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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築雅睡過了頭,好不容易才拖著身子下床,彷彿身心都歷經折騰。連續四小時的翻雲覆雨,雖然理論上應該很不錯,但不管有多美妙,她不想再來一次,就算沒有隨之而來的情緒翻湧也不要。她不否認肉體的歡偷,但她喜歡身為掌控局勢的一方。她寧願在過程中頭腦清醒,等獨處時再照顧自己的滿足。看吧,只不過幾次高潮,她就變成大蠢蛋了,雖然愚蠢病很快就消褪了。她絕不會再犯那種錯,如果有人理當變笨,也應該是男人,而不是她。
今天早上她不准自己在鏡子前退縮,她直視鏡中的影像,專注於眼前的現在,而不是多年前的倒影。她不再是當年那個愚昧、脆弱的少女,多想只是浪費時間。
現在已經夠糟了,她挑剔地左右轉頭察看著自己。她的臉色慘白,唯一的顏色是紅腫雙眼下的兩個黑眼圈,她的頭髮糾結成一團,簡直像有整窩老鼠在裡頭打架。也許是她自尊心太強,總之她不想看起來一臉可憐像。她無法徹底抹去昨天留下的痕跡,但她絕對可以打扮得美美的。
她拿起梳子猛烈攻擊糾結長髮,接著走進淋浴間,抹上她心愛的香水沐浴膠。昨天下午她沒時間潤絲,所以今早才會變成這副鬼樣子。現在有時間了,她仔細潤絲之後,感覺粗硬的髮絲在指間變得柔滑。
她嚴肅地想,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剪掉這頭鳥窩。不只因為這個髮型太顯眼,而且她也不喜歡頭髮這麼長又這麼鬈。她天生自然鬈,但這頭螺絲卷是臭烘烘化學藥劑做出來的,還要花上好幾個鐘頭吹整。她刻意選這種髮型,知道會讓她的外型顯得更輕浮、更沒用,可是該死,她受夠了。她不想再裝出一副沒大腦的樣子,不想再將別人的需求與希望擺在第一位而怠慢自己。
她穿上浴袍,緊緊綁好腰帶,接著俐落地上完妝,時間過得好快,她只有幾個鐘頭可以逃跑。她不該睡這麼久、該先定好鬧鐘,但她都沒做,現在非加快腳步不可。瑞斐對她的態度很不正常,彷彿忽然間發現他深深愛上她——見鬼了——她無法預料他的舉動,這種沒把握的感覺讓她害怕。他是個危險人物,而且很聰明。只要她稍微說溜嘴或忘記偽裝表情,他就會識破一切。他們在一起兩年來她都沒出錯過,但她之前從不曾像現在這樣慌張。她不信任他,也不再信任自己有能力面面俱到。
她忽然靈機一動,如果成功,這個辦法也許能給她一些優勢。就算不成功,狀況也不會變得更糟。她強迫自己咳嗽。一開始聲音很輕,但她不斷地假咳,到最後聲音變得低沉沙啞。咳了一分鐘之後,她停下來大聲說「該死」,測試聲音的狀況。她已經有些嘶啞了。但還不夠。她又咳了幾聲,從胸腔深處用力咳出來,感覺喉嚨刺痛。生病是最方便的借口,萬一瑞斐想和她上床,她可以用這個理由拒絕——而且也可以解釋她的臉色為何這麼差,雖然只是自尊心作祟,但經過昨天的折騰,一絲一毫的自尊都很珍貴。受到瑞斐和殺手帶來的連番打擊,她幾乎快灰飛湮滅。
她聽見臥室裡有輕微的聲響,一陣寒意竄過背脊。瑞斐!她猛轉過身打開門鎖,順勢低頭走出浴室,裝作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她差點一頭撞上他,她假裝驚訝地叫了一聲跳起來。「我不知道你在這裡。」她很高興聲音夠沙啞。
他雙手握著她的腰,低頭蹙眉看她。「你生病了嗎?你的聲音聽起來很嚴重。」
「我大概被傳染了吧,」她低著頭囁嚅。「我起床的時候在咳嗽。」
他抬起她的臉,黑眸銳利地檢查她蒼白的臉色和黑眼圈。築雅幾乎快無法忍受他的觸碰。他長相英俊,頭髮又濃又黑,五官立體,但她從未愛過他,頂多偶爾覺得和他在一起還算愉快。現在愉快的感受蕩然無存,只剩濃濃恨意熊熊燃燒,她幾乎壓抑不住。
但她還是努力裝出一臉痛苦的表情看著他,接著閉上眼睛嚥了咽。她挺直背脊,輕輕掙脫他的雙手,走向衣物間。她打開門,點亮燈,望著小小的隔間內部,鞋子滿地亂扔,吊著衣物的衣架擁擠不堪、雜亂無章。「我得去找工作。」她怯生生地說,語氣有點惶然迷失。「但我不知道該穿什麼衣服。」
事實上,整個衣物間沒有半件適合找工作穿的衣服,就算把這些衣服全留下來她也不會心疼。每件衣服都經過嚴格挑選,刻意凸顯她的本錢,樣式不是太華麗就是太暴露。沒有一件衣服夠講究,所有裙子全短到遮不住膝蓋——就算長度夠,旁邊也開著高衩,刻意賣弄性感。
瑞斐走到她身後,這次一手摟住她,讓她貼在身側。他低頭,溫暖的嘴唇印上她的前額。「你好像發燒了,」他低聲說。「你今天還是留在家裡吧,等你好一點再來擔心該穿什麼。」他寵溺地微笑著,彷彿在對小孩說話。
「可是我要——」她很清楚她沒發燒,因為根本沒生病,但這正是她想聽的話。
「不,」他搶著說。「你不用離開,也絕對不用去找什麼工作。你什麼都不必做,只要休息就好。」
她住後稍微退開,淒涼地看著他的臉。她讓嘴唇略微顫抖。「可是……昨天……」
「昨天,我很白癡。」他強調。「聽我說,寶貝,我不知道你要我說多少次,但我不是對你膩了,我發誓。我不要你離開。我要你留下來,像從前一樣讓我照顧。你一個人絕對沒辦法生活。你沒有任何專長,只會打扮得漂漂亮亮,你在這方面倒是很厲害。」
築雅疲憊地歎息,頭靠在他肩上,讓他支撐她的體重。「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樣無助的姿態讓他卸下心防,也給她機會確認能控制住表情。一開始她簡直難以相信,他竟然會承認自己不對,接著她滿腔怒火,他竟然如此小看她。邏輯上,她不該覺得生氣,因為她費盡心機讓他有這種想法,可是,去他的邏輯!她的情緒不停墜落,唯一的支撐只有對他的恨意與憤怒。她緊緊攫住憤恨,因為萬一放手,她將永遠無法停止墜落。
他的手來回撫摸她的背,輕輕按摩。「我不是說了嗎,你什麼都不必做。我們只要像以前一樣就好。不需要做任何改變。」
他絕對想不到已經發生了多大的改變。她沒有開口,假裝在考慮,接著她擠出一陣猛咳,以免事跡敗露。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聲音恢復正常。
他將她拉近,用力抱緊。「你今天先不要太累,看看明天會不會好一點。我晚上帶禮物回來給你好不好?你要什麼?」
「不知道,」她說著再次歎息。「我今天還是先待在家裡好了。我不想出去買東西。你今天要做什麼?會在家嗎?」她讓語氣裡流露一絲希望,彷彿真的想要他留下來,不過她相當肯定他不會留在家裡。瑞斐很少整天待在閣樓。他喜歡到處視察、顯威風,除非有宴會,不然他從不帶她同行。
「不,我有些生意要處理。我會留兩個人下來,好嗎?你想要什麼東西、想去哪裡,說一聲就好。」他從不會讓閣樓裡沒半個人,一定有人留守,這樣調查局或其他角色才無法輕易溜進來安裝監視設備。一開始,全天候都有兩名保鑣跟著她,其中一個留守,另一個則跟著她到處跑。後來瑞斐決定可以信任她,從此只留一個人看守閣樓,她出門時可以單獨行動。他很久沒有特別派人跟著她了:瑞斐八成以為她會感激涕零,但實際上這樣一來她的計劃更難實行。
「誰?」千萬不要是杜奧多。杜奧多是瑞斐手下中最精明的一個,尤其擅長電腦。她可不想有個電腦大師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她剛搬來和瑞斐同居時,杜奧多最常被指派為她的保鑣,因為瑞斐知道他最有可能發現蛛絲馬跡。
「你想要誰陪你?」
「無所謂。」她興致缺缺地說。倘若她表現出特別的偏好,瑞斐會質疑原因,就連說出不希望誰留下都可能引發他的懷疑,所以,還是讓他選吧。她一定有辦法應付。「我早上大概會上網看點東西,如果晚一點稍微恢復了,我會去圖書館一趟。」
「就這樣吧。」他再次吻她,這次是額頭。「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所以你先吃飯,好嗎?」
「好。」太棒了。不等他吃飯沒什麼。通常他們會一起吃早餐,而今天不必,因為她睡過頭趕不上,但大部分時候她都一個人吃其他兩餐。她明白,在他的人生中她從來沒有多大的意義,她不過是個方便的性伴侶,她怎麼會讓自己以為她有多重要?她隨便就能被取代、被遺忘——被當作物品交換別人的服務。
這一點即將改變。待她大功告成後,瑞斐絕對忘不了她。
瑞斐很滿意家中醞釀的風波終於平息,他再次擁抱親吻她之後大步離開。築雅吁出一口大氣,因為鬆一口氣而雙腿發軟。保持偽裝、控制表情和話語,這些對她從來不是問題,但現在卻變得萬分艱難,她覺得筋疲力竭。她在心中聽見倒數計時,警告她快偽裝不下去了。
她依然步步為營,因為很可能他出門前會再來看她。她打開電視,轉到購物頻道,將音量轉到很低,整個人縮在椅子裡,腿上披著一條細羊毛毯子。她閉上眼睛、拉長耳朵。等著聽門關上的聲音。確定瑞斐不會又進房間之後,她就會將電視轉成靜音,但在他真的出門前,她暫時假定他會進來。她的人生中有多少時間浪費在這些地方?總是在安排場景,確認所有細節完美無瑕,不會被他發現破綻。
這次她的功夫沒有白費。他沒先敲過就開門。他走進房間,築雅睜開雙眼,愕然發現他端著一杯咖啡。「我端了杯咖啡給你,」他說。「讓你的喉嚨覺得舒服一點。」
煩躁在她心裡翻騰,她想咬牙切齒,但即時恢復理智。他一定會發現她下巴的動作,識破她在演戲。老天,他為什麼還不走?他一定是腦子裡生蟲了,才會這麼莫名其妙。
「你真貼心,」她又咳了幾聲,從他手中接過杯子。「謝謝。」
「鮮奶油和三塊方糖,對吧?」
「對。」錯,兩塊方糖和低脂牛奶才對,這再次證明了他多不在乎她。因為這杯咖啡熱量太高,這下她連吐司都不能吃了。她嘗了一口太過甜膩的咖啡,對他微笑。「剛剛好。」
他高聳的顴骨上出現一抹淡淡的紅暈,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瞠目結舌。沙瑞斐會臉紅?她熟悉的世界消失了,而她因為被當成妓女打賞給別人而無暇察覺。
她將頭靠在椅背上輕聲歎息,裝出身體真的很不舒服的樣子。說不定那個王八蛋會懂得她的暗示,不再來煩她。她得小心不要演得太過火,不然他會硬找醫生來看病。她也不希望他成天來探望。他以前不會那樣,但今天什麼怪事都會發生。
「需要我就打電話給我。」他說。
「好。」
他顯然左右為難,一方面很想去處理生意,但同時又不想離開她。難得一次,她完全想不出點子。她只想要他走開,卻想不出任何計謀能讓他乾脆地離開,於是她更縮進椅子裡,閉上雙眼,這樣至少不必看著他。
奇跡發生了,要不是這招有用,就是他想不出繼續逗留的理由,她聽見他離開臥房,接著是一陣男人交談的聲音,終於她聽到期待已久、關上大門的聲音。她聽到客廳裡的電視聲,他留的兩個手下安坐在客廳裡看體育競賽轉播,偶爾發表幾句議論。
她很想偷看一下瑞斐留誰下來看守她,但死命忍住。她該生病臥床才對,如果瑞斐前腳剛出門,她馬上就活蹦亂跳走出臥室,不啟人疑竇才怪。不必急於一時,但她希望盡量不讓瑞斐有時間反應。
還是有很多準備工作可以先進行。她踮著腳走到門邊鎖上門。這種鎖很單薄,瑞斐的手下只消幾秒鐘就能撞壞,但至少有點警告的作用,能讓她安心一些。
她走進衣物間,拿出一個真皮大包包。首先,她從為數稀少的平底鞋中挑了一雙放進去。一甩掉保鑣之後,她會立刻需要快步行走,那些四、五吋的高跟鞋雖然很美,但走起來真要人命。
有件事情她怎樣都放心不下,她不確定瑞斐的影響力有多大。紐約市到處都有攝影機,買東西、走路?坐地鐵的人都會被拍攝下來。進出銀行也會被拍攝,不過她倒不擔心這一點,因為端斐不知道她有銀行保管箱,也不知道她用哪家銀行。萬一他在市政府、交通處或警局有眼線,他很可能弄得到紀錄,從而追蹤她的一舉一動。她不得不冒這個險,因為就算隱身術學得來,她也還沒找到有開班授課的老師。
這裡的東西幾乎全都要留下來。她挑選幾樣必備的化妝品,足夠她撐一陣子,但不會讓瑞斐察覺她的東西有少。她將剩下的化妝品亂放在梳妝台上,營造出她還會回來的感覺。她將一條黑長褲和一件緊身黑上衣捲好之後放進包包裡。在紐約,黑色是最不顯眼的顏色,因為太多人穿黑色,就連夏天也一樣。她在包包裡放進一個樸素的小皮包。
就這些了。其他東西需要時再買就好。她相當滿意地看看房間,任何人都會以為她只是出門逛街,很快就會回來。瑞斐很清楚她多愛化妝打扮,絕不會相信她拋棄了所有衣服和化妝品,這樣一來她就能爭取到寶貴的時間——希望如此。要逃得乾淨漂亮,萬一保鑣發現、企圖抓她回去,她就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她來回踱步,不停看鐘。不久之後,她因為飢餓難耐而離開房間去廚房。瑞斐沒有請廚師,因為他只信任自己人,而一般的混混根本不會花時間學烹飪。不過他會叫外賣,所以家裡永遠有吃的。
她裝出步履遲緩的模樣,彷彿全身無力。客廳裡的兩個男人回頭看她。她鬆了口氣,幸好不是杜奧多。他們分別是歐瑪與海克,就算她聽過他們的姓也早就忘了。他們還算可以,大約中等程度,不特別聰明、也不特別笨。太好了,她應付得來。
「你覺得舒眼點了嗎?」海克問。
「好一點了。」她忘記要繼續咳嗽,但聲音還是有點沙啞。「我想熱點湯當午餐。你們要喝嗎?」他們應該不會想喝湯,因為茶几上杯盤狼藉,看得出來他們已經吃過午餐了,更別說歐瑪手裡還拿著一大包玉米片。
「不用,我們吃過了。不過還是謝謝你。」
以混混而言,海克相當有禮貌。
築雅走進廚房,用微波爐熱了一碗湯,站在流理台邊喝完。她的心跳加速,她感覺得到節奏越來越快,興奮感開始在血管裡流動。她再次察看時間:下午兩點。
好戲開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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