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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二年後
女人過了三十,勞拉這樣想,就該回頭看看,清點一下了,她不僅要擔心愈來愈逼近的中年,還要回首她已做過的事情。
勞拉就在努力這樣做。
但事實是,當她在一月她三十歲生日那天早上醒來,看見外面灰色的天空和淅淅瀝瀝的雨點時,她的情緒和天氣一樣糟糕。
三十歲了,而且離了婚。因為無知,她已失去大部分的個人財產。她正在竭盡全力履行對家庭的職責,一個人撫養兩個女兒,做兩份都沒有專門學習過的兼職工作,仍住在坦普爾頓府宅。
婚姻的解體帶來了方方面面的影響。就個人而言,最尷尬的事實是一生中她只和一個男人睡過覺。她擔心,沒有男人在身邊會影響到兩個孩子的發展,她還害怕她苦心經營起來的家一遇到風雨就會分崩離析。
她的生活——嚴酷的現實——與她原來的夢想大相逕庭。她能夠把被子拉過來蓋在頭上,就那樣蜷在床上嗎?
不,她得隨時準備做她該做的事。起床,面對新的一天,想辦法解決生活中的團團亂麻。因為還有人要依靠她。
沒等她掀開被窩,她就聽到有人在輕輕敲門。安?沙利文探進頭來,笑著說:「勞拉小姐,祝你生日快樂。」
這位在坦普爾頓家幹了一輩子的管家走進屋裡,手裡端著滿滿實實的一盤子早餐。
「在床上吃早飯!」勞拉原來的計劃是只喝一杯咖啡,見此情景,她又坐了回去。「我成女王了。」
「三十歲的生日,女人一生就一次。」
勞拉的笑容消失了。「我已經三十了。」她歎口氣說。
「好了,先別說那些傻話。」
安妮動作麻利地將盤子放在勞拉的膝上。她也曾有過三十歲——四十歲,感謝主,她都過五十了。她明白,這幾十年會如何影響一個女人的生活,所以,她沒有讓勞拉歎息。
二十多年來,她一直惦念著眼前這位女孩,還有她自己的女兒和凱特。她清楚如何規勸她們。
安妮走近壁爐,把爐床的火重新點燃,一來可以驅散一月的冰冷,同時也給房間增加點亮光和生氣。「你還年輕,人又漂亮,好日子還在後頭。」
「但在她面前已過去三十年了。」
安妮熟練地撥弄著柴火。「這三十年過得可真是一無是處,值得誇耀的不過是兩個乖巧的孩子、一份欣欣向上的事業、一個可愛的家,還有喜歡你的家人和朋友罷了。」
勞拉又有了笑容。「噢,我是在自憐,典型的自憐。謝謝你,安妮,你說得真好。」
「喝點咖啡吧。」爐火燃起來了,辟啪作響。安妮動手倒了杯咖啡,拍拍勞拉的手。「知道你需要什麼嗎?你需要放一天假。用完全屬於你自己的一天,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可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若干年以前,她完全可以那樣做。可是現在,清早她要照看兩個女兒上學,上午要趕到坦普爾頓—蒙特雷酒店上班,下午要去負責普雷頓斯店,那是她、瑪戈和凱特三人合開的商店。之後還要急急忙忙送女兒去舞蹈班學習,完了要查賬付款,接著要看著她們做家庭作業,處理白天她們遇到的各種各樣的問題。
另外,她還得抽時間去看看花園工喬,她很擔心他,但又不想讓他知道。
「你在聽我說話嗎,勞拉小姐?」
聽到安妮略帶責備的聲音,勞拉回過神來。「不好意思,我在想孩子們該起床準備上學了。」
「她們已經起來了,而且……」看著她一臉詫異的神情,安妮微笑著走到門口。門開了,一群人湧進來,房間裡頓時充滿了歡鬧聲。
「媽媽。」先是兩個女兒衝進來,蹦到床上,把盤裡的碟子震得直搖晃。她們倆一個七歲,一個十歲,都不小了,但她還是像以往那樣擁抱著她們。次女凱拉喜歡和媽媽擁抱,但長女阿里似乎與她總有點隔膜。正因為如此,她明白,阿里願意和她長長地擁抱在一起,這是她今天收到的最好的一份禮物。
「安妮說,我們都可以過來祝賀你的生日,」凱拉蹦跳著說,那雙灰色的眼睛激動得一閃一閃的。「所以大夥兒都來了。」
「可不是嗎?」勞拉一手摟住一個女兒,朝著其他人笑了。瑪戈把她那三個月大的兒子交給安妮,然後看著喬希打開一瓶香檳。凱特從丈夫身旁溜過來,在勞拉的盤子裡拿起一片月牙麵包就吃。
「喝點香檳怎麼樣,大壽星?」凱特一邊大口吃著麵包,一邊問道。
「剛才不想喝,現在好了。是含羞草嗎?」勞拉看了看瑪戈。
「說對了。哦,不,」瑪戈看著阿里。「你和你妹妹喝果汁。」
「今天是特別的日子噢。」阿里嘟噥道。
「所以,我特許你們用香檳酒瓶來喝果汁。」說罷她揚手把果汁遞給兩個女孩。「現在,」她一隻手挽住丈夫,又加了一句,「可以乾杯了吧,喬希?」
「為勞拉?坦普爾頓乾杯,」喬希開口說道,「一個多才多藝的女人,一個過三十歲生日還如此美貌的女人。」
勞拉把她零亂的頭髮向後攏了攏,「你們誰要把相機帶來了的話,我就殺了誰。」
「我是感覺有什麼東西忘帶了。」凱特搖搖頭,聳了聳肩。「算了——現在獻第一個禮物。拜倫在哪兒?」
拜倫?德?威特,凱特剛結婚的丈夫,坦普爾頓集團加州分部總經理,向前跨了一步。他與勞拉輕輕碰了碰杯,笑著說:「坦普爾頓女士,今天午夜之前要是讓我在酒店的任何地方看見你,我就炒你魷魚。」
「可是,我還有兩處賬要……」
「今天不用了。就當你辦公室的大門不開。缺你二十四小時,大大小小的事務一樣要解決。」
「拜倫,感謝你的安排,不過……」
「行了。」他歎口氣,「坦普爾頓女士,你再堅持,就要惹我動怒囉?」
喬希一時興起,也上前和拜倫站在一塊。「作為執行副總裁,我命令坦普爾頓女士休息一天,不得有誤。我已經與爸爸媽媽談過,他們待會兒就打電話過來。」
「好吧。」她本來又要撅嘴,見此情景,就只好聳聳肩。「我可以借這個機會到……」
「不行。」凱特知道勞拉要說什麼,就連連搖頭。「今天不准你踏進商店半步。」
「哦,別這樣,我可以……」
「躺在床上,」瑪戈接過她的話頭,「要麼去崖邊散步、讀書、按摩。」隔著床單,她抓住勞拉的腳使勁搖晃。「或者找個水手去……」她突然想起還有兩個小女孩在場,就改口道:「去航行。威廉森太太準備為你開一個盛大的生日晚宴,我們都將不請自去。如果你表現不錯,到時你會得到我們給你的其他禮物。」
「鬥不過你們。」勞拉若有所思地呷了一口含羞草。「那好吧,我就懶一天。但如果我因此做了什麼蠢事,那都是你們的錯喲。一個也跑不了。」
「君子一言。」瑪戈看見兒子在哭,就把他抱了過來。「又尿尿了。」她笑著把兒子遞給他父親。「喬希,該你來照顧他了。我們在七點正回來。噢,勞拉,如果你找到一位水手,別忘了講給我聽聽。」
「我們也該走了,」凱特大聲說道,「晚上見。」
他們湧出門去,和來的時候一樣迅速。勞拉現在一個人留在房間裡,還有一瓶香檳和冰涼的早餐。
她靠在枕頭上,想自己原來還是十分幸運,她有愛她的家人和朋友,有一對可愛的小女兒,還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但是,她眼中突然湧上淚水,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會感到那樣孤獨無助?
勞拉心想,空閒下來後,她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過去,那時它的空餘時間都被各種會議耗掉了。其中有些是她自願參加的,她喜歡和人們討論各種規劃,幹了一些實事。但有些會議是出於彼得的壓力才參加的。
許多年來,她已習慣於委曲求全,而不願挺直腰身。
她重新發現了自己的脊樑,同時也發現,和她結婚的那個男人原來並不愛她,也不愛他們的孩子。他娶的只是坦普爾頓的名分,他壓根兒沒有打算過一種她所夢想的生活。
在生阿里和凱拉的那段時間,他甚至懶得裝出愛她的樣子,她仍然苦苦支撐,不肯放棄婚姻和家庭的幻想。
終於有一天,她在丈夫的辦公室裡,看到了人們常常描寫的那一幕。丈夫和另外—個女人睡在—起。
勞拉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她穿過修剪整齊的草坪,沿著南花園的小路一直走進了馬廄旁的小叢林。毛毛細雨夾著團團煙霧在地面蔓延,她就像穿越在一條冰冷的淺河中。
她很少去那兒,她沒有時間。但是她一直都喜歡樹叢間光與影的交錯,喜歡樹林的香氣,喜歡小動物發出的沙沙聲。小時候,她幻想那是—片仙林,她就是中了邪的公主,尋找著真愛將她從魔咒中解救出來。
現在想來,小女孩有那樣的幻想並沒有害處,問題是她對故事的結局要得太急迫,信得也太深,就像她相信彼得那麼深。
他粉碎了她的幻想。他對她不冷不熱、漠不關心,這已經讓她的心碎了;他還跟別的女人上床,這更讓她悲痛欲絕。最後他揚長而去,捲走她和孩子的錢財,令勞拉萬念俱灰。
那些事情,她永遠也無法原諒,無法忘懷。
勞拉走在林間小路上,樹枝偶爾還滴下一兩滴雨水。她邊走邊想,也正是那些事情,讓她傷心絕望,讓她鬱鬱寡歡。
她希望把那杯苦酒一口吞下,超越它,勇敢地面對未來的生活。她想,三十歲生日或許就是重新開始的時候 了。
有誰想得到呢?十二年前那個生日晚會上,彼得向她求婚。那天晚上星星很多,勞拉回憶道,抬起頭讓霏霏小雨拂過臉龐。那時候,她對自己的所思所求多麼有把握啊。現在該反思了。
婚姻結束了,但生活並沒有結束。兩年來,她已經做了幾件事證明這一點。
為重建自己的生活,經濟上不依靠別人,她在意過她做的工作嗎?沒有,她想道。她跨過掉落在地上的一根大樹椏,朝樹林深處走去。在坦普爾頓酒店的工作是一種義務,是繼承父母的事業,她很久都沒有用心去做了。 她完全可以自己養活自己。
還有那爿商店,勞拉會心地笑了。她的鞋走在泥濘的小路上吱嘎作響。她喜歡普雷頓斯店,喜歡和瑪戈、凱特一塊兒幹。顧客、貨物、那份成就感,她都喜歡。她們三個在那兒勞作,都不單單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相互鼓勵。
盡心盡職地撫養兩個女兒,為了讓她們過幸福健康的生活,她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但她無怨無悔。她們是她的心肝寶貝。不管怎麼說,家庭破裂她也有責任,只要能彌補這一點,無論付出怎樣的努力她都願意。
凱拉,我的小凱拉,她想道,多麼溫順,多麼容易滿足,你真是我可愛的小寶寶。
但是阿里卻渴望著得到父愛。父母離婚對阿里的影響最大,對此勞拉似乎無能為力。當然,現在的阿里要比最初那幾個月好得多了,但仍跟以往一樣喜歡獨來獨往,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她對她媽媽心懷疙瘩,想到這兒,勞拉歎了口氣。因為爸爸對女兒漠不關心,她還在埋怨媽媽。
勞拉在一根樹樁上坐下來,閉上雙眼,任微風在四周輕輕吹拂,那是森林的音樂啊。她告訴自己,她可以應付這—切——工作、繁忙、擔心以及孩子。她甚至感到驚奇,她現在居然應付得那樣好。
然而,誰能告訴她,她究竟怎樣才能繼續去應付那份孤獨?
後來,她清除了花園裡的殘枝爛葉,修剪了樹枝,把爛磚斷瓦拖了出去。老喬已經幹不動了,而他的孫子小喬在上大學,每週抽不出幾個小時來幫忙。雇個新的園工呢,—來花消太大,二來老喬面子上也過不去,所以勞拉對喬說園子裡的事她也想來分擔一部分。
勞拉一直都很喜愛坦普爾頓府宅的花園——那兒的花,那兒的灌木,那兒的葡萄籐。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她就喜歡纏著喬教她看這看那。尋時他時不時從口袋裡拉出—把靈芝草.用大拇指挑一根給她,甚後教她怎樣訓練爬蟲,怎樣對付蚜蟲,怎樣修剪茶色玫瑰。
她很敬重喬,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那慢悠悠關切的聲音,還有那不緊不慢的一雙大手。她爺爺還在世的時候,喬就在坦普爾頓府宅花園幹活了,當時他還是個小男孩。現在他已幹了六十多年,早就有權領取退休金,在自己的小花園裡曬曬太陽了。
但是勞拉清楚,她要是把這些說出來,喬不知會有多傷心。
所以她對喬說自己只是想滿足點業餘愛好,實際上是把花園裡拉下的活做完。儘管她非常忙,但只要時間允許,她就會和喬呆一會,討論一些諸如多年生植物、骨粉施肥或覆蓋土的問題。
下午即將過去.黃昏就要來臨,勞拉環顧一下四周。此時坦普爾頓府宅的花園和往年冬天沒有兩樣,在一片靜謐中默默等待,耐寒的花朵頑強地散發出光彩。父母把府宅托付給她,要她保管,要她珍惜,她都做到了。
從花園裡出來,她來到游泳池的邊上,讚許地點了點頭。這是她的私人游泳池,畢竟游泳是她最大的嗜好。不管颳風下雨,只要可能,她都要下去游上一會兒。就像小時候父親教她一樣,她也教自己的孩子在那兒游泳。由於不久前她剛徹底整修了水管和過濾器,池水湛藍湛藍,波光粼粼。
池底的馬賽克圖案是美人魚,紅髮飄飄,尾巴綠得發亮,栩栩如生。兩個女兒喜歡鑽到水底下去觸摸那張恬靜的笑臉,有時連她自己也忍不住要那樣做。
出於習慣,她檢查了一下玻璃桌子、椅子坐墊和休息室,看看有沒有污物或灰塵。安妮也許已經檢查過了,但勞拉還是要親自檢查一遍,隨後才放心地朝屋子那邊走去。
順著石板路勞拉走到廚房門口。陣陣香味襲來,令她無法抵擋。膀大腰圓的威廉森太太站在爐灶旁。在勞拉的記憶中,她彷彿永遠都站在那兒。
「羊腿肉,」勞拉嗅嗅鼻子。「蘋果酸辣醬。咖哩土豆。」
威廉森太太轉過身,得意地笑了。她已有七十好幾,頭髮就像保齡球—樣黑得發亮,頭的大小也和保齡球差不多,臉上佈滿皺紋,但很和善,笑起來甜得跟奶油點心一樣。
「你是鼻子靈還是記憶靈呀,勞拉小姐?這些都是你生日最愛吃的東西。」
「您烤的羊肉最特別,威廉森太太。」勞拉知道威廉森太太在賣關子,就故意在廚房裡東瞧瞧,西望望讓她看見。「我沒看見蛋糕呀。」
「哎呀,可能忘烤了吧。」
勞拉裝出一副懊喪的模樣。「哦,威廉森太太!」
「但也可能沒有忘。」她笑出聲來,用木勺做了個手勢。「現在你走開。我做飯的時候不要你在這兒催我。去洗—下,瞧你髒的,滿身都是泥土。」
「是,太太。」走到廚房門口,勞拉轉過身來問道:「不會是黑森林蛋糕吧,雙層巧克力的?」
「你呆會兒就知道了。快走吧!」
勞拉走出門廳就輕聲笑起來。肯定是黑森林蛋糕。威廉森太太近來可能會丟三落四,耳朵也大不如從前,但是,像勞拉生日吃的傳統飯菜這樣的大事情,她可是記得請清楚楚,一點也不會錯。
她一路哼著小調,興致盎然地爬上樓去洗澡更衣,準備吃晚。突然,她聽到屋裡兩姊妹在大聲爭吵,她的情緒頓時一落千丈。
「因為你蠢,就是那樣。」阿里的聲音尖利、刻薄。「因為你什麼都不懂,我討厭你。」
「我不蠢,」凱拉反駁的聲音都在顫抖,「我更討厭你。」
「好啦,好啦,你們罵得真好聽啊。」勞拉在阿里房間的門前停下來說。她不想發脾氣,也不想偏袒任何一方。
屋子裡倒沒有什麼異樣。阿里的房間又白又新,大大的窗戶旁邊立著書架,上面堆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穿著各自傳統服裝的洋娃娃。各種書,從《山谷谷高高》到《簡愛》,塞滿了一大箱。鏡櫃頂上放著一個打開的珠寶盒,盒上有旋轉著的芭蕾女演員的標記。
她的兩個女兒各自站在床的一側對峙著,就像爭奪領土的不共戴天的敵人。
「我不要她到我屋裡來。」阿里緊握拳頭,轉頭對著她媽媽。「這是我的房間,我不要她進來!」
「我來是要她看一看我畫的畫。」凱拉雙唇顫抖,把畫拿了出來。那是一張蠟筆素描,畫著一條噴火的龍和一位高舉寶劍,全副盔甲的年輕武士。那自然而充滿童趣的想像力提醒勞拉,該安排凱拉進圖畫班了。
「畫得太棒了,凱拉。」
「可她說很醜。」凱拉索性讓眼淚掉出來。「她說又醜又可笑,還說,進她屋要先敲門。」
「是這樣嗎,阿里?」
「龍是假的,醜陋無比。」阿里把頭往前一伸,答道:「我不要她進我房間,她就是不能進!」
「你有權不要別人知道你的隱私,」勞拉嚴肅地說道,「但你沒有權利對妹妹那樣粗魯。凱拉——」勞拉蹲下去把女兒的眼淚擦乾。「你的畫的確很棒。你要是喜歡,我們就給它加個框吧。」
「真的嗎,媽媽?」
「當然是真的。我們可以把它掛在你的屋裡,或者掛在我的屋裡也行。」
凱拉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我把它送給你吧。」
「那就謝謝你啦。現在你該回房去了,就當自己真是個畫家,在畫上簽上你的大名。還有……」勞拉站起來,一隻手放在凱拉的肩膀上。「如果阿里希望你進屋前先敲門,那你就應該先敲門。」
凱拉馬上對道:「那她也得先敲我的門!」
「沒錯,那樣就公平了。去吧,我想和阿里說說話。」
凱拉揚揚得意地瞟她姐姐一眼,飛快地出門而去。
「她總是想來就來,」阿里道,「叫都叫不走。」
「你是姐姐,」勞拉柔聲說道。「當姐姐的有一些權利,但也要承擔一些責任呀。我並不指望你們倆永遠都不打鬧。我跟你喬希舅舅,瑪戈跟凱特都要打鬧。我只希望你不要傷她的心。」
「我只不過是要叫她走開,想一個人呆一會兒,我才不想看她傻啦吧唧的什麼畫,傻啦吧唧的什麼龍呢!」
勞拉看著女兒可憐的面孔,心想這決不是一般的姊妹爭吵。她在床沿坐下來,平視著阿里的眼睛。「告訴媽媽,出了什麼事?」
「你偏心眼!」
勞拉抽了一口氣。「你說錯了。」她握住阿里的手,把她拉近一些。「你心煩的不是這件事。」
勞拉看見阿里的眼中有淚花閃動,心裡明白這小孩內心一定非常複雜。她決心要想盡一切辦法讓阿里平靜下來。
「不是又怎麼樣呢?」阿里的眼淚快要流出來了,「反正你也沒有辦法。」
這句話很令勞拉傷心,不過,近來阿里一直都不信任她,她感覺傷心已經很多次了。「你先給我講講,我們再看一看,我要是什麼都不知道,當然就沒有辦法。」
「學校要舉辦父女晚宴,」阿里脫口而出,話語間充滿了憤怒和痛苦。「同學們都要帶爸爸去!」
「噢。」這事沒有辦法,勞拉無奈地想,親了一下女兒的臉頰。「很抱歉,阿里,那確實不好受。讓喬希舅舅和你一塊去吧。」
「那不一樣!」
「是的,的確不一樣。」
「我要跟他們一樣!」阿里聲音很低,但顯得怒不可遏。「你幹嘛就不能讓我跟他們一樣?」
「我做不到。」這時阿里順從地撲進她懷裡,勞拉先是吁了一口氣,馬上又感到了一陣傷心。
「你幹嘛不讓他回來?幹嘛不努力讓他回來?」
除了傷心,勞拉又感到一種自責。「我無能為力。」
「是你不要他回來!」阿里圓睜著雙眼,猛地從勞拉懷裡掙脫出去。「是你叫他走的,是你不要他回來!」
要把這點給她說清楚就像走一根又細又險的鋼絲。「阿里,我和你父親離了婚。那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我和他不能、也不想住在一起,這與你跟凱拉沒有任何關係。」
「那他幹嘛不回來?」阿里憤怒的熱淚奪眶而出。「有些同學的爸媽也不住一起,但他們的爸爸就要回去,還要和他們一塊出去玩。」
鋼絲更加危險了。「你爸爸很忙,目前他住在帕姆斯普林斯。」勞拉悲哀地意識到自己在說謊。「等他定下來以後,我相信他就有更多的時間和你們在一起了。」
「他不回來是因為他不想見到你。」阿里轉過身去。「都是你。」
勞拉閉上眼睛。難道有必要把實情告訴阿里,讓她痛苦傷心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會努力不讓他難受,也 不讓你難受的。」勞拉站起來,腳晃了一下。「有些事情我無法改變,無法彌補。你儘管責備我吧。」
勞拉深吸一口氣,克制住內心的悲傷和不快。「我希望你高興,阿里。我愛你,這世上,我最愛的就是你和凱拉。」
阿里的肩膀耷拉下去。「請你問問他,可不可以去參加晚宴?時間是下個月的第一個星期六。」
「好吧,我給你問問。」
痛苦和憤怒過去了,阿里感到一陣內疚。她不用看媽媽的臉就知道她很傷心。「真抱歉,媽媽。」
「我也一樣。」
「我也要給凱拉道歉。她畫得真好,我……我不行。」
「你有其他方面的才能呀。」勞拉將阿里輕輕地轉過來,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的舞跳得很捧。還有你的鋼琴彈得多好呀,我在你那麼大的時候可就差多了,現在我也沒你彈得好。」
「你很久沒有練了。」
現在有許多事情她都沒做了。「今晚來個二重唱怎麼樣?凱拉可以唱歌。」
「她唱歌呱呱的就像牛蛙。」
「我知道。」
阿里抬起頭來,與勞拉相視一笑。
又度過了一次危機,勞拉想道。吃罷晚飯,勞拉和大家圍坐在一起。壁爐裡的火燃得正旺,大家都在等著吃香甜可口的蛋糕。客廳的窗簾敞開著,看得見外面的星空。屋內燈火通明,其樂融融。
生日禮物都已拿出來,打開看過了。瑪戈的孩子在樓上睡得正香。喬希和拜倫抽著茄,勞拉的兩個孩子此時早已言歸於好,都站在鋼琴旁。阿里熟練地彈著琴,凱拉和著曲子甕聲甕氣地在唱歌。
「隨後她去取卡奈爾行李包,」瑪戈蜷著身子舒服地坐在沙發上,滔滔不絕地談論著商店裡的事。「她拿了一件又一件商品,花了一個多小時。三件外套,一件晚禮服——勞拉,就是你穿的那種白色黛爾牌——四雙鞋,我數過了,是四雙。六件短袖,三件內衣,兩條絲褲,完了她還買了些鑽石裝飾品!」
「今天的確不同凡響。」凱特把她那雙光腳丫靠在咖啡桌上。「當那個女人把車一停下來,我就有這種直覺。她是從洛杉磯趕來的,因為她的朋友對她講起過我們的普雷頓斯店。」
凱特喝了一口茶,感覺裡面有濃濃的咖啡味。「我告訴你們,」她繼續道,「那個女人曾經當過妓女。她說她打算在鄉下買一幢房子,所以還要回我們商店買傢俱和其他東西。如今她嫁給了一個有錢的老闆。她還要向她的朋友介紹我們在蒙特雷的這家二手商店。」
「太捧了!」真的太棒了,勞拉直後悔自己當時不在現場。
「我在想,我們能不能早一點考慮拓展我們的業務,不在卡梅爾,而是在洛杉磯?」
「等一等,」凱特瞟了瑪戈一眼,「兩年後,我們再認真考慮開分店的問題。到時候我再統計統計,好好規劃一下。」
「你一輩了都改不了算計。」瑪戈嘟嚷道。
「說得不錯,笨蛋。對了,這一天你都做了些什麼,勞拉?」
「噢,我在花園裡拾掇來著。」實際上,她還付了賬單,拖了地板,把衛生間也打掃了。
「是不是約托在哭?」瑪戈的耳朵很靈,從帶在身邊的嬰兒監測器裡聽到了聲音。「我得去瞧一瞧。」
「不,我去。」勞拉一下子就站起來。「你天天帶他,都忙壞了。我也想逗逗他。」
「行,不過,如果他……」她沒有說完,眼睛掃了掃鋼琴旁的兩個小女孩。「我想你知道該怎麼辦。」
「我知道了。」見瑪戈要改變主意,勞拉飛快地走了出去。
她的朋友曾經是那樣衝動而迷人,看見她如今做母親的模樣,勞拉感到既驚奇又高興。僅僅在兩年前,誰會想到,瑪戈•沙利文,這位在歐洲紅極一時的超級名模,今天會安居在家裡,經營一家二手貨商店,而且還是位賢妻良母呢? 恐怕瑪戈自己都未曾想到過吧。
命運曾經對她非常苛刻,她沒有屈服、逃避,硬是挺過來了。正是她的決心和才幹,使得命運再次在她面前俯首稱臣。
現在她不僅有了喬希,有了約翰•托馬斯,有了欣欣向榮的事業,還有了一個她深愛著的家庭。
勞拉希望有一天,她也能駕馭自己的命運。
「哦,來了。小乖乖。」勞拉輕聲喚著,走近那張老式嬰兒床,那是她和安妮從儲藏室裡拖出來的。「瞧你長得多漂亮啊,小約翰•托馬斯•坦普爾頓。」
約•托生得的確漂亮。他父母本來就很漂亮,他還繼承了他們所有的優點。一頭濃密的金髮,一張好看的小臉蛋。眼睛像他媽媽一樣深藍,嘴唇像他爸爸,好像經過精心雕琢過的一般。
勞拉把他抱起來,他馬上就停止了啼哭。這時,勞拉心裡油然升起一種情感,這種情感也許只有女人才能體會到。這是嬰兒,是美麗生命的開始啊。
「噢,寶貝,一個人怕不怕呀。」她抱著他走來走去,在逗樂中自己也陶醉了。
她還想生幾個孩子。她知道這個想法有些自私,因為她已經有了兩個可愛的女兒,但是,再生幾個孩子該多好啊。
現在她有個侄兒可以疼愛了。她打定主意要讓他要什麼就有什麼。凱特和拜倫也將有孩子的,勞拉想道,把約•托放在換衣台上。她還有機會抱更多的孩子。
她給他換了衣服,拍了爽身粉。然後給他撓癢,引得他格格直笑,一雙小腿蹬個不停。他笑呵呵地看著她,用拳頭抓住她的卷髮就拉。勞拉順勢把頭緊接在他的頸部。
「又想起過去啦?」喬希一進門就問。
「那還用說!那天我跟安妮為孩子收拾房間的時候,我們簡直是浮想進翩。」她把約•托高高地舉過頭頂,孩子興奮得直笑。「我的兩個女兒都在這張嬰兒床上睡過。」
「小時候我和你都睡過。」喬希在床沿摸了一會兒,然後走到兒子跟前。他剛伸出手想抱他,他就向後一退,緊緊抓住勞拉。
「過來人都說,光陰似箭,要珍惜每一分鐘,可我就是做不到。」
「你已經做到了呀!」喬希摸摸她的頭髮。「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前,你都是一位稱職的好母親。我真佩服你。」
「我都無地自容了。」勞拉輕聲道,把頭埋進約•托白嫩的頸部。
「我覺得我們倆都有學習的好榜樣。勞拉,我們真幸運,有爸爸媽媽那樣的人做我們的父母。」
「這我當然明白。他們正在商議到比密尼新建一家酒店,但為了祝賀我的生日,今天還抽空給我打了電話。」
「爸爸還講了那個故事,說媽媽懷著你的時候,他如何如何帶著她開車穿越了加州有史以來最大的風暴。」
「哦,」勞拉抬起頭來,笑著說。「爸爸喜歡說那段往事。他說他什麼都遇到了,暴雨啊,洪水啊,泥石流啊,閃電啊什麼的,就差點沒有死神和古埃及的七大瘟疫了。」
「『但是我把她送到了那兒,』」喬希模仿他爸爸的口氣。「『還提前了四十五分鐘!』」他撫摸著兒子的頭髮。「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們這樣幸運啊,還記得邁克爾嗎?」
邁克爾,那個黝黑的、危險的傢伙,一雙眼睛火辣辣的,誰忘得了他?「記得,你過去常和他混在一塊,到處拈花惹草,惹是生非。他好像做水運生意去了,是吧?」
「他做過很多事情。他家裡出了些問題——一次不幸的離婚。準確地說,是兩次。他二十五歲的時候,母親第三次結婚。這一次似乎不準備再離了。不管怎樣,他已回來幾周了。」
「噢,真的嗎?我一點都不知道。」
「你和邁克爾從來都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喬希淡淡地說道。「是這樣的,他又回到了他長大的地方。他母親和繼父要搬到波卡去住,他就把那地方買了下來。他現在幹養馬這一行。」
「哦,養馬。」勞拉對這些並不十分感興趣,於是又抱著小孩開始走來走去。她知道喬希最終會把他想說的話說出來的。他有時真像個律師,說起話來盡繞圈子。
「還記得幾周前的那場暴風雨?」
「噢,可厲害了,」她回憶道。「和勞拉•坦普爾頓誕辰之夜那場暴風雨不相上下。」
「真的,而且泥石流更多。邁克爾的住處被泥石流毀了。」
「哦,真糟糕。」她停下腳步,興趣一下子提了起來。「真是糟糕,那他人沒事吧?」
「還好,他和馬都逃了出來。但是房子全完了,即使他想修房子,也得花一段時間。所以,他和他那些馬需要一個臨時住處,短期租用。我在想,園子裡的馬廄和上面的馬伕房都空著吧?」
勞拉先是一陣恐慌,「喬希,你是說……」
「聽我把話說完,我知道爸爸媽媽不大喜歡他。」
「他們討厭他。」
「可我和他是老朋友啦,」喬希回答道。「而且是很要好的朋友。其實他很能幹的。那間房子很久都沒有維修過了,自從……」他一下子打住,清了清嗓子。
「自從我把馬賣掉,」勞拉把話接了過去。「因為彼得不喜歡馬,也不喜歡我在上面花太多的時間。」
「不管怎麼講,那間房子需要有人照看。眼下它孤零零地立在那兒,既然你不想用坦普爾頓的錢,你可以用租金來保養它。」
「我再也不打算踏進那間屋子了。」
「那就好。」喬希看出勞拉咬了咬嘴唇,但他沒有住口。「把你不用的房子租出去,租金就可以幫你解決問題,是不是?」
「對,但——」
他舉起一隻手,他要將這件事情講得合情合理。「你想在附近找個人,能臨時幹些重活,把馬廄修繕修繕。這種事情你自己根本做不了。」
「沒錯,但——」
喬希想該做結論了。「好,我向你推薦我的一位朋友,他的房子被沖走了。希望你幫我這個忙。」
「你這是在低打呀。」
「那樣效果最好。」喬希知道自己已經得分,便輕輕地拉了一把她的頭髮。「這個計劃各方面都會滿意的,不過我們還是先試用幾周,如果不行,到時再換人也不遲。」
「好吧,好吧。但是如果他喝得醉醺醺的領人來打牌胡鬧——」
「那我們就叫他們小心點。」喬希說完就笑了起來。「謝謝。」他親了她一下,接過小孩。「邁克爾是個好人,勞拉,他是個可以患難與共的人。」
說完,他抱著約•托出了門。勞拉衝著他的背景抽了抽鼻子。「邁克爾?哼,誰跟他患難與共,我可不想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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