

  她不是第一次做這件事,但是,之前,她針對的是鞍然人。由此,她滅了那個民族,而顧仁想到的是,如果這樣,只怕,關外只要是遊牧的,只怕都沒能倖免。因為病毒是不會認人的,它們只會不停的寄生、繁衍,它們努力生存時,就代表著,一個個的牧民在倒下。

  上一世,她沒想過,也沒經歷過。反正之前,她都做好實驗了,永安的百姓和牲畜不會被傳染,她自然也不用經歷,她要在自己的病毒下,搶人。

  人不經歷,其實是不會疼的。聽到,與看見是兩碼事。

  上一世,顧仁都會懷疑,太君會不會告訴綺羅,她的病毒會引來什麼樣的結果。或者說,太君只說綺羅想聽的話,綺羅只知道自己在為程安報仇。於是,鞍然人,不管是軍人還是牧民,都是她的死仇。於是,她製毒時,從不手軟。

  而這一世,她和銀鏡相交了,她被一群和善的鞍然下女照顧過。她內心起了變化,但為了國家,綺羅可以閉上眼,說服自己永不言悔。

  但是,當病毒傳到永安百姓的身上時,她在看到這些病人生死一線,她此時的焦慮與內疚,也謝有顧仁能理解了。但顧仁急的是,他又幫不了她,只能站在外面乾著急。

  在綺羅這麼累時,太君還添亂,把程安送進去,不是讓綺羅更累嗎?他此時真的沒有多想,根本不會懷疑,程安和綺羅會不會舊情復熾的問題,他只揪心,綺羅會不會累倒。

  顧仁指著什麼,綺羅會意,他讓自己看字條。她忙打開,字條裡寫著太君已經回關隘了,他們那兒也發現了病患,由此,太君覺得,只怕西部和鞍然的病患只多不少。此時瘟疫流行,朝庭只怕不會出兵幫那位假公主了,寧可不費一兵不卒,讓他們打到不能打時,病患也會要了他們的命。太君已經決定派人去接銀鏡了。不管如何,銀鏡懷著程家骨肉,太君不會讓她涉險。

  綺羅盯著那張字條,好一會兒,突然狠踢了邊上的程安一下。

  「你快點起來,我要送信,你幫我射到城樓上去。」

  「綺娘!」段大夫無語了,就算程安曾經是神射手,現在他能站起就不錯了,完全失去活著信心的人,怎麼幫她射箭。

  「你快點起來。」綺羅才不管呢,又跳著踢。她真急,好多話要說呢。

  「扔門外就成,你瘋了?」程安再裝死,也會覺得疼啊。被連踢兩腳,再不出聲,就真是活死人了。更何況他還不是活死人。他只是懶得搭理任何人,想就這麼安靜的死了算了。

  結果,下午想到了銀鏡,竟然還睡著了一會。夢裡竟然還是銀鏡,還有公主府。結果好好的,被個石頭給砸醒了。再看,綺羅正和顧仁隔空相望,眉目傳情。

  所以,這就是他們的愛情,不管什麼時候,他們眼裡只有對方。自己從來就是多餘的那個,所以綺羅對自己好,從來就只是當自己是一個病人,她對每一個需要他的病人,都很好。但她的愛著的,始終只是她的丈夫吧。

  正傷感著,結果綺羅卻來踢自己,只是因為她要給她丈夫回信,這人腦子除了會看病,還有什麼?你遞信非要射城牆上?這不是有病嗎?每天的飯還是外頭送呢,把信送出去,有多難。或者讓顧仁就站門口,他們隔門說話,還寫什麼信。

  當然,程安是理解顧仁為何站城牆上的,這樣他就能看到綺羅,也能讓綺羅看到他自己。可是綺羅就明顯腦子在這方面差了很多了。

  綺羅一怔,有些臉紅了,自己還真是傻了,竟然慣性的覺得,顧仁從上頭把信扔下來,於是她就想著,怎麼把信再送回城牆上去。果然太累了,腦子都不好使喚了。

  但她只是對這事腦子不快,但是對別的,腦子很快的。馬上又踢了程安一腳,「你會說話,那吃飯去。」

  程安繼續裝死了,馬上入定,就好像剛剛說話的不是他一般。

  段鼎看看這倆人,真的哭笑不得了。不過,他好像看到了希望,此時程安肯說話,表示,他心機活了。人心機一活,很多事,就都會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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