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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leidewen]賢妻有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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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8 16:27:42
  第十九章  轉變

  程安的裝死,其實是建立在有人伺候的前提下的。青兒和衛槐可是對程安忠心耿耿。吃喝拉撒無一不伺候得周周到到。

  等他到了小院,在吃上,綺羅喂一次,他不吃,綺羅就不餵了。不是綺羅心狠,而是她真的沒時間,也沒那個精力。

  對程安來說,吃不吃沒那麼重要,主要是,人就算不吃,也得拉。更何況,早上進來之前,青兒和衛槐還給他灌了些米湯的。綺羅不是青兒,看程安略有不同,就會撲去看。而端屎端尿的活,還有衛槐幫她幹。

  綺羅忙得要死,她是會照顧人,但前提也是,她有時間,並且有限度的情況下。一共活了倆輩子,綺羅也就用心伺候過兩個人。太君不用說了,另一個就是受傷的顧仁。

  綺羅說是一直侍奉太君,但侍奉和伺候,是兩碼事。太君那會有大把的丫頭貼身伺候的,況且綺羅死時,太君身子骨還不錯,生活是能自理的。

  而顧仁沒受傷時,也就喜歡讓綺羅伺候他洗澡。不過,人家志不在洗澡上;而顧仁受傷最重時,綺羅也就是給擦個身。端屎端尿這個,她不是不樂意,而是顧仁根本就沒讓綺羅做,非讓人扶著自己去。這對顧仁來說,是面子問題!

  而程安想裝死,但又不是真的死了。身體這些機能還是在的,但綺羅真的沒注意到,她忙得要死,對她來說。她要先把這位弄開口吃飯,還真沒想到這位出的問題了。

  於是程安就悲劇了,等綺羅再休息時。覺得程安在瞪自己。

  「餓了嗎?」綺羅還挺高興,畢竟這比不聲不響強點吧。

  程安不說話,就瞪著她。

  「說話,我跟你玩不來猜猜看的遊戲。你再堅持一下,等你娘把銀鏡接了來,你就跟她撒嬌去。要吃還是要喝,快點說。」綺羅只給他這兩個選擇。

  段鼎看不下去了。過來給程安號脈,一天了,他其實是很關注程安的。畢竟他是自己的病人,從不人不鬼到今天,是不容易的。

  今天一天了,程安動也不動。顯然。這位不想活得,連藥癮都消失了。或者說,因為不想活了,於是本就不很重的藥癮在這些日子的絕食抗議中,被他不自覺的忽略了。

  「沒事啊!」老爺子怔了一下,除了有點體弱,真沒什麼事啊。

  「本就沒事,您看這樣像是有事的嗎?」綺羅又踢了他的椅子一下。「別裝死了。」

  老爺子離得近,皺了一下眉。他好像知道了什麼。

  「綺娘,你叫個大嬸來吧。」段鼎想想笑笑。

  「叫什麼大嬸,人家都挺辛苦。」綺羅再怎麼著,也不會不給父親面子,也知道自己對程安的態度太差,這不好,於是還是努力放緩了聲調,「您說,您想吃什麼,說好,我會的不多。」

  「綺娘,去叫個大嬸來。」段鼎又笑了,覺得綺羅真的是個笨丫頭了。因為還是帶著那有點尷尬的笑意,讓綺羅不禁狐疑起來。

  「怎麼了?」綺羅再傻,這會子,也知道父親一定有不能讓她做的事了。上下打量了程安一下,又踹了那滑桿一下,「起來,別裝死了,我讓人給你備水,自己洗澡去。」

  「綁著呢!」程安再好的脾氣,也氣不過了,對著她吼了一聲。

  綺羅看看他,掀開了把他包得緊緊的皮褥子,裡面程安被緊緊的捆在滑桿上。想想這些日子,程安不能自殺更多的原因,就是他一直被綁得死死的,連自殺的自由都沒有,是挺可憐的。綺羅噴笑了一下,雖然覺得這會還笑他,是有點不厚道。

  「對不住,對不住。我馬上給您解開。」

  程安被解開了,找了一個人扶著他去洗澡換衣服。再出來時,綺羅已經在院裡擺了桌子,上面的放著一碗肉粥。

  當然,這個不是她煮的,她的動作還沒有這麼快。是熱有灶邊給大夫們準備的。顧仁這點做得一直很好。只是段大夫和綺羅都沒有什麼胃口,於是都沒吃。

  這回程安不矯情了,坐蒲團上,悶身慢慢的喝粥,綺羅讓人把滑桿的墊子都去換掉,鋪上新的褥子。試試厚度,想想,看著程安。

  「你晚上還是睡院裡吧!不然就只能跟大嬸他們一塊住在後院裡。」綺羅老實說道,因為真的沒房間給他,而現在能獨自擁有一個房間的,就只有自己了,誰讓這裡只她一個女大夫。平日更衣擦身什麼的,也不能讓她與人同房。後院也不是什麼後院,而是偏廈,那是僕人們住的地方,讓程安跟僕人們住一塊兒,哪怕不是一間屋子,也不可以。這對程安來說是原則問題。

  程安不作聲,低頭自己喝粥。這一天,他的心真的冷了。之前綺羅再怎麼不搭理他,諷刺他,他其實心裡都還有點幻想的,他覺得綺羅對他是特別的。不是真的一點感情也沒有。但今天,這種幻想,終於被打破了。

  並不是因為綺羅與顧仁的眉目傳情,而是綺羅對他的態度。想想,青兒和衛槐,想想就算母親再怎麼以家族,以戰事為重,可是她還是坐在自己的身邊,拉著他的手,雖說沒說話,但他明白,除了程家的榮譽,除了國家的榮譽,在母親的心裡,自己還是有點地位的。就算不是最重要的那個,卻也是重要的。

  而今天,他真的明白,綺羅心裡真的沒有自己。至少,現在是沒有自己的。所以那天,她能打自己兩巴掌,而今天卻又自己這樣。不是覺得綺羅對自己太壞,而是他明白,她現在可以隨意的對自己了,因為不介懷了。於是隨意了。於是他寒心了。

  「讓他住我們屋吧!」段鼎柔聲說道,主要是今天女兒對程安實在太凶了些。況且他雖然不知道程安為什麼不吃飯了,但程安那天臉上的巴掌印。他還是看到的。青兒和衛槐不說,他也不想問。所以,現在若說段鼎對誰最溫柔,就非程安莫數了。

  「您那一屋好幾個大夫呢,他身子弱,在院裡安全一點。」綺羅不僅只是沒地方給他。可是問題是,這位身體是正常人嗎?就算管理得再仔細。但誰知道,會不會出事。就算別人都不出事,她還怕這位出事呢。身體本就弱得很。再把病一染,那就麻煩了。

  段鼎想想也是,輕輕的拍拍程安,「吃東西就好。現在日子多好啊。過幾天你媳婦就回來了。一家人就能在一塊了。」

  程安也聽到了,母親派人去接銀鏡了。他也不是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讓銀鏡死?他也不忍。可是,被人說銀鏡是他媳婦兒,他也不樂意聽。只能憤憤的喝粥,當什麼也沒聽見。

  「這院子,許進不許出。你明天是繼續裝死呢?還是幫點忙?除了不許進診室,你要不找點能做的事。」綺羅說正事,人家都在忙。他要是跟今天一樣,就在院子中央。當個活死人,不但礙眼,而且也真的礙事。人家進進出出的忙活,他躺著,也不像樣。

  「他能做什麼,就讓他在院裡待著吧。」老爺子覺得人剛開始自己吃飯了,就讓幹活,這不行,更何況,他還是病人呢。忙制止道。

  「在院裡,多礙事。要不,你幫著大嬸洗衣服吧?」綺羅覺得那個讓程安這麼自怨自哀的,還不如找點事做。

  程安馬上抬頭,盯著她。幫大嬸洗衣服?她怎麼敢想?這個,她怎麼敢想?他身上可還有五品武將的官銜呢。

  「好吧、好吧,您隨便。不過,您明天不許再在院子中央了,明天一早起來,把這拖到邊上,別礙事。」綺羅真沒有那個精神了,囑咐了一聲。就打了一個哈欠,自己回房間了。她現在可不能泡澡,只能關上門,擦擦,靠著睡了。

  「別介意,她是太累了。」段大夫忙對程安溫和的一笑。看他吃完了,卻沒給他再添,「粥就放在爐邊,再過半個時辰,你再喝一碗。」

  程安默不作聲,吃了東西才會覺得餓,不過他也知道段鼎是對的,他好些日子只喝米湯了,這會,其實就該喝白米湯,但這點,院裡沒有,只能把肉粥調點熱茶給他。讓他先適應一下,過會再喝一點,一點點的恢復體力。

  「她事太多,性子就急,沒法子的事。說起來,雖說是我親生的,真沒想到,她還有這一面。這些日子,我看著都覺得驚訝,不過,倒是真的挺好。」段大夫本想解釋的,不過說著說著竟然自誇起來。做父母的通病,沒法子,都這樣。

  「是!」這回程安說話了,雖然才一天,但他也實在看到了綺羅的忙碌,當然,也看到了一群軍醫,院裡大嬸們對綺羅的尊重。一個小女子,在這院裡,只怕除了看門的小廝,只怕就屬她年紀最小,但她,在這院裡,是無冕的王。

  「是吧,是吧,她像不是像個指揮打仗的大將軍?」段大夫高興了,手舞足蹈起來。

  程安想想,搖搖頭,「不像。」

  「哪不像了?」段大夫不幹了。

  「她那身板,真不像。」程安實話實說,這會他就想到了銀鏡了,銀鏡的盔甲都是銀光閃閃的,他受傷時,就遠遠的看到一個銀盔小將在夕陽處奔來,這是他暈倒之前最後的記憶。他想像不如綺羅穿上盔甲什麼樣,不過,他下意識的覺得,最適合綺羅的,就是這樣的地方,她奔波於各診室中間。行軍打仗,還是別了。

  「她……」段大夫正想說啥呢,病房裡又叫了起來。段大夫馬上站了起來,而與此同時,綺羅也同一時間開門,提裙奔出。

  程安想跟著過去看看。

  「站遠一點。」綺羅回頭,指著院子厲聲說道。說完了,自己提裙進了屋。

  就在屋門口,段大夫和綺羅這麼都迅速的換著衣裳。從頭罩到腳,才進去。

  而裡面還有兩位小兵,他們也是從頭罩到尾,但是他們坐得遠遠的,所以自己一天都沒有看到過他們。他們放在這兒,就是為了替病人呼救的。但是,為了安全,他們也不許靠近了。

  段大夫和綺羅非常合拍,那個病人,程安看不見,但是從頭包到尾的綺羅和段大夫,全身都透露出他們的肅穆。

  他現在覺得段大夫說得對,綺羅就算沒穿上盔甲,她也能像是個指揮若定的大將軍。他好像從她的身上,看到了母親的樣子。母親好像就是這樣,永不言棄,認定的事,她就會堅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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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8 16:27:59
  第二十章  大道
   
  第二天,程安就真的跟那些大嬸們一塊洗起衣裳來了。正如綺羅說的,自己總不能真的裝死,礙別人的事吧。再說,這院裡人人都在忙,自己躺著也不是個事兒。

  把自己包得緊緊的,去病房門口收東西,先把那些污染的衣服放到滾水裡煮,然後一步步的按著指示做。

  他是軍人,一步步的按指示做,這個他拿手。默默的做好,不用思考。那些大嬸們,其實也是看著他送進來的,也知道他體弱,並不會真的讓他洗,只是讓他做點輕省點的話。

  不過人家照顧歸照顧,大嬸們八卦的孽根性也出來了,一個個的就查起程安的家宅來了。

  不過想想看,小院裡本來就有些壓抑的。再不找點樂子,誰還過得下去?正好,程安其實這兩年養著細皮嫩肉的,他又名門貴公子,那些市井大嬸開的玩笑,一句話都能把程安憋著臉紅半天。

  程安就默默不語,老實的幫她們幹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隨著身體一天天好起來,重點的活,他也會搶著幹,雖然不怎麼愛說話,但是很快就迎得了大家一致的喜愛,都很親切的叫他小安。

  不過就是這樣,程安倒是越來越淡定了。當然,這在段鼎看來是好事,他越來越有人味了。要知道,這些大嬸們都是邊城人,她們是過來幫忙的,圖的是錢多而已。後來看逗程安沒意思了,就會說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事。

  這些話,誰會跟程安說啊?程安開始聽著還挺煩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啊?這麼點事。值得嗎?實在聽不下去了,於是還插兩句,原本指著讓她們別說了。結果還討論上了,然後程安覺得自己好像快被玩壞了。

  他還真沒跟一群大嬸們一塊這麼待過,現在他覺得自己真的能住在院子裡,是件幸福的事,若真的讓他住在後頭的僕婦們住的地方。他覺得自己會瘋的。不過他真沒覺得自己其實真的變了。

  但他真的變了,因為他在這些大嬸們身上,他其實看到的是另一個世界。一個他從未涉足過的世界。如果自己因為覺得自己沒用,就想死,那麼聽這些大嬸們說的世界裡,那就真的沒有該活的人了。自己竟然為了這個。而想放棄。自己果然不死都沒用了。

  再看看綺羅每天忙碌的身影,有時看到她站在夕陽下對著城樓微笑招手的樣子,他都有些羨慕了,此時他羨慕的不是顧仁,而是綺羅。為什麼,他其實也說不上,感覺就是羨慕了。雖然看上去,綺羅那麼的悲傷。但他卻還是羨慕了。

  「顧夫人真好命哦,他們顧掌櫃天天在這看她。」除了程安在看。大家其實也都在看。等綺羅不在了,大家才會偷偷的議論。

  「是顧掌櫃好命好不,顧夫人多能幹啊!還天天到點就過來給顧掌櫃看。」另一大嬸不幹了,鄙視著先頭那位不知道站哪邊了。

  「好了,都好命,小夫妻,你戀著我,我掛著你。你當年老頭進城時,你不也送了一路又一路。」大嬸丙終於出來合稀泥了,總不能看人家夫妻和美,自己這邊倒是打起來了。

  「正是好時候,過幾年,生一窩娃,只怕看到都煩啊!」大嬸丁突然說道,引來大家一陣的哄笑。

  程安默默的抬頭,看看城牆,再看看剛剛綺羅站的地方。依戀!原來他羨慕的是,顧仁與綺羅之間那種掛著對方的依戀。這世上,有個人,時刻掛著你,在等你。自己有嗎?也謝有銀鏡會抽空想想自己怎麼樣了。其它人……也許也只是抽空吧!
   
  第一個病人最終還是死了,大家努力了那麼久,終還是沒搶回他的命。滿院裡都是一片靜寂。

  綺羅讓人抬把病人抬了出來。這個是當初就設計了,病人哪怕是死,也不能出這個院子。抬到後院,包得緊緊的屍首放到了鋪上乾柴的台上,過會上面會蓋上牧草,灑上火油。屍體的傳染性更大,只能就地燒了。

  「別傷心。」程安也不知道該怎麼跟綺羅說,在院裡待了這麼久,雖然他沒進過那些診室,但是,這小院裡,天天待著。有些病人慢慢的好了,有些人也轉重了。治好的,也不能出去,於是跟著程安一塊幫忙,等著最後解禁的那一天。

  其實大家都知道解禁的意思,解禁表示這裡沒有一個病人了。沒有病人,可能是好了,也可能是死了。

  這是第一個消失的病人,他們都不知道,隨後還會不會有這樣的病人。所以大家都避而不談,只是等待著。

  程安雖然沒得過這病,但是,他也是病人。他沒有求生的那種感情,但真的面對死亡時,他有點傻眼了。看看綺羅的樣子,他有點擔心綺羅了,她是主治大夫,現在她的病人死了。也許最難過的,就是她吧。

  綺羅沒搭理他,讓小兵吹起了軍號,自己親手拿火把,放到了牧草之上。

  程安一怔,吹軍號點火,這是給戰士的禮遇,招魂號,告訴戰士們,別走遠了,我們會帶你回家。綺羅此時做的,就是把這位病人當作了一名戰士,一名與國有功的戰士。

  他不敢問,但看各診室的軍醫們一塊都出來了,大家肅穆的站在了綺羅的身後,一塊莊嚴的對那屍體行了一禮。這是標準的軍葬,程安並不傻,他好像有點明白,綺羅此時的嚴肅,並不僅僅是悲傷。

  綺羅沒管程安,她靜靜的注視著火焰燃起,看著那火苗舔食著已經被病毒折騰以盡的枯骨。這是她能給這位病人最高的禮遇。他能堅持到今天,已經很辛苦了。這為後來人提供最大的支持。在綺羅看來,這就是他們的英雄。抿著嘴,深深的看著那火苗。

  而內心深處。她卻無盡的內疚,這是自己種的毒,這個人,等於是自己親手害死的。而別的關隘,雖然每天都會收到她快馬傳出的新脈案,但其實她知道,別的關隘每天都在死人。自己看到的就這一例。那麼別處那些人,真的就可以當作視而不見嗎?只是因為認為自己做的是對的,於是就閉上眼。對自己說,我做的是對的,我是大道,所以這小小的犧牲。是可以承受的嗎?

  那麼。這樣的自己和太君有什麼兩樣?或者,自己其實早就跟太君一樣了?原本自己就是她教出來的,所以,每當面對這樣的抉擇時,太君會像自己一樣心疼嗎?

  終於,火苗熄滅,小兵小心翼翼的看看綺羅的臉,看綺羅點了頭。才默默的去收拾骨灰。

  「只要他是最後一個,我們就對得起他了。」段鼎看看。輕輕的拍拍女兒。

  「聽到了,這是最後一個。」綺羅回過身,對每個軍醫說道。

  軍醫們畢竟不是軍人,真喊不出那個是。但都重重的一點頭。綺羅黑著臉,低頭向外走去。

  程安真的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綺羅,平日裡,雖說綺羅的脾氣不好,但是此時,他真的覺得綺羅天生就是軍人了。她除了是大夫,更是軍人。

  那個去世的,其實是這裡最重的。也是第一個感染者,後面的,嚴格意義上,都是他傳染的。他去世了,其實,其它人也就沒什麼了。很快,小院就解封了。

  病人被自己的家人抱著痛哭之後,一個個的離開了,大夫們才慢慢的走出來。顧仁和秦修都等著呢,綺羅看到丈夫,不禁微笑起來。好像真的看到了他,心就真的安了一般。

  「得,知道你們懶得聽我說話,就一句,朝庭已經下了旨意,你家顧掌櫃現在叫顧大人了,現在是正兒八經的正七品皇商,以後宮裡的貢奉都是長春堂的了。」

  「所以這回我我算賢妻了吧?」綺羅看著顧仁還是死硬的臉,故意笑道。

  她知道,這回還是不能報她的名,秦修應該是以長春堂找出了疫病解救之法,而向朝庭報的功。正如她想的,這點小小的「折損率」在朝庭看來,都只是數字,死多少人他們一點也不意,他們在意的是,這有法可醫。顧仁黑的臉,表示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他想要的。這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內心的不安,其實顧仁也有吧。他沒受過訓練,自己都覺得這麼難受了,他應該更難受了。

  她這麼說,其實也是想讓顧仁知道,自己盡力了,她真的盡力了。

  「又得養多少日子,肉才回得來?」顧仁盯著她又尖了的下巴,心更疼了。顧仁黑硬臉,是因為心疼綺羅,他不是大夫,他沒真的跟病人接觸,他的感觸其實真的沒有綺羅那麼深。

  「回京我就繼續在家貓著,總不會再來一個人綁我吧?」綺羅表示自己的無辜。

  「又胡說八道。」段大娘也在馬上啐了起來。

  「不是禍人天降嗎?」綺羅馬上投降,對老娘還真有點沒法。

  「行了,錯有錯著,倒是真的見了世面。之前還真沒想到,牲畜上的病會轉到人身上,還會變。真沒想到,所以想想看,還是真的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段大夫倒是很高興的。

  「行了,你除了會治病還會什麼?」段大娘吼了一聲。

  「會教女兒,看她多能幹?」段鼎馬上把綺羅一指。

  「去,你那叫會教?沒被你教死,算是她命大。若沒我,你養得大她嗎?不對,沒我,你能有女兒嗎?」

  「行!缺您倆位一位,都沒我。」綺羅無語了。

  這老倆口,好像自己出嫁之後,更親近了。只是因為沒自己了,於是他們相依為命了?那她真想多生幾個了,總有一個能留在自己的身邊吧?綺羅輕歎了一聲,望向了藍天,不過老天會不會覺得自己作孽太多,自己注定會悲苦一生呢?

  顧仁一抬眼,正好看到程安一個人站在小院門口。雖然綺羅那強顏歡笑,比黑著臉,讓他覺得憂心,但總不能讓程安跟沒人要的小狗一般,沒人理吧。

  「程大人!」再怎麼樣,顧仁也會以禮相待。

  「我已經不是什麼大人了,顧兄。」程安抱拳還禮。

  「老夫人回關隘了,那裡離鞍然近,聽說病人更多。現在他們挺忙。」顧仁忙通報了一下,「老夫人傳信過來,讓程大人暫時就留在雁門關。」

  程安苦笑了一下,沒說話。母親讓他別去,也許是怕自己再受傷,更有可能,就是別去程家的地方,讓程家的家將們看到自己吧。

  「小安,你有地去嗎?要不跟大嬸回家,大嬸家的閨女……」一個大嬸過來。這些日子,他們真的結成了戰鬥的友誼,他們可不知道程安的家世,都只覺得這小伙子人不錯,勤快,上進不多話,長得還俊。於是有女兒的大嬸們就自然要動動心思的。

  「大嬸,我有地方去。」程安竄到了顧仁的後頭。

  「大嬸,他成親了。」綺羅不看天了,臉一黑,沉聲接口。

  「啊?你成親了,怎麼沒說啊?」大嬸還真不敢對綺羅說啥,只能質問躲在顧仁身後的程安了。

  「他媳婦都有孩子了,在家呢。」綺羅繼續接口。

  「那還不回家?瞎耽誤功夫。」大嬸失望的走了。

  「有媳婦的人,自己注意點。」綺羅盯著程安吼著。

  顧仁笑著搖搖頭,他不吃醋,他知道,綺羅這不是為了自己,好吧,也有為自己上一世的孤苦討公道的意思,但更多的,綺羅是為了銀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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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8 16:28:15
  第二十一章  作孽

  「銀鏡怎麼樣了?」綺羅側頭問顧仁,好久了,之前還真的沒一點消息了。

  「太君傳來消息,說找到人,會直接送到我們這兒。所以讓程大人在這兒等著。」

  「鞍然局勢呢?」

  「不得不說銀鏡是牛,非凡的女子!」顧仁笑了,這個不是程太君傳來的消息,而是秦修的消息。

  假公主腦子是不錯,這是跟安瀾比的,而不是跟銀鏡比。銀鏡可是從小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不然,當年的鞍然老汗王也不會說,若是銀鏡是兒子,就把汗位傳給她的話了。

  所以銀鏡之前是給同父異母的小弟一點面子罷了,真的身邊沒有牽絆時,假公主怎麼可能是銀鏡的對手。朗裡再怎麼著也是親舅舅,真的有危機時,朗裡還是得幫親外甥女,怎麼會幫著外人?

  此時已經聽說,假公主『暴斃』了。而顧仁就已經接到謝言的信了,他已經帶上假公主回山上去了。

  但假公主的政變是失敗了,但是,不代表銀鏡的危機結束了。內部的危機,假公主只是威脅最小的一件;第二就是打仗了,朗裡在軍中的地位已經不如之前了,凡事就得銀鏡親自上陣,正如大家說的,挺著個肚子,可憐見的。

  當然,那也不是最讓她操心的。最讓她操心的,反而就是最近綺羅最近忙活的,羊瘟!綺羅曾經提醒她了,羊的病也會傳給人的。所以。這些日子,她就忙著清理這些人了。鞍然沒有綺羅這樣的好大夫,更加沒有好藥。她能做的就是隔離病人。跟之前阿士亞做的一樣。她也有孩子了,她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孩子的哭聲,她只能抓緊了馬韁,策馬離開。

  所以,這一段時間,銀鏡心力交瘁,程家的人到了。她卻不能走。是啊,她不能走,她不能扔下他的族人一走了之。

  「什麼意思?」綺羅默默的聽著。終於聽顧仁說完了,側頭看著丈夫。

  「若是政變成功,她來的可能性還大點。」程安背著手,自己越過他們走到前頭去了。

  「喂!」綺羅真的被氣死了。「你這人怎麼這樣。你媳婦不要你了,你就不能認真點?」

  「本來對你們來說,啥事都比我重要。」程安深吸了一口氣,仰頭望著天,笑了一下,「也許這樣挺好。」

  「他怎麼啦?」綺羅指著他的背影,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沒事,小孩子脾氣又發了。」顧仁笑了一下。想想,「這個疫病能防制嗎?」

  「不難。現在已經知道了治療之法,防制倒是不難。讓我做出來嗎?」綺羅順嘴說道。

  「給孕婦吃成嗎?」顧仁看著綺羅。

  「不成,我給了她一瓶保心丸,都跟她說,能不吃盡量別吃。孕婦就是啥藥也不能吃,連保胎藥都盡量別吃。不然,我們的孩子只怕都會叫爹娘了。」綺羅苦笑了一下。

  顧仁也只能苦笑了,他真的想幫幫銀鏡,但只限於銀鏡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把她帶回來,算是還她善待綺羅的情。但是,也就只限於此了。

  「會怎麼樣?」

  「鞍然算是情況最好的,當初發現羊瘟時,阿士亞就已經把病羊隔離燒燬了,他們的羊死得都不很多。傳染的人,因為你提醒得很及時,銀鏡算是做得很強硬了,但卻也是最有效的。此時,她真的跟著程家人離開,我才會瞧她不起的。」顧仁想想搖搖頭,再看看前面程安的背影,輕歎了一聲。

  這些日子顧仁其實並不僅固定的時間去城樓上看綺羅,不過他發現一件事,綺羅和程安之間好像沒了交流,當然了,綺羅很忙,這個算不上什麼。但程安竟然也沒纏著綺羅,這就奇了怪了。他連眼睛都沒再追隨綺羅的身影了。

  此時再看他,顧仁明白了,程安真的放下了對綺羅的情愫,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放下了,對他們都好。可是看他現在這傻樣,顧仁又覺得不落忍。

  「怎麼啦?」

  「他喜歡銀鏡嗎?」顧仁看著綺羅。

  「我怎麼知道。」綺羅白了顧仁一眼,馬上又有些疑惑,「這個重要嗎?」

  「你覺得不重要?」

  「至少現在不重要!他們有孩子了,雖然那個孩子也許不健康,但畢竟也是個孩子。真沒那個孩子了,估計這倆人也就夠戧了。」綺羅苦笑了一下。

  「現在他好了,他不見得承認他和銀鏡的關係。你們說了這麼久,銀鏡是他媳婦兒,他承認了嗎?」

  「可他也不敢否認。」綺羅翻了一個白眼,都有孩子了,他敢說那孩子不是他的嗎?但凡敢說,綺羅能真的抽死他。

  「所以真的孩子沒了,他們的關係會怎麼樣?」

  「你不是怕他們散了,然後他又來纏我吧?」綺羅笑了,瞟著丈夫。

  「哈哈!」顧仁大笑起來,攬她快走,家裡準備了洗澡水,他知道綺羅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也許不能開解她內心的那分悲苦,但是生活上照顧她得舒舒服服的,還是能做得到的。

  泡在洗澡水裡,顧仁輕輕的替她揉著肩。

  「有報數字嗎?」綺羅終於開口了。

  「什麼數字?」

  「死了多少人。」

  「行了,別想了,這跟你沒關係。」顧仁加重了手法,「你的療法起了作用,現在很多人已經沒事了。」

  「我們想這法子是不是有問題?」

  「你告訴我,你能想更好的法子嗎?」顧仁放下手,盯著她。

  「我知道,為了大道,這些數字其實跟現在鞍然和西部部落的傷亡比起來,也許真的可以忽略不計。師兄,我們沒孩子,是不是因為我殺孽太重了?」

  顧仁沒說話,輕輕的抱住了她。

  「羊是我放的,真的是殺孽的話,也是我們一塊幹的。沒孩子就沒孩子,剛成親時,我們不是說好了,挑個聰明的,咱們按著岳父的法子教,你和阿士亞被教得多好。」

  綺羅沒說話,低著頭,不言語。心結種上了,並沒有那麼容易被解開。只是抱著顧仁的手臂,默默的流著眼淚。

  顧仁看綺羅這樣,決定提前回京。反正銀鏡那邊沒什麼事了,正好讓綺羅快點離開這裡,她離遠了,也許距離和時間就能把這件事沖淡。

  秦修想想也是,他們再留下也是等著西部部落和鞍然兩敗俱傷,萬一銀鏡真的有什麼事,綺羅不得著急啊。還是讓他們走為好。

  綺羅想想看,也是,銀鏡不來,她留下也只是徒添大家的煩惱罷了。早點離開,至少公婆那兒也該回去交待了。

  段大夫夫婦自然女兒在哪,他們在哪兒。所以一說,他們自然樂不顛的收拾東西,不過東西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收拾好的。還有程安,他是走是留,還真的沒法子替他決定的。

  綺羅在人前還是挺開心的,越是這樣,顧仁才越擔心,恨不得早一天離開才好,也許真的把她關在小院裡,讓她安靜的看書,曬太陽,才是最好的。至少,那時她的心是平靜的。而不是像此時這樣,睡夢之中,牙都咬得緊緊的。手抓著自己的前襟,青筋都冒出來了。以為她沒睡著,想讓她放鬆一些,卻看到,其實她是在做惡夢。他只能抱緊她,輕輕的在她耳邊低聲安慰著她。讓她擺脫了夢魘。所以現在他真的只想快點帶她離開。

  就在最後一天,車都裝上了,綺羅回頭看看邊城,她真的不想再來了。正想上車,遠遠的卻傳來馬蹄聲。綺羅皺了一下眉,內心糾結了一下,要上車嗎?

  「等一下吧!真的有事,還得追咱們。」顧仁拉住她,回頭等著。

  「快走吧,準沒好事。」段大娘皺著眉,真想快點走了。

  「等等吧,萬一有病人呢。」段大夫也停下。

  「你就知道病人,天下的大夫死絕了。就你們倆是大夫?」段大娘真想踹丈夫了。

  「顧夫人,太君急召您去關隘。」這回來的是程家的老三,程喜竟然放下了關隘,親自快馬來召。

  「什麼事?」綺羅看著程喜。

  「鞍然再次暴亂,那邊送信來了,會把二嫂送回。太君請您移步。」

  「不能送到這兒嗎?」顧仁看看程喜那黑黑的臉。

  「二嫂已經病了。」程喜抿起了嘴。

  綺羅明白太君的意思了,兩個時辰的路,多省兩個時辰,也能救得快點。

  提裙上車。顧仁輕歎了一聲,讓人去關隘。段大娘夫婦還能說什麼,跟著去唄。

  程安其實一直跟他們在一起,回京也是因為這個,反正也沒人要他,他決定繼續留在段大夫夫婦的身邊,反正習慣了。段大娘也習慣了程安,反正只要他不纏著自己家的閨女,他們就覺得程安還算是好孩子。

  現在說二嫂,那是說銀鏡嗎?銀鏡的名字在大庭廣眾之下,還真的不能公開說,大家明白就行了。現在是什麼意思,銀鏡病了,太君急招綺羅,連程喜都親自來了,顯然是大事了。默默的跟著上了段大夫他們的那輛車。

  車跑得飛快,把綺羅都弄得一歪,顧仁穩穩的扶住了她。

  綺羅靠著丈夫,這車裡就他們倆,綺羅也不用再強顏歡笑了,只是靠著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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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抉擇

  太君默默的盯著沙盤看,她苦笑了一下,救回一個番邦的公主,自己真的瘋了。明明兒子對那位小公主,真的沒那麼喜歡。

  對銀鏡什麼感情,太君不知道。至於說一個孫子,對太君真沒那麼重要。她連兒子都沒管好,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女子,為她生的孫子,真沒有那麼值得讓人稀罕了。

  可是綺羅在乎,她突然想到,那天顧仁說的,自己在綺娘的夢中,為了大道,犧牲了她。太君從來就沒懷疑過,顧仁說的真實性。其實她早就覺得綺羅的似曾相識。直到折書傳話時,她認定了,綺羅曾經就是程家人,不是程家人,不可能做到這一步。

  那她在程家多久,才能學到這一步?想想她最早給自己煮的蘿蔔水,還有對程樂說的那些話,是啊,她其實無意中,叫盧氏為大嫂的。她嫁過程安,她曾經給自己做了多年的媳婦。程安負了她,而自己為了大道,也犧牲了她。

  於是,她恨了。恨程家,恨程安。她為了這個才嫁給了平民的顧仁,只求一生安穩嗎?可是她還是在幫程家,而這一世,程家又對不住她了。所以,曾經也是程安妻子的綺羅,現在在乎銀鏡的生命。為了綺羅,太君這麼做了,因為她不能讓綺羅再看到一次犧牲。

  「娘!」程平進來,對母親一拱手。

  「準備城門邊的房子,孩子不一定能保得住。先救回銀鏡吧。」太君沒抬頭,叫來程平,就是讓他安排一下救人的準備之事。

  「綺娘會來嗎?」程平想到一早接到信。母親就立即派老三去請綺娘。之前綺娘是怎麼也不願在這裡多待的。

  「當然,銀鏡對她很好,她想救銀鏡。」太君笑了一下,抬起頭,看著兒子,「看到沒,一念之仁。可以救命。銀鏡一念之仁,現在回頭,綺羅就會拚命救她。」

  「您想說。當初綺娘拚命救我,可是最終,我卻要殺了她。」程平看著母親,當初決定是他做的。而驚動了秦家之後。母親也就知道了。收回了成命,母親沒有跟自己再提這事。父親也沒說過,這件事,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但在程平心裡,卻成了一根刺。

  「我也想過,知道綺羅重病時,我鬆了一口氣,至少不用我們動手。所以善良我沒有。你也沒有。」太君想了一下,還是坦蕩的看著兒子。自己想過。卻遲疑了。而程平做了,所以她和太公在談時,說過,程平倒真的像長子了,這才是長子該有的決斷。她和太公一直沒提這事,並不是覺得程平做錯了,而是程平做得對。而事後,她在綺娘和程樂的面前也替程平掩飾了。

  「銀鏡有嗎?」現在,程平問這個不是氣憤,而是疑惑,為了一個綁架過她的女人,她會奮力而救。而這個女人還是程安的女人,綺羅竟然心無芥蒂?

  「她也沒有,不過,因為程安,她放過了綺羅。所以我說,這是一念之仁。我們也只當是為程安做點事吧。」太君不想再說了。

  「讓老三親自去,就是為了這個?」程平還是介意母親讓老三親自去,這個是想攔著自己嗎?

  「你想見綺娘嗎?」太君皺了一下眉,綺羅明顯的,對程平的怨念是很深的,她讓程平去請綺羅,中間只怕又得橫生枝節,不如讓老三去。

  「當然不是!」程平跟踩了尾巴的貓一樣。

  「老三身體好,騎馬比較快。他沒得罪過綺娘,不管他怎麼說,綺娘都不會介意。」太君想想,還是解釋了一下。

  程平出去了,太君抬起頭,長歎了一聲。這算什麼事啊!

  綺羅竟然比銀鏡還早到,直接就去了準備安置銀鏡的小院。太君在那裡等她。

  「這裡行嗎?」太君是按著雁門關的小院給找的,救銀鏡,只怕也得關上一段日子。

  「仗打完了嗎?」綺羅看看,問道。

  「他們又內亂了,瘟疫從西部傳到鞍然,銀鏡已經彈壓不住。所以我讓人直接把人劫回來。信裡說,她開始發燒了,而之前,她和病人見過面。」太君沒明言,但她相信,綺羅聽得懂。鞍然與西部之戰還沒完,但內亂又開始了。他們根本無力到永安來生事。

  「前幾天不是還好嗎?」綺羅皺眉,之前還說,銀鏡彈壓得很好。怎麼這麼幾天,事情就急轉直下了。

  「只是迴光返照罷了。」太君不以為然。

  「那他們應該不會來進犯了,您在城外空地上弄個營地吧。那樣,會更安全。」綺羅不喜歡小院子,各種的不通透。營地帳篷,雖然會冷一點,但反對病人更好。

  「知道了!」太君叫人去準備,架一個醫帳營地,這對軍隊來說,太簡單了。很快,一個小小的營地就建起來了,綺羅他們也就住到了帳篷裡。雖然段大夫不是第一次住,但是段大娘卻是,看著都覺得新鮮,這摸摸,那看看。

  而太君看著綺羅,她很適應,吩咐著醫官準備要用的東西,在太君看來,綺羅準備城外,其實並不是為銀鏡一個人準備的,而是跟著銀鏡的人,一個都不能進城。

  太君默默的看著沉寂如水的綺羅,有點想像不出,夢裡的綺羅和自己是怎麼相處的。若是她會的,都是自己教的,那麼,夢裡的她,其實早就是醫官了吧?

  「要跟我談談嗎?」太君看著綺羅。

  綺羅遲疑了一下,正想著怎麼拒絕,遠方傳來了馬蹄聲,她對太君施了一禮,讓人送太君回城。回頭看看顧仁,顧仁默默的退了營外,她笑了。

  段大娘也被送出了,但程安沒有出去。綺羅也沒讓人送他出去。也許銀鏡會想見到他。況且,以綺羅的想法來說,銀鏡在危險之下,那麼程安憑什麼在安全的地方呆著。

  很快煙塵滾滾,四大護衛看到綺羅,一齊下馬,對著綺羅拜倒。

  「去休息,不許離開營地。」綺羅擺手看向了醫官,醫官們其實已經把銀鏡抬下了車,綺羅提裙跑了進去。邊走邊吩咐,讓跟著的人都仔細檢查。身上的衣裳全都燒掉,她才走進了帳篷、

  銀鏡看上去還好,除去了盔甲,肚子已經顯出來了。綺羅親手給她洗了臉,抹了手。才號了脈,才看向她。

  「謝謝!」銀鏡看看綺羅的臉,這一晃他們也有兩個月沒見了。

  而這兩個月,綺羅也顯得瘦多了,臉色也極差。顯然,這些日子,她努力的在永安幫忙治療疫病,而想到部落的那些病人,銀鏡心都抽痛了。

  兩個月,曾經繁華的鞍然都城,現在都成了一片死城。黃金扔在地上都不會有人去撿,對他們來說,當沒有明天時,黃金又有什麼用?

  她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就是部族的滅亡了。程家來救自己,說白了,就是看在自己孩子的面子。而她也相信,這是綺羅讓程家來的,綺羅跟她說過,孩子不重要,她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不謝程家,而謝綺羅。

  「不怪我就好了,你的孩子現在沒事,不過,如果證實你被感染。那麼孩子我會幫你拿掉,以救命為上。」綺羅先實話實說。

  「會染上嗎?」銀鏡好一會才摸著肚子,這些日子裡,若不是孩子,她也許真的堅持不下來。可是,現在她又不確定了,正如那天她跟綺羅說的,如果沒有了鞍然,她的孩子就算是活著,也沒有意義了。現在她就覺得,已經沒有意義了。

  「很多事,不是我們所期望的,就能實現。」綺羅苦笑了一下,拿毛巾給她開始降溫。對此時銀鏡來說,能不用藥,就盡量不要用藥,「你想見程安嗎?他現在藥癮已經去了,精神還是不太好。」

  「算了吧!」銀鏡搖頭,別過臉去。

  綺羅輕輕的拍拍她的臉,輕歎了一聲。她理解銀鏡,他們實在有一個不怎麼愉快的開始,現在兩個人都清醒了,再相見,其實是很尷尬的,慢慢的來吧!

  確定感染不是一個複雜的過程,到晚上,就已經證實,銀鏡的確已經感染。因為懷著孩子,於是她的病情一爆發,就來勢洶洶。

  「怎麼把孩子拿掉,又不傷她的身體?」綺羅和段鼎一塊走出醫帳,綺羅看著父親。這塊,父親的經驗比她要多得多。

  「你明知道沒有可能。」段鼎瞪了女兒一眼,哪有這麼好的事,覺得女兒真的瘋了。

  「可是孩子七個多月了,現在打掉,母體都會受傷的。」綺羅眉頭深鎖。

  「你有沒想過,讓孩子就這麼留在她的肚子裡,該怎麼治病,就怎麼治病,等銀鏡好了,再拿出孩子。」段鼎磨磨牙。

  「那孩子……」綺羅瞪大了眼睛,那孩子是活的。這時說是打掉孩子,其實這個月份,就是催產,把孩子提前催產出來的,不管是死是活。若是現在不打,那麼過些日子,孩子生出來,那是活的。那個,是養著還是直接捂死?

  「先救人吧!」段大夫自然明白女兒在想什麼,她還沒孩子呢,對她來說,孩子快成心病了。現在讓她去打掉一個成型的孩子本身就很痛苦了,結果還讓養著,等著萬一生下來了,那孩子還是活的,怎麼辦?

  兩父女對視一眼,只能痛苦的再進去。他們一點也沒想過,這事要跟程安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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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立場

  事情跟他們想的一樣,本來疫病的治療之法已經很成熟了,照著規則的做就完了。而銀鏡的身體素質還是不錯的,又是一發現不對,馬上就被太君的人綁回來了。所以她的症狀並不重,很快藥下去,燒了兩天,發出了毒,再補一劑,很快,就呈現出好了態勢。

  而跟著銀鏡的人,還有太君派去的人,無一人感染,這是讓綺羅很安心的。至少沒有再多出問題。她把營地放在城外,其實也是為了這個,城裡還有老百姓,此時她再也經不起再一次的疫病暴發了。

  銀鏡的疫症是好了,但是問題是,身體還虛,這會下催產藥,就是雪上加霜,這也是之前綺羅很糾結的地方,過些日子,想想銀鏡那會等於再傷一次。

  而這段時間,綺羅也沒跟銀鏡多說什麼,他們都很平靜,但是很多事,反而就在這種平靜之中。終於,營地解禁了,銀鏡被扶著出了營帳,曬了一下太陽,才看向了綺羅。

  「沒話跟我說?」這些日子,綺羅忙出忙進的,但綺羅實在不是話多的人,之前在鞍然,兩人實際是因為鬥嘴才會不停的打嘴仗,真的沒事了,綺羅自然不會多話。更何況,她這些日子也忙,哪有時間跟一個病人多聊。現在終於好了,結果這位好像還是沒什麼話。

  「要進城休息嗎?太君為你準備了房間。」綺羅看看營外,顧仁和母親帶了兩輛車來。一輛接自己,一輛接父親。而太君他們並沒有派人過來。

  而程安此時也在營中,就算要接程安。也該有輛車的。迎著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回去,多少也好看點。要知道,太君這幾天也天天派人來探消息的。她很清楚銀鏡的身體狀況。所以知道可以解封時,竟然只派人通知,銀鏡的房間準備好了,如果她願意的話,她派人來接。

  什麼叫她願意的話?這話讓銀鏡怎麼答?況且。這話也不該問,不管他們成沒成親,銀鏡是作為次媳被接回來的。現在病好了,卻派人來問這麼一聲,連綺羅都覺得這會銀鏡去程家,沒多大意思了。

  但禮貌上。她還是要問一下。不過。她覺得以銀鏡的驕傲,她連程安都不想見,怎麼會住在程家?

  想想程安一直留在營地裡,但綺羅沒叫,他就在外頭做些打雜的,從來就不會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所以這麼久了,銀鏡都沒見過程安。更沒見過程家的其它人。更何況名義上,那裡還是程老三的府邸。她去了,又算怎麼回事?

  而她自己反正不會跟雁門關一樣。住在秦修的府裡。程家打死她也不會去住。當然,顧仁也不會去,她讓顧仁租了一處宅子,想著,銀鏡還得打胎,所以她們回京的時間也就得推遲。既然如此,她想著,若是銀鏡不願去程家,那麼去她的臨時居所也可以。當是繼續治病了。

  「算了,我解決這個小的,就回去了。」銀鏡搖頭,輕撫了一下肚子,苦笑了一下。一抬眼看到了顧仁,他在指揮人收拾,「你夫婿看著不錯。」

  「他最好的就是讓人安心,雖然是無趣了一點,不過人真的很好。」綺羅跟著銀鏡的目光看過去,不禁泛起了笑容。

  「所以你比我聰明,兩輩子決不栽在一個人手裡。」銀鏡笑了一下,似乎隨意說道。

  綺羅本來在笑的,猛的回頭看向了銀鏡,她用了『兩輩子』這句話,這是什麼意思?

  銀鏡笑了,摸了一下肚子,「什麼時候幫我去掉?」

  「再過半個月。」綺羅定定神,忙答道。一時間心亂如麻起來,銀鏡這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要過半個月?」銀鏡明白,這段時間的治療,孩子已經不能要了,但卻要拖半個月,這讓她覺得有些奇怪。

  「你都這樣了,現在打掉孩子,你得休養很長時間才能恢復。所以我們想先讓你恢復一下,過些日子,再做,會好一點。」綺羅有所保留的說道。

  「快點做吧,草原的女子,沒你們想得那麼嬌弱。」銀鏡不耐煩的說道。

  「總得為將來想想吧!」綺羅皺眉,她是大夫,她不會做殺雞取卵的事,現在做了,然後讓銀鏡走,然後,以後落下病根?這個決定,別說老爹了,就算是自己,都不會答應的。

  「將來!我沒時間想將來,我得快點回去。我娘還在那兒!」銀鏡盯著綺羅。

  「你可以讓人去接,我給藥,但是你不能去。」綺羅深吸了一口氣,抬起眼。

  她覺得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是啊,她把鞍然太后給忘記了。或者說,她是故意忘記的,救回銀鏡是她和秦修的協議,但是太后,真的救回來了,秦修得發瘋。

  而且,程家也不會答應,畢竟鞍然名義上的主事者,除了小皇帝之外,就是太后和國舅郎裡。抹去一個長公主,相對容易。真的把太后也弄回來,誰也沒法交待。但是她能攔著一個女兒去救母親嗎?

  再說,綺羅也不能讓她回去。這病毒是傳播是很快的,這個比想像中更驚人。讓此時體弱的銀鏡回去,就算她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但是難保不會出事,那麼,她之前的努力也就全白費了。

  「你再一次了贏了我,不過這回你做得更好,沒用十八年。」銀鏡又笑了一下,這回望著遠方的曠野,聲音裡滿是蒼涼。

  「銀鏡!」綺羅制止了她,她不想提這個話題。是啊,她和銀鏡現在關係不錯,她不想打破,也許就這樣就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一切,也許是時候重頭開始了。

  更何況,此時她最不樂意聽的就是這個。銀鏡是經過過那十八年的,所以她能肯定,這讓鞍然引來滅頂之災的羊瘟,就是綺羅的手筆,上一世,她就製出過相似的病毒。這回只是略改了一點配方,但羊瘟的症狀是一致的。經歷過上一世的銀鏡再想不起,就不配被人叫長公主了。於是她終於站到了銀鏡的對立面上了嗎?

  「我才想起來的,腦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燒壞了。這幾天,做著同一個夢。我之前以為是夢,可是越覺得,也許不是夢?所以你也早夢到了,所以你躲開了程安。老天還是厚愛你些,而我,非要到今天才告訴我。」銀鏡看著她,眼睛裡滿是悲涼。

  「早知道、酮道,有什麼問題?過去就過去了,重來一次,你會一刀刺死程安嗎?不管你是不是刺死他,鞍然的結局不會改變。鞍然今天的結果,不是程安造成的。」綺羅雖然不想回答,可是可能是習慣了,馬上反唇相譏。

  銀鏡帶不帶走程安,對於鞍然的結果其實是沒有絲毫的影響。她依然會以鞍然為敵的,只是時間問題。只要鞍然進犯中原,她就會這麼做。所以程安是不是被銀鏡帶走,影響不了大局。當然會推遲一點時間。

  「若夢裡我沒帶走他,也許鞍然還有贏的一天?」銀鏡果然腦子很清楚,上一世,自己若不是帶走程安,程家也不會讓綺羅管醫帳,也許很多事,就不會發生。

  「不,你們沒有可能贏。太君的性子就是,哪怕程家戰到最後一個人,他們也不會退後一步。我也不會退後一步,我會站在她的身邊,除非你從我們的屍體上踩過去。」綺羅搖頭,上一世,就算她沒帶走程安,程安回到程家,作為程家的一份子,如果真的需要,她也會同樣走向戰場,最終的結局還是一樣。

  「幫我做了吧,我趕著回去救我娘。」銀鏡回頭看看那座城牆,看看城牆讓飄揚的大大的程字帥旗,她深吸了一口氣,放軟了聲調。

  「讓人回去救,就算現在我幫你做,你一兩個月內,別說你的駑了,你連站起站不起來,回去被人踩死嗎?」綺羅根本不為所動。

  「可以走了。」顧仁過來,東西收拾好了,現在都好了,自然不用住在城外了,在中原人的思維裡,住外頭就是風餐露宿,就是吃苦,之前沒法子,現在當然要盡快讓綺羅回去休息了。

  「走吧,師兄租了房子,你跟我們住。」綺羅扶著銀鏡,此時她也不用問了,兩輩子的怨,這位肯住程家就怪了。

  「我不進城,你讓他們把帳篷給我留下。」銀鏡搖搖頭。

  「行了吧,你留下,我怎麼辦?跟你一塊凍著!」綺羅才不搭理她,直接拉上她,向外走。

  「綺羅。」銀鏡站著不動,她在堅持。她就算國破家亡,但她還有自己的驕傲,她不想進城。更不想受綺羅的恩惠。對銀鏡來說,綺羅是這一切的罪首。可是銀鏡卻沒法怪她,怎麼怪?各自立場不同,真的兵臨城下,各為其主罷了。所以,此時銀鏡對綺羅的感覺很糾結。

  「師兄給我做了好些衣服,全新的,你一定能穿。」其實現在銀鏡也穿著綺羅的漢服,綺羅這麼說,其實就是想說,她這會救她,跟任何人無關,與國事戰事無關,只是還她上回善待之恩罷了。她們一碼歸一碼!

  顧仁挑著眉,真對這倆沒話可說了,說出去誰信啊?這倆原本該是死敵的,結果現在卻這樣。再說了,程家的兒媳婦,住他們家算什麼回事。不過他聰明的閉嘴了,現在只要別再讓綺羅住帳篷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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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8 16:29:25
  第二十四章  相見愁

  綺羅推著銀鏡上車,顧仁看銀鏡上去了,也就不上了。讓衛槐好好趕車,自己讓人牽了一匹馬過來。正想上馬,卻看到了程安在幫段大夫夫婦拿東西,顯然,他是要上段大夫夫婦的車了。顧仁把馬韁繩一扔,過去了。他媳婦兒,他不管,跟著自己的岳父母算什麼意思?

  「程大人,你到底有什麼打算?」顧仁這回不客氣了,他真的挺煩的,京中已經催他回去了,綺羅又不能離開。他先走,他也不放心。自然要把怒氣找人發了。

  「我說了能算嗎?」程安抬起眼,苦笑了一下。看看沒什麼遺漏的,自己坐車轅上,準備趕車了。

  「那是你媳婦兒,你不去求她,你讓她來求你不成?」顧仁黑著臉。

  「就是,就是。你媳婦也不容易,孩子也保不住了,肯定得傷心的,你這會真得好好待她。」段鼎點頭,這些日子,他看著銀鏡也挺難受的。生生的一聲『疼』,一句『苦』都沒叫過。這麼合作的病人,還真是第一回見。想想都覺得不容易了。

  「就是,就是,你是男人,你服個軟,能有多難。」段大娘忙跟著說道。

  「你們在鞍然成親,估計你娘還沒喝過她敬的茶,她在程家的身份只怕也尷尬,你啊,先回家,跟你娘好好說說。總不能讓人姑娘跟你受委曲。不過,你娘把她接回了,也是承認她了。你好好勸勸她,去給你娘敬個茶、賠個禮。將來你們才能好好過日子。」段大夫點頭。他現在還真當程安是自己人了,忙提點起他來了。

  顧仁怎麼從來就沒看出岳父、岳母還有這麼善解人意的一面呢?怎麼挑刺的心眼,全用在自己身上了。不過。這會他也不忙著生氣了,盯著程安。

  「怎麼做是你的事,但你們的事總要有個結果。秦修答應過綺娘,他會報告朝庭,銀鏡公主死於疫症之中。她現在開始,其實已經是個死人了。將來怎麼樣,我們也管不著了。」顧仁黑著臉。

  「唉。可憐見的。國破家亡,她也就只有你了。」段大娘輕歎了一聲。

  「她是強人,沒有我。她也能過得很好。只要她身子恢復了,帶著她的人,說不得,塞外又能被她打出一片天地出來。你們千萬別小看了她。」程安苦笑了一下。望了一下天,「也許,她從來就不需要我。」

  顧仁走了,實在看不得程安這樣。

  而車裡的綺羅和銀鏡也很沉默,兩人跟上回綁架一樣,各坐一邊,但這回,倆人卻都不想說話。

  進了城門。車卻停了。

  「顧夫人!」程喜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綺羅翻了一個白眼,掀開車窗簾。怒視著程喜。

  「太君請顧夫人回府一敘。」程喜的臉色也沒有多好看,但抱著拳,還算客氣。

  「程將軍客氣,民婦回府梳妝之後,再行拜見老夫人如何?」兩邊都是兵士,這兒也不是秦修的地盤,綺羅還真的不能太過份,只能假笑了一下。

  「太君想現在見夫人。」程喜堅持,並指指了一下邊上的一頂小轎。顯然,太君必須要見她。

  綺羅的嘴都抿成了一條線,但最終還是放下的簾子,準備下車。

  銀鏡看著她,顯然此生,綺羅跟程家的關係並沒有上一世那麼好了。綺羅下車前倒是跟她笑了一下,兩輩子,銀鏡才是程家的媳婦,太君找自己幹嘛?真是被氣死了!

  顧仁騎馬趕過來時,轎子已經走遠了。氣得顧仁都想罵娘了。想想還是一揚馬鞭,跟上前去。

  程家並沒有攔著顧仁和綺羅一塊進去,走進了內堂,太君和平時一樣,捧著個小茶碗,眼睛卻盯著沙盤發呆。知道綺羅他們來了,卻也動也沒動。

  顧仁真的氣不順了,清清嗓子,對著太君一拱手。

  「給老夫人請安。」

  「你們來了。」太君放下茶碗,抬眼笑了一下,示意他們坐。下女送上茶具,就退下了。

  綺羅盯著茶具,水是水,茶葉是茶葉,這個,是啥意思?讓自己煮茶,自己喝?不過,看那咕咕已經開了的水壺,只能自己低頭煮起茶來。

  太君深深的看著她的手勢,好一會兒,才輕笑了一下,「看來真是我親傳的,這手法是我娘家獨有的。不過年輕時,性子急,總也定不下性來。然後偷了好幾步,結果,你竟然也沒學全。」

  綺羅抬起頭,好一會兒,又低頭把後面的事做完。怎麼這麼多人都在提上一世,現在她不想提上一世。自己這一世還沒弄清楚啊。

  「銀鏡怎麼樣了?」太君隨意的問道。

  「身體還是太虛弱,過些日子才能拿掉孩子。」這個綺羅可以答,馬上答道。

  「這個時機,孩子會有什麼問題?」太君皺眉說道。

  「不知道,也許四肢沒什麼,甚至生下來,看上去挺正常的。只是將來的事,誰也不敢保證。」綺羅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

  銀鏡的月份大了,太君也是明白人,她想的只怕就是那個孩子催產出來,結果會如何。真的催產出來的孩子若是活的,她準定把孩子扔給太君好了。總不能讓自己來決定,那個孩子的去留。

  太君抿了一下嘴,深吸了一口氣,綺羅知道,太君正在下決心,這是她下決心的時候的才會有的動作。此時看著,她真的覺得,自己和太君之間,真的太瞭解對方。

  「能讓孩子胎死腹中嗎?」太君抬眼看著綺羅。

  「不能,對母體傷害太大,家父不會答應,民婦也不會答應。」綺羅斷然的拒絕。

  如果孩子是活的。催產,孩子也會自己運動,相對比生死胎容易很多。自然對母體的傷害程度較小。她其實也明白太君的意思,現在把孩子弄死,大家眼不見心不煩。若是真的生下來是活的,大家誰也負擔不起一個殺嬰的罪孽。只是她是大夫,殺胎與殺嬰,其實沒啥分別,她還想生孩子呢。這殺孽,她真的不想沾手。

  「知道了!」太君點點頭,這事算揭過了。「他們不回來住嗎?」

  綺羅側頭看著太君,真不知道該說啥,他們回不回來住,關自己什麼事啊?但想想不對。馬上別頭看向了丈夫。

  「程安也要住我們家?」

  「別問我。他跟岳父岳母的。」顧仁也鬱悶,自己租的院子並不大,現在好了,程安和銀鏡都得跟他們。銀鏡還有護衛的,現在他想的是,要不要再把隔壁也租下來?

  「您不去把他叫回來?」綺羅忙看向了太君,那是您親兒子,讓他住我們家算什麼意思?

  「他不是你爹的病人嗎?我們給了診金的。」太君端起茶。喝了一口,點點頭。就是這個味道。看來她真的不是跟了自己一兩年了,這茶能沏成這樣,自己一定很疼愛她的,什麼都教給她了,真的是當女兒一樣養的嗎?

  綺羅也深吸了一口氣,太君笑了,看了她一眼,「這是生氣了嗎?我年輕也這樣,抽一口氣,準備拿鞭子了。你呢,扔我一把毒藥,把我毒死算了。」

  「太君!」

  「終於又叫我太君了,還是聽這個順耳。」太君點點頭。

  「您找我有事嗎?」綺羅給丈夫遞上茶,壓住氣,才輕輕說道。

  「就是想見見你,跟你吃個飯。」太君笑了一下。

  「我還有病人。」

  「有病人也要吃飯,我讓人準備了,挑我喜歡的,你這麼像我,我喜歡的,你會喜歡吧!」太君拍拍掌,外面端著小桌進來,按著程家的規矩擺的餐。

  綺羅看了一眼,倒真的都是太君喜歡的,自己喜歡不喜歡,她倒是忘記了。太君吃什麼,她就跟著吃什麼,這些年,早就習慣了,說自己喜歡不喜歡,還真說不上。

  顧仁都覺得有點煩了,這是什麼意思,不叫兒子媳婦回家吃飯,卻逼著綺羅過來陪她吃飯。

  綺羅默默的低頭吃飯,在邊城裡,能吃到京城的口味,其實並不容易。比如之前在雁門關裡,她忙得很,要營養、要方便,所以想這麼擺上一小桌,有飯、有菜、有湯、還有一條烤魚。算是很豐富了。

  低頭劃開魚肚,試試味,皺了一眉。

  「跟祥叔的手藝沒法比的,將就吃。」太君也劃了一塊魚肚,試了味,也同她一樣,皺了一下眉。

  祥叔是程家京中的廚師,這魚烤得像,但味道卻差遠了。

  「你會做嗎?」太君繼續問道。

  「不會。」綺羅搖頭,喝了一口湯,湯做得還不錯,看向丈夫,「湯挺好的。」

  顧仁也同情綺羅,老太君是相信還是不相信?現在看來是相信了,可是相信了又如何?相信了,現在難不成要認親嗎?認了又怎麼樣?現在綺羅是顧家的媳婦。

  「早上就沒好好吃,多吃點。」顧仁對她笑了一下。

  「銀鏡的事了了,你們就準備回京嗎?」

  「是,家裡還不知道,不過小人已經寫信回去,說綺娘跟著岳父母一塊到邊關幫忙了,會多呆一些日子。」顧仁忙答道。

  「嗯,樂兒也送信來了,朝庭對長春堂很滿意,聽說你也有功名了,這是朝庭前所未有的。」太君點點頭,對顧仁溫聲一笑。

  綺羅抬頭看了太君一眼,又低下頭。這是啥意思?想到那些已經死去的人,她又不吃不下去了。

  太君看到了綺羅情緒的變化,不再說話了,三人終於安靜的吃起飯來。綺羅看顧仁還沒怎麼吃,她不吃,顧仁只怕也吃不下,只能再拿起湯碗,有一匙沒一匙的低頭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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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解開

  飯後,綺羅想告辭,太君卻站起來了,柱著拐,「陪我去城牆轉轉,宏毅,你去忙吧!」

  顧仁也看出來了,太君有話要單獨跟綺羅說,自己再跟著,他們得耗一天了。不過太君突然不叫自己顧掌櫃,而叫自己宏毅,這個有點讓人詫異了。但是,他還是跟她們一拱手,退了出去。

  綺羅能怎麼辦,只能跟在太君的身後,走了幾步,突然發現,曾幾何時,之前多少年,她就是這麼跟著她。

  將軍府離城門其實很近的,將軍守門這點,他們做得很好。慢慢的走過街道,上城樓時,綺羅還是伸手扶了太君一下。太君回頭看了她一眼。

  綺羅默然的扶著她上去,慢慢的走在城樓之上,程家的帥旗在風中飄揚著。綺羅和太君同時站住了,一齊看著那面旗幟。

  「你的夢中,程安怎麼了?」太君終於問了。

  「死了。」綺羅抿著嘴,好一會兒才說道。

  「其實沒死,所以上回你讓我們去找?你根本不是關切她,只是因為你知道,會跟你的夢中一樣,他不會死?」

  「過去了。」綺羅不想說,抬眼看向了城外、

  「有孩子嗎?」太君想想問道,她在程家多年,應該有孩子才是,不然自己萬不會讓一個沒孩子的寡婦住在家裡的。

  「沒有!」綺羅苦笑了一下,若自己有孩子,結果會如何?

  「我不會讓你守寡的。你在程家多少年?」太君搖頭,根本完全不能相信。

  「成親三天,他就跟著老公爺。程平一塊出征了。然後父子三人去,無人歸。從此程家一門孤寡。大嫂、我,都在程家待了一輩子。」綺羅回身看著太君。

  「那年的秋季之戰?」太君一怔,父子三人一起出征,結果一個也沒回來!所以綺羅是新婚守寡,「你在程家待了多少年?」

  「十八年!還不錯,牌位進了程家的祠堂。『程門段氏』。一輩子,好歹換了這四個字。」綺羅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還是怨!為什麼不離開,我不會讓你那麼守寡的。為什麼不回去,重頭開始?」老太君深鎖著眉頭,她還是不相信,自己為什麼留下綺羅。盧氏可能是因為身體和家世問題。可是綺羅呢?因為愛情?可才成親三天,也是愛在最深時,分別了,於是難以忘懷嗎?

  「你勸了我五年,第六年,我提出用毒來幫老三打仗。然後以後十多年,我們一起把鞍然滅了。就像現在這樣,鞍然大亂。人人自危。最後的鞍然人,就是銀鏡和您的孫子和孫女。我死了。您一家團聚,多好!」綺羅苦笑了一下。

  老太君定定的看著綺羅,這就是全部,所以顧仁會說,自己為了大道犧牲了綺羅嗎?當自己發現了綺羅的用處之後,於是不再放綺羅走了。

  「我知道安兒沒死嗎?」

  「我不知道,不過,我相信您總得派人收拾戰場吧?」綺羅輕笑了一下,看著太君。她們都是老戰場了,有些事,大家都不是外行的。

  「是啊,我一定要收拾戰場的,再怎麼著,也不可能找不到屍首。我一定比你早知道,程安其實沒死。因為你有用,於是我捨不得讓你走了。所以你恨我了嗎?」

  太君明白人,馬上明白了綺羅的意思。這就是顧仁說的大道嗎?為了關隘,為了程家的榮譽,她就這麼困住了綺羅一輩子。一直沒告訴綺羅,程安實際沒有死的事實。

  「算了,除非您告訴我,程安沒死,並且有妻、有子。不然我也不會離開程家的。可您怎麼能說?說了,程家也是大罪。再說,您怎麼說?我相信,我在您心裡,肯定比銀鏡重要。您知道我深愛程安,也許根本就接受不了,他移情別戀的事實。」綺羅笑了,果然,想透了,好像也沒那麼難接受。

  太君深深的看著綺羅,隨著她的目光看向了外面的曠野,那裡都是戰場,她也喜歡看。常常看,好像看到空無一人的戰場,內心會充滿了平靜。

  「恨吧?若是我,也要恨的。是程家負了你。」太君輕歎了一聲,她沒問程安為什麼投敵,這個沒什麼可問的,結果最重要。結果就是綺羅守了十八年,結果卻是一場空。而她更痛苦的是,她當親人一般相依為命的自己,卻一直沒告訴過她真相。

  「太君,你有過我不殺伯仁,而伯仁因我而死的無力嗎?」綺羅不想再提過去的事了,現在那個不重要。也許此時,她能問的人,就只有太君了。

  太君怔了一下,想想搖搖頭。

  「我隨著太公戎馬一生,手染鮮血無數。我不能說,自己所殺每一個人都是該死之人,但我卻從不曾後悔過。因為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死我。」

  「若對方是平民呢?」綺羅茫然的看著遠處。

  太君扶牆站著,她年紀大了,這麼站著,還真受不了。不過,現在她明白,那瘟疫是綺羅夫婦搞出來的。現在綺羅被綁過來,讓她不得不面對這樣的情形。不過,對她來說,跟自己十八年,應該能應對這種事了吧?

  「你不是應該習慣了嗎?」太君想想搖搖頭,十八年,第六年開始實驗,中間應該經歷了很多,為什麼到了這一世,她才痛苦?

  「所以,太君,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不會這樣。我只負責製藥,其它的事,您都解決了。於是到了這一刻,我才真的要對自己做的事負責。太君,我上一世真的殺了很多人。不論婦孺,我殺了他們。而這回我更過份,我還殺了很多永安百姓。這回瘟疫。真的死了很多人。」

  太君笑了,找個地方坐下來,輕輕的捶了一下發漲的腿。

  「對不起。我不該讓您站這麼久,送您回去。」綺羅蹲下,輕按了一下太君的足三里穴。

  老太君輕輕的摸摸她的鬢角,好像摸自己的女兒一樣。

  「別怪太君,真的重來一次,我還是不會告訴你。不是為了程家,也不是為了你能幫忙。而是因為。很多事就是這樣。不能說,不能問的。」太君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選擇?但她此時只能這麼說。輕輕的拍拍她的臉,輕歎了一下。

  「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我不知道跟你說過沒有,『犯我境者,雖遠必誅』。你跟我守邊十八年,我們是守。我們沒有出去傷人一草一木。他們沒吃沒喝了。然後他們就來把我們的百姓當成草谷來打。憑什麼?他們打草谷時,他們的婦孺在喝我們百姓血淚之時,可會跟你一樣這麼糾結?」

  「永安百姓呢,死了這麼多人。若不是這回正好我被綁過來,那就是一場災難。」綺羅咬著唇。

  「我和太公去平叛的故事跟你說過沒?」

  「是,很多。」綺羅笑了。

  「我一定沒告訴你,我們平叛的路上,遇到過一隊災民。他們逃難的路上。都是婦孺,孩子餓的直哭。我那時剛生了樂兒,看到那些哭著的孩子,我真的很想拿點糧食出來,至少弄點米湯出來,給孩子吃。最終,我沒這麼做。你知道為什麼?」

  「給一個人,所有人都擁上了,會激起民變的,可能會死更多人。」綺羅也有這樣的經歷。

  「這回也是一樣的。」太君輕拍了她一下。

  「您明知道不一樣的。」

  「在我看來是一樣的。你至少讓邊民安寧了十年,明白嗎?十年,無論財產還人命,那都是無數的。一時的犧牲,不算什麼。」

  「可是這能避免,我該想得更完備一些。當年您就沒讓一個永安百姓染上過。」

  「你怎麼知道沒有?也謝是我不告訴你呢?」太君笑了,輕輕的拍了她一下,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這種事,我不會報給朝庭的。所以我也不可能真的讓你制預防藥,給百姓們吃。明白了嗎?這就是軍人的抉擇。」

  「那麼如何面對內心?」

  「不用面對,對你來說,要面對嗎?」太君把目光又投向了那邊曠野,「你要面對的是一張張笑臉,而不是可能會死在那片曠野上,也許四肢都不全的屍首。」

  綺羅抬頭,看看那邊的曠野,「上一世,他們說程安就死在那兒。我跟老三說,若我死了,就把骨灰也灑在那兒。好歹了也能跟他做個伴。我每年都來,每年都在這兒看著那片曠野。我很羨慕祠堂的那些牌位,可是真的有一天,我真的進去了,我才知道,這個有多可笑。」

  「你怎麼死的?」太君輕歎了一聲。

  「一怒之下,自己想不開,用我自己的毒藥。自己那時覺得自己的十八年是個笑話,我死不是因為恨,而是不能面對。我現在放開了,我現在很幸福,各自生活吧。」綺羅對太君笑了,「我不恨銀鏡,上一世就不恨,這一世也不恨。對了,上一世,程安很健康的活到了十六年後。」

  「真傻啊!」太君臉色一變,沒想到,綺羅會自殺。

  不過想想看,成親三天,等來的卻是丈夫的死訊。為了丈夫,在婆家十八年,她應該很努力的在婆家生活,不然自己不會教她那麼多事,她也不會對盧氏,對女兒那麼好了,他們應該一直相依為命吧?一屋子女人,她還幫著老三守邊,為夫報仇,結果等到的結果卻是丈夫沒死,有了新的妻子,還生了孩子。綺羅當時應該所有的信念都崩潰了吧?輕輕的揉著她的小臉。

  「是很傻,真的很傻。其實真的沒什麼了,我在程家的日子過得不錯,您對我很好。您也看到了,您把我教得很好。到現在,我很感激您。」綺羅正視了太君。所有的恩怨都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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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心累

  顧仁無奈回臨時租的宅子裡,雖然也知道,太君找綺羅也就是那些事兒,總要交待一下,自己也攔不住。只是他不喜歡這種感覺。真的交待完了,以後怎麼辦?太君現在看綺羅的神情都不對,真的說白了,以後還甩得掉他們嗎?

  正一腦門官司時,結果一推門,院裡竟然站滿了人,程安和銀鏡對峙著,而段大娘扶著銀鏡,段大夫坐邊上歎息,四大護衛守著四個角,弄個跟個包圍圈一樣。不過,他們很安靜,似乎在等待著結果。

  「你們搞什麼,都在院裡做什麼?要打架嗎?」顧仁真的再好的脾氣,也不想忍了。

  「好了,好了,他們不是吵架,就是銀鏡現在要回去救她娘,程安不讓她走。」段大娘真是覺得自己很忙。

  銀鏡是看綺羅離開,顧仁也跟著去了,於是,一下車,她就就跟四大護衛說,馬上出城。四大護衛怔了一下,他們從小跟銀鏡的,這一刻,他們也知道,銀鏡這會兒,真的不適合離開。不過,他們是習慣忠誠的,只能默默的跟在銀鏡的身後。而在院門口,程安站在那兒。從頭到尾,其實程安都沒說過話,只是安靜的站在門口。

  銀鏡讓程安躲開,程安只是背著手,安靜的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擺明了,他是不會讓開的。

  然後段大夫夫婦聽到聲音了,這才出來,段大娘當然不能讓銀鏡走了,只能拉著銀鏡苦勸。而程安還是一動不動,一直到顧仁回來。

  「你有病啊?綺娘都準備回京了,就是知道你病了。才又趕過來看你。你想死,等著我們回京之後再死,別讓我們知道。」顧仁對著銀鏡吼著,回頭看著程安,「你也是,你是不是男人?你丈母娘有事,你不管。你讓她怎麼辦?是男人,自己去啊。」

  程安低頭看看自己的手,他都快忘記自己曾經拿著槍的自己是什麼樣了。自己還能去救人嗎?顧仁是故意的嗎?

  「動動腦子。你丈母娘能送回關隘嗎?你的腦子啊!」顧仁真的快瘋了,直接對四大護衛說道,「你們帶著他一塊去,記住了。老太太打暈。直接帶走,誰也不要驚動。還有,你們帶著藥去,把老太太送到附近的山裡去,怎麼做,不用我教吧?」

  四大護衛點頭,準備出去了。他們沒看程安,對他們來說。程安跟廢物一樣,帶著他才是麻煩。

  「我跟你們一起去。附近地形我熟。」程安看了銀鏡一眼,垂頭出去了,四大護衛看了銀鏡一眼,默默的跟在了他的後面。

  「綺娘呢?」銀鏡還真一點也不瞭解顧仁,她是女將,過去了她就不會再多想,看看他一個人回來,皺一下眉。明明他是追著綺羅去的,為什麼現在他一個人回來?

  「程老夫人有事跟她談,你快去歇著!」顧仁再怎麼著,也不能把氣撒到一個孕婦的身上。況且他剛發了脾氣,心裡那口氣總算出了,現在總算好了一些。

  「正是、正是,挺個肚子,在外頭髮什麼脾氣?你這脾氣真的該改改了。」段大娘攙著銀鏡,絮叨著。

  「綺娘回來,讓她來看我。」銀鏡回頭看著顧仁,她習慣的吩咐著。

  「行了,你們能不能讓她歇會。」顧仁真的無語了,他現在真的想找個地方大吼一頓,只是現在,不可以。

  銀鏡不做聲了,默默的進去了。段大娘對顧仁擺擺手,扶著她進去了。

  段大夫看看消失的背影,才對顧仁笑了一下,「老夫人找綺娘做什麼?」

  「誰知道呢!岳父,去歇會,我之前讓人準備了熱湯,您過會泡一下,這段日子,真的辛苦您了。」顧仁對岳父乾笑了一下。

  「有些事,躲也躲不掉,不如讓綺娘去解決了,以後回京了,大家也好見面。」段鼎也知道顧仁對程家的心結,對他笑了一下。程安跟銀鏡,怎麼看都像是怨偶。而女兒跟女婿,看著好,但中間總這麼多事,別彆扭扭的,真的讓人擔心。

  「是!」顧仁能說自己知道嗎?他能說,他最不想的,就是『大家好見面』的這句話。以後好見面了,那他又算什麼?

  段鼎輕歎了一聲,該說的,他也說了,以後的事,只有他們自己來解決了。

  綺羅回來時,已經快傍晚了,真的累得連話也不想說了。直接泡進了浴盆裡,打死也不想起來了。

  顧仁看她那樣,又好氣又好笑,把人趕出去,自己輕輕的給綺羅搓著背,她真的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天天這麼累,怎麼辦?」顧仁輕歎了一聲。

  「我能怎麼辦?你說我們要不要找個地方隱居去?要不,我們佔山為王,讓謝言那個笨蛋給我們看家護院?」綺羅『噗』的一笑,輕輕的靠著浴桶,瞅著丈夫笑。

  「銀鏡還想你去見她。」顧仁拿布蓋住浴桶,讓熱氣在浴桶裡多停一會,讓舒服一點。

  「算了吧,都想套我的話,我現在誰也不想見了。」綺羅閉眼搖搖頭,老太君是不瞭解,想知道,可以理解,而銀鏡跟自己一樣,發個燒,從上一世一塊回到這個時候,想想她比自己還倒霉,自己還能重新開始,而她回來的點,是不是有點悲劇?她都覺得有點同情她了。不過同情歸同情,但談話還是算了吧,實在太累心了。

  「被老太太套了話?」顧仁坐到她的邊上,剛剛一直沒提這個,現在她終於說了,他也不介意聽聽。

  「也不算是套話,想知道我的夢是什麼樣,想知道程家有多對不起我。不過真的面對面的說了,又覺得沒什麼了。你會不會覺得我沒原則?」綺羅笑了一下。睜眼看著顧仁。

  「岳父、岳母等你吃飯呢。」顧仁不想回答,拿衣裳給她。

  「又吃醋嗎?」綺羅看著他。

  「不是,快點起來。晚上我們再談。」顧仁真的覺得時間不夠。

  綺羅心裡歎息了一聲,果然人生,真的無條件信自己,支持自己的,好像只有親生的父母吧。

  銀鏡也出來一起吃飯了,青兒做的晚餐,雖然沒有二妞做得好。但總比邊城的這些廚子更適合綺羅的口味。綺羅低頭吃著飯,誰也不理。

  「綺娘!」段大娘還是忍不住開口。

  「她累了,讓她安靜一會。」段鼎忙拉住了妻子。

  銀鏡看看這一家四口。也不再說話。低頭吃自己的飯。終於飯吃完了。青兒兩口子送上茶,這是沏好的,不用讓綺羅自己來煮了,她捧起喝了一口。沒有自己煮的好。但想想看,她好像更喜歡煮茶,而不是喜歡喝。

  「給我換杯熱水。」綺羅放下了茶碗,對青兒說道。

  青兒默默的退了下去,很快送上一碗熱水。

  「累了就回去睡吧!」段大娘忙說道。

  「這麼久沒見您了,陪您坐一會兒。」綺羅對母親笑了一下。

  「小臉都瘦沒了,真是可憐啊!」段大娘開心了,輕輕的拍拍她的臉。心疼得不行。

  「剛我才跟師兄說,要不我們找個地方佔山為王好了。再不管這些事了,我只是大夫,又不是神。」綺羅偎著老娘,咯咯的笑著。

  「就算讓你佔山為王了,你也不是能閒下來的命。」銀鏡終於開口了。

  「也對,主要是,我相信,我無論在哪,你們也能找到我。反正怎麼著也不會讓我閒著的。」綺羅給了銀鏡一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

  「我準備佔山為王了,自然要大夫的,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塊?」銀鏡放下茶碗,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你說,我是不是不該救你?」綺羅覺得牙疼了。

  深深的覺得,這位果然是天生的女將?這會兒,一切還沒塵埃落定,身體也還差著呢,就想著佔山為王,重頭來過!好吧,這對銀鏡來說,這絕對是對的決定。

  真的讓她回京城程家,最後只能跟著程安一塊枯萎而死。留在這關外,天高任鳥飛,過自己的日子,會舒服很多。只是這位留在關外,真的給她幾年,說不定,就又有一個新鞍然了。這位真不是善茬!

  想想,又拍拍腦袋,這關自己毛事啊?自己只是藥鋪少夫人,現在自己救過他們,況且程家還在京中,他們怎麼著也不會打進京城吧。

  「你可以現在殺了我。之前我善待你,現在你救了我一回,所以我們兩清了。」銀鏡很平靜,看樣子都不是在說笑話。

  綺羅頭痛了,她是篤定自己不會殺了她嗎?不過,自己還真的不能把銀鏡怎麼著。她不是善良,而是她好容易把她救回來了,根本就沒法下手弄死他。

  「我們明天談,今天我腦子不夠。」撐著腦袋想了一下,真的覺得沒法談了。自己不是銀鏡,在這種情況之下,那

  「不是這會談正好嗎?你累,我也累,正好坦白。」銀鏡盯著綺羅。

  「坦白什麼?」綺羅心一緊,自己有什麼可跟這位坦白的,這典型的要套自己的話。

  「我有想知道的,你應該也有你想知道的。」

  「我什麼也不想知道,我現在很好,特別好,求求你,我真的啥也不想知道,你要佔山為王,你愛幹嘛就幹嘛去,我真不攔你。所以,你真的跟我好好養著,等著過些日子身體好了,我幫你拿了小的,天高就任鳥飛了。我呢,也就可以回去做我的長春堂少奶奶。」綺羅對銀鏡假笑了一下,哼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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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8 16:31:21
 第二十七章  誰恨誰

  顧仁最終還是讓綺羅去跟銀鏡談談,不談,大家都不安生。綺羅著急的是,她今天還沒時間跟顧仁說銀鏡的事。現在當著銀鏡,還真不能說啥。只能默默的跟銀鏡去她的小院裡,也不跟銀鏡客氣了,讓青兒在東廂的榻上鋪上褥子,自己偎著大枕,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式,決定慢慢的跟銀鏡耗。

  「你既然累成這樣,為何還跟太君出去?」銀鏡身子比綺羅差遠了,看她鋪了褥子,自己也就別撐著了,她就在邊上,也拿大枕墊在背後,讓自己靠著,這樣兩人倒有點跟在銀鏡綁架綺羅的車上,各靠一邊。

  「我能不去嗎?」綺羅給了她一個白眼,自己當時被程喜逼得好不。靠好,想想,「我真不恨你,上一世我就不恨你,這一世更不恨了。求你放過我。」

  說完了,自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半閉著眼,決定把自己要說的,直接要說出來,然後就只聽就好了,想跟太君一樣套她的話,她堅決的不配合了。太君,她那是沒法子。太君不知道上一世發生了什麼,她只是想知道。而這位是已經想起上一世的故事了,他們雖然沒有交集,卻又真的是宿敵,這算是什麼緣分啊?

  「我恨你,上輩子我就恨你,這輩子我更恨你。」銀鏡狠拍了她一下,這人當大夫時挺像樣的,現在倒在榻上,跟沒骨頭一樣。那個跟自己說,會和程家戰到最後一刻的女人。就跟別人一樣。

  當時綺羅說這話時,銀鏡是相信的。甚至覺得那才是真實的綺羅。而此時,卻也是真實的她。沒事時,私下裡,連公主府的丫環們都知道,這位極其之懶,能在榻上一坐就是一天,看書,寫字。然後累了。就直接躺下睡覺。睡好了,就吃。吃完了,看看一下書。然後又繼續睡。

  鞍然還真沒有這麼懶的女子,那時的銀鏡都沒想起上一世的故事,她就只是納悶,這麼懶的女子。竟然能讓程安死心踏地。而此時。她被救回了永安,然後,這個在她心裡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的懶女人,竟然能不眠不休的把自己從死亡線上再拉回來。那時的她,目光炯炯,一點懶散的樣子都沒有了。

  所以哪個是她,或者都是她。而更讓銀鏡無法忍受的是。她想起了一切,而這個。上一世跟自己做了一生對手的女子,現在卻心無芥蒂的躺在自己邊上,然後還說不恨自己,就好像自己真的欠了她一般。

  綺羅睜開眼,恨自己?這世上誰恨她,她都信,可是最不該恨自己的就是銀鏡。自己能不恨她,就已經不錯了。結果這位恨自己,有沒天理啊?

  「你說錯了吧?」綺羅深吸了一口氣,壓住火,假笑了一下說道。

  「你這樣真像太君,明明氣得要死,卻偏偏裝大方。知不知道,這樣會讓人很討厭。」銀鏡憤憤的說道。

  「恨太君,找她去。關我毛事?那會我應該已經死了,我們連面都沒碰過。所以我不恨你,也不恨你的兒子、女兒。對了,你們後來能活著,可都是我的藥救的。做人呢,要懂得感恩。」綺羅翻了一個白眼。

  心裡更氣憤了,想想,太君這婆婆做得是有點失敗了,盧氏,安瀾都不怎麼待見她;現在看看銀鏡這樣,婆媳感情堪憂。所以也就是自己傻,於是才能跟她混十八年。不過自己得多傻,才能這樣啊?

  「可是我娘、我舅舅,還有我的族人都死了!他們直接或者間接的都是你害死的。」銀鏡盯著她,憤憤的說道。

  綺羅閉上了眼,像太君說的那樣,努力去想一個個笑臉,那些笑臉,才是她該關注的。

  「你帶兵來襲時,可有想過,被你殺死的那些百姓們,將士們,也都是有家有口,有父母家人的。」她苦笑了一下,「是你們來侵犯我們,所以你憑什麼認為我是錯的?」

  「所以我在這兒,我沒弄死你。」銀鏡冷哼了一聲。

  「那是國仇,非人力不可違,所以算了吧!」綺羅擺手,也懶得痛打落水狗,人家提的是上一世,沒提這回,她也就裝著不知道,忙把這個一塊揭過。

  「可我還是恨你,為什麼要死,為什麼不跟我面對面?為什麼要死,為什麼要讓所有人覺得是我害死你?」銀鏡差點沒上前揪綺羅的衣領了。

  「我說了,我又不恨你,對我來說,我死,只是覺得自己人生太可笑了,跟你沒關係。」綺羅又打了一個呵欠,整個人又軟了,她真的累了,不過還是笑了一下,「程家恨的也不是你,他們恨的是程安,只不過,程安是親生的,所以他們只能恨你了。恨你個外人,又沒什麼成本。」

  銀鏡一怔,她沒想到綺羅能說得這麼輕巧,卻也切中要害,對程家來說,程安的歸來是程家抹不去的恥辱,可是程安是程家的人,只要太君、程喜在,他們都拿程安一點辦法也沒有。

  但對她不同,她國破家亡,若不是為了孩子,她根本就不會跟著程安回到程家。她非常清楚,寄人籬下要受什麼樣的痛苦,更痛苦的是,程家原本就有賢良淑德,與朝與家有大功的二奶奶,兩相對比,人家不踩她才怪。

  她要怨什麼?怨綺羅做得太好?還是怨程安不該讓她們回去?不回去,孩子們就得死。她女兒還小,她不忍心。所以這就是一道死結。

  「那麼這一世呢?為什麼沒再嫁給程安?守了十八年,你該很愛他,然後你明明能改變這一切,你卻重走了一條路?」銀鏡輕歎了一聲,看著綺羅。

  「我嫁他?然後呢,你再把他帶走。我再當回寡婦?我得多有傻,才會這麼幹?」綺羅真的沒力氣了,想想都覺得這人腦子壞掉了。明知道程安靠不住了。她還往火坑裡跳,自己得多傻,才會這麼幹?

  或者是銀鏡比自己還傻,認為真的人定勝天,一定能改變?自己回來早這麼多,改變了什麼?其實歷史的進程,根本不會因為一個小人物的覺醒。有絲毫的偏差。一切一切,只不過是老天眼中的猴戲罷了。

  「錯了,我應該問。你什麼時候想起來的?」銀鏡想想也是,若是綺羅早清醒,自然不會嫁給程安了。自己早清醒……她想不下去了,若是自己早清醒。自己會怎麼做?她不知道。

  「一開始!從我見到程安那一刻。就知道,他是負心漢,所以我還嫁她,不是有病是什麼?」綺羅翻了一個白眼。

  「所以想想看,老天是不是偏心,讓你這麼早想起來,卻讓我現在才想起來。」銀鏡恨恨的看著綺羅。

  「讓你早想起來,然後呢。把我弄死?還是直接弄死程安?」綺羅哈哈大笑,可是銀鏡還是沒笑。看上去傻傻的,「你到底怎麼啦?」

  「上一世他不這樣?」好一會兒,銀鏡才輕輕的說道。

  「誰?」綺羅腦子本就有點銹的,一時沒反應過來。馬上看她怒睜的眼睛,忙點頭,「哦哦哦,明白。」

  銀鏡看著她,她真的可以忘記得這麼徹底?完全可以當程安不存在?

  綺羅笑了一下,想想,「我上一世只成親三天,就跟他分開了,他跟你時間比較長。」

  「你這樣都肯守十八年?」銀鏡根本不相信。

  「所以你也說了,我年少無知啊!看看這世我選的男人好吧,雖然不會說好聽的,雖然我明明不想跟你聊,但他卻認為這是對的,於是就會逼我做。不過人真的挺好的,我無論做什麼,他都一邊罵我,一邊卻又支持我到底。他永遠不會半道把我扔下,是個好男人吧!」綺羅笑了,忙誇起顧仁來,笑得跟朵花一樣,主要是她根本不想談程安。從上一世,到這一世,她跟程安都已經沒絲毫的關係了。

  「我上一世的丈夫也不錯,非常善良。他常在醫帳裡幫忙,切藥、曬藥、煎藥都做得極好。對病人也好,總是笑著給人拿藥,溫和有禮,大家都喜歡他。阿士亞覺得他天分不錯,想收他當徒弟的。不過,他就喜歡切藥、曬藥、煎藥。

  還有他特別喜歡阿士亞用來做實驗的小兔子,常幫著餵它們。那青草都會洗過,再晾乾,切得細細的才會給兔子們吃。不過,自從他開始喂兔子之後,阿士亞就不能碰那些兔子了。然後,那些兔子,被他養得快跟小狗一樣。當然,如果你見過肥得肚子都拖到地上的小狗話。

  後來,我女兒出世了,就常跟他一起去餵兔子。我女兒可乖了,小時候追著兔子跑,長大些,抱著兔子很認真的說,兔子太肥了,她抱不動。阿士亞敢碰那些兔子,父女倆一塊哭給阿士亞看。弄得阿士亞一點辦法也沒有,另外準備一個地方,不敢讓他們知道。」

  這位在說什麼?綺羅果然很累了,腦子都跟著一塊銹了。跟她說什麼女兒?她上一世還真沒見過銀鏡和她的孩子們,所以還真不知道那會她女兒多大,真的沒有什麼認同感。不過想想,也是這位是一片慈母心,自己還是聽著好了。就是有點想睡覺。女兒、兔子?什麼跟什麼!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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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8 16:31:38
  第二十九章   前塵

  「你聽到我在說什麼?」銀鏡看她沒說話,用腳蹬了她一下。

  「聽到了,你女兒很可愛。」綺羅假笑了一下,往裡縮了縮,依舊半閉著眼,應付了一聲。

  銀鏡真的吐血了,自己說了半天,這位竟然完全沒感觸。自己跟她說程安,她跟自己說什麼女兒?

  「你想不想知道,我第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銀鏡湊近了一點。

  「哦!」綺羅無意識的『哦』了一聲,其實她已經半昏睡了,翻了一個身,這回真的睡著了。

  銀鏡這回沒叫醒她,默默的看著綺羅尖尖的下巴,清秀的臉龐。夢中的自己,在最後的日子裡,最想見的人就是綺羅。她一直想知道她長什麼樣?一個從來就沒有出現在她面前的女人,可是她的名字,卻又一直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裡。

  打仗時,她聽綺羅的名字,知道她是阿士亞的師妹,知道她是程家的二媳婦。她知道她非常能幹,也知道她那麼多年,一直立志為夫報仇。並且一直那麼做著。

  銀鏡上一世和阿士亞的關係好多了,阿士亞常常在她的公主府裡,抱著她的女兒,和她談怎麼對付綺羅。而那時,她的丈夫,那時還叫『羅琪』的男人……

  羅琪!銀鏡猛的一抬頭,她上一世的丈夫叫『羅琪』,正是綺羅反過來啊。自己真是蠢,自己竟然從來都沒想過,程安從來就沒忘記過綺羅。他為自己取的名字,都是把綺羅兩個字倒過來。

  門輕輕的敲響,銀鏡驚醒。青兒就站在門口。她對銀鏡行了一禮,卻沒說話,只是側身讓出門口的位置。顧仁從暗處出來,在門口對銀鏡拱手行禮。

  「在下來接綺娘回去。」

  顧仁看到綺羅沉睡的臉,刻意壓低了聲音。

  銀鏡沒說話,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顧仁再行一禮,垂首到榻邊。對銀鏡笑了笑,弓身橫抱起綺羅。

  綺羅其實沒有睡沉,睜開眼。看到顧仁,慣性的摟住了顧仁的脖子,然後閉上眼繼續睡。

  顧仁無奈的調整了一下姿式,讓她更舒服一點。這才對銀鏡笑了笑。微微的點點頭,退了出去。

  青兒看他們出去了,才默默的進來。

  「二夫人,要歇息嗎?」現在府裡熟手就只有她和衛槐。銀鏡的身份還是不要讓人知道為好,所以顧仁讓青兒和衛槐在這院裡侍候銀鏡。段鼎夫婦和他們院裡,就用這宅子裡原本的下人。

  青兒明白,也知道這是自己從小伺候大二爺的妻子,雖然她並不太喜歡。不過,可能是因為她已經是段家的人了。於是除了有一絲不快之外,倒是對銀鏡禮數周全。

  銀鏡認識青兒,她到程家時,青兒還是二房的總管。她隨著已經改回本名的程安在程府下車,女兒有點驚恐的看著程家的眾人。連小小的她都感受到了眾人的敵意,自己怎麼會感受不到。

  太君沒搭理他們,親自抱著綺羅的牌位去了祠堂,而大嫂和三嫂在家裡已經佈置的靈堂,程府在一片白色的海洋之中。大嫂和三嫂眼裡也沒有他們,只是不耐的叫了一聲,「程槐家的,把二爺他們請到青山院去。」

  青兒那時就是程槐家的。程安看到青兒,倒是很高興,叫了一聲,「青兒!」

  青兒卻沒抬頭,只是低頭讓了一步,「二爺這邊請!」

  程安看看門口,也只有抱起了女兒,讓銀鏡拉著兒子一塊跟著。銀鏡明白,此時程家要為綺羅發喪,對程家來說,他們四個是多餘的,是不可以被人看到的。

  後來她知道青山院是程府的客房,因為二房的屋子是綺羅的,現在他們回來了,太君說是怕她不喜歡,於是給她換了。對銀鏡來說,去住綺羅的房間,她自然不喜,只是,程安是這府裡的主人之一,卻住在客院裡,又算怎麼回事?

  這府裡沒人叫她二奶奶,更不會有人叫他們的孩子為少爺,小姐。他們只承認程安,但是,太君卻沒叫程安去過,他們一家就被困在了青山院中,沒人來看他們,也沒人叫他們出去。

  整個程家,披麻戴孝為二奶奶送行。沒人知道程家二爺回家了,更加沒人知道,程家還有新的二奶奶,新的小少爺,小小姐。

  綺羅的喪事一完,青兒便把二房的事,都交給了她。二房的財物不少,綺羅那些年,沒怎麼花過錢,但她本身有誥命,又有官職,還有朝庭的封賞,還有長春堂按月送進來的孝敬,綺羅不管這些事,但是青兒卻是個懂事的,許也怕太君不在了,綺羅會無依無靠,也請長春堂的顧掌櫃幫忙,一點點的幫著綺羅置辦了一些產業。現在綺羅死了,這些東西都是二房的,自然要交給程安。

  銀鏡聽著青兒一口一個二奶奶,腦仁都疼了,她和程安沒有談過,程安也沒跟她過,程安只是安靜的看著那些賬本,然後對青兒笑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青兒交了賬,便跟太君請辭出府了。她不肯跟著從小一起長大的程安。而她的眼裡,自然更不會有自己和孩子們了。

  後來,他們還是搬出了程家,去了綺羅的產業裡生活。雖然她也覺得氣悶,可是再氣悶,卻也知道,她沒有身份,就算她從鞍然帶了大把的金銀出來,想在京中即刻立足也不可能。那裡是青兒夫婦為綺羅準備的養老之處,有藥廬,有小小的曬藥場,還有一排空空的兔籠。

  銀鏡看著那些擺設就覺得很眼熟,再想想,阿士亞的藥廬格局與這一模一樣,也是,阿士亞也是段鼎之徒,大家習慣一樣,也很正常,原本她是想著,要把這些充滿了綺羅記憶的東西,全部拆掉,但程安卻叫人送來一些兔子,他和女兒又一塊喂裡兔子來。

  程安那時常常會望著天發呆,其實在鞍然時,他也會。不過在鞍然時,他發呆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誰,他會茫然的問她,自己以前會不會是個壞人?這話逗得銀鏡樂不可支。

  而此時,他發呆,卻是他在迷惑,他記起了父母,兄弟,卻偏偏忘記了,他曾經娶過妻。所以青兒一口一個二奶奶時,他不敢說話。青兒離開時,他去送,他想問問青兒,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最終,他沒問出口。

  太君半年後就去世了,鞍然滅了,北邊的邊患已除,太君終於不用再去幫兒子守邊了,身體一下子就垮了下來。可太君一直到去世,也沒叫過他們。直到人走了,大奶奶派人來知會了一聲,僅此而已。當然,太君還是為他們準備了新的身份,不是程安,而是羅琪夫婦。

  再怎麼著,太君也是程安生母,他們還是帶著孩子們,一塊去程家的墓地給老太君磕頭。

  太君與太公合葬在一起,在墓園的正中,大大的墓碑上,太君的名字是新刻上去的,但是顯然,這早就準備了,生同寢,死同穴。銀鏡和太君對手了一輩子,卻依然敬佩太君與太公的,她認真的給太君磕了頭,讓孩子們也認真的上前燒紙。

  離開前,程安還給早逝的大哥程平上了香,程平的墓碑在太公之左,體現了他長子的地位,比太公他們略小一點墓碑上,除了程平的名字之外,右邊還空出一塊地方,那是留給盧氏的。銀鏡忙看向了太公墓的右側,果然,那邊的墓地是新的,但墓碑卻是舊的,和程平一樣的樣式,上面赫然刻著對應的名字,程安與段綺羅。

  程安死了,在整個程家而言,十八年前那場大戰之中,程安就已經死了。所以那個程安是綺羅的,誰也不能搶走。而自己身邊的那個人,將永遠不再是程家的人,他們與程家將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程安也定定的看著那塊墓碑,好半天,回頭看著父母的墓,跌跌撞撞的跑出墓園。

  銀鏡明白程安此時的心境,從此,他就孤魂野鬼了,再無家族的庇護,甚至死後,都無一塊屬於自己的安僧所。那麼自己的孩子們怎麼辦?銀鏡低頭看著孩子們,帶著他們離開讓他們窒息的程家,就是希望他們有新的開始,而那時,銀鏡自己都覺得沒什麼信心了。

  以後,她是為了孩子們而活,請先生教兒子讀漢書,寫漢字,不求他能怎麼樣,至少他要像一個真正的漢人,好能活在這些漢人的中間。女兒很乖巧,她請了女先生,好好的教導她,只想為她選一個平凡人家的讀書郎即可。至於說程安,他更沉默了,每日裡就安靜的看看書,然後和女兒一塊去餵一下兔子。她從來就沒問過他,到底想起來沒。而程安也沒有提,他們夫婦好像從鞍然回歸的那一刻裡,就成了路人。

  銀鏡是按著中原的禮儀為兒子娶了親,把女兒嫁了出去。她成了一位平凡的漢人老太太,沒人知道她曾經貴為鞍然的長公主。

  她每年還是會去看綺羅,一個人去。她會常常會想起她,一個她從來就沒見過的女子,她有時會憤憤的盯著墓碑,想大發一場脾氣,可是最終,她沒有這麼做,只是盯著墓碑,想像著,那個用一生時間等待的女子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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