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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迪•麥娜]記得何時(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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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1:47: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記得何時 作者:茱迪•麥娜

方黛安置身於衣香鬢影的慈善舞會中,心中卻對這晚不抱一絲浪漫憧憬。
由於她的未婚夫最近背棄了她投向一個意大利金髮女繼承人的懷抱,
這消息被低俗的小報炒得極度不堪,黛安覺得她有義務參加這場舞宴,
以維護家族的完美聲譽和形象,儘管知道她解除婚約的消息已在上流社會廣為傳佈,
甚至被人編造成卑劣的流言,但為什麼億萬富豪韓柯爾拿著香檳和兩隻水晶杯向她走了過來?
原來這位前馬童的乖戾舅公向他下了道最後通牒:柯爾必須盡速娶妻回鄉,
否則他畢生累積的財富將轉由另一位疏遠的親戚繼承。
韓柯爾冷靜分析,決定他未來的新娘必須和他一樣富有,
美麗聰慧且性格鮮明。簡言之,就是方黛安!
在以香檳和熱吻達成協議化解了雙方的困境之後,
這段以邏輯思考為基礎的婚姻將展現何種景致?
是災厄不斷或柳暗花明?有無可能竟意外成就了一對佳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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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1:48:4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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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9.休士頓
  
  "黛安,你睡了嗎?我想和你談談。"
  
  正要關掉床頭燈的黛安離開縮手,靠回枕頭堆上,對著房門回應。"好的。"
  
  "你的時差恢復了嗎,甜心?"她的父親走向她床側。"你覺得累嗎?"四十三歲的方洛比是休士頓的石油企業家,高大、闊肩,早生灰髮。平日總是散發著懾人自信的他今晚顯得有些異樣。今晚他似乎有點不安,而黛安知道為什麼。儘管她只有十四歲,也不至於傻到以為他只是來關心她的時差恢復了沒。他是來跟她談她的新繼母和新妹妹的。下午她剛剛和同學從歐洲旅遊回來便和她們見了面。初次見面。"我沒事。"她說。
  
  "黛安---"他突然猶豫起來,在床沿坐下,握起她的手,緩緩開口。"我知道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回家來卻發現我已經再婚了。但你要相信,若非我十分確定你和瑪麗必定處得來,我是絕對不可能在你們還沒有機會彼此認識的情況下就跟她結婚的。你相當喜歡她,對吧?"他急切地搜尋她的表情。"你說你---"
  
  黛安點點頭,但還不懂他為什麼要跟一個認識不久而且直到今天才和她初次見面的女人結婚。去世後的幾年當中,他曾經和休士頓當地幾位非常美麗、人品極佳的女人約會,但是在論及婚嫁之前,父親總是會將她們介紹給黛安認識,並且堅持三個人花許多時間共處。如今他結婚了,對像卻是她連看都沒看過的人。"瑪麗人好像不錯,"她好久才說。"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急。"
  
  他的態度溫和,語氣十足地誠懇。"在生命中的某些時候,本能會驅使你去做一些事情,一些不合理、推翻你原有計劃、在別人眼裡瘋狂到家的事情。這種時候你應該放手去做。只管聽從你的本能,什麼都不要理會。別理會那些常規,別理會勝算有多大,別理會結果會如何,去做就是了。"
  
  "你就是這樣?"
  
  他點點頭。"見面才幾小說我就知道她會是我的好妻子、你的好母親。見了可蕾之後,我更加確定我們四個人必定可以組成幸福的家庭。不過,我的本能同時也警告我,倘若我給瑪麗太多時間考慮,她勢必會開始思考種種可能的阻礙而變得猶豫不決,最後恐怕就會拒絕我的。"
  
  基於常識和對父親的摯愛,黛安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從前那些女人爭相取悅父親,幾乎到了荒謬的地步。"在我看來跟你約會的每個女人都愛死你了。"
  
  "不對,甜心,多數女人愛的是我能夠給予她們的經濟保障和社會地位。只有少數幾個是真心愛我。"
  
  "可是你怎麼知道瑪麗是真心愛你呢?"黛安想著父親所說瑪麗本來可能會拒絕他的話。
  
  他咧嘴微笑,眼裡儘是暖暖的情意。"我非常肯定。"
  
  "那她本來為什麼要拒絕你?"
  
  他笑得愈加開懷。"因為她和那些熱中追求名利的人正好相反。瑪麗非常聰慧,但是她和可蕾一直過的是簡樸的小鎮生活。那裡和休士頓可不同,沒有半個有錢人。她愛上我就像我愛上她一樣迅速而熱烈,而且在一周之內便同意和我結婚,可是,當她瞭解我們的生活方式之後,就開始退縮了。"
  
  "她擔心可蕾和她會無法適應,怕我們會在社交上鬧笑話而讓我們尷尬。她愈是顧慮這些問題,就愈是深信她會丟我們的臉。"
  
  他伸手輕輕撥開黛安頰上的亂髮。"想想看---就為了擔心無法勝任做我的好妻子、你的好母親,瑪麗情願捨棄我所能給她的一切物質享受,而這些正是其他人爭相追求的。對她來說,做個好妻子、好母親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和瑪麗見面後,黛安相當喜歡這位繼母,然而父親提到瑪麗時流露的溫柔眼神和語氣中的無限愛意,卻讓黛安沒來由地感到沉重。"我非常喜歡她。"她坦誠。
  
  他臉上浮現安心的微笑。"我就知道。她也喜歡你,她說你很甜美而且落落大方。她說今天下午當你走進家門發現自己多了個素未謀面的繼母時,你絕對是有權利生氣的。等著會見你的新外祖父和新外祖母吧!"他熱切地說。
  
  "可蕾說他們非常優雅整潔。"黛安回想著在下午的初次會晤中,她那位十三歲的新妹妹提供給她的所有訊息。
  
  "的確是。他們是真誠勤勉的好人,經常大笑而且深愛著對方。可蕾的外祖父是個優秀的園丁、業餘的發明家,還是個絕佳的木匠。她的外祖母則是極具藝術天分的手工藝家。好啦,"他顯得有些緊張。"告訴我,你覺得可蕾怎麼樣?"
  
  黛安開始思索,試圖將她對新妹妹的感受化成語言,然後微笑著說:"她和我所認識的其他女孩十分不同。她很親切…………而且率真,有什麼就說什麼。除了德克薩斯州她沒到過別的地方,她也不會故意耍酷或者故作優雅,但是她擁有很多我從未有過的經歷。噢,還有,她認為你簡直就是一個國王。"黛安笑著補充。
  
  "真是一個聰明、觀察敏銳的女孩!"
  
  "她的親生父親在她還只是嬰兒的時候就離家出走了。"黛安無法想像為人父母的人竟會做出這種事來。
  
  "要記住這一點,可蕾不像你擁有優越的生活條件,所以你得耐心慢慢教她竅門。"
  
  "好,我會的。"
  
  "這才是我的好女孩。"他彎身親她的額頭。"你和瑪麗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他正要轉身離開,黛安的一句話讓他突然止步。"可蕾很想稱呼你爸爸。"
  
  "這我倒不知道,"方洛比嗓子沙啞起來。"瑪麗和我原本就希望有這麼一天,但我以為我們得等很久。"他久久凝望著黛安,遲疑地說:"你覺得怎麼樣---我是說關於可蕾叫我爸爸這件事?"
  
  黛安露齒一笑。"那是我的主意。"
  
  方瑪麗坐在十三歲女兒的床邊,說完悄悄話,突然正經地問:"今天你和黛安相處得還好嗎?"這是她第三次問可蕾。
  
  "很好啊!"
  
  "黛安帶你到何家的房子去和那些孩子騎馬的時候,你玩得愉快嗎?"
  
  "媽,我們都已經十幾歲了,你不應該再叫我們孩子。"
  
  "抱歉。"瑪麗輕柔著毛毯下可蕾的腿。
  
  "而且那也不是你說的房子,好大喔,就像汽車旅館那麼大。"
  
  "有那麼大?"瑪麗逗她。
  
  可蕾點點頭。"大概和我們的房子一樣大。"
  
  聽她將黛安和洛比的房子稱作"我們的房子",瑪麗感到意義重大,而且安心多了。"何家有沒有馬房呢?"
  
  "他們叫做馬廄,不過和馬房是一樣的,只是從外面看好像一間美麗的石屋,而且乾淨得不得了。裡面甚至還住了一個人,專門負責照顧馬兒。他們叫他馬伕,他的名字是柯爾,女孩子都覺得他是個帥哥。他剛剛離開大學---我忘了是什麼大學,應該是休士頓本地的學校。"
  
  "想不到,"瑪麗訝異地搖頭說。"現在的人得拿到大學文憑才能找到一個在馬房---呃,馬廄裡照料馬匹的工作。"
  
  可蕾強忍住笑意。"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說他剛剛念完一學期,馬上就要開始新的學期。那些馬兒真的好漂亮!"可蕾將話題轉到她最感興趣的事物上。"下星期去參加何芭比的生日派對我還要再騎馬。芭比邀請我去,不過我猜是黛安要她那麼做的。今天我認識了好多芭比和黛安的朋友,我不覺得她們有多麼喜歡我,可是黛安說那都是我在胡思亂想。"
  
  "原來如此。你覺得黛安怎麼樣?"
  
  "黛安很…………"可蕾認真地思索著。"黛安很酷。她說她一直很想要一個姐妹,也許是這樣所以她才對我那麼好吧。她不是一個勢利眼,她甚至說只要我喜歡,她的所有衣服都可以借我穿呢!"
  
  "她真慷慨。"
  
  可蕾點點頭。"對啊!當我對她說我喜歡她的髮型,她說以後我們可以常常互梳一些新髮型。"
  
  "那…………唔…………她有沒有提到別人?"
  
  "誰?"可蕾有些迷惑。
  
  "你知道的呀,譬如我啦。"
  
  "我想想看。噢,對了,我記起來了!她說你看起來又凶又可怕,她說你也許會讓我去參加王子的舞會,卻留她在家裡洗地板。我告訴她差不多是這樣,不過我會哀求你讓她盡情穿她的玻璃高跟鞋,只要她乖乖待在家裡。"
  
  "可蕾!"
  
  可蕾大笑著擁住母親,慢慢吐露實話。"黛安說你人很好,她很喜歡你。她問我你會不會很嚴格,我說你有時候相當嚴格,但是過不久你就會心軟,然後烤一大堆餅乾來安慰我。"
  
  "她真的說她喜歡我?"
  
  可蕾用力點頭。"黛安的媽媽在她五歲那年就去世了。我無法想像我的生命中如果沒有你會是什麼情景,媽媽---"
  
  瑪麗緊摟住女兒,臉頰貼著女兒的金髮。"黛安不像你擁有這麼多。要記住這點。漂亮衣服和大臥房畢竟不同於疼你、愛你、可以教你許多人生道理的外祖父、外祖母。"
  
  可蕾的笑容稍稍消退。"我好想念他們。"
  
  "我也是。"
  
  "我告訴黛安,外祖父母的事,她覺得很有趣。我能不能帶她到長谷去和他們見面?"
  
  "當然可以。或者我們可以和洛比商量,邀他們到休士頓來玩。"
  
  瑪麗正要離開,可蕾的急切語氣令她停步。"媽,黛安說我可以叫洛比爸爸。你覺得他會介意嗎?"
  
  "我認為他高興都來不及了!"她說,又傷感地補充道:"或許有一天黛安也願意叫我媽媽。"
  
  "明天。"可蕾笑著說。
  
  "明天怎樣?"
  
  "明天開始她要叫你媽媽。"
  
  "噢,可蕾,她是不是太可愛了?"瑪麗輕呼著,忍不住熱淚盈框。
  
  可蕾翻了翻眼白,但沒有否認。"要她叫你媽媽是我的主意,她只不過是表示同意而已。"
  
  "你也一樣可愛。"方太太笑著親吻女兒,然後替女兒關了燈,才離開了房間。可蕾躺著靜靜回想和母親的談話,突然好奇黛安不知道睡了沒。幾分鐘她爬下床,在她那件胸前印有"拯救海龜"的睡衣外面再加上一件法蘭絨方格罩袍,突然門敞開來,嚇得她差點驚叫出聲。"我正想去看看你是否還醒著?"黛安輕聲說,退後一步讓可蕾進了臥房。
  
  "晚上你爸爸有沒有找你談話?"可蕾邊問邊在黛安床沿坐下,欣賞著她身上那件淡玫瑰色睡袍領口嚇袖口的奶油色蕾絲滾邊,和她同款式拖鞋上的細緻蕾絲。
  
  黛安點點頭,跟著坐下。"有啊。你媽媽也找你談了嗎?"
  
  "是啊!"
  
  "我想他們一定是擔心我們合不來。"
  
  可蕾咬著嘴唇衝口而出。"你有沒有問你爸爸關於我叫他爸爸的事?"
  
  "我問了,他非常喜歡這個想法。"黛安放低音量,不想讓這場雙人睡衣派對變成雙親的訓導大會。
  
  "你確定嗎?"
  
  "非常確定。事實上他感動得差點被口水嗆到。"黛安低頭歎了一口氣,又抬眼看著可蕾。"你有沒有向你媽媽提我要叫她媽媽的事?"
  
  "有。"
  
  "她怎麼說?"
  
  "她說你真是太可愛了。"可蕾假裝噁心地翻了下眼珠。
  
  "她還說了什麼?"
  
  "她說不出口,"可蕾回答。"她哭了。"
  
  兩個女孩微笑著面面相覷,然後極有默契地往床上一躺。"我認為,"黛安沉思許久,然後說。"這件事真的是非常、非常的酷。"
  
  可蕾點頭表示絕對贊同。"酷呆了。"她說。
  
  然而,不久後,當可蕾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發現她很難相信黛安的態度竟會如此和善。
  
  這天稍早,她絕不敢想像有這種可能,黛安的父親和媽媽交往僅僅兩周就結了婚,並且帶著新婚妻子和繼女回到休士頓家中。可蕾原本非常害怕見這位新姐姐。根據她堆黛安的粗淺瞭解,她覺得她們的差異簡直是天南地北,一定會彼此討厭的。除了出身富豪之家,黛安還比她年長一歲,而且是個優等生。當可蕾偶爾瞥一眼黛安那間女性化的臥房,發現一切整理得有條不紊,乾淨得令人打冷顫。基於種種聽聞,她感覺黛安必定是十足難纏而且勢利。她甚至認為黛安會覺得她是個大懶蟲和蠢鄉巴佬。
  
  今天早上可蕾走進玄關瞥見黛安的第一眼,更加印證了她的恐懼,黛安身材嬌小,窄腰纖臀,豐胸,讓可蕾覺得自己相較之下像個扁胸的畸形巨人。黛安穿得像是少女雜誌裡的模特兒,褐色短裙,奶油色褲襪,藍褐色方格背心,外加時髦的褐色絨質休閒外套,前襟別了一隻徽章。可蕾則是一身牛仔褲加棉運動衫。
  
  儘管可蕾深信黛安是個恃寵高傲的勢利眼,打破僵局的卻是黛安。是黛安率先讚美可蕾運動衫前胸的手繪馬匹;是黛安主動承認她一直渴望有一個姐妹。下午,黛安帶著可蕾到何芭比家,讓她用父親剛剛送她的照相機給何家的馬匹拍照。
  
  黛安似乎並不反對父親送給可蕾那台高級相機,也不覺得和她分享父親的愛有什麼不好。不知道她是否認為可蕾是個鄉巴佬,至少她沒有表現出來。下周黛安繪帶她去參加何芭比的生日派對並且騎馬。黛安說她的朋友就是可蕾的朋友,可蕾希望真是如此。
  
  最美妙的莫過於有個年齡相近的姐妹可以談天玩耍了,可蕾心想。而她不會只扮演受惠的一方,她也有一些東西要給黛安。例如,可蕾覺得黛安受到過度保護。她說她從來沒爬過真正的大樹,從來沒采過野外的莓子吃,或者在池塘邊扔石頭打水漂兒。
  
  可蕾閉上眼睛,覺得寬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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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1:49:1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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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柯爾回頭,看見方黛安正在馬廄門口來回踱步,雙手叉在背後,看顧著新妹妹和前來參加何芭比生日派對的其他女孩騎馬繞圈圈。他拿起刷子和馬梳走向一間馬欄,順便停下來問她:"要不要我替你張羅一匹好馬?"
  
  "不必了,謝謝你。"她回答,輕柔的語調大人似的彬彬有禮,讓柯爾不覺莞爾。
  
  自從兩年前他進入大學之後就一直在何家擔任馬伕的工作,因而聽說了不少關於休士頓這些上流家庭女孩的癖好。他的印象是,以何芭比為中心的這群十三、四歲的女孩,全都對男孩和馬匹十分熱中,而且急於想要馴服這兩者。她們對男孩的外貌、服裝,以及是否門當戶對相當十分在意。她們的性格或者輕佻,或者彆扭易怒,有時相當迷人,也有時狡計多端而難纏。
  
  有些女孩已偷偷搜索過雙親的酒櫥;大多數女孩化妝過濃;而所有女孩都試圖向他賣弄風情。去年她們的調情方式仍十分笨拙,很容易置之不理,但隨著年齡增長,她們愈來愈大膽,他感覺自己彷彿成了這群早熟少女的性鏢靶。
  
  直到一周前,方黛安帶著她的新妹妹到何家來將她介紹給芭比,情況才稍稍有了改變。柯爾不常見到黛安,但是這個有著深褐髮膚的女孩每每令他眼睛一亮。她的外表和其他女孩一樣美好而活力充沛,然而他感覺到她有一種其他女孩欠缺的深沉氣質。暗銅色的頭髮,澄澈的綠眼睛帶著無比好奇探索著他和一切事物,聰慧而甜美的眼神總是令柯爾無暇他顧。
  
  替馬兒刷洗完畢,他拍拍母馬的腹部,離開了馬欄,關上厚重的橡木欄門,神情嚴肅地觀看練習場上那片熱烙喧騰的景象。
  
  她的專注態度讓柯爾也好奇地往那群女孩觀望,起初他只看見二十個女孩輪流做著8字形小跑和低跨欄練習,不時發出歡呼、朗笑聲。接著他注意到,黛安的新妹妹可蕾正孤零零地在練習場的一角進退兩難。當文海莉和另外三個女孩快跑經過可蕾面前時,她朝海莉高呼一聲表示喝采,然而海莉視若無睹似的望著可蕾後方,並且向身邊其他女孩說了幾句什麼,惹得她們望著可蕾大笑起來。可蕾垂著肩膀,小跑步離開了柵欄,彷彿已被正式宣告遭到排拒在窗外。
  
  黛安忿忿捏緊了拳頭,咬著下唇,令柯爾想起一隻憂心著離巢雛鳥的鳥。他十分同情黛安對新妹妹困境的憂慮,但他也明白,她盼望可蕾能夠被接受的實現幾率是極微小的。
  
  上周她帶著可蕾來馬廄看一匹新生的小馬,順便將她介紹給芭比和其他女孩,當時柯爾也在場。他目睹了黛安介紹妹妹完畢之後那些女孩一片啞然無聲,接著臉上紛紛浮現對可蕾平凡出身背景的鄙夷和拒斥。
  
  那天,黛安原本理所當然地認為她的朋友會誠心歡迎可蕾加入。柯爾可以想像她內心的失望和驚愕。由此刻黛安緊蹙眉的表情看來,她正經歷著同樣的心境。
  
  柯爾感動之餘,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可蕾騎得相當平穩,你實在不需要這樣緊盯著她或者替她擔心。"
  
  她微微轉身,堅定地說:"我不是在替她擔心,只是在想事情。有時候我邊想事情會一邊皺眉頭。"
  
  "噢,"柯爾假裝相信她的話,以免傷害她的自尊。"很多人都會這樣,"他尋找著別的話題。"你呢?你喜歡馬嗎?"
  
  "非常喜歡,"她用那種奇特又可愛的小大人語氣回答。她兩手反剪在背後,轉身面對他,顯然十分樂意繼續這對話。"我帶了一袋蘋果來給它們。"她說著朝門口一隻褐色大紙袋點點頭。
  
  顯然她寧願餵馬兒吃東西而不是騎它們,柯爾徑下結論。"你會騎馬嗎?"
  
  她再度點點頭。"會的。"
  
  "等一下,讓我弄清楚。"他笑著說。"你每次到這裡來都不騎馬,只是在一旁看你的朋友騎馬,對嗎?"
  
  "對。"
  
  "但是你會騎馬,而且非常喜歡馬,對嗎?"
  
  "對。"
  
  "事實上,你真的喜歡馬,還帶蘋果來給它們,對嗎?"
  
  "又對了。"他兩手勾著腰帶環扣,偏著頭打量她。"我不懂。"他說。
  
  "當我兩腳踏著地的時候比較喜歡它們。"
  
  她聲音中的尷尬笑意頗具感染力,柯爾也跟著露齒而笑。"別告訴我---讓我猜猜看。你被馬摔傷過,是這樣嗎?"
  
  "猜對了。"她說。"我衝倒一段籬笆,摔傷了手腕。"
  
  "克服恐懼的唯一方法就是再回到馬背上。"柯爾訓話似的。
  
  "我照做了。"她認真地說,綠眼珠一閃。
  
  "結果?"
  
  "結果我摔成腦震盪。"
  
  柯爾的肚子咕嚕嚕作響,他的思緒轉移到那袋蘋果上頭。他靠在有限的收入維生,因而他的胃似乎永遠得不到滿足。"我最好把那袋蘋果移走,免得被馬踩爛,或者有人被絆倒。"他說著抱起紙袋朝馬廄後部走去,打算和馬兒分享蘋果。當他經過走道末端的馬欄,老馬"巴克"突然探出頭來,眼珠滴溜溜打轉,長鼻子磨蹭著柯爾懷裡的紙袋。
  
  "你走不動又不會說話,但是你的嗅覺倒是正常得很,"柯爾從袋中掏出一顆蘋果來給它。"別跑去告訴你的夥伴這袋蘋果的事。有幾顆是我的。"
  
  柯爾開始給空馬欄補充新鮮乾草,因為有幾個女孩陸續將馬騎回馬廄裡,"黛安,我們要和你談談可蕾的事。"文海莉高喊著說。柯爾停下手裡的雜活,抬頭看一眼那群女孩,知道這支小陪審團即將要宣佈她們的判決,而且是對被告極為不利的判決。
  
  黛安顯然也感覺到了。只見她竭力阻擋她們。"等你們深入瞭解可蕾之後一定會喜歡她的,到時候我們就都是好朋友了。"
  
  "不可能的,"海莉斷然說道。"我們跟這個從不知名的貧窮小鎮來的人沒有任何共通話。我是說,你有沒有看見上周你帶她到這裡來時她穿的那件運動衫?她說那上面的馬頭是她祖母畫上去的。"
  
  "我很喜歡。"黛安固執得說。"可蕾的祖母是個藝術家啊!"
  
  "藝術家應該是用畫布而不是用運動衫作畫,你也知道的。至於她的牛仔褲,我用一個月零用錢和你打賭,一定是廉價商場買的。"
  
  一陣嘀咕私語加上竊笑證明女孩贊同她的說法。接著何芭比的補充意見為可蕾的命運作了宣判,只是她發言時略顯羞澀。"我看不出她有什麼理由可以成為我們的或者你的朋友,黛安。"
  
  柯爾對可蕾的處境及黛安的用心良苦感到同情。他想幫黛安必定會屈服於同僚的壓力,但她毫不退讓,儘管語調不改一徑的輕柔。"很遺憾你們有這種感覺。"她對著態度真誠的海莉說。柯爾發現海莉是事情的主導者,頭號棘手人物。"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們這麼害怕和可蕾競爭。"
  
  "什麼競爭?"何海莉面露困惑,看起來相當在意。
  
  "在男孩面前的競爭。我的意思是,可蕾那麼漂亮,人又風趣,當然她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受到男孩的歡迎了。"
  
  馬欄裡的柯爾停下手中的乾草靶,嘴角露出讚歎的微笑,因為他瞭解黛安的策略。在此地工作的期間,他瞭解到,對這群十幾歲的少女來說,如何吸引男孩注目是最重要的課程。一想到可蕾所收集的男孩愛慕眼光可能會超過她們,這群女孩立刻顯露渴羨的表情。他正擔心這分渴羨會不會轉換成嫉妒或敵意,突然聽見黛安從容宣佈:"不過,可蕾在家鄉已經有一個男朋友,她才不會有興趣在這裡找新男朋友。"
  
  "我認為我們該給她一次機會,多花一點時間認識她,然後再決定是不是要接受她做我們的朋友。"芭比熱切地說,儼然是個明辨是非發女孩,只是缺乏擔當領袖的勇氣。
  
  "我好高興!"黛安雀躍地說。"我就知道你們不會讓我失望。否則我會想念你們的---我會想念和你們分享我最好的衣服,想念和你們到紐約去度假。"
  
  "想念我們?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可蕾將會成為我最好的朋友,而最好的朋友應該常在一起。"
  
  等女孩回到派對中,柯爾走出馬欄,緩緩踱向黛安。"告訴我,"他狡詐地笑著說。"可蕾真的在家鄉有一個男朋友嗎?"
  
  黛安緩緩點頭。"是的。"
  
  "真的?"柯爾懷疑地說,留意到她眼裡帶著罪惡感的笑意。"她的男朋友叫什麼名字?"
  
  她咬著嘴唇。"有點怪的名字。"
  
  "怎麼個古怪法?"
  
  "你答應絕不告訴任何人?"
  
  為她的表情、聲音及忠誠、聰慧深深著迷的柯爾用食指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他的名字是史飛特。"
  
  "他是個---?"柯爾說。
  
  她別開目光,垂下濃卷的睫毛。"豬。"她說。
  
  她的聲音低得難以分辨。"豬?"他重複說道。"會嗷嗷叫的、在泥裡打滾的?"
  
  她點點頭。"沒錯。"她抬起綠眼珠來直視著他。"可蕾告訴我說他又高又壯,卻整天追著她跑。我是說在她家鄉。"
  
  這一刻,柯爾明白可蕾真是何其幸運的女孩,擁有黛安這樣一位摯友為她抵擋人際關係的風浪。黛安沒有察覺他的心思,仰頭問他:"這裡有可以喝的東西嗎?我好渴喔!"
  
  柯爾笑著說,"騙人是辛苦的差事,對嗎?而且再也沒有什麼比跟半打的勢利小女孩對抗更容易令人口渴的了,不是嗎?"
  
  她沒有絲毫的不安,只微笑著翻了下眼珠。這女孩有膽識,柯爾心想。儘管她的輕聲細語讓人難以一探她的堅決和勇氣。"當然有。"他指著馬廄後部。"請便。"
  
  在走廊盡頭的右側,黛安發現有一個小房間,她猜想是柯爾的。一張單人床,整理得像軍床。舊書桌上立著檯燈。桌上整齊排列著書籍和紙張,其中一本打開著。房間對面,走到左側是一間浴室,後方是小小的廚房,包括水槽、爐子和迷你冰箱。黛安猜想冰箱裡面一定塞滿了飲料,但是她打開一看,只有一包熱狗、一盒牛奶和早餐麥片。
  
  她很訝異他竟將麥片放在冰箱裡,更難以理解這冰箱既然是供他個人使用,為何他不多儲存些食物。她困惑地關上冰箱門,拿紙杯到水槽邊裝滿清水。當她喝完水,將空杯子拋進垃圾桶裡,她看見桶子裡有兩枚蘋果殘骸。她帶來的那袋蘋果又老又軟而且不好消化,她不懂他為何要吃,而且吃了兩個。除非他餓了。非常,非常地餓。
  
  她走回馬廄門口去看可蕾,心中記掛著柯爾的空冰箱和那兩枚蘋果核。只見可蕾正站在馬欄邊和三個女孩談話。
  
  "你十分要過去看看,萬一她需要支援?"
  
  "不必,可蕾會沒事的。她是個好女孩,她們遲早會發現的。況且她一定不會喜歡我在旁邊…………幫忙的。"
  
  "你真是為善不欲人知。"柯爾笑著說,發現她有些尷尬,急忙又說:"萬一她們的結論是不喜歡她呢?"
  
  "她會結交其他朋友的。其實那些女孩並不是我真正要好的朋友,尤其是海莉。芭比也不是。我真正喜歡的是道格。"
  
  柯爾張嘴望著她,腦中浮現芭比那個高瘦的哥哥。"道格是你的男朋友?"
  
  她瞪他一眼,然後往門口一堆乾草上一坐。"不是啦,他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男朋友。"
  
  "我覺得你對他來說稍嫌矮了點。"柯爾開玩笑說,感覺有她作伴很舒服。"你真正的男朋友長什麼樣子?"柯爾說著到窗口去拿他剛才放在窗台上的紅色塑料杯子。
  
  "事實上,我沒有男朋友。那你呢?你有女朋友嗎?"
  
  柯爾點點頭,喝了口水。
  
  "她是什麼樣子?"黛安問。
  
  他的目光穿過窗口,落在不知何處。"她的名字是古華蕊。"
  
  接著是長長的沉默。
  
  "還有呢?"黛安催促著說。"她是金髮或褐髮,高或矮,藍眼珠或黑眼珠呢?"
  
  "她是金髮,高挑。"
  
  "但願我也是。"她渴求地說。
  
  "你希望你是金髮?"
  
  "才不是,"她說,逗得柯爾大笑。"我希望個子高一點。"
  
  "除非你發憤展開魔鬼式的增高計劃,不然你還是立志當金髮女郎比較好。"柯爾溫和地建議。"照你的狀況來看,做金髮女郎還比較容易實現。"
  
  "她的眼睛是什麼顏色?"
  
  "藍色。"
  
  黛安好奇地追問:"你們在一起很久了嗎?"
  
  柯爾這時才警覺到,他正在和他僱主的客人交際,這是完全違反規矩的,更別提這個客人只有十四歲,而且他們的談話內容太牽涉隱私了。"從高中開始在一起的。"他簡短地說,便起身準備離去。
  
  "她也在波士頓嗎?"黛安知道這席談話逾越了分寸,但就是忍不住要問。
  
  "她念了加州大學洛杉機分校,我們偶爾才在假日才碰面。"
  
  生日派對進行了數小時之久,結束時大伙圍在草地上分享大蛋糕,看芭比將成堆禮物逐一拆開。然後女孩進了屋子,留下僕人清理庭院。黛安正要跟著進屋去,突然瞥見那個巨大的生日蛋糕還剩下一大半,令她想起柯爾的空冰箱那包孤零零的熱狗。她立刻轉回桌邊,沿著蛋糕一角切下一大塊,這樣他可以吃到更多奶油糖霜。然後她帶著蛋糕到馬廄去。
  
  柯爾看見這塊巧克力蛋糕的反應近乎著魔。"你面前這個人可是擁有世界第一大甜食的胃呢,黛安。"他說著結果蛋糕盤和叉子。
  
  他朝著走道盡頭的房間走去,一邊迫不及待吃起了蛋糕。黛安久久望著他的背影,第一次明白,她所認識的人,和她實際有著接觸的人,並非每個人都是豐衣足食的。她轉身離開馬廄,邊暗暗決定,以後到何家來玩,一定要多帶些點心,但她同時考慮到必須想個方法把點心給他,而不會讓他覺得她在憐憫他。
  
  她不瞭解大學男生,但是她瞭解關於自尊心的事,而且她知道柯爾的自尊心比誰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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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1:49:2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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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真美好。"何芭比生日過去兩個月後,可蕾對黛安說。她壓低聲音,以免被已經就寢的雙親聽見。兩個女孩蜷縮在黛安的被子裡,背靠著大堆滾蕾絲邊的羽毛枕頭,邊吃鹹酥餅乾邊聊天。"我真希望明天快來,好讓你早點兒見到爺爺和奶奶。你一定會喜歡他們的,你看著好了。你會覺得他們簡直就跟你自己的爺爺奶奶沒兩樣。"
  
  這是可蕾真心的渴望。她熱切地想要讓黛安得到真正的溫情,藉以報答這位新姐姐為她所做的一切。
  
  學校上個月開學了,在那之前黛安早已成為可蕾最好的朋友和護衛者。她幫助可蕾挑選衣服、梳理各式髮型,帶著她衝破學校裡的人際關係障礙,到了後來連黛安那群自命不凡的朋友,也都接受了可蕾進入她們的圈子。
  
  第一個月可蕾就在對新姐姐的感激、敬畏之情中度過。可蕾覺得黛安和自己大不相同,從不驚慌失措,從不擔心說錯話,從不開笨拙的玩笑,從不會傻乎乎的。她那頭濃密的紅褐色長髮總是梳理得整潔柔亮,她的五官毫無瑕疵,儀態優美。即使當她脂粉未施、甩著一頭濕髮爬出泳池,看起來都像電視廣告片的模特兒那麼完美。她甚至從來不會弄皺她的衣服!
  
  無論兩人之間的差異如何巨大,她們都已開始將可敬的繼父和繼母當作親生父母看待。而現在可蕾更急於讓黛安擁有"真正的外祖父母。"
  
  "等你和外公外婆見面,"可蕾告訴她。"你就會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認為他們是風趣的人。祖母那雙巧手擅長化腐朽為神奇,縫紉編織樣樣精通。她常常到樹林裡去撿些樹枝葉子,然後用一點膠水或彩漆加工成漂亮的小工藝品。她送給親友的禮物都是她親手做的,連包裝也是,然後用野莓之類的小東西作裝飾,每樣禮物都精緻得不得了。媽媽就跟她一樣。每次教堂舉行慈善義賣,大家都搶著買外祖母和媽媽捐獻的東西呢。
  
  "有一位在達拉斯開設藝廊的先生到了長谷看見她們的作品,他說她們兩個才藝出眾,要她們多創造些作品讓他放在藝廊裡展售,但是外祖母說她不喜歡這樣的創作方式,媽媽則說她下班回家已經很累了,無法承諾一定能達成他的要求。噢,還有,外祖母的廚藝也非常傑出。她十分崇尚自然,喜歡從庭院裡採摘新鮮的蔬菜和花朵,只不過你永遠猜不出她會將它用來裝飾餐桌或者加入菜餚裡。但無論如何結果都是那麼美妙。"
  
  她喝了一口可樂,繼續說:"外祖父喜歡園藝,他經常在實驗如何讓蔬菜果長得更大更好。但他更喜歡的是建造東西。"
  
  "什麼東西?"黛安睜大眼睛問。
  
  "幾乎只要是木材做成的東西他都會做,像是嬰孩的小搖椅、花園的涼亭,或者玩具屋的迷你傢俱。油漆工作則通常由祖母負責,因為她比較有藝術天分。我真想立刻帶你去看她替我做的玩具屋。有十五個房間、真的屋頂板,窗台上還有盆栽喔。"
  
  "我真的好期待能認識他們,他們似乎是非常好的人。"黛安說。
  
  然而可蕾的心思已轉移到黛安從歐洲回來之前,她第一次窺見黛安臥房時所產生的困擾。"黛安!"可蕾環顧著黛安的漂亮房間,半帶挪揄地說。"難道從來沒人告訴過你,把房間收拾得這麼乾淨整齊是不健康的嗎?"
  
  黛安沒有反唇相譏可蕾的挪揄,只咬了口鹹酥餅乾,若有所思得環顧房間。"也許吧,"她說,"可能是因為我有一對崇尚秩序和美感的眼睛。不然就是我有強迫性妄想---"
  
  可蕾皺起了眉頭。"什麼是強迫性妄想?"
  
  "就是神經病。"黛安邊解釋邊搓乾淨手指上的餅乾屑。"瘋子。"
  
  "你才不是怪胎呢!"可蕾同情地高聲護衛著,然後咬一口餅乾。餅乾脆裂成兩塊,一半掉落在黛安的膝上。黛安嚼餅乾時則是從不會將它咬碎。
  
  黛安撿起半塊餅乾遞給她。"也許我拚命維持房間的整潔是為了確定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因為我小時候就失去了母親,幾年後我的祖父母也跟著去世。"
  
  "你媽媽的死跟你將鞋子按照字母排列有什麼關係?"
  
  "理論是說,我相信如果我能將一切整理得有條不紊,我的生活也會變得美好,再也沒有不幸會降臨。"
  
  可蕾對這說法的荒謬感到震驚。"你從哪裡聽來的這種垃圾理論?"
  
  "一個心理治療師說的,祖父母死後爸爸帶我去看他,爸爸希望心理治療師能幫助我度過連續失去多位親人的憂傷和打擊。"
  
  "真是蠢蛋!他應該要幫助你,所以就告訴你那些話,好讓你害怕並且讓你覺得自己瘋了?"
  
  "不,他沒有告訴我那些。他告訴了爸爸,我偷聽到的。"
  
  "那爸爸怎麼對他說?"
  
  "他對那個心理治療師說她自己才需要心理醫生。你看,在橡樹河,每當做父母的覺得自己的孩子有了麻煩,就會帶他們去看心理醫生。所有人都告訴爸爸她應該那麼做,他就照做了。"
  
  可蕾思索了片刻,又回到原先的話題。"剛剛我開玩笑說你把房間整理得太乾淨,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我好高興雖然我們是這麼地不同,卻能相處得無比融洽。我是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無可救藥的大懶蟲,在你慈悲的羽翼之下生活,只是我永遠都不可能變得跟你一樣。外婆常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大懶蟲?"黛安急急說道。"才不是這樣呢!我從你身上學到很多東西,而且你擁有許多讓我羨慕的特質。"
  
  "例如?"可蕾懷疑地說。"我知道絕不會是我的學業成績,或是胸圍。"
  
  黛安格格笑起來,翻了個白眼,然後認真說道:"例如,你的冒險精神是我所欠缺的。"
  
  "這種冒險精神恐怕會害得我十八歲不到就進監獄。"
  
  "才不會!"黛安說。"當你想要從那棟新大樓頂端的鷹架拍照的時候,你就不畏危險的去做了。"
  
  "你也一起上去了呀!"
  
  "但是我不想上去,我害怕得兩腿直發抖。"
  
  "可是你還是上去了。"
  
  "這正是我的意思。以前我絕不敢做這種事,我真希望我能跟你一樣。"
  
  可蕾沉思起來,接著她促狹一笑。"既然你想變得和我一樣,那麼我們就從床上開始吧!"她說著乘黛安尚未會意之前伸手到腦後方。
  
  "你是什麼意思?"
  
  "你有沒有打過枕頭戰?"
  
  "沒有。什麼是---"話未說完,一隻塞滿鵝毛的大枕頭已降落在她頭頂。可蕾立刻閃避到床尾,以為她會還擊,但黛安只靜靜坐在那裡,嚼著餅乾,任由枕頭掉落她的膝頭。"真不敢相信你會這麼做。"她訝異地打量可蕾。
  
  她的鎮靜令可蕾頗感意外。"為什麼?"
  
  "因為這樣一來我就不得不---報仇!"
  
  黛安的反擊動作迅速而準確,讓可蕾來不及躲避。她大笑著搶過另一隻枕頭,黛安也跟著抱著枕頭備戰,五分鐘後,她們的雙親走進臥房,撥開瀰漫的鵝毛,發現兩個女兒躺在地板中央,格格笑個不停。
  
  "這是怎麼回事?"方洛比聲音裡的關切多過惱怒。
  
  "枕頭戰。"黛安急喘說,一根羽毛粘在她嘴唇上,她伸手想將它移開。
  
  "不要,把它吐掉就好了。"可蕾笑著指導她。一邊親自示範,用力呼氣將羽毛吹落唇邊。
  
  黛安跟著做,接著被父親的表情逗得爆發一陣狂笑。只見他站在那裡,錯愕地望著一對小女兒,羽毛在他四周飄舞,他身邊的新婚妻子則努力忍住笑意,轉出嚴肅的樣子。"我們睡覺前會清理乾淨的。"黛安說。
  
  "不會,我們不會的。"可蕾堅決說。"你必須先睡在這團混亂裡頭,如果你辦得到,就表示你還有一絲希望變成像我一樣的大懶蟲。"
  
  躺在地板上的黛安轉頭,忍著笑說:"哦?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只要你真的努力再努力,"可蕾莊嚴地回答。"你會有機會的。"
  
  方洛比一臉的不以為然,但他的妻子已曳著他的袖子將他拖出了臥房,然後關上房門。在走廊裡,他困惑地望著妻子。"女孩弄亂了房間,難道你不覺得她們今晚就該把它整理乾淨?"
  
  "明天再整理就可以。"瑪麗說。
  
  "那些枕頭很貴的,黛安應該事先就考慮到這點才對。像那樣把枕頭砸得稀爛,實在是粗心又不負責任的行為,親愛的。"
  
  "洛比!"她柔聲說著,挽起他的臂膀走向走廊彼端的主臥房。"我從來沒見過比黛安更有責任心的女孩。"
  
  "我教育她要做個有責任感的人。一個成年人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親愛的,"她輕聲說。"她可不是成年人。"
  
  他略微思索一下,咧嘴笑著說:"你說得對,但是你是否認為她有必要學習吐口水?"
  
  "絕對必要。"瑪麗大笑著說。
  
  他彎身親吻她。"我愛你。"
  
  她回吻他。"我愛黛安。"
  
  "我知道,這讓我更加愛你。"他抱她上床。"你知道我愛可蕾,對嗎?"
  
  她點點頭,右手悄悄摸向床頭的羽毛枕頭。
  
  "你讓我的生活大大改觀。"他繼續吻她。
  
  "過獎了。"她說著翻身坐在他身側。"現在讓我來改變你的觀感。"
  
  "關於什麼的觀感?"
  
  "枕頭戰。"她大笑著將枕頭向他砸過去。走廊另一端房間裡的女孩聽見一聲巨響,兩人同時機警地跳起,奔出臥房。"媽媽,爸爸---"黛安邊喊邊敲著父母的房門。"你們還好嗎?我們聽見好大的聲音!"
  
  "沒事。"方瑪麗喊道。"不過我可能需要你們幫一點忙。"
  
  黛安和可蕾不解地交換一下眼色,然後開門進了臥房。兩人愣在那裡望著雙親,然後轉頭互望。
  
  然後兩人迸發一陣大笑。
  
  只見在一片飛舞的羽毛中,她們的父親將母親制服在地上,兩手壓住她的臂膀。"叫舅舅。"
  
  他的妻子愈加笑得厲害。
  
  "叫舅舅,不然我不讓你起來。"
  
  方瑪麗沒回答丈夫霸道的命令,卻轉過頭去,勉強忍住笑,對兩個女兒說:"我想在這種時候…………女性應該…………團結一致。"
  
  於是女性團結起來。這個晚上的比數是十二比二;十二個羽毛枕頭相繼陣亡,敵對的兩個泡綿枕頭則是死裡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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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1:49:4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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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安將上個月父親送給她作為十六歲生日禮物的全新BMW停在家門口,匆匆從皮座椅上抓起書本便奔上門前台階。自從兩年前她的繼母和繼外祖父母搬到橡樹河來根他們同住之後,這個家的外觀和氣氛都起了極大的變化。原來的空蕩和死寂被歡笑和談話聲取代,廚房整天飄送出令人垂涎的香氣,庭院裡盛開著鮮花,連屋內都處處可見它們繽紛的蹤影。
  
  所有人對這新的家庭面貌都感到十分高興,只有葛娜---從黛安的母親死後,她便擔任管家及黛安的養育工作至今---例外。黛安衝進屋子,一眼看見葛娜在會客室裡,"葛娜,可蕾呢?"
  
  "大概在忙著跟人討論明天晚上的派對吧!"葛娜撣完一張胡桃木茶几,然後直起腰來仔細端詳著它。"你母親在世的時候,每次她想辦派對都是請外燴店和花店的人來家裡。她都是讓他們負擔所有工作。"她強調說。"大部分有錢人家都是這樣做的,但我們可不相同。"
  
  "的確,我們不同。"黛安笑著說。"現在我們是流行先鋒。"她穿過走廊向屋子後部走去,葛娜跟在一旁,一邊揮舞著撣子。
  
  "從前舉行派對的時候,"葛娜繼續叨念著。"我們只需要讓東西看起來漂亮可口就行了。可是現在這還不夠,現在所有的東西非得要新鮮、天然,而且非得是自家種的、自家做的不可。自己種、自己做是農家的玩意兒,我知道你的外祖父母是鄉下人,他們不瞭解…………"
  
  自從黛安的新媽媽和新外公外婆接手一切家務之後,葛娜就經常鬧情緒。至於黛安和新外祖父母之間,則是初次見面便喜歡上了對方。有那麼幾個月黛安和可蕾在橡樹河的父母家,以及位於長谷的外祖父母家輪流居住。後來洛比請來了建築師將客人房予以擴充,供岳父母亨利和玫瑰夫婦居住。下一步便是為玫瑰蓋一間花房,為亨利整理出一座菜圃。
  
  洛比的慷慨得到了回報:他的土地上陸續長出甜美的疏果,餐桌上的美食變化無窮。
  
  洛比一向不怎麼喜歡在屋子後部的大廚房用餐,因為那原本是每逢舉行大型宴會時供作外燴人員準備場點的場所,它的白色瓷磚牆壁、特大號的不繡鋼炊具,以及窗外的單調景觀無一不讓洛比感到倒胃口。
  
  在和瑪麗及她的雙親成為家人之前,洛比習慣在冷清的餐室中倉卒吃完廚子孔琪準備的火辣墨西哥菜餚。他從不曾想過在後院的大樹底下用餐,或者在庭院中央那座呆板的人工池畔吃晚餐。
  
  而現在洛比變了一個人,安於環境的奇妙改變,享受著家庭風味的佳餚。往日惹他嫌惡的廚房成為他最愛的空間。亨利在廚房一端劈出了一間日光室,擺著數十的沙發和座椅,供家人在進餐前談天相聚之用。瑪麗和玫瑰每件傢俱套上一式的花朵籐蔓印花布料,並在各個角落擺設著綠色盆栽。
  
  廚房另一端的白色瓷磚則是已被拆自某幢老建築物的舊磚塊所取代,並在爐子上方嵌出一道寬闊的拱形屋櫞來,上頭懸掛著各種尺寸和形狀的銅鍋。
  
  他的新妻子和她的家人將自然的美好帶入他的生活中,無論是式樣獨特的踏墊,精巧的書框,手繪傢俱或是優雅的餐桌擺設,處處洋溢著巧思和愛意。
  
  和洛比結婚一年後,瑪麗才第一次正式以女主人的身份舉行了花園宴會,來招待洛比的大批上流社會親友。
  
  瑪麗和玫瑰親自設計宴會菜單,全程監督廚子烹調所有餐點---當然少不了從亨利的菜圃採來的香菜。連餐桌上都點綴著亨利栽種的鮮花。
  
  為了符合花園宴會的主題,瑪麗和她母親從花房裡採集了數百朵蘭花,讓黛安、可蕾和她們的四個友伴編成優雅的花環。瑪麗和母親決定送給每位參加宴會的女士一隻繪有蘭花的手制小首飾膝盒作為禮物。兩個女人在廚房裡興奮地計劃著一切細節,深信即使是見多識廣的休士頓富人,也應該會欣賞她們加諸這幢嚴肅家宅的溫馨與創意。
  
  宴會開始前兩個小時,瑪麗逡巡著屋子內外,不禁擔心起自己是否將高雅的宴會弄成了烤肉聚會。所幸當晚賓客的反應讓她放寬了心,客人熱烈談論著可口的菜餚,隨處可見的巧妙飾物和花朵、佈置獨樹一格的屋宅和庭院,尤其是這位熱情又風雅的新女主人。後來他們驚訝地發現餐桌上的新鮮蔬菜原是采自洛比新劈的菜圃,便要求瞧一瞧這座園子。得意的亨利於是領著一群人在月光下作了好幾趟菜圃之旅。他的熱情極具感染力,有幾個賓客甚至在參觀結束後宣佈,他們回家後也要弄個屬於自己的菜園。
  
  為休士頓郵報撰寫社交名流花絮的專欄作家康茉芝在參加這場宴會之後,寫了一篇專欄敘述賓客的反應。
  
  方洛比三世夫人(來自長谷的貝瑪麗)穿梭全場,悉心照顧每一位賓客,所展現的雍容優雅氣度足以讓她躋身休士頓社交名媛之列。方夫人的雙親,貝亨利和玫瑰夫婦也出席了宴會,並且熱心帶領賓客參觀令人驚艷的園圃、溫室和方鮑伯生前所建造的工作訪新貌…………
  
  如今,一年之後,黛安聽著葛娜喋喋不休抱怨即將到來的派對,再度想起那場花園晚宴的種種。為了避免無謂的發怒,她告訴自己,葛娜並非不喜歡她的繼母和新外祖父母,只是不習慣擔任'家事'總管罷了。黛安在乎的只是目前她的生活無比美妙,充滿樂趣與生氣、愛和歡笑…………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批評別人的出身,"葛娜說。"但如果方女士是來自上流社會的好家庭而不是某個落後的小鎮,她應該就會懂得富人家的做事方法了。去年你爸爸告訴我,他要邀請她的父母親到這裡來住---住在客人房裡---我心裡想沒什麼大不了的。接著我發現你的新外祖父母給自己挖了一小片菜圃和一座堆肥,就在我們的後院;接著他將車庫變成了---工具房和溫室…………然後,我連氣都來不及喘呢,又看見你的新外祖母在草皮上挖出一塊香草園圃來,接著又開始換起陶盤陶碗。那個專寫八卦專欄的女士---叫什麼茉芝的---參加過那次宴會之後沒有在文章裡稱呼我們是鄉巴佬之家,可真是奇跡呢!"
  
  "葛娜,你這樣說太不厚道了。你清楚得很。"黛安放下課本說。"每個見過媽媽和外公外婆的人都覺得他們既風趣又迷人,事實上的確是這樣啊!我們家漸漸在休士頓變得有名氣了,都是因為我們開始在過媽媽說的'返樸歸真'的生活。所以'南方生活'雜誌明天才要求拍攝我們舉行派對的照片啊。"
  
  "如果他們不把我們拍得滑稽可笑那才是奇跡呢!"
  
  "他們才不覺得我們可笑。"黛安打開後門。"'南方生活'雜誌在休士頓年鑒上發現我們的家庭照片,他們想做一個專輯來報導我們的生活方式。"
  
  黛安想起父親叮囑她對葛娜必須多用耐心和體諒,於是笑著望著她。她知道她和父親幾乎可算是葛娜僅有的依靠。"爸爸跟我知道你突然多了四個人得照顧非常辛苦,尤其是得適應他們的生活習性,爸爸就是因為擔心你過度勞累,所以要你找一個新人來分擔家務。"
  
  確定自己的辛勞獲得肯定,葛娜臉上的怒意消退許多。"我不需要幫忙。我憑自己的能力就已經足夠照料這一家人了,不是嗎?"
  
  黛安拍拍她的肩膀,走出屋外,尋找著可蕾的身影。"多年來你就像媽媽一樣照顧我,我和爸爸一直都少不了你,現在也一樣。"最後這一句話不盡然真實,但是看見葛娜的悒鬱不樂轉成了愉悅,她覺得小小的謊言又何妨。
  
  黛安站在台階上,試圖在庭院中大批忙著籌備的臨時僱員當中搜尋可蕾的臉孔。
  
  原本這片三苗大的後院極為空曠而不起眼,中央一座游泳池,後方是客人房舍,左側是網球場,右側是可停放六輛汽車的車庫,和主屋以一條停車廊相連。童年的黛安常在那片草坪上玩耍,總覺得有些冷清,就像那幢大房子一樣。如今一切都改變了。
  
  除了為這個家的種種變化感到高興,黛安對於後院的現況其實也有點擔心,再過不到一天南方生活雜誌的工作小組就要抵達了,可是派對尚未準備就緒。到處散置著桌椅,草坪上躺著尚未撐開的遮陽傘;她的外祖父爬在梯子上,趕工建造一座涼亭;外祖母正跟兩名園丁爭論著該如何修剪準備用來裝飾餐桌的木蘭花;媽媽則正向兩個臨時女傭交代著什麼。
  
  黛安尋找著可蕾,突然看見父親從車庫冒出來,提著公事包,臂上披著套裝上衣。"嗨,爸爸,"她趨近親他一下。"你回來得真早。"
  
  他攬著她的肩,邊打量那片混亂。"我想回來瞧瞧一切進行得如何了。學校還好嗎?"
  
  "很好,今天我當選了班長。"
  
  他輕輕摟了下她的肩頭。"太好了!可別忘了要讓班上的事情愈來愈好。"他眼神帶笑,轉頭發現妻子和岳母正朝他走來。"班長小姐,看來我得開始工作了。我很驚訝你和可蕾怎麼沒有被分派工作。"
  
  "我們的工作是盡量別礙手礙腳。"她說。"我是回來找可蕾的,因為何芭比邀請我們去她家騎馬。"
  
  "我猜可蕾在浴室裡,"母親說。"在沖洗底片。"
  
  "噢,她一定會很想去芭比家的。"黛安說著轉身走進屋裡。她非常肯定可蕾會樂意到芭比家,不過不是為了騎馬,而是為了見艾思平,他下午也會去何家。
  
  可蕾的臥房就在黛安臥房的對面。兩間房間就跟兩人的性格和品味般截然不同。
  
  十六歲的黛安身材嬌小,氣質嫻靜充滿女人味。她的在校期間成績優異,熱愛閱讀,偏好整齊秩序,在陌生人面前略顯羞澀。
  
  她的臥房裡羅列著法式骨董傢俱,包括一座優雅的油漆櫥櫃,和一張罩著黃色帳幔的大床。對面牆邊靠著法式書桌,是她做功課的地方,上頭沒有一張紙或一支筆是紊亂的。
  
  黛安進了房間,將書本放在桌上,然後進了更衣間。她脫掉紅色運動衫,折疊整齊,放在空架子上,一旁堆置著幾十件同樣折疊整齊的運動衫,依照顏色排列有序。接著她脫掉深藍色寬鬆長褲,將它吊掛在專放藍色長褲的區域,然後走向白色衣物區,選了一條白色帶皺褶的短褲,再從運動衫區拿了件深藍色鑲白邊套頭毛衣套上。最後她在衣櫥下方一長列鞋子中選了雙白色低跟鞋穿上,到梳妝台前梳理一下頭髮,然後拿起一支淡粉紅色唇膏來塗抹,退後幾步望著鏡中的自己。
  
  回望她的那張臉孔顯得平凡而不值一提,並未因為年齡的增長而產生蛻變。一樣的綠眼睛,濃睫毛,淡淡的眼影不但沒讓她變得出色,反而顯得俗麗無比。她的顴骨頗高,但腮紅會讓她看起來像是要區參加化妝舞會,而粉底對她的皮膚似乎也沒有太大助益,於是她也一併省略了。她的下巴中央有一道小溝,絲毫不見消減的跡象。頭髮算是她全身上下最好看的部分,由於悉心照料梳洗而顯得光潤亮澤,不過她總是將它梳成極簡單不費事的髮型,覺得那比較適合她。考慮到室外溫熱潮濕的天氣,她將頭髮往後紮成馬尾,然後出了臥房。
  
  可蕾的房門敞開著,但不見她的人影。黛安穿越滿地散置的衣服、鞋子、圍巾、照相機和照相器材等雜物,走向關閉的浴室門口。"可蕾?你在裡面嗎?"
  
  "馬上來。"可蕾回答。"我必須把這卷軟片掛起來晾乾。上周思平在俱樂部打夜間網球,我替他拍的照片相當成功呢。我想我終於抓到夜間攝影的竅門了。"
  
  "快點,我有重要的事告訴你。"黛安微笑著走開去。
  
  可蕾對攝影的興趣是從兩年前父親送給她第一架照相機時開始的,從此演變成一種固定的嗜好。她對艾思平的興趣則是始於一年前的一場派對,至今已變成一種執迷。她的佈告板、鏡子和房間牆上貼滿他的家居照、運動照、參加派對,甚至在麥當勞汽車外帶區的照片。
  
  儘管艾思平是南方美以美大學的足球明星,英俊的外貌和球場上的傑出表現,吸引無數漂亮女生搶著和他約會,可蕾始終不曾懷疑,憑著堅持不懈、持續禱告和一點運氣,總有一天艾思平終究會歸她一人所有。
  
  "我果然說得沒錯。"可蕾出了浴室,捏著一卷濕淋淋的負片。"你看這張思平發球的片子!"
  
  黛安朝她一笑。"我們何不到芭比家去,你就可以親眼看見他了?"
  
  可蕾眼睛發亮。"他回來了?你確定?"不等黛安回答,她衝回浴室裡掛起那條膠卷,又奔向化妝台,對著鏡子說:"我該穿什麼才好?我來得及洗頭嗎?"唯恐萬一黛安弄錯會讓她絕望而死似的,她又說:"你真的確定他會去嗎?"
  
  "非常確定。何道格說艾思平晚餐過後會去他家試騎他那匹新的馬球小馬。他話一說完,芭比馬上就開口邀請我們今晚也去她家玩。我已經給車子加油了,等吃過晚餐我們就過去。"
  
  可蕾知道黛安不愛騎馬,在一旁觀看別人騎馬實在是無聊極了。但是黛安每次總是表現得非常樂意到何芭比家,只因為可蕾熱愛騎馬。她甚至刻意要芭比邀請她們到何家去,只因為今晚思平也會在場。"你這種姐姐太可怕了!"可蕾說著熱烈地擁抱她一下。
  
  "快點穿衣服,我們吃忘晚餐就過去。如果我們能趕在思平之前到達那裡,別人就不會認為你在追著他跑了。"
  
  "你說得有道理!"可蕾再一次為黛安的設想周到所懾服。無論可蕾想做任何事黛安總是盡力支持她,同時也懂得瞻前顧後,不讓可蕾有一絲尷尬或不安。
  
  "乘著你換衣服的空擋,"黛安說著朝向屋後通向廚房的樓梯走去。"我要到樓下去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帶去給柯爾吃。"
  
  "給誰?"可蕾的心思全繫在思平身上,以致有點失神。
  
  "韓柯爾。你知道的啊,在何家馬房工作的那個。道格說柯爾休假回來了。"她微笑著解釋。"除非情況有所改變,他應該還是需要食物。"
  
  可蕾怔怔望著她走開,驚愕於黛安臉上掩不住的那股興奮。黛安連提都沒提過她對何家的馬童有特殊的感覺,不過話說回來,黛安原本就不像可蕾這樣,一想到什麼就大聲喧嚷。
  
  一旦黛安和柯爾的事被可蕾知道,她便再也無法將它拋在腦後。她邊洗頭邊想像黛安和柯爾配成一對的情景,但是似乎有點可笑。
  
  黛安長得甜美迷人,多的是和她背景相稱的富家男孩可供她選擇---談吐舉止有教養、見過世面的男孩,就像思平這樣的。他們在鄉村俱樂部中度過童年,精於高爾夫和網球,十六歲便穿著晚禮服去參加正式的餐宴。
  
  可蕾裹著浴巾,梳著濕漉漉的金色長髮,邊思忖著:黛安怎麼會喜歡象柯爾這樣既無良好教養又無特殊才能的人。不像艾思平,即使只是身穿運動裝或白色網球上衣,他都像外祖母說的,渾身散發出休士頓富家子特有的貴族氣質。加上一頭陽光般黃褐色細發、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瞳,讓思平看起來不僅英俊有禮,而且溫暖親切。
  
  至於柯爾則是思平的反面。黑頭髮,臉孔曬成深褐色,眼睛就像暴風雨的天空那麼灰澀,外表總是那麼邋遢,除了褪色牛仔褲或運動衫之外,可蕾從沒看他穿過其他衣服,更無法想像他穿著白色網球裝和黛安在俱樂部打網球,或者一身晚宴服和黛安翩翩共舞的光景。
  
  她聽人說過'互通式的愛',但是他們兩個的差異未免太極端了。可蕾無法想像優雅甜蜜的黛安會受到那種粗劣的男性魅力的吸引。他甚至一點都不懂得友善待人!更何況他身材那麼高大,而黛安卻嬌小纖細,他們若是走在一起,豈不怪異透頂?
  
  根據可蕾的瞭解,黛安從來不曾對任何人認真,連麥特狄倫或李察吉爾都不能令她迷戀,可蕾無法理解她竟會對柯爾這種連穿什麼、睡哪裡都不講究的人。當然,他的衣著和住處並沒有不對,只是不適合黛安罷了。
  
  可蕾穿上褐色的馬褲,何芭比和其他女孩對待柯爾的態度也同樣地不尋常。事實上,他是女孩幻想的對象,芭比認為,跟柯爾相較之下,那些男孩簡直乳臭未乾。文海莉則認為他十分地'性感'。
  
  可蕾陷入一陣困惑,差點忘了她正準備去見思平。再度想起他,那股初見他時的微妙喜悅和悸動,又一次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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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1:49:5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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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騎馬場就位於馬房右側約三十碼外的一處小斜波上。周圍以一道白色矮柵欄圈起,場地被數盞新的巨大水銀燈映照得亮如白晝。
  
  黛安站在馬房門口附近,望著艾思平跳下馬背,牽著那匹俊美的棕栗色小馬繞著騎馬場慢跑來讓它降溫。他對可蕾不知說了什麼,逗得她仰頭大笑,兩人肩並肩漫步著。黛安不覺莞爾,十分欣賞可蕾這一晚過得如此順心愉悅。何家的人臨時趕去參加親戚的生日派對,於是艾思平落得單獨一人,可蕾難得能夠完完全全地獨佔他。
  
  黛安則是樂得獨佔柯爾。該如何設法和柯爾見面而不致顯得刻意,已成為黛安的第二艱巨工作---僅次於保守秘密,不讓柯爾和任何人察覺她對他的特殊情感。
  
  幾乎芭比所有的朋友都喜歡柯爾。也難怪,他長得英挺高壯,膚色健康,寬肩、窄臀,穿著舊牛仔褲和短袖T恤的身軀,散發出飽滿的力量和性吸引力。他迥異於眾人的身份和背景以及在馬房中的工作性質,使得他成為女孩被禁止交往的對象,但也因此更增添他的魅力。
  
  他不願和她們談論自己的事,這讓他益顯得神秘而有趣。
  
  他是那麼遙不可及,於是更增強她們對他的渴望。
  
  他對於她們的富有家世、漂亮外貌和小花招絲毫無動於衷,這更激發她們的好奇和挑戰心。
  
  她們想盡辦法吸引他的注意,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穿著緊身褲和誘人的服裝,要他替她們檢查根本不存在的手腕或腳踝扭傷,故意乘著下馬時墜落在他身上。
  
  黛安在一旁觀察柯爾面對女孩試圖和他打情罵俏時的反應,她發現企圖愈是露骨的,他的反抗愈是激烈。較含蓄的挑畔者一律被他以孩子看待,並以優越的口吻挪揄一番,較大膽的人則遭受比較嚴厲的處罰,例如數周之久的冷眼相待,不幸的是,無論何者都讓女孩不得不求饒於他,因而更顯出他的權威和魅力。
  
  事實上在過去兩年之間,常到何家騎馬的女孩都宣稱他曾經表示對她有好感。今年四月,其中九個女孩以十塊錢打賭他究竟會先吻誰。黛安沒有參加,聲稱他一點都不吸引她,但她自願替她們保管賭金---並且暗中祈禱永遠不必將它交給哪個贏家。
  
  她回頭看見柯爾正將食糧倒入最後一個馬槽中,知道他不久就會來找她。她對他的瞭解比其他女孩深刻許多,因為她花了很多時間和他獨處。
  
  她見過陽光將他的頭髮雕琢成烏木般油亮;她見過他露齒大笑,原本剛硬的臉部線條瞬間融化,眼睛閃爍如水銀;她感覺過他由她背後走來,雙手扶住她的腰,開玩笑地將她高舉起來然後移開,要她別擋路;她見過他憤怒地把道格的一個朋友拖出馬房,因為那男孩在馬欄裡吸煙,並且笑說要放火燒那些馬。
  
  她還看過他溫柔地哄著一隻母貓,順利替它接生了一窩小貓。他甚至為一隻像是死產的小貓按摩而救活了它。
  
  她和其他女孩同樣有著旖想,差異在於她夠聰明,不會試圖讓幻想成真,她知道自己和他之間的友誼是他們所能共享的一切。
  
  因為她深知兩人根本是兩種人,柯爾是那麼率直、大而化之、淳樸,她則是拘謹又端莊。
  
  他是機車、牛仔褲,背著行囊闖蕩人生。她則是BMW、華麗晚禮服和搭配得宜的珠寶,循著固定、規矩的人生軌道前進。
  
  儘管充分明了這一切,當她望著可蕾和艾思平並肩而行,仍忍不住歎起氣來。可蕾知道追逐思平只會為她帶來絕望和痛苦,卻仍心甘情願去冒險。黛安則不能也不願這麼做。
  
  柯爾餵食馬兒完畢,悄悄向她走來。"希望你的唉聲歎氣不是因為艾思平。"他說。
  
  黛安心虛地跳起來。"你是什麼意思?"
  
  他倚在柵欄邊,用頭指指朝他們而來的那一對。"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見到你和可蕾之間發生爭執。你們兩個比一般親姐妹還要親近,而可蕾想要獨擁艾思平是明顯的事實。"
  
  "有那麼明顯嗎?"她在黑暗中凝盼著他,努力不去理會他的襯衫袖子輕觸著她的手臂。
  
  "起初倒是沒有發現,你得觀察個三十秒,才能察覺每次他在場時她的心理變化。"
  
  黛安對這話題感到不安,又想不出別的話題,因為他站得太近了,於是她只能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艾思平騎得真好。"她說。
  
  柯爾聳聳肩。"還不錯。"
  
  黛安從小就認識艾思平,她無法忍受他的能力遭到貶低。"他不只是'不錯'而已!大家都認為將來他會成為一個職業馬球選手!"
  
  "真是個模範生!"柯爾語氣裡的嘲諷意味是她前所未聞的。"大學足球明星,職業馬球選手,奧林匹克水準的泡妞高手。"
  
  "你最後那句是什麼意思?"黛安為可蕾擔心起來。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他每次到這裡來身邊都跟著一個漂亮女孩,當他英雄般崇拜著,就像你和可蕾一樣。"
  
  "我?"黛安失聲喊出,差點噗哧大笑。"我?"
  
  柯爾打量著她的臉。"顯然沒有。"他緩緩咧嘴微笑說。然後回頭看著可蕾和思平朝馬房走去。"真希望可蕾到頭來不會心碎。她迷戀艾思平已到不可救藥的程度。今晚她在他身上用光了一整卷底片。"
  
  "那根本沒什麼。"黛安說。"你也知道可蕾最近迷上了攝影,她正在學動態攝影,而艾思平剛好在騎馬…………"
  
  "他還沒有跳上馬背,黛安。"
  
  "噢,"黛安咬著嘴唇,然後遲疑地開口說道:"你想,思平知不知道她的心意?"
  
  柯爾明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他不想令黛安難過。如今他知道黛安不在艾思平的崇拜者之列,不禁為那男孩感到可憫起來。"就算他知道,他也不會對她懷著愧疚的,更不會憂心傷了她的感情。"
  
  柯爾說著在柵欄上支著手肘,兩人分享了片刻沉默。最後柯爾說:"如果不是艾思平,那最近讓你心跳加速的男孩又是誰?"
  
  "高喬治。"黛安迅速說。
  
  "這個喬治和艾思平一樣是個運動選手,或者只是個富家子?"
  
  "高喬治先生是南方美以美大學普查會會員,他替我的入學許可證簽名,害我胸口小鹿亂撞。"
  
  "黛安,真是太好了!"他笑著打斷她。"為什麼你不早點告訴我?"
  
  因為當我和你在一起時,似乎什麼都不在乎了。黛安心想。"我在等恰當的時機。"她說。
  
  他困惑地望著她,但沒有質疑。"你決定主修什麼學系了嗎?"
  
  見她搖頭不語,他以長輩慰藉小孩的悲憐口吻說:"別擔心,你有很多時間可以考慮。"
  
  "謝謝你。"黛安勉強微笑著說。"那你呢?你是不是已經決定好等你長大以後要做什麼呢?"
  
  她的魯莽問題令他差點嗆住。"是的。"
  
  "要做什麼?"
  
  "做有錢人。"他堅決地回答。
  
  黛安知道他在大學裡主修財政學,但不清楚他的志趣究竟何在。"你心裡有具體計劃嗎?"
  
  "有一些想法。"
  
  騎馬場內,艾思平掉轉馬頭朝向馬房而去。可蕾知道和他共處的時間已結束,就搶在他開口之前說:"我必須回去了。"她在腦中搜尋機智風趣的話語,可是每次在他面前,她總是幾乎無法清楚地思考。"我答應麗莎九點鐘去接她。"他補充說。
  
  "噢!"她的心情陡地直墜谷底。"麗莎。"
  
  "你不喜歡她嗎?"艾思平露出訝異的表情。
  
  可蕾對男性的感應遲鈍程度覺得不可思議。她一向厭惡極了莫麗莎,而麗莎對她也一樣。
  
  一個月前,可蕾和家人到聖安東尼歐附近去參加一場慈善馬秀,意外看見艾思平也在那裡。那天她帶了照相機,於是就順便替他拍了幾張。後來,在輕快步法項目獲得藍帶獎的麗莎牽著馬回到馬廄,思平陪著她。可蕾見狀,悄悄跟著他們,希望能多看他幾眼。
  
  喏大的馬廄擠滿馬匹、騎師、馬主和馬童,可蕾有把握不會被發現。當她佯裝檢查馬匹,偷偷潛行至麗莎的馬欄對面,正好思平經過她身旁去拿可樂,她趕緊別過頭,思平沒看見她,但是麗莎看見了。她衝出馬欄走到可蕾背後,"你一定要這麼惹人厭嗎?"麗莎低聲咆哮。"難道你不知道像你這樣到處跟著思平的行為有多麼可笑?走開吧,滾得遠遠的!"
  
  可蕾既羞又惱地奔回家人身邊,但她仍然隨時握著相機,等待思平再度出現。結果她沒有再見到思平,倒是在接著那場賽馬當中捕捉到麗莎摔落馬背的鏡頭。麗莎跌在泥地裡一身狼狽的照片,後來被她得意地貼在房間牆上展示。
  
  知道思平還在等她回答,可蕾聳聳肩,說道:"在你所有的女朋友當中,麗莎並非我最喜歡的一個。"
  
  "為什麼?"
  
  "那不重要。"
  
  "說來聽聽。"他命令。
  
  "好吧!因為她比兩頭蛇還要可怕。"
  
  他大笑起來,然後以罕見的熱情展開手臂,給了她一個短暫的擁抱。可蕾知道則是哥兒們的擁抱,但仍不免暗暗陶醉,以致差點錯過騎馬場精彩的一幕:黛安正站在柯爾身旁,兩人的臂膀幾乎相觸相親,而且似乎極度投入彼此的談話中。
  
  原本可蕾還不相信,如今親眼目睹他們在一起的情景,她不得不承認,黛安果然真愛上了柯爾---不論他們有多麼不匹配,也不論黛安隱藏得多麼周密,為了讓他們的相聚時間延續,可蕾回頭說:"思平,你送我回家好嗎?"
  
  他的目光從馬場邊移回她身上。"黛安不是會送你嗎?"
  
  "本來是這樣的。"可蕾坦誠,然後又促狹又神秘地一笑。"只是我不忍心破壞他們的約會。"
  
  他瞇起雙眼,表情充滿不可置信,"你該不會是在暗示黛安對韓柯爾有興趣吧?"
  
  "你認為那不可能?"
  
  "沒錯。"
  
  "怎麼,因為他在馬廄裡工作?"可蕾屏息著說,祈求她的偶像千萬別是個勢利眼。
  
  "不,不是這個原因。"
  
  "那又為什麼?"
  
  他望著黛安許久,然後搖頭笑著說,"我真不敢相信,你到現在還看不出黛安不適合陰沉木吶的那一群人。在很多方面她會被他嚇壞的。"
  
  "你憑什麼這麼確定?"可蕾說,儘管她自己原先也有相同的質疑。
  
  "憑我對女性的超高認知。"他的語氣充滿男性的自大。"加上卓越的洞察力。"
  
  "洞察力?"她嘲諷地說,腦中浮現莫麗莎對他伸出爪牙的景象。"如果你真的具有洞察力,怎麼會認為莫麗莎是個小甜心?"
  
  "我們談的是黛安,不是麗莎。"他糾正她,態度溫和但堅定。
  
  既然他不相信黛安對柯爾有好感,可蕾只好另外設法說服他送她回家,"好吧,是你逼我說的---黛安曾經在幾年前摔下馬背,從此她就變得害怕騎馬---"
  
  "這我早就知道了。"
  
  她盡可能不偏離事實。"柯爾一直在鼓勵她練習騎馬,但是你也知道黛安,她不喜歡被人發現她的恐懼不安---"
  
  思平頓時領悟,笑著說:"原來黛安在秘密練習騎馬!"他下了結論---雖不正確,但相當合理。"太好了!"他指指他那輛白色卻羅基吉普車。"快去拿你的東西,我順道送你回家。"
  
  可蕾點點頭,快速走向黛安和柯爾所在的位置,唯恐被黛安識破了她的詭計。"思平說他要送我回家,"她說著向黛安投去祈求的眼神,令柯爾不禁莞爾。"那樣你就可以繼續留下來了。"
  
  黛安尷尬地望著妹妹。沒有了可蕾作為借口,她也就不能也不該繼續和柯爾談天了。但是她又希望可蕾能夠和思平一起回家。"好啊。"她決定等他們一離開她也要跟著走。
  
  在柯爾將那匹栗棕色小嬌客牽回馬房去安置的當中,黛安望著妹妹和思平登上吉普車。一直等到車子消失在遠方的一段彎道上,她才轉身走進馬房去拿手提包和汽車鑰匙。在走道盡頭,柯爾正在將黛安帶來的食物倒在小冰箱旁的流理台上。"謝謝你和我作伴。"她說。
  
  "你還不能走。"他說,黛安的心隨之飛揚。"如果你現在就離開,你一定回在路上越過他們,"他微笑著說。"這樣一來不但會令思平困惑,更會讓可蕾難堪,你何不留下來和我一起享用這些食物?"
  
  黛安想到她只要繞道而行就可以避開可蕾和思平。但是既然柯爾並未想到這點,她也就樂得接受他的邀請。"我吃過了,不過我可以陪你吃一點餅乾。"
  
  "我們可以盤腿坐著吃。"他說著拉出房間裡那張小書桌來。
  
  "我來想想別的辦法。"她說著往長廊那頭走去。
  
  柯爾將雞肉和蔬菜放在爐上加熱,然後打開其餘的美味剩菜,裝滿了一盤子,端著走向長廊一端的大廳。
  
  "佈置好了。"黛安站起來,向牆邊的電燈開關走去。"不過燈光暗一點看起來會更漂亮,相信我。"她說著關掉明亮的走廊燈,瞬間呈現的效果令柯爾大為驚歎。
  
  僅僅十分鐘不到,黛安用三堆乾草和一塊三夾板做成了小餐桌和L型的凳子。桌上鋪著她從汽車裡拿來的一條紅、黃、桔三色沙灘巾,上頭放著兩盞油燈,中間一隻舊的不銹鋼碗裡插漫芙蓉花。"太美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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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1:50:1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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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安笑著聳聳肩。"我媽媽和外祖母認為氣氛和餐桌的佈置,決定了七成食物是否好吃。"
  
  "也許她們是正確的,"柯爾說著將他的餐盤和一碟餅乾放在臨時餐桌上,然後滑入乾草堆椅子裡。關於餐桌的佈置他可以說是一無所知。類似的上流社會禮節還有太多值得他學習,但是目前他比較關切的是如何獲得財富,至於隨之而來的社交修養就以後再說吧。"我太吃驚了。"他在桌邊伸展著雙長腿。她則在他左側的乾草堆坐下。
  
  "為什麼?"她問,邊掰開一小塊餅乾。
  
  "因為你太了不起了。"柯爾不想高聲嚷嚷,但忍不住,因為這是事實。黛安擁有不凡的力量,能夠化腐朽為神奇。凡是她所到之處總會由於她而明亮、瑰麗起來。有一天,她將成為一個奇特的女人…………同時也是個美麗的女人,他出神望著她,心想著。"真不懂你為什麼一直不肯騎馬!"他突然說,氣憤自己的思想逾越了分寸,連聲音都變得粗嘎嚴肅起來。"難道你沒有一點膽量?"
  
  黛安不敢相信他竟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她真想痛苦一場,並且有股衝動想跳起來,兩手叉腰,要求他提出解釋。但她只深長打量著他,淡淡說道:"我不是膽小鬼,如果你指的是這個。"
  
  "我不是這個意思。"柯爾感覺自己簡直是個渾球。無論如何,方黛安都是他生平僅見的好女孩。有膽識、仁慈而且獨立。"老實說,我第一次跌下馬背的時候哭得眼珠都快掉出來。"他說謊,為了讓她好過些。
  
  "我沒有哭。"黛安說,想像著一個滿頭卷髮的小男孩搗著眼睛嚎啕大哭的畫面。
  
  "你沒哭?"柯爾逗弄她。
  
  "沒有,我沒哭。即使摔斷了手腕,醫生忙著替我看傷口的時候都沒有哭。"
  
  "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一滴也沒有。"
  
  "真厲害。"他說。
  
  "也不盡然。"她歎了口氣。"我暈過去了。"
  
  柯爾仰頭狂笑起來,然後回過神來凝望她,溫柔的神情讓黛安一顆心怦動不已。"不要改變。"他輕聲說。"千萬要保持你的本性。"
  
  黛安難以置信這樣的夜晚真的降臨在她身上,他正用那種神態望著她、對她說話。她不知道它究竟是如何開始的,但她希望它永遠不要結束。"如果我長高一點不要緊吧?"她說。
  
  她仰起臉孔凝視著他,那姿態彷彿不自覺在向他邀吻,他刻意忽略。"不要緊,但是別改變其他部分。"他忍住不看她微笑的嘴唇。"總有一天,某個幸運的傢伙會和你相遇,他會懂得疼惜你這個珍寶。"
  
  他的語言雖然指的並非他自己,卻已足夠令黛安快活得臉頰發光。"萬一我對他沒有感覺呢?"
  
  "會有的。"
  
  "根本都還沒發生。據我所知,我是唯一沒有瘋狂愛上某個人並且認定要跟他結婚的人。"她說著伸出手指,開始數了起來。"可蕾愛上了艾思平---海莉愛上米彼得---妮絲愛上了何道格---蜜琪愛上了毛麥可---"她嫌惡得揮揮手。"我呢,可以就這麼下去直到永遠。"
  
  她顯得有些消沉,讓柯爾覺得有義務鼓舞她的情緒。"別這樣,一定還有哪個和你同齡的女孩懂得超越現在而將眼光放遠的。"儘管柯爾心裡認為何芭比是個花瓶,但既然黛安沒有提起她,他便嘗試拿她作例子。"那芭比呢?她希望跟誰結婚?"
  
  黛安翻了一下白眼。"哈里遜福特。"
  
  "我想也是。"柯爾淡淡說道。
  
  "還有你。"黛安繼續數著指頭。
  
  "我怎麼樣?"
  
  他一臉錯愕,似的黛安心中生出一絲希望。兩年來,他曾經好幾次提到那位從傑弗森維爾到南加州念加州大學洛杉機分校的金髮美女。她知道他們每個月總要互通幾次電話並且經常書信往返,而他有機會時也會和她見面,尤其是當暑假她回家的期間。"我指的是魏芬蘭。"
  
  "噢,"他點了點頭,淡漠的神情令黛安的好奇愈加高漲。"最近你有她的消息嗎?"她問。
  
  "幾周前我才見過她,春假期間。"
  
  黛安腦中浮現在燦爛星空下柯爾和芬蘭熱烈纏綿的情景。他那英俊得行粗獷的外貌,似乎比較適合原始的戶外場景。黛安曾經由於一時好奇而向休士頓圖書館索取了一份加大洛杉機分校的年鑒。她發現魏芬蘭不只在姐妹會中異常活躍,似乎還跟足球校隊隊長約會呢。除此之外,她既高挑又美麗,而且顯然逼黛安來得成熟、世故。她的臉蛋和眼睛美得有如北歐公主,笑容活脫脫像在拍牙膏廣告。這樣的女人教人很難不妒恨她。事實上,魏芬蘭唯一的缺陷便是她的在校成績。這點至少黛安和柯爾是一致的。他的學期平均成績是三.九分,黛安也是。"芬蘭的學期平均分數是多少?"她問,邊憎恨著自己的狡猾和好鬥。
  
  "她被留校察看了。"
  
  "真糟糕。"黛安喃喃說。"這樣一來她是不是得在暑假去補修,而你回家的時候就見不到她了?"
  
  "如果見不到她我就不會回家了。"柯爾說。
  
  黛安猜想也是這樣。她隊他的生活所知有限,只知道他來自德州一個叫王國市的小城,沒什麼親人,只有一個舅公和一個年長他五歲的堂兄。每次她試圖探索得深一點,也總是獲得含混的回答。
  
  他仰頭喝著可樂,煤油燈的金色光束在他深褐的頸子、結實方正的下顎之間逡游。只是光線太弱,穿不透他那頭午夜般黑漆的濃髮。
  
  但願芬蘭會感激他的忠誠和癡情,她想。但願他的女朋友不會試圖將獵豹般不馴的他,變成一隻順從的拉不拉多犬。她總覺得那個像是美國小姐的女孩不太適合柯爾,這不干她的事,黛安心裡明白,但她忍不住。
  
  柯爾放下可樂罐,狐疑地望著她臉上的慍怒表情。"我是不是誤拿了你的可樂?"
  
  黛安頓時由旖夢中醒來,迅速搖搖頭。該是離開的時候了…………早該離開了,因為今晚她的理性和自制力不太靈光。"我來般你收拾這些東西。"她說著站了起來,開始清理餐盤等餐具。
  
  "我必須準備期末考。"他吹熄兩盞煤油燈,移走那盒橙色的芙蓉花,然後打開白亮的走廊電燈,那刺眼的光芒將她最後一絲浪漫幻想驅逐得無影無蹤。一切都結束了,她知道。必須結束,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再也無法隱藏隊他的狂想。她再也沒有把握能夠自製自律。倘若今晚他試圖吻她,她恐怕會不顧一切危險而任由他去。任由他去?事實上只要他給她一點暗示,她甚至會主動親他呢!但是幾周以來,她一心一意投注在他身上,敏感的她早就領悟這賭注已巨大到毫無勝算可言。
  
  "我該走了。"她說。
  
  "我瞭解。"他顯得有些失望,讓黛安心底起了陣掙扎,他轉身走進房間,乘著空擋她將空餐盤放進水槽裡,同時努力保持一貫的友善態度。然後他送她到汽車前並為她開了車門。"對了,"他突然說。"聽說幾星期前你雙親為你的十六歲生日開了一場熱鬧的慶祝派對。"
  
  他嘴角浮現的詭異笑意令她一時慌亂,以致找不到機智的對應語句。"是我的十六歲生日。"
  
  "我知道。"他咧嘴笑著說。"依照我家鄉的習慣,女孩十六歲生日,親友應該要送她一點特別的東西。"
  
  特別的吻!他就要親她了,黛安想著。心中種種顧慮盒恐懼瞬間被狂喜和興奮期待所取代。她的目光從他的眼睛落向飽滿的雙唇。"你在家鄉都送女孩什麼禮物…………"她呼吸急促地合上了眼皮。"來慶祝她的十六歲生日?"
  
  "送禮物啊!"他從背後伸出左手來。黛安睜開眼睛,失望地抓緊車門來穩住身子,盯著他手中那包形狀怪異、用報紙包裹、鞋帶紮起的禮物。全然無視於她的情緒起伏似的,他說:"來啊,打開來看。"
  
  黛安回過神來,衝著他誇張一笑,開始解開那條鞋帶。
  
  "不是什麼好禮物。"他突然顯得有些不安。
  
  拆開報紙,露出一個填充玩具來---一隻白貓,粉紅舌頭,綠眼珠,頸間一條飾帶寫著---"我是粉紅貓。"
  
  "也許你已經有好幾打外國進口的填充玩偶。"見她沒有立即反應,他趕緊補充說:"事實上,你的年紀玩填充布偶可能稍嫌大了點。"
  
  兩者他都說對了,但是黛安無所謂。為了省錢,他的生活極度簡樸,連食物都是一種奢侈,然而他還是設法為她買了生日禮物。她小心翼翼舉起那平凡的廉價玩偶,彷彿它是無價之寶似的,然後仔細欣賞著。
  
  柯爾看著那貓玩偶,突然想起它在她這種女孩眼裡不知有多麼廉價。"只是我隨手挑選的---小紀念品---"他急著辯解,卻被黛安搖頭制止,看她將那只白貓布偶緊緊摟在胸前。
  
  "謝謝你,柯爾。"她將臉頰貼著它毛茸茸的頭,微笑著抬頭看他。"謝謝你。"
  
  別客氣,柯爾心想。她的真切反應讓他一時啞口無言。他默默送她上車,目送她的汽車沿著綠蔭道路漸漸馳遠,終至消失在轉彎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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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1:50:3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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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安離開三小時後,柯爾合上他的經濟學教科書,移開筆記本。他的肩膀由於長時間伏在桌上而酸痛,腦袋呈現飽和狀態。其實他的準備已經充分,足以在期末考得到好成績。但是好成績並非他的目標,他追求的是知識---他需要只是來達成他的人生目標。
  
  他揉揉僵硬的肩膀,然後往椅背一靠,閉上了眼睛,邊休息邊想著舅公的來信。那封信是今天早晨寄達的,帶來一個好消息,難以置信的好消息,令柯爾不自覺地咧嘴微笑。
  
  四年前,一家鑽油公司找上了舅公卡爾,提供他一紙合約和一萬元以換取在他的土地上試鑽油井的權利。第一個油井沒有挖到油礦,但是次年,他們追加了五千元開盤第二個油井。等到第二個油井所生產的天然氣獲利足夠平衡鑽井開銷時,該公司也就放棄了,凱文和柯爾也隨著罷手。
  
  幾個月前,一家規模較大的鑽井公司前去拜訪卡爾,要求在他土地上另一處地點鑽井。卡爾所他們只是在浪費時間,柯爾也同意他的說法,然而他們錯了。卡爾在信中告訴他那口新油井真的有石油。"即將源源不斷湧出錢來。"
  
  柯爾睜開眼睛,拿起厚厚的信封。裡頭裝著舅公的信和一份鑽油公司的契約書。
  
  根據卡爾的估計,明年他將有二十五萬元的獲益---遠超過他這輩子所能累積的財富。諷刺的是,在所有家族成員當中,卡爾是最簡樸儉約的一個,他天性如此,即使是身懷百萬元也不會改變他是個守財奴的事實。
  
  他捨不得花兩塊錢給柯爾打長途電話通知他這好消息,卻只寄了一封平信來,而他之所以將契約書副本寄給柯爾,根據他信中的解釋,是因為:"鑽油公司說這些都是標準化契約書,形式是固定不變的。我認為沒必要僱請一個吸人血的律詩來替我讀這些大家都知道的東西。但是既然你的學校有法學院,你就去找個吸血鬼學師來看看這份契約的內容,或者你自己瞧瞧,然後告訴我這家南非爾德油井探勘公司是否在玩什麼花樣。"
  
  這就是卡爾---刻苦節儉到近乎慳吝。
  
  然而他將鑽油公司給他的第一筆一萬元權利金給了柯爾,供他去念大學。
  
  一年後,卡爾將另一張五千元支票也給了柯爾。
  
  柯爾經常搭便車到四十里外的卡爾住處。在卡爾身上,柯爾感受到連親身父親都不曾給他的溫暖和知心。只有卡爾瞭解他的困境和夢想,為此柯爾深深敬愛他。但卡爾不只是在口頭上鼓勵他,更以實質的資助讓柯爾能擁有真正的未來---能夠離開王國市去尋求充滿無限可能的美好未來。因此柯爾對舅公懷著旁人無法體會的感激和孺慕之情。
  
  卡爾寄來的契約書足足有十五頁之多,滿紙的法律用語。空白處有卡爾用鉛筆寫下的個人意見,那份精明狡黠令柯爾會心一笑。卡爾球學時只念完十年級便輟學開始工作,但他是個求知若渴的人,從不間斷地自我教育,學識程度或許已相當於學院生。無論如何,柯爾希望先讓某個經驗豐富的律師---尤其是熟悉石油事務的---看過這份契約之後,再讓舅公簽名。雖說卡爾為人精明,但在這件事上,他是全然地無能為力,在休士頓生活四年之後,柯爾聽聞過太多關於生意人的伎倆。他知道沒有所謂的固定形式的契約書,他也知道契約草擬者保護的是哪一方面的權益。
  
  等明天何查理從費城出差回來,柯爾打算去問他全休士頓專精石油事務的頂尖律詩是誰。眾所皆知,柯爾的僱主最初便是靠石油致富的。何查理先生必定知道他該向誰去請教契約書的事,甚至他也會提供柯爾一些意見。
  
  何潔茜走下慢跑健身器,抓過毛巾繞在頸子上。穿著紅白相間健身上衣和短褲的她氣喘吁吁的走進臥房,感覺由於渾身飽漲著活力而有些悸動不安。她的丈夫明天才會回家,但即使查理在家,他也無法供給她的所需。
  
  她需要的是床第之愛,熾烈、毫不矯飾的性愛。她不需要查理稱之為'做愛'的那種溫吞多禮、單調無趣的性愛。她根本不想做愛,她只想好好享樂一番,她不想要查理…………
  
  她要的是柯爾。
  
  氣憤自己竟執迷於一個身世背景和自己差距懸殊、個性冷傲不群的僱員,她走向酒櫃,從冷藏庫裡取出一瓶昂貴的夏多內,用一隻鑲金邊的酒杯倒了一大杯,然後走到窗前,望著後院草坪和左側的馬房。她閉上眼皮,柯爾的身影立即浮現,魁梧的體格,泛著汗水亮澤的深褐色肌膚,以不知疲倦的蠻力令她屈服。
  
  曼妙的夢境讓她不由自主渾身緊繃起來。她仰頭飲下剩餘的葡萄酒,離開了窗口。她扯掉毛巾,仔細梳理著頭髮,然後她拎起酒瓶和兩隻杯子,走出了臥房。
  
  女兒的臥房門緊閉著,門下透出一線光亮來。潔茜輕步通過長廊,走下屋子的後樓梯。
  
  屋外十分悶熱,通向馬房的小徑瀰漫著花香。月光照亮石板路面和兩旁的橡樹,然而潔茜不需要月光的牽引,因為在夢中她不知多少次溫習過這月光之旅,在現實中亦然。她抓穩酒瓶和玻璃杯,悄悄溜進馬房的側門,汗濕的皮膚在接觸空調冷空氣的瞬間感覺無比舒暢。
  
  她沒有打開走廊燈,逕自來到他的門口。他背對著房門,脫下襯衫扔在一旁。書桌上檯燈的柔黃光暈將他的肌肉浮凸的肩膀和背部烘托得愈加雄偉,當他伸手向牛仔褲的皮帶環扣,她的呼吸突然短促起來。
  
  也許那細微的聲音被他察覺了,他轉過身來,表情先生驚愕,接著惱怒地說:"你嚇壞我了,潔茜!"
  
  潔茜抱著酒瓶和杯子走進他的房間,彷彿這房間歸她所有---事實上也是如此---"我看見這裡有燈還亮著,既然我們都睡不著,也許可以一起喝一點這個。"
  
  "老實說,我累了,同時也不希望今晚失眠。"
  
  "你不必給我臉色看。"潔茜說著斜坐在書桌邊緣,叉著修長的雙腿,讓高跟拖鞋垂在腳下。"我太久沒見你,就決定過來探望你,只是這樣。"她將酒倒入兩隻酒杯。
  
  "真的只是這樣?"柯爾嘲諷地說,邊打量著她單薄的緊身運動短上衣、惑人的短褲和挑逗的微笑,心中暗暗為她可憐的丈夫抱不平。
  
  何查理不同於柯爾見過的那些富商名流,既不浮誇也不咄咄逼人。五十歲的他精力旺盛、勤於工作、率真而且為人正直。他對任何事物自有一套評價標準,從公司員工、家人到馬群皆然。一旦有人不符合他的期待---不論是他僱員、獵犬或者馬匹---便會很快被請出這片土地,但是對於達到他標準的人他則以禮相待。只要他在家,每晚他總要到馬房來巡視一圈,喂心愛的馬兒們吃紅蘿蔔,親熱地拍撫它們。
  
  柯爾的學識和對馬群的悉心照料,使得查理對他的欣賞和信賴與日俱增,甚至轉換成類似友誼的情愫。查理前來探望愛馬時,也經常留下和柯爾聊天喝咖啡,逐漸地他扮演起這個年輕人的良師來,時常針對柯爾最感興趣的兩件事---事業和金錢---提供忠告和經驗之談。
  
  談及這些話題時的查理總是無比犀利而充滿卓見。事實上,柯爾只在他身上發現過一個盲點,便是他的家庭。何查理的第一任妻子和獨生女兒在二十五年前的一場空難中喪生,那份傷痛和遺憾既深且烈,至今仍無法平撫。
  
  十七年前他再婚,新妻子很快便為他添了一雙小兒女。查理極度寵愛他的第二任妻子潔茜,竭力給予她和孩子金錢所能換取的最高物質享樂,而且一廂情願地以為他們終究會符合他的所有期望。
  
  這點柯爾可以肯定,他錯了。現實顯示何潔茜是個美麗、嬌縱、毫無道德觀的四十歲蕩婦。
  
  她的十五歲女兒芭比長久屈服於她母親的壓制,以致變得優柔寡斷、毫無骨氣,而查理給予的不勞而獲的所有奢華物質,更是加重她的軟弱和依賴性格。
  
  至於她十六歲的哥哥道格則是個英俊迷人但不負責任的年輕人,不過柯爾認為他還有希望。儘管浮誇,不成熟,道格偶而也展現遺傳自他父親的率真和睿智。他的學業成績普通,但根據他告訴柯爾的,他的學力性向測驗成績非常好。
  
  柯爾歎了口氣,伸手去拿襯衫,但她搖搖頭,笑容變得專制而酸澀。
  
  "別穿上衣服,親愛的。我喜歡你現在的模樣。"
  
  "潔茜,"他厲聲說。"別再讓這種事重演,拜託。事情已經結束,到此為止。我說過,我累了。"
  
  "用這種態度和僱主說話真是太不尊重了。"她說著溜下書桌,伸手去摸他的臉頰。
  
  "真是的,快住手!"柯爾急忙將臉一偏。這似乎是眼前唯一的對策。他原想一把推開她,卻又不願碰觸她。他不確定碰觸她的身體是否會激怒她,或者更糟,激起她的熱情,但也因為這樣,他被迫在床鋪和她之間進退兩難。潔茜繼續向前逼近,唇邊掛著勝利的微笑。
  
  "潔茜---"柯爾低聲警告。"老天,別忘了你是已婚女人啊!"
  
  "我知道。"她回答,邊脫去上衣,拋在床上。
  
  "我很喜歡你的丈夫。"柯爾試圖避開,但沒能成功。
  
  她略顯訝異地覷著他,然後伸手到背後去解開胸罩。"我也喜歡他。"
  
  若非他的處境如此危險,他恐怕會因這件事的荒謬大笑出聲:一個美麗的女人在他面前慨然寬衣,用身體擋住他的去路,一邊宣稱她喜歡她的丈夫---那個她正準備背叛的男人。"我沒有心情跳脫衣舞。"他冷冷說道。
  
  "你會有的。"她說著讓胸罩肩帶滑下肩頭。
  
  "你沒有一點兒該對配偶忠實的概念,對吧?"他伸手去阻擋她的肩帶繼續滑落。
  
  "查理在家時我都是忠實的。"她兩眼泛著水光,手指探入他胸前濃卷的毛裡。"不過今晚他不在家,而你在這裡,我又覺得無聊。"
  
  "無聊就去培養嗜好吧!"柯爾箝住她的雙手。
  
  她低聲笑著用雙臂圈緊他的頸子,然後將身子輕輕貼近他。
  
  柯爾絲毫不感到心神蕩漾,卻只覺得氣憤和忍耐到了極限。"我警告你---"他緊抓她的手腕並且重重甩開。"別把事情鬧到無法收拾。"
  
  走廊的螢光燈突然亮起,柯爾趕緊搗住她的嘴巴。
  
  "柯爾?"何查理沉穩、友善的嗓音在三十尺外響起。"我看見你的燈亮著,想過來瞧瞧我們的新夥伴,你覺得它如何?"
  
  在柯爾手掌的重壓之下,潔茜的嘴唇開始顫抖,驚惶地瞪大眼珠。
  
  "我立刻就來!"卡爾鬆開她,高喊著。
  
  "噢,我的天,我必須趕快離開才行!"潔茜說,渾身僵直。
  
  她抖得如此厲害,若非她剛剛才陷他們倆於不義之境,他幾乎要憐憫起她來。依照何查理以往的習慣,他總會先走到柯爾的小廚房,為自己沖一杯即溶咖啡,然後要柯爾陪著他繞行各個馬欄一圈,兩人討論著每匹馬的狀況。多年來這幾乎已成為一種愉悅的儀式,而柯爾通常也頗享受他的探訪,特別是當查理留下來和他展開深談的時候,何查理所涉及的書籍極為廣泛,人生歷練豐富,話題無所不包…………唯獨不包括他的妻子。
  
  "聽我說!"柯爾抓過她的上衣塞進她手中。"他在小廚房裡沖即溶咖啡。"
  
  "那麼這房間的唯一出路就被他堵住了!"她急喘著說。"我被困住了!"
  
  柯爾見她一臉驚恐。"先別慌張,我來關上房門,他就不會進來發現你了。"
  
  "我必須回屋裡去啊!"
  
  "柯爾?"查理又呼喚。"你要咖啡嗎?"
  
  "不要,謝謝你。"柯爾慢慢退至房門前,用身體堵住門口,以防查理瞄見這個呆立房間中央、緊摟著運動短衫、滿臉懼色的半裸女人。
  
  他將她留在房間內,赤著腳、光著上身走到小廚房,看見查理恰好將咖啡粉倒入熱水裡攪勻。"怎麼樣,"查理笑著問柯爾,口氣是期待的。"你覺得那匹小馬如何?"
  
  "不錯。"柯爾佯裝幽默。"我不知道它馬球玩得好不好,不過作為一匹馬,它算是相當俊美的。"那匹馬球小馬的馬欄就位於距離柯爾房間不遠的地方,柯爾擔心潔茜在慌亂中衝出犯罪現場而被逮獲。"也許你該先去看看那匹栗棕色母馬的前腿。"他建議說,並且匆匆朝長廊彼端走去。
  
  查理關切地問,立刻跟隨著柯爾走向馬廄。"它的腿怎麼了?"
  
  "昨天它做跳躍練習時扭傷了。"
  
  "誰騎它的?"查理心疼地問。
  
  "芭比。"
  
  "難怪。"查理扮了個鬼臉。"我很想多花一點時間對待芭比,但是到目前為止她似乎什麼事都做不好,打電話談男孩子的事除外,這件事她非常擅長。"
  
  柯爾沒有答話,自顧打開馬欄沉重的橡木柵門,查理跟著進入,他將咖啡杯遞給柯爾,然後彎下身去,仔細檢查那匹大母馬的腿傷。"不算腫得太厲害。"他說。"你調配的藥膏真難聞,不過倒是相當有效。我一直覺得你應該當個獸醫。"出乎柯爾的意料,他很快便站了起來,拍拍馬頭。"我從沒見過有誰比你對動物更有一手。"
  
  "倘若我動不動對它們揮鞭子,它們恐怕也不會喜歡我的。"柯爾瞄一眼走廊,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因為潔茜的臉孔正巧從他的房門口探了出來,她快步衝過走廊,邊將紅白相間的上衣抱在胸前。柯爾立刻移至馬欄門前擋住查理的出路,一不慎將手中的咖啡灑了查理一身。
  
  "怎麼---"查理驚叫起來,但隨即收口,只輕輕撣著濺滿咖啡的襯衫。
  
  "真是抱歉。"柯爾說。
  
  "沒關係,我再去沖一杯。你何不去把我們的小馬帶到大一些的空地上,好觀察它的狀況?我在孟菲斯時只在馬欄裡短短觀察了它半小時。"他突然打量著正要轉身離去的柯爾。"有什麼不對勁嗎?你今天顯得有點急躁。"
  
  柯爾搖搖頭,默默隨著他通過走廊,心想著潔茜此時應該已經安全逃離,今晚他總算可以免於受她驚擾了。但是他顯然安心得太早了點。"奇怪,"查理經過柯爾的房門口時說。"我剛才明明看見你出房間時把門關上了的。"
  
  "也許是它自己又彈開的---"柯爾連忙解釋,但查理的某種表情令他警覺地噤聲。只見查理停步在柯爾房門口,笑得有些困惑,目光落在房間內的某件物品上。
  
  "我猜你大概正在找樂子,卻被我打斷了。"查理說。"現在那個小妞一定逃走了,或者藏了起來---"柯爾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一件白色蕾絲胸罩正躺在他床鋪附近的地板上,但是他尚未來得及反應,查理已注意到另一件比胸罩更要命的東西,他的表情由驚愕、不解轉為憤怒。"你不是我的酒杯嗎?"他說著衝向前,抓起那只酒瓶來端詳它的標籤。"這是潔茜最愛喝的---"
  
  "我借來的---"柯爾說。"不,是我偷來的---"他極力試圖挽回這窘局,卻見查理箭步奔向窗口,正好瞧見一個白色人影匆匆由馬房這端跑向主屋後門。
  
  "你這混帳!"查理轉身,揚起右手臂,並一拳揮向柯爾下巴。"可惡的東西!"
  
  暫時逃脫的潔茜飛奔回樓上臥房,然而從窗口她看見她的丈夫氣沖沖的離開了馬房,朝主屋而來。"我的天。"她恐懼得渾身顫抖不已,簇擁著她的安逸堡壘彷彿也在瞬間開始崩落。"該怎麼辦---?"她急喘著環顧昏暗的房間尋求解脫之道。
  
  樓下的芭比將音響的音量調高了些,這讓潔茜靈機一動。
  
  "芭比!"潔茜尖叫著衝進女兒臥房,順手鎖上了房門。
  
  正埋首於雜誌中的芭比猛地抬頭,充滿惶惑不解。"媽媽---怎麼了?"
  
  "你得幫我,親愛的。只管照我的話去做,什麼都別問。我絕不會讓你吃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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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1:50:5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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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6.達拉斯
  
  "午安,韓先生,恭喜了。"聯合產業公司的警衛高聲向乘著高級轎車通過入口的柯爾招呼。車子緩緩駛入這座面積達五十畝地的現代化企業園區,沿著四線車道經過大片起伏有致的園景、一座巨大的噴泉和人工湖泊。七棟玻璃帷幕辦公大樓之間的封閉式走到彼此相連。天氣時,員工總會聚集在草坪上吃午餐。
  
  轎車經過聯合產業的管理大樓、研究實驗室,最好停在一棟屋前豎立著"行政辦公室"石牌的建築前。
  
  "恭喜,韓先生。"接待員向踏出六樓電梯的柯爾說。
  
  柯爾簡短點頭回應,然後迅速用過以大片柚木製企業號志板牆和辦公室分隔、擺著淡綠色豪華皮沙發的訪客接待區,轉入右側走道來到他的辦公室,隱約感覺這地方安靜得有點不尋常。
  
  當柯爾經過主會議室門口,廣告公關部門的負責人羅狄克叫住他。"柯爾,你能進來一下嗎?"
  
  柯爾一腳剛踏入會議室,香檳開瓶的聲音立刻嘩嘩啵啵響起,四十名員工整齊鼓掌喝采,慶賀聯合產業最近成功併購一家獲利極可觀的電子公司---該公司和政府訂有條件優越的合約,足以平衡他們的資產債務,---以及新研發的電腦晶片進入測試階段。由高利貸、高普南兄弟所經營的高氏電子,一直是各大企業間競逐的對象,一場併購戰開展得如火如荼。如今聯合產業拔得頭籌,媒體也為之瘋狂。
  
  "恭喜,可而入。"會計長迪斯科遞給他一杯香檳說。
  
  "發表感言!"羅狄克大喊。"我們要聽感言。"他刻意用詼諧的口吻堅持喊著,似乎感到有義務讓所有人感染輕鬆逾越的氣息。不過他的努力注定是枉然的,因為行政人員和高級管理階層之間是沒有輕鬆情誼可言的。
  
  柯爾不耐地瞥他一眼,然後讓步地開始演說。"各位女士先生,"他敷衍似的微笑。"我們花了一億五千萬買下這家公司,萬一新研發的電腦晶片在市場上推不動,我們就虧本了。我建議大家趕緊動腦筋想想萬一發生這情況,該如何應對才好。"
  
  "該說些可以讓媒體引用的話吧!"廣告公關部的羅狄克說。"我的電話從兩小時前消息發佈之後就一直響個不停呢!"
  
  "這問題就交給你了,狄克。應付媒體本來就是你的工作,而不是我的。"他說著朝他的辦公室走去,留下滿腹挫折的狄克和錯愕的一群人。
  
  幾分鐘後會議室中只剩下羅狄克、他的新任輔理昆麗雅,和會計長迪斯科。
  
  昆麗雅首先發言,高挑艷麗的她年僅三十,是管理階層中最年輕的、資淺的一員。"全華爾街都在熱烈討論聯合產業從麥法拉集團和另外兩家大企業手中奪走高氏電子的消息,全公司都陷入狂喜與興奮的狀態,而且驕傲不已,可是主導這件併購案的那個人卻一點都不在乎。"
  
  "噢,他可在乎得很。"羅狄克說。"等你在公司待個半年以上,你就會明白剛才韓柯爾所表現的是極度愉悅的心情。事實上,我從沒見過他這麼快活。"
  
  麗雅難以置信地瞪著兩個行政人員。"那他不快活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迪斯科搖搖頭說:"你不會想知道的。"
  
  "他不至於那麼糟的。"麗雅說。
  
  "噢,是嗎?"迪斯科嘲諷地反駁,指指自己濃密的灰髮,"兩年前我剛開始替柯爾工作的時候,連一根灰頭髮都沒有。"另外兩人一陣大笑,他繼續說:"那份引誘你加入這公司的豐厚薪水和福利多少附帶著些條件。"
  
  "什麼條件?"麗雅問。
  
  "例如柯爾會在半夜打電話給你,說他有幾個新想法要你去執行。"羅狄克說。
  
  "而且你必須學會在週末臨時打點行禮好趕搭一小時後的飛機。"迪斯科補充。"因為我們的高層長官是不依照時鐘或是日曆安排作息的。"
  
  "週末?"麗雅半開玩笑地作出驚駭狀。"那麼我最好在週五晚上關掉電話流露機羅?"
  
  "我很高興你提起這點。"羅狄克促狹的笑著,伸手進口袋裡摸出一件黑色小物品。"這是給你的小禮物---用來取代電話答錄機,也是足以說明你在這公司佔有一席之地的證物。"
  
  狄克說著將一隻呼叫器塞進她的手掌心。"歡迎加入聯合產業公司。"他瞇著眼皮說。"如果你夠聰明,最好抱著呼叫器睡覺。"
  
  麗雅哭笑不得。其實她最初爭取這工作時便明白未來將有無數磨難等著;它的挑戰性和吸引力同等巨大。
  
  她在離開她位於達拉斯的公關公司之前,便已熟讀過關於聯合產業這位迷樣人物,以三十歲不到之齡一手創立如此龐大企業體的韓柯爾一切背景資料及報導。
  
  進入這公司之後,她親身體驗到他實在是位嚴苛的僱主,態度淡漠而充滿不耐,讓人難以親近,即使是在資深同僚之間也一樣。
  
  他似乎毫不在意與人為敵,也不積極經營自己的公眾形象,然而對於公司聲譽的維護則是不遺餘力的。
  
  客戶服務是他的專長,也因此企業所屬的所有子公司皆以卓越的客戶服務而著稱於業界,不論是製藥廠,小型速食連鎖店或是大型紡織公司,韓柯爾的團隊接受後的首要之務,便是將它的顧客服務品質提升到合產業的水準。
  
  "他在商界一直是個神秘人物,甚至公司的人也都對他一無所知,"麗雅若有所思地說。"我則是兩年前在報上讀到他併購了艾利塑膠的報導而開始對他產生興趣的。朋友告訴我許多企管研究所都在研讀他的併購技巧。"
  
  "艾利塑膠的案子並不複雜,我可以告訴你他的成功秘訣,你不需要去念碩士研究班就能知道。"迪斯科說。
  
  她渴切地望著他。"拜託快說。"
  
  "基本上,柯爾成功的原因在於,他打的是一場時間與金錢的戰爭。其他企業進行併購時,他們會衡量被併購公司的獲利價值以及必須付出的金錢、時間代價。如果併購行動的代價過高,他們便會為了避免虧損而撤回案子。這是全世界所有成功企業的共同守則、柯爾的對手所根據的遊戲規則。在併購競爭中,他們不斷地衡量得與失,並且據此來預估對手的下一步。
  
  "柯爾卻不同,當他決定併購一家公司,他會不計代價直到成功為止。後來其他企業也都發現了這點,使他取得更大優勢。近來每當他參與某個併購案,其他競爭買主往往自動退出,讓他得手,不願費勁去和他競爭。這便是他的致勝器和成功的秘訣。"
  
  "那艾利塑膠呢?正是這個案子讓他成為傳奇人物。"
  
  迪斯科點點頭。"在艾利塑膠的案子中,共有五個競逐者,我們是第一個。本來艾利的董事會相當滿意我們所提出的優厚價碼,但是當其他對手陸續出現,艾利便決定利用這優勢自抬身價。艾利不斷提高價碼和條件,結果嚇跑了三家較小的公司,剩下我們嚇麥法拉集團。就在這時,另一家麥法拉中的意的塑膠公司主動和他們接觸,於是麥法拉撤出,由我們贏得艾利的竟標,成為價碼甚至低於柯爾最初提出的數目。這案子讓柯爾惡名昭彰並且樹立不少敵人。"
  
  "關於他的敵人我無能為力。"麗雅說。"不過我打算改善我們的公關宣傳部分。"
  
  "柯爾不在乎樹立敵人,他只在乎聯合產業和勝利這件事。我說過,韓柯爾會不計一切代價直到購得艾利塑膠為止,彷彿勝利本身和他所追求的事物同等重要,甚至更重要。"
  
  "懷著這種狹隘觀點的人,應該是個失敗者,而不會是個傳奇的成功人物才對。"
  
  "你說得沒錯,只是,韓柯爾除了頑強不屈以外,還有另一項特殊的天賦。"狄克不情願的說。
  
  "什麼天賦?"
  
  "先見之明。"狄克說。"某種超凡的能力,讓他能夠預見某種潮流、趨勢,而搶先一步進行投資。"
  
  "你的口氣似乎不怎麼服氣。"麗雅有些困惑。
  
  "我佩服他的天賦,而非他的人。"羅狄克直率地說。"他做任何事都自有一套獨創的邏輯。華爾街的分析家每每想預測他的行動方向,卻都沒能成功。沒人能夠預測他的行動。"
  
  "他似乎相當耐人尋味。"麗雅說著聳聳肩,為自己的思議感到抱歉。
  
  "你憑什麼認為韓柯爾是個人?"羅狄克半開玩笑地說。"我倒覺得他是個穿昂貴套裝、有著人工智慧的六尺高機器人。"見另外兩人大笑,他正色地說。"你們笑吧,我的理論可是有根據的。他不打高爾夫、不打網球,對任何運動或社交活動都不感興趣。沒人知道他在這世上有沒有朋友。他的前秘書告訴我,除了公事之外,他只接過女人打來的電話。女人---"羅狄克譴責似的瞥意眼麗雅。"所有女人好像都覺得他很迷人。"
  
  "光是這點就足以否決你的機器人理論了,狄克。"迪斯科說。
  
  "我實在不想打斷你們的談話。"麗雅站了起來,"不過我還有工作要做,必須先走一步了。也許韓先生不在意他的公共形象,但是事關公司的聲譽,我們領了薪水就得做事。既然他在這裡,我們就去說服他開一場記者會,向媒體說明他併購高氏電子之後的經營計劃。"
  
  "他不會答應的。"狄克跟著站起。"我試過了。"
  
  "咱們去圍攻他,也許他的理性會被我們喚醒。"
  
  "他已經拒絕我了。如果你單獨去見他也許會有成功機會---假設你見得到他。"
  
  見韓柯爾的面要比引起他的注意容易多了;麗雅被迎進他那間烙鋼玻璃牆,鋪著銀灰色地毯,佈置著酒紅色鹿皮沙發的私人辦公室之後不久便發現了這點。
  
  她端坐在韓柯爾辦公桌前足足十分鐘,努力勸說他同意舉行記者會,他這是自顧簽文件,對秘書說話,打電話,絲毫無視她的存在。
  
  突然,他抬起頭來。"你是說---?"他以命令屬下發言的強制口吻說道。
  
  "我---"那冷峻逼人的眼神讓她頓時結巴起來,但隨即恢復鎮定。"我是在向你解釋,記者會不只有好處,而且非常必要。媒體已經將高氏電子併購案描寫得像一場血腥戰,那些失敗的企業又到處散播對我們不利的流言---"
  
  "我的目的是贏得勝利,事實上我也贏了。這才是重點。"
  
  麗雅直視他的雙眼,決定冒失去工作的風險。"根據你那些對手和華爾街分析家的說法,你的某些手段相當可議。而媒體也將你形容成兇惡的狼,目的似乎是殺戮而非食物。"
  
  "非常精彩,昆小姐。"他嘲弄地說。
  
  "這是事實。"她抗辯。
  
  "不。"他冷冷說道。"這才是事實:高氏電子是六十年前由一個天才所創立的,但是他的繼承人卻沒能夠保住他的耕耘成果。這些繼承人---也就是該公司的董事會成員不知反省本身長期的經營不善,卻仍奢望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某個親信捧著大堆資金來紆解他們的困境。
  
  "然而他們輸給了我---輸給一個出身卑微的暴發戶---這對他們簡直是一大侮辱。這也是為什麼他們要四處嚷嚷散播流言。我們參加的可不是一場輕鬆愉快的茶會,而是一場戰爭。在戰爭當中只有贏家和輸家---沒風度的輸家。"
  
  柯爾等著她認輸,但她靜靜坐著,一臉頑固。"怎麼樣?"
  
  "總有些辦法可以在戰爭裡贏得不像野蠻人的,而公共關係便是關鍵所在。"
  
  她說得有道理,柯爾心裡明白,但是他不願面對這事實。"在八0年代後期麥法拉也是這麼被人批評的。"柯爾尖刻地提醒。"如今他卻成了華爾街的寵兒。"
  
  "沒錯,部分原因是他和一位可愛的女繼承人結了婚,因而有了較開放明朗的公共形象,也得到極佳的媒體宣傳。"
  
  這時辦公室敞開,聯合產業的首席顧問尼約翰在柯爾秘書的引領下走了經歷。麗雅知道自己和柯爾的會面已到盡頭,於是站了起來,沮喪地。
  
  "你打算什麼時候召開記者會?"
  
  麗雅一時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愈快愈好。明天如何?準備時間夠充裕了。"
  
  他邊在秘書遞給他的文件上簽名,邊搖頭看著她。"今晚我要趕往洛杉機,而且會一直待在週三。"
  
  "那週四呢?"
  
  他又搖頭。"那天我會在傑弗生維爾,處理一椿家務事,直到週五。"
  
  "週六?"麗雅滿懷希望。
  
  "可以。"
  
  麗雅的雀躍立刻被澆熄,因為柯爾的秘書突然翻開他的行事歷,指著上頭說:"恐怕週六也不行,那天晚上你必須到休士頓去。"
  
  "休士頓?"他顯得有些憎惡,忿忿問道:"為什麼?"
  
  "為了參加白蘭慈善舞宴。舞宴之前有一場慈善義賣會,你捐贈了一個克萊門雕塑作品參加義賣,你必須到場接受讚揚。"
  
  "派個人去吧!"
  
  "不行。克萊門的雕塑作品是那場義賣當中價值最高的---"
  
  "也是最醜的。"柯爾尖銳但坦誠的評語令麗雅差點格格笑出。"那你為什麼要買呢?"她問。
  
  "聽人說這是一項不錯的投資,事實上這件作品五年來增值了不少。可惜的是我並不怎麼喜歡它。就另外派個人代表公司到休士頓去接受表揚吧!"
  
  "必須你親自去。"麗雅堅持說。"公共部門建議你捐贈義賣品,而你也慷慨地捐贈了。這次活動是國際各大媒體的注目焦點,正是我們進行宣傳的絕佳時機。記者會剛好緊接著在下周進行。"
  
  柯爾停住,抬頭注視她,找不出話來駁斥她的說法,加上他有那麼點佩服她不顧他缺乏合作意願的冷漠態度,依然擇善固執的決心。"好吧!"他斷然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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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1:51:1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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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轉身走向門口,突然又回頭。"媒體一定回拿高氏電子的事大作文章。"她對柯爾說。"如果你看見任何有關的新聞報導,我很樂意跟你商量對策,好讓你在記者會中加以澄清。"
  
  他不耐煩地回答:"我會利用準備行禮的空擋看一下電視新聞的。"麗雅點點頭,終於離開他的辦公室。
  
  顧問尼約翰將手中的文件遞給柯爾。"這些委託書需要你舅公簽名以便交給董事會。"他略微思索,又說:"柯爾,不是我喜歡多事,實在是,你的舅公真的有必要把他在公司的股權早點讓給你,而不是像這樣委託的方式。我知道他在遺囑中清楚交代你是他所有股份的唯一繼承人,但是我很擔心有一天他老邁了,突然決定取消他的股權委託。"
  
  柯爾將空白委託書塞入手提箱裡,"你沒有必要擔心。"他說著轉身從資料櫃上取下幾個檔案夾。"卡爾的腦筋犀利得就像刀刃。"
  
  "即使如此,"約翰緊追不捨。"他畢竟一家七十多歲了,人年紀一大便很容易做出糊塗事來。例如去年,印第安納州有一家化學公司的少數股東反對董事會推動的一項合併計劃。這些股東找上一位住在加州的股東遺孀。他們告訴這位老婦人,董事會的作法將會使她所持有的股份大幅貶值,他們將她帶到印第安納,讓她親自投下反對票,終於讓合併計劃無疾而終。幾周之後,她寫了封信給董事會,聲稱她投票完全是被迫的。"
  
  柯爾鎖上資料櫃,轉過身來將檔案夾放入手提箱裡,微笑注視著滿臉憂愁的法律顧問。"根據我對我舅公的瞭解,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包括我在內---能夠勸說他或者強迫他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或者阻止他去做任何事。"
  
  見約翰半信半疑,他繼續說:"十年前我一度想勸他離開農場搬到達拉斯來,但他就是不肯。後來我試著說服他在農場蓋一座舒適點的房子,他的財富超過五千萬,卻仍然住在他出生時那棟簡陋的兩房舊屋子裡。兩年前,乘著他這輩子僅有的一次旅行期間,我雇了一批木匠在他農場西側建了棟漂亮的新屋。"柯爾合上手提箱,站了起來。"你知道現在他住在哪裡嗎?"
  
  約翰聽出他語氣中嘲諷意味,立刻說道:"還住在那間舊房子裡?"
  
  "沒錯。"
  
  "他單獨住在那間老房子裡都做些什麼?"
  
  "他並非一個人。有個老管家和他住在一起,農場裡還有幾名幫手,平日他不是和他們廝混就是看書了,閱讀是他最喜愛的嗜好。他涉獵的書籍可多呢!"
  
  這倒新鮮,尼約翰心想,一個久居德州農場的老人竟酷愛閱讀。"他都讀些什麼書?"
  
  "他什麼都讀,就看各個階段有什麼事物令他感興趣。他的每個'階段'通常會持續三、四年,這當中他會狼吞虎嚥所有相關的書籍。有一陣子他沉迷在英雄傳奇記當中,接著轉向神話,之後是心理學、哲學。歷史,最後是西部小說和懸疑小說。"柯爾翻開桌面的行事歷,邊繼續說。"一年前他的興趣轉向大眾流行雜誌,從GQ、花花公子到仕女家庭雜誌和柯夢波丹無所不看。他說這些留下雜誌最能夠反映當代社會的群體意識。"
  
  "是嗎?"約翰極力隱藏心中的不安。這個怪誕老富翁在聯合產業持有大量股份,具有絕對能力操縱這個龐大企業體的前途。"他有沒有從閱讀中獲得什麼結論?"
  
  "有的。"柯爾譏諷一笑,瞥了眼手錶,站起來準備離去。"根據卡爾的說法,我們這一代嚴重欠缺道德觀、正義感、倫理和責任感,而我們更大的罪過,是我們所孕育的下一代甚至連這些觀念都不瞭解,美國就要沒落了,而沒落的理由就跟古希臘、羅馬從盛世趨於凋零是一樣的。"
  
  尼約翰站了起來,陪他一同走向門口。柯爾手握著門把,突然回頭說:"你說得對,應該要卡爾將他的股份轉讓給我。這的確是個疏失,早在幾年前就該彌補,然而為了某些理由我將它擱置了,等我見了他就會和他商量解決之道的。"
  
  "解決之道?"約翰又擔憂起來。"難道有什麼麻煩?"
  
  "沒有。"柯爾顯得有些猶豫。他不想向一個外人解釋卡爾在他生命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以及他對卡爾懷抱的感恩之情…………和摯愛。柯爾知道無論他如何費力解釋,這位公司的法律顧問絕無法瞭解,單這份親情柯爾便永遠不能開口要求卡爾將十四年前柯爾分配給他的股權還給公司的。
  
  當時,聯合企業還只是柯爾心中遙不可及的夢想,然而卡爾耐心聆聽他的幾乎,由於對柯爾實現夢想的能力深具信心,卡爾借給他五十萬元作為創業基金---包括從鑽油和瓦斯井得來的所有利益,加上向銀行貸來的二十萬元。另外,柯爾又向達拉斯一家銀行借貸了七十五萬,擔保品則是卡爾油井的未來獲益。憑著超過百萬元的基金、靈活的頭腦,以及經年累月從僱主何查理和他的富家朋友那裡聽來的經商知識,柯爾踏出他從商事業的第一步。他選擇的是風險最大但獲利最可觀的冒險事業---石油業。
  
  他決定購買在卡爾土地上成功鑽油的南非爾德油井探勘公司的部分股份。該公司所有人---史亞倫是國三十三歲的探礦世家第三代繼承人,特別對於其他鑽油公司探勘失敗的油井感到興趣。
  
  他愛其中的挑戰性和成功的快感,至於專區利益倒在其次。這造成他的公司資金不足而急需合夥人。也因此當柯爾帶著百萬資金找上他時,他歡喜得幾乎把公司財務主控權交在柯爾手中。
  
  卡爾希望柯爾將他的五十萬當作借貸,但是柯爾堅持要卡爾成為正式合夥人,同時歸還這筆貸款。為此柯爾請律師安排簽署了正式文件,接著三年當中史亞倫陸續進行了多次冒險投資---當然有柯爾在一旁制止他過度擴張投資額限。之後柯爾付給亞倫五百萬買下他的經營權,兩人家這麼拆伙,但依然是好友。
  
  接著柯爾用鑽油公司的盈餘購進三家他經過長期觀察而擇定的製造公司,更新機具和管理人員,特別強調客戶服務並且注重提升銷售人員的士氣。等到每家公司的營運步上軌道,他便將它轉售出去,接著他開始研究股市以及成功經紀人的致勝之道。柯爾發現一個事實,就是所有專家之間都互不信任,因而獲得一個結論---運氣、時機和知識或技巧同等重要,甚至更加重要。既然他的運氣還不錯,於是他坐了相當大手筆的投資。
  
  三年之後,柯爾將五百萬變成了六千五百萬。在這期間卡爾加諸柯爾的唯一條件,是讓他的另一位歪侄詹哲維參與的下一項投資事業。也是來自德州的哲維比柯爾年長五歲,任職於一家工具製造公司。他具有學院學位,妻子名叫伊蓮,柯爾非常喜歡她,至於他們那雙被寵壞的孩子朵娜和泰德,柯爾則不怎麼喜歡。儘管柯爾在少年時期只見過哲維一次,不過他畢竟是親人,忠誠度自然非任何外人所能比擬。
  
  柯爾開始物色可作為他未來企業王朝基石的公司。預知潮流趨勢是成功之匙,而這正是柯爾的特殊天賦所在。當時所有人都認為整個電腦硬體市場不久將被IBM和蘋果所壟斷,但柯爾卻深信低價格、高品質的一般品牌產品將會佔據大部分的孤兒電腦市場。
  
  他不願所有人的反對,買下一家叫韓克的小公司。他將公司的銷售部門擴大三倍。提升品管並且花大錢進行廣告活動。兩年不到,韓克的電腦已攻佔全國各地的零售賣場,同時以品質和服務贏得極佳口碑。當一切趨於穩定,卡爾人任命哲維為韓克公司的新總裁,讓他主導所有事務。這讓哲維的妻子感激得落淚,讓哲維格外珍惜這份機緣。
  
  哲維的表現並未讓家族失望,他欠缺想像力的弱點被他高度的忠誠和鬥志彌補了過來。四年之後,當柯爾成立聯合產業的新研發部門,頭一個便想到哲維是最佳的領導人選。
  
  "我是你忠實讀者呢,方小姐。"CNN化妝師邊梳理著黛安亮滑的及肩長髮,邊興奮地說。"我的母親和妹妹每個月都看年的雜誌,從頭看到尾呢!"
  
  電視台用來供來賓等候錄影的化妝休息室全都一樣,只是CNN的稍大一些,狹長的空間兩側是兩排化妝平台和照明良好的鏡子,平台上放滿各種化妝品和髮梳等物品。
  
  通常在這休息室出現的大都是藝人,今天下午卻例外地一黛安這個圈外人參加錄影。為她化妝的年輕女人熱情地說:"我妹妹生日那天我們依照年外祖母的食譜做了一個香草布丁蛋糕,上面用糖漬藍莓作裝飾,就像雜誌上登的照片一樣。。我們還剪了一大把牡丹花做餐桌花飾,並且在禮物包裝紙上蓋上牡丹花形的圖章。我用金色印泥,我母親用銀色的,兩種都漂亮極了!"
  
  "真是太好了。"黛安淡淡回應,心中惦念著上午在飯店收到的緊急傳真。
  
  "我媽媽好不容易說服我爸爸採用年外祖父的秘方來栽種藍莓,結果真的長得又大又甜!起初他看到雜誌上的藍莓照片時還說那是利用攝影機技巧作假的效果,還說那些藍莓很可能是野蘋果,結果他自己種的也一樣漂亮呢!後來他也建造了和年外祖父同樣的堆肥箱,而且他每個月都看'美麗生活'雜誌,和我們一樣,一頁都不漏!"
  
  黛安感覺有必要再度回應她的熱心,於是朝她友善地一笑,才低頭繼續看那封來自休士頓方氏企業的傳真。年輕化妝師受到她微笑的鼓舞,接著說:"事實上我所認識的每個人都好喜歡你的雜誌。我們愛死了你的那些點子,年妹妹拍的照片好漂亮喲,還有你母親寫的那些文章,讓我們感覺好像早家認識你們全家人。知道可蕾懷雙胞胎的時候,我們馬上織了一雙小高筒襪送給她,希望她收到了。"
  
  黛安抬頭對她微笑。"我想她一定收到了。"
  
  年輕女人在黛安高聳的顴骨上淡淡刷了幾筆腮紅,退後端詳著。"你本人比你登在雜誌封面照片還要好看。"
  
  "謝謝你。"黛安放下傳真紙,仰頭看著她。
  
  "再過大約十分鐘他們就會來帶你到攝影棚去。"
  
  等她離去後,黛安轉頭問'美麗生活'雜誌的宣傳部經理白辛蒂:還有其他傳真嗎?她邊在傳真紙上,迅速寫下指示事項,然後將它交給辛蒂,好讓她回飯店後立即處理。
  
  "沒有。"辛蒂說著將紙頁放入手提箱裡,這位三十二歲的宣傳人員蓄著短俏的黑髮、戴著超大型眼鏡、充滿心動力,黛安總是覺得她隨時都在尋找對雜誌有益的宣傳方式,而她確實如此。
  
  黛安望一眼手錶,扮了國鬼臉說道:"我真的討厭這些電視訪問,佔據了太多工作時間。明天我有六個會議要參加,新的咖啡桌專輯也該決定編輯版面了。我的進度落後太多了。"
  
  辛蒂太熟悉黛安的工作壓力了。年僅二十一歲即躋身事業有成的名流之列,並成為媒體寵兒---後者得歸功於她的出色形象以及臨危不亂的優雅端莊儀態。儘管黛安希望保有隱私,減少曝光,但她的美貌及才藝,早已使得她成為各雜誌及電視談話節目爭相邀約的熱門人物。
  
  辛蒂同情地笑著說:"我知道,但是媒體喜歡年,而這類電視訪問有助於雜誌的銷售。"她將頭一偏,打量著黛安的紅褐色頭髮和綠眼珠被一身嫩黃的縐紗套裝襯托得無比耀眼。"你看起來出色極了。"她說。
  
  黛安翻了白眼。"拜託替外祖母和母親多安排一些這種談話節目,外祖父也行,就是別替我安排。祖母和媽媽才是這本雜誌的靈魂人物,還有可蕾,雜誌之所以精彩全靠她的攝影技巧。我呢,只不過是有名無實的代表人,最不重要的一個,每次我參加這類節目總是覺得好心虛,況且我也太忙了。"
  
  等她停止爭辯,辛蒂才緩緩開口,語氣堅定地道:"媒體要的是年,黛安。再說,"她露出無奈的笑容。"我們不能再讓外祖母上談話節目了,因為她年紀愈大說起話來愈是毫無遮攔。這件事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上個月她到達拉斯的CBS錄節目,主持人請她解釋'美麗生活'雜誌和競爭者'新風格'雜誌有什麼不同。"
  
  辛蒂促狹地將眉一揚,似笑非笑地等待黛安法問。"到底,"黛安終於忍不住。"外祖母說了什麼?"
  
  "她說有一次她依照新風格的點子製作手繪檯燈,結果差點把房子燒光。"黛安悶聲忍住笑的衝動。
  
  "她還說她吃過比新風格的特製結婚蛋糕更可口的糕點。"
  
  "老天!"黛安大笑出聲。
  
  "如果那是現場節目而不是預錄的,外祖母的坦言無諱恐怕會讓我們吃上官司。"辛蒂苦著臉說。"當時我立刻衝向前去哀求主持人別採用那段訪談。"她壓低聲量說。"他同意了,但條件是我下次再去達拉斯必須陪他睡覺。"
  
  "相當合理。"黛安嚴肅地說,然後兩人相視大笑起來。"外祖母說那些話其實沒有惡意。"黛安說。"隨著年齡增長,她決定不要繼續浪費生活說寫甜蜜的謊話。"
  
  "在達拉斯時她也這麼告訴我。事實上我已經盡量安排年母親、可蕾和年外祖父母上電視,親自展示他們的精巧手藝,至於談話節目或是人物訪談,觀眾想看的還不就是你啊!"
  
  "但願你能想想辦法改變他們的想法。"
  
  "倒不如改變年的臉比較快。"辛蒂笑著說。"最好年能變胖、變醜,或者變得刻薄尖酸、粗野一些,這樣保證讓年立刻喪失觀眾。"
  
  "謝了,你真是幫了大忙。"黛安說。
  
  "你變成偶像難道是我的錯?觀眾把年看成'全美頂尖理家聖手',難道也是我的錯嗎?"
  
  黛安衝著那稱呼皺了皺鼻子,那是CBS某個主持人去年訪問她時當初發明。"千萬別告訴別人我已經兩年不曾在家裡正式料理一頓晚餐了,好嗎?還有我連自己的公寓都得請室內設計師來幫我裝潢,因為我太忙了。"
  
  "他們就算用鉗子也絕不能逼我開口。"辛蒂說。接著她臉色一變,嚴肅地說:"黛安,最近幾個月我好幾次聽見年說這類笑話,我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你創辦雜誌的時候,這個領域還十分寬廣,但是兩年來情況有了變化。不必我說年也知道同類型雜誌成長迅速,而且財力雄厚,虎視耽耽等著取代'美麗生活'龍頭地位。大多出版社推出自己的雜誌和書籍,創造屬於他們的媒體偶像。
  
  "只要讓他們發現你有任何弱點,他們將會毫不留情拿來攻擊年和整個方式家族的創業理念,將你打落媒體之外。無論你的母親或外祖父母多麼多才多藝,關鍵在於你,你是全美主婦心目中的方式典型人物。
  
  "我知道你非常疲倦,我也知道你討厭私生活和工作糾纏不清,但除非你和潘華頓結了婚、擁有屬於你自己的家,並且把它經營得像雜誌上介紹的那張美麗家庭,否則你絕對擔不起這種玩笑,說你是如何地不擅長家務。萬一讓競爭者聽見這種話,他們不把年嘲諷得體無完膚才怪。"
  
  黛安強忍著不洩漏心中的怨怒。"我得經營一家規模龐大而且不斷成長的企業,沒時間貼壁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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