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力寶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諾拉‧羅伯特]找到夢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4-10-4 00:38: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那天晚上,和她在一起的感覺與他當初想像的不大—樣。當他後來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一幕,他覺得整個氛圍都完全不同。

  當時他們一起在馬廄裡,幹得大汗淋漓,精疲力盡。

  他一點也沒想到,她可以堅持那麼久。他們幹了將近四個小時,那匹母馬—會站起來,一會又躺下去,隨著分娩的越來越近,它全身大汗不止。

  勞拉沒有累垮。咖啡把邁克爾的神經刺激得嗡嗡作響,而勞拉倒平靜如水。

  「你幹嗎不出去走走?」她建議道。她若無其事地坐在乾草堆上,雙臂環抱著膝蓋,凝望著那匹就要做母親的馬。

  「我沒事。」他梳著馬背,讓它躺下,眉毛皺成一團。他把頭髮紮在腦後去了,勞拉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的眼睛。

  「你累壞了,邁克爾。」

  行了,行了,他也知道自己累壞了,可他不喜歡別人說出來,他陰沉沉地看著勞拉。「這事我幹過幾十回。」

  「可那不是和親親,親親比你還能挺。」

  見鬼去吧,他心裡想道,放鬆一會伸了伸腰。「我永遠也鬧不明白,這種事怎麼要那麼長時間,你是怎樣挺過來的?」

  「這種時刻,女人真的沒有什麼辦法,」勞拉平靜地說「你只能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的身體上和身體裡,別的什麼都不存在了。戰爭也好,饑荒也好,地震也好,和分娩比起來,都算不了什麼。」

  「也許是這樣吧。」他努力想放鬆—下,提醒自己那是女人的天性。「我第一次接生小馬駒時,我想到了我的母親,我猜我出生時肯定也讓她吃了不少苦。我寧願把舌頭扯出來,也不願做那件事。」

  「其實還不只是這樣,那事更像是把你的下唇扯出來,經過頭繞到後頸背上。」見他聽得臉色發白,她哈哈大笑起來。

  「你說得真形象。」

  她心想,說說話對他有好處。馬的羊水沒有破之前,他們還有時間。「你媽媽搬到佛羅里達去了,對嗎?」

  「沒錯,她和弗蘭克一起去的,他們大約十年前結的婚。」

  「你喜歡他?」

  「弗蘭克討人喜歡,他為人謙和、實在,他們倒是很般配的。在他之前,我媽選擇的男人令人失望。」

  「她離婚讓你很難受嗎?」

  「不,難受的是我媽媽。」他隨手撿起一根乾草梗,在指間搓來搓去。然後,他像送花一樣遞給她,勞拉忍不住想笑。

  「離婚,我認為離婚永遠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就不明白,有些事情說它不行就不行。我爸爸打一開始就在騙她,而且是明目張膽地騙,可她就是不願放手,我簡直鬧不明白。」

  「一個女人想挽回婚姻,這沒有什麼奇怪的。」

  「可那是名存實亡的婚姻。他可以連著幾晚不回家,然後回來了,她又吼又跳,摔東摔西,他倒好,聳聳肩,一屁股就坐在電視機前。終於有一天,他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再也沒有?」

  「我們再也沒看見過他。」

  「真替你難過,邁克爾。沒想到是這樣。」她的手仍在撫摸著馬,但心思卻全在他身上。

  「找沒事,對我影響不大。」他聳聳肩膀。「但她難受極了,整天喝得醉曛醺的,看誰都不順眼,那幾年,我不大呆在家裡,經常和喬希鬼混,沙利文太太認為我要把他帶壞,氣得七竅生煙。」

  她記起來了,現在她任自己回憶起過去那些陰鬱危險的日子,還有她當時的反應。「我父母一直都很喜歡你。」

  「他們不說我好,也不說我壞。但那時看著他們、你、還有坦普爾頓府宅的一切都讓我覺得新奇,對我這樣一個山崖上的耗子來說,那個世界陌生得很啊。」

  他描寫的世界對她來說也是陌生的。「聽說你媽媽又結了婚。」

  「我十六歲那會兒,她跟拉都攪在了一塊。我恨死那個狗娘養的。我常想,她之所以選他.是因為他和以前那個男人正好相反。那傢伙又邋遢,又小心眼,可惡得很。整天都防著她,」邁克爾放低了聲音,眼睛顯得愈加陰沉。「天天如此。他還虐待她。」

  「上帝!他打她?」

  「她不承認。我回家常常看到她鼻青眼腫的,可她卻編些理由,說她是摔地上了或是撞門上了,我一點都沒法去管。」

  「那時你還只是個孩子。」

  「不,我不是孩子了。」他的眼睛突然變得狂暴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我從來都不是個孩子。我十六歲前看到的和做過的事情比你一輩子還多,美人兒。我喜歡那種生活。」

  「你喜歡嗎?」她兩眼盯著前方,「那種生活讓你不再感到絕望?」

  他點點頭。「兩者都是吧。可實際上,沙利文太太說得很對,我的確是個很壞的夥伴,如果喬希不是喬希的話,我們倆都得蹲少管所了,或許更糟。說真的,我沒走到那一步全都是因為喬希。」

  「喬希聽到你這席話一定會高興,但我以為那還是你自己的原因。」

  幾個月來,他頭一次產生了強烈的衝動想抽煙,他甚至拍了拍口袋,這才想起他已經不抽煙了。「你知道我為什麼突然要去海上做事嗎?」

  「不知道。」

  「那我就給你講講吧。一天晚上,我,喬希還有另外幾個在山下喝了點酒,然後我回家了。那叫我十八歲,頭腦發熱,又從拉都那兒偷喝了六瓶酒。走進屋子的時候,我腦子裡嗡嗡作響,渾身上下輕飄飄的。這時,我看見那個又肥又壯的狗雜種正用老拳揍我媽,因為她沒有給他熱晚飯這類狗屁事情。這次我不能便宜了他,我想保護她是我的職責,所以和他打了起來。」

  他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摸摸眼睛上的傷疤。勞拉的眼睛跟著閃了一下,旋即又恢復了鎮定。

  「他塊頭比我大,可我年輕,動作快,而且常在外邊打架。我狠狠地揍了他,把他打了個半死。他被打倒在地,七竅流血,人事不醒,我還在瘋狂地掄他嘴巴。我要打死他,勞拉,我說的是真的。我要打得他氣絕身亡,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無法想像,這種情景她從來見過。但她想自己能理解這一切。「你這是在保護你母親。」

  「開始是那樣,可後來我就只想打死他了,我要親手弄死他,當時我心裡就是這個念頭。要不是她來攔我,我就結果他了。當時我正騎在他身上,她一隻手蒙住滿是鮮血和傷痕的臉,叫找馬上滾出去。」

  「邁克爾。」

  「她對我說,我沒權來管她的事,還有其他這類的話,所以我就走了,再也沒去管他們。」

  「她說的不是真心活。」任何一位母親怎麼可能將自己的孩子攆出家門呢?那是不可理喻的。「她當時只是傷心害怕,才那樣說的。」

  「她說的是真心話,勞拉,那一刻,她一個字也不含糊。後米,她改變主意,離開他,開始了新的生活。她跟了弗蘭克。不過那時我已經走了,再沒有真正回來過。那天晚上我離家後,你知道我到哪兒了嗎?」

  「不知道。」

  「我到了坦普爾頓府宅。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到了那兒。當時威廉森太太在廚房,她照顧我,把我身上的血洗乾淨。她陪我說話,聽我講事情的來龍去脈,還給我吃甜餅。」他長舒口氣,用手抹著臉。他沒想到,自己對那天晚上的情景還記得那樣清楚。「我也許就是從她那兒撿回了一條命。那時她要是不在那兒,我真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來。她告訴我,我得幹點名堂出來,不管有沒有選擇,她說『孩了,你得幹點名堂出來。』」

  「她一向都把你掛在心上的,邁克爾。」現在她想,他應該得到這份掛念,應該得到安慰、關心和理解,多可憐的孩子。

  「我愛的第一個女人就是她。」他又撿了根乾草梗,放在嘴裡咀嚼,以壓制對香煙的渴望。如果他知道勞拉心裡如何看他,他不會感到高興,他會感到非常震驚。

  「也可能是最後一個,」他繼續說道,「她讓我先到馬廄,然後去把喬希叫來。我和他就坐在這兒談了一整夜,他媽的一整夜啊。只要我一說要做什麼瘋狂的事,他就用他那冷靜的律師般的邏輯給我糾正過來。第二天,我聽了他的話。出海之前,我一直呆在這兒馬廄裡。」

  「這兒?你呆在這兒?喬希從來沒提過呀。」

  「也許從那時起,他就已經懂得要為客戶保密了吧,他向來都知道什麼是友誼。威廉森太太給我拿吃的來。我在外邊的時候,就只給她和喬希寫過信。就是她告訴我,我媽媽把拉都蹬了。我猜威廉森太太去看過她,但我從來沒問過。」

  他搖搖頭,笑了起來。「要知道,她的甜餅在船上給我帶來了名聲。每個月都有一個裝滿了甜餅的盒子寄來。有一次打牌賭博,我把襯衫都輸掉了,就用她的甜餅來下注,這就叫賭紅了眼。結果呢,我反而贏了。」

  「那種事她愛聽。」隔著馬的脖子,她伸手去摸他的手。「威廉森太太保護過的人都是好人。她認得出誰是壞人,她從不同情壞人,所以邁克爾,你是個好人。」

  他盯著她,知道在她眼裡,他已得了一分。「我也許是在騙你,好把你早弄上床。」他笑道。「我不是個好人,勞拉,可是我是個誠實的人。我給你講的這些,一輩子我只對另外兩個人講過,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想你應該知道,你正在靠近的是個樣的人。」

  「我已經決定,由於種種原因,我不準備靠近任何人了。」

  「你會改變主意的。」他動了一下,傲氣十足地眨眨眼睛。「女人都這樣。」

  這時馬的羊水破了,汩汩地流出來,濕透了墊草。「零點正,」他匆匆說道,神經緊張起來。「看著她的頭。」

  勞拉猛地回過神來。剛才他說話的時候她幾乎進入了夢鄉,現往她全身一個激靈,睡意頓消。

  第一股液體從馬身上流了出來,她沒有被嚇住。那是正常的,就像馬哀婉的長鳴。她也曾經歷過這個過程,儘管她看見馬的眼中充滿了恐懼和痛苦,但勞拉知道她也想再來一次。

  勞拉開始幹起來,不折不扣地執行著邁克爾簡短的命令,有時也提醒他該幹些什麼。

  「來了,來了,親親,堅持住啊,就要好啦。」他跪在血水和羊水中,同馬一起使勁。又長又細的前腿出來了。「我得幫幫她,轉它一下。見鬼,頭在哪兒?你按住她沒有?」

  「我按住了。」大顆大顆的汗珠滴進她的眼裡。「幫她去吧,她累壞了。」

  「它出來了。」他緊緊抓住光滑的小腿,把手伸進去又轉又摸。在那兒,和前腿躺在一塊的就是頭!「再堅持一會兒,親親,一會兒就行啦。」

  「噢,上帝!」馬駒滑出來時,勞拉的眼裡充滿了汗水和淚水。「它終於出來了!」

  當馬駒的肩膀清晰可見時,邁克爾擦擦鼻上的汗珠。馬駒全身濕漉漉的,還連在臍帶上面。雖然邁克爾想一手將它扯斷,但他和勞拉還是一起等著小馬駒奮力掙脫了生命的羈絆,臍帶自然地斷了。

  一時間,馬廄裡鴉雀無聲,只聽見母馬逐漸勻和的呼吸聲,她輕輕地發出一聲歡快的長鳴,好像明白她的孩子出世了。

  「他很漂亮,」勞拉喃喃道。「太漂亮了。」

  「是她。」邁克爾笑著擦乾臉上的汗水。「我們又添了個女孩,勞拉。一個漂亮的女孩。老天保佑你,親親,你幹得真出色。」

  她睜開眼睛看了看,母性的本能讓她爬起來,開始舔自己的寶貝。

  「每次都是那麼可愛。」勞拉輕聲道,向後挪了挪。「你沒有失望吧,邁克爾,不是公馬?」

  「她不缺胳膊,不缺腿,是吧?顏色也和她媽媽一樣。」

  「看來你的確沒有失望。」看著他臉上現出無比快樂的神情,她也十分高興。她正兒八經地伸出手。「祝賀你當爸爸了。」

  「去你的吧。」他身材高大,將她拽過來就是一陣狂吻。

  吻得透不過氣來,吻得天旋地轉,吻得筋疲力盡。他們全身都是汗水和血跡,由於一夜沒睡又都頭昏眼花。身下的乾草骯髒不堪,空氣濃烈而又香甜。

  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好像對方是自己的希望和榮耀。

  他吻她,本來只是要和她分享那種飄飄然的成功的感覺,並且用他的方式感謝她的幫助。但他心裡燃起來一種慾望,再也不想放開她,不想放開死死抓住他的那雙纖細柔弱的手。

  他口中喃喃自語,說出他大腦中那些狂亂而大膽的想法。他的手在她臀部來回撫摸,終於停留在她胸脯上。她顫抖著,扭動著,呻吟著。

  「站穩啊。」他的音凋和他對母馬說話時的音調一樣耐心,一樣叫人安靜。但他的牙齒還咬著她的下顎,撩撥著她喉嚨裡升起的不可抑制的衝動。

  「我不能。」不能呼吸,不能思維,不能罷手。「邁克爾,」她智醉神迷地靠在他的脖子上。「我不能。」

  他能夠,他全身慾火亂竄,他什麼都能夠做,他想。但是他選錯了時間和地點。他提醒自己,她和他一起已經站了一個晚上,現在和她做愛只能證明,一個誠實的人也可能缺乏正義感。

  「我不喜歡在乾草上抱女人。」他故作輕鬆地說道。「放鬆點。」他盡量放輕手腳,推了推她。「瞧,我們的小女孩在開始長大了!」

  勞拉緊握著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鬆開,她看見小馬駒正掙扎著想站起來。經過幾次令人捧腹的跌倒之後,她終於站穩了。

  「你已經……」勞拉在膝蓋上使勁擦她的手掌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已經給她取名了嗎?」

  「還沒有。」他嗅著她的頭髮,許久沒有做聲。「你給她取個名字,怎麼樣?」

  「可她是你的,邁克爾。」

  「是我們三個合力,她才來到這個世界的。你想叫她什麼來著?」

  她向後一仰又靠在他身上,笑了。小馬駒已經學會吃奶了。「小時候,我有過一匹母馬,她叫露露。」

  「露露?」他大笑起來,把頭埋入她的頭髮。

  他的頭輕輕擦拭著她的頭髮,她閉上眼睛,任思緒飛越起來。「我騎著她,翻山越嶺,進入了夢幻仙境。」

  「好,就叫露露。」他站起身。把她也拉了起來,「你臉色很不好。」他用大拇指在她臉頰上劃了一下,巴不得那一劃輕得像水霧飄過一樣。「越接近天亮,你看起來就越虛弱,我就越想碰你了。」

  「你想要的,我不見得能夠給你。」

  「我想要的東西,你是不知道的,否則,你早就不准我踏進坦普爾頓府宅半步了。不過現在我們倆都累了,我也說不清自己要什麼了。你還是回去睡上一覺吧。」

  「我幫你清理清理。」

  「不了,我自己可以幹。我還沒累垮,而你他媽的太容易讓人丟魂兒,你還是快點走。」

  「那好吧。」她走出馬欄,又回頭望了一眼,看見他伸了個懶腰。他又高又瘦,身穿黑色緊身牛仔褲,腰上的紐扣沒有扣上。她心裡那些女性的情感—下燃起來灼燒著她。「邁克爾?」

  「什麼事?」

  她注意到,他的眼皮沉重,面帶疲倦之色。但他看著她的眼神仍令她心潮澎湃。「好像還沒有人像你那樣需要過我,我不知道該怎麼想,怎麼辦。」

  那雙疲倦的眼睛重新放出了光亮。「你那種話可不能讓我少想你一點。」話沒說完,他一陣風似的衝出來,一把抓住她的襯衣領口,另一隻手抱著她的脖子,嘴唇重生地壓在她的嘴唇上。他放手後,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眼中蒙著一種被喚醒了的瘋狂。

  「走吧,勞拉,」他又說了一遍,「你在這兒不安全。」

  她懵懵懂懂地出了馬廄,走進黎明的白光之中,全身骨頭散了架一樣,腦子一片空白。她抬起一隻搖搖晃晃的手,用指尖在嘴唇上擦摸著,在那兒感覺他,在那兒體味他。

  即使當她朝坦普爾頓府宅走去的時候,她還在回頭張望,心裡想她到底需不需要那份安全。她一直都很安全,不是嗎?可她到現在為止也沒見有多少成功。而後她又猶豫起來,不知道自己是感情衝動,還是在理智地思考。上帝知道,她現在喜歡的就是徹底的感情衝動。

  那是一種全新的體驗,她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體驗下去。

  還沒等她定下來,她已經走進了廚房,眼前的一切頓時天旋地轉起來。

  「勞拉小姐,我的天老爺!」安妮向她跳過來。勞拉嚇得睜大了眼睛,沒等她反應過來,安妮就死死地抱住她,拽過去又拍又打,然後把她塞進飯桌旁的一張椅子裡。「他把你怎麼了?那個怪物,那個小兔崽子!傷到你哪兒了,我的寶貝?」安妮圓睜雙眼,一邊梳理勞拉亂蓬蓬的頭髮,一邊輕輕拍打她蒼白的面頰。「我早就知道,他那種人在哪兒,哪兒就會有麻煩,可我萬萬沒想到……我要宰了他,親手宰了他,不宰他我不是人?」

  「什麼,宰誰?」

  「她這是嚇的,威廉森太太,可憐的人兒。快拿白蘭地來!」

  「喂,沙利文太太,你冷靜—點。」

  「冷靜!冷靜!你倒是過來看看,他對我們的勞拉小姐都幹了些什麼?」

  威廉森廚師在圍裙上擦擦手,從火爐旁飛跑過來。「出什麼事了,親愛的?」

  「我在——」

  「我來給你講出了什麼事,」安妮插嘴道,眼裡閃著復仇的劍光。「那個男人作孽,就是那麼回事。任何人都看得出她和他搏鬥了。噢,他要遭報應的,他—定得遭報應。等我把邁克爾幹掉,這世界就少了個最大的人渣!」

  「邁克爾?」也許由於疲勞,勞拉腦中是一頭霧水。她不是剛從邁克爾那兒回來嗎?「他幹什麼啦?」

  安妮咬牙切齒地坐下,握住勞拉的手,「現在你不要擔心,也不要害怕,你一點錯都沒有!」

  「好吧,好吧,」勞拉有氣無力地說,「可到底什麼不是我的錯呀?」

  「親愛的,」很明顯,這可憐的孩子正在試圖掩飾內心的恐懼,安妮想道。「來,讓我給你脫掉衣服,看看你的傷。啊,但願你身上沾的是他的血!」

  「血?」勞拉低頭一看,看見襯衣和褲子上的斑斑血跡。「哦,天哪。」她漸漸回憶起來了。「哦,天哪,」她又說了一遍,接著就是一陣狂笑。

  「白蘭地,威廉森太太,快拿白蘭地來!」

  「不,不,不。」沒等管家跳起來衝出去報仇,勞拉強打精神一把將她抓住。「安妮,那不是我的血,也不量邁克爾的血,是馬駒的。」她噎了一聲,努力控制住自己。「昨夜我幫邁克爾接生了一匹小馬駒。」

  「這就是了。」威廉森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回頭做她的飯去了。

  「小馬駒?」安妮仍然滿懷狐疑。「你去馬廄接生小馬駒?」

  「嗯,雌的,很可愛。」她長出一口氣,巴不得趴在桌子上睡一覺。她全身就像浮在空中,沒有了丁點力氣。「那活兒很髒很亂,安妮,我想,我和邁克爾現在的樣子都像和人在街頭打了一架吧。」  

  「哦,原來是這樣。」安妮不好意思地搖搖頭,站了起來。「那我去給你倒杯咖啡。」

  「今天我喝的咖啡已經抵得上一條河了。」她清醒過來,抓住安妮的手。「安妮,你怎麼那樣激動?邁克爾他不會傷害我的。」

  「我給她講過那孩子很內秀。」威廉森太太插嘴道,「可她聽得進去嗎?」

  「無賴就是無賴,我一眼就瞧得出來!」

  「這個無賴,」勞拉輕聲說道,「為一匹馬,整夜都沒合眼。他抽時間教我孩子騎馬,很友好,也很耐心。瞧那馬廄和他那些馬,他幹的活比兩個人還多哩。」

  安妮想起那天小凱拉跑向邁克爾的情景,但她還是緊繃著臉,她相信自己不會錯。「聽我說,是獅子就改不了吃人的本性。」

  「也許你是對的,但是如果給他機會,一個人卻是可以改變的。不管你怎樣看他,他目前已是坦普爾頓府宅的一部分了。」勞拉費力地站起來,揉了揉惺忪迷離的眼睛。「現在我要洗個澡,然後——」她把手放下,看看爐灶上的時鐘。

  「噢,上帝,七點半了?這怎麼可能?九點我就要去見一個人。孩子呢,她們起來沒有?」

  「還要擔心孩子了,」安妮說,「今天讓我來照顧她們穿衣上學。人也不要去見了,勞拉小姐,睡覺去吧。」

  「哪能呢,會談很重要。還是我去看她們起床,然後抓緊時間沖個澡,上班時順便帶她們上學。安妮,請你負責一下她們的早餐。」

  「那你自己的早餐呢,小姐?」

  但是勞拉已經衝出門外。「就喝咖啡吧,謝謝,沒時間了。」

  「她太忙,」威廉森太太一邊忙著和面做雞蛋餅,一邊笑著說道。「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她的臉就要消瘦了,你記住我的話。」

  如果有一天,那個無賴抓住了她。威廉森太太不會在意的,一丁點也不會。

  「她真不應該為別人的事去熬上一整夜。」

  「沙利文太太,你是個好人,可在某些事情上,怎麼就

那樣固執呢?記住我的話,我敢拿一個月的工資,賭你馬上

就要收回你說的話。」

  「那我們等著瞧吧。」安妮悶悶不樂地為勞拉倒了杯咖啡,準備端上樓去。「那個人就是惹事鬼。」

  「就算是吧,」威廉森太太不慍不火地說道,「他惹的那些事也是一個女人夢想的呀。我就希望有人給我惹很多那樣的事呢。」

  安妮昂首挺胸,款款走出門去,威廉森太太快樂地哼起了小曲。

  沙利文太太並不懷疑昨夜馬廄裡生了匹小馬駒,但她還是願意親自去看看。她邁著方步朝馬廄走去,手裡極不情願地提著威廉森太太硬塞給她的一籃鬆糕。依著她的脾氣,她根本就不准邁克爾在坦普爾頓府宅的廚房裡混吃混喝下去了。

  她先抬頭看看馬廄上面的房子,看見門框新刷的油漆,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她想那不過是為了給人留下好印象罷了,施點小恩小惠,讓人相信他,然後就開始搞破壞,哼,他蒙得住別人的眼睛,可蒙不了她。

  她跨進馬廄(自從邁克爾到來之後,她從未到那兒去過),立刻吃了一驚。這地方整潔得就像是客廳,裡面乾草和馬的味道聞起來一點也不令人不舒服。馬科斯伸出頭來,在她肩膀上撞一下和她打招呼,把她嚇了一跳。

  「謝主隆恩,你大得真像棟房子啊!」可是馬科斯溫和的眼神又讓她笑了。她先四處望望沒人,便伸手撫摸馬光滑的鼻子。「好乖的孩子!是不是你玩的那些把戲讓孩子們津津樂道呀?」

  「他算一個。」邁克爾從母馬「產房」裡走出來。安妮趕快把手放下,心裡直罵目己沒有看清裡面居然有人。「怎麼樣,想不想考他—下?」

  「哦,不了,謝謝。」她身體僵硬得像根木樁,向前跨了一步。「這是威廉森太太給你的鬆糕。」

  「噫?」他接過籃子,拿出一個就吃,鬆糕還在冒著熱氣。他感激得禁不住想放聲大哭起來。「她真是位女神,」他口裡塞得滿滿地說道。「我想你不是那位小紅帽,給狼送好吃的來了吧,沙利文太太?」

  「童話故事你倒是知道不少,可那是位可憐的小女孩,而且她是在去外婆家的路上被狼攔截的。」

  「你改得正確。」他們互相瞧對方都不順眼,所以他又回到「產房」給母馬和她的小馬駒塗藥擠奶去了。

  「那馬樣子真不賴。」

  「嗯,它們兩個都好看。昨夜熬得辛苦,親親?」

  那地方一點也不像剛剛下過小馬駒。麥草乾乾淨淨的,母馬和孩子也都梳理得整整齊齊。勞拉走回廚房至今左右不過一個小時,看來這孩子確實一分鐘都沒有浪費。

  「看樣子,你也熬得很辛苦,邁克爾先生,我奇怪你怎麼沒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這兒事一完,我就呼呼大睡去。可先得給馬吃飯喝水。」他故意惹她生氣,就回過頭大笑著說:「想幫我一手嗎?」

  「我還要完成自己的事,你自掃門前雪吧。」她承認他掃得還真乾淨,愛整潔的習慣嬴得了安妮的尊重,可是……「你讓勞拉小姐在這兒呆了一整夜,你沒做什麼吧?」

  看到母馬和小馬都安頓好了,他滿意地走出來,繞過安妮一動不動的身體,開始準備飼料。「沒有,我什麼也沒做。」

  「那孩子需要休息。」

  「對,她不是正休息著嘛。」

  「她正在去蒙特雷的路上。」

  他停止了舀動,米粒從瓢中一顆一顆地漏出來。他轉身看著她。「不可想像,她一夜都沒睡!」

  「她今天上午和人家約好了。」

  「可她已經累壞了呀。」

  「我知道。」看見他煩燥不安的樣子,她有些詫異。

  「愚不可及!」他把瓢扔回糧箱。「做頭髮、修指甲,可以睡完覺了再去嘛。」

  「做頭髮、修指甲?」安妮厭惡地拍拍大腿。「你認為勞拉小姐是去幹這些事情,你才是愚不可及,你從來都是那樣愚不可及!她是去酒店上班,笨蛋!下午她還要到商店去上班。然後,如果能挺過來,她還要照顧孩子,還要——」

  「酒店、商店,」他回擊道,「都見鬼去吧!她休息一天,酒店、商店還是一樣轉!」

  「她向來恪盡職守,而且還要掙錢養孩子,不是嗎?學費,吃的,穿的,還有各種花消。」

  「坦普爾頓人又不靠工資生活。」

  「可勞拉靠。你以為她願意依靠家裡,那個沒心沒肺的狗雜種把她所有的錢劫走後,你以為她願意去向父母哭訴?」

  「你說什麼,把她所有的錢都拿走?」

  「好像你不知道似的。」她哼哼鼻子。「好像大瑟爾、蒙特雷,以致卡梅爾所有人都不知道似的,那個男人與她離婚前,把他們的存折、股票、債券全部洗劫一空!」

  「裡奇韋,」他眼睛陰沉沉地閃出一道殺氣。「幹嗎不弄死他?」

  安妮倒抽了一口氣。不過,在這一點上,即使他是無賴,她也同意。但她猛然覺得自己說得已經太多了。「憑我的身份,我不該和—個馬伕說長道短的。」

  「我不是馬伕,和我說話你不會丟身份。他們為什麼要讓裡奇韋逃之夭夭?喬希可以行動,坦普爾頓家族也完全可以要他的小命嘛。」

  「這是勞拉小姐的事,也是她的選擇。」安妮和上雙手,閉上嘴巴。

  「那就怪了。」他把糧食端給耐心等著的馬科斯。「她家裡一定有錢給她。她有房子,有僕人,過著這種生活的人,誰還在乎一點點錢呢。」

  安妮不屑地哼了—聲。「勞拉小姐的經濟與你無關,邁克爾。如果你想軟拖硬磨,讓她施捨一點錢給你,你就找錯了地方。」

  她看見邁克爾的臉陰黑下去,顯出怒不可遏的神色,但終於控制住沒有爆發出來。她預料到他會暴怒,但沒想到他居然會控制住。

  「警告得好!」說完,他轉身餵他的馬去了。

  他沸騰的怒火下面是傷心嗎?不,她不相信他這樣的人也會受傷。但是如果她真的錯了,要把自己的話收回,那是什麼樣的滋味啊。她咬咬嘴唇。「你幹你的,我走了。」

  她走的時候,他還在準確地稱量著飼料,突然,瓢從他手中飛了出去,崩地一聲撞在牆上。斷成兩半。有幾匹馬不安地動了動。馬科斯也不再吃了,朝外面張望,瞪著自己的主人。

  「去他媽的!」邁克爾自言自語道,手在臉上擦了擦。「我還有好多事要做呢。那個該死的女人應該睡覺啊。」他撿起那只瓢,又扔出手去,然後去找了一隻新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4-10-4 00:38: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下午兩點鐘的時候,又—輪疲倦向勞拉襲來。她感到腳像踩在棉花上一樣飄飄欲仙,空氣如水一般在四周軟軟地流動。

  她已經會見了作家聯合會會議主席,並最後一次告知屬員,客人將在未來兩天內進駐酒店。她還再三和大堂經理檢查了各個環節。維護、運輸、酒水、房間、保安等等。

  一點鐘,她喝了杯咖啡,吃了塊巧克力,就匆匆趕往普雷頓斯店。早上勞拉剛洗完澡,凱特就歇斯底里地打來了電話。

  「紫色!變紫了!我懷上嘍。拜倫,快把我放下來。勞拉,你聽見沒有?我要生小孩啦!」

  她聽見了,她們一起大笑著,笑出了眼淚。現在凱特正夢遊一樣,在商店裡來回踱步。

  「要是個女孩就叫吉妮慧爾怎麼樣?」凱特作思考狀。「拜倫家有個傳統,從文學怍品裡選名字。」

  「吉妮慧爾是個沒有道德的丫頭,」瑪戈評道。「她居然嘲笑丈夫的好朋友,不過如果你們喜歡那種——」

  「我一向喜歡阿瑞爾,」勞拉插嘴說道。「《暴風雨》裡面的。」

  「阿瑞爾?德?威特。」凱特從口袋裡掏出筆記本,把這個名字記了下來。名字是個嚴肅的問題,她想,必須考慮到各個方面,念起來得順耳,寫起來得順手,感覺起來得對頭。「嗯,嗯。」勞拉說的這個名字絕對是可以用的,「不錯。」她把眼鏡放回口袋,看了看勞拉。「勞拉又打瞌睡了。」

  「我沒有。」勞拉猛地抬起垂下的頭,定了定神。她們剛才在談論什麼來著?「名字,」她脫口而出,像在回答一道搶答題。「文學作品裡女孩的名字,海絲塔、朱利葉、德利拉。」

  「回答正確,獎勵家庭影院一套。」凱特揚揚眉頭。「想進入第二輪搶答嗎?獎品是檀香山一遊。」

  「太有趣了。」勞拉好容易才忍住沒像頑皮的孩子那樣去揉搓眼睛。「我選朱利葉。」

  「我將把你的答案遞交給尊貴的裁判組討論。勞拉,躺下睡覺前,你可以選五個答案。」

  「我們的大肚子夥伴眼神無光,」瑪戈插言通,「只有她明白過分勞累有什麼後果。你幹嗎不到後邊去小小地休息一下?」她一邊擦著玻璃製品,一邊打量著勞拉。「與邁克爾共度一夜注定要把女人的精力吸乾啊。」

  勞拉後退一步,四下看看有沒有顧客可以聽見她們的談話。「我給你講過,我和他是在接生一匹小馬駒,不是在被窩裡撕咬。」

  「那只能證明你本末倒置。凱特,那邊有個顧客需要你。」瑪戈朝一位看著煙盒的男人點點頭。「他在看你呢。」凱特離開後,她加了一句。

  「顧客在看我?」

  「邁克爾,勞拉,是邁克爾在看你。如果你不對著他看回去,你就該去配副眼鏡了。」

  「我沒有時間去……好啦,也許我已經看了。」

  瑪戈把一隻玻璃酒杯放好,轉過身去。終於有了進展,她想道。「他要是再進一步,你有沒有準備?」

  勞拉長出—口氣。「他想做——他想要我。」

  「想不到啊,想不到。」

  「哦,我是說,他那樣講過,就是那樣。對這種話,你怎麼回答?」

  「有許多種辦法呀,我都試過。」瑪戈用手指彈了彈臉頰。「你想要我瑪戈的哪—種伎倆?」

  「我要的不是伎倆,」勞拉的腿一陣陣發軟,便在櫃檯後面的凳子上坐下。「瑪戈,我一生只跟一個男人睡過,我和那個人做了十年的夫妻。伎倆也好,方法也好,答案也好,我都沒有。」

  「沒有伎倆對你或許不是壞事。但每個女人都有方法,我想你還有答案呢。現在回答這個問題,他對你有吸引力嗎?」

  「有,可是——」

  「答案是有。」瑪戈打斷她,眼睛留意著在另一邊挑選首飾的兩位顧客。「你是個對自己負責的成熟的單身女人,被一個魅力十足的成熟的單身男人吸引住了。」

  「如果人是兔子,那樣就夠了。」

  「人也夠了呀。勞拉,百分之百的事情是沒有的,這點你也知道。誠然,你可能受到傷害,但你也可能收穫幸福。至少你可以檢查自己還剩多少油嘛。」

  勞拉大笑起來,搖著頭說:「性愛對你來說總是很容易的事。」

  「這個我不否認,但我並不覺得那值得吹噓。」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我曾經和不止一個男人睡過覺,他們有些最後和別人結了婚。有時候我很在意,有時候不。」她現在可以把那一切拋在腦後,沒有遺憾,也不自責,因為她明白,正是過去的那些事才讓她走到了今天。「喬希才是我真正的惟一。」

  「那是因為你們都愛著對方。」勞拉平靜地說道。「邁克爾和我之間還談不上愛情,只是慾望而已。」

  「慾望有什麼不對?」

  「平日裡我知道慾望不對,可當他把手放在我身上,或者吻我的時候,我又都忘了。」

  在瑪戈看來,那個現象好極了。「然後呢?」

  「然後我就想要,我從來沒想得那麼厲害。那種感覺來得太突然,太強烈,」她不安地欠了欠身子——即便是想到那件事也讓她怦然心動。「一點都不舒服。」

  「萬歲!」瑪戈哈哈大笑起來,身子向前傾了傾。「走出來,勞拉,選個晚上到馬廄去騷擾騷擾他!」

  「好,我已經打算那樣幹了。不過,這件事情,我真的需要一些明智的建議。」

  「明智?考慮退休計劃時才需要明智!」

  「小姐,」一位顧客喊道,「請把這口大頭針拿給我看看。」

  「來啦。」瑪戈拿起鑰匙走過去。「喔,你欣賞那口針?品味不凡嘛。我是在洛杉磯一次地產展銷會上找到它的,據說以前它是某位著名詩人用過的東西呢。」

  勞拉掃了—眼商店,發現她們都在忙著,但並沒有忙得不可開交。也許她真可以忙裡偷閒,小睡一覺。她滑下木凳,朝—位顧客走去,問她要不要買點什麼,心裡直希望她說不。正在這時,門打開了。

  「彼得。」地全身—下子僵硬起來。

  「我給你酒店的辦公室打過電活,他們告訴我上這兒找你。」

  「哦,我每天下午都在普雷頓斯店。」

  「真有意思啊。」以前他從沒來過普雷頓斯店,故意裝著對前妻開的這爿小店不感興趣。現在既然來了,他就慢慢地,認真地把商店打量了一番。

  坎迪說商店是一堆亂七八槽的二手貨垃圾,這並不十分準確。不過考慮到未婚妻對勞拉和她合夥人的態度,她那樣講也在預料之中。

  儘管如此,他仍然沒有料到商店竟是那麼有吸引力,擠滿了錢包鼓鼓的顧客和旅遊購物的人。他沒料到,連自己也喜歡上了外面的展品,對裡面的商品更是躍躍欲試。

  「如何?」她看出了他的心思,「覺得怎麼樣?」

  「與眾不同,不是嗎?完全給你換了種節奏。」他又看她一眼,心想她還是那樣穩重可愛。奇怪啊,他以前從來不敢相信,勞拉或者她的任何一個朋友能有那個膽量、資金、想像力來幹自己獨立的事業,而且幹得那麼漂亮,那麼成功。

  「不存在換不換節奏的問題。」她不想讓他們互相打量的眼神掃自己的興。「這本身就是我的節奏。」

  「你一定很喜歡這種消遣吧?」

  「這是事業,彼得,不是消遣。」她幹嘛要指望他理解普雷頓斯店?他連自己的妻子都從未理解過。她想,他對新選的妻子或許要好得多吧。「你不是來給坎迪買禮物吧?她一向不大喜歡我們的東西。」

  「不是,我來是有話對你說。」

  他再次環顧四周,看見了彎彎曲曲的樓梯和露天陽台。突然他看到了瑪戈,她正冷冷地看著他,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之情。他當然不願忍受一個僕人之女對他無聲的辱罵。

  「你有辦公室嗎?我們可以到你私人辦公室去談。」

  「這兒的地方都用來堆放商品了。」辦公室當然有一間,但她不想在商店裡和他談話。商店裡大家的,不應該被一些個人問題玷污。「我們幹嘛不出去走走?瑪戈,我呆會就回來!」

  「隨你的便。」瑪戈對彼得刻薄地一笑。「別忘了代我們向你未婚妻問好喲,彼得。你和她好般配,我跟凱特真為你們感到高興。」

  「你們這樣想,坎德絲準會覺得……受寵若驚。」

  勞拉沖瑪戈搖搖頭,否則她就說出一句更難聽的話了。「就一會。」說完,她自己打開門,在走廊上等彼得出來。

  他不喜歡坎納利大街,他認為那裡有一種狂亂的氣氛,擁擠、嘈雜,做什麼都不方便。「這兒一點也不隱秘,勞拉。」

  她面帶笑容,看著人行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忙忙碌碌的家庭和混亂不堪的車輛。

  「人群中是最隱秘不過的地方了。」她連問都沒問他一聲,就走到路欄處,等待車輛斷流。「我們覺得這地方還有許多附帶的好處。去碼頭的人,看完水族動物園的人都要跨過我們商店。」

  一陣微風吹過,她把頭髮向後輕輕捋了捋,跨過街道,向海邊走去。「還有,時不時放個假,出來看看海水,喂喂海鷗,當然也是件令人愜意的事情。」

  「成天在海上胡思亂想,生意這艘船是要沉底的。」

  「我們幹得很好。」她靠在鐵欄杆上,任目光掠過波浪和帆船。一個小女孩坐著,身旁放一袋餅乾。海鷗翩翩飛來,一個一個落在小女孩的膝蓋上,惹得她大聲歡笑起來。「你想說什麼呢,彼得?」

  「和你談談阿里和凱拉。」

  「好啊。」她轉邊身來看著他,背靠著欄杆。「阿里在學校學得很好,成績出眾,我想你一定很高興吧。凱拉數學有點小問題,不過我們正設法幫助她。」

  「那不是我想——」

  「對不起,我還沒說完。」她知道他不感興趣,但她已經停不下來了。「去年十二月,阿里在她芭蕾舞訓練班排演的《胡桃夾子》裡演了克拉拉。演得非常好,可演完後她大哭了一聲,因為她爸爸答應去看她演出,卻沒有去。」

  「我講過,那是與我時間衝突了。」

  「噢,是嗎?凱拉演了一隻老鼠,你去不去她都不是很在乎。我相信阿里會繼續會學舞蹈,凱拉對舞蹈失去了興趣,但她的畫卻畫得越來越好了。她們倆現在都正跟邁克爾學騎馬。凱拉幾周前感冒流鼻涕,但對她的學習沒有太大影響。對了,我還給她們弄了一條小狗,兩隻小貓咪。」

  他等她停下來。「你說完了沒有?」

  「還多著呢。她們都很活躍,都正處於生長發育期。這是我今天想說的最重要的兩點。」

  「我來這兒是希望和你平心靜氣地討論,不要用辱罵來招待我,勞拉。」

  「我一點也沒有辱罵你的意思,彼得,相反,我還可能答應你的要求。」

  他煩躁地晃了一下,好像有人撞到了他的肩膀。「我和坎迪八周後就要在帕姆斯普林斯結婚了,阿里和凱拉應該去參加婚禮。」

  「你這是要求她們,還是邀請她們?」

  「我們希望孩子們能去那兒,坎迪正在安排她的孩子參加。婚禮的前一天,她的女僕帶他們去,阿里和凱拉可以跟他們一塊去。」

  多麼平心靜氣,她想道,可又是多麼冷淡啊。「你想讓坎迪的女僕送他們去,然後又一樣送回來,是嗎?」

  「這非常明智,非常方便嘛。」

  「而且一點都不佔你的時間,對不對?」他剛想開口說話,她舉起一隻手。「真抱歉,我累了,情緒也不夠好。孩子們能去,她們一定很高興。如果晚上願意打電話——」

  「晚上我還有安排,我看沒有必要把說過的事又說一遍。」

  她轉過身去,再一次眺望大海。她願意把自己的怨恨埋在心裡,再作一次努力讓女兒得到她需要的東西。「彼得,阿里很傷心,很迷惑,也很害怕,你不大去看她們,也很少給她們打電話,她感覺你已經拋棄她了。」

  「這一點我們以前已經談過了,勞拉。」現在又聽她說一次,他認為自己已經是十足的耐心了。「當初要離婚的是你,現在好啦,婚也離了,她還有足夠的時間去調整嘛,我還要考慮我自己的生活吧。」

  「可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孩子們?」

  他不耐煩的看看表。只有十分鐘了,不能再拖。「在那方面,你總要我勉為其難。」

  「不是方面,她們是孩子!」

  她飛快地轉過身來,強忍住內心的憤懣和不滿,緊盯著他的臉。那是一張英俊的臉,她想道,那麼酷,那麼不動聲色.那麼完美無缺。

  「你不愛她們,對不對,彼得?你從來都沒有!」

  「我不願像你那樣慣她們,寵她們,並不等於我沒盡責任吧。」

  「不要答非所問。」她自己也沒想到,她把一隻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彼得,這兒就我們兩個人,我們不妨都敞開心扉,把事情說清楚後,找們就沒有必要再在同一個問題上作無謂的糾纏了。」

  「不要忘了,在同一個問題上糾纏的是你。」

  「好,就算是我糾纏吧。」此時與他爭辯毫無用處,她想通了,太累太煩了。「我只想明白—件事,我需要明白。這件事與你我沒有關係。她們是孩子,我們的孩子,可我就不理解你為什麼不想要她們呢?」

  好一段時間,他沒有回答,只看著手臂上的那隻手。非常細膩,他從來都覺得細膩很有吸引力。可是那雙手的細膩下面卻蘊涵著鋼鐵般的堅強,這又讓他非常不安,非常失望。

  如果今天他們能把這件事情做個了斷,她也許就不會一再要求他改變計劃做她想做的事情了。

  「我不是做父親的料,勞拉。我認為那不是什麼缺點,只是個事實罷了。」

  「好吧。」儘管她的心在隱隱作痛,她還是點點頭。「我同意你的觀點,可是,彼得,你終究是個父親啊。」

  「你對那個詞的定義與我的定義有本質的不同。我盡到做父親的職責了,」他語氣生硬地說道,「你不是每月都收到孩子的撫養金了嗎?」

  那些錢都已存入了銀行,作為孩子將來上大學的基金,離婚前存的那份基金已被他盡數拿走。「就那些嗎?做父親僅僅是承擔經濟負擔和完成義務嗎?你覺得就沒別的了?」

  「我不是一個寵愛孩子的父親,從來都不是。以前我想過對男孩可能要好些,我想要男孩。」他雙手非常講究地一攤。「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我們沒有男孩,我也不想要更多的孩子了。坎迪的孩子有人照顧,又懂禮貌,不需要我費心。我認為阿里和凱拉也不需要我費心,她們在你那裡過得蠻好,蠻舒服嘛。」

  勞拉心裡升起一股惋惜之情。「這麼說.你不愛她們。」

  「你希望我和她們建立起感情,可我就是做不到。」他歪著頭看她。「讓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勞拉。她們更像是你們坦普爾頓的人,而不是我裡奇韋的人,她們更像你,不像我。那都是事實吧?」

  「這都是可以改變的。」她輕聲道。「她們多麼漂亮,簡直是奇跡啊。她們可以給你帶來很多快樂,可惜你得不到了。」

  「我們現在這樣,不是更好嗎?當初你—個勁地鬧離婚,開始我還很氣憤,因為離婚讓我丟掉了我辛辛苦苦在坦普爾頓集團裡掙得的地位。可是最近幾個月我漸漸明白了,我們離婚是必然的。其一,我願意經營自己的酒店,喜歡那種挑戰;其二,坦白地說,坎德絲那種女人更適合我的需要和本性。」

  「那我祝你們幸福,真心的。」她聲音有點顫抖。「你是真心要孩子們去參加婚禮嗎,彼得,或者只是一種形式?」

  「如果她們不想去,要找個借口還不容易嗎?」

  「那好吧,我去和她們談談,讓她們自己拿主意。」

  「我希望這個週末前能聽到你的消息。如果你沒別的事,我馬上還要去見個人。」他回頭朝街道另一邊看了一眼。他們之間的老賬已經清得差不多了,他覺得應該表現出寬宏大量的氣度來。「你那爿商店相當不錯,勞拉,我希望你在那兒能夠成功。」

  「謝謝你,彼得。」她說。他轉身準備離開。他們的周圍人流如織,可她一個也不在乎。她突然回憶起一個美妙的夜晚,月光朗朗照在涼亭上,花香四溢,她滿懷美夢的憧憬。「你愛過我嗎?我想知道,我也要考慮自己的生活了。」

  他看著她。她背對大海站著,陽光下她的頭髮閃閃發亮,面色顯得蒼白柔弱。他本不想告訴她實情,但話語脫口而出。

  「不,不,我沒有愛過你,我只需要過你。」

  她點點頭,轉身面對大海。她的心碎了,再一次碎了,片片隨風飄向大海。

  她一回到商店,凱特就衝過來。「上樓去!」

  「什麼?」勞拉又乏又悲,神志有點不清了,由著凱特把自己拖上樓梯。

  「上樓睡覺去!」

  「可商店還開著呢,休息室——」

  「今天我們暫停營業。」到了休息室,凱特將她推到大床上光潔的綢緞被子中,彎下腰把她的鞋一把脫掉。「鑽進被窩蒙頭睡一覺。不要想任何事情,什麼都不要!不管那個臭爬蟲說了什麼,都不要放在心上!」

  真奇怪啊,勞拉想道,她眼前的一切都縮成為一個亮點,亮點的周圍卻是一片灰暗,就像關閉中的電視屏幕。「他從來沒愛過她們,凱特。這是他親口對我講的。他從來沒愛過我的寶貝,也從來沒愛過我。」

  「把他忘了。」凱特心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不要再想,睡覺吧。」

  「我真替他難過,替我們母女難過。噢,我累壞了。」

  「我知道,我知道,親愛的,躺下。」像母親關心她生病的孩子一樣,凱特小心翼翼地把被子給朋友蓋上。「睡吧,」她坐在床邊,握著勞拉的手。

  「過去我經常夢想的未來是多麼完美,多麼可愛啊。」

  「噓——」勞拉的聲音漸漸聽不見了,凱特自言自語道,「夢想點別的吧,找一個新的夢境。」

  「她睡著了嗎?」瑪戈在門口問。

  「嗯。」凱特抽動鼻子,擦了擦眼睛,她想到了懷著的孩子,想到了與她朝夕共處的丈夫,他深愛著她和未出世的叫孩子。「我恨該死的彼得•裡奇韋!」

  「我同意!」瑪戈走進來,把一隻手放在凱特的肩膀上。「她回來的時候,看上去真是……悲痛欲絕。他惹她那樣傷心,我真想宰了他!」

  「我同意!」凱特附和道。「她會沒事的,我們來幫她!」

  回到家的時候,勞拉還是感到昏昏沉沉的。她想好好地洗個熱水澡,然後鑽進涼涼的,柔軟的被窩,睡它個天昏地暗。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想看到孩子們,她急切地想看到她們。

  不出所料,在馬廄那裡她找到了她們。先是邦戈叫一聲,伸著舌頭飛跑過來,在她腳跟前一個急停,馬上屁股立地,抬起前爪。

  「這是幹嗎?」勞拉覺得有趣,彎下腰和它握手。「玩把戲呀。邁克爾一直在教你。你還能幹什麼,嗯,可以躺下去嗎?」

  它馬上擺出匍匐在地的姿勢,抬起頭等待誇獎和餅乾。

  「會打滾嗎?會裝死嗎?」

  「我們正在訓練它做那些事情。」邁克爾走過來,餵了邦戈一塊餅乾。「它表演後,總得給它點東西吃。」他對勞拉說。

  「孩子們一定高興得很吧。」

  「她們正教它打滾,它進步很快。」這時他們的目光相遇了,他看見她眼睛下面的黑圈。「你剛回來?」

  「嗯,我過來看看孩子們,也想看看小馬駒,她怎麼樣?」

  「她好極了,好得無法對你講。」壓抑了一天的氣惱突然爆發出來,他粗魯地繼續道,「你有病嗎,沒有睡覺卻去工作一整天?你要是在車裡打個盹,非得撞死不可!」

  「我約了人家的。」

  「約會算個屁!勞拉,這是什麼狗屁,讓裡奇韋把錢全部拿走,你做兩份工作來持家?」

  「小聲點。」她急忙看看他的身後,沒見到孩子們,也沒聽到她們的聲音,這才放下心來。「我不管你是聽誰說的,只是這與他們無關,也與你無關。我不想孩子們聽到這件事。」

  「這與我有關!你為了幫我,整夜沒睡,然後歪歪倒倒地出去,好像我隨便出口氣就可以把你吹倒似的。」他把她拽起來。「我原來想,你出去不過是去商店玩玩,辦公室逛逛,然後就去做頭髮。」

  「所以你錯了,是不是?不過,我去做什麼也與你不相干。現在請告訴我,孩子在哪兒?」

  幫又幫不了,擋又擋不了,他氣得全身發抖,只好無奈地聳聳肩,腳跟一轉,「在牧場。」

  「就他們倆?」她撒腿朝馬廄奔去,腦中閃過各種悲慘的場面。當在牧場看見女兒時,她驚駭得連擔心都忘記了。

  她的女兒正興高采烈地騎著馬轉圈!

  「我還沒讓它們鑽火圈,做小跳呢。」邁克爾面無表情地說。這個女人,他想,真是好哄啊。「那是下周的課程。」

  「她們太棒了!」她抓住他的手臂,眼睛盯著自己的女兒,他心中的不快一下子煙消雲散。「阿里可以騎馬小跑了,瞧她那姿勢多穩健!」

  「不是給你講過嗎,她天生是騎馬的。凱拉,」他喊了一聲,「腳跟朝下!」

  她那雙小鞋立刻動了一下,然後和小狗一樣抬起頭來等待誇獎。「媽媽,看呀,我會騎馬啦!」

  「你真的會啦!」勞拉激動地跑向籬笆,一隻腳鉤著下面的橫木。「你們倆的樣子瀟灑極了。」

  阿里昂著頭,騎著馬一路小跑過來,輕輕停在勞拉跟前。「這匹馬叫苔絲,今年三歲。邁克爾先生說她是匹很好的跳馬,他要教我學。」

  「她真的很漂亮,阿里,你騎著她的樣子也很漂亮。」

  「所以我想要她。我可以用自己的錢買下她,我可以從我的儲蓄中取錢。」她的眼睛一斜,像在挑戰。「那是我的錢。」

  曾經是你的,勞拉不無疲倦地想道,可被彼得連大學基金—起拿走了,她才剛剛準備開始去補上那筆錢。「養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阿里。只是買來還不行,關鍵是要照顧哩。」

  「我們有馬廄。」她夢想這件事情已經幾天了。「我可以餵養她,可以用自己的錢來買乾草。買吧,媽媽。」

  一陣頭疼裹著倦意向她襲來。「阿里,我現在無法給你確切的答覆,等一等,我——」

  「那我去問爸爸。」阿里嘴唇顫抖著猛地抬起頭。「我打個電話問問他。」

  「你當然可以給他打電話,只怕他不想管你。」

  「你小的時候就有馬,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可現在你老是叫我等等等,你根本不懂有些東西對我很重要,你根本就不懂!」

  「好吧,行啦,我現在不想和你爭。」她已經聽到第一聲轟鳴,感覺腦子都要炸了,便轉身走開。

  「阿里,你下來!」邁克爾伸手去拉馬籠頭,阿里抬起憤怒的眼睛看看他。「下馬,現在!」

  「可課還沒上完呢。」

  「不,這一課你上完了,現在要給你上另一課。」她腳剛落地,他就將馬繩往籬笆上一套,然後把她提起來放在馬旁邊的欄杆上,這樣他就可以平望著她了。「你以為你有權那樣子跟媽媽說話,是不是?」

  「她不聽——」

  「不——是你不聽,你自己還不明白。可我聽了,想不想知道我聽到了什麼?」他把她垂下的頭抬起來。「我聽到一個嬌生慣養、忘恩負義的臭丫頭片子衝她媽媽瞎嚷嚷!」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睜大了淚水汪汪的眼睛。「我不是臭丫頭片子。」

  「你那樣子不是才怪呢。你以為你打個響指,什麼東西都要招之即來,要是沒來,或者來慢了一點,你就可以大發脾氣了?」

  「那是我的錢,」阿里怒氣沖沖地說,「她沒有任何權利——」

  「錯了,她有一切權利。你媽媽剛剛下班回來,她拚死拚命地工作,就是要你們吃得好,穿得好,進一流學校,上各種訓練班。」

  「我生下來就住這兒。她沒有必要上班,她天天就是想出去。」

  「睜大眼睛看清楚點!」他承認自己以前也沒有看清楚,「你這麼大了,又不傻,還看不見她累成什麼樣子了嗎?」

  眼淚終於流了出來。「是她要離婚的,是她趕他走的!」

  「我猜,她那樣做就是要讓你痛苦嘍?」

  「你不明白,沒有人明白!」

  「屁!我明白著呢,否則我就狠狠地揍你一頓了。」

  「你不敢打我!」

  他身子往前一傾。「打不打賭?」

  這太可怕,太不可思議了,她緊緊閉上嘴,沒有說話。

  「眼光不錯呀,」他點點頭,「可那匹馬不賣給你。」

  「可是,邁克爾先生——」

  「而且,不給你媽媽道歉,就不歡迎你到馬廄來了。你要是膽敢再和她頂嘴,你就要挨一頓狠打!」他把她人籬笆上抱下來放在地上。

  阿里腳剛落地,就緊握雙拳放在腰上。「你不能命令我做任何事情,你不過是個房客。」

  「誰是老大?」他平心靜氣地跨過籬笆,看他的馬去了。「現在,裡奇韋女士,請你馬上離開我的地盤。」

  「我恨你。」阿里的聲音帶著哭腔,但仍然很有感情。「我恨每一個人!」

  她飛奔而去,邁克爾撫摸著馬。「呵,我知道那種感覺。」

  「你吼她了。」

  他退了一步,看見凱拉還騎在馬上,一雙驚奇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居然忘了旁邊還有位聽眾。

  「沒有人吼過她,有幾次媽媽吼了她,但後來都給她道了歉。」

  「我不給她道歉,這是她自討的。」

  「你真要打她嗎?」凱拉灰色的眼睛一閃一閃的。「如果我做了壞事,你也要打我嗎?」

  她問得那樣天真,那樣惹人憐愛,邁克爾的心一下子軟了。他把她從馬鞍上抱下來,緊緊抱住她。「我要把你屁股打腫,」他輕輕拍了她一下,「讓你一周都坐不了板凳。」

  她把他抱得更緊了。「我愛你,邁克爾先生。」

見鬼,他都做什麼啦?「我也愛你。」真好笑啊,他意識到,這還是他平生第一次對女士說出這幾個字呢。「我對她凶了點。」他喃喃自語道,阿里悶悶不樂的臉龐浮現在他腦海中。他的心感到了一絲愧疚。

  「我知道她要上哪兒,氣瘋的時候她經常到那兒去。」

  他應該由著她去,他在心裡說道。他應該不去管她。他應該……去它的應該吧!「走,我們去瞧瞧!」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4-10-4 00:39: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阿里又羞又氣,跑過草坪,穿過紫籐覆蓋的棚架。沒人理解她,沒人在乎她。沿著兩旁鋪滿了芙蓉花和夜來香的石頭小徑,她奮力跑去,頭腦中不斷迴響著這些想法。

  她也不在乎,不在乎任何事,任何人。沒有什麼能讓她在乎。她衝出如蔭的紫山,跑進陽光斑駁的涼亭,裡邊有大理石長凳,中央還有個形狀酷似水芋的噴泉。

  她只顧埋頭向前衝,沒料到腳下一滑,抬頭一看,跟前的情景把她嚇呆了。

  這是她的地方,需要獨處時,她就來到這裡,思考、計劃,或生悶氣。她以前從不知道媽媽也上這兒來,儘管她知道懸崖這地方對媽媽來說非同一般。然而此時媽媽就在這兒,坐在一條大理石長凳上,正嚶嚶地哭著。

  她從未見到媽媽這樣哭過,雙手掩面,肩膀不停地抽動,哭得那樣傷心,那樣無助,那樣絕望。

  她一直以為媽媽是個堅強無比的女人,但現在她卻看見媽媽大哭不止,好像心裡有無窮無盡的悲傷。都是我,阿里抽了口氣,想道,都是我!

  「媽媽!」

  勞拉猛地抬起頭,從凳子上驚跳起來,努力想站住。迷失了,心碎了,她又坐了下去,太疲倦,太傷心,全身軟綿綿地沒有沒有力氣。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真的不知道,我再也忍不住了。」

  惶恐、恥辱,這些她半懂不懂的情感突然衝上她的心頭,那麼猛,那麼快,阿里奔過去,沒等媽媽反應過來,就一把抱住了她。「對不起,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紫山樹下,凱拉抓住邁克爾的手。「媽媽在哭,媽媽哭得好傷心啊。」

  「我看見了。」看著她哭,聽著她哭,他心如刀割,但毫無辦法。「會好的,寶貝。」他把凱拉抱起來,讓她貼著自己的肩膀。「她們需要哭出來,就是那樣。我們走吧。」

  「我不想她哭。」他抱著她離開時,凱拉抽著鼻子說。

  「我也不想,但有的時候哭一下有好處。」

  她向後仰了一下,知道他會抱住她的。「你有哭的時候嗎?」

  「不,我只做男人才幹的傻事,說髒話,或者砸東西。」

  「說了砸了,你感覺就好些了嗎?」

  「通常是。」

  「現在我們可以去砸東西嗎?」

  他衝她大笑起來。老天,這孩子!「當然可以。走吧,我們去找些好東西來砸,不過我還要說髒話喲!」涼亭處,勞拉緊緊抱著女兒,輕輕地搖著她。安慰別人,往往也能安慰自己。「沒事,阿里,沒事。」「不要討厭我,媽媽。」

  「我永遠都不會討厭你的,不論發生什麼。」她略略抬起女兒淚流滿面的臉龐。這是她的寶貝,她想道,心裡交織著愛憐、愧疚和悲傷。她的第一個孩子,她的財富。「我愛你,阿里,我真的愛你,沒有什麼能夠改變。」

  「你不再愛爸爸了。」

  勞拉的心又縮緊了。為什麼要她接受就那麼難?「是的,我不愛他了。可那是兩碼事,阿里。我知道這不容易理解,可那的確完完全全是兩碼事。」

  「我現在明白他為什麼走了。」阿里努力不哭出來。她已經惹媽媽哭了,這是她做過的最糟糕的事情。「那都是因為我的錯。」

  「不。」

  勞拉緊緊地捧起阿里的臉。「不,不是因為你的錯。」

  「是我的錯。他不喜歡我,我努力想做好,想讓他留下來愛我們,可他不想要我,所以他走了。」

  她以前怎麼就沒有看到?勞拉想,怎麼誰也沒有看到?「阿里,事情不是那樣的。離婚令人傷心,令人遺憾,但人們還是在離婚。我和你爸爸離婚是因為他,因為我。你知道,我對你是不說謊的,阿里。」

  「不,你說謊。」

  勞拉驚異地回過頭來。「阿里?」

  「你的確不說謊話,可你喜歡找借口,那與說謊是一樣的。」她咬著嘴唇,生怕媽媽又哭起來,但她想把話說完。「你經常給他找借口。你說他是想來看排演的,只是要去見個重要的人,你還說他也想和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去公園或其他地方,但是他太忙。可這些都不是事實,他根本就不想去,他不想和我一起去。」

  噢,上帝啊,保護孩子怎麼可以帶來這麼多的傷害?「那不是你的原因,不是你的原因,阿里,也不是凱拉的原因。我向你保證,不是你說的那樣。」

  「他不愛我。」

  她該怎麼說才好呢?她撫摸著阿里亂蓬蓬的頭髮,心中惟願她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最恰陸當的。「你可能不大容易理解,有此人天生就不會做父母。也許他們想做,也喜歡做,可就是不會做。你爸爸從來就沒有意要傷害你和凱拉。」

  阿里慢慢地搖著頭。「他不愛我。」她平靜地說道,「不愛凱拉,也不愛你。」

  「如果他不像你希望的那樣愛你,那不是你的錯,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麼,你是或者不是什麼。那也不是他的錯,因為——」

  「你又要找借口了。」

  勞拉沒有說下去,她閉上眼睛。「好吧,阿里,不找借口了。」

  「你後悔生我了嗎?」

  勞拉一下把眼睛睜開。「你說什麼?後悔?噢,阿里。」這個問題答起來要容易多了。「你知道嗎?當我還是個女孩子,比你大不了多少的時候,我就常常夢想著有一天要因相愛結婚,建立一個家庭,生幾個漂亮的孩子,看著他們長大。」

  她將女兒的頭髮從淚水沾濕的臉龐上拂過,嘴角泛出一絲笑意。「不是所有的夢都像我當初想像的那樣一一實現了,但是最好的那一部分已經變成了現實。我夢想中最好的那一部分,也是我生活中最好的部分,就是你,就是凱拉啊。這是我最最真實的心裡活。」

  阿里抬手抹去臉上的眼淚。「我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心的。」

  「我知道。」

  「我那樣說,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會走開,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會走開。」

  「是那樣。」勞拉笑著用手指輕輕撫摸阿里的臉。「所以你老是找我的茬兒。」

  「我心裡感到不舒服,就想是你的錯。」她哽咽了一下,繼續說道,「他和別的女人睡覺沒有?」

  有的人會覺得這個問題沒有什麼,但勞拉卻是大吃一驚。「你在哪兒聽說這種話的?」

  「學校。」阿里的臉騰地紅了,但她沒有轉移目光。「聽高年級女生說的。」

  「你——或者高年級女生——都不應該談論這種事情。」

  阿里咬咬嘴唇。「他一定睡了。」她點點頭,站起身來,似乎一下子長大了許多。「那是錯誤的。他傷害了你,所以你就叫他走了。」

  「我要求離婚有很多理由,阿里。」說話要謹慎啊,勞拉提醒自己。看著她寶貝的眼中帶著過分成熟的眼神,她的心都碎了。「可是你和你的朋友們一個都不應該議論。」

  「我是在和你說話呀,媽媽,」阿里說得那麼簡單,勞拉—時無言以對。「那不是我的錯,」她繼續說道,「也不是你的錯,那是他的錯。」

  「對,當然不是你的錯。但婚姻是兩個人的事,阿里,婚姻破裂也是兩個人的責任啊。」

  不,阿里仔細看著媽媽,想道,並不總是這樣的。「你和別的男人睡覺沒有?」

  「沒有,當然沒有——」勞拉頓了一下,她怎麼可以和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討論自己的性生活呢?「阿里,你完全不應該提那個問題的。」

  「欺騙也不應該。」

  勞拉揉揉眼睛,又感到一絲倦意。「你太小啦,還不會判斷是非,阿里。」

  「你是說,欺騙有時是對的嘍?」

  糟了,這個十歲小女孩的邏輯和價值觀把她給牢牢地套住了。「哦,哦——欺騙是不對的。」

  「他還把我們的錢都拿走了,對不對?」

  「噢,老天!」勞拉站起來。「不要去聽那些閒言碎語,既無聊,又難聽。」

  她現在明白了,阿里想,明白了學校裡女生們為什麼偷偷地笑,大人們為什麼竊竊私語,還有所有的人為什麼用可憐的目光看她了。「所以你只好出去上班。」

  「不是錢的原因。」她不願讓阿里那樣想下去。「我出去上班是因為我喜歡,我開商店也是因為我喜歡。坦普爾頓酒店一直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瑪戈和凱特也是。有時我工作很苦,很累,但我感覺很好,而且我幹得也很出色。」

  她吸了口氣,努力把話說得合情合理。「比方說,你演出排練結束之後,你是不是感到很累?但你毫不在意。當你跳得很好,也知道你跳得很好的時候,你會覺得非常踏實,非常快樂。」

  「那不是借口吧?」

  「不是,」勞拉又露出一絲笑意,「不是借口。告訴你,我正在認真考慮要求酒店的老闆給我加工資呢,我幹得實在太棒了。」

  「爺爺會給你加的。」

  「坦普爾頓家可不走後門。」

  「哪天我到酒店去看看你是怎樣工作的,我喜歡到商店去,可還沒去過你另外一個辦公室呢。」

  「歡迎你去。」她上前一步,抹抹阿里的頭髮。「為坦普爾頓集團培養下一代越早越好。」

  阿里的心已經平靜下來,她把頭靠在媽媽胸前。「我愛你,媽媽。」

  等得已經太久了,勞拉想,她又聽到了這三個字。她發現園子中有鳥兒在歌唱,小噴泉正奏出炊樂的樂曲,空氣輕輕的,柔柔的,而孩子,正躺在自己的臂彎中。

  一切都會好的。

  「我愛你,阿里。」

  「我再也不頂撞你了,不當臭丫頭片子,不說氣話讓你哭了。」

  你當然不會,勞拉想道,你在一天天長大啊。「我也要盡量不去找借口。」

  阿里笑著抬起頭來。「可我還是不會喜歡利奇菲爾德夫人,我永遠、永遠也不會叫她媽媽。」

  「噢,我想我不會反對你那樣做。」眼裡閃動著厭惡的光彩,勞拉彎下腰去,用女人對女人說話的口吻說,「我給你講吧,你可要保密,我也不喜歡她。」伸起腰來的時候,她輕輕撫摸著阿里的嘴唇。「現在我們感覺好了吧?」

  「嗯,嗯。媽媽,人們都說我們家破裂了,他們都錯了,我們家根本沒有破裂。」

  勞拉把女兒緊緊抱在懷裡,眼睛穿過園子看著坦普爾頓府宅。「不,沒有,我們沒有破裂,我們都好好的,阿里。」

  讓一個自尊心非常強的小女孩主動認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邁克爾對阿里說的那番話雖然讓她思來想去,夜不能寐,但她一點都沒有給媽媽講。

  她不敢確定媽媽聽了會做什麼,會說什麼,但有一點她是知道的,就是人犯了錯誤之後,就應該去彌補回來。

  她一大早就起床,穿好了上學的衣服,然後從側門溜出去,免得有人盤問。她看見老喬在園子裡,正對著他的杜鵑花小聲哼哼。她小心翼翼地繞過他,逕直朝馬廄走去。

  她已經把該說的話都準備好了,心裡還感到很是自豪,因為那些話聽起來不亢不卑,非常成熟,也非常聰明。她完全相信,她說完之後,邁克爾先生一定會讚許地點頭。

  她停了片刻,看著牧場上的馬。此時他一定在清掃馬欄吧。當她看見苔絲,想像著騎它、刷它、餵它的感覺時,她盡量不讓自己的心沉下去。

  雖然媽媽有意閉口不談錢的問題,但阿里現在已經明白,買馬和養馬會加重家裡的經濟負擔。

  另外,她也不打算向邁克爾先生要任何東西了。

  他吼過她,責備過她,還說要打她,所以開口向他要東西也是不允許的了。

  她昂著頭走進馬廄。她已經開始喜歡的所有氣味都清晰可聞,乾草、糧食、馬匹、繩索等等,也都在那兒。她想起了他教她如何洗大頭釘,如何梳理馬匹。她想起了第一次他是怎樣把她放進馬鞍,還表揚了她。

  她咬緊嘴唇。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他罵過她。

  她聽見了鐵鍬的聲音,於是循聲走去,看見邁克爾正把廢麥草和馬糞裝進一輛手推車。

  「打攪了,邁克爾先生。」我的聲音聽上去十分莊重。與她母親的聲音出奇地相似。

  他回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小女孩,穿著一身整潔的藍色衣服和一雙時髦的意大利式的運動鞋。「出來得真早啊。」他若有所思地靠在鐵鍬上。「今天不上學嗎?」

  「我還有點時間才去上學。」她迅速看了一眼手錶,將手指交叉起來。這個動作太像勞拉了,他好容易才忍住沒笑出來。

  「想說點什麼?」

  「是的,先生。我行為粗魯,而且在您面前讓家人出醜,為此,我向您道歉。」

  哈,我端莊的小女士,他想,你嘴唇都在打顫呢!「接受道歉。」他一句話說完,又彎腰開始幹了起來。

  現在該他道歉了,這樣才是結束誤解的恰當的方法呀,見他不道歉,她蹙緊眉頭。「我認為你也很粗魯。」

  「我不這樣認為。」他鏟完最後一鏟,把鐵鍬支好,抓起手推車的把手。「最好站一邊去,別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你聲音很大,還罵我。」

  他抬起頭,「那你要怎麼著?」

  「你應該對我說聲你錯了。」

  他放開把手,在牛仔褲上擦擦手。「我沒錯,你是自討的。」

  「我不是臭丫頭片子!」她所有的端莊一下垮了,臉也垮了下來。「我說的不是真心話,我不是有意要讓她哭!她理解我,她不討厭我!」

  「我知道她理解你,因為她愛你。一個孩子有那樣的媽媽,她就什麼都有了,你居然把她推開,真是太愚蠢了。」

  「我再也不了,現在我明白了,現在我明白多了。」她抬手擦去眼淚。「你若想打我就打吧,我不怨你。我不想讓你討厭我。」

  邁克爾蹲下身去,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你過來。」

  她顫抖著向前跨了一步。他一把抓住她,嚇得她輕輕叫出聲來,但馬上她又高興得差不多暈過去,因為邁克爾抱住了她。

  「你真是個直率的女孩,小美人!」

  他身上有股馬的味道。「是嗎?」

  「放下臉面比下地獄還難,我知道,不過你做得很好!」

  她驚喜地緊緊抱住他,感覺有點像擁抱爺爺、喬希舅舅和拜倫叔叔,但又有不同,有一點不同。「你不再生我的氣啦?」

  「不啦,你生我的氣嗎?」

  她搖搖頭,把心裡話滔滔不絕地講出來。「我真的想騎馬,我想回來幫你餵養它們,梳理它們。我給媽媽道過歉了,我再也不頂撞她了。請不要把我趕走吧。」

  「沒有你,我這兒的活兒怎麼幹得完啊?而且,苔絲也一直想著你呢!」

  她「啊」了一聲,向後一仰。「她想我?真的?」

  「也許你上學前還有時間去和她打聲招呼,可是先得把臉上的那些東西擦了。」

  他掏出一塊大手巾。讓男人來擦乾自己的眼淚,對阿里來說還是第一次,她立刻喜歡上了那種令人心動的感覺。

  「你還會教我騎馬嗎?」

  「沒問題。」他伸出一隻手。「交個朋友?」

  「可以,先生!」

  「邁克爾。朋友都叫我邁克爾。」

  邁克爾從來沒有去過坦普爾頓一蒙特雷灑店,那並不奇怪,雖然他長大的地方離海岸並不遠,但他沒有必要進酒店,即使有,他也進不起坦普爾頓酒店耶種地方。

  他去過坦普爾頓避暑山莊,他母親曾在那兒上過班,所以他對將看到的一切還是很有些準備。但坦普爾頓常常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東西,當他經過身著制服的守門人時,他心裡想,這兒也不例外。

  門廳十分寬敞,談話區和等候區都被棕櫚和其他青枝綠葉遮得嚴嚴實實,給客人一種溫暖而隱秘的的感覺。一小段樓梯上面就是又寬又長的酒吧,被三根黃銅色的欄杆隔開,裡面有漂亮的座椅和油亮的桌子。

  喜歡居高臨下的人可以在那兒一邊喝著雞尾酒,一邊看著下面來來往往的人群。邁克爾看到,那兒坐滿了人。

  簽到處人山人海,在桃花心木櫃檯邊排成了長龍,服務員在忙著給客人分配房間,兩位女招待在等候的人群中穿來穿去,把一杯杯熱氣騰騰的開水遞到他們手上。

  整個門廳裡人聲鼎沸。

  客人們有的站著,有的坐著,有的走著,但他們都在交談。多半是些女人,大都身著生意服裝或旅遊服裝。從這些人堆得滿滿的行李車來看,他想,他們似乎都帶足了半年的行李。

  他擠出人群的時候,看見兩個女人朝對方衝去,尖叫著擁抱在一起。還有幾個人在瞟眼看著他。他倒不在乎有人向他拋媚眼,只是拋媚眼的人實在太多,他覺得還是小心為妙,不要逞一時之勇,所以決定不去應戰。

  這時他看見了她,周圍所有的女人頓時都黯然消失了。她拿著一個厚厚的文件夾,頭髮向上挽起,光滑整潔,頗有職業女人的味道。她身穿一件黑色外衣,即使一個最不諳時髦的人也看得出,那件外衣昂貴得令人咂舌。

  他偷偷地將目光游到她的大腿上。天下要是有個虐待狂說服了女人通通都穿上她那種瘦削的高跟鞋,他一定會大大地感謝他。

  儘管此時勞拉和會議主席談得正濃,腦子裡飛速旋轉著各種各樣的細節,她臉上還是一陣發熱,有若芒刺在後。

  她按了個姿勢,努力不去注意他,但終於還是回頭望了一眼。

  只見他站在團團女人中間——許多女人還在他後邊擠眉弄眼——大拇指插在牛仔褲前面的口袋裡,面帶笑容看著她。

  「坦普爾頓女士?勞拉?」

  「嗯,噢,好,麥麗莎,我馬上就去檢查一下。」

  這位會議主席看上去和勞拉一樣忙碌,一樣疲憊不堪,可同樣也是位女人。她看一眼房間的另一頭,眼睛一下子直了。「哦,天!」她大笑著吐了一口氣。「蒙特雷把他們養得真好啊!」

  「那是當然。請稍等一會兒。」她用手臂夾起文件夾,快步走向邁克爾。「歡迎你來到喧鬧之地!是來看拜倫的吧?」

  「我沒想到堂堂高級經理竟然如此性感!」他揚起一隻手,輕拂著她衣領上一顆形狀像心臟的閃亮的別針。「真小巧啊。」

  「所有的服務人員都帶這個,因為這是浪漫小說作家聯合會議。」

  「不是開玩笑吧?」他饒有興趣地環顧了一下人群,遇見了幾雙同樣饒有興趣的女人的眼睛。「就這些女人寫浪漫小說?」

  「浪漫小說可是個巨大的產業,佔小說市場百分之四十以上的份額。它主要描寫愛情、承諾和希望,為成千上萬的人帶去了娛樂和安慰。」

  她摸摸後腦勺。「瞧我一說就沒完沒了。我以前愛讀這類小說,因為我喜歡讀故事。現在我已變成這類小說的倡導者了。拜倫在頂樓辦公室裡,電梯——」

  「我也許會順便去看看拜倫,但我這次不是來看他,而是來看你。」

  「噢。」她翻過手腕看看表。「我現在忙極了。你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我先到你商店去了,很不錯的一個地方。」商店的風格和魅力確實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就像酒店一樣。「那兒的人也很多啊。」

  「對,我們的生意很不錯。」她努力想像著他在普雷頓斯店轉悠時的情景。該不像一頭公牛闖進了瓷器店,她想,也許更像一條狼闖進了一群羊之中吧。「你看上什麼沒有?」

  「前窗那件衣服有點意思。」他的眼光從她身上往下滑。「如果有女人穿上它就更有意思了。你那些小東西,小玩意,我一無所知,可凱特憑她那張三寸不爛之舌,讓我買了一匹藍色小馬兒。」

  「哦,是那匹藍綠色母馬,很可愛的喲。」

  他提了提肩。「我不知道我究竟用它來幹嗎,也不知道她是怎樣花言巧語,騙我花三百塊錢買個小馬像。」

  勞拉大笑起來。「她真行啊。對了,剛才你跑來跑去找我,我很抱歉。現在我——」

  「我喜歡看著你。」他身體向前傾了一下。

  「邁克爾。」她退後一步,和旁邊一位正偷聽他們談話的客人撞了個滿懷。「我真的必須去辦公室了。」「好啊,我和你一起去。」

  說著他挽住她的手臂。「不,朝這邊走。」她說,「我真是沒有時間。」

  「我有時間。還有幾個小時我才去見那位養馬的人。」這時他看見一扇玻璃門,上面印著「經理室」三個大字。「這兒總這樣繁忙嗎?

  「不,今天大會簽到,事情相當多。」

  辦公桌後也不平靜多少。電話不停地響著,盒子不停地堆進來,人們不停地來來去去。勞拉走進一個小工作間,中央的桌子上整齊地放著一堆一堆的文件。傳真機嗡嗡地運轉著,源源不斷地將紙送出來。

  「老天爺,這兒你怎麼工作呀?」他一進門,就感覺四周被包圍起來了,他晃晃肩膀。「這兒你怎麼呼吸?」

  「足夠啦,空間有限,得提高使用效率。」她把傳真機上的紙撕下來,邊匆匆看著,邊拿起話筒。「願意坐就請坐啊。對不起,我得把這兒處理完。」

  撥完號碼後,她將話筒夾放在脖子和肩膀之間,以便騰出雙手。「卡淪啊.我就是,剛到。好像還不錯。他們該提前一個小時把登記桌擺好。對,我知道,可他們務必重新估計進來的人數。對,我知道馬克在處理這件事,但他沒回我的傳呼。當然,我想他不會臨陣逃跑的。」

  她笑著把傳真紙放到一邊,拿起備忘錄。「噢哈,這件事我來辦,不要著急。如果你可以……我就感激不盡了。不,事一完我請你喝酒。謝謝。我想——見鬼!電話又響了,呆會再談。」

  邁克爾坐下來,翹起腳尖,看著她工作。誰能夠想像,他忖道,一位沉著冷靜、嬌生慣養的公主居然會躬身處理這些瑣碎的事情,在電話和電腦間穿梭來往,就像一位老兵那樣左右向敵人開火。

  隨著談話內容的不同,她的聲音也時而溫馨,時而冷峻,時而乾脆,時而婉轉,但她一直面不改色。

  事實上,她還是改變了幾次而色——那是當她抬起頭看見他還坐在那兒。黑色的牛仔被,半新的長統靴,烏黑的卷髮,還有那雙四處轉動的眼睛。

  「邁克爾,你沒有——」

  她話還沒說完,一個瘦小的男人滿臉堆笑地從門口伸進頭來。「打攪了,勞拉?」

  「馬克,我給你打一個小時的傳呼了。」

  「我知道。可我脫不開身,我發誓,我正在處理大會登記的問題。但是金色舞廳有點小衝突,他們要你去一下。」

  「他們該來找我的。」她站起身來。「邁克爾,我得去瞧瞧出什麼事了。」

  「那我們走吧。」

  「你有沒有事要做?」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大步走回門廳,讓她感到有些緊張。

  「看你呀,我這不正高興著嗎?男人有權偶爾也休息一個小時吧?」

  他們爬上一段寬寬的鋪有地毯的樓梯,他好奇地四下觀望。「我以前從沒到過裡面,這地方真是絕啦!」

  「沒料到你是第一次來,要是能帶你到處看看就好了,可是——」她聳聳肩。「你可以自己去遊覽一下,只是我建議你不要使用電梯,今天大約有八百人來簽到,電梯非常擁擠。」

  「和寫浪漫故事的女人同擠在一個電梯裡?」他搖著頭說,「我不能想出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

  二樓會客廳和門廳一樣寬敞,一樣佈置幽雅,而且差不多一樣擁擠。許許多多吊燈發出輝煌的亮光,照射到下面的銅器和銀器上,落在一盆盆盛開的海棠花中。一面牆上,厚實的帷簾打開著,看得見外面壯觀的海灣景色。

  六扇門排成一溜,第一扇門上有塊精緻的銅牌,上面有「金色舞廳」字樣。勞拉徑直朝那兒走去。

  「你不得不佩服坦普爾頓家族。」

  「什麼?」

  「他們知道怎樣經營酒店。」

  這句話說到她心坎上去了,於是她停下腳步。「很絕妙,是不是?坦普爾頓-蒙特雷酒店是我喜歡的一個,雖然坦普爾頓的每家酒店都有它獨到的地方。在羅馬的酒店矗立在西班牙台階上,窗外的景色讓人心醉神迷。坦普爾頓-紐約酒店有個可愛的後院。在曼哈頓的中心,你找不到第二個那麼安靜的地方。你只需從邁迪森大街走出一步,你眼前的世界就完全變了。樹上閃著童話般的燈光,地上流著細小的噴泉。在倫敦……」她停下不說了,搖搖頭。「瞧,一說我又沒完了。」

  「原來我一直以為你只是把坦普爾頓視為當然呢,錯誤啊,錯誤。」他低聲說道,他們繼續朝舞廳走去。「看來,我不瞭解你的地方不真不少呢。」

  「坦普爾頓對任何事情都不想當然。」正因為如此,當跨進舞廳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一切準備了。

  屋裡一片混亂。為晚上大規模文學簽名活動用的桌子一半已經安放好了,另一半仍然堆著等候安置。箱子沿著牆壁堆積如山。要是這些箱子打開,把書分發到恰當的地方,工作量之大,她想都不敢想。不過,幸虧那不是她要做的事。

  「勞拉!」又是麥麗莎,她幾乎是跳過地毯,衝進勞拉的伸出的手臂裡,她那副金絲眼鏡都滑到鼻子上了。「你能來這兒,我太高興了。有六位作家的物品還沒有找到,另外,一位出版商的全部物品丟失在酒店的什麼地方了。」

  「我派人去查一查,不要擔心。」

  「可是——」

  「我會親自去找的。」她微笑著,讓麥麗莎寬心,同時掩蓋自己的倦意。「如果有必要,我會在酒店裡逐個搜身,一定要把書給找出來!」

  「那我真是感激不盡了。如果要我去對某位作家講,她無書可簽,你簡直無法想像那有多麻煩!那比告訴她有洪水、瘟疫還要可怕,她會掐死我的。」

  「所以我們一定負責他們有書,即使派人走遍全城的書店也在所不惜。」

  麥麗莎把遮住眼睛的頭髮吹開。「我已經組織過四次全國會議、六次地區會議,跟你合作我感覺是最好的,我說的是真心話,決不是因為現在只有你才能救我的小命。」

  說完,她鬆了口氣,把目光轉向邁克爾,臉上掛著迷人的笑容。「你好!我叫麥麗莎?曼寧,那是我神志清醒時的名字。」

  「我叫邁克爾。你是作家嗎?」

  「是的,特別是當我神志不清的時候。」

  「有沒有書我買一本?」

  她眼波一轉,眼鏡後面的那雙眼睛發出了興奮的光彩。「真巧.我公文包裡剛好有一本,你可以拿去,願意讓我給你簽上名字嗎?」

  「那最好不過了。」

  「稍等一會。」

  「她的書寫得很甜。」麥麗莎跑開去取公文包,勞拉輕聲說道。

  「我喜歡讀書,說不準還能學點東西。」他一隻手從她的手臂上滑摸下去。「今晚一起吃飯怎麼樣?要麼開車兜風,要麼痛痛快快地來一手?」

  「你的提議和以往一樣誘人。」此時咳嗽是膽怯的表現,但她還是咳了一聲。「可我今晚得在這兒加班。」

  「真是神志不清啊。」麥麗莎跑回來,忍著笑遞給邁克爾一本書。「勞拉,你不想痛痛快快和來一手,卻願在這兒加班,你比我意志堅強。」

  邁克爾咧開嘴笑起來。「我會喜歡你的書的。」

  「但願如此。」

  「一定會的。你稍等。」

  他一把擁住勞拉,低頭就吻,吻得她全身血液沸騰,只感到天旋地轉。然後他鬆開她,在她的下巴輕輕揪了一下。

  「你還有張支票沒兌現喲,美人兒。麥麗莎,回頭見!」

  「回頭見。」麥麗莎眼看著他離去,用手在胸膛上揉揉。「我一直相信寫作要精美、生動,要有技巧,」她說道,「可眼下我能想到的只有一個字,啊。」她吹了口氣,「啊。」

  「嗯,」勞拉一時沒找到自己的頭在哪兒,只覺得它在身邊嗡嗡直轉。「我,哦……」

  「沒事,你等會再說話吧。」

  「我馬上就去給你檢查一下。」

  麥麗莎舔舔舌頭。「多謝。」

  「那我走啦。」

  勞拉盡量挺直身體朝門口走去,麥麗莎長長地歎一口氣。「上帝,生活真美好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4-10-4 00:40: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當勞拉把車開上坦普爾頓府宅車道時,已是晚上十點過後。事情都妥善解決了,她全身疲乏之極。但一走進大門她就意識到,疲乏絲毫沒有讓她產生一絲睡意。

  她提醒自己,再過九小時就要開始又一整天的忙碌,所以她應該好好洗個熱水澡,然後睡上一覺。

  她先去檢查了—下女兒的情況,看見她們睡得正香,於是打開水龍頭,把澡盆灌滿,看著裡面散發著香味的泡沫,她長舒一口氣,坐了進去。

  她全身舒展,從澡盆上面的天窗看出去,望著天上的星星發愣。她的生活又回復到正常軌道,她想,大女兒又和她親近了。以後肯定還會有一些溝溝坎坎,但她願意想辦法解決。早上送女兒上學的路上,一切卻是令人欣慰。

  她的家人也都一切安好——父母正快快樂樂地忙著工作和生活,喬希和瑪戈在悉心照料著他們的小寶貝,凱特和拜倫正期待著他們的孩子出世。

  酒店裡的工作順心如意,這讓她覺得自己又屬於坦普爾頓這個群體裡的一員。商店嘛……她微笑著把泡沫抹在腿上。她們的商店是個令人激動、充滿了想像的地方,給她們帶來了無窮的歡樂和驚喜。她忙碌了一整天,沒有去那兒過問今天的生意,沒有同顧客聊天,更沒有與凱特和瑪戈呆在一塊。

  明天下午,如果酒店沒有什麼大事,她一定想法去那兒呆上幾個小時。但她心裡卻開始喜歡,甚至期待著出點麻煩。有了麻煩,她就得去解決,這是一種挑戰;而且她自信能夠解決,這在內心又有一種滿足感。

  她的生活就像一本書,她想道,正在翻開新的一章。她會喜歡這一章的。

  她把水放乾,從又深又大的澡盆裡走出來,慢慢抹去身上的水珠,如夢如幻地往身上擦雪花膏。她把別針從頭髮上取下來,放進一個銀白色的小盒子裡面,然後開始梳頭,直到她那一頭卷髮蓬鬆閃亮起來。

  她穿好衣服,突然聽到自己在輕聲哼唱一首小曲,這時,她才完全意識到她並沒有打算上床睡覺,或者說不打算—個人睡覺。

  她大吃一驚,緊盯著自己在鏡子中的形象。鏡中的女人穿著寬大的褲子和罩衫,回瞪著她。她意識到她一直在為一個男人梳妝打扮,那澡盆,那爽身粉,那香味,那男人就是邁克爾!

  想是想了,但她還是不敢肯定是不是該採取行動。

  他要她,可並不瞭解她。他不知道她想些什麼,她需要什麼。這些連她自己都不敢確信,所以他又怎麼可能知道呢?現實中她不知道怎樣主動去找男人。在夢裡,她也許知道,因為夢裡的一切都是緩緩的,模糊不清的,而現實中有行動,有後果,一切都難以預測。

  好久以前,她曾經主動找過一個男人,但那時她生活得完全不同,那樣的生活已經結束了。如果再找一次,再失敗一次,她從此就真的完了。

  膽小鬼!她想道,閉上眼睛。難道她作為妻子,作為情人曾經失敗過,就該一輩子孑然一身,獨守空房嗎?

  如果他要,她今晚就給他,她希望今晚他不要給她留任何餘地。

  她飛快衝下樓去,生怕自己改變了主意。

  夜色中,涼風習習,萬物齊鳴,香氣四溢,令人心跳不已。她穿過黑夜,像世世代代的女人一樣,奔向自己的命運,奔向自己的男人。

  樓梯下,她失去了勇氣。

  樓上的燈還亮著,她只需爬上那段短短的木梯,敲開門,他就會知道,就會要她。只要鎮靜一點,只要清醒一點,她就會爬上去的,她用手摸著急劇跳動的心臟,一邊在心底裡對自己說。

  但她卻折身走進馬廄,挨個看著那些昏昏欲睡的馬。她提醒自己,那匹小馬出世後,她還沒來看過。她只想看一看,欣賞一會,然後再上樓敲門。

  她站在馬欄門邊,仔細瞅著那匹母馬和它的孩子。小馬駒蜷縮著躺在乾草上,母馬疲倦地站在一旁。

  「有一個需要我的小寶寶多好,」她自言自語道。「他信任你,知道你會照顧他,那種感覺真是奇妙,對不對?你讓我明白了這一點啊。」

  她再呆了一會,當母馬把頭湊過來時,她伸手去撫摸它。然後她轉過身,發現他正站在那兒,整個被黑色籠罩,好像影子一下變成了真人。她後退了一步。

  「我——我還沒看過這馬駒自從——我不是有意來打擾你的。」

  「你很久都沒來打擾我了,比我想像得還要久。」他的眼睛盯著她,走上前來。「我看見你啦,藉著星光跑過草坪。你看著像是從夢中走出來的人兒,可你不是吧,對嗎?」

  「不是。」她又退了一步,所有的勇氣消失殆盡。「我該走了,我——」她不能把看著他的眼睛移開。「我該走了。」他靠近她,把她堵在馬欄門口。

  「美麗的勞拉•坦普爾頓,」他輕聲道。「你看上去總是那樣教養十足,那樣完美,一點不合適的地方也沒有。」他一根手指拂過她罩衫的翻領,另一根手指按著她的V形領口,看著她的眼睛黯黑下去。「令我這種男人直想你揉碎,看看教養下面真實的你。」

  他一雙粗糙的手放在她的胸脯上,細細的絲綢上。他感到她在顫抖。「你究竟是誰,勞拉?到這兒來幹嗎?」

  在他手掌中,她的心怦怦直跳,跳得那麼厲害,她真擔心會跳出來,蹦到他的手上。「我來看小馬駒。」

  「說謊!」他把她擠到門上,門吱地開了,要不是他抱著,她就跌倒了。「我打賭他從沒把你揉碎過,是吧?總那麼禮貌,總那麼紳士。我可不像那樣兒!」

  「我——」她驚慌起來,心裡又激動又害怕。她聽到腳下的乾草發出劈啪的響聲,目光立刻從他的眼睛離開。馬欄裡除了他倆,什麼也沒有。她和他單獨呆在一起,沒有出路了。「我不知道怎麼做。」

  「我知道。我可以叫你留下,也可以叫你走開,讓我想想該依誰。但既然你自己來了,就得依我的。」

  他把放在她罩衫開口處的手握成拳頭,用力一拽,將罩衫撕成了碎片。「留還是走?」

  他急切的眼睛盯著她。清涼的空氣掠過她裸露的肌膚。「如果留下,你就是我的了,就得依我的。留還是走?」他抓住她的頭髮,把她的頭拽過來,盯著她,等待著。

  「留下吧。」他自語道,猛地把嘴貼在她的唇上,拚命吸吮起來。

  真快,真猛啊。他把她放倒,拖到乾草中間,不斷地吻著她的嘴唇、脖了,和乳房。當他的牙齒咬在她身上時,她全身燥熱,身體震顫著扭成一團,她忍不住叫出聲來。

  她知道,再問已是多餘,她已經做出了選擇。現在他就要擁有她了,一如晚上夢裡的情景,狂、猛,而且徹底。

  她也希望得到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堅硬粗糙、急不可待的手槎弄著她的皮膚,兇猛得近乎殘暴的嘴唇吸著她的身體。

  她發現他的肌膚燙熱而光滑。身下的乾草搔弄著她的皮膚,更讓她激動難忍。他狂熱的手擠壓著,游動著,抓捏著,撕剝著她的衣服,那聲音聽上去性感無比。

  她聽見自己在喊,在叫,短促而尖厲,那是震驚,那是歡愉。她彷彿是狂風呼嘯的大海上的一葉小舟,滾著,撞著,完全聽天由命。

  每當她淑女般整潔的指甲抓進他的皮膚時,他血就直往上湧;每當她叫喊、呻吟時,他脈搏就急劇加快;當她身體第一次顫抖,嘴唇裡抽泣般吐出他的名字時,他的頭都暈眩了。

  他可以看見她眼中的每一次震顫,像彤雲密佈的暴風雨擴散開去,最後發出磁性的呻吟。沒有人給過她這些東西,這一點他可以肯定,也沒有人把她帶到過他就要帶她去的地方。她生活富有,曾經得到過許多東西,也曾經到過許多地方。但這一次,一切都是新的。雖然在他內心深處,他痛楚地知道他能夠給她的也只能是這些,但他願意今晚把全部都給她。

  因為今晚,只要天還未亮,他願意,也能夠使自己成為她心中不可替代的男人!

  她身體上閃過的每一次歡愉,他都能感受到,也讓他興奮不已。他聽見她大聲的喘息。他需要更多,更多,拚命讓她彎曲的身體緊貼在他身上。她細膩的肌膚,那樣光滑,那樣芳香,淌著淋漓的大汗。

  他的手強壯、快捷、有力,捧著她,用力地摸,用力地揉。她自己的手扯住他的頭髮,用勁拉他的頭,直到他的嘴唇又吻著她,直到她可以用嘴唇來回報他的熱吻。

  他的身體結實,肌肉突起,在她手指下滑來滑去的還有他過去留下的傷疤。她不顧一切地咬他的肩膀,發現他的皮膚汗涔涔地熱得發燙。

  她大口地呼吸,空氣是那樣濃,那樣厚,充滿了他的氣息。無論他做什麼,她都迎合著;無論他要求什麼,她都給予。

  他盯著她的眼睛似乎要冒出火來。她的身體如火山爆發,本來緊抓住他手臂的雙手也頹然滑落到了乾草上。

  「留下來陪我吧,勞拉。」他的手指摳進了她的肌肉,開始動起來。「留下來陪我。」

  她還有什麼選擇?她已經牢牢地被鎖住,困住,不能自拔。她的呼吸已經緩慢下來,也淺得多了,跟前現出一片模糊。但她也跟著他動起來,一下又一下。

  當她的高潮來臨,他感到自己像被濕漉漉的拳頭握住,禁不住全身顫抖起來,他拚命忍住不要隨她而去。還沒來,還可以堅持。他頭中的血就像大海一樣轟鳴澎湃,但他還想要。

  他把她拉起來,讓她的腿纏在他身上,她的一次次向後仰去,快得像流水一般。直到她新一輪的瘋狂又達到頂峰,直到她的頭垂落在他的肩膀上。

  這時,也只有在這時,他才把臉埋在她頭髮中,讓自己墜落下去。

  他把她緊緊壓在地上。終於一個男人又躺在自己身上了,這種感覺又奇怪又舒服。她內心充滿了自豪的喜悅。因為她知道他現在已經不能動彈,知道他和她一樣頭暈目眩,一樣心滿意足了。

  對此她一點也不懷疑。她看見了他的眼睛,摸到了他的手,聽見了他喉嚨裡痛苦的呻吟。在那極度快樂的一刻,她感到他全身在顫抖。

  漆黑的馬廄裡滿是乾草和馬兒的氣息,她的衣服被撕成碎片,扔得到處都是,她體內的血液在歡樂地奔騰。她感到自己又是個女人了。不是母親,不是朋友,也不是有責任心的社會成員,而是一個女人。

  她不想再動,也不想吐露那些可笑的事實。她以前從來沒這樣過,也不知道可以這樣。他們倆,她想,最好都不要把這件事看得太重。

  想到這裡,她笑了,費力地抬起手摸著他的頭髮。「看來我已經兌現你說的支票了。」

  他手指輕搔她的脖子。「再請問小姐芳名,美人兒?」

  他使盡全身力氣,翻了個身,讓她躺在他的胸膛上。她得意而又疲憊地笑笑,發間還留著幾根乾草。

  「老天,你真漂亮,多漂亮的一個美人兒!文質彬彬的勞拉•坦普爾頓身上的發動機靈活得驚人,誰想得到?」

  她以前當然沒想到,於是眉頭一動。「我敢說,以前還沒有誰那樣描述過我。」她翹翹嘴唇。「我想我喜歡那種描述。」

  「看你情緒那麼好,現在告訴我,你今晚到這裡幹嘛來了?」

  「來看小馬駒。」她小心翼翼地把乾草從頭髮上撿掉,然後又回頭看著他。「途經你的路上,被你看見了。」

  「我猜你會來。你要是沒來,我就打破你家的銅牆鐵壁,把你給揪出來。我不知道,沒有你我還能熬多久。」

  「邁克爾。」她心裡感動,把手放在他臉頰上。「把我揪出來後,你會強迫我嗎?」

  「美人兒,我已經強迫你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強迫我。」她停了一會兒,看著自己的手指在他脖子上摩挲。「我希望這不是最後一次。」

  「我原沒有打算在乾草上匆匆和你……」

  其實那也蠻好的,她點點頭,又理了一下頭髮。「那我回去了。」她把嘴湊近他,在他的嘴唇上磨蹭了好一會兒。「現在我該走了。」

  他一言不發,翻過身又把她壓在下面。「勞拉,你是否真的以為今晚我不會把你整垮?」

  她心裡一頓,著實打了個寒顫。「你不會吧?」

  「不啦。」他粗糙的手掌一路撫摸上去,停放在她的乳房上,嘴在她的脖子間吻個不停。

  她扭曲著,顫抖著吐出一口氣。「棒極了。」

  儘管如此,她還是沒有打算呆到天亮,沒有打算與他在一堆乾草上纏綿睡到黎明。可當她一覺醒來,她發現自己全身躁動,他的嘴還在吻著她,他的手……哦,他的手!

  「邁克爾。」她眼睛一睜開,他就慢慢地,深深地滑入,慢悠悠地抽動著。一時間,她分不清這是夢幻還是現實了。

  他看著她的臉,由於睡了一覺,也由於酣暢的歡愉而泛出了可愛的紅暈。她的眼睛迷離朦朧,像是蒙上了一層煙霧。她的嘴唇每呼吸一次都在顫抖。

  藉著亮光,他們可以看見對方了,看著對方輕柔地有節奏地一起一伏。

  乾草灰塵在微弱的晨光中靜靜地飛舞著,夜鶯停止了鳴叫,雲雀亮起了歌喉。馬廄裡,馬兒開始躁動,貓兒伸伸懶腰,追逐著陽光。

  她伸出手,捧起他的臉龐,再次把他的嘴引下來吻住自己。

  「邁克爾。」她又叫了一聲。

  「我不能把手從你身上拿開。」

  「我也不想你拿開。」

  但是,她睡著的時候,他已經看見了她細膩的肌膚上的手指印。「昨夜我對你太粗魯了。」

  「要我感謝你嗎?」

  他抬起頭,笑了起來。「你大聲呼喚我的名字,至步有十多次,我想那份感謝已經足夠了。」

  「那就好。」她替他把遮住臉的頭髮分開,清醒了許多。「我不想像塊一碰就碎的玻璃,再也不想了。」

  「如果我像砸手銬、甩鞭子那樣幹,你會不會碎?」

  她張大嘴巴,驚得說不出話來。「我——我——」

  「我說著玩的。」他一陣狂笑,心想,老天,她真有意思。他抑制不住心裡的高興,站起身,把她抱了起來。「至少等我們建立起信任後再說吧!」

  「你不是真的——我是說,我想我不能,也不想……」他大笑不已,幾乎鬆開了手。她抬起頭。「我不想做靶子,讓你開噁心的玩笑。」

  「那才不噁心呢,而且,美人兒,你的靶子就是你那一流的屁股。」他狠狠地給她嘴唇一個響吻。「不過話說回來,你不想光著屁股回到府宅去吧,所以讓我們去找些衣服。」

  「如果你願意,我會感謝你的——你要幹什麼?」他抱著她朝馬廄外走去,她不禁大叫起來。

  「抱你上樓找衣服。」

  「你不能這樣把我弄出去!我光著身子,我們都光著身子啊。邁克爾,我當真——哦,我的天!」 他走出了馬廄大門,陽光和早晨清涼的空氣迎面撲來。

  「還早著呢,」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周圍沒有人看見。」

  「我們光著身子。」他上樓的時候,她一個勁地說,「我們光著身子站在外面!」

  「看上去天真好,今晚有空嗎?」

  「我——」難道他不知道他們現在正站在陽台上,大白天的一絲不掛嗎?「快進屋裡去!」

  「冷嗎?我正開門暱。」他換個姿勢抱她,這才去推把手。

  侮辱啊,她氣憤地想道,一點不為她著想,真令人生氣。「放下我!」

  「當然可以。」他輕輕把她放下來,等著看下面的一幕。她果然發火了。

  「你瘋啦?要是我女兒從窗子看見我們怎麼辦?」

  「現在還沒到六點呢,她們經常用望遠鏡從窗子那兒看草坪嗎?」

  當然不是。「問題不在那兒。你稀奇古怪的,覺得有趣,可我不喜歡像那樣被人拖來拖去!馬上給我拿件襯衣來!」

  他的舌頭頂著牙齒,瞅著她。她頭髮上還沾著乾草,全身上下因尷尬和生氣變得通紅,但看著還是那樣美麗,那樣令人……心旌搖蕩。

  「美人兒,你把我的勁又挑上來了,再戰一回恐怕沒時間了吧。」

  「你——」

  「粗人?還是蠻人?」

  她努力控制住不發脾氣,眼下和他講道理是不可能的。「我想向你借點衣服,求你了」

  「見鬼吧,只要幾分鐘就行了。」

  「邁克爾!」看見他蠢蠢欲動的眼神,她驚駭得倒退了一步。「邁克爾,我不——」

  她被拖到地板上,被吻得雲裡霧裡,被帶到撕心裂肺的高潮。

  「噢,上帝!」她把手握成拳頭放在地毯上,迎接他的強迫。

  遠遠不止幾分鐘後,勞拉才得以像賊一樣溜回去。她多麼想趕快爬上樓,輕輕推開側門,穿過客廳,躲進自己的房間裡。

  女兒要上學,隨時都可能醒來。她的孩子啊。她脫下鞋子提在手上,踮著腳尖走進了大廳。她真是瘋了,她將如何解釋,如果——

  「勞拉小姐!」

  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勞拉只好硬著頭皮轉過身,面對驚愕萬分的安•沙利文。

  「安妮,我剛才,哦,出去了……一大早,走走。」

  安妮慢慢從樓上走下來。雖然她守寡已經二十五年,但在男人的臂彎中過了一夜的女人的神色,她一眼就能看出來。

  「你穿著男人的襯衣,」她生硬地說道,「頭髮中還有乾草。」

  「啊啊。」勞拉清清嗓子,伸手在頭上撿下根彎曲的草桿兒。「哦,沒錯。我……出去了,剛才說過,而且……」

  「明眼人面前,你是說不了謊的。」安妮在樓梯底下站住,盯著她的「獵物」,就像母親準備教訓淘氣的孩子。看那架勢,勞拉心裡又難堪,又感到好笑。

  「安妮——」

  「你一直在馬廄裡,和那個勢利眼、好色鬼邁克爾在草堆上胡混。」

  「對,我是在馬廄那兒,」勞拉找到了維護自尊的理由。「對,我是和邁克爾在一起,因為我是個成熟的女人。」

  「可是只有三歲小孩的腦子。你怎麼想的?」安妮伸出一根手指,繼續道,「你這樣的女人跟他那種人在草料上做那種事?」

  對自己愛的人,勞拉就有耐心,所以她的聲音還是很平和。「我認為你非常瞭解我怎麼想。不管你如何看他,如何看我的腦子,你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我已是三十歲的人了,安妮。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我這一輩子,還沒有人給過我他給我的感受呢!」

  「為一時歡樂而——」

  「一時歡樂,」勞拉點點頭。如果得到了那一時的歡樂,她死了也甘心啊。「我曾結婚十年,居然從不知道什麼是歡樂,什麼是讓男人歡樂。真遺憾,你不同意我的話。」

  安妮面無表情。「我沒有權利不同意。」

  「噢,不要以那種管家對小姐的口氣和我談話了吧,安妮,我早就不是小女孩啦。」她歎口氣,握住安妮抓著樓梯柱的那隻手。「我知道你很關心我,我知道你說什麼都是出於擔心我,愛護我,可那也不能改變我的感覺,我的需要啊。」

  「那你認為你需要邁克爾嘍?」

  「不是認為,而是明擺著的我需要他。我還沒想過怎麼處理這件事,也沒想過最後的結局,但我知道我完全願意擁有許許多多的歡樂時刻!」

  「不管任何代價?」

  「對。一生若能有一回,還管什麼代價呢?我想洗個澡了。」她朝樓上爬去,又停下,轉過身。「安妮,我不希望你為這事去教訓邁克爾,你沒那個權利,任何人都沒那個權利。」

  直到她聽見勞拉關上門之後,安妮才抬起頭來。也許她是沒有權利去教訓邁克爾,但她清楚自己的職責,她要履行自己的職責。

  她沒再多想,走過大廳,折身進了藏書室。往法國通個電話要不了多久,然後他們就明白了,她兩眼沉思望著窗外,他們就什麼都明白了。

  「喂,請找坦普爾頓先生或坦普爾頓太太,我是安•沙利文,坦普爾頓府宅的管家。」

  「馬廄裡,草堆上,一整夜?」在普雷頓斯店二樓的廚房裡,凱特在凳子上轉了個圈,張大了嘴巴。這十分鐘的下午休息時間比她想像的有趣多了。「你?」

  「有什麼值得那樣大驚小怪?」勞拉放下茶杯,手指使勁戳著桌台。「我是人嘛,不是嗎?又不是上發條的玩具!」

  「夥計,我看你的發條上得夠足嘍。我一點也沒有大驚小怪,真的。我只是說,在乾草上翻雲覆雨不是你的風格,不過,幹那事哪兒都成。」她大笑著,品嚐了—塊勞拉從麵包房捎來的甜餅。「我猜,乾草上味道還不錯吧。」

  勞拉自己也拿了塊甜餅。「我,」她面帶得意之色,「就像個動物。」

  凱特哼了一聲,把勞拉的一隻手臂抬過頭頂。「看你就像只猩猩啦。好吧,馬上交代細節!」

  「不行,嗯,讓我想想。不行。」她和凱特相視一笑。「真不行。」

  「噢,講一講嘛,一個細節就行了,『勞拉瘋狂之夜』的—個小細節。」

  她大笑起來,搖著頭舔舔嘴唇。老天知道,她和凱特或者瑪戈是無話不談的呀,何況是這麼一件大膽而精彩的事情,她又如何能守口如瓶呢?她慢吞吞地把麵包屑從桌子上擦掉。

  「他把我的衣服撕掉了。」

  「真撕還是假撕?」

  「真撕,撕成了碎片,太……」她一隻手壓著肚子。「天啊!」

  「天啊。」凱特重複了一句,手在她眼前舞了一下。

  「說完啦。」勞拉溜下凳子,把冷茶倒進洗碗槽。「我不能講下去了,講起來感覺自己還是個中學生。」

  「夥計,你已經畢業,連畢業禮服禮帽都已經撕成碎片啦,祝賀你!」她歪著頭看勞拉洗茶杯,她瞭解這個一絲不苟洗著瓷杯的女人甚於瞭解她自已。「你愛他嗎?」

  勞拉看著水沖下來又流走。「我不知道。愛,尤其是這種愛,不是我以前想像得那麼簡單。也許我愛上他了,但我不想自尋煩惱。」

  「你曾經對我說過,愛可遇而不可求,」凱特道,「我覺得你說對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茶杯的水滴乾,凱特的問題她已經想過很多了,因為她知道她最親的人還要問這個問題。「如果我真的遭遇了愛情,我就去面對它。他比我以前想像得有意思多了,在他身上每發現一樣新的東西,我陷得就更深了一步。」

  勞拉擦乾手,又轉向凱特。「這一次,我不會天真地夢想,也不會要求別人不能給於的東西,我只想充分體味一次。」

  「你做得到嗎?」

  「從我今天下午的感覺來看,我完全做得到。」勞拉心情舒暢無比,便放肆地伸伸胳膊。「完完全全做得到!」

  「你們倆聊得真是不亦樂乎啊!」瑪戈走進屋裡,大叫起來。「都忘了得有人去接我的班了吧?我呀,可不像你們兩個懶蟲,四個小時都沒得閒嘍!」

  「不好意思,」勞拉放下手臂。「我馬上就去。」

  「不,我去。」凱特從凳子上蹦下來。「你留下來向瑪戈招供實情。」

  「招供什麼實情?」

  「昨夜在馬欄裡,邁克爾把勞拉搞得死去活來啊。」

  勞拉臉一下紅了,瑪戈動作十分優雅地撫摸著她的頭髮。「是真的嗎?」

  「把她衣服都撕碎了!」凱特臨出門又加了一句。「細節讓勞拉自己講吧。」

  瑪戈長長地哼了一聲,在坐墊椅上安坐下去,交叉起她那雙漂亮的長腿。「給我倒杯茶,行嗎,勞拉?我渴死啦!」

  勞拉想都沒想,就倒了杯茶端到桌上。「想吃甜餅嗎?」

  「吃了你不要可惜呦。」瑪戈拿了塊甜餅,用舌頭舔舔。「現在,你乖乖地給我坐下,把細節都講出來,越具體越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4-10-4 00:40: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邁克爾吹著口哨,騎著那匹叫熱普的馬兒狂奔出樹林,駛進灼熱似火的陽光之中。這小傢伙真能跑啊,邁克爾想道。失去它他會感到很難過,但那天早上別人出的價錢卻不由他不動心。

  數小時之後,這匹飛快的小馬就要走在前往猶他州的路上了。

  「那兒有許多雌馬,小伙子,你準會玩得非常痛快,然後養出棒棒的小馬駒!」

  那匹特別漂亮的母馬和她長著一對鹿眼睛的小馬駒,別人也給了令他心動的價錢。那母馬可真難對付,他想道,她曾兩次想把他和買主踢出馬欄。她這火爆的脾氣邁克爾一點也不在意,因為她生了一匹非常健壯的小馬駒,他打算用這匹小馬駒來做種馬。

  兩年後,邁克爾想,這匹馬會和二十匹母馬交配,四歲的時候,它就和另外六十匹母馬交配了。

  他們一起準會幹得很好的,那匹脾氣躁的母馬和它生養的活潑可愛的小馬駒會給他的事業創出嶄新的局面。

  不出兩年,他規劃道,邁克爾就不會再只是為生計而奔波,而是有所成就了。那就是說,他也將有高質量的生活了。他騎著熱普在馬廄附近奔跑,心想他以前的生活缺乏的正是質量。

  其實他一直希望過上高質量的生活,但他不能,也羞於對別人講,這不僅是因為他一無所有,還因為他的性格。他一直希望自己出身望族,也希望出人頭地。可是他家境貧寒,出身低微,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他必須面對。這也在他心靈深處留下了水遠無法拭去的痛苦和創傷。

  多年來,他一直告訴自己,父母是什,自己怎樣長大成人這些事情無關緊要,可那些事情的確有關緊要,尤其是在現在,他知道那些事情是何等的重要。那個女人不該闖進他的生活。

  他確信她自己遲早也會明白那一點。他們的結局是必然的,這讓他的心隱隱作疼,於是策馬以更快的速度狂奔起來。他一點也沒意識到,他現在離馬廄越跑越遠,而不是越跑越近。他想不承認,自從昨夜走進馬廄看見她那一刻起,他的心情就一直洶湧澎湃,很難平息。

  一切都像是天意,她在那兒,和他共度了一個晚上,似乎他有資格去抓住她、擁抱她,甚至配得上可愛俏麗、精力充沛的勞拉,成為彼此內心的理想伴侶。

  胡思亂想!邁克爾對自己說,瞇眼看看周圍的陽光,身下的馬兒還在飛奔。他不能去編織和勞拉長相廝守的夢想。他如果還有什麼優點的話,那就是他很有自知之明。和她在一起的時間注定是短暫的,他只能有一天就徹底地利用一天。

  他又回到圍欄,馬兒準備躍身跳過籬笆,這時邁克爾瞅見草場上有個人在閒逛。馬貼著籬笆跨過去,立即濺起一陣塵土。

  「好馬,好馬!」見邁克爾騎著馬朝他跑來,拜倫叫出聲來。

  「的確是匹好馬。」邁克爾俯身拍拍熱普的頸背,從馬上跳下來。「今天把他賣掉啦,猶他州的一個小伙了。」他把腹帶從馬鞍上取下來掛在籬笆上面。「他想養匹跑馬。」

  「他買對了。」拜倫探身拍著馬兒光滑的脖子。「它連氣都沒喘呢!」

  「嗯,騎馬的人累垮了,它都不會累。」

  「我想不通,你幹嗎不用它當種馬,它可是一流的。」

  「對,它是一流的,可是添匹種馬之前我還得做一些基本的準備。」他腦海裡又浮現出那匹小馬駒的形象。再過兩年,他想,我們倆就都做好準備啦。「眼下我只能賣掉馬,積累些資金。」

  「你頭開得很不錯。那邊那匹跑馬,」拜倫指了指,「你要多少錢?」

  「馬科斯?」邁克爾順眼望去,看見馬科斯正嗖嗖地甩動著尾巴。「我寧願賣娘也不賣它。」他把一隻手揚了揚,馬科斯就走了過來。「高興見到我嗎,馬科斯?」

  馬科斯將嘴唇向後捲起,露出牙齒,昂昂地大叫了幾聲。「那就親我們一下吧!」

  馬科斯輕輕碰碰邁克爾的下巴,然後將嘴伸到他的衣袋嗅了嗅。「哦,只有真愛還是不夠的。你也想來一個嗎,拜倫?」

  「親一個?親馬還是親胡蘿蔔?」

  「都行。」

  「那我兩個都要,謝謝。」說話間他卻伸手去撫摸馬科斯的鬃毛。「你這兒還真有幾匹好馬哩。」

  「要買一匹嗎?」

  「我對自己說,現在不能買馬,因為老婆就要生小孩了。」他看著那匹母馬給小馬駒餵奶,眼中充滿了渴望。「哎呀,我真想改變主意了。」

  邁克爾拿起一把馬刷,開始為熱普梳妝打扮。「你體重多少,二百一十磅?」

  「十二,」拜倫心不在焉地說.「二百一十二磅。」

  「看見那匹粟色馬沒有?它有兩瓣踢鐵,馱你沒問題。」

  拜倫打量著那匹栗色馬,注意到它的線條和耀眼的顏色。「好漂亮的一匹雜種馬!」

  「那是匹上好的鞍馬,脾氣好,跑得又快,需要一雙有力的手才能駕馭得了,你正台適。」邁克爾努努嘴,繼續著手中的活兒。「你和喬希關係好,又娶了我最喜歡的一個女人,我就便宜賣給你。」

  「我可不是來買馬的。」

  「不是?」邁克爾一點也沒有生氣,他斜靠在熱普身上抬起一隻蹄子來檢查。「那你到這兒來幹嗎?」

  「我們隔得不算遠,我想你星期六晚上也許願意過來,大伙玩玩撲克。」

  「說起打牌我就來勁。」他停下來,瞇了瞇眼睛。「可這是不是個啟蒙之夜,要我們去教那些女人們打牌,告訴她們同花和順子哪個大?」

  「要讓凱特聽見,準會把你揍個半死。」拜倫笑著說道,「不是,沒有異性,只有男人。」

  「那就把我算上吧,謝謝。」

  「說不准你會把那匹栗色馬輸給我。」

  「做你的美夢去吧,德•威特先生。」

  「真讓人心動了,」他咕噥道,「有一米六吧?」

  邁克爾忍住笑,繼續擦拭著他那匹坐騎的足蹄,「差不多,剛滿四歲。它父親是匹跑馬,母親是匹煙花巷來的黑眼睛的妓馬。」

  「扯蛋!」他陷入了沉思。「是你馬廄裡養的嗎?」

  「當然嘍,眼下在這兒,等幾周我的馬廄建好後,就回到自己的地方去。」

  「我們走近去看看!」拜倫不顧他時髦的衣服和皮鞋,沿草場爬上坡去。

  「我早聽說你們南方小子是打牌的老手,盜馬的好手呢。」他們肩並肩地朝那匹粟色馬走去的時候,邁克爾說道。

  「你沒有聽錯!」

  她還打算讓他等多久?邁克爾在屋裡踱來踱去,盯著桌上的那瓶葡萄酒,他出去買酒的時候,絞盡腦汁才想到買一瓶葡萄酒。喝葡萄酒不是他的一貫風格,但他想在馬欄裡做愛也不是勞拉的一貫風格呀,他至少可以給她喝一瓶文明的飲料,然後再和她親熱。

  和她親熱,他求之不得。

  如果她會來那兒。

  毫無疑問,她會來的。在心裡他不斷對自己說。昨晚一夜銷魂,她一定同樣急不可待地等著再來一次。白天裡,她一定千萬次地在想他,就像他想她一樣。

  每一次呼吸,他都感到了她的氣息;有幾回他發現自己怔怔地出神,滿腦子都浮現著她的面容,迴盪著她的聲音……

  想要她,要她,真的想要她。

  他幾時像這樣想要過什麼東西?他曾想過逃避,他得到了;他曾想過冒險、刺激,他得到了;當他想要一種寧靜的生活,以便將來能自豪地回首時,他雲遊四方,也得到了。

  可他得到勞拉了嗎?在他還沒有抓住之前,甚至在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麼辦之前,她是否會像水一般從指間滑過?

  他們門不當戶不對,這讓他十分氣惱。他決心把她拉到自己的軌道上來,做愛能有效地消除他們之間的差異,他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即使是暫時的也好。

  他對自己生起氣來,地位懸殊根本不是個問題,可他還在翻來覆去地想。他倒了杯葡萄灑,用鼻子嗅嗅,聳聳肩,一口灌了下去。

  「到哪山就唱哪山的歌,將就喝下去吧,邁克爾。」

  他把杯子放下,又踱起步來,在屋子裡來回走動,就像一隻貓在籠子裡躥來躥去。

  那天下午當他送買馬人出去時,他瞥見了安妮。從她惡狠狠的眼神中,他感覺到早上勞拉回去時一定被她看見了。

  想到這兒,他禁不住笑了。府宅優雅規矩的小姐身穿男人寬大的襯衣和牛仔褲,清晨才溜進屋,而且被那位無所不在的管家碰了個正著。

  也許安妮把勞拉給鎖起來了,這個念頭讓他的笑容頓時消失殆盡。也許她把勞拉關起來,不讓她出來,也許她……

  也許他應該鎮定一點,他想。

  管它呢!他朝門口走去,他該去找她!

  他一把把門拽開,勞拉向後跳了一大步,手摀住喉嚨。「你嚇死我啦!」

  「對不起,我原打算去把你從地牢救出來呢。」

  「噢?」她笑了笑,一時沒明白過來。「是嗎?」

  「但看來你已經把自己救出來了。」

  「我不能來得太早,家裡有些小事。我父母決定前來小住,在我們這兒呆上幾天,孩子們激動得很,我好不容易才將她們弄上床。接著我們還得——」

  「不用再解釋了,快進屋吧!」他把她拉過來,一口吻住她,渾身上下散發出積蓄已久的慾望。他把她的背抵在門柱上,一把把扯著她的頭髮,慾望不可遏制。

  原來他也是一樣啊,她想道,緊緊抱著他。一樣的激情,一樣的匆忙,一樣的急不可待。當她終於能夠呼吸時,她的手還緊緊地抓著他的襯衣。

  「我原來以為……」

  「你以為什麼?」

  她卻搖搖頭。「沒什麼。」她笑著抬起手捧住他的臉。「你好,邁克爾。」

  「你好,勞拉。」他把她拉進屋來,用腳在背後關上門。「我準備請你喝點葡萄酒。」

  「哦,謝謝,那太好了。」

  「可得等一會再喝。」他一把抱住了她。

  「哦,那就更好啦。」

  她坐在亂糟糟的床上,穿著他的襯衣,他給她倒了杯葡萄酒。他認為她那是無謂的假裝罷了,他根本不管那一套,赤身裸體地坐在她對面,膝對著膝。

  「我想小小地慶祝一下。」他說道,與她碰了碰杯。

  她心思不定,彷彿隨時都可能躺倒在床單上。「小小地慶祝什麼?」

  「今天我賣出去兩匹馬,有一匹是你妹夫買的。」

  「拜倫?」勞拉很是詫異,她喝了一小口酒。「真想不到,凱特可從來沒說過他們要買馬。」

  「我猜他沒來得及對她講。」

  「哦……唔哦。」

  「凱特不喜歡馬嗎?」

  「那倒不是,只是買馬算件大事了,我想不到他們事先居然沒有商量,我猜凱特肯定也想不到。」

  「我想他可以說了算吧。」

  「這不是誰說了算的問題,一點也不是,婚姻就是合作,做任何決定都需要討論,需要兩人的同意。哎,你笑什麼呀?」

  「你一邊跟人做愛,一邊對我高談什麼夫妻關係哲學,你真妙。」

  「我沒有高談。」她又慢慢地喝了一小口酒。「我只是說說罷了,難道你不相信夫妻關係哲學?」

  「我信。」他的手在她的大腿上摩挲。「不過我想,與其他任何合作關係一樣,它有時也需要一方暫時放棄這種哲學,自行作出決定。哦,我喜歡這塊小胎記。」他的手指拂著她大腿上的一塊小圓形印記。「像月亮,比紋身還性感。」

  「你在引誘我。」

  「引誘你不費勁。」說話間他卻將手指又滑回到她的膝蓋上。「我不想看到拜倫受他妻子嘮叨。他喜歡上了那匹馬,我也慫恿了他。」他晃了晃肩膀。「如果凱特不喜歡,我不做這筆生意就得了。」

  勞拉頭一偏。「那你就會說,凱特是個惡婦,拜倫是個妻管嚴了。」

  「我正這麼想哩。」他笑著把她的腿拉直,抬起她的膝蓋就吻。「你過去和裡奇韋是不是經常那樣談話,既友好又文明?」

  「不是,那就是問題所在。那時我事事依他,只想做個舉止得體,恪盡職守的妻子,沒有主見。」

  「對不起,」他對自己有些惱怒,居然打開她過去生活的記憶之門。他很快地捏了捏她的膝蓋,「我問得真愚蠢。」

  「不,一點也不愚蠢。」她欠了欠身子,將背靠在床頭的枕頭上。「從過去我學到了許多,再也不會沒有主見,不會慵懶,不會獨自流淚了。」

  她一邊把藏在心裡的話掏出來,一邊用手指敲打著酒杯。「他做什麼我都不去管,結果他的錯也成了我的錯。遺憾的是,直到發現他和別的女人上床後,我才決定過自己的生活。」

  「現在你幸福嗎?」

  「嗯,而且滿心感激。」她又笑了。「我也感激你。」

  他的大拇指輕輕揉著她膝蓋的背後。「為什麼?」

  「因為你幫我意識到,我還有性愛的衝動。」

  他把酒杯放在床邊的桌子上,探過身去吻住了她的嘴唇。「你過去有心理障礙嗎?」

  「現在沒有了。」

  「也許我要先試一試才知道。」她正要把他擁進懷裡,他卻向後一仰。「我想我該從下面開始,」他輕聲說道,把她的一隻腳抬起來。

  「你不會……噢!」他的牙齒和舌頭動起來,她的頭垂落下去。「避暑山莊的旅館裡有按摩服務,」當他猛烈地刺激著她那些小而敏感的神經時,她喃喃道,「那沒法和你相比。」

  「你不會把我想像成按摩小生維克多吧?」

  她大笑著,呻吟著,震顫著。「不,實際上——上帝!」杯子從她手中掉下去,葡萄酒濺在他身上和床單上。「噢,真抱歉,我來——」

  「不,不要。」他輕輕推她一下,她無力地躺回枕頭上。「我沒做完之前,你先別動。」他的牙齒磨擦著她的腳踝。「上次我們太快,好些更精彩的部分給遺漏了。」

  他的手掌輕輕地按住她,「再堅持一會兒,美人兒,我們這次旅行可是既漫長又艱苦!」

  她通身上下,五臟六腑都翻騰起來,接受、反應、體味,這是她惟一能夠做的事情。他一路吻上來,好像在品嚐一道一道的美味佳餚。

  屋子裡的燈還耀眼地亮著,灼燒著她緊閉的眼睛。從窗口飄進來的空氣剎那間也變得凝重,讓她的每次呼吸都成了喘息。她的肌膚不再冰涼,全身隨著血液的撞擊以及他的手和嘴唇的移動而顫抖。

  他行之所至,她就顫慄不已。她的手又揉又抓,床單發出了沙沙的響聲。

  她完全忘記了周圍的一切,好像這世界只有她一個人。她從未體驗過這種感覺。

  他那樣貪婪,那樣用力,她就像支箭飛了起來,讓歡愉的箭頭刺進自己體內。

  他越發瘋狂,想看見她歡樂之極,神魂顛倒。她頭向後仰,眼前一片模糊,兩隻手死死地抱住床的鐵柱子,似乎那是她惟一的依靠。

  他吻得愈來愈猛。

  他的手一刻不停地動著,直至她直起身來貼著他,嘴裡發出瘋狂的哀求般的聲音。看著她,看著她,聽到她顫抖地叫著他的名字,雙手鬆開,身體變得猶熔化的蠟燭那樣柔軟。

  她魂消玉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只有嘴還在歡樂地呻吟。他把她拉起來,將她的襯衣從肩膀滑脫下去。

  「你真美啊,坦普爾頓女士。純白肌膚,」他撫摸著她的頭髮,「花容月貌。」說著他又用手去摸她的乳房,指尖下她的身體顫抖不止。

  「邁克爾。」她睜開沉甸甸的眼瞼,看見屋裡的一切都在旋轉。「我不行了。」

  「是嗎?」這次他溫柔了許多,低下頭,舌尖在她的乳頭上彈了幾下。「我不信。」

  「我知道你沒有——還沒有——」她發現他仍然堅挺著躍躍欲試。「你饒了我吧。」

  「下次一定饒你,」他笑著說道,讓他的血直往上躥。「我保證。我們瞧瞧能不能用老辦法來做這事!」

  他把她的乳房全部銜在口裡,她立刻痛苦地叫出聲來。

  「你殺了我吧。」她的呼吸再次急促起來。新一輪的慾望擴散開去,讓她疼痛難忍,全身悸動。「你知不知道你已殺死我了!」

  她幾乎哭泣起來。他享用著她的乳房,牙齒和舌頭貪婪地吸吮,那淡淡的花香昧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啊。他把手牢牢地鉗住她的手,又緊壓在床柱上。

  她暈眩的頭裡閃過一個念頭,他們倆都陷進來,不可自拔,無法解脫了。

  她心甘情願地抬起頭吻住他的唇,膠在了一塊兒。

  剎那間屋子裡只剩下快如閃電的身體,燃燒似火的情慾,喘息聲和肌肉相撞的聲音了。他越來越猛,越來越深,直到他筋疲力盡,直到他們達到快樂之巔,但他們的手、嘴唇和身體還是緊緊地連在一塊。

  許久以後,他們的血液才冷卻下來,空氣也平靜了,她動了動身體,他的手臂繞過來抱住她。

  「我還以為你睡了呢。」她輕聲說道。

  「醒了。」

  「我得走啦,我不能每天早上都那樣提著鞋偷偷摸摸地回屋去。」

  「再呆一會兒吧。」他還是睡眼惺忪,聲音也滿是睡意。「我想抱著你。」

  她的心頓時充滿了柔情蜜意,她輕輕把他臉上的頭髮向後理了理。他的頭髮真亂,她想道,那是魔鬼的頭髮,濃黑得勾人魂魄。「那就呆一會兒吧。」

  她頭靠著他的肩膀,手放在他的心上。可他又沉入了夢鄉。有好一陣,她就一個人躺在那兒,用手感覺他勻和的心跳。

  威廉森太太端一大盤薄煎餅放在邁克爾面前,他立刻狼吞虎嚥起來。她手臂抱在胸前,看著他咬了第一口。

  「味道真是絕了!」他說道。「我把自己的地方弄好之後,就再沒機會溜到這兒來讓你餵我吃東西了。你肯定不願嫁給我,跟我一起走嗎?」

  「你一個勁地追吧,結果可能讓你吃驚。」她倒掉他的咖啡,心想這孩子的胃口一向都很好,幹什麼都是那樣。「我給你的那個蒸鍋用壞沒有?」

  「我把它吃掉了,還有碗啊什麼的。」他漫不經心地伸手去撫摸踡在腳下等吃的小貓。「餡餅啊,甜餅啊,都統統一掃而光啦。」他一把抓過她的手,小口啃起來,她格格笑了。「你要是做了一種巧克力蛋糕,有奶油和櫻桃的那種……」

  「那叫黑森林,勞拉小姐最愛吃。」

  「是嗎?」它的味道和勞拉起床時的味道一定有異曲同工之妙吧。「你要有的話,她肯定會把它吃個精光,連渣都不剩一點!」

  「我們等著看吧。」她將手穿過他梳成馬尾的頭髮。「你應該好好理理發啦。你這個年齡的男人留著這樣的頭髮,看著真像嬉皮士。」

  「最後一個嬉皮士已在!979年就遷往格陵蘭島去了。據說那兒還有個小群體,人人都帶愛情念珠。」

  「噢,你就是個嬉皮士,不折不扣的嬉皮士。快吃早飯,我還要管孩子們上學前的早飯。還有勞拉,」她衝回到爐灶旁,口裡繼續說道,「吃起飯來像只麻雀,從不坐下來好好吃頓飯就去上班。她老是說,『咖啡就行了』,可是人哪能靠咖啡來加油呢?」

  他似乎覺得勞拉的身體裡並不缺油,只是現在他還是不說出來為妙。威廉森太太也許很喜愛他,可她不會同意讓他引誘那位小姐滿頭大汗地和他做愛。

  「她準會把自己搞得大病一場,就像凱特去年一樣!」

  邁克爾回過神,抬起頭來。「凱特大病過?」

  「潰瘍。」想到這裡,她心裡就一陣難過。威廉森太太停下手中的活計,轉過身看著他。「你能想到嗎?過度操勞,又不好好吃飯,到頭來就只好臥床不起。不過,我們還是把她照顧得很好的。」

  「現在她沒事了吧?看上去她精神好極了。」

  「完全康復嘍,還懷上了孩子。」

  「凱特懷孕啦?」邁克爾臉都笑歪了,「不是屁話?」見她皺起眉頭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打住了話頭,他想起她不喜歡有人在廚房裡說髒話。「哦,對不起。」

  「這次我們不用去管她。我們的凱特健康又幸福,與她結婚的那個男人不會再讓她生病了。那是個成熟穩重的男人,他知道怎樣疼女人。」

  「他們在一起好極了。」都是上等人,邁克爾想道,衝著盤子皺皺眉頭。拜倫成長在南方的一個富裕之家,凱特則是一個十足的坦普爾頓人。「很般配。」他加了一句。

  「他們當然般配啦。看到凱特小姐生活幸福,瑪戈小姐也那麼安居樂業,我是打心底裡高興呀。可勞拉小姐呢,除了獨立撫養著兩個小天使,她還有什麼?」她長柄勺一揮,停下來透了一口氣。「好事啊,她父母要回來住上一段時間了。坦先生和坦夫人是這世上最善於快刀斬亂麻的人!」

  這時門開了,她趕緊閉上嘴,她可不想讓人認為她在說長道短。

  「威廉森太太,我——噢,你好,邁克爾!」

  勞拉身著整潔的淡黃色外套,鮮艷得有如玫瑰花蕾,除了眼睛,她一點也不像昨夜哭喊著他名字的那個女人。

  「你好,勞拉。威廉森太太正在憐憫一個飢腸轆轆的男人呢。」

  「越橘薄煎餅!孩子們一定會高興得飛上天!」

  「坐下,勞拉小姐,拿個盤子來。」

  「哦,不啦,咖啡就行了,我正在找安妮。」她接過威廉森太太遞給她的杯子。「我得早點走,辦公室裡出了點問題。她看了看表。「我現在已經晚了。我想問問安妮,她可不可以送孩子們上學。」

  「她不在,今天該她去趕集呀。」

  「噢。」勞拉抹抹眼睛。「我忘了。那我只好——」

  「我來送她們。」

  勞拉正忙著考慮改變她的時間安排,衝他眨眨跟。「你說什麼?」

  「我來送她們上學。」

  「我不想勉強別人,只是——」

  「沒有問題,你也沒時間多說了,快去上班吧。由我送兩個孩子上學害不了她們什麼。」

  「我不是那意思——」她又瞟一眼手錶,承認他說得對,她沒有時間多爭辯了。「那就多謝你啦。霍恩貝克爾學校,你先從南到——」

  「我知道在哪兒,」他打斷她的話,「你以前也上那個學校。」

  「對。」她沒想到他居然知道她上的學校,更沒想到他還記得。「真的很感謝你,邁克爾,我已經來不及了。」她把咖啡放下,這時他抓住她的手,她滿臉通紅地站住了。

  「輕鬆點!你遲到一回,酒店不會垮的。」

  「酒店不會垮,可我的那個部門可能就垮了。阿里今天上午要交英語作文,她已經做好了,我檢查過的,你只需提醒她就行。凱拉得在車上複習複習單詞拼寫,她要考試了,阿里可以幫助她。」

  「我說過我來辦。」

  「沒錯,還有一件事,你最好讓她們都帶上雨傘,雨傘我都拿出來了,天可能要下雨。」

  「好啦,好啦。」他站起來,捧住她的臉吻了一下,忘記旁邊還有一個人在看著他們。「你快走吧。」

  「我——」她看看威廉森太太,看樣了她正忙著做煎餅。「我走了。別忘提醒她們要喂小狗,有時——」

  「出去。」見她還不想走,他把她拖到門邊。「煩別人去吧!」

  她張口又想說話,邁克爾在她屁股上輕輕拍一下讓她走。「人怎麼可以這樣開始一天的生活?」他搖搖頭,轉過身發現威廉森太太正嚴肅地盯著他看。

  見鬼!他罵了一句。還算聰明,他沒讓自己罵出聲來。「這兒天天都是那個樣子嗎?」

  她沒有回答,卻走上前來,在他身邊轉來轉去。他想,威廉森太太怎樣看他,他清楚得很。他是個不配走大門,只能從後門來去的男人!

  她終於停下來,撅起嘴唇面對著他。「你到這兒來,除了吃我做的東西外,還有別的企圖吧?」

  她那態勢讓他的腿發抖,於是他把手伸進口袋。「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好畦!」她飛快地拍拍他的臉頰,見他一臉的驚詫,她樂了。這孩子,她想,從來都不了斛他自己的價值。「那又怎麼樣?對你們倆都好哇!是時候啦,這女孩的生活中該有個真正的男人了!」

  邁克爾慚愧得無地自容,他搖搖頭。良久他才重新找到自己的聲音,他握住她的手。「威廉森太太,你這是在折殺我呀。」

  「你要是惹她傷心,我可要真殺了你。你們得互相珍惜。現在坐下吃早飯,都快涼啦。你還要送孩子們上學,也需要加點油。」

  「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她會心地笑起來,「我知道,孩子,我也一樣愛你呀。快坐下吃飯吧,她們就要下來了,像喜鵲一樣鬧個不停哩!」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4-10-4 00:40: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邁克爾曾跳過高樓,鬥過叢林,歷過颱風,跑過賽車,曾幾度摔壞過身上的骨頭。

  他曾在酒吧打過架,蹲過一夜班房,那班房的牆壁造得就像一個放大了的女性生殖器。他也曾殺過男人,愛過女人。

  可現在他意識到,他那些經歷其實還算風平浪靜,因為他從未面對過催兩個女孩出門上學的麻煩和困境。

  「你說說,你為什麼不能穿那雙鞋?」

  「那雙鞋和我的外套不協調。」

  他瞇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阿里花枝招展的裙了和粉紅色的羊毛衫,剛才她不是還穿著一身綠色的嗎?「這話你說第二遍啦,我瞧蠻不錯的呀,不就是雙鞋嗎?」

  阿里擺出自夏娃扯上遮羞布以來天下所有女人的架勢,她轉轉眼珠。「那雙鞋不合適,我必須換一雙。」

  「好吧,快點啊,老天!」他嘟囔道。阿里衝回樓上,剩下凱拉還拉著他的手。

  「我忘記『瘋人』了。」

  「就是阿——裡——」

  她快活地笑起來。「不,我問的是那個詞,有還是沒有那兩點?」

  「有。」這點他很肯定,儘管拼寫並不是他的強項。再不快點,他又見不到那位建築承包商了,籌集修房的錢他已經比原計劃慢了。可是阿里和她的鞋……「阿里,我數十下,再不下來,我就不管你啦!」

  「媽媽有時也那樣說,」凱拉道,「可她從來就做不到。」

  「我說到做到,我們走。」他拉著凱拉朝門外走去。

  「你不能丟下她不管。」凱拉睜大眼睛,跟在他旁邊一路小跑到停車的地方。「媽媽知道了準會氣瘋!」

  「我們走吧,上車,走!」

  「那阿里怎麼去上學?」

  「她可以走嘛。」邁克爾一臉嚴肅地說。「她穿什麼鞋我都不管。」

  凱拉的髮夾斷了,他不是把那個問題解決了嗎?他從自己的頭上扯下根橡皮筋來拴住她頭髮,看起來也蠻不錯的呀。阿里說她書包放錯了地方,他沒有吼她,最後還是他在廚房的桌子底下找到了,原來吃早飯時她把書包扔在那兒了。

  當兩個女孩為該誰去餵動物而爭吵時,他一直耐著性子在她們之間調停;甚至當邦戈看見小主人把它丟在客廳小便不管而汪汪直叫時,他都沒有發火。

  噢,他已經夠有耐心的了,邁克爾邊想邊發動了引擎。可如果有人跟他故意刁難,他才不吃那一套呢!

  這時他看到阿里從房子裡飛奔而出,他心裡的煩躁頓時變成了得意。她滿臉憤怒地掀開車門。「我還沒來,你們就敢走!」

  「沒錯,小美女,上車吧!」

  她喜歡他送的這個稱呼,可眼下不能讓他看出來,於是撇撇嘴。「只有兩個座位,我坐哪兒?」

  「坐你妹妹旁邊。」

  「可是——」

  「進來,快!」

  見邁克爾不由分說,她只好趕緊上車擠坐在凱拉一旁。邁克爾伸手去為她們系安全帶,她把嘴翹得老高,一本正經地說:「你這樣是非法的!」

  這是典型的大戶小姐的音調,邁克爾意識道,她媽媽的音調。「那你叫警察呀。」說著他把車開動起來。

  接下來的十五分鐘,車裡的抱怨聲不絕於耳。「她推我!」「她把地方都占完啦!」「她坐在我裙子上!」

  他眼皮跳起來。哪一個人——哪一個——在他生活中的每個早上都能忍受這一切?

  「我該複習單詞,」凱拉的聲音帶著哭腔,「就要考試了。邁克爾,阿里又用手戳我了!」

  「阿里,規矩點!」他吹了一下蓋在臉上的頭髮。由於他把橡皮筋給了凱拉,他的頭髮在眼前掃來掃去。

  「空間不足,」阿里傲氣十足地回答道,「她佔了整個座位。」

  「我沒有!」

  「你佔了!」

  「我沒——」

  這時兩個女孩聽到她們身邊的那個男人吼了一聲,她們一下子停止了爭吵。

  邁克爾吸了口氣,平靜一下自己。「你有哪些詞要拼寫?」

  「記不起來了,我把它們寫在筆記本上的。」她的哭音漸漸清晰起來。「要是得不了滿分,課餘時間我就玩不成電腦啦。」

  「那就把筆記本拿出來呀!」

  他沒想到,這句話又引起了一陣抱怨。

  「你踩在我鞋上了!你把鞋弄髒了,凱拉,我要——」

  「我不想聽你那些鞋的事了,小美女。」他眼皮又跳起來。「一個字也不准提!」

  「我找到啦!」凱拉洋洋得意地揮舞著筆記本,興奮地敲他的頭。

  「好哇,學習吧。」

  「不行,我要阿里讀,我寫,我還要用每個詞造個句了。」

  「我不想讀!」

  邁克爾瞥了阿里一眼。「想下車走路嗎?」

  「好,我讀。」阿里委屈地奪過筆記本。「都是三歲小孩的單詞!」

  「才不是呢!你心裡有氣,因為托德喜歡瑪茜,不喜歡你!」

  「他不喜歡瑪茜,他喜歡誰我不在乎!你記不住單詞,因為你一天都在畫你那些蠢畫!」

  「我的畫不蠢!你才蠢,因為——」

  「閉嘴!都別吵啦!要不我把你們撂這兒!」話一出口,他自己就嚇了一跳。天哪,他剛才都說了些什麼呀。他趕緊呼了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阿里,你讀單詞吧。」

  「讀就讀。」她鼻子裡哼一聲,斜眼看了看凱拉寫得工工整整的筆記本。「移送。」

  「撇橫豎撇點……」凱拉一筆一劃地念完了這個詞,又閉上嘴。她想了半天也造不出句子來,只好滿懷希望地看著邁克爾。

  「邁克爾傻乎乎地自願開車送兩位小姑娘上學,現在他已被移送到一家瘋人院。」

  阿里大笑起來。「他故意逗我們呢!」

  「我說的是實情,孩子。」他絞盡腦汁又想出來一句「證人把犯人移送到了法庭。這句怎麼樣?」

  「這句行。」

  他們把所有的單詞過了一遍,當邁克爾把他那輛老式的奔馳車停在學校大門時,他累得眼睛都要發直了。校門口還停著漂亮的梅塞德斯、穩重的林肯和其他時髦的小車。

  「快下車!」他飛快地替她們解下安全帶,「我都遲到了。」

  「你該對我們說『祝你們玩得高興,』」凱拉對他說道。

  「哦,是嗎?那就祝吧,再見。」

  「邁克爾。」她轉轉眼珠。「道別時你該吻我們。」她翹起嘴唇吻了他一下。

  他覺得有趣,朝阿里瞥了一眼。「阿里不想吻我,她還在生我的氣呢。」

  「我沒有。」她哼一聲,動作優雅地從凱拉頭上探過身,在他臉上碰了一下。「謝謝你送我們上學。」

  「這是我……我該做的。」他說道,看著她們飛快地跑上花崗岩台階,消失在成群結隊的孩子之中。

  「天哪,勞拉。」他把隱隱作痛的頭靠在方向盤上。「你每天這樣過,怎麼居然還那麼清醒?」

  這個問題,她要是聽見了,她準會說那是因為她做到了四件事:仔細計劃,嚴格執行,先重後輕,還有就是保持冷靜。可是今天,她已經無法做到前三件事,她只能告誡自己冷靜,冷靜,再冷靜。

  她預料得到,來自不同傳奇文學雜誌社的兩個女人會在大廳裡大打出手嗎?她想不到。她猜得到,那兩個又拖又咬,又罵又鬧的女人被扯開後,她雇的一位臨時工得上醫院縫幾針嗎?她也猜不到啊。

  事件發生後,她倒是預料到報紙要來,電視台要來,還有各種問題要她回答,可她對這些一點都不喜歡。

  她很晚才趕到普雷頓斯店,商店裡的情形也沒讓她感到順利多少,瑪戈偷看了凱特視為神聖的日記本,她正在那兒暴跳如雷,大光其火呢!

  還有位女顧客帶了三個孩子湧進店來,一進門就撒手不管,讓他們亂跑,自個兒在衣帽間閒逛。結果他們在櫃檯上亂抹亂塗,還打碎一個花瓶,引起了一陣陣騷亂。她們當即讓那位女人管好自己的孩子,並要她賠償了損失,那女人氣呼呼地出門而去。

  她垂頭喪氣地回到家,她發現家裡的生活也一點不輕鬆。有人送來了一分工程報告,請求出錢資助在水族館修一條陸路,以免除父母們的擔憂。

  她發現邦戈躲在衣櫃裡啃壞了她三隻鞋,借此表達對她的崇拜,她真是哭笑不得。

  而且,父母明天就要到了。

  沒事。勞拉換上便服,用力搓了搓臉。她會對付這一切的。孩子們的家庭作業已經完成,邦戈受到了呵斥,坦普爾頓酒店也不會因為有幾個女人在大廳打架而吃官司。

  她需要到外邊走走,順便也去看看老喬園子整理沒有,小路清掃沒有。她忘了告訴安妮把游泳池的水收抬乾淨,為媽媽的來訪做好準備,所以她打算自己去幹那件事。

  她捋起袖子,走著就到了阿里的房間。她停下腳步,不禁笑了,她聽見兩個女兒都在裡邊,正歡笑著議論新近走紅的一個少年影星。

  只要女兒在歡笑,這世界就沒有什麼問題。

  她知道安妮會叫她讓老喬和他的孫子去做園子裡的事,所以她從側門溜了出去。但勞拉知道小喬為期末考試正忙得不可開交,做完那些事她最多也就花一二十分鐘罷了。另外,她也喜歡不慌不忙地收抬游泳池的那種感覺。

  她可以在園子裡靜靜地夢想。她興奮地注意到,眼下她神思已經飛揚起來。老喬的鼻炎一定沒有大礙,他在多年生植物中間,新添了一簇簇季生植物,色彩鮮艷,連成一片。

  各條小路都掃得乾乾淨淨,覆蓋草澆過水了,耙得整整齊齊。「看起來一切都井井有條!」她對一路跟著歡跑的小狗說道。啃鞋事件過後,它滿面羞愧,後悔得直舔她的臉,她只得原諒它了。「現在你坐下,規矩點!」

  邦戈願意討好她,就一屁股坐在池子邊,趴在毛茸茸的腿上,愛憐地盯著勞拉。

  當然,如果她沒有忘記買記事本,這游泳池就不用她收拾了,她只需回來的時候把要做的事寫上就行了。要麼她也可以咬牙買個電子筆記簿,凱特口袋裡就一直帶著電子筆記簿。

  好在從池邊小棚裡的箱子中拉直水管,或將它們捲起,都不是件難事。她一邊機械地幹著,一邊開始夢想。晚上她要去和孩子們談談,道晚安擁抱時看到阿里真心的微笑是多麼愜意啊。

  或許阿里已經對父親失去了幻想,但她對自己的感覺卻好多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她要和安妮查一查家庭開支賬目,勞拉想。情況也有好轉了,她的雙份收入,還有凱特給她的投資利息足以應付日常開支,勞拉估算了一下,大約再過半年,家裡的積蓄就會很可觀了。

  所以,除非萬不得已,她不會再去賣她的珠寶首飾。父母或喬希問起,她也不會再躲躲閃閃。

  也許,也許她可以拿出錢為阿里買匹馬哩!對,過會兒就去看看自己的存折,或者明天吧。她突然想到了邁克爾。

  她想今晚又到他那兒去一趟,和他呆在一起,一起去感覺忘掉周圍的一切,和他做愛的時候,她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

  她一直都在夢想一個男人,當她依偎在他懷裡時,他除了她一無所想,讓她和他都沉醉在對方融融的愛意之中。撫摸她的時候,他會如此專情,心底裡容不下其他任何東西。

  噢,她多麼希望瞭解他的心啊!

  這就是她的問題所在,她邊想邊把操作桿伸過水去。少女時代曾經夢想過的愚蠢的浪漫之愛,她還念念不忘!

  那是塞拉菲娜式的愛情,她想道,心裡暗暗笑了一下。為了那種愛情,女人死也心甘。

  噢,她可不能為了一個人悲痛欲絕而縱身跳下懸崖,她有孩子,家人,還有一份極其有趣的事業。

  所以,她和邁克爾之間無論發生什麼,她都要平靜地接受,而且還要感謝他。她想,今晚當他粗糙而急不可待的手再次撫摩她,激起她狂熱的慾望時,她將做的還不只是感謝他。

  當滑進她體內時,他是怎樣輕柔而深情地呢喃著她的名字啊!

  「你在這兒幹嗎?」

  一個尖厲的聲音驚得她差點扔掉了操作桿。她飛快地轉過頭,直挺挺站在那兒的正是她的情人,他皺著眉頭,手插在衣袋裡,亂蓬蓬的頭髮隨風飛揚。

  她真想衝上去狂吻一陣,但她忍住了,只歪歪頭。「哦,我在和雞蛋穌,你看怎麼樣?」

  「你幹嗎自己幹?」他兩步就跨到她身邊,一把將操作桿拖過去。「難道沒有僕人嗎?」

  「確實沒有。幾年前我就解雇了那個游泳池工人,因為有人告訴我,坎迪也在雇他作私人護理,照看她的游泳池。我覺得那……有點難堪。」

  他不想笑,就是跟著傻笑也不願意。她忙碌了一整天,現在還要做這種體力活,他見了就心疼。

  「那再雇一個不行嗎?」

  「恐怕眼下還沒有考慮。不過,我完全可以自己來做。」她仔細看看他,摸了摸他的頭髮。「看樣子你有點睏,邁克爾,這一天很累嗎?」

  他的確有些心煩意躁,因為要完成他重建家園的計劃,那位建築承包商估計至少需要六個月。他們說了一大堆廢話,劃界啊,看地形啊,分區域啊,但歸結到一點就是,他給勞拉做房客的時間比他想像的要長得多!

  他不想做她的房客,不想每個月交給她一張支票,那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令他難堪。

  「比你輕鬆吧。」他把她推到一邊,自己開始操作起來。「不過等會再談我。你帶兩個孩子,做兩份工作,不該再來幹這種粗活了,你把這該死的游泳池廢掉不就得了嗎?」

  「我喜歡游泳,何況有很多的女人,她們比我累得多,不是也做得很好嗎?」

  「她們不能跟你比!」這是他全部的真心話。

  「當然不能啦,她們沒有這麼漂亮的家,而且永遠不擔心有人會將它拿走;她們也沒有這樣一份工作,即使偶爾調整一下時間表,也沒有丟飯碗的危險。」

  她邊說邊惱怒地和他爭搶起操作桿來。「你好像認為我是個嬌生慣養的公主,我不是!我是一個——」她噓了一聲,又用力拉起來。「一個聰明能幹,可以自食其力的女人!我討厭別人拍我的頭,在背後說『哎,可冷的勞拉』!」她使勁拽,口裡還在嚷嚷。「我不是可憐的勞拉,這個該死的游泳池是我的,我可以自己收抬,把倒霉的操作桿還給我!」

  「不。」見她生氣,他倒是平靜了許多。在他眼裡,她並沒有真正生氣,但看她那架勢,眼冒怒火,面紅耳赤,牙關緊咬,她真有可能冒起火來。「再跟我鬧,美人兒,我就把你扔進池裡去,傍晚下去泡一下有點冷喲!」

  「行,就讓你去幹!你是男人,男人幹這種不用腦子的活要在行得多吧。不過話要說清楚,我沒有請你幫忙,也不需要你幫忙。至於我怎樣生活,我也不需要你在那兒高談闊論、說三道四!」

  「說得好!」他一點也沒有生氣。「說得我手都有點抖啦。」

  她瞇眼看著他。「還有,你可以下去泡一會兒。」

  有意思,他想,她這是說氣話嗎?「真的?你想帶我一塊下去?」

  「我帶你下去,你就會——噢,不,邦戈,不!」她看見小狗正在把新栽的三色紫羅蘭一棵棵連根拔起,驚得把剛才的不快忘得一乾二淨。「停下,馬上停下!」她快步衝過池邊,一把抓起小狗,對著它滿是泥土和廢渣的鼻子直皺眉頭。「怎麼可以這樣?不是告訴過你嗎,這樣不行,也不好,你不能去把花拔掉!」

  她放下小狗去查看損失的花,邦戈蹦過去又開始拔起來。

  「我說過不行,快停下!怎麼這樣不聽話?」

  「因為它知道你好欺負。邦戈!」聽到邁克爾的聲音,那小狗抬起頭來,討好地衝他一笑。瞧那神情,它分明是在說:「嘻嘻,邁克爾,我在這兒逗她玩兒呢!」邊克爾勾勾手指,又指指地,邦戈就搖頭擺尾地出來了,它抖抖身體,規規矩矩地坐在了一旁。

  勞拉又氣惱又佩服,她咬著牙問道:「它怎麼那樣聽你的話?」

  「這是我的本領呀。」

  「哦,了不起。」現在她心裡只剩下氣惱了,她用力抓了自己的頭髮一把。「一隻小小的狗我都對付不了!」

  「那需要練習和耐心。」

  「嗯,現在我沒有時間。」她雙膝跪地,把踩倒地上的花株扶起來。「而且也沒有耐心。老喬看見這兒的情景一定會殺了我!」

  「勞拉,他不過是個僕人。」這點是很明顯的,但他還是向她指了出來。

  「你太自以為是啦。」她一邊輕聲說道,一邊用手把被小狗翻出的草料撫平。「要是沒經他允許,誰膽敢在他園子的玫瑰花上哈一口氣,他就會——」她沒說完,卻皺皺眉頭。「不要坐那兒沒事幹,來幫幫忙!」

  「我還認為你不要我幫忙呢。」

  「別胡扯了,邁克爾。」她的手往臉上一抹,臉頰頓時沾上了泥土。「快閉上嘴,把這些三色紫羅蘭扶起來,否則我和邦戈非被扔進水塘去不可!」

  「瞧你說得好慘。」他三下五除二就將花根往土壤裡塞,卻聽她痛苦地叫出聲來。

  「那樣不行,我的天老爺!你那是在栽紅木樹啊!溫柔點嘛。」

  「噢,對不起,我以前沒幹過這活。」他搖搖頭,看著她換個姿勢,又跪在地上,把她那漂亮的淺色褲子糟蹋得像堆破布。而她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照顧一個老邁的園丁的情緒!

  「其他家僕,你也這樣怕他們?」

  「一點不假,他們呆這兒的時間比我還長。這下行啦!」她沾滿黑土的手又搓又拍。「你瞧我這兒,看不出什麼問題吧。可我想騙准?你拔掉一根草他都看得出來的!如果先問你,你準會滿口哈哈說好。」

  「我看確實沒什麼問題了。」

  「你呀,連什麼是紫羅蘭,什麼是天竺葵都分不清楚吧。」她嘟囔著說道。

  「你說話真是越來越難聽!你有些……」他心不在焉地在她臉頰上摸了一下,她臉上又添了一層泥土。「這兒添點泥,那兒加點土,你的臉看上去才算平衡了。」

  「你覺得這很好玩,是嗎?」她竭力保持鎮定,甩手在臉上拂拂,反而把臉弄得更髒了。

  「不。」他捧起一把潮濕的草肥灑在她的頭髮上。「這才好玩!」

  「可惜啊,我沒有你那種粗野的幽默感!不過我也想試試。」她兩隻沾滿泥土的手在他襯衣上搓來搓去。「好了,現在真是笑死我啦!」

  他低頭看看襯衣,那可是他剛換上不久的乾淨襯衣「哦,幹得真漂亮!」他小聲說道。

  聽他說話的口氣,她再慢一步也不行了,更不能去找理由或借口,只有趕快跑掉才是上策。於是她拔腿就跑,引得小狗歡快地狂吠起來。可還沒跑出兩米,她就被攔腰抓住,抱起來離開了地面。

  「是你先開始的!」她笑得透不過氣來。

  「啊哈,那我就得做到底嘍!」

  「我叫人給你洗衣服。啊呀,」他將她向上一拋,又用手臂接住,她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哦,邁克爾,你這樣……蠻,這樣壯,這樣——哎,你要幹嗎?」她突然看消了他走的方向,明白了他的意圖,心裡湧上一陣恐慌。「邁克爾,那可不是好玩的!」

  「這又是我粗野的幽默感!」他一邊說,一邊大步流星地走向游泳池。

  「別這樣!不開玩笑了,邁克爾。」為保護自己,她死死地摟住邁克爾的脖子。「我滿身的泥土,水又冷,我剛把池裡的水收拾乾淨!」

  「瞧那粼粼的水光,」他控制住她近乎瘋狂的扭動,蹬掉自己的鞋子。「黃昏看很漂亮,對不對?」

  「你要倒霉!」她急得大喊大叫,「我發誓,你一定要倒霉,如果你敢——」

  「吸氣!」他二話不說就跳了下去。

  她落入水中,嗆了口水後浮出水面,嘴裡還在大叫。「你這笨蛋!你這蠢豬!你這——」他將她的頭往下按,她又喝了幾口水。

  他不相勞拉•坦普爾頓曾經是她所在游泳隊的隊長,獲得過一抽屜的獎牌,也不相信她曾經不服一個大男孩的欺負而成功地保護了自己。

  他踩著水,得意地哈哈大笑。勞拉哧溜一下蹭到他胯下,一把抓住他最難受的部位,用力捏了一下。她聽得他大喊一聲,就笑了起來,又把他往下猛地一拽。

  然後她飛快地劃開,蹦出水面,等著他側身出水換氣。

  「啊哈,」她把滴著水的頭髮向後抹開,「真有趣呀!」

  他透了一口氣,瞇眼看看她。「想用下流手段,美人兒?」

  「我就擅長下流手段,邁克爾,你別想威脅我。」

  「真的?」他曾經演過幾場水中特技,於是撥水向她衝去。

  她比他想像得還快,還靈巧。只見她扎進池底,一下游出了老遠。她轉身、躲閃,速度之快,令他自歎弗如。

  他們再次冒出水面,滿臉都是水珠,看著對方。「牛仔褲濕了,裹在身上我都動不得了。」

  她把頭一揚。「不要找借口了吧。」她一把抓住浮過來的鞋子,歎口氣。「一天換四雙鞋,怕是創紀錄嘍!」她若有所思地站住不動了。

  水珠順著她的身體流下來,薄薄的罩衫貼在她身上,現出她高聳而豐滿的乳房,苗條的身軀,和隱約可見的臀部。幽暗的光線下,她滴水的頭髮捲曲得厲害,像透過水的金子—樣閃閃發光。

  「哦,你想玩一把下流,對不對?」他輕聲道。

  她把鞋裡的水倒掉,抬頭看著他。她的手就那樣停在空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慢慢朝她游過來。腳一落地,他就伸手去撫摸她的大腿、腰和臀部,最後停在她的乳房上。

  「邁克爾。」鞋從她手中落下,撲咚一聲掉進水裡。「我們不能這樣。」

  「我只想吻吻你。」他的手從她背上往下滑,然後抱起她向後仰,於是他們又浮在水上了。「只想摸摸你,讓我們倆小小地瘋狂一回。」

  「哦。」當他的牙齒咬著她嘴唇時,她的頭已經有些暈眩了。「好吧,但僅此而已。」

  她緊緊抱著他,任他帶自己在涼爽的水裡游動。她的嘴唇變得貪婪、熱烈,不斷地要著他的嘴唇,兩人的舌頭絞在一塊,越來越深,吻得連氣都喘不過來。

  他全身湧動著一股鑽心的慾望,讓他不能自持。她的腿緊纏著他,好像溶化在他身上了,她的臀部左右扭動,撩得他躁動不安。

  「勞拉——」

  她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呻吟著,手穿過他的頭髮,吊在他的脖子上。

  「再堅持一會兒,好嗎?」

  「我要你!」她聲音沙啞,滾燙滾燙地刺激著他的皮膚。「我要你,我要你!」

  「這兒不行。」不行嗎?當她又吻住他的時候,他大腦一片空白。他和她一起沉下去,池水淹沒了他們。她的頭髮散開,就像池底看著他們的美人魚。

  他多麼希望就這樣和她緊緊相吻著沉下去,沉到一個沒有空氣,沒有光的世界,那兒只有她和被慾望撩撥著的陣陣甜蜜的痛楚。

  又冒出水面時,他甩了甩頭,努力清醒起來。然後他劃了一下,讓他們都浮在水上。「不!」他把她的頭按在肩膀上,囁嚅道,連自己也沒料到會對一個女人說出這個字眼。「最好等一會。」

  她和他浮在一塊,被燃燒的慾望和征服感沖得暈頭轉向。「我引誘你啦!」

  「美人兒,你差點要了我的命。」

  她回過頭來。「我引誘你了,」她大笑著說,神采飛揚。「我過去不知道我還可以引誘男人,這真……令人心蕩神馳。」

  「今晚上我那兒去,你怎麼蕩都可以。不過現在把你的手拿開吧。」

  她把摟著他脖子的雙手放低一點,在徐徐降臨的夜幕中看著他的臉。「你又想撕我的衣服了吧。」

  「我時刻都在想,所以你要老實點。」

  「我也想撕你的衣服。我真想體會又撕又扯的那種感覺。而且我……還想咬你,有時我直想狠狠咬你的——」

  「閉嘴!」他趕緊捧起她的頭扳回到自己的肩膀上。「我想,我是培養個魔鬼出來了。」

  「你說到點子上了,我喜歡當魔鬼。」她大笑著,身體一縮,半浮在水中。「今晚等大家都睡過後,我們再來這兒泡泡,在水裡做愛,然後到山崖邊走走,像塞拉菲娜和費利佩一樣也在那兒做愛,好嗎?」

  她站起身,水珠順著流下來。「就讓我們瘋狂一回吧!」

  他正要跟她瘋狂,卻聽見路上傳來腳步聲,有人過來了。他換了個姿勢抱她,希望沒有抓到眼前這位大戶小姐的什麼不恰當的部位。

  「勞拉?」蘇珊•坦普爾頓的眉毛擰成一團。她自認不是個大驚小怪的女人,但看見自己的女兒在水池裡神色激動地和一個男人擁抱在一起,一時間她還是怔住了。

  「媽媽。」她先是一驚,馬上臉窘得通紅。她掙扎著想逃開,但邁克爾緊緊地抱住她,他倆都不知道這是出於有意還是出於習慣。「您來啦?」

  「嗯,我來了。」

  「可你們該明天才到!」

  「我們提前把事辦完了。」她平和地說道。她本來就是個平和的女人。身材如女兒一般嬌小,一身瓦倫諦諾旅行裝看上去既年輕又精神。一頭黑色卷髮做成了時髦的樣式,襯托出一張輪廓分明,生機勃勃的臉。

  「我們想,」她的語氣裡有一絲忍俊不禁的味道,「給你一個驚喜,我想我們成功了。」

  「嗯,我正在——我們正在……一路順利吧?」勞拉結結巴巴地說道。

  「很順利。」蘇珊彬彬有禮地走上前來,微笑著問道:「這是邁克爾,對嗎?邁克爾?」

  「沒錯。」他猛一轉頭,把濕頭髮甩到身後。「你好哇,坦普爾頓夫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4-10-4 00:40: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要是知道你們今晚就來,我就要搞個晚宴,把大家都叫到一塊來。」說話時勞拉已經換上乾衣服,鎮定如初,在客廳裡坐在爸爸身邊。

  「我們在飛機上已經吃過飯。」托馬斯拍拍女兒的手。多虧妻子的審慎,他現在還不知道一小時前女兒在游泳池裡的事。「我們明天去看望大家也不遲。聖誕節過後,我那兩個外孫女一定又長一尺了吧!」

  「差不多。」勞拉啜了口白蘭地。媽媽正在樓上,她非要去照看孩子們上床睡覺不可。這樣一來,她暫時就不會問什麼問題,但他們終究會問的。「你們來了,她們可高興啦!我們原想你們要到夏天才會回來。」

  「我們來看凱特。」他嘴上說,心裡想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但就這個原因也足夠了。「想想吧,我們的小凱特就要生寶寶了!」

  「她精神煥發著呢!這個詞說得都老掉牙了,但她的確是精神煥發,她和拜倫整天樂得嘴都合不上了。哦,您應該先去看看約•托。他呀,可是太漂亮啦!現在可以坐起來了,整天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我真恨不得把他給吃嘍!」她盤起腿,端著酒杯瞧著他。「您呢,您還好吧?」

  「我健康又愉快。」

  

他這話說的倒是實情。他長相英俊,很注意保養身體而且興趣廣泛,勤於鍛煉。對事業和成功,他從不自以為是,待人接物精明專注。對家人他關懷備至,把他們擺在心目中最高的位置。

  所以儘管他已年過五十,仍然體魄健壯,身材修長,歲月留下的皺紋也只能使他的臉更顯神采。眼睛淡藍如煙,和他女兒的眼睛一樣。燈光下,他的頭髮閃動著銀色的光輝。

  「你看上去不只是健康又愉快,」見他擰起了眉頭,她笑著繼續道,「而是精神抖擻。」

  「瞧你很高興嘛。」

  見她高興,他放了心,但馬上又擔心起她高興的原因來。是不是真像安妮預言的那樣,這只是由於有了邁克爾,她一時的高興,還是由於他的小女兒又找回了生活的支點?

  「你現在又有時間為自己考慮了吧?」

  「我現在很開心。」這算不上答案,卻是實情。「我和阿里之間的一些隔閡已經消除,她快樂多了,我也快樂多了。我愛我的工作,姐妹們不斷有了寶寶給我逗著玩。」她舒口氣,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好久好久我都沒這樣滿足過了。」

  「我和你媽媽都很擔心你。」

  「我知道。我不想勸你們不為我擔心,我只想告訴你們我過得很好,真的很好。」

  「我們聽說彼得又要結婚了,」他看見她咬了一下牙齒。「同坎迪•利奇菲爾德結婚。」

  「消息傳得真快。」勞拉嘟囔著說。

  「傳播那種消息人們可是樂此不疲。聽到這個消息你沒事吧?」

  「開始我有些傷心,」她想起俱樂部的那個晚上,他們對她宣佈那個消息時她受到的打擊。「可那不過是種本能的反應而已。我主要是想到坎迪就要當我寶貝女兒的繼母,擔心她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現在一切都解決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她把手翻過來,用力壓在他的手上。「真的沒什麼大不了。孩子們已經適應了,她們五月份要去參加他的婚禮,因為她們應該去。她們不大喜歡坎迪,但也不會去惹她。完了她們就回家,」她又補充道,「繼續我們的生活。」

  「她們真乖,」托馬斯應道,「聰明、伶俐。我知道她們一定很不容易,好在還有你。所以我最最擔心的還是你。」

  「你不必擔心我。說實話,我已經認定彼得和坎迪是天生的一對,我為他們感到高興還來不及呢。」

  他等她說完,用舌頭舔舔牙齒。「你在說俏皮話。」

  「對,」她長長地歎口氣,「是俏皮話,可我喜歡!」

  「你真是我女兒!」

  「好啦,我給你講講更有趣的事兒吧。」她重新坐好,先笑了起來。「今天在飯店大廳裡臨時上演了一場拳擊賽……」

  蘇珊進門的時候,只聽見丈夫正放聲大笑,女兒也跟著笑個不停。她站了一會兒,欣賞著父女倆快樂的情景。她數得清有多少月,多少年,她的小女兒都沒有那樣開懷大笑過了。

  她咬緊嘴唇,想道,如果邁克爾與女兒的笑有關,那不管安妮說什麼,她都得感謝他。作為一個女人,她明白,也理解女人的一生中需要那樣一個不可捉摸的男人,即使是短暫的一次。

  作為母親呢……哦,他們很快就會知道的。

  「托馬斯,你的孫女想和你道晚安。」

  他呼地站起來。「好,我馬上就去!」

  「最多講一個故事,」他走過身邊時,蘇珊對他耳語道,「不要逗得太久。」

  他摸摸她的臉頰,眨眨眼睛,上樓去了。

  「那兒夠他忙上一個小時。」蘇珊款款走到飲料架,給自己倒了杯白蘭地。「現在你有時間給我講講邁克爾了。」

  她的母親,勞拉想,總喜歡直入正題,從不轉彎抹角。「喬希一定給您講過,泥石流把邁克爾的房子沖沒了。」

  「對,他的來歷我知道,勞拉。」蘇珊想她的女兒真會捉迷藏。「他現在養馬,暫時租用這兒的馬廄。」

  「他的馬真漂亮。」勞拉重施故伎。「您一定要親自去瞧瞧才行。有幾匹是訓練來做表演的,妙不可言。您知道,他正在教孩子們學騎馬,她們喜歡他都快發狂啦!」

  「那你呢?你也為他發狂嗎?」

  「周圍有個男人關心她們,對孩子們有好處。」

  蘇珊耐心地伸手拍拍趴在地上的邦戈。養狗也是勞拉的—個小小的變化,她想道,感到小狗在她手下微微顫抖。「我問的是你,勞拉,你對他的感覺。」

  「我很喜歡他,他人善良,又肯幫忙。您真的不想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來嗎?水果或者奶酪?」

  「不,我不要水果,也不要奶酪。」蘇珊握住女兒緊張不安的手。「你愛他嗎?」

  「我不知道。」勞拉鎮定下來,望著媽媽。「我和他睡過覺,您會責備我吧。」

  「你這麼大了,我不會因為你個人的事情責備你的。」儘管如此,她的心還是撲通了一下。「你仔細考慮過嗎?」

  「當然。」

  「他很有魅力。」

  「是,確實。」

  「與彼得不同。」

  「對,」勞拉說道,「與彼得完全不同。」

  「那是不是他吸引你的原因?因為你拿以前的丈夫跟他對照?」

  「我沒用彼得做尺度!」她表情激動地站起來。「也許在某種程度上我作過對照。當一個女人只和兩個男人生活過,她沒法不比較他們。我和邁克爾睡在一起,不是為了要向什麼人證明什麼,而是因為——他令我……我想要他,而且他也想要我!」

  「那樣你就滿足了,是嗎,勞拉?」

  「我不知道,但目前我很滿足。」她轉過身,朝爐火走去。外面萬籟俱寂,屋裡爐火閃耀,發出絲絲的聲響。「以前我的婚姻失敗了,就因為我要求他完美無缺。我渴望完美,或許是因為我渴望像您一樣。」

  「噢,親愛的。」

  「這不是您的錯。」看見媽媽站起來,勞拉趕緊補充道,「請不要誤解我的話。我是說,我成長的過程中,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我一直都在看著您。您是那樣能幹,那樣聰明,那樣完美!」

  「我並不完美,勞拉,沒有人是完美的。」

  「在我眼裡,您過去和現在都是完美的。您從沒猶豫過,搖晁過,也從沒讓我失望過!」

  「我也曾搖晃過,」她走到女兒身邊,握住她的手。「搖晃過許多次,可我有你爸爸在身邊幫我找回了平衡。」

  「他身邊也有您在幫他。你們那種婚姻,生活和家庭正是我需要而且夢想得到的啊!我也知道,那需要付出努力和艱辛的代價。可最後您做到了,而我卻沒有。」

  「你不要責怪自己,要不我就生氣啦。」

  勞拉搖搖頭。「我並不全怪自己,可我知道我有責任。我把跟光定得太高,每次需要調整,需要放低時,都十分難受。我再也不想那樣做了。」

  「如果把眼光定得太低,你會失去許多。」

  「也許吧。但是不屬於我的東西我也不想去孜孜以求。自然有時我還是想得到你和爸爸擁有的一切,不僅為自己,更為我那兩個孩子。但如果注定得不到,我不會傷心哭泣。我將盡我所能,讓她們過得好好的,也讓自己過得好好的。現在邁克爾已經成為我們生話裡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他明白他對你們有多重要嗎?」

  勞拉聳聳肩。「邁克爾怎麼想我無法瞭解,可我知道,彼得不愛我,他從來都沒愛過我。」

  「勞拉——」

  「是的,那是事實,只是我可以接受。」說真的,她發現接受起來比想像還要容易些。「我愛過他,並嫁給他,和他做了十年夫妻。要不是我堅決與他分開,我和他,還有孩子,物質上都會好得多,但我不願承認自己是失敗者,不願得過且過!」

  「你錯了。」蘇珊平靜地說道。「你要是盡了全力維繫婚姻和家庭,將來回憶往事就不會遺憾。」

  「也許是吧。」說不定有一天她會回憶的。「和邁克爾一起,我不用看人臉色,所以一身輕鬆;我也不必生活在幻想之中,非要個男人來愛我,來想我所想。好久我都沒有現在這樣快樂啦!」

  「真是這樣,我也替你高興。」暫時不要急於表態,蘇珊想。「我們去救你爸爸,」她拉起勞拉的手臂就走。「不然孩子們就要抱得他透不過氣來嘍!」

 

  托馬斯•坦普爾頓和蘇珊•康羅伊結婚那年,他在坦普爾頓府宅加修了一間塔樓。坦普爾頓府宅已有百年歷史,幾乎每一代人都要在它原來的基礎上對它做點小小的變化。」

  托馬斯修的塔樓想像豐富,極具浪漫氣息。無數個夜晚,他和妻子在那兒肌膚相親。他們的兩個孩子都是在那裡面洛可可式的大床中懷上的。雖然蘇珊常說喬希是在壁爐前的地毯上懷上的,他從不和她爭辯。

  如今,壁爐裡火苗搖曳,銀色酒杯裡香檳涼爽,月光從窗戶滲進屋內。在同一塊地毯上,他和三十六年來與他相濡以沫的妻子緊緊擁抱在一起。

  「你在引誘我嗎?」

  他遞給她滿滿的一杯葡萄酒。「你真漂亮,蘇西。」

  「而且聰明,所以我找到了你。」她笑著用手摸他的臉。「托馬斯,轉眼間,多少年又過去啦。」

  「可你一點都沒變。』他吻著她的手掌心。「和過去一樣可愛,一樣艷麗。」

  「這句話又足以讓我幻想幾個小時了。」

  「不是幻想。」他把她的頭摟在肩上,看著壁爐裡一塊木頭燒斷後濺起的火苗。「還記得我們在這兒的第一夜嗎?」

  「你抱著我一步一步地邁上樓梯,當你把我拖進來時,我看見這裡到處都是鮮花,我感覺像是走進了花園,連床上都堆滿了玫瑰。還有爽口的美酒,明亮的蠟燭。」

  「當時你哭了。」

  「我那是被你感動了。你經常讓我感動,直到今天。」她抬起頭,嘴唇噌著他的下巴。「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因為有你,有你的愛,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人。」她閉上眼睛,頭靠著他脖子。「哦,托馬斯!」

  「告訴我,你有什麼心思,是勞拉,對不對?」

  「我怎麼樣都可以,可我不忍心看她受到傷害啊。雖然我知道孩子長大了,就應該走自己的路,自己奮鬥,但我就是無法割捨。我還記得她出生那天,她緊緊抓住我手臂的情形,那樣小,那樣可愛。」

  「你認為邁克爾會令她心碎?」

  「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她站起身,朝窗戶走去,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外面的懸崖。她知道,勞拉從小就愛到那些懸崖邊去。「可我知道,她的心已經碎了,我是心急如焚啊。你在樓上的時候,我和她談了,談話中我意識到,雖然她正在全力重建她的生活,可有些方面她還是那樣不成熟,那樣容易受到傷害。她竟然說自己是個失敗者,托馬斯。」

  「失敗者?真愚蠢。」他氣得跳了起來。「從哪個方面講,失敗的都是彼得•裡奇韋!」

  「我們沒能阻止他們的婚姻,我們也失敗了嗎?」

  「我們攔得了她嗎?」幾年來,這個問題他不知問過自己多少遍。「我們能嗎?」

  「不能。」過了好久,蘇珊才答道。「我們可以將她的婚期推遲,可以說服她再等上一年半載。但那時她已是情不由己。我們有的,她也想得到,這是今晚她親口對我講的,托馬斯。我們有的,她也想得到啊!」

  他撫著她的肩膀,她從背後把手伸過去,緊緊握住他的手。「可她沒有得到,我真覺得難受。那份安心,那份激動,那份美麗,她都沒有享受到!現在,她相信永遠都得不到了。」

  「蘇西,她還年輕、漂亮,又有愛心,她一定會重新陷入愛河的!」

  「她已經陷入愛河了。她愛上邁克爾啦,托馬斯。但心底裡她卻不願承認,認為她和他之間只有性愛,她不願再受傷害啊!」

  「等等。」他向後退了半步。「我們的乖女兒不會那樣的!」

  她大笑著向他轉過身來。「你的乖女兒正和喬希那位放蕩不羈的朋友攪得如膠似漆呢。」

  「把槍給我,好嗎?」

  她又笑了,擁抱著他。「噢,托馬斯,我們已經沒法阻止她了,就讓我們看著她,為她祝福吧。」

  「也許我可以和他……談一談。」

  「我們都可以和他談談,但我們說什麼都不能改變勞拉的主意,讓她變心。他太有魅力了。」

  托馬斯撫摸著她後背,皺起眉頭盯著她的眼睛。「噢,真的嗎?」

  「那魅力絕對讓任何女人都魂不守舍!性感無比。」她嘴角顫抖起來,而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還有他那眼神,哪個活著的女人見了,都會認為他迷上自己!」

  「你也那樣想嗎?」

  她輕拍他的臉頰。「我欣賞女兒對男人的品味,作為女人,我羨慕她的運氣,但作為母親——我害怕他!」

  「也許我該去和他聊聊了,馬上。」他吐了一口氣。「蘇西,真見鬼,那孩子一直都惹我喜愛呢!」

  「我也一樣。他身上有一種非常誠實的秉性。不管安妮說什麼,他不是個流氓,過去不是,現在也不是!他只是要活出本性罷了。」

  「他十八歲就漂洋出海,所做之事,上流社會都不屑談及,就這樣一個活出本性的男人,難道我們願意讓他和我們的女兒扯在一起嗎?」

  她猶豫了,她腦中剛剛閃過了同樣的念頭。「這話聽起來真勢利。」

  「那是父母對孩了的關心。她三歲也好,三十歲也好,我們都應該替她擔心。」

  「邁克爾那種男人漂泊不定,」她小聲說道,「他是不需要根的,而勞拉沒有根就活不下去。但是如她所言,她兩個女兒都離不開他,他若是也從她們生活中消失,那對她們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她依偎著他,「因此,我們能做什麼?只能在一旁看著他們。」

  「那就這樣吧。我們曾看著瑪戈和凱特走出生活的泥潭,勞拉也會的!」

  「何況她們會互相幫助。」她換了個方向,和他一起看著外面的懸崖。「她們三人一直都在互相鼓勵。他們的那爿商店就是個奇跡。無論發生什麼,勞拉都不會失去她們和她們引以為豪的事業。只是我不滿足於此啊,托馬斯。」

  她把他的手抬起來放在她的胸膛上。「我希望她實現夢想,也擁有我們之間擁有的一切。我希望看到她依偎在男人的臂彎裡臨窗看海,那個男人愛她,願意站在她左右,讓她也擁有你帶給我的種種感覺。」

  她捧起他的臉。「我相信這一切。如果她秉承了我的任何東西,她就會去努力追求自已的夢想,就像當初我追你一樣。」

  「那時候你不理我,」他提醒她。「還討厭我。」

  她臉上綻開了笑容。「我的詭計得逞了,是不是?有一天我讓你似乎偶然看見我一個人呆在俱樂部的玫瑰花園裡,還讓你吻了我,像這樣。」她仰起頭給了他一個緩慢而溫馨的吻。「於是托馬斯•坦普爾頓從此就暈頭轉向,不知東西南北了。」

  「你總是那樣狡猾,蘇西。」他一把將她攬進懷裡,惹得她大笑起來。

  「所以,我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她輕聲說道,他抱著她往地毯放下去。「現在我就要得到我想要的了。」

  勞拉朝懸崖邊走去的時候,看見了塔樓裡的亮光。她停下來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父母擁抱的身影。此情此景,讓她感動,讓她羨慕。

  他們在一起是多麼般配啊,她邊想邊轉身走向正在歌唱的大海。他們的節奏、風格、目標,還有需要,都融洽得天衣無縫。

  經過一段痛苦的經歷,她才意識到,她父母之間的一切,他們共同努力,共同維護的感情,不是天生就有,而是需要付出的。

  知道這一點,她就更加熱愛他們了。

  她一個人在懸崖邊上走著,有好幾周她都沒來過了。她想邁克爾。慾望的火焰不斷襲來,令她悸動,但今晚她不會去找他,她相信他也沒有盼她去。

  分手的時候,他們都很尷尬。在游泳池裡嬉戲時被母親逮個正著,她不必說肯定是窘迫萬分,他明顯也很不自然。她想他們倆都需要時間調整一下。

  閃爍的群星發出明亮的光輝,陣陣西風吹散了烏雲,露出朗朗的夜空。勞拉熟悉懸崖猶如客廳,她在岩石中沿著光滑的卵石小徑擇路而下,來到她最喜愛的一角。

  她坐在那兒,任海風吹過臉龐,海浪鳴響耳際,聆聽著鬼魂的耳語,想像著失去的戀情。她心滿意足。

  邁克爾站在窗戶旁邊,看著她走下山坡,外衣斗篷般在身後飄動,看上去既浪漫又神秘。他手撫著玻璃,好像可以摸到她似的。接著他抽回手,心裡煩燥起來。

  她不會來找他。這沒有什麼奇怪,他想道,雙手插在口袋裡,眼睛盯著她敏捷穿行在岩石之間。她父母一回來,自然就提醒了她與他在地位上的差距。

  勞拉•坦普爾頓可以去掙錢養家,可以去擦洗幾個澡盆,可她仍是勞拉•坦普爾頓;而他也還是邁克爾,與她根本不是一路人!

  他猜現在她該忙起來了,要招待父母,安排晚宴,準備坦普爾頓府宅歷來講究的各種盛大的活動。

  他們會到俱樂部去吃午餐,打幾局網球,對咖啡和白蘭地品頭論足。

  這些事情他一無所知。

  他也不想知道。

  那麼如果她甩了他,於他又有何妨呢?他聳聳肩,轉過身脫掉襯衣。只要願意,他完全可以再把她弄上床一兩次,性愛只是人的一個弱點罷了,他可以利用她的弱點來滿足自己。

  他猛地把襯衣扔出去,只恨不能將它摔個粉碎。真見鬼!他想要她了,此時此地,和她一起!

  她究竟認為她是什麼人?!

  他究竟認為他又是什麼人?!

  他怒氣沖沖地脫掉鞋子,朝牆上砸去,「啪」地發出聲響亮的聲音。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他相信勞拉也知道。除非哪一天他願意,勞拉•坦普爾頓就休想隨便甩掉他!他和她還遠遠沒有結束!

  然而今晚她可以不理他,他邊想邊脫掉牛仔褲。今晚他要讓她過得平靜而無憂,因為她將來的夜晚不會再平靜,不會再無憂了!

  他一絲不掛地躺倒在床上,兩眼直瞪著天花板。他會把她拉回到自己的身邊,她的父母,她的朋友,她和身世,統統都見鬼去吧!

  既然遇上了雜種,現在她就得過他這一關。

  勞拉坐在岩石上,舉起手伸了伸腰,衣袖滑落到手臂,露出的肌膚立刻受到了涼爽濕潤的空氣的愛撫。她想起了邁克爾愛撫她時的感受,時而粗魯得讓她心驚,時而溫柔得令她陶醉。

  他情感那麼豐富,慾望那麼多樣,沒用多久就喚醒了她心中的種種情感和慾望。不,她不是睡美人,她想道,她感到自己已經沉睡了幾十年,就為了等著他來找她。

  而且她知道,他已經把她找到了。他們都發現了對方。那麼她幹嗎還要一個人坐在這兒,想著明天,甚至後天該做什麼呢?明天總會來的,現在她可以和他在一起,她應該去找他。勞拉緊閉雙眼,祈禱著。如果她站起來回頭看,他屋裡的燈還亮著,她就到他那兒去,他一定正在等她,想她。

  她屏住呼吸站起來,轉過身。她什麼也沒看見,只有靜夜和黑影心憧憧的房屋。她長吐了一口氣。

  他沒有等她!

  她感到一陣涼意,趕緊搓搓手臂。真傻啊!那不是拒絕,只意味著很疲倦,所以熄燈睡了。她自己也該睡了,明天還有許多事要好好睡一覺才做得好呢。

  何況他們並不是每晚都必須廝守在一起。他們沒有海誓山盟,半句也沒有。她轉向大海,懊惱為什麼自己的眼睛在微微作痛。沒有承諾,沒有計劃,沒有甜言蜜語。

  曾經滄海難為水,她還想得到那些嗎?又是什麼東西在作祟,讓她渴望那些甜言蜜語,那些海誓山盟?難道她不能只滿足現在,不去幻想將來嗎?

  她重新坐下來,心裡明白,她對自己說什麼都沒用,她對媽媽、瑪戈和凱特,甚至對邁克爾說的那些話也都沒用,因為那統統都是謊言!她這個有名的可憐的騙子,這一次又將大家都欺騙了。

  實際上,她是愛上他了,愛得那麼深,誰都無法讓她解脫出來。心靈深處,她已經在想像著他們守在一起,一年,十年,相互恩愛,雙棲雙飛。孩子,家庭,生活。

  她騙了他,騙了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現在她要繼續

  撒謊,不能讓他們看出她真實內心的任何端倪。

  不這樣做就是對他不公平,因為他沒有撒謊。他要了她,毫無疑問也在乎她。他喜歡她的孩子,願意幫助她們。他把身體給了她,也給了她激情,給了她珍貴的友誼。

  可她就是不滿足。

  這是自私,還是愚蠢?她不知道,但也無關緊要,既然她已經給人營造了假象,她就要繼續營造下去,否則就將失去他!

  當一切結束的時候,不管什麼時候,她都不會遺憾,不會詛咒上蒼。她會繼續生活下去,因為生命是漫長而寶貴的,值得她付出全部的努力。要是真有那麼一天她不得不失去他,她會記起今天用心感受,用心去愛的滋味,她會對他充滿感激。

  這樣一想,她心裡坦然了許多。她一隻手撐在地上想站起來,手指卻觸到了一塊圓圓的東西,好像根本就知道它躺在那兒等著她。她的心突突亂跳,響得猶如入海的波濤。她把它拾起來,在皎潔的月光下翻來覆去地看。

  它閃動著微弱的光輝,那是一塊金幣,是那們悲痛欲絕的姑娘為戀人留下的,從此以後與世隔絕整整一百五十年了,想到這兒,她打了個寒噤。這象徵著夢想、承諾和失落的金幣,正冰涼涼地躺在自己的手中!

  「塞拉菲挪。」她喃喃呼喚道。屏住呼吸,她慢慢將手指合攏握住那塊金幣,感受著那位勇敢的姑娘內心湧動的渴望。

  勞拉抱膝坐下,看著岩石底下洶湧的海浪,哭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4-10-4 00:41: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那匹棗紅色的小雄馬色彩鮮艷,生得漂亮,就是脾氣倔強,像頭紅棕色騾子似的。邁克爾正想方設法,證明他更不願意服輸。

  「老天,你准行,你這小雜種!你知道怎麼做!」

  那小馬似乎認為邁克爾說得不在理,它衝著他又是搖頭,又是弄眼,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他們互相較勁已經六個月了,誰都想控制住對方。

  「你以為你翅膀硬了,可以跟我擺譜了,是不是?」邁克爾揚了揚手中的木棒,小馬的耳朵立刻閃了一閃。「你還想踢我一腳?我讓你喝西北風去!」

  他往前跨一步,小馬向後晃去,邁克爾眼睛一瞪,喝道:「站穩!」

  那馬一個激靈,站住了,腳不服氣地使勁踢著地面。邁克爾走近它。

  「我和你,」邁克爾正要開口說話,卻見小馬想轉過身用後腿踢他,於是抓住韁繩,「來走上一圈!」

  「看誰敢打那動物!」

  聽到這句尖聲尖氣的命令,邁克爾和那匹小馬同時煩燥地抬起頭,看見牧場大門閃進一個人影。

  「你真該為自己感到害臊!」蘇珊怒氣沖沖地奪過韁繩,站在了那匹也和邁克爾舉起的木棒之間。「馬是你的也好,不是你的也好,我不允許在我家裡虐待動物!」

  那馬像是知道蘇珊在同情它,於是低下頭擦著她的肩膀。

  「你這馬屁精!」邁克爾嘟嚷道。「可是,坦普爾頓太太,我——」

  「你就是這樣對待馬的?不照你想的那樣去做就揍它們?你太沒人性了。」她氣得臉色發紅,這讓邁克爾想到了勞拉。

  「要是在我眼皮底下你敢動這些動物一要毫毛,我就一腳把你踢出坦普爾頓府宅!」

  哈,他現在明白勞拉有幾次發的脾氣是從哪兒遺傳來的了,他發誓他還看見那馬在衝著他傻笑呢。「坦普爾頓太太——」

  「然後叫人把你抓起來,」她滔滔不絕地說道。「虐待動物是要治罪的,有法律專門對付你這號毫無憐憫之心的惡魔。如果你膽敢再虐待這麼乖的一匹馬——」

  「它身體裡可沒有一根乖骨頭!」邁克爾打斷她,他大腿剛被它踢了一腳,疼得厲害,但他強忍著不去揉。「何況我也沒打算用木棒敲它那榆木腦袋,讓它聰明一點,儘管我想那樣做。」

  可她已經看見他凶凶的眼神和他手裡的木棒了,於是拉長了臉。「那你是在和它打棒球嘍?」

  「不是,夫人。」跟馬打棒球也許有趣,但得等多年以後,他全身上下沒有了傷痛才行。「我們什麼都沒打。你要是仔細瞧瞧,你就會發現,這牧場上受了傷的只有我。」

  她看了看,發現馬身上雖然淌著一層汗水,卻沒有受到一點傷害,它活崩亂跳著呢。而且它眼中也沒有恐懼害怕的神色,要說的話,它眼裡有的只是幽默。

  反觀邁克爾卻是滿身泥垢,他那穿著牛仔褲的腿上的馬蹄印說明了一切。

  「如果你遙木棒威脅它,它無可奈何只有踢你啦,我認為你最好——」

  「坦普爾頓太太,」他的耐心就要磨光,有些煩躁起來。「你看這小雜種受到威脅了沒有?它這會兒正幸災樂禍呢!」

  蘇珊又仔細看了一會馬的眼神,心裡承認看起來它的確是在幸災樂禍。

  「那你解釋一下為什麼——」

  「求求你放開它,不要讓它看見我被一個身材比我小得多的女人打幾耳光,不僅讓我臉面盡失,也讓我這六個月的努力付之東流!」

  她很不情願地鬆開韁繩。「我警告你啊,邁克爾,你要是敢傷害它,那還不是幾耳光的問題!」

  「行。」邁克爾低聲說道,她往後退了一步。「請你退到籬笆邊去,好嗎?這雜種還沒學會控制自己。」

  「這名兒真好聽。」蘇珊操起手,再向後退了幾步,擺出一副隨時準備撲上來的姿勢。

  「你讓我倒了霉,對不對?」邁克爾牢牢地抓住韁繩,使勁把小馬的頭往下拉到他可以平視它的眼睛。「把我弄得像個傻瓜,夥計,連我都要誤認為你是無辜的了。明白嗎?」

  那馬噴出一口氣,趁邁克爾一鬆手,猛地把頭扭了過去。邁克爾換了一種握棒的姿勢,手捏著棒的兩端,將它提起來。就這樣雙方氣喘吁吁地僵持了一會之後,那馬後腿站立,前腳猛踢著空氣。

  「站著!」邁克爾毫不顧及亂蹬亂踢的馬蹄,一步跨到也身下面。「立著別動,雜種!踢死我你就沒得吃了!」他又改變了握棒的手勢,抓住一把鬃毛,飛身躍上了幾乎是豎立著的馬背。

  這個動作又利索又流暢。人和馬很快就融在一塊了,蘇珊禁不住喝彩了一聲。當邁克爾讓馬立著轉了半圈,她再一次叫起好來。

  邁克爾雙膝一夾,那馬立刻就前腳落地了。「往後站!」邁克爾對蘇珊喊道,連頭都沒抬一下。「就是這部分,我們還沒練好!」

  他又讓雜種前腳離地,自己翻身下來,衝到馬廄下面。突然他感到一陣暈眩,「不要踩我!」他悶聲說道,「不要踩我,你這狗娘——混蛋!」

  原來那馬一腳踩到他屁股上了。不過是擦破了一點皮罷了,不礙事。他又站起來,眼睛瞪著那馬。「你故意踩我!再來一次,我非要你做對了才算數!」

  邁克爾一瘸一拐地去撿起球棒,把剛才的動作來了一遍又一遍。

  訓練完畢,兩個都早已大汗淋漓,邁克爾也沒有氣得砸東西。他瘸得更厲害了,朝掛在籬笆上的布包走去。拿出一個蘋果來。

  小馬走在他後邊,用頭推著他的背。「不用來和解啦!我用不著去住院,所以才給你吃蘋果。」

  小馬又拱了他一下,伸出頭要去咬邁克爾的頭髮。

  「住嘴!你這樣吻我真是愚蠢。在這兒。」他剛把蘋果拿出來,那馬就一口咬了過去。「瞧你的吃相也真難看。」看見馬嘴裡漏出些蘋果碎片,他又補充了一句。

  「我該向你道歉!」

  邁克爾一直在揉他發疼的臀部,聽見這話,他停下來看著蘇珊。剛才他心無旁騖,都忘了她還在場。「沒什麼,也許我當時的確正在想揍它一頓。」

  「不,你不會。」她走過來,撫摸著小馬光滑的脖子。「你是愛它的。」

  「我恨這匹雜種,我不明白幹嗎要養它。」

  「嗯哼。」她笑了,隨手拍拍邁克爾襯衣上的泥土。「看模樣它確實養得不好,待得不好,喂得也不好啊。」

  這一下邁克爾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聳聳肩。「它是我的一項投資,一匹好的特技馬能掙很多錢。」

  「那當然。」她只是不能容忍,於是情緒激動地質問起來。「你是怎樣教它的?它踩著了你了怎麼辦?你不擔心嗎?你調教它多久了?」

  邁克爾晃了晃發疼的肩膀,回答起最後一個問題來,「還不太久。它很聰明,就是脾氣暴點。」說著他大笑起來。「當時你真嚇我一大跳哇,坦普爾頓太太。我猜你會從我手中把球棒奪過去,狠打我幾下呢。」

  「我也許會那樣做的,」她親撫著那匹小馬。「我不能容忍任何東西愛虐待。」

  「說起來我自己也不喜歡。不久前,我們這一行裡有個騎手,他擁有一匹好馬,又溫順又善良,但那位騎手就是不滿足,不斷地向那匹馬要啊,要啊,要得它筋疲力盡,卻從不給它回報。看著他把那匹馬弄得心力交瘁已經夠難受的了,他卻又開始用鞭子抽它,用拳頭揍它,用手邊的一切東西打它。」

  邁克爾停下來把遮住眼睛的頭髮捋開,斜眼看看太陽。「就這樣他把自己搞臭了。沒有人想雇他,也沒有人再願意和他共事。人們都說他太不像話了,因為那馬可真是匹世間少見的好馬啊。」

  「難道就沒人阻攔他?」

  「他有手腕,有關係呀——那騎手是老幹這一行的。我那時初入此道,一點也不懂得什麼是手腕。我勸他把馬賣給我,很冒險地和他做了回生意。」

  「那你說服他把馬賣給你了沒有?」

  邁克爾看著她。「差不多吧。」

  「你用了鞭子還是只用了手?」

  「我不喜歡用鞭子。而且我買的那匹跑馬,馬科斯,眼裡根本見不得鞭子。」他看見小馬將頭伸向布包,趕緊跳開。「一大早就出來散步嗎,坦普爾頓太太?」

  「那可以當做借口吧。我想我們倆都清楚,我來是要和你談一談。」

  「嗯,我猜你和你丈夫總有一人會過來的。」他也準備好了。「我只好邊幹活邊聽你講,我那些馬還要出操。」

  「好吧,」她跟著他從牧場走進馬廄。「勞拉告訴我你在教孩子們學騎馬。」

  「只教些皮毛而已,我有幾匹性情溫柔的小鞍馬。」

  「今天早飯時她們就給我說了一通邁克爾先生和他的馬,你給我那兩個小外孫女的印象很深哩。哦,我來 ,」見邁克爾把馬引出來,她抓住一匹馬的韁繩。「你給我女兒的印象也很深哩。」

  「她是個漂亮的女人。」

  「沒錯,她的確漂亮。她經歷過磨難,讓她在很多方面都更加堅強了,但她還是有脆弱的一面,邁克爾,她可能比你或者她自己意識到的還容易受到傷害。」

  「你要我保證不傷害她。」他看著馬兒歡快地跑進牧場,向後退一步。「我做不到。」

  「是的,你不會保證的。我記得,還是個小孩的時候,你就不輕易給人許諾。」

  「不許下諾言,就不會違背諾言。」他淡淡地說了一句,折身準備回到馬廄。

  「你的童年可不易啊。」她剛一開口就停下了,因為看見他的頭唰地轉了過來。

  「我可不贊同把現在行為往過去推!我相信你的童年過得不錯,可那能管你現在嗎?」

  她點點頭,看著他又領出一些馬來。「說得好,」她輕聲說道,「不,我不那樣認為,可是那確實給了我一個堅實的基礎讓我發展。」

  「我的基礎是搖搖欲墜的。」雖然他告誡過自己,可他的怨恨還是一下子衝了出來。「不需要你來告訴我我的出身,坦普爾頓太太,我自己知道!」

  她沒讓他說完,伸出手去緊握住他的手。「剛才我不是批評你。我不是瞎子,邁克爾,而且一向也不認為自己心胸狹窄,我看得出你是在努力工作,而且我知道你為什麼比誰都要早地告別了童年。」

  看他一言不發,她笑了,鬆開他的手。「我清楚我自己的家裡發生了什麼,我也清楚我孩子的朋友們的生活中發生了什麼,如果我說為你童年感到遺憾,你就要生氣的話,那就去生你的氣去吧。我是在為你難過啊。」

  「你是在浪費你的同情!」

  「我不這麼想。如你所說,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邁克爾,做父母就是一場馬拉松,你從來沒有跑完,衝到終點。勞拉成人了,有權做自己的選擇,過自己的生活,但那並不能阻止我去擔心她,祝福她要選擇好啊。」

  這番話他明白,也預料到了。「所以你擔心她這次選擇對沒有。」

  她緩緩地點點頭。「對,不是說性愛不能持久,你們要是幸運的話,它也可以持久,但只有性愛卻是不夠的。」

  他料到她是來警告他離開勞拉的,但他不願別人逼他。「你到這兒來如果是為了叫我離勞拉遠一點的話,你就是在浪費時間,我不會那樣做的。」

  她審視著他。「你要是做了,我才會失望呢。我叫你做的是對她好一點,」她移動目光,看著歡快跳躍的馬兒,「對她好一點,如此而已。」

  「你要承諾,那我就給你個承諾吧,我保證不像裡奇韋那樣對待她,不撒謊,不欺騙,她不想給的東西,我一樣也不要,還有,我保證她不會有失敗者的感覺!」

  蘇珊把目光收回來,眼睛倏地一亮。對,是這番話,更是這番話中處處暗藏的憤慨讓她對他刮目相看。「看來,你理解得比我以前想像得要好了許多。」

  「因為我理解失敗的滋味。」他知道,在蘇珊•坦普爾頓這樣的女人眼跳,他也許不是個失敗者,但也很難稱得上是成功者。「沒別的事,我要幹活去了。」

  「邁克爾,」她想起他容易生氣,耐心也十分有限,於是又握緊他的手,堅定地平視著他的眼睛。「你回到坦普爾頓來我很高興,現在你可以帶我去看看你剛才講到的那匹馬嗎?是不是那邊那匹跑馬,瞧它看你的眼神,它真願意為你赴湯蹈火呢。」

  邁克爾吐一口氣,心裡想坦普爾頓女人怎麼個個都這樣難以捉摸呢。「對,它就是馬科斯,正眼巴巴地盼我給它送吃的過去!」

  「幹嗎不把我給它介紹介紹。」

  「我真的給她講我和邁克爾睡過覺。」勞拉一邊把衣服掛回衣帽間的衣架上,一邊說道,聲音壓得低低的。「我簡直不相信我就站在那兒,對自己的母親說我和邁克爾睡過覺!」

  「她完全可能早就猜到了。」瑪戈把扔亂了的鞋放回原處。「要是以前她知道你和別的男人有染,她也許會非常吃驚,可現在卻未必,畢竟你已有兩個孩子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勞拉嘟嚷著,「我是說那感覺有點怪怪的。」

  「那她怎麼看?」

  「她沒什麼,倒是爸爸很可笑,他小心翼翼地繞著圈子,好像他認為一旦開始這個話題,就會招來洪水猛獸似的。」

  「總之,坦普爾頓太太親眼看見你和邁克爾在游泳池裡摟摟抱抱,你就不能裝出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兒了。」她對著鏡子檢查自己的頭髮,大笑著說,「天哪,我要是看見那一幕就好了!」

  「我相信誰看了都要昏厥過去,就像那次我們跟比弗、馬克在懸崖邊上接吻的時候,被安妮逮了個正著一樣。哦,懸崖!」沒等瑪戈說話,她大叫了一聲。「老天爺,瞧我今天這記性,比篩子跟還大哩!你等一等。」

  她衝出衣帽間,差點撞在一位顧客身上,惹得凱特好奇地看了看她。回到後面的辦公室,勞拉從抽屜裡翻出錢包,拉開拉練,找到了那枚金幣。

  「出了什麼問題啦?」凱特溜進來,問道,「瑪戈又忘了進貨,對不對?她要是沒有的話,我們星期一就沒貨了——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懸崖。」勞拉一隻手捂著胸口。「昨天晚上。我忘了。」

  「你找到一枚!」凱特跳起來,一把將金幣從勞拉的手中搶過去,激動和勝利之情直衝上她的心頭。「你也找到了一枚!塞拉菲娜的嫁妝!怎麼不早些告訴我們?」

  「噢,今天早上我被鬧得暈頭轉向,先是爸爸非要頂我去酒店上班,接著凱拉和阿里軟磨硬纏,非要呆在家裡陪外婆,後來——唉,不說了,」她擺了擺手。「總之,我忘了。」

  這時瑪戈推開門。「你們倆今天不想做生意啦?外邊有顧客要——你拿著的是什麼?」

  「勞拉找到的,她忘了告訴我們!」

  「什麼時候找到的?」瑪戈在背後靈巧地把門掩上,從凱特手裡拿過金幣。「在哪兒找到的?」

  「昨天晚上,懸崖邊,我喜歡坐的那塊岩石上。我坐在那兒想事情,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就發現了它,哦,是摸到了它,」勞拉改口道,「我的手正好放在它上面,原來我一直就坐在它旁邊!」

  「正像另外兩次,」瑪戈喃喃自語。「一次是給我的,一次是給凱特的,這是個象徵。」

  「她又來了!」凱行弄弄眼睛,一屁股坐在桌子上。

  「不是象徵,你能叫它什麼?」瑪戈回擊道,「自孩提時代起,我們就去去來來,瘋狂地尋找著,可一無所獲。我們幾乎把整個懸崖都翻了個遍,還是一無所獲。」這時她做了個很誇張的手勢。「可在我們人生的關鍵時刻,就準能出現一枚金幣,一人一枚,那意味著……」

  她停下來,抬起頭把目光從手中那枚閃亮的金幣轉移到勞拉的臉上。「那意味著,」她一字一頓地說,「你愛上了邁克爾!」

  「這是兩碼事,哪有什麼關係?」勞拉不想再浪費時間,把金幣拿回來,放在吸墨紙上。

  「那天我在懸崖邊找到我那枚金幣時,我心裡正在想著喬希,後來我就愛上了他,凱特——」她看看她那位正低眉沉思的朋友,「她去的時候也正想著拜倫,後來才愛上他的,對不對?」

  「對呀,不過……」凱特的聲音越來越細。「嘿,我覺得這也太像《愛情過渡區》了。」

  「你那會計師的腦袋真該開竅了。」瑪戈不耐煩地轉過身對著勞拉,抓住她的肩膀。「你愛上邁克爾沒有?」

  「那不是——」

  「直截了當地回答我,勞拉,我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謊。」

  「好,就算是吧,可那並不——」

  「愛是重要的,」瑪戈平心靜氣地說道。「我們在一起也是重要的,關鍵也許就在這兒。」她放開勞拉,把手伸進放著她那枚金幣的口袋裡,「這個是重要的。」她把它放在勞拉那枚旁邊,然後看看凱特,凱特站起來,也從錢包裡取出她那一枚。

  「它很重要。」凱特應著瑪戈的話,三枚金幣並排放在一起。「我們仍是一個整體,你對邁克爾說了嗎,勞拉?」

  「沒有。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或者怎麼樣對他說。我不像凱特你那樣會計劃,也不像瑪戈你那樣憑感覺做事,我得用自己的方式來處理。那就是說,我也許會把幻想藏在心裡,聽天由命,我應該對自己的情感負責。」

  說完,她笑著用指尖拂過三枚金幣。「塞拉菲娜給我們的信號,嘿,也許是吧,也許她在警告我,這一次再也不要把所有的夢想都交付給一個男人。」

  「她也可能是在告訴你,只要走對了地方,你就可以尋找到自己的夢想。」瑪戈摟著勞拉的肩膀,「不管怎樣,你都不能停止追尋,停止追尋無異於跳崖自殺。」

  「我沒有停止追尋,」她拍拍瑪戈的手,然後伸出手去拿她的金幣,「我說,我們慶祝一下吧。今晚大家聚聚,喝點香檳,如何?」

  「說得是!」凱特把自己的金幣裝好。「反正我是要參加的,德•威特家今晚有牌局。」

  「對。」勞拉笑起來,「我爸早就手癢了。瑪戈,你呢,你有興趣嗎?」

  「我會走的。」瑪戈撿起她那枚金幣,緊緊地握在手中。她希望勞拉不要早早地就把她的金幣——或者說,她的夢想一一收拾起來。「也許我們可以把我媽和坦普爾頓太太灌得微醉微醺的,然後也來玩玩撲克呢?」

  「我願意,我們幹嗎不——」凱特沒有說完,她們就聽到了急促的敲門聲。一位顧客探進頭來,滿臉的不高興,「對不起,這兒有人上班嗎?」

  「哦,真抱歉,」勞拉賠著笑走過去。「我們在討論一件小事,您要買什麼?」

  邁克爾從來沒有在高級轎車打過撲克,因此對自己的感覺實在心裡沒底。那倒不是說他沒坐過那種車,他畢竟在好萊塢幹過五年。

  但是在那種車裡打撲克?哦,他連想都沒想過。

  還有,喬希來馬廄接他的時候說了,他們今天要開懷痛飲,一醉方休。

  托馬斯對車內豪華的設施熟視無睹,斜靠在一邊,和著音響裡正在播放的詠歎調輕敲著膝蓋。

  邁克爾滿腦子在想,大轎車。歌劇和撲克牌怎麼樣也挨不上邊啊。他開始擔心起自己的處境來。

  「我感覺運氣不錯。」托馬斯動了動眉頭。「你們兩個年輕人要把錢帶足哦!」

  這讓邁克爾意識到,他那個「足」字的概念和坦普爾頓酒店的老闆托馬斯•坦普爾頓那個「足」字的概念不可能在一條水平線上。

  天老爺,一夜快樂下來,他輸掉的可能不僅是他的襯衣,還有他的自尊!

  「我妻子愛上了馬廄裡那匹丁尼賽跑馬,邁克爾。」托馬斯雙腳交叉,決意要看看他能把年輕的邁克爾刺激到何種程度。「說不定沒等今晚結束,你就把它輸給我了!」

  「我不拿馬下注,」邁克爾不慌不忙地回答。「就像不拿朋友下注一樣。你的表不錯啊,坦普爾頓先生。」他掃了一眼托馬斯手上的那塊精美的勞力士表。「我正想弄塊新表呢!」

  托馬斯哈哈大笑起來,拍拍邁克爾的膝蓋。「男人就該做夢!我給你講過沒有?有一回,我連續打了三十六個小時的牌,那是!955年,在芝加哥。現在我們——」

  「不要吹你的『芝加哥三十六小時』了,」喬希叫起來,「求求你!」

  「閉嘴,喬希!」邁克爾自在多了,他伸直雙腿。「有人還沒聽過呢!」

  托馬斯滿意地對邁克爾笑笑。「那我就給你講講,你聽了可不要害怕。」

  一路竟不算太苦。當車駛進十七英里車道停下時,視野頓時開闊起來,那位身穿制服的司機從大轎車的行李箱中搬出兩箱坦普爾頓出品的藍穆斯啤酒。

  「這麼多啤酒!」邁克爾歎道,他手放在口袋裡,捻著手指,打量著樹林和玻璃,德•威特房產的平台和花園。「這房子也很棒!」

  「去海灘很方便。」喬希補充道,「這房子是結婚前凱特推薦拜倫買下的。」

  「好建議!這房子和好的人一樣。」邁克爾說道,「有檔次,有線條,有個性,天,噢。天!65年產的穆斯堂車,還是櫻紅色的!」他看見旁邊也有小轎車停著,就直奔過去。「好漂亮!這一輛是科維特,那一輛是斯雷丁第一代車。嗯,真美,我打開瞧瞧,如何?」

  「我們是來玩撲克的,難道你準備一晚上就和這些死傢伙做愛?」

  他瞧了喬希一眼,「死傢伙?你這笨蛋!這些美人比起跟你約會的那些女人來,要有個性得多,性感得多!」

  「這只能說明你根本沒見過跟我約會的那些女人!」

  「你那些女人有的還跟我約會過呢。」邁克爾朝前門走去,回頭瞥了一眼那些小車,再看看喬希。「包括你老婆。」

  喬希停下腳步,笑容也凝固了。「你沒跟瑪戈約過會!」

  「沒有嗎?」邁克爾爬上一小段木梯,心裡暗自好笑。「我好像還記得,在巴黎我和她有過幾個興味盎然的夜晚呢。」

  「你這是想嚇我!」

  而且確實把他嚇了一跳。「你去問她。」邁克爾不慌不忙地說。

  他不去問才怪呢!喬希腦子裡轉動著種種他不願看到的畫面。他走過去推開門,兩條大黃狗猛衝出來,撲向進來的陌生人。

  「尼普,塔克,蹲下!」拜倫走出來,厲聲喝道。兩條狗緊挨著乖乖地蹲下了,身上的肌肉還在不停地抖動。「把啤酒放到廚房裡,謝謝!」他給司機指指廚房的位置。「酒帶足了嗎?」

  「酒喝光了,」喬希答道,「可以再要。準備吃的沒有?」

  「我匆匆忙忙做了點東西。」

  邁克爾看見兩條狗伸出舌頭,用羨慕的眼睛盯著他們,忍不住也蹲下去和它們交朋友。

  「你是廚師?」

  「你想想,他當初是怎樣把我騙到手的?」這時凱特走了出來,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

  「你還在這兒呀,」喬希走上前去拉拉她的頭髮。「快找你自己的人玩去!」

  她一把推開他。「我這不正走著嗎?不過我要說,一大幫男人湊一塊打牌是愚蠢而且不體面的行為,尤其是在我的家裡打!」

  拜倫很聰明,只在她身後一個勁地擠眉弄眼,但邁克爾卻不管這一套,大笑著站起身來。

  「是啊,是啊,那你上女權協會告我們去呀。」

  「我根本不想留下來聽一群瘋子又是打嗝,又是哄笑,拿他們的女人來胡言亂語!」她昂著頭,一把從椅子上抓過手提包。

  「我要把那個晚上和盤向拜倫招供啦!我在漁夫碼頭接你,然後我們——」

  「閉嘴,邁克爾!」她皺緊眉頭,臉變得通紅。「我走啦!」

  「等等!」她丈夫想抓住她,卻沒抓住。「什麼晚上?」

  「什麼事都沒有。」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邁克爾,「真的什麼事都沒有!」

  「哇,美人兒。」邁克爾嘟嚷著說。「你真令我傷心。」

  「男人都是豬!」她扔出一句,摔門而去。

  「啊,終於把她打發走了。」邁克爾說道,「牌呢?」

  「瑪戈和凱特都跟你約會過?」

  「你不能說我品味有問題吧?」邁克爾雙手插在衣袋裡。「再問一句,牌在哪兒?」

 

  「男人們有點自己的小習慣無可厚非。」客廳裡蘇珊舒舒服服地坐在沙發長椅上說道,「就跟我們有我們的習慣一樣。」

  「我倒是無所謂。」瑪戈背靠一大堆枕頭,慢悠悠地吃著一碗爆米花。「可凱特總是生氣。」

  「凱特在哪裡?」勞拉走到窗旁向外張望。「她現在該到了。」

  「她呀,離家前肯定忘不了要去羞辱那幾個男人一番。」瑪戈聳聳肩,伸手去拿香檳,「她就馬上就到。其實,我們這兒比打牌抽煙喝酒又好多少呢?可她不挖苦他們兩句嘴就發癢。想來一杯嗎,媽媽?」

  安妮本來正在翻看那些為她們這次相聚特意挑選出來的錄像帶,這時她停了下來。「那……那就來一點吧。」

  她們有香檳、爆米花、新鮮水果、三種甜醬(包括白巧克力)和一大堆錄像帶。嬰兒在房間裡睡得正香,她最喜歡的幾個女人全在這兒。瑪戈心想這真是人完美無缺的女人之夜啊。

  「我給您塗塗指甲吧。」

  「我才不想弄得花裡胡哨的呢。」

  瑪戈朝媽媽笑道:「很有趣的,媽媽。我用的指甲油好得沒法說了,是紅色戀人牌的。」

  安妮笑著喝了口酒。「我不用指甲油,瞧你,好像我平時都要塗指甲似的。」

  「男人們都喜歡女人塗指甲。」瑪戈繼續和媽媽開著玩笑。「屠夫鮑比瞄準您都幾年啦!」

  「這怎麼可能?」安妮臉上發燙,只好胡亂地擺弄著那些錄像帶。「簡直一派胡言!我是他的老主顧,僅此而已!」

  「他總是把最瘦的肉留給他的安妮小姐。」瑪戈睫毛撲閃,大笑起來。「您哪天真應該給他個機會哩!哦,勞拉,不要擔心凱特了,她會來的。」

  「我沒有擔心,只是看看罷了。」同時還想著邁克爾,她在心裡說道。他在做什麼?自前夜之後,他們為什麼再也沒有見面?她離開窗子,倒了杯香檳。「我們先看什麼?我主張先看《擁有和失去》。」

  「『你知道怎樣吹口哨吧,史蒂夫?』」蘇珊歎一口氣,把一顆鮮紅的草莓在白色巧克力奶油中蘸了一下。「他可真是帥極了。」

「最倒霉的,」瑪戈接過蘇珊的話題,「要數貝特•戴維斯。『我多想逮住你的嘴唇啊,可我只洗了洗頭髮。』」

  「最富激情的道別是,」勞拉也興致勃勃地插話說,「伯格特對伯格曼說,『啊,巴黎永遠在我心中!』」

  十分鐘後凱特進來的時候,她們正在激烈地爭論電影史上十位最酷的男人。

  瑪戈堅持說是紐曼。「那眼睛,時而冰冷,時而熱烈,蔚藍得無邊無際。你們看《漫長而炎熱的夏季》、《哈德》,或——」

  「是格蘭特。」蘇珊坐起來發表看法。「他酷是因為他總是出乎意料。他的魅力足可讓女人失去反抗能力,乖乖跟著他走!」

  「是伯格特。」勞拉不同意媽媽的意見。「他永遠都是那樣,直率、鹵莽、自然,儘管意氣用事,卻是個英雄。」

  「我真不敢相信你們還有興趣討論男人!」凱特滿臉厭惡地一屁股坐下。「我剛剛離開那四個臭男人。這是白巧克力?」她又站起身用手指在裡邊蘸了一下。「哦,」她舔著手指,繼續說道,「他們自以為是,不知好歹。邁克爾最差勁,我想都想不到他居然說出那一次我在碼頭碰見他,我們……」

  「我們?」勞拉一下了來了勁。「我們什麼?」

  「沒什麼。」真是多嘴!她應該把嘴巴塞得滿滿的,凱特想。於是開始猛吃東西。「沒什麼,他在家度假,看上去有點……味道,我們就一起出去兜了回風,就這樣。」

  「你去兜風?」勞拉重複著她的話。「和邁克爾一起?就那樣?」

  「嗯,對,差不離吧。」凱特見滿屋子的人都在盯著她,心想不能再說下去了。「當然,我也算是小試了一回。現在放錄像機?」

  她正要跳過去自己放,勞拉使勁抓住她的肩膀。「請解釋一下『小試』是什麼意思。」

  「我讓他吻了我……吻了好幾下。完了,就是這樣。這兒有《撫養嬰兒》沒有?我好想笑幾聲了。」

  「你和邁克爾在他車裡抱頭接吻?」

  「準確地說,那不是抱頭接吻,我認為那還稱不上是抱頭接吻。瑪戈——」她望著她朋友,請她幫忙說一下。

  「是的,吻幾下的確算不得抱頭接吻。我就和他抱過頭,所以知道這一點。」

  「你——」勞拉哽了一句,一把抓過香檳酒瓶。「你——」

  「就技術和風格而言,我給他打滿分。過了這麼多年,我猜他又進步了吧。」她大笑著站起來,塞進一盒錄像帶。「現在,坦普爾頓太太您准在想該不該說兩句,而我媽媽肯定氣得七竅生煙了,因為那個臭名遠揚的邁克爾居然用臭嘴把她三個女兒都吻啦!」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就知道你會說這種話。」安妮嗤了她一聲。

  「因為我不想讓你失望。他是個慷慨的男人。真不錯。」她向後一靠,動情地拍拍母親的膝蓋。「感謝上帝,世上還有這樣的男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4-10-4 00:41: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拜倫出的那張廢牌,並沒有難倒邁克爾。牌局已經進行了一個小時,他打得相當平穩,直到很有把握才謹慎地下注,這期間他仔細研究了每個對手的下意識動作。

  他承認他們三個玩得都很高雅,決無街頭小賭棍的欺騙手法。他們出牌正統,就像宮廷裡高貴的牌師,而他的牌技是從船上學來的,那些人為了這點刺激,有時把整個月的薪水來賭上去也在所不惜。

  邁克爾知道,牌桌上,任何牌桌上,聰明的人都會去研究他的獵物,他的對手。

  喬希拿到好牌時就用大拇指摸摸下巴,虛張聲勢時眼睛就變得空洞而毫無表情。拜倫有好牌時喜歡伸手去拿啤酒。坦普爾頓呢,坦普爾頓要老練得多,不過牌打了兩個小時後,邁克爾還是注意到,一旦穩操勝券,坦普爾頓就會狠抽一口雪茄。

  邁克爾小心翼翼地出了張牌,卻遺憾地摸進張三點,他心念一動,想了想,決定把手中的牌打散。

  「這是你下的十塊,「他邊對喬希說,邊扔進籌碼,」我加十塊!」

  「二十塊。」拜倫心不在焉地把手伸到下面摸他的狗。這表明,邁克爾不無得意地想著,他沒什麼好牌。「跟。」

  「二十塊。」湯米敲敲桌子。「再加十塊!」

  「不跟了。」喬希扔下牌,站起來兀自到桌邊吃三明治走了。

  「我跟二十,再加二十!」

  「你們兩個打這手牌吧。」拜倫向後一靠,喝起酒來。

  從發牌起,這孩子就在加注,托馬斯忖道,看著手中的三張Q牌,哼,我得讓他們瞧瞧我的厲害!「你加二十,我再加五十!」

  邁克爾和托馬斯對視了一下,他面不改色地把籌碼往前一推。「五十,再加五十!叫還是丟?」

  托馬斯打量著他的對手,然後長吁一口氣。「這次我不跟了。對了,」看見邁克爾把所有的籌碼往回撈時,他問道,「你拿的到底是什麼牌呀?」

  邁克爾只顧笑著堆他的籌碼,托馬斯又歎了口氣。「你在嚇我!我明白了,你的牌連狗屎都不如!」

  「明白一件事是要付出代價的,坦普爾頓先生。」

  托馬斯瞇著眼睛抽後一靠。「湯米,」他說,「你真該死,居然被嚇倒了!」

  「該我發牌了。」邁克爾把牌收起,洗了一遍,笑著說,「還跟嗎,湯米?」

  「我跟,我非叫你跪在地上向我求饒才罷休!」

  邁克爾下了注。「男人需要做夢。」

  托馬斯大笑起來,手伸到衣袋裡。「我真喜歡你了,邁克爾。抽只雪茄吧,真正的雪茄,不是拜倫抽的那種女人煙。」

  「謝謝,我已經戒煙了。」但他還是忍不住對著煙霧抽了抽鼻子。「不過,你抽的煙看上去的確像陰莖。」

  喬希一聽嗆了口酒,連忙把雪茄從嘴裡取出來。「說得好,邁克爾。我現在真喜歡抽這種煙了!」

  托馬斯哈哈大笑起來。他「啪」地拍了下桌子。「出牌——準備把褲衩輸掉!」

  牌打到第三個小時,邁克爾瞅空溜到屋外。他和那兩條狗站在一起撒了回野,然後凝望著夜色籠罩的大海。

  「地方不錯吧?」

  邁克爾回過頭,看見拜倫朝自己走來。「你找對了地方。」

  「瞧那兒的柏樹林,我正考慮在邊上修一個小馬廄,簡簡單單地隔出兩個馬欄來。」

  「兩個?」

  「一個人太寂寞,馬也一樣嘛!我喜歡那匹雜色母馬的模樣。」

  「她的確是人見人愛。」他舌頭頂頂嘴唇。「你和老婆商量好啦?」

  拜倫心平氣和,還帶有幾分笑意。「我對老婆可是知根知底的!雖然你在漁夫碼頭接過她,但我還是比你更瞭解她。」

  「我不過想把她給打發走,把你救出來嘛。」他手心朝上,抬起手來。「我可從來沒碰過她一根指頭,真的。」

  拜倫大笑著搖了搖頭。「那我就讓你永遠保密吧。你拿瑪戈跟喬希開玩笑。我覺得真有趣。」

  「我可不想和他打架。他比外表要壯多啦!我們十二歲那年,他打鬆了我三顆門牙。」邁克爾邊說邊用舌頭去頂那些牙齒。「何況,他老爹要知道了,不跟我賭命才怪呢。」

  「坦普爾頓人就是那樣,什麼都敢賭,看看凱特、瑪戈和勞拉怎樣賭那爿商店,可我想瞧瞧勞拉是怎樣當小售貨員的。」

  「你看了一定會吃驚,一定會感慨的,我就是那樣。商店給了她們某種實實在在、意義非凡的東西。」

  「不過是讓她們掙了點錢唄。」

  「遠不止於此。商店把她們團結在一塊,讓她們有了奔頭,有了愛。」談起啤酒和女人,拜倫總是那麼多愁善感,但他並不認為那有什麼不好。「當她們湊在一起,想出這個主意並採取行動時,我不在她們身邊。瑪戈幾乎傾其所有,連我那保守的會計師也投進了很多錢。勞拉則賣掉了她的結婚戒指。」

  「為了商店,勞拉連結婚戒指都賣了?」

  「對。那時她發現裡奇韋把他們倆的存款取得乾乾淨淨,而她又不願挪用坦普爾頓的錢,所以就把結婚戒指和訂婚戒指都給當了。這幾個女人真不簡單!」

  「沒錯。」邁克爾望著大海。「一個是社會名流,一個是模特,一個是會計師。」

  「她們為那爿商店可謂費盡心血,又是擦,又是掃,以是塗,又是規劃。我走進商店,看她們幹什麼都是那麼一條心思,這真令我匪夷所思。你知道,她們總是結伴而行,到懸崖邊,到岩石和沙土中尋找塞拉菲娜的嫁妝。這麼多年了,她們還是那麼團結,還是那麼癡心不改!凱特今晚高興得不得了,她告訴我,勞拉也找到了一枚金幣。」

  他正在努力理解拜倫的話,在頭腦中形成一個清晰的印象。他眨眨眼睛。「勞拉?她找到了金幣?什麼時候?」

  「昨夜。在懸崖邊散步的時候。凱特說,勞拉需要清理頭緒,或者想獨處時,就喜歡上那兒散步。她發現了金幣,就像瑪戈一樣,就像凱特一樣。這真他媽奇怪!她們三個人隔幾個月就找到金幣,而且都不是有意為之,而是偶然的!她們尋寶多年卻一無所獲,但噗!每個人都突然在地上撿到一枚金幣,好像它本來就一直在那兒等著她們似的。你想不通吧?」

  後門「呯「地打開了,只聽托馬斯大聲喊道:」這是打牌,還是教學彌撒?牌都涼啦!「

  「那就發牌!「拜倫回頭叫道。「回去吧?」他問邁克爾。

  「好。勞拉晚上去懸崖邊散步?」

  「好像去。」拜倫從圍著他的狗身上跨過去。

  「昨夜她一低頭就撿起了金幣?」

  「金幣上印著:西班牙,!844。」

  「操他娘。這事真古怪!」

  「古怪的還在後面呢。我已經有些相信,她們會把所有的嫁妝都找到,而且只有她們才能找到!」

  「我從不相信有什麼嫁妝。」

  「讓勞拉把金幣給你看看。」拜倫建議道,「你的想法可能就不一樣嘍!」

  「也許吧。」邁克爾嘟嚷著說。然後回到充滿雪茄和啤酒的牌局去了。

  凌晨三點,當他疲憊不堪地爬上樓梯時,他還穿著襯衣,自尊和馬匹都沒有輸掉,這已經讓他覺得非常走運了,至於他贏到的八百塊錢,他只能覺得那是上天的恩賜。

  他相中了一匹漂亮的週歲小馬,這筆錢倒是可以用來把那匹馬買下。

  他走進前門,腳突然踢在一個躺著的肉團身上。「我的老天爺!」他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只聽得小狗大叫一聲,渾身顫抖,然後討好似的衝上前來對準他的臉就舔。「邦戈,你在——天,收起舌頭,不要舔我的嘴巴!」邁克爾一隻手撲掃著臉,打個滾,那小狗卻又蜷縮著坐在他的大腿上。「哦,你想道歉,我知道啦!你小子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學會開鎖沒有?」

  「它是和我一塊來的。」勞拉從臥室裡走了出來。「它特喜歡我,不想一個人上床睡覺。我也不想一個人睡。」

  或者是啤酒的緣故,或者是因為突然與地板撞了一下,那一刻他真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笑盈盈地站在燈光下面,全身上下只穿了件他的襯衣。她頭髮很亂,臉色卻是紅撲撲的。他定了定眼神,看見她雙眼閃光,只是有些慌亂罷了。

  一句話,她看上去漂亮、性感,略帶醉意。

  「你是來要房租的?」

  她嫣然一笑。「這不是上下班時間。我是來找你的。還以為你回不來了呢!牌打得怎麼樣?」

  「我賺了。你們的錄像馬拉松呢?」

  「很有意思。你真正看過電影裡人們怎樣接吻嗎?那真是……」她歇口氣,摀住胸口,看見他動了動舌頭,「妙極了!」她最後說道,「真是妙不可言。快來吻吻我吧,邁克爾,學電影裡的樣子!」

  「美人兒……」這種事他本來是不講什麼規則的,他把小狗抱開,站起身來,不知道電影裡的吻到底有什麼不同。「你喝多了。」

  「沒錯,我喝多了。」她把頭髮甩到後邊,靠在門上站穩。「你知道嗎,邁克爾?我這輩子從沒喝醉過。有時我也喝得輕飄飄的,這我承認,至於喝醉,從來就沒有過!因為對我這種身份的女人來說,喝醉是不行的,不准許的!」

  「在我這裡你不要擔心酒後失言。我和邦戈一起送你回家吧。」

  「我們幹一回。」她直起身子,晃了一下後又站住,然後向他走來。屋子在她眼前搖晃不定,她覺得非常舒服。「然後我再回家,最後還要請你告訴我,我吻得有沒有瑪戈和凱特好。」

  「扯淡!」他暗暗罵了一句,「話傳得可真夠快。」

  「你還可以撕我的衣服。」她雙臂摟住他的脖子。「反正我穿的是你的襯衣,我喜歡穿你的衣服,似乎你就撫摸著我了,你願意撫摸我嗎,邁克爾?」

  「我正盤算著這麼幹呢。」

  「我來給你講點悄悄話。」她抱緊他,把嘴湊近他的耳朵,「想聽我的悄悄話嗎?」

  他把手伸進她襯衣下面。「嗯,說吧。」

  「我夢見你啦!我以前也常常夢見你。很久以前,當你和喬希來往時,我就夢見過你,但我從不對別人講這些夢,因為——」

  「因為你這種地位的女人,夢見我是不合適的。」

  她大笑著,咬了咬他的耳垂,使他全身的血液直往上冒。「完全正確!你知道我夢見你什麼?我來告訴你吧。你總能找到我。無論是在懸崖邊,房間裡,還是在樹林中,你總能找到我,然後我的心就開始跳,跳得那樣猛,那樣快!」

  她抓住他的手放在胸口上。「我無法動彈,無法呼吸,甚至無法思考,」她也把手放在他的上面,繼續說道,「你向我走來,一句話也不說,只盯著我,盯得我雙腿發軟,熱血沸騰。你吻我,那麼有力,那麼熱烈,沒有人會那樣吻我,沒有人像你那樣碰我。」

  「是的,」看著她那雙深灰色的眼睛,他想道,他就像沉入了水底,「沒人。」

  「你扯我的衣服,撕得粉碎,然後直奔我而來,把我帶到快樂之巔,就像那晚一樣。就像我夢想中的一樣。我一定是早就知道,有一天你會那樣做的。」

  她旋轉而去,跳舞一樣舉起手臂。他站著沒動,心開始作痛,劇烈地作痛。

  「我夢見了你,這就是我的悄悄話。噢,我的頭轉起來啦。」她笑著用手按住頭。「喝醉的感覺就像你壓在我身上,進入我,抽我,啊,啊,愛死我了。」

  她從臉上把頭髮攏到後邊,對著他大笑不止。「瞧你,傻乎乎地站在那兒瞅我。想不到勞拉•坦普爾頓也會說出這種話,對吧?」

  他心裡明白,就這樣站在那兒看著她,即使渴死,他也不會要一滴水,而寧願要她。「的確沒想到。明兒一早,你要是把這些都忘,我真會感到十二分的遺憾。」

  「今晚我完全換了個人。」她舉起手,繞到後面向上伸伸。「我看了錄像,喝了酒,吃了巧克力,還瘋狂地笑啊,鬧啊,叫啊,女人可以做的我都做了!」

  勞拉放下手臂,腳尖著地連續轉了幾圈,她身上的襯衣飛舞,露出裡面白白的肌膚。

  「我看著瑪戈說服安妮塗了指甲,看著凱特頭靠在我媽媽膝上打了個小盹。我多麼喜歡這一切,多麼喜歡和她們在一塊啊!我的生命就是她們和我的寶貝女兒,但在我內心的最最深處,你隱藏在那兒。邁克爾在哪兒?他還要我嗎?我當時想,等著看吧,他一回去我就上他那兒去,就知道他還需不需要,就知道我能不能讓他要我了。你要我嗎?」

  他沒有開口,也無法開口,他徑直朝她走去,一把將她拉進懷裡。歡愉和慾望像燃燒的火球從她體內噴射出來。他把她拖到地板上時,她的笑就和她眼睛一樣如煙如霧了。

  「不,不,」乘著暈眩,她大膽地翻過來壓在他身上,「這次讓我來,我要你看看我的能耐。」

  他興奮得就要爆炸了。又把她往下拉。「勞拉,看在上帝的份上——」

  「我要!」她挺直身體,搖晃著她那天旋地轉的腦袋,「我想主動來一回,誰說我這種身份的女人就不能做?」

  她騎在他身上,他努力控制著,不想過於匆忙。「想享用我,對不對?」

  看著他眼中的光彩,她動了一下嘴唇。「說得對!瞧,我們嚇壞了邦戈,它蜷縮在角落裡呢!」

  「它過會兒就沒事了,你想對我做什麼?」

  「我想一想。」她吐了口氣,撥弄著襯衣上的鈕扣。「我還有悄悄話。」

  「如果還是剛才那種悄悄話,那可要急死我!」

  「這個悄悄話不大好。」說完她噘起嘴唇。「不過是我現在才意識到的。彼得從不撕我的衣服。」

  「上帝,忘了它,也忘了他!」

  他起身抓她,卻被她閃開了。「我講這個是為了讓你知道。說起來還真有點趣。我和他做愛一直都是中規中矩的,不像跟你。」她的手撫摸著鈕扣上面的領口。「一直都那樣,直到後來我們完全不同床了。我和他最後一年就是這樣過的。你知道嗎?」她兩隻手分別放在他的頭邊,身體往下傾,整個一個眼皮沉重,醉得不輕的女人。

  「知道什麼?」

  他開始摸她的乳房,引得她輕聲呻吟起來。「你幹吧,」她喃喃說道,「沒有關係的。不過我是說,我和他有一種不成文的規矩。不,是他有規矩,我什麼都不做。他會放一首古典音樂,蕭邦的,永遠是同一道奏鳴曲。現在聽到這首曲子,我眼睛有時都還要忍不住眨兩下呢。然後把門關得嚴嚴實實,生怕僕人不經意看見屋裡的情景嚇一跳,其實晚上十點四十五分鐘的時候,根本就沒人去那兒。我們經常都是在十點四十五分做那事。」

  「他可真是個習性動物!」邁克爾解開她的鈕扣,看見了她的肌膚。

  「哦,不,不要,」她又坐直了身體。「你先讓我說完。接著他會關掉所有的燈,然後上床來,先吻我三下,不是兩下,也不是四下,就是三下!最後他——」

  「在我的窩裡,我不會像裡奇韋那樣循規蹈矩!」

  「不是窩,是婚床,就這樣我們匆匆做完那事,因為實在沒有興味。到十一點五分,他就會祝我晚安,各自睡覺去了。」

  「二十分鐘的特別節目,嗯?」

  「準確得就像掐表計算過一樣。哦,邁克爾。」她伸伸手臂,讓他看見她白皙而誘人的胸脯。「我以為是我的錯,我以為就是那樣做,只能那樣做。可是不!那不是我的錯,也可以不那樣做的!」

  她抓住自己的乳房,閉上眼睛。「和你在一起,我無法預料你將要做什麼,下一步你要撫摸我什麼地方,怎樣撫摸。你不按部就班,可那是多麼神奇啊!你的手,你的唇。」她的手滑落在他胸口上。「一個人活到三十歲才發現自己還有性衝動,那種感覺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她醉得太可愛了,他忍不住想笑,「我十六歲就有了性衝動,以後就再沒有丟失過了。」

  她笑著把頭往後一仰,那又白又細的喉嚨惹得他牙齒癢酥酥的。「哦,也許我這樣更好。真的,就像尋找塞拉菲娜的嫁妝一樣。你知道它在那兒,希望它在那兒,最後當你歷盡千辛萬苦找到它。它就顯得特別甜蜜,特別珍貴。」

  「既然你已經找到了那狡猾的性衝動,」他的手沿著她身子向上滑去。「那幹嗎不用用?」

  「我要讓你汗流浹背。」她又伏下身來,牙齒磨咬著他的下額。「讓你跪下討饒。」

  「喲,你還挺厲害!」

  「好,不信就等著瞧。」她捲起袖子,可袖子又落了下來。「你要是個男人,就同意先不要碰我,直到我叫你,行不行?」

  他揚起眉峰,不知道眼前這位女士在打什麼主意。「那你就有點不合算嘍,美人兒。」

  「誰不合算要看最後!你不准用手。」她柔聲說道,把他的手放在兩邊,「只能我動手!」

  她低下頭吻住他。「瑪戈說你的嘴很有味道。」她笑道,「她說得對啊,我想我也該在此逗留一會兒。」

  她在他嘴上磨蹭了好一陣,不斷變化著吻的角度,深度和內容,一會兒輕如和風,一會兒急如閃電,一會兒又熱似火焰。

  他的手指隱隱作痛,都嵌進地毯裡去了。「作為一個初學者,你幹得還不賴。」他勉強說了一句,聲音被慾望灼燒,變得沙啞。

  「我一向聰明。你的心在怦怦直跳呢,邁克爾。」她輕咬他喉嚨上現出的血管,在他溫濕的肌肉上移動著嘴唇,然後抓住他肩膀上的襯衣,用力撕扯,卻沒有扯下來,他忍俊不禁,加上迫不及待,就大笑起來。

  「要我幫你嗎?」

  「我自己來!」她身體向後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用力猛拽。線縫裂開了,現出他的皮膚和肌肉。她像餓貓一樣撲上去。「噢,你的身體,」她輕聲叫道,抓住他襯衣的雙手一交叉,布片和鈕扣立刻飛了起來。「你的身體太棒了,結實,有力,我想要!」

  她的嘴唇飛快地掠過他的肩膀,直吻到他胸脯上,快速而貪婪。當他想抓她,她一把推開他的手,只說了一個字,「不!」

  她站起身,抖掉身上的襯衣,又專心致志地吻了起來。

  她慢慢地、無休止地折磨他,這是他以前未曾體驗過的。他呼吸急促,斷斷續續地帶著明顯的呻吟聲。這時她開始吻他的腹部了,每一根肌肉都在震顫,像拉直的線就要斷裂。

  他思緒連綿,那麼快,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一次激動碰撞著另一次激動,就像兩個緊握的拳頭在打仗。她身上的味道幽雅無比,肌膚光滑得似水濕的玫瑰,她的手配合著心中的慾望動個不停。

  她被自己的能力沖得頭昏腦脹。這時她解開他的牛仔褲,感覺他的身體緊張得像站在起跑線上的短跑選手。她垂下嘴唇,津津有味地吸著牛仔褲和肌肉相接的那個地方。突然她聽見他斷斷續續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這麼說,她也可以做這件事了!她心頭一陣狂喜,她也可以撩得這個體魄健壯、精力旺盛的男人奔騰起洶湧的慾望,讓他俯首稱臣,讓他飄飄欲仙!她能讓他瘋狂地需要她,而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甘心奉上!

  她一路吻下去,只聽見他喘氣如雷。她知道,他已經被自己弄得無力自拔了。她還要讓他心痛難忍!

  她用溫熱的嘴唇咬住他,徹底讓他神志不清了!

  他雙手抓住她的頭髮,身體扭曲著,反抗著,當她的嘴唇又掠回他的腹部,回到他震顫不已的肌肉時,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沒有鬆手,抓著她的頭髮向後一拽,就坐了起來,她看見他燃燒的眼睛可怕地一閃,嘴就緊緊地吻著她了。

  「我還沒說你可以碰我。「當他急不可待地啄她的喉嚨,肩膀和乳房時,她喘著粗氣道,」你也沒求我。「

  「我要你!」他不停地用手揉搓她的身體,讓她同自己一道奔向巔峰。「哦,快帶我進去,真見鬼!」

  她帶著凱旋的表情把頭向後揚去,嘴裡不停的大笑著。「好吧!」她雙腿夾在他的腰間,身體弓得就像一座橋樑。

  她大叫一聲。對他的快和猛,雖然她已經不再感到驚異,卻還是忍不住全身顫抖,她又衝起身來,身體仍和他膠在一起。

  「再來!」她央求道,指甲在他背上划動,「邁克爾,再來!」

  猛烈的慾望令她暈眩,她一把將他推倒,雙手使勁在他腰間摩挲,她還想要。

  一陣狂風暴雨向他襲來,裹挾著他朝巔峰衝去。他看著她,只見她一起一伏,激動不已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頭縱情地向後仰。他身體內像有一頭野獸,與她體內的野獸在交合,兩頭野獸都筋疲力盡了。

  在一片朦朧之中,他看見她在他身上溶化了,感受到餘震閃過她的身體。他感到自己遍體鱗傷,失去了知覺,全身輕飄飄的,甚至意識不到自己的手還緊緊地鉗在她身上,那姿勢就像生怕她會消失一樣。

  「我說過我行。」她喃喃低語道,吻著他的喉嚨。

  「對,你已經證明了。」他嘴唇不停地吻著她的髮際。「勞拉。」他喚著她的名字,聲音低得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然後閉上眼睛,努力不讓自己,也不讓她,聽到後面的話:我愛你,愛你!

  「你想要我嗎?」

  「是的,我要你。」她的頭髮聞起來有如陽光,讓他再次失去了說出心裡話的勇氣。

  「你願意為我做點事嗎,邁克爾?」

  「願意。」做什麼都願意。為她做什麼都願意,這真是個可怕的想法!

  「你把我抱到床上去,行嗎?我心還醉著呢。」

  「當然,寶貝,馬上就來。」他抱著她站起來。儘管她昏昏沉沉,但這一動作還是讓她心花怒放。

  「還有一件事。」她的頭無力地垂落在他肩膀上,發出一聲呻吟。他驚慌地想到應該馬上給她找個臉盆來。

  「好啦,不要擔心,有我照顧你,沒事的。」

  「嗯。」她覺得溫暖,全身發軟,輕輕地依偎在他懷裡。突然一陣強光剌得她睜開了眼睛。「什麼?什麼?」她不解地抬起頭來。「我們到盥洗間來幹嗎?」

  「這裡嘔吐最方便。把酒吐出來吧,美人兒,吐完就好了。」

  「我不會把上好的香檳吐出來的。」見他準備放下她,她把他摟得更緊了。「我不會嘔吐的。」說完她頭一垂,身子向下一沉,像昏死過去一樣,然後卻哈哈大笑起來,引得屋裡回聲四起。「噢,太妙了,我嘔吐的時候還有人來抓住我的頭。啊,邁克爾,」她又抬起頭,沒命地吻他。「你真好啊。你那麼好,那麼甜,我真想一口吃了你。你是我的英雄!」

  他表情尷尬地瞇了一下眼睛。「看來我得把你的頭釘在盥洗間裡,你如果不是想把香檳和巧克力吐出來,那你要幹什麼。」

  「我叫你抱我上床。我以為用意很明顯哩。」她面帶微笑,手指在他胸前劃著。「我想再跟你來一次,如果不讓你勉為其難的話。」

  他低頭看著她,那是個熱情、溫馨、赤身裸體的女人,他的女人。「我想我可以再來一次的。「

  「好,你認為你可以,嗯……」她靠緊他,對著他耳語了幾句,他覺得血液直往上湧。

  「那樣做實在不大合適,不過……」他抱著她徑直朝床邊走去,「鑒於目前這種情況……」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14-10-4 00:42: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醒來後,勞拉才發現,那感覺比酒醉當時的感覺要差多了。腦子裡沒有了亮光,沒有了色彩,也沒有了千奇百怪的想法,卻只有喧嘩聲——就像一個蹩腳的中學樂隊,鼓手正對著她的左邊腦門忘乎所以地狂敲著打擊樂器。

  她全身上下無一處感覺是暢通的,都被什麼東西阻塞著。她嘴裡堵著的泥塵似乎就足以用來做出十幾個泥餡餅了。

  幸好邁克爾沒在,看不到她這副落魄的模樣。

  她在他床上睡了一夜,現在她得踉踉蹌蹌地回到家裡,接受家人和僕人狐疑的目光。但這些她沒有去想。

  熱水器下,她真想淹死那些殘酷的鼓手,突然她意識到她現在聽到的是她自己的啜泣聲,她咬緊嘴唇。

  通常情況下,她不會亂翻邁克爾的東西,但此時她竟然在他裝藥的玻璃箱和抽屜裡搜索尋找起來。當她找到一瓶阿司匹林時,她激動得幾乎哭出聲來。

  她一反常規,一氣吞下了四片阿司匹林,隨後她還使用了他的牙刷,儘管她知道那樣做是十分不禮貌的。

  等穿好了衣服,她這才敢往鏡子裡看,但看過之後,她馬上後悔起來。只見她臉色煞白,眼睛又紅又腫,而且她手頭沒有口紅,看到這些她也只能乾瞪眼。

  她心裡明白,這個問題應該馬上解決,於是走出門外。陽光像溫熱的短劍剌進她的眼睛,她禁不住哼出聲來。現在她的頭不再像曠野裡邁著方步的樂隊了,而是像一塊玻璃,薄薄的一碰就碎的玻璃,搖搖晃晃地立在脖子上。

  「怎麼樣,美人兒?」

  她迅速向後退了一步,恨不得腦袋立刻掉下來,砸在腳邊的石階上。看看邁克爾在屁股上擦擦手朝她走來,她轉過頭,盡力裝出笑臉。「早安!對不起,你起床時我沒聽見。」

  「昨夜聽你打雷的聲音,我以為你要睡到中午呢。」

  惱人的頭疼已慢慢消退。打呼嚕?她肯定沒有!但她不想對這種謊言做任何評論。「一兩個小時後我就得到商店去了。「

  「你今天還要上班?」在他看來,她今天根本不像上班的樣子。「給自己放個假吧,勞拉,爬回床上去!」

  「商店裡星期六最忙。」

  他聳聳肩,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頭怎麼樣?」

  「哪個頭?」她不由笑了一下。邁克爾這樣的男人當然理解宿醉的感受。「不太好,但我受得了。」

  「下次喝得爛醉時,先灌點水,再吞幾片阿司匹林,第二天就沒那麼難受了。」

  「我不想再有下次,不過謝謝你的建議。」

  「噢,真可惜!」他一根手指撫著她的手背,「你醉得還很有點意思哩,記憶力還好吧?」

  此前她的血液一定流得風平浪靜,因為此時她才感到有熱乎乎的東西在剌著臉頰。「很不賴,好像有點過頭了。我當然不會——我無法相信我——」她話沒說完,先閉上了眼睛,「你隨時都可以阻止我不出洋相的。」

  「我喜歡看你出點洋相。過來!」他把她拉過去,讓她發疼的頭依在他肩膀上。「冰水,」他柔聲說道,「弄一盤冰水把頭泡泡,再想辦法搞點東西填飽肚子,然後才去做別的事情。」

  「好吧。」她情願一輩子都不離開。「我得走了。昨夜我不該睡在你這兒。」她臉靠在他身上,所以看不見他臉上蒙上了一層失望和傷心之色。「我無法想像人們會怎樣看我。」

  「行啦。」他的眼睛又冷漠起來,推開她。「你去算算吧,這一夜會給你們坦普爾頓家族的名聲帶來多大損失。」

  「我不是那意思——」

  「不用解釋了。」他可不想為這事耿耿於懷。「不用解釋了,」他又說了一遍,「明天一起去騎馬怎麼樣?」

  「明天?」她揉揉眼睛。太陽剌得她眼睛都要爆裂了,她趕緊避開。「我要去尋寶呀。」

  「我們一大早就去騎馬,回來後你再去找你的塞拉菲娜也不遲。」

  騎馬。多少年她都沒有騎馬爬山穿林了,「好吧,我願意。我們八點出發,行嗎?這樣我就可以——」

  「沒問題,八點。」臨走前他在她臉上輕輕一拍。「別忘了冰水。」

  「忘不了,我——」她剛一開口,他已經消失在樓的另一邊了。她弄不明白,他的情緒為什麼說變就變,想追上去問他。她看看表,只好作罷,她一天的工作量沒有給她留下多少時間去破解邁克爾的這個謎。

  沒有人問她問題,要她作出解釋,或者表示不滿之意。晚上當勞拉替孩子蓋上被子之後,她幡然意識到,一天都快過去了,可還是沒人質問她昨夜為什麼沒在自己床上睡覺。

  當然嘍,空氣中也瀰漫著異樣,擔心有之,好奇有之,但她都置之不理。一夜的酒醉她挺過了,可天並沒有塌下來。

  也許,也許勞拉•坦普爾頓壓根兒就沒有必要做到十全十美。

  她離開女兒,穿過客廳,回到自己的房間,她又抹了點口紅,梳了梳頭髮,準備去見父母和一些應邀前來共進晚餐的老朋友,她應該讓每個客人都乘興而來,滿意而去。

  眼下她需要躺下休息五分鐘。只躺五分鐘,她一面在心裡說,一面倒下橫躺在床上。瞇一會兒能給她提神,讓她順利挺過晚上的時間。

  可一合上眼,她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必須採取措施了,坦普爾頓太太。」安妮站在蘇珊的塔樓的客廳,雙手叉腰,「必須!」

  「行啦,安妮。請坐下說話吧。」晚宴拖得很久,見了老朋友大家也都很高興。但蘇珊還是希望睡覺前能獨處一會兒,可安妮的神情告訴她,那又只能是個奢望了。「出什麼事了?」

  「你知道出什麼事了,坦普爾頓太太。」安妮急得坐不下來。在屋裡走來走去,一會兒弄弄窗簾,一會兒調調燭台,一會兒拍拍枕頭,「你看見了,勞拉今天多蒼白,多疲倦,你好好看看吧!」

  「我都看見了,可我喝多了香檳也會蒼白,也會疲倦的呀。」

  「哦,瞧你說得多輕巧!他來之前她從不會這樣的!」

  也許她早該這樣了,蘇珊心裡想著,歎了口氣。「安妮,不要整理房間了,坐下吧。」

  「她和他過夜,整夜整夜地在馬廄上面的那間房子裡!」

  蘇珊嘴唇一動,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安妮在她對面坐下來。「是的,安妮,我已經知道了。」

  「哼,不能再繼續了!」知道了就好,安妮想道。

  「但是,你打算怎樣去阻止一個成熟的女人做她願意做的事?事實是,勞拉很喜歡邁克爾,也許還不僅僅是喜歡。過去她一直覺得孤獨而鬱鬱寡歡,可現在她變了。」

  「他這是在利用她!他把她給帶壞了。想一想,她居然不出來向客人們道聲晚安,以前該她做的事她可是無論如何都要做的呀。」

  「她真累了,安妮,何況格林伯特只是我和湯米的朋友。所以這根本就不是問題,真的,你不能為這事兒憂心忡忡。「

  「你是她母親,但你知道我也是愛她的,就像你也愛我的孩子一樣。瑪戈有了麻煩,你也擔心啊。」

  「是的。「蘇珊所致住安妮的手表示她理解。「她們是我們共同的孩子。無論過去,現在都是這樣。但不管我們怎樣擔心,孩子們都要長大,要走自己的路,這也是永遠都改變不了的啊。」

  「她聽你的,坦普爾頓太太。我想過了,」他侃侃而談,感覺自己說得合情合理。「勞拉小姐已經很久沒和孩子們一起出去玩過了。她工作一直很辛苦,根本就沒有休息。阿里和凱拉的春季假期就快到了,她們可以出去一段時間。你知道孩子們很想去迪斯尼樂園玩。如果你去說,勞拉會答應的,這樣她就有時間和空間來思考,更理智地看待自己的所作所為。」

  「我認為勞拉和孩子們都應該去放鬆一下,但在迪斯尼樂園呆上一周,勞拉也不會改變她對邁克爾的感情的,安妮。」

  「她現在是鬼迷心竅,只要有一段時間不去想他,她就能看清他的本來面目。」

  蘇珊一時沒聽明白,她揮揮手,又放在她坐著的椅子扶手上。「安妮,請你講明白,他本來面目是什麼?你怎麼這樣討厭他?」

  「他是頭畜生,這就是他的本來面目。畜生、騙子、投機分子!他會害了她的。這是我絕不會坐視不管!」她咬咬嘴唇,「絕不!」

  蘇珊聽得很不順耳,她長長地吐了口氣。「請你解釋一下,他都做了什麼?」

  「你非常清楚。不到十二歲他就經常在府宅附近偷偷摸摸的。」

  「他和喬希是朋友呀。」

  「朋友?把偷來的香煙分給喬希少爺抽。教唆他去幹各種壞事。就這種朋友?「

  「十二歲的孩子都要做蠢事。對了,安妮,我十四歲時還教過我的好朋友抽煙呢。那很蠢,但那時我們都是孩子啊。」

  「那他去坐牢也是因為愚蠢嘍?」

  「怎麼回事?」蘇珊臉色一變。「邁克爾坐過牢?你怎麼知道的?」

  「我有耳朵呀,因為在酒吧鬥毆,他給關了起來。哦,雖然只關了一夜,但關得好!這個人就喜歡使拳頭。」

  「噢,老天,我還以為他搶了銀行,殺了人呢!一個男人,因為在酒吧打人到班房蹲一宿,這我並不贊同,但也不過分譴責。你根本不知道誰先出手,為什麼打架,或者——」

  「你怎麼可以袒護他呢?」安妮終於忍耐不住,一下站了起來。「我真想不通!這個男人一宿一宿地和你女兒呆在一起,終有一天他也會把拳頭砸在她身上的!一句話說得不順他心,她就得挨他的拳腳。這像他揍他自己的媽媽那樣!」

  「你說什麼?」蘇珊心底升騰起一股恐懼之情。

  「他連自己的母親都要打,打得她嘴角出血,鼻青眼腫。這樣的男人打起女人來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她那麼纖弱,坦普爾頓太太,他會做什麼,我想都不敢想啊!」

  「你相信邁克爾打了他母親?!」

  「錯不了,她親口對我講的。她到這兒來找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我把她領到我的房間,盡我所能幫助了她。她告訴我,邁克爾前一天晚上醉醺醺地回到家中害了她,趕跑了她的丈夫,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我真想去叫警察,但她不讓我去。」

  她一個勁地說下去,激動得語無倫次。「噢,他活該去監獄,活該蹲班房,但願你當時看到她的臉!那個男人膽敢動勞拉小姐一根指頭,我就——」

  「安妮,我當時也看到了邁克爾的母親。」蘇珊站起身。「還和她談過。」

  「那你就知道啦!過後他不願面對自己的惡行,就一個人到了海上。坦普爾頓太太,我們必須讓他離開這兒!我們不能讓這麼一個無惡不作的惡棍靠近勞拉和她的孩子!」

  「我來告訴你,她都對我說了些什麼吧,安妮。那晚之後,我把邁克爾藏在這兒,她先是跑來和我大吵大鬧。「

  「這兒?「安妮氣得只好用手摀住胸口。」把那個人藏在這兒?你讓他呆在這兒,呆在我們府宅裡?」

  「出海之前,他一直睡在馬廄裡。他從來就沒動手打過那個女人。」

  「我見過她。她告訴我——」

  「她那時不怪她自己,卻來怪他,但從她那兒我瞭解到了事情的真相,打她的人是她丈夫,他以前也打她,她都習慣被打得黑鼻子黑眼睛了,但邁克爾無法容忍。」

  「可她說——」

  「不要聽她說什麼!」蘇珊提高了音調,一想到這事她就難以平靜:做母親的怎麼能把自己的失敗歸咎於孩子呢?「這個男孩回到家裡,看到繼父正在毆打自己的母親,於是上前去保護她。他把那畜生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但不僅沒得到感激,反而被自己的母親趕出家門,她說他沒權干涉,怪他壞了事。」

  她停了一下,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可當邁克爾走了,當她知道她已經失去了他,她又坐在這間房子裡,哭哭啼啼地把一切都講給我聽了。「

  「可她告訴我……我相信……」安妮跌坐在椅子裡。「噢,我的天!」

  「她求我幫忙找到他,勸他回去。她獨自一人了,哎,邁克爾的母親可不是那種可以一個人生活的女人。我想讓自己相信,在她內心深處,她對自己言語行為感到後悔,她還愛她,但坐在我眼前的卻只是個可憐巴巴又極端自私的女人,只有男人在身邊她才會感到踏實,儘管那個男人是被她趕出家門的兒子。」

  「噢,坦普爾頓太太。」安妮摀住嘴,眼裡淌著愧疚和憐憫的淚水。「你說的是真的嗎?」

  「安妮,不要走想她說的話,也不去想我說的話,你只老老實實不帶任何偏見地告訴我,他來這兒之後,你看到的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工作很賣勁。」她抽了抽鼻子,從口袋裡掏出紙巾。「對孩子和馬都很好,和她們相處也融洽。只是他眼神很凶,一點也不溫柔。說起話來不大文明,即使孩子在旁邊。我不認為……」她停下來擦擦眼睛,「可他對她們很好,和他在一起對孩子們也有好處,這一點無法否認。我以前做得過分了。」

  「擔心你所愛的人不存在過分。遺憾的是,你一直擔驚受怕,擔心勞拉遇上了壞人。」

  「打他來那天起,我就再也沒睡安穩過了。我一直等他——哦,可憐的孩子!挺過來不容易啊,那時他還不到剃鬍子的年齡哩!」

  「現在你可以睡安穩了吧。」蘇珊輕聲說道。

  「我還得防著他。」她勉強一笑,「他那個樣子的男人在一個女人身邊轉來轉去,實在讓人不放心。」

  「我們都會擔心的。」蘇珊捏緊安妮的手。「我們瞭解勞拉,對不對?儘管她外表堅強,但她也需要親情、家庭和愛情啊。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從邁克爾那裡得到這些。如果得不到,我們又該怎麼辦?」

  她從邁克爾那裡得到了另外的東西,那就是騎馬飛越山丘,穿過伏地而行的煙霧時的快感;那就是聆聽得得的馬蹄聲,感覺身下強壯的駿馬奮力跳躍時的滿足。

  掠過一根斷木,他騎進了一片林中開闊地帶,陽光明媚。

  「噢,上帝,太妙了!」她勒住韁繩,伏在馬的脖子上。「我都要騎上癮啦。你真有心計,邁克爾。」她直起身子,轉頭打量著騎在馬科斯背上的邁克爾。「我怎麼能給自己買匹馬,而不給阿里買下那匹母駒呢?」

  「你要是買三匹馬,我就給你打折。那匹栗色馬配凱拉真是天衣無縫。你騎起馬來很瘋狂,勞拉。」他伸手拍拍她騎著的那匹馬的頸項。「這匹馬叫夢幻,很適合你,我一直就這麼想。」

  「看來你真瞭解你的馬和你的女人。」

  他的眼睛看著她一亮。他的女人,眼下確實是他的女人。「一點沒錯,你看上去……」性感迷人而又精力充沛。「休息得很好嘛。」

  「昨夜我真是一夜好覺,差不多睡了十個小時。」她想學著調侃一回,就睨了他一眼,「想我嗎?」

  昨晚他曾五六去伸手去抱她。「不想。」見她臉一沉,他笑了起來。抓住她的外衣,把她扯過來,讓自己的嘴唇剛好能吻住她。「怎麼樣?」他跳下馬來,「讓馬休息一會兒,我們騎得太猛了。」

  他隨手將韁繩仍到一根樹枝上,看著她敏捷地跳下馬來,「昨天你找到金幣沒有?」

  「沒有,連瓶蓋都沒有一個。我不能——哦,我還沒告訴你吧?前幾天的一個晚上——」

  「聽說了,」她當時沒有帶著金幣跑身他,他莫名其妙地有些惱怒。「祝賀你。」

  「這事還真蹊蹺,」他伸了伸酸痛的胳膊。「我剛好把手放在那枚金幣上,就像你丟了塊硬幣然後伸手去撿似的……」

  她眨眨眼睛,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見他背對陽光,靜靜地站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怎麼回事?」

  「你說,你夢見過我。無論是現在還是許多年前,無論是在懸崖邊,屋子裡還是森林中,你只要一轉身就能看見我。」

  「是呀。」她的心就要蹦出喉嚨,肌膚被擔心和期待剌得生痛,這是不是有點傻?「哦,邁克爾。」

  「而且我還要動你。」他揚起手掌,拂過她的乳溝,感覺她在顫抖。她生命中的某些部分他無法知曉,他也不會讓她知道他的一切,但此時……他倆站在同一塊地方。「嘗你,」他將嘴唇壓在她溫熱的唇上。「幹你。」他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我真願意啊。」

  陽光底下,她赤裸裸地躺在他旁邊,聽鳥兒在林中歌唱。他沒有撕她的衣服。即使他真的撕了,讓她光著身子回到坦普爾頓,她也不會想到阻止他,這太令她不可思議了。

  這一次他非常溫柔,溫柔得讓她忍不住想哭。

  「我從來沒有在外面做愛。」她輕聲說道,「不知道竟是這樣舒服。」她坐起來伸伸腰。「你給了我這麼多的第一次,可我卻不能,」她低頭看看他,「因為壞小子邁克爾以前什麼事都幹過了。」

  「幹過一些吧。」他閉著眼睛答道。

  「有很多事你不想說出來,」女人愛上男人後就愛打聽他的過去,她知道這一點,但還是忍不住要問。她撫摸著他的胸膛。「這裡面裝了好多的秘密。」

  「昨夜你給我講了你的秘密,要禮尚往來,是嗎?」

  「哦,不,當然不是。」

  他睜開眼睛。「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

  她搖搖頭,正要起身,卻被他緊緊抱住。「怕聽到我的答案,是不是?」

  「不是,」她斬釘截鐵地答道,「我不怕,你怎麼這樣想呢?」

  「那就好,問吧。」

  「我——」她仍在猶豫,最後下定了決心。「好。你說你結過婚,可你從來沒提過她,也沒講過是怎麼回事。」

  「她叫約妮,我們離了婚。」

  「哦。」他敷衍的回答令她有些不快,便伸手拿過衣服。「我們該回去了。」

  「見鬼!」他搓搓臉,坐起身來,看她把那件柔軟的(這會兒已經變得皺巴巴的)衣服穿上。「好吧,看來你是真想知道了。我是在搞賽車那會兒遇上她的,她喜歡跟車手們混。」

  「於是你就愛上她了?」

  「上帝,很多方面你都還沒長大啊,」他站起來,把牛仔褲拉上,「你應該說,於是你就泡上她了。我們相互喜歡,做愛也很暢快,所以我們就不停地泡,不停地做愛,終於她懷孕了。」

  「噢。」她慢慢地站起來,穿上褲子。「你說你沒有孩子,我以為——」

  「你還想聽下去嗎?」

  她抬起頭,他充滿怒氣的聲音讓她有些奇怪。「你不想說就算了。」

  「我要是想講,早就講了!」他抓住她正準備彎下腰撿鞋子的手臂,罵了一句。「坐下,坐下,真見鬼!沒有人像你那樣愁眉苦臉的!」

  他抹抹眼睛,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要把這段經歷講出來,他就得向她敞開心扉。她會問更多的問題,而他也只能有問必答。

  他認了。在沐浴著陽光的林子裡,他身上還帶著她的餘溫。他認了,這就是他和勞拉結束的開始。

  「沒錯,她懷孕了,於是我們商量怎麼辦,最好的辦法是立即墮胎,既簡單又快捷,一勞永逸,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哦,真遺憾,做那種決定很難啊。你——你沒懷疑過你真是那個——」

  「那個讓她懷孕的男人?約妮從不說謊,從不騙人,她說那個孩子是我的,那就是我的!我和她是朋友啊,勞拉。」

  「真遺憾,你們倆都不容易。」

  「我們還認為我們做得漂亮哩!那時我正想在巡迴賽上撈取榮譽,而她也是剛找到一份新工作。我們不適合生養孩子。呸!我們倆都不知道養孩子,為人父母是怎麼回事。我們就是我們。」他盯著她的眼睛。「兩個奔生活的小爬蟲。」

  她看著遠處。「你是說,做那樣的決定易如反掌。不過是聳聳肩,吃碟小菜?」

  「不。」他移動目光,看看樹木,看看幽影。「不。不容易,只不過那樣做是明智的。我們倆都認為那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就在去醫院的前一夜,我們都改變了主意,都想要孩子了,都想生下他。這是不明智的,我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那樣做,但我們確實想要那孩子。」

  「她沒去做流產?」

  「沒有。我們結了婚。我們想,管他媽的,把孩子生下來再說,她想給孩子織些東西。」他嘴角蕩起了一絲笑意。「可她一點都不會。我們買來書,依葫蘆畫瓢,上帝,織出來還真——漂亮!我們還為孩子的名字爭論不休。總之,別的夫婦做的事情,我們都做了。」

  突然他的笑容消失了。她看著他的眼睛,心想他的靈魂也飛走了。

  「懷上孩子四個月的一個深夜,她開始出血,而且流血不止,她痛得厲害,害怕極了,我們倆都害怕極了。我把她送到醫院,但為時已晚。就這樣,孩子沒了。」

  「我很難過。」她又站起來,卻沒有碰他。「我真的很難過,邁克爾,沒有什麼比失去自己的孩子更痛苦的了。」

  「是的,是這樣。醫生說她還年輕,身體又好,我們可以馬上再懷個孩子。我們都裝著準備要孩子的模樣,努力維繫著我們的婚姻。可是不久我們就開始吵架,不是我摔門而出,就是她摔門而去,將對方一個人丟在家裡。有天晚上我回去時,她還等著我,她比我還先想通,是個聰明的女人。我們不做朋友,卻跑去結婚不過是為了孩子,現在孩子沒有了,我們也沒有必要纏著對方不放。她說得對,於是我們決定仍做朋友,不做夫妻了。故事就是這樣。」

  她捧起他緊繃著的臉,「我說什麼好呢?我說什麼都無法減輕你的那種痛苦,那是一輩子的痛啊!」

  他閉上眼睛,頭緊靠著她的頭。「我真的想要那孩子。」

  「我知道。」她鬆開擁著他的雙臂。「可你畢竟已經愛過他了。我很難過,邁克爾。」她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很抱歉逼你講出這一切。」

  「這都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早就過去啦。」他往後一仰,看見她臉上的淚水,罵道,「別那樣,見鬼!你不能問點別的嗎?」他惴惴不安地為她擦去眼淚。「比如我是怎樣給梅爾•吉布森當特技替身的?」

  她抽抽鼻子,竭力裝出一副笑臉。「是嗎?真的?」

  「你們女人就喜歡梅爾,也許你可以和我一直去好萊塢,我給你介紹介紹。」他將她一縷金髮纏在手指上。「我和馬科斯明天就動身。」

  「明天?」她搖搖頭。「你要去洛杉磯?沒聽你說過呀?」

  「星期六才接到電話。」他聳聳肩坐下去繫鞋帶。「和你的偶像梅爾拍西部動作片。他要我和馬科斯去,先見見面,試試鏡頭,看能不能達到他的要求。」

  「哦,太棒了,你一定激動得很吧。」

  「只是工作罷了。你不想跟我去?」

  「我很想去,可女兒和工作離不開我。你——」你要去多久?她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們,她們一定會高興得跳起來。」

  「我已經找了人前來住幾天,看管那些馬。星期五前我應該能趕回來。」

  「噢。」只有幾天,她又笑了。「星期五晚上我要去參加一個開幕式,你想不想去?」

  「什麼開幕式?」

  「展覽,在美術館,印象派的。」

  他差點沒笑出聲來。「你要我去看畫展,然後傻裡吧唧地評論什麼筆法,什麼深層含義!」他頭一偏。「端杯咖啡,邊喝邊談論畫布上的色彩,你看我像那種人嗎?」

  「不像。」他光著上身坐在樹樁上,肋骨上紫紅的傷痕依稀可見,頭髮亂成一團,「不,你不像。」

  你也不是那種女人,他心想,不願意拋開一切跟情人跑到洛杉磯住上一周。

  她和我呆在一起究竟要做什麼?他心裡想著,站起身來。她想要我做什麼?這樣下去,時間一長,我們之間又會發生什麼?

  「我們還是回去吧。」他穿上襯衣。「你可不能讓塞拉菲娜久等。」

  「邁克爾。」她把手放在他胸口上。「我會想你的。」

  「知道了。」他將她扶上馬鞍。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27 09:5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