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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琳達.霍華]亡命天使(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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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8 02:08: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亡命天使 作者:琳達•霍華

築雅原本滿足於扮演犯罪頭子沙瑞斐身邊那個有臉蛋、沒腦袋的甜心,
但她因某事產生警覺,便悄悄卷款潛逃,畢竟沒錢逃不遠,而瑞斐可不會放過她。
冷血殺手賽門蔑視沙瑞斐,但追蹤築雅這麼聰明又有膽識的女人,倒很有趣。
築雅在途中出了致命車禍,鬼門關前走一遭讓她徹底改變。
目睹這奇跡的賽門決定金盆洗手,全力保護她。
然而,築雅想協助聯邦調查局,自願誘引沙瑞斐上鉤,護花心切的賽門不得不重開殺戒。
他們越接近險境,感情越加強烈,築雅領悟到重生的代價或許不只要她付出性命,更要付出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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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8 02:09:14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紐約

  「你做得很好。」沙瑞斐稱讚著,殺手站在客廳另一頭靠近門的地方。這個人若不是不喜歡與人接近,不然就是不信任沙瑞斐,因此事先看好逃跑路線,以防對方忽然翻臉——果然是聰明人。信任沙瑞斐的人通常活不長,隨時提防才是保命上策。盧築雅依偎在沙瑞斐身旁,她不想知道殺手這麼做的原因,只要他保持距離就好。

  他讓她發毛,他好像從來不眨眼睛。她之前見過他一次,那時他明顯表現出不歡迎她在場,一雙冷硬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了她好久,她忍不住猜想,他是否習慣殲滅能認出他的人,當然,付錢的僱主例外。但說不定錢一到手或進帳——天知道殺手怎麼收錢——連僱主也難逃一死。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想知道。俗話說真相能帶來自由,但知道他的真名恐怕會招來殺身之禍。在她眼中他是瑞斐的殺手,但事實上,他不是瑞斐的固定班底;他是自由殺手,只要出得起錢,任何人都能僱用他。瑞斐出得起,而且就她所知,至少僱用過兩次。

  她不想看他,以免發現那雙令人不安的眼睛又釘在她身上,她悶悶地察看腳趾甲的紫紅色指甲油。她今早剛搽上,本來以為能襯托她身上這套乳白色絲質家居服,但深紫底色太過艷麗反而不搭。早知道就搽貝殼粉紅,那種細緻得近乎透明的顏色能烘托出這套衣服。而不會形成太強烈的對比。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殺手沒有回答,沒有像別人一樣急著討好說能為瑞斐工作是種榮耀。瑞斐因此煩躁地用指頭點著大腿。他感覺不自在時會有這個小動作,至少築雅知道,從這個小動作能看出他心情緊張。她密切觀察他的每個情緒和習慣。他不是真的害怕,但他也很謹慎,由此可見這兩個都是聰明人。

  「我想給你一點獎賞,」瑞斐說。「多加十萬元獎金。你覺得怎樣?」

  築雅沒有抬頭,但在心中快速分析這筆獎賞的意義。她費了很大的心思偽裝,對瑞斐的生意她一向都表現出興趣缺缺的樣子,他偶爾會問些看似無心但暗藏陷阱的問題,她都裝作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長期裝傻下來,瑞斐對她的提防比較鬆懈了。在他眼中,她只關心攸關自身的事情,她在某方面的確如此,但不是瑞斐想像中那樣。他以為她不關心殺手替他做掉誰,以為她滿腦子打扮和髮型,只想著如何維持外型性感艷麗,好讓瑞斐有面子。

  在那方面她的確很注重,只要能讓瑞斐在人前大出風頭,他就會出手很大方。築雅仔細端詳右腳踝上的白金鑽石腳煉,欣賞鑽石墜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襯著她的焦糖肌,白金更顯炫目。這條腳煉是瑞斐龍心大悅時送的禮物。她希望殺手成功的表現能帶來同樣的大方;有條搭配的手鏈應該很不錯——但她絕不會開口討禮物。她十分留意,絕不跟瑞斐要任何東西,他送的禮物不管再難看,她也一定會大肆讚歎,因為就算難看得要命,珠寶還是能賣錢。

  她很清楚,在瑞斐的人生中,她不可能佔據長久的地位。現在她芳華正盛,成熟嫵媚,還不必擔心白髮皺紋。可是再過個一、兩年,天曉得會怎樣?

  瑞斐總有一天會膩,當那天到來,她希望她至少有點積蓄,而且大部分是珠寶。盧築雅深知貧窮有多苦,因此決心不再陷入貧困。她毅然決然斬斷過去,揮別出身低劣的巴安蒂(譯註:Andie Butts,Butts有屁股之意)甩掉過往的一切,以及那個讓她成為笑柄的姓氏。她換上法式風情的華麗姓名,搖身成為盧築雅(Drea Rousseau)。

  「她,」殺手說。「我要她。」

  她這下有興致了——那個「她」是誰?築雅抬頭……心重重往下沉。殺手盯著她,眼神如記憶中那樣冷酷,眨都不眨。驚恐如大浪撲來,他指的是她。這裡沒有別人,他不可能在說別人。她一陣驚慌,彷彿被冰冷的手扣住背脊,但恢復理智後她安心下來。感謝老天,瑞斐的佔有慾很強,他絕不會——

  「換別的東西。」瑞斐懶洋洋地說,摟著她的肩膀將她拉到身側。「我可不能把幸運符送人。」他在她前額印下一吻,築雅抬頭對他燦爛一笑,因為突然放鬆而幾乎癱軟,她努力不讓他發現剛才她差點嚇昏頭。

  「我不打算留著她。」殺手輕蔑地說,視線沒有離開築雅的臉。「我只想上她。一次就好。」

  因為剛才瑞斐斷然拒絕,築雅滿懷信心地笑出聲。她的笑聲很甜美,如銀鈴般悅耳。瑞斐曾說過她讓他想到天使,因為她的金黃鬈發、湛藍大眼,以及銀鈴般的笑聲。她故意笑出聲,以此作為武器,無言地提醒瑞斐她是他的天使、他的幸運符。

  聽到笑聲,殺手似乎突然全身緊繃,他如此專注地看著她,她幾乎感受得到視線在肌膚上的觸感。倘若築雅多想,她會說他早已警覺,但現在更是如此,彷彿所有感官都被強化,他的眼神更加猛烈,她的肌膚彷彿被燙到,她的笑聲戛然而止,像被他扼住喉嚨。

  「我不共用女人。」瑞斐輕鬆的語調下暗帶一抹惱怒。老大絕不能讓別人碰他的女人,因為這樣有失體面,會讓他在手下面前大失威風。這一點,殺手肯定很清楚。但閣樓裡沒有別人,瑞斐同意與否都不會有人知道,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以為能予取予求。

  殺手依然不發一語,只是定定看著,雖然他動也不動,但瞬間有股殺氣在他們之間醞釀。築雅依偎在瑞斐身上,感覺他若有似無地抽了一下,彷彿他也感應到氣氛的變化。

  「算了吧。」瑞斐哄動,但築雅很瞭解他,察覺到他在極力掩飾不安。因為很少看到他這樣,她差點緊張地瞥他一眼,幸好及時打住,將視線移到指甲上,假裝發現指甲油剝落。「不值得為了這麼短暫的享樂放棄一大筆錢。性很便宜,有了十萬元,你要多少有多少。」

  殺手只是靜靜等著,如墳墓般死寂。他提出了要求,現在只等瑞斐答應或拒絕。他不發一語,但清楚表明他絕不會收下那筆錢,他會乾脆離去,後果輕則瑞斐再也得不到殺手的服務,重則——築雅不願去想有多嚴重。他這種人什麼都做得出來。

  瑞斐忽然看著築雅,用冷淡的眼神掂量。她倒抽一口氣,這突如其來的冷淡與掂量讓她有所警覺。他該不會真的在考慮這個要求,計算堅持拒絕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吧?

  「話說回來,」他沉吟:「也許我可以反過來說服自己。性的確不值錢,十萬元對我也有很大的用處。」他的手從築雅的肩頭移開,接著站起來,以熟練的動作拉平褲管,讓褲腳在走動時精確掃過正確位置。「如你所說,只有一次。我有點事情要辦,可能得耗上五個小時,我想這段時間應該綽綽有餘。」他頓了一下,再若無其事地加了一句:「別玩壞她了。」他沒有多看她一眼,逕自穿過客廳走向大門。

  什麼?築雅跳起來,無法清晰思考。他說什麼?他做了什麼?他在開玩笑,對吧?對吧?他不可能將她賞給殺手,不可能——瑞斐走到門前,開門……離開。

  築雅幾乎無法呼吸,越來越深的驚恐快讓她窒息,她茫然望著門。他絕對會大笑著開門進來。快了,瑞斐馬上會回來。

  她沒有看殺手,沒有動,沒有眨眼,徹底僵住了。脈搏聲在她耳朵裡鼓噪,心跳恍若雷鳴。瑞斐的決定太過重大、太難以承受,令她不知所措。她的身體和大半的頭腦都麻木了,但部分神智依然在運作,依然體認到瑞斐將她扔給一頭惡虎,然後就這麼走開,沒有片刻遲疑,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殺手進入她的視線範圍,無聲地走到門前上鎖——包括門栓在內的每道鎖都沒放過,甚至連門煉也掛上了,只要有人想進來他一定會知道,就算有鑰匙也一樣。

  生命力湧回她體內,她拔足奔逃,四吋高跟鞋在大理石地磚上喀喀作響。驚慌驅策她的身體自行動作,沒有經過思考或策劃。她衝向走廊,此時頭腦終於趕上身體,她瞬間察覺不對,停下腳步。再過去就是臥房,她絕對不可以跑去那裡。

  她心急如焚地四處張望。廚房……那裡有刀,有肉槌,也許可以用來——

  對付他?她就算使出全力,在他眼中也只是笑話,或是更糟,惹惱了他,他搞不好會一怒之下殺了她。

  沒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沒有她可以藏身的避風港。即便知道躲不過,儘管體認到殘酷的現實,她就是不想乖乖就範;既然無處可逃、也無法制止他,她一路跑到高高俯瞰城市的陽台。到了牆邊再也無路可走,除非縱身一跳,但她自保的本能太強,不允許她那麼做。只要還有口氣在,她就要努力活下去。

  她盲目地伸手抓住牆上的鐵欄杆,手指緊握,視而不見地望著前方。中央公園在她腳下展開,猶如曼哈頓這片鋼筋水泥荒漠中一片涼爽青翠的綠洲。鳥兒在下面飛翔,一朵朵胖胖的白雲傭懶地飄過頭頂正藍的天空。炙熱的陽光曬著她的臉龐、裸臂和裸肩,微風拂動她的長鬈發。她覺得這些和她沒有關連,一切都不是真的,就連她臉頰上溫暖的陽光也不是。

  她感覺到他接近,感覺到他在身後停下腳步。她沒有聽見腳步聲,只聽見風聲。以及遠處傳來的城市噪音,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聲響,但她就是知道他來了。皮膚上每條神經都在尖叫,大聲警告著死神的手就快碰到她了。

  他的手放在她肩膀裸露的弧線上。

  驚懼在她腦中爆發:心中的紛亂讓她無法思考、也無法動作。她沒有反應,也不能反應,站在原地抖個不停,因為除此之外她沒辦法做任何事,也止不住顫抖。

  他緩緩撫摸她的手臂,彷彿在品嚐她肌膚的觸感。他的手結實溫暖,指尖和掌心都有硬繭,但他的撫觸很自制,甚至……輕柔?她原以為他會很粗暴,做好了面對暴力的心理準備,因為太專注於保命,一時沒意會這其實是愛撫。她的感官暈眩,彷彿剛挨了一拳。

  他的手往下滑向她緊握著欄杆的手指,輕輕撫摸後,同樣緩慢地回頭向上。抵達肩膀後他沒有停止,繼續爬上她喉嚨、下巴的弧線,順著肌肉細膩的線條撫摸,一波波寒顫竄過她全身。片刻之後,他的注意力轉向她絲質背心的寬肩帶,把玩一番之後,手指探到肩帶下,順著布料的紋路向下。如果他之前不知道她沒穿胸罩,現在也一定發現了。

  「呼吸。」這是他第一次對她說話,略帶沙啞的低沉嗓音下達命令。

  她猛吸一口氣,感受肺部瞬間放鬆,這才意識到她憋氣太久,瀕臨昏厥。

  緩慢地,依然如此緩慢地,他的一隻手順著她的腰側移動,手掌的熱度穿透薄薄的絲質上衣。他摸到下擺,手指探進去,找到她單薄寬鬆長褲的鬆緊帶,伸進去之後繞著撫摩。這下他發現她也沒穿內褲了。築雅嚥下梗在喉問的緊張,用力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是種直覺反應,她想將他隔絕在外,讓自己抽離此時此地,但一閉上眼睛,其他感官反應而更加敏銳。他從容不迫地摸上她的腹部,因為沒有視覺分心,她的注意力全在他的撫摸上,感覺強烈得近乎痛苦。隨著他的手不斷往上,她的肌肉收縮,全身緊繃,再次屏住呼吸等著:

  他的手整個包覆住她的左乳,她肺裡的空氣忽然全跑光了。他握住她的乳峰,撫摸著,捧著,彷彿在秤重。他的拇指拂過她嬌嫩的乳尖,粗糙的指腹摩擦著,她的乳尖充血,腫脹挺立,接著他移向另一側乳峰,重複同樣的動作。

  她的感官再次迷眩。愛撫帶來的純粹歡愉剝去她的思緒,她只能喘息,想抓住牢固的東西以免飛上天去。不管她原本有什麼預期,總之不是……這樣。

  他低頭,溫熱的嘴、柔軟的唇貼上她頸側敏感的肌腱,同時他的身體向前,從肩膀到膝蓋都貼上她的背脊。噢,老天,他好熱。她本來有點冷,但他的體溫讓她發燙。她準備好承受暴力,但他的撫觸只帶來快感,輕易鑽進她的防備底下。

  「我不會傷害你。」他低語,嘴唇在她肌膚上移動,同時另一隻手也探進她的上衣裡。他把玩、撫摸她的雙峰,輕拉乳尖,貼在她頸子上的嘴讓她的胃翻騰,感覺像在坐雲霄飛車,隨著目眩神迷的感受爬升又墜落。

  她不知道他們站在那裡多久,只知道令人迷茫的歡愉一波接一波不斷而來。她彷彿迷失在大海中,而且沒帶羅盤。這一切大大超出她的經驗與預期,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歡愉?在她和瑞斐的關係中,她只有取悅他的分,她的快感完全無關緊要。她全盤接受,也盡心盡力服侍他。多久沒有男人想在肉體上取院她?太多年、太久遠,記憶都模糊了,她早就不再期盼任何享受。不料此刻竟然在這個冷酷殺手的手中再次體驗快感,如此的震撼令她難以置信。

  他拉著她的乳尖,輕輕捏著,恰到好處的刺激讓純粹的性興奮閃電般竄向她的腿間。她感覺身體向上、向後,本能地拱向他的雙手,她的手指攀上他的頸背,感受堅硬厚實的肌肉。她掛在他身上,聽著自己發出輕柔的呻吟,邀請他更進一步,她扭動臀部磨蹭他,感覺他褲子裡的堅挺。她的胃再次揪緊,這次是因為盲目的期□,她試著轉身面對他。

  他阻止她,牢牢抓住讓她面向欄杆,整個城市在他們眼前與四周展開。她感覺他拉扯她的褲腰,她的臀部忽然一涼,他將絲長褲往下拉,鬆緊帶圈在她大腿上。

  慌亂再次來襲,這次混合著疑懼。在這裡?在露天的陽台上,任何人都看得到的地方?街道距離太遠,下面的行人應該看不見,但隔壁大樓的人呢?紐約到處都有望遠鏡,數以千計的人用望遠鏡偷窺鄰居和對面大樓,更別說肯定有人在監視,也許是調查局或麻藥管制局,總之一定有人在監視瑞斐,也等於正在監視她——而這個男人竟然讓她半裸站在陽台上。

  他再次接近,低聲耳語安撫。他貼上她裸露的部分,一手伸進兩人之間。她聽見拉下拉煉的輕微聲響,他的指節短暫探進她的臀間,她嚇一跳,悶聲叫了一下,接著感受只剩下裸露的羞恥,以及他的陽具重重抵在身體開口的力道。

  「彎低一點。」

  他一手按著她的頸背確認她會聽話。他的腳卡在她的雙腳間,迫使她的雙腿盡量分開。使圈在她大腿上的褲子撐到極限。他膝蓋微彎,降低高度找到比較好的角度,他的另一手握著飽滿的前端來回磨蹭她的開口,讓她濕潤,也讓自己潤滑。接著他往上挺進,動作緩慢而艱難。

  築雅扭動身體,有如掛在釣鉤上的蟲餌。她的大腿肌肉一收一張,不停顫抖。他扶住她,將她拉向後貼近他,支撐她的同時,他緩緩後退又再次挺進。他的右臂牢牢抱住她,左手向下探進她柔軟的陰唇間。他夾住她的小蒂不放,繼續在她體內移動,不斷前進後退、前進後退,厚實硬挺的陽具觸碰到她體內某個地方——也許是G點吧——天啊,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急速飛向最高點,完全無暇思考,接著她猛烈地達到高潮,體內的肌肉包緊他收縮,喉問發出動物般滿足的嘶吼。

  要不是有他的支撐,她可能會向前癱倒。他緩緩抽出,將她轉過身抱著,直到她不再喘息顫抖,直到她停止哭泣。她為什麼在哭?她從來不哭,至少不會真哭。但現在她的雙頰濕潤,氣息粗重紊亂。她努力找回自製後,睜開雙眼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又再次忘了呼吸。

  她原奉以為他的眼睛是棕色,現在才看清原來是榛色,這個詞完全不足以形容她眼前的色彩:不只是棕色、綠色和金色,而且還添上藍色、灰色和黑色,最後還有白色的線條穿越其間。在這麼近的距離看,那樣的顏色讓她聯想到黑色蛋白石,充滿令人驚喜的色彩。他的眼神並不冰冷,她在那雙眼眸中看到火熱,她幾乎被那樣濃烈的慾望灼傷。他還沒冷下來,

  這和她以往的經驗完全不同。男人一旦得到高潮,立刻會喪失繼續嬉戲的興致。但這個男人還很硬挺,還在狀況中,還——

  「你沒有高潮。」她大驚失色地脫口而出。

  他帶著她後退,走向敞開的落地窗,她差點被落下的褲子絆倒,他一把將她抱起。「只有一次,記得嗎?」他說,眼神中同時閃耀著熱度與強烈的決心。「在我高潮之前,都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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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8 02:09:42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沙瑞斐注處斜對面的建築裡,一名聯邦探員對著螢幕眨了眨眼,詫異萬分地宣佈:「他的馬子在偷人。」

  「什麼?」資深探員走過去看螢幕,一對男女在陽台上激情演出。他吹了一下口哨。「手腳真快,沙瑞斐才剛出去呢。」他皺眉端詳螢幕上的人。「我不記得看過這個男的。查得出身份嗎?」

  「應該沒辦法,至少現在還不行。角度不夠好。」儘管如此,蔣浩維探員的手指還是在鍵盤上飛舞,試著提高解析度。沙瑞斐嚴密挑選後才看上那間閣樓,該處的角度、高度和距離都很理想,雖然不是完全無法監視,但困難度大大提高——儘管從這裡監視效果很差,還是強過徒勞無功的監聽作業。那間公寓不只全面隔音,沙瑞斐還裝設了先進設備,讓他們完全無法監聽。因為一直拿不到法院許可,他們無法監聽他的電話,蔣探員暗自認定,絕對有高級法官被沙瑞斐收買了。蔣探員最恨這種事,收受賄賂有違他的道德感和是非觀。法官也是人,也有愚蠢、偏頗、壞到家的法官,但是,該死,他們怎麼可以貪污收賄?

  他將那對男女的影像定格,傳送進臉部識別程式,但不抱多大希望。

  資深探員高瑞克在局裡服務將近二十八年,頭髮都花白了。他很沉靜,工作能力不錯,但他天資有限,加上政治手腕不夠圓滑,因此晉陞無望。再過一年左右,他就要抱著退休金享清福了,雖然不會有人覺得頓失英才,但與他共事過的探員都會懷念這位可靠的夥伴。

  在調查局任職六年來,蔣探員和不少人合作過,有些人表現出眾但個性很差,有些人更爛,只會投機取巧、逢迎拍馬,所以和高探員搭檔他沒有任何怨言。能與這樣正直能幹的人共事其實還不賴。

  「這也許是一大突破,」高探員說。電腦還在跑,他們期待程式能辨認出陌生男子的身份。沙瑞斐的保全做得固若金湯,到目前為止,他們找不到任何縫隙,但拍攝到他的女友偷人或許有幫助,可以利用這一點逼她合作。策動組織內部的人成為線民,簡直是天賜的大突破——但高探員恐怕沾不到光,那些奸詐圓滑、整天坐在辦公室納涼的小人會搶盡功勞,而高探員只有默默堅守崗位的分。

  蔣探員在考慮也許該學著狡詐圓滑一點,因為他不甘心為人作嫁。可惡,為了這件案子,他和高探員不知耗了多少漫長枯燥的時光。但他不會忘記拉高探員一把,這種好人不該被埋沒。

  蔣探員盯著監視螢幕,期待會出現更好的角度,但那個混蛋似乎很清楚他們的位置,因為他每次頂多只露出部分臉孔。不過他的右耳倒是看得很清楚——蔣探員定格在非常清晰的耳朵上。耳朵很好用,每個人的耳朵都不一樣,形狀、大小、前後高低、內部紋路,在在都

  很獨特。很多人在偽裝的時候總會遺漏耳朵。

  面部辨識程式敗下陣來,顯示沒有符合的資料,他們早料到會如此。「快呀,抬頭看看鳥。」他對著那個男的低聲說。「讓我照張相吧。」

  他太專注在工作上,聽到高探員尷尬地咳了一聲,蔣探員才意識到眼前的人在做什麼。

  「見鬼了,」他嘀咕。「光天化日之下,他就在那裡上她。」雖然他們看不清細節,但那兩人的姿勢和動作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接著陌生男子轉過身,背對攝影機,半走半抱著那個女人回到屋內,順手關上落地窗。

  從頭到尾,他完全沒有讓他們看清他的臉。

  比起明亮、溫暖、陽光普照的陽台,屋內顯得清涼、幽暗而隱密。築雅依賴他的支撐,她的腿發軟,活像煮過的麵條,頭腦更是一灘軟泥。他低頭在她的喉嚨與鎖骨印下連串親吻。「有人在監聽嗎?」他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他的嘴貼在她肩上,對著她的肌膚發問。「有攝影機嗎?」

  「現在沒有。」築雅回答,接著一波參雜著恐懼的強烈慾望讓內心融化。她拚命讓人以為她是個花瓶,腦袋空空、只想得到自己,而且不只有點笨;總歸一句:沒有威脅。被人低估帶給她極大的優勢……但他似乎完全沒有低估她,她既開心又害怕。假如他能看穿花瓶其實有頭腦,或許別人也看得出來。然而,他毫不遲疑地問她這個攸關生死的問題,認定她知道答案,這樣的態度喚醒了她從未意識到的需求,原來她渴望被平等對待,就算只有一點也好。

  無論如何,現在來不及繼續裝傻了。她豁出去了。「以前有,但他決定撤掉,因為任何記錄都可能帶來危險。」

  剛開始瑞斐盯得很緊,她不管上哪都有人跟著,還在她的臥房裝了針孔攝影機,拍下她的一舉一動,連浴室也一樣。她完全沒有隱私,於是她順水推舟,每天只做些無謂又無聊的事。和他在一起將近五個月後,終於偷聽到他吩咐電子專家杜奧多拆除攝影機和麥克風,燒燬所有帶子。杜奧多沒有費事說明記錄全是數位檔案,根本沒有帶子可燒,但築雅暗笑瑞斐太落伍。

  假使瑞斐想知道她修指甲、做頭髮的次數,隨他,就讓他白費時間派人跟蹤吧。她逛街、看電視,經常去附近的圖書館借一些介紹外國風土的雜誌畫刊。她熱心研究圖片,刻意一臉認真地說些風俗民情,或是念出地理測量數據給瑞斐聽,最後他終於不耐煩了,說他對雪貂、狐猴沒興趣,也不想知道世界最高的瀑布是哪一座。築雅裝出有點傷心的模樣,從此不再說這些小常識給他聽。之後沒多久他就撤掉監視,她出門也不再隨時有人跟蹤。

  大部分的時間築雅還是很小心,不讓表現差太多,盡量維持被監視時的習慣。她真的經常去做頭髮和指甲,花很多時間逛街和網路購物。她房間裡的電視固定在購物台。旁邊放著一本筆記簿,抄著商品代碼——這些數字她經常塗改,以防瑞斐派人檢查。其中有些的確是衣服飾品的代碼,以防他真的打去購物台查問。她花很多時間在做瑞斐認定她會做的事情。

  偶爾,她會有截然不同的行動。瑞斐霸道精明,但他認為她不夠聰明,無法背著他玩花樣,正因如此,她成功耍了不少花招。

  但是這個男人,這個將她抱在懷中的殺手,看穿她精心打造的面具,輕易剝除她的防備,讓她露出真面目,而且全然不費力,簡直像脫下她的褲子一樣輕易。她抬頭望進他瞇起的眼眸,不知道他還看穿了什麼。他會保守她的秘密嗎?還是會當作手中的一張牌,視策略需求而加以利用?也許他會要她提供瑞斐的秘密情報。不管他想怎樣,她毫無選擇,只能配合。對於這樣的抉擇她並不感到為難,因為她敢說這個男人一定是少數敢和瑞斐作對的人。

  方纔她一直被超載的感官所駕馭,此刻心中的念頭讓她得以恢復理智,她再次感受到冰冷的恐慌。他還沒結束。到目前為止他都沒有傷害她——老實說,他反而讓她很享受!但並不代表她安全無虞。也許他只是在戲弄她,讓她卸下心防、放輕鬆。搞不好他要動粗才會得到高潮。

  「你想太多,」他低聲說。「又緊張起來了。」

  快想!她命令自己,用意志力驅散恐慌。她一定要想清楚、要控制好自己。天哪,她怎麼會這麼笨?活像個不知道身體用處的白癡,她該善加利用身體,讓男人覺得他很特別,這是她最厲害的一招。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因為攀著他的身體,她的手指緊扣住他肩頭雄健的肌肉。她努力強迫十指動起來。她該用言語及行動雙管齊下挑逗他。她該幫他口交,讓他高潮,然後——老天保佑——他就會離開,她可以利用剩餘的時間擬定最佳方案。該做的事情很多,只是現在她有心無力。

  「臥房在哪裡?」他抬頭觀察四周環境,眼神很警覺。「不是你和沙瑞斐睡覺的地方。其他房間。」

  「我們……我們沒有睡在一起。」她含糊地說,沒想到競然又對他說出實話。他的視線轉向她,眼睛更加瞇起,他的每個動作都蘊含著威嚇,她忍不住發抖。「睡覺,睡覺的時候我們不在一起。我有自己的房間。」

  她的心怦怦亂跳,他頓了一下才說:「你去他的房間。」

  他不是用問的,而是直接點破,彷彿他也準確看透了瑞斐。但她依然點頭確認。的確如此,瑞斐想要的時候她會去他房間。事情就是這樣,所有人都去迎合瑞斐,他從不屈尊就駕。完事之後她一定會回自己的房間,她刻意將房間裝潢得粉嫩花俏,配合她的芭比娃娃扮相。

  「你的房間,」他催促。

  築雅瞥向右方。「往前過去一點。」

  他彎腰將她的長褲剝到腳踝邊。「踏出來,」他說,她順從地抬起腳跨出單薄的白色布料。她全身只穿著無袖小背心和四吋高跟鞋,但她沒有機會覺得彆扭,因為他一把將她舉起,她不得不用雙腿夾緊他的臀部維持平衡,他抱著她在走道上前進。

  他堅若岩石的硬挺抵在她腿間,他每走一步都觸碰到她細嫩腫脹的肌膚。築雅夾緊雙腿,磨蹭那結實的長度,抹上她自身的濕潤,試圖逼他超越自制力的極限。熱流凝聚在兩人相交的點上,接著快速蔓延全身,她沒想到會這樣。她已經有過一次高潮,怎麼會這麼快又想要。可惡,她根本不打算被撩動。這整件事情從頭到尾都出乎她的預期,儘管她一再反抗著想贏得主控權,但出其不意的狀況接腫而來,眼看她又要失守。

  他走到她房間門口,她好不容易出聲說。「到了,」但她無法鬆手開門。他自己解決了難題,用一隻手臂牢牢撐住她的臀部,空出另一手來開門。這個動作使得兩人的姿勢略起變化,正好讓他滑進她體內,火熱的酥麻竄過每條神經。這種感覺彷彿觸電,她呻吟出聲,全身肌肉繃緊。因為被他抱住,她的活動空間有限,她無助地開始上下滑動,想盡可能多得到他。現在的角度她只能讓他進入兩、三吋,燼管隨著她的擺動,厚實的前端帶來小小的爆發,但這樣不夠、她想要更多,想要全部,想要深入、猛烈、快速的滿足。

  他呼吸的節奏加速,除了勃起之外,這是他唯一透露出興奮的反應。恥辱的烈焰瞬間吞噬築雅,顯然他儘管想要性愛,對她這個人卻沒有特殊的感覺。她剛好在場,而且可以得手,對他而言這就是她的價值。她全身一僵,沒想到再次感覺淚水灼痛眼眶。她頑強地眨眼將眼淚逼回去。

  她到底怎麼了?她不是會失去控制的人;她利用性控制男人,從他們身上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她哪裡不對勁了,竟然被這個男人嚇得失常,所有防備全分崩離析?好吧,他的確可說是壞蛋之王,但她這輩子都在和壞蛋打交道,她至少學會了一個要訣:只要小頭站起來發號施令,大頭就會停止思考。

  這個規則在他身上好像並不成立,但只要有機會能讓他失控,她知道她一定做得到。她想要他感覺同樣的無助,想要他狂烈、炙熱、顫抖,在她手中求饒,而不是只有她任人擺佈。他這樣對她,她絕不饒過他。

  他走到床邊,將她舉起來拋在床墊上。床墊停止彈跳時,他已經快脫完衣服了,她屏息看他脫去剩下的幾件衣物。他全裸的身軀結實強健,可以算是精瘦。他的胸口有淡淡的毛髮,他一定裸體做過日光浴,因為他全身的膚色均勻黝黑。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他在太陽下全裸放鬆打瞌睡的樣子,她的胃和神經都在輕顫。

  他彎腰將她的背心拉起來脫掉,她全身只剩那雙要命的高跟鞋。他黑色蛋白石般的眼眸牢牢凝視她的乳峰,眼神滿溢著男性的慾望,使得她的乳尖挺起,彷彿被他舔過。她縮了一下,說不出原因,想用手臂遮住胸口,她強自按捺住這樣的衝動。不知道為什麼,被他這樣看著,她覺得更加暴露、無助,更赤裸。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繞著乳尖畫圈,接著雙手撐在她身體兩旁。壓低身體輪流吮著兩邊乳峰,他的嘴如此輕柔,她只感覺到熱度而沒有壓迫。

  她的呼吸梗住,身體往上拱起,要他給她更多。

  她使出最後一招,握住他的硬挺,想要、也需要攫取一些力量,平衡一面倒的局勢。她的手指抓住那厚實的器官,才一瞬間,他鐵鉗般的手便扣住她的手腕,堅定地將她的手拉開。「不。」他鎮定地說,彷彿拒絕一片麵包。

  「要。」她不顧一切地堅持,手再次伸向他。「我想要你在我嘴裡。」在她的經驗中,男人絕對無法抗拒這招。

  但他只揚了一下堅毅的唇,彷彿覺得有點好笑,同時抓住她的手,牢牢壓在床上,她怎樣也掙脫不了。「好讓我快點高潮?你等不及想趕我走。」

  築雅抬頭看他,情緒如洶湧的風暴,慾望、氣憤,與未曾消退的恐懼交織,她不由自主地發抖。

  她的另一手也被按住,他牢牢固定住她,在她身上為所欲為。

  接下來幾個鐘頭,慾望、性、疲憊融成一片混沌,但一些片刻卻如水晶般透徹。第三次高潮後,她掙扎著想躲開。她累慘了,身體受到過度刺激,再也受不了。「走開。」她煩躁地說,他想拉她回去,她拍開他的手,他大笑。

  他真的笑了。

  她抬頭望著他嘴唇的弧線和閃現的白牙,她知道會再次感受到胃部肌肉糾結、五內翻騰的感覺。她瞬間又跌回渴望的深淵,那道由他挖掘出來的深淵。從來沒有男人關注她的需求甚過自己的享受,也從沒有男人像他這樣,帶著悠緩愛撫與火熱親吻在她身上徘徊。對她而言,高潮這玩意,和男人在一起時都是裝出來的,只有獨處時她才能給自己享受。其實部分算是她自己的選擇,因為如果被自身的反應所干擾,她就無法專心給男人帶來最大的快感。

  她平常做的事情現在由他加諸她身上,他取代了她的角色,專注挑逗她,給予她那麼大的愉悅與滿足,她幾乎有些醉了。每次他快要高潮時都會暫時後退停止,過度壓抑的結果開始表現出來。他的頭髮汗濕,臉上的表情強硬而極度專心;他的眼中閃耀著加此熾烈的決心,她的肌膚早該在他的眼神下變成焦土。

  他沒有吻她的嘴。他吻遍她全身上下,就是不吻她的嘴,匆然間她好想要一個吻,勝過他之前對她做過的一切。她衝動地伸手摸他的臉,她的指尖輕撫過他下顎有力的線條,感覺到刺黥的鬍渣以及肌膚的溫度。他疑惑地略挑起濃眉,彷彿這個舉動令他不解。渴望佔了上風,築雅抬起上身將嘴唇貼上他的。

  在凝結的片刻中,她感覺他石頭般文風不動,好像在強迫自己不要退開,她的胸口中有個東西揪了一下,等著他拒絕她的吻。

  但他沒有躲開,她小心翼翼地偏頭加深兩人的接觸。他的唇柔軟溫暖;他溫熱的氣息盈滿她、呼喚她,她原本已經饜足了,此刻卻又重燃需求。他沒有張嘴讓她進去,她好想要,但不敢要求更多。她鼓起勇氣用舌尖輕探那柔軟的唇。

  他忽然回吻她,從她手中奪過主控權,將她按在床墊上,沉重的身體覆住她。他吻她的感覺,彷彿心中原始的野獸掙脫了枷鎖,想將她吞下肚去,他的嘴飢渴、熱切地索求。他的舌頭與她共舞,迫使她做出更多回應。她依附著他,手腳纏著他,跌入她挑起的風暴中。

  又過了片刻,她倦怠昏沉地躺著,這才想起不知道他的名字。她覺得內心深處不讓任何人碰喝的地方受了傷。他大字形躺在旁邊,剛才熱烈的吻為她帶來勇氣,她伸出一隻手放在他胸膛上。指尖感受到他又快又猛的心跳,她將整個手掌平貼在上面,彷彿這麼做可以讓她連上那生命的節奏。「你叫什麼名字?」她的聲音溫柔惺忪。

  他沉默了一陣,彷彿在評估她為何想知道,接著平靜地回絕。「你不需要知道。」

  她默默收回放在他胸前的手,翻身側躺蜷成一團。她想跳起來跨到他身上,逗弄他、糾纏他,從他嘴裡拐出答案。但她多年來養成了習慣,絕不糾纏,永遠順從,這樣的作為——或該說沒有作為!深植已久,她沒辦法追問。但他的不信任讓她心寒。也許她以為兩人之間形成了某種奇妙的牽絆,但顯然他不這麼想。他是殺手,就這麼簡單,而他能保住頂尖高手的位置,靠的就是絕不信任任何人。

  過了不久,他抬頭看看時鐘,築雅也跟著抬頭。幾乎過了四個鐘頭。

  「現在可以了。」他的聲音沙啞低沉,他移到她身上,將她的雙膝敞開,在她身上、體內就緒。他的肌肉繃緊,壓抑的叫聲在喉間和胸口翻騰。他在發抖,彷彿終於能解除自製的快感太過強烈,近乎痛楚。

  在他入侵的威力下,她屏住呼吸。因為他之前的種種作為,她的私處腫脹,而且不只一處酸痛,但她不想結束。「我們還有一個鐘頭。」她聽見自己說,那略帶哀求的語氣讓她心裡一抽。

  冷笑的表情讓他的眼神變得剛硬。「沙瑞斐不會等到滿五個小時。」他回答的同時,開始深長的挺進。彷彿水壩崩塌,壓抑已久的力量瞬間湧出。她只能攀著他,硬撐度過風暴,讓他盡情在她身上尋歡,一如他之前為她所做的——她再次詫異發現,她竟然做出她以為不可能的反應。他全身一僵,即將抵達高峰,以強有力的節奏在她身上猛衝,喉嚨竄出嘶吼。她雙腿鎖緊他,身體往上拱,在快感中發出的激越叫喊劃破空氣,他高潮之後,她也緊跟著攀越頂點。

  他們的身體平靜下來,他抽出之後立刻離開。「介意讓我洗個澡嗎?」他邊問邊往浴室走去。

  築雅找回聲音,低聲說:「請便。」她說了也是白說,因為他已經關上浴室門了。她躺在糾結的床單之間,知道該起來,卻力不從心。她的身體沉重綿軟,眼皮一直往下掉。散亂的思緒形成又消失。一切都變了,但她說不出個所以然。可以肯定,她和瑞斐的開系結束了,她需要思考,想出該怎麼辦。她知道她想怎麼做了,這個想法太新鮮、太陌生,她幾乎無法接受。

  不到十分鐘,他從浴室出來,頭髮濕濡,皮膚帶著肥皂香。他默不作聲地穿衣,表情冷靜疏遠,彷彿在想事情。她看著他,汲取他全身每一寸,靜待他看向她。過去幾個鐘頭,他們分享的一切是如此濃烈,她幾乎想不起來以前的光景,一條分界線清楚劃開,之前的一切全是一片灰,之後的一切儘是繽紛燦爛。

  她等著,但他依然沉默。她等著,確信他穿好衣服一定會看著她說……說什麼呢?她不知道想聽見他說什麼,只是痛楚再次充溢胸口,幾乎讓她窒息。她再也無法繼續和瑞斐在一起。她想要更多,想變得更有價值,想……天啊,她想要這個男人,如此劇烈地渴望,她幾乎無法理解那有多廣、有多深。

  他一言不發地轉向門口,她焦急地跳起來,抓著床單遮住胸口。他不能像瑞斐那樣離開彷彿她無關緊要,彷彿她什麼也不是。

  「待我走。」她脫口而出,逼回燒燙眼眶的屈辱淚水。

  他握著門把停了一下,終於回頭看她,隱隱皺著眉頭。「為什麼?」他帶著疏離的困惑問道,像是不懂她怎麼會說出這麼莫名其妙的話。「一次就夠了。」接著他開門出去,築雅呆坐在床上沒動。他的一舉一動都寂靜無聲,她甚至沒聽到大門開關的聲音,但她感覺到他不在了,準確察覺到他離開的那一刻。

  深邃死寂的靜默包圍著她。她明白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卻無力動手。她只能坐在那兒,幾乎沒有呼吸,思考著她的人生怎麼忽然散成碎片。她在許多方面都被惡搞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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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8 02:10:12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殺手離開沙瑞斐的閣樓後,並沒有搭電梯下樓。他無聲地大步走向樓梯間,往下走了四層樓。他從口袋拿出鑰匙打開豪華公寓的門,這問公寓他短期承租兩個月。雖然他行蹤不定,總還是要有住的地方,而且他喜歡住得舒服。必要時,他可以長期忍受不舒適的環境,但現在不是那種不得已的時候。此外,住在沙瑞斐的眼皮下,他覺得很有意思。

  寂靜如舒服的毯子般將他包圍。只有獨處時他才會放鬆——至少對他而言算放鬆的程度。所有房間都是空的,不是因為他買不起傢俱,而是因為他喜歡空曠寬敞。他有睡覺和坐下的地方。他有電視和一台電腦。廚房裡的東西夠他應付日常所需。除了這些,他不需要其他東西。

  等要搬走的時候,他會用清潔劑將所有東西擦拭一遍,徹底清除所有指紋,然後把傢俱捐給慈善團體。最後他會請專業清潔公司來個徹底打掃,結束之後,他曾經住過的痕跡將全然湮滅。

  他會帶走一些衣物,但他通常只穿幾次就捐出去,就像傢俱一樣。萬一衣服脫落的線逃過他的眼睛,也閃過清潔人員的注意,剛好碰上個眼尖的鑒識人員,不巧又遇到運氣絕佳的調查人員將矛頭都指向他、他的衣櫥裡也沒有與那條線頭相符的衣物。

  電腦是他唯一的死穴,但每次工作前的調查工作不能少,沒有電腦就做不來。於是他盡力將風險降到最低,定期清空並更換硬碟。為了做到滴水不漏,他還會將舊硬碟銷毀。這些安全措施很花時間,但這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從無怨言,一向執行不誤。

  他的行李很輕便,移動速度很快。他對任何東西都沒有眷戀,所以能毫無牽掛地拋開一切。至於人……也跟他的日常用品一樣,只是暫時來往。雖然他對一些人有淡淡的好感。但沒有人能引起任何強烈的情緒。他甚至不會生氣,因為他認為生氣只是浪費時間。倘若問題不大,他會乾脆掉頭走開;如果需要處理,他會鎮定迅速地解決,絕不浪費時間擔心後續發展。

  對於殺手的身份,他既不煩惱,也不樂在其中,那只是他的工作。殺手十分瞭解自己,也接受自己的本性。他沒有一般人的感受,他的情感微弱而疏離。正因為如此,他的頭腦從不受任何事物左右。他銳利聰敏,體能強壯敏捷,擁有超凡的手眼協調,那是真正一流殺手必備的條件。

  雖然他沒有標準——因為標準好像暗示某種道德導引機制——但他的確有規矩。第一條:絕不動警察。無論在任何狀況下都絕對不可以。倘若他傷害警方的人,狂怒的治安體系會即刻全面動員。他也不接涉及情感的工作,因為這種工作不但難處理,而且通常利潤不高。他主要下手的對象脫離不了三大類型:地下世界的罪犯,商業間諜,政客。警方不在乎罪犯的死活,商業間諜遇害通常不會張揚,而且他不接國內的政治工作。這些規矩讓他的人生盡可能地有條有理、遠離麻煩。

  他走進臥房脫掉衣服,扔進衣物間的洗衣籃中。他裸身走進浴室,小心撕下膚色的乳膠假耳垂。他奉行謹慎至上的理論,經常小幅度易容。這年頭到處都有監視攝影機,都是可惡的恐怖份子害的。他一定會事先做好調查,找出最可能有人監視的點,隨時提防被拍到,小心調整角度。

  他不必在築雅那裡洗澡,回來再洗就行了,可是她雖然在人前裝笨,其實很精明。若沒十萬火急的大事,很少有人會在床上玩了四個鐘頭後不洗澡就出門,除非確定附近就有地方可以清洗,例如同一棟樓裡的某間公寓。她也許不會想到那麼遠,但他不想冒險。絕不能小看能將沙瑞斐蒙在鼓裡的厲害角色。

  這個下午相當……滿足。非常滿足。他不但打探到許多關於沙瑞斐的事,也將自制力逼到最大極限,並從中得到不少快感。他想知道沙瑞斐有多需要他,答案相當明顯:極為需要——甚至不惜分享他的女人,這大大違背了他那一行的基本規矩、他的地位和自尊。沙瑞斐這種老大級的人物,只有玩膩了才會將女人拱手讓人,殺手肯定他對築雅還沒有膩。

  他的上一份工作,目標是一名掌握大筆毒品走私生意的墨西哥毒梟。殺手因而開始起疑。沙瑞斐是大盤商,但他的事業屬於毒品鏈的末端。毒販經常彼此暗算,可是經銷商做掉供應商,未免有點……怪。其中一定有鬼,他這種頂尖高手說不定能乘機大撈一票。

  殺手審慎地從各個角度考量過種種可能,最後定下這個找出答案的方法。假如沙瑞斐答應了,代表他很快會急需殺手的服務,而殺手則可以坐地起價。倘若他不答應,那也沒什麼大不了,雖然殺手必須守住從此不接沙瑞斐工作的威脅,但他反正不缺工作。事實上,太多人想雇他去殺人。他在經濟上不會有所損失,而且假使沙瑞斐答應了,他還能得到一份不錯的額外紅利:築雅。

  雖然天性孤僻,但他不是和尚。他喜歡女人也喜歡性,只不過在他眼中,這兩樣也像舒適的生活一樣,必要的時候沒有也行。通常他不會打別人女人的主意,因為說不定會惹得一身腥,他不想被盯上。但自從第一次見到築雅,他就覺得她很有意思。

  不是因為她的外表。他沒有特別偏好的類型,但從不欣賞那種瘦巴巴、過分性感、髮型誇張的蠢貨。然而他一開始就強烈地受她吸引。他原本以為是荷爾蒙的作用遮蔽了性格缺陷,讓他願意多看她一眼,仔細一看之後,他立刻明白,儘管她外表可笑、行為愚蠢,但她一點也不笨。

  她會露餡並不是因為做錯了什麼,真的。他不得不承認,她的演技完美無瑕。是因為他本身的高度警覺才看穿的。他擁有高超的觀察力,一方面是天賦,一方面也來自練習,那種掠食動物的本能讓他能精準看出微妙的表情和肢體變化。他說不上來是什麼點醒了他,但他瞬間看出那頭誇張的髮型下有顆敏銳的頭腦,她將沙瑞斐玩弄於指掌之間。

  發現這件事,更讓他佩服她的演技,不是在欺,他確定沙瑞斐的每一分鐘都沒白花,他肯定有得到最好的服務,但她絕對在冒險。只要沙瑞斐對她起了一點疑心,就會派人做掉她,而且眼睛不會眨一下。

  殺手向來尊敬逆境求生的人,築雅正是如此。他發現能有辦法擁有她,立刻毫不遲疑地抓住這機會。

  她起初的反應讓他有些意外。她這種女人以容貌和身體為本錢,通常會將性看做一種工具,從沙瑞斐那種男人身上盡量刮下油水。一開始他以為她是為了迎合沙瑞斐的自尊而假裝抗拒,後來才看清她真的很害怕,他本來想在心裡聳聳肩,就這樣算了。反正從沙瑞斐的反應,他已經看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她逃到陽台上時他已經準備要走了,但一股不尋常的衝動催促他追上去。她滿臉驚恐,彷彿不惜跳樓,他不希望發生那種慘劇。走出陽台的舉動很冒險——調查局的人一定在全天候監視沙瑞斐——但非常值得。一碰到她的手臂,他瞬間有一種幾乎像觸電的感覺,火熱刺痛,不到幾秒鐘她就開始回應——雖然還是很害怕,但她同樣強烈地感受到強大的化學作用。

  他喜歡在床上慢慢來,但今天的狀況很不尋常。築雅不再害怕之後,變得熱情無比,幾乎燙傷他。從她強烈的反應,他看出她渴望關注已久,想被看見真正的面貌,需要被愛撫,而不是由她愛撫別人。沙瑞斐一定不是個好情人,自私又懶惰,才會讓女人這麼飢渴。

  雖然這個下午很愉悅,但殺手不打算重溫。如他所說,一次就夠了。現在他要銷聲匿跡,等沙瑞斐再次聯繫,專心讓醞釀中的局勢帶給他財富上的利益。

  四十分鐘後,一個佝僂的老先生踏著微跛的腳步走出大樓。他拄著枴杖走到街邊,等門房替他招計程車。

  在高樓上,蔣浩維與高瑞克留意到老先生離開,但他們經常看到他出入,而且粗略調查之後,發現他是大樓裡一間公寓的房客,於是他們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別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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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8 02:10:26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那個混蛋說得對,瑞斐會提早回來。

  築雅強迫自己下床,她的雙腿沉重無比,幾乎無法行走,內心也一片癱軟。她晃了一下,連忙扶著床穩住,她的牙齒在打顫,從骨子裡冒出一陣惡寒。她的血管結冰,寒意滲入細胞,由內而外的冰冷將她全身凍僵。

  她從沒這麼冷過,但她不准自己躲回被窩。她得想辦法預防災難發生,但心中唯一的主意卻幾乎不可能實現。她艱辛萬分地整理好床單和枕頭,蹣跚走進廚房拿了一罐空氣清新噴霧,將所有寢具噴過一遍後重新鋪好,將蠶絲被擺回原位,接著將裝飾用的靠枕照平常的樣子擺好,再把整個房間及浴室都用清新噴霧噴一遞。也許是錯覺,但她總覺得有他的味道。

  她怎麼會這麼冷?空氣像冰一樣冷,但她沒時間停下來調整空調。將清新噴霧放回廚房後,她撿起四散的衣物回到浴室,像平時那樣隨便扔在地上。然後她打開蓮蓬頭,將水溫調 ‥到她能忍受的最高溫,快速抹上肥皂,洗去氣味與黏膩。至少熱水帶給她一點溫暖。

  快想!她得快點想清楚。

  但她做不到。怒火如濃稠的瀝青般冒著泡,她的腦海箱。罩在一片冰冷黑暗中。她怎麼會笨成那樣?她鄙視自己。她明知道天長地久都是假話,但是和一個懂得使用老二的男人在一起不過幾個鐘頭,她竟然哀求他帶她走。不,不只是「一個男人」,而是一個視殺人如一般人刷牙那樣稀鬆平常的男人。

  自我厭惡充塞胸口,她覺得快要窒息了。她到底在想什麼?只因為他在床上的動作緩慢輕柔,每次都讓她高潮,就以為他愛上她了?拜託,他只是技巧不同罷了。骨子裡他和別的男人沒兩樣,完事之後就翻臉不認人。

  羞辱感如飢餓的野獸狂噬著她。為什麼她不能單純享受性,不讓情感介入?她活像又回到十五歲,那個天真癡傻的女孩,一心認定男人能讓她的世界變得完美無缺,結果一切卻每況愈下。

  那是她第一次為了男人當傻瓜,最後落得孤伶伶地懷著孩子——後來孩子也沒了。至少當時還年輕,不能怪她那麼傻。現在不一樣。這次不一樣。

  她沖洗乾淨後走出淋浴問,強忍著幾乎作嘔的厭惡,逼迫自己拿起殺手用過的毛巾擦乾身體。瑞斐對小地方很仔細,太多用過的毛巾會讓他起疑,搞不好會要命。

  冷氣的強風吹在未乾的肌膚上,凍得她直發抖,她用同一條毛巾擦頭髮,但毛巾已經太濕,根本沒什麼用處。她扔開毛巾,抓起吊在掛勾上的厚浴袍裹住身體,走到大理石梳妝台前拿起梳子梳順頭髮。

  她才不要哭。哭哭啼啼一點用也沒有。她拚命忍住眼淚,只差沒有摑自己兩巴掌。

  但淚水又回來了。她站在那兒,看著鏡子裡的女人,兩行清淚緩緩滑下臉頰,她有種恍惚的感覺,像在看著另一個人,一個消失多年的人。她臉色蒼白,眼神空洞。沒有化妝的臉,一頭往後梳的長髮,那是當年那個女孩,她的寶寶死掉了,她所有的夢想隨之而逝。

  築雅逃出浴室,痛苦梗在喉間。她該吹乾頭髮化好妝,努力讓自己顯得漂亮、性感,但她做不到。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太久,因此再也做不到了——不。

  乘著一股動力,她走進了客廳,但腳步忽然停住,她垂下頭,彷彿彈簧壞掉的玩具。現在呢?她該做什麼?她能做些什麼?

  她好冷。快凍死人的酷寒穿透她、包圍她,讓她全身發抖、牙齒打顫。雖然地上鋪著地毯,她的裸足卻冰冷無血色,襯著黯淡蒼白的膚色,紫紅指甲油更顯刺眼。她討厭這個顏色的指甲油,討厭他將她的腳放在他肩頭時,指甲油的樣子——

  她從胸口發出痛苦瘖啞的嘶吼,將回憶趕開,搖搖晃晃走向落地窗,踏上陽台,走入陽光的溫暖。

  她幾乎沒察覺腳下石磚地的熱度。除了溫暖,陽台也帶來她不想要、及無法承受的回憶。她刻意不看剛才站過的地方,沉坐在地板上,背靠著牆。明亮的陽光將牆磚曬得暖烘烘,舒適的溫暖滲進肌膚。她鬆了口氣,哽咽著立起雙膝靠在胸前,將浴袍拉緊包住全身,身體彎向前,額頭靠在膝蓋上。

  梗住的哭聲爆發出來,她無法理解那樣深沉的絕望,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她到底怎麼了?她從不會像這樣輕言放棄,她一定會用盡手段鑽營,尋找可利用的優勢。她得振作起來,加把勁色誘瑞斐——

  不!這個字從她的潛意識裡冒出來,撼動全身。那樣狂亂的本能反應令她震驚:她從不允許自己對任何人有這麼深的感情。緊接著,她打定了主意,深深覺得這樣做才對。她和瑞斐玩完了。他隨便將她賞給別人,好像對他而言她無足輕重——不,好像她這個人根本無足輕重。

  她恨他,更甚於恨她自己。她將自己完全交給他,不管他想怎樣,她都忍氣吞聲,強顏歡笑,順著他的意思,結果呢?他的態度跟對待妓女沒兩樣。強烈的原始復仇意念讓她全身輕顫,她想傷害他,想見到他的血,想打他、咬他、用指甲抓他。

  她知道不可能。他的手下會當場做掉她,不然也會將她拖開,等有空再修理她一頓。承認自己拿他毫無辦法,竟然這麼痛苦。

  她腦中極度理性的部分命令她振作起來,解決眼前的難題,但她無法驅除翻湧的情緒。種種情緒彷彿巨浪,不斷拍擊她的保護牆,她第三次潰堤。

  一定要讓瑞斐付出代價。她不知道該怎麼做,但她一定會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他帶她一腳踩進爛泥裡,要是輕易讓他脫身,她會活不下去。不管人生將她逼到如何不堪的境地,她至少能安慰自己沒有淪落風塵。她自認是瑞斐的情婦而不是娼妓,雖然差別很小,但在她心中這小小的差別非常重要。

  她再也不能用那種想法來安慰自己了。對他而言,她不過是件東西,可以用來換取別人的服務,鏡子反射出的不過是他眼中的模樣。因為猛烈的啜泣,她全身顫抖、喉嚨繃得太緊,她開始作嘔,但胃裡太空,反覆抽搐了幾下都只是乾嘔。

  終於,她聽見他進門,關門的聲音比平常響,彷彿想強調他不後悔。他想要保住殺手的服務,勝過想要她,而且——

  酸楚的念頭猛然打住,突如其來的領悟,讓她的頭腦一時問完全動不了。他想保住殺手的服務……他還想殺其他人,而且很急,以至於他強嚥下自尊,將情婦賞給!借給別的男人。雖然他表現得不痛不癢,但說不定對她的重視遠不只如此,也許這就是她能利用的優勢。

  她的腦子感覺像被麥芽糖糊在一起;她還來不及釐清思緒,瑞斐踏過敞開的落地窗走上陽台,發現她在外面。「你在外頭做什麼?」

  他的語氣如此平常,那股濃稠如地獄岩漿的怒火在她心中再次翻騰,她不得不緊抓住浴袍的縐褶強忍住衝動,不然一定會衝上去用指甲挖他的眼珠。她用力吸口氣,強迫自己控制住,強迫自己思考。她非得做點什麼、說些什麼。

  她抬起頭,他往後一抽,因為驚愕而雙眼圓睜。築雅很明白她的模樣,雙眼紅腫、哭花了臉。她向來只讓瑞斐看到最完美的一面,但這次她不在乎自己是什麼樣子。

  又一陣靈光乍現,比上次更驚人,她瞬間明白該做什麼、該說什麼。這個計劃大得驚人,倘若有絲毫猶豫,她鐵定會裹足不前。瑞斐一定要付出代價,她清楚知道該怎麼給他一個教訓。

  她顫抖著深吸一口氣,環抱住自己。「對不起。」她哽咽著說,對這個混蛋道歉簡直要她的命,淚水再次流下臉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對我膩、膩了——」她泣不成聲,將臉埋在雙手問,肩膀隨著抽噎而起伏。

  她聽見他的鞋子踩在地磚上的聲音,他過來了。接著他猶豫了一下,彷彿不知道該怎麼辦,也可能他明知道該怎麼辦,但不想去做。終於,他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築雅……」他開口。

  築雅甩開他的手,甚至連這麼平常的接觸她都無法忍受。「不,不要。」她粗嗄地說,用袖子抹抹臉。「我不要你可憐我。」她剛將淚痕抹去,新的淚水又落下。「我知道你不愛我,」她低聲說:「但我、我還以為有可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我現在總該明白了,對吧?」她的嘴唇與下巴顫抖,視線投向遠方,儘管大部分的景色都被牆擋住了。她不敢直視他,害怕會被他從眼神中看出極度的憎恨。感謝老天,可惡的眼淚怎麼都停不住,即使她得費心讓瑞斐相信她是為他哭泣,而不是為了——

  不。她才不是為了那個該死的殺手哭。她不知道為何而哭,但絕不是為了他。也許她瘋了。但不管是不是瘋了,她一定要使出渾身解數演好這場戲。她算準了瑞斐是個自大狂,一旦以為她真心愛他,他一定會得意得要命,願意相信她說的連篇鬼話。

  他在她身邊蹲下,黑色雙眼端詳她的臉。築雅頑固地望著前方,再次抹去淚水。今天發生的事她也許無力控制,但她絕對能把沙瑞斐要得團團轉,拚了命也要做到。

  「他傷害你了?」瑞斐終於發問,他的聲音很平靜,語氣很致命,而且隱約帶著某種她不曾從他那裡聽到的東西。

  她沒有浪費時間分析,只是隨著直覺走。「他沒有碰我。我很難過,所以他——他說不值得為我費事,然後就走了。」她短短苦笑一聲。「我猜你大概得給他十萬元了。對不起。」瑞斐是拉丁裔;萬一發現殺手和她發生過關係,她在他眼中的地位會立刻下降,也許會低到不想留著她。她還沒打算要走,還不到時候,所以一定要讓他以為什麼都沒發生。

  「他沒有碰你?」瑞斐的語氣只剩單純的詫異。

  「你們兩個倒是有志一同,對吧?他也不要我。」她本來不打算說那句話,那樣的苦澀太尖刻,但話自行冒了出來。她懊惱讓他看見真實感受,就算只是一瞥,就算真切的情緒會讓這番話更夠力。

  一次就夠了。

  哼,去他的,對她而言一次已經太多了。她現在看穿他的意圖了:他在跟瑞斐玩遊戲,他的手法太高超,瑞斐甚至全然不知道已置身其中。這是一場性愛權力鬥爭,殺手贏了,給予她過量的快感,以至於她失去理智,竟然開口求他帶她走。激情讓她變笨了,而且頭腦到現在還沒恢復正常,不然她早該止住這愚蠢的淚水。

  痛苦再次橫掃而過,依舊鮮明強大,她將臉埋在立起的膝頭痛哭。

  瑞斐在她身邊逗留,彷彿無法決定該怎麼做。他從沒料過他們的關係會出現這種轉折,築雅一向是個聽話、愉快、淺薄的花瓶。他從沒看過她傷心,連她心煩的樣子都沒看過。她敢打賭,他一定以為她滿腦子只有逛街、做頭髮、修指甲,此外的一切都不在乎,話說回來,她費了好大的功夫讓他這麼想。

  他終於開口說:「我去幫你倒杯水。」然後就進去了。

  水!他以為喝了水她的心情就會變好?她是心裡難過,不是口渴。不過這個舉動很特別,因為瑞斐從不動手幫人拿東西,永遠只有別人服侍他的分。

  他去了太久,不可能單純為了倒水,她知道他一定徹底檢查過閣樓,尋找她說謊的證據。她在心中把之前所做的事情跑過一遍,自問是否有任何遺漏。

  他回到陽台上,重新在她身邊蹲下。「來,」他說。「喝點水。」

  眼淚稍微止住了,現在應該可以開口說話,於是築雅抬起頭擦擦眼淚,接過杯子乖乖喝了一口。「我去打包。」她可憐兮兮地說,嗚咽得太嚴重,幾乎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可是我沒有地、地方可去。我會開始找房子,可不可以讓我多留、留兩天?」

  「你不必走。」他再次按住她的肩膀。「我不要你走。」

  「你不要我了。」她搖著頭說,終於敢正眼看他,至少是往他的方向看;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他只是一個難以辨認的形影。她的聲音發抖。但她用力嚥了一下,勉強繼續說下去。「你把我送,送給他。你大可以直接叫我走,不用那樣。也許我早該看出來你對我膩了,我大概是太盼望有一天你會愛上我,所以——」她搖頭打斷自己的話。「算了。」

  「我不要你走。」瑞斐堅持。「我絕不會——聽我說,他知道我不得不答應。」他環顧四周,彷彿評估在這裡說話有多容易被竊聽,接著他焦躁地說:「進去吧,我們不能在這裡說話。」

  築雅任他拉起來扶進屋裡,他的手佔有地摟著她的腰。勝利的喜悅奔流,推開淚水,至少現在她不哭了。成功了!她贏得足夠的時間,可將計劃付諸實行。她只要再忍一下,在他面前隱藏真實感受,反正她精於此道,不會太辛苦。

  瑞斐會付出代價,很高昂的代價。

  「你有什麼看法?」蔣浩維驚愕不解,碟型收音麥克風剛接收到的對話讓他傻眼。音質不是很好,因為風太大、距離太遠,加上其他因素,但電腦程式能過濾掉大部分的雜訊。

  「如果那個神秘人有那麼重要,甚至讓沙瑞斐不惜分享他的女人,」高探員說。「那麼我們勢必得查出他的身份。他離開大樓了嗎?」

  「就算離開了我們也沒看到。不過,話說回來,我們也沒看到他進去。從來沒看過他出入。」

  「那麼,他要不是鑽地道,就是經過偽裝。」

  「我不完全排除地道的可能性。」蔣探員無奈地說。紐約市地底有太多廢棄通道,雖然根據他們手上的街道藍圖,這一帶應該沒有地道,但並不表示實際上沒有。這也要查查看,但他會先假設神秘人做了偽裝。他會重看一遍所有監視錄影檔案,將離開大樓的每個人與陽台上約男子做比對。「我不懂,很顯然是沙瑞斐將她賞給那個男人,既然如此,她何必要騙沙瑞斐,隱瞞和他發生過關係?」

  「天知道?」高探員歎氣。沮喪地揉揉頭。「本來以為可以利用這件事要脅她合作,這下沒指望了,就算沙瑞斐發現他們幹的好事又怎樣?他事先答應了。真見鬼的該死。」

  他們喪氣地一起盯著螢幕,上面顯示出他們目前的進展: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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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8 02:10:40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沙瑞斐靜靜推開築雅的臥房門,雖然他經常派人來搜查,確認她沒有暗中搞鬼,但他本人很少進來。她把房間裝潢得太花俏繁複,讓人有些倒胃口,通常他不願想起他的情婦品味這麼差。可是今晚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裝飾過頭的房間竟然還不討厭,他反而有些感動。她的臥房像個小女孩的房間,溺愛的母親放任她隨意裝潢,那樣的繁雜幾乎有種天真的味道。

  她睡著了,背對門側躺,身體緊緊縮成一團靠在床緣。她似乎比平常更嬌小,幾乎快消失了。走道的燈光撒在她略帶異國風情的顴骨上,糾纏著濃密厚重的鬈發。她哭到筋疲力盡,即便在昏暗中,他依然看得出來她的眼睛有多腫。

  他從不懷疑自己,只有傻瓜和娘們才會那樣,那些人要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是沒種去做他們想做的事。但多年來——數十年來——第一次,他陷入猶疑不定。

  他五內翻騰,同時感到慌亂、憤怒、困惑。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而且對象是那個築雅?

  他在床邊的椅子坐下,陰沉地看著她。她和他在一起兩年了,時間比任何女人都久,只因為她乖巧、不煩人,他才一直留著她。他沒時間也沒耐性去安撫女人的牢騷、不滿、要求,和築雅在一起完全不費力,她脾氣溫和,有點笨,除了逛街打扮之外什麼都漫不經心。她從不會小題大作,不會亂使性子,也不會要求昂貴的禮物或他寶貴的時間。他從不為她費心,她只是乖乖守在一旁,笑臉迎人、不吵不鬧,隨時滿足他的性需求。

  如果要他想個原因,他會說只是為了性才留她在身邊。他當然不想讓那個混蛋享用她,他算哪根蔥,憑什麼打他女人的主意,但他的選擇很有限,而且全都不是好選擇。雖然他出於自尊很想拒絕,但一拒絕,他就會失去殺手寶貴的服務——時機成熟時,他會非常需要他效勞。殺手也可能會記恨;儘管沙瑞斐天不怕、地不怕,但他很□明,知道有些人還是少惹為妙——殺手就是其中之一。

  於是他嚥下自尊和脾氣,勉為其難地答應,可是他非常不高興。為了這件事,他整個下午都很火大,不停想像著他的女人脫光衣服和別的男人在一起,該死,他甚至察覺自己在想那個混蛋的老二會不會比他大。他根本不用擔心那種無聊的事,所以那擾人的小小懷疑更讓他惱怒。他有錢有勢,對築雅那種女人來說,這些才最重要。

  他答應讓殺手借用她時,雖然她的眼神很震驚,但他不認為她真的有多在乎。畢竟她是靠性討生活的。有什麼大不了,對吧?

  他隱約期待回家時會看到她像平常一樣柔順,靜靜在修指甲或看那些她愛死了的討厭購物頻道。但他發現她在陽台上蜷成一團,痛哭不已,他感覺像肚子上挨了一拳。她的模樣也讓他嚇一跳:一頭濕髮往後梳,沒有化妝,哭腫了雙眼。她的臉色憔悴蒼白。彷彿鮑受驚嚇,而她的眼神滿是——心碎。他只想得出這個形容詞。她一臉心碎的模樣。

  一開始他以為她受傷了,以為那個混蛋是靠打女人得到高潮的變態,而又一次,瑞斐大吃一驚,這次是出乎他自己意料的感受:他被純粹的憤怒淹沒,那混蛋膽敢動他的人,讓單純無害的築雅受傷了。不管現在或以後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他一定會揪出殺手加以處死。

  事情卻不是那樣。她傷心欲絕竟是因為這樣的安排證明了他,沙瑞斐,不愛她,而且永遠不會,於是她放棄了希望。他在心中手忙腳亂地把種種跡象拼湊在一起,再次挨上猛烈的一擊。

  這一擊將他打倒在地,爬不起來。築雅愛他。

  瑞斐還是不太能接受。他們的交易不牽涉愛情。但她正打算要離開他,全因為明白了他不愛她,也不再奢望他有一天會愛上她。殺手根本沒有碰她。雖然很難相信,但她沒必要說謊,因為那是他的安排,經過他的同意。沒有必要瞞著他,沒什麼要遮遮掩掩的。他天性多疑,於是將閣樓檢查了一遍。所有床鋪都沒有使用過的跡象。築雅剛洗完澡出來,浴室還濕濕的,她之前穿的衣服像平常一樣隨意亂扔在地上,只有一條毛巾有用過,同樣被隨手亂扔。他不得不相信她說的是實話。

  他覺得被耍了,因為她不是他意料中的模樣,也不是他漸漸習慣的性情。她和他在一起不是為了享受、金錢、庇護,或為了其他這種女人和男人交往的理由。她和他在一起是因為愛他。他覺得迷惑、憤怒,而且——媽的——很爽。他不想覺得很爽,他想要一切回到從前、他不想在意她的愛,卻不由自主。

  就算她搬出去應該也無關痛癢,他輕易就能找人取代她。女人一向會主動黏上來,他根本不用傷腦筋。他知道,他清楚得很,但一想到會失去她,他就慌了手腳。他,高高在上的沙瑞斐,竟然會為一個女人煩心!光是這樣就快讓他笑死了。還不只這樣,他竟然不想失去她。他不想要別的女人。他想要築雅。他想給她華服美鞋,想給她錢,讓她去買她喜歡的傻玩意兒。他想要她愛他。那才是最荒謬的,他怎麼會在乎她愛不愛他,或有沒有人愛他?

  坐在昏暗的房問裡,他緩緩開始想,或許他也愛上她了。雖然不可能,但他要怎麼解釋這份慌亂、困惑、心痛?他從小不曾愛過任何人或東西,生長在洛杉磯最危險的地帶,他學會一條道理:你所重視的一切會成為敵人對付你的武器。他得趁早斷了這個念頭。

  但這種感覺讓他暈陶陶、心跳加速、胃部翻騰,有生以來第一次,他明白了為什麼陷入愛河的人會做蠢事。這種幸福混雜著書怕的感覺,彷彿從靜脈注射神秘的毒品,讓他立刻上癮、無法自拔。

  築雅動了一下,他的視線投向床鋪。看著她翻過身,再次曲起雙腿蜷成一團,彷彿連在睡夢中也得保護自己,縮得小小的、不礙著他人。他的胸口湧出溫柔的心疼。她需要他,他想著,有他為她抵擋世間險惡,她才能覺得安全。像她這種天真愚昧、容易上當的人,若是落得無依無靠,一定會受盡欺凌。

  她可能沒有睡得很熟,不然就是他濃烈的凝視喚醒了她。她睜開雙眼,一時似乎沒有發現他坐在陰影裡。接著她察覺門開著,於是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看見他,她低低「喔」了一聲,因為哭得太厲害,聲音依然疲憊沙啞。

  瑞斐忽然想做一件不曾為任何人做過的事:他想安慰她。他想脫掉衣服鑽進被窩裡,緊緊抱著她,低聲安撫,只要能抹去那樣淒涼心碎的眼神,要說什麼都可以。但他臨陣退縮了,因為不確定她會不會接受,他從來沒有過這種心情。今天他的自尊已經受了太多打擊,不想冒險被她拒絕。明天也許可以試試運氣。

  「我只是來看看你。」他低沉地說,盡力裝出平淡的口吻,好像他時常這樣做似地。

  「我很好。」

  她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好,彷彿所有精神都被抽走,彷彿從此再也不會微笑。

  胸中一陣緊縮,讓他難以開口說話。他舔舔嘴唇,緊張地嚥了一下。都是他害的。他傷她太深,摧毀了她孩子氣的樂天。他一定會補償她的,他下定強烈的決心。他一定會想辦法說服她留下來。他會讓她永遠找不到另一處棲身之地,強迫她不得不留下。他不擇手段,總之要成功。

  如果時光回到今天早上,不到十二個鐘頭前,她一定會急著問他想要什麼,忙著伺候他,在他身邊轉來轉去,確定一切都合他的意。現在她卻只躺在那兒,甚至懶得和他說話,他們之間的隔閡彷彿有千里寬。他喪氣地想:假如她像其他女人一樣大吼大叫,那他就可以還以顏色,而不會一這樣無能為力。但築雅從不發脾氣;他甚至不知道她有沒有脾氣。

  他曾經當作笑話講給別人聽、說她的深度和培養皿差不多,現在他多希望真的是那樣。

  他取笑她、在別人面前損她,對於她一直以來單純奉獻的感情,他既不明白也不珍惜。

  如果說愛上一個人很痛苦,被愛更是萬分折磨,不知不覺間在他身上施加了關心的擔子。十二個小時前他多自由。現在他卻被情緒左右,無法掙脫,感情彷彿是鋼鐵鑄造的鎖煉。

  「你需要什麼東西嗎?」他起身時問。他不能像個白癡一樣一直坐在她床邊。

  她遲疑了幾秒鐘才回答,他的心滿懷希望躍動著,但她只說:「我睡一下就好。」他頓時明白,她是因為疲憊才沒有馬上回答,而不是出於猶豫。

  「那,明天早上見。」他彎腰吻她的臉頰。換做十二個小時前,她一定會轉過頭用嘴唇迎接,但現在她動也不動地躺著。他還沒轉過身,她已閉上雙眼。

  瑞斐剛關上門,築雅立刻睜開眼睛、全身發抖。她是個好演員,但她知道,如果他想和她上床,再好的演技也藏不住她的真實感受。她再也無法和他做那種事,她必須在他認真求歡之前逃走,因為她恐怕會失控。

  至少明天瑞斐身邊會圍著一票手下,今天早上他為了和殺手私下交談而將他們打發走,以防計謀曝光。那群貼身保鑣隨侍在側通常讓她很緊張,現在她卻慶幸他們會在場。瑞斐一定會刻意用平常的態度對她,這樣手下才不會臆測今天出了什麼事;他的自尊不容許這件事傳出去。他會按照預定行程去處理生意,天知道到區是什麼生意。如果他能飛去西岸就好了,可惜如果他要出遠門,她一定早就知道。

  他的表現……怪怪的。她預料到,知道她愛上他之後他會很爽,但沒料到他會完全失常。幫她倒水、過來看她……在黑暗中守在她房間裡,有沒有搞錯啊!他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嚇得她全身發毛。要不是這個想法太可笑,她會以為他愛上她了呢。瑞斐不愛任何人。她懷疑他可能連親生母親也不愛。

  但是,倘若他以為愛上了她,就算只是暫時的也好,總算給了她一個施力點。雖然伴隨而來的是更多限制,因為他可能會想黏著她,那可不是她所樂見的。她需要獨處的時間,這樣才能有條不紊地計劃並加以執行。

  打從和瑞斐在一起開始,她就採取各種步驟保障她的未來。他送過她許多珠寶,但她從來不敢妄想被拋棄時他會讓她帶走。她以智取勝,將每件珠寶拍照後請人複製——假貨的品質非常好,每次都要花上好幾百元美金,但這樣的投資十分值得。她利用取出真品配戴的機會,暗中掉包成仿冒品後再交還給瑞斐鎖進保險箱。瑞斐守著一堆假貨,而她一逮到機會就偷溜去銀行,將真品放進銀行保管箱,瑞斐根本不知道她有銀行保管箱。

  賣珠寶的錢能讓她過一陣好日子,但這樣還不夠。帶走珠寶他雖然會生氣,但不足以羞辱他,不能讓他感受到切膚之痛。更何況,那些珠寶是他送她的禮物,原本就是她的。她想讓他成為笑柄,讓他有苦說不出。

  沒錯,是很危險。她很清楚有多危險。但她徹底盤算過了,一旦離開大城市,她就佔了上風;瑞斐壓根兒是城市人。他這輩子都住在洛杉磯和紐約。美國鄉間對他而言很陌生,簡直和非洲沒兩樣,但她在美國中部小鎮成長,知道怎樣不引人懷疑,順利混進當地生活。她有很多地方可去,然後換個身份,重新過生活。他絕對料不到,因為他以為她很笨,沒有那種本事。話說回來,他也以為她太笨,不會偷他的錢。很快他就會見真章了。

  她動作一定要很快,而且不能停下來,每個步驟都要先想好替代方案,萬一狀況生變她才來得及反應。她該預期一定會生變,這樣一來真出了問題時就不會慌了手腳。

  她頂多只有幾個鐘頭的先機。倘若到時還無法順利離開紐約,那她就只有等死的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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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8 02:10:57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築雅睡過了頭,好不容易才拖著身子下床,彷彿身心都歷經折騰。連續四小時的翻雲覆雨,雖然理論上應該很不錯,但不管有多美妙,她不想再來一次,就算沒有隨之而來的情緒翻湧也不要。她不否認肉體的歡偷,但她喜歡身為掌控局勢的一方。她寧願在過程中頭腦清醒,等獨處時再照顧自己的滿足。看吧,只不過幾次高潮,她就變成大蠢蛋了,雖然愚蠢病很快就消褪了。她絕不會再犯那種錯,如果有人理當變笨,也應該是男人,而不是她。

  今天早上她不准自己在鏡子前退縮,她直視鏡中的影像,專注於眼前的現在,而不是多年前的倒影。她不再是當年那個愚昧、脆弱的少女,多想只是浪費時間。

  現在已經夠糟了,她挑剔地左右轉頭察看著自己。她的臉色慘白,唯一的顏色是紅腫雙眼下的兩個黑眼圈,她的頭髮糾結成一團,簡直像有整窩老鼠在裡頭打架。也許是她自尊心太強,總之她不想看起來一臉可憐像。她無法徹底抹去昨天留下的痕跡,但她絕對可以打扮得美美的。

  她拿起梳子猛烈攻擊糾結長髮,接著走進淋浴間,抹上她心愛的香水沐浴膠。昨天下午她沒時間潤絲,所以今早才會變成這副鬼樣子。現在有時間了,她仔細潤絲之後,感覺粗硬的髮絲在指間變得柔滑。

  她嚴肅地想,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剪掉這頭鳥窩。不只因為這個髮型太顯眼,而且她也不喜歡頭髮這麼長又這麼鬈。她天生自然鬈,但這頭螺絲卷是臭烘烘化學藥劑做出來的,還要花上好幾個鐘頭吹整。她刻意選這種髮型,知道會讓她的外型顯得更輕浮、更沒用,可是該死,她受夠了。她不想再裝出一副沒大腦的樣子,不想再將別人的需求與希望擺在第一位而怠慢自己。

  她穿上浴袍,緊緊綁好腰帶,接著俐落地上完妝,時間過得好快,她只有幾個鐘頭可以逃跑。她不該睡這麼久、該先定好鬧鐘,但她都沒做,現在非加快腳步不可。瑞斐對她的態度很不正常,彷彿忽然間發現他深深愛上她——見鬼了——她無法預料他的舉動,這種沒把握的感覺讓她害怕。他是個危險人物,而且很聰明。只要她稍微說溜嘴或忘記偽裝表情,他就會識破一切。他們在一起兩年來她都沒出錯過,但她之前從不曾像現在這樣慌張。她不信任他,也不再信任自己有能力面面俱到。

  她忽然靈機一動,如果成功,這個辦法也許能給她一些優勢。就算不成功,狀況也不會變得更糟。她強迫自己咳嗽。一開始聲音很輕,但她不斷地假咳,到最後聲音變得低沉沙啞。咳了一分鐘之後,她停下來大聲說「該死」,測試聲音的狀況。她已經有些嘶啞了。但還不夠。她又咳了幾聲,從胸腔深處用力咳出來,感覺喉嚨刺痛。生病是最方便的借口,萬一瑞斐想和她上床,她可以用這個理由拒絕——而且也可以解釋她的臉色為何這麼差,雖然只是自尊心作祟,但經過昨天的折騰,一絲一毫的自尊都很珍貴。受到瑞斐和殺手帶來的連番打擊,她幾乎快灰飛湮滅。

  她聽見臥室裡有輕微的聲響,一陣寒意竄過背脊。瑞斐!她猛轉過身打開門鎖,順勢低頭走出浴室,裝作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她差點一頭撞上他,她假裝驚訝地叫了一聲跳起來。「我不知道你在這裡。」她很高興聲音夠沙啞。

  他雙手握著她的腰,低頭蹙眉看她。「你生病了嗎?你的聲音聽起來很嚴重。」

  「我大概被傳染了吧,」她低著頭囁嚅。「我起床的時候在咳嗽。」

  他抬起她的臉,黑眸銳利地檢查她蒼白的臉色和黑眼圈。築雅幾乎快無法忍受他的觸碰。他長相英俊,頭髮又濃又黑,五官立體,但她從未愛過他,頂多偶爾覺得和他在一起還算愉快。現在愉快的感受蕩然無存,只剩濃濃恨意熊熊燃燒,她幾乎壓抑不住。

  但她還是努力裝出一臉痛苦的表情看著他,接著閉上眼睛嚥了咽。她挺直背脊,輕輕掙脫他的雙手,走向衣物間。她打開門,點亮燈,望著小小的隔間內部,鞋子滿地亂扔,吊著衣物的衣架擁擠不堪、雜亂無章。「我得去找工作。」她怯生生地說,語氣有點惶然迷失。「但我不知道該穿什麼衣服。」

  事實上,整個衣物間沒有半件適合找工作穿的衣服,就算把這些衣服全留下來她也不會心疼。每件衣服都經過嚴格挑選,刻意凸顯她的本錢,樣式不是太華麗就是太暴露。沒有一件衣服夠講究,所有裙子全短到遮不住膝蓋——就算長度夠,旁邊也開著高衩,刻意賣弄性感。

  瑞斐走到她身後,這次一手摟住她,讓她貼在身側。他低頭,溫暖的嘴唇印上她的前額。「你好像發燒了,」他低聲說。「你今天還是留在家裡吧,等你好一點再來擔心該穿什麼。」他寵溺地微笑著,彷彿在對小孩說話。

  「可是我要——」她很清楚她沒發燒,因為根本沒生病,但這正是她想聽的話。

  「不,」他搶著說。「你不用離開,也絕對不用去找什麼工作。你什麼都不必做,只要休息就好。」

  她住後稍微退開,淒涼地看著他的臉。她讓嘴唇略微顫抖。「可是……昨天……」

  「昨天,我很白癡。」他強調。「聽我說,寶貝,我不知道你要我說多少次,但我不是對你膩了,我發誓。我不要你離開。我要你留下來,像從前一樣讓我照顧。你一個人絕對沒辦法生活。你沒有任何專長,只會打扮得漂漂亮亮,你在這方面倒是很厲害。」

  築雅疲憊地歎息,頭靠在他肩上,讓他支撐她的體重。「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樣無助的姿態讓他卸下心防,也給她機會確認能控制住表情。一開始她簡直難以相信,他竟然會承認自己不對,接著她滿腔怒火,他竟然如此小看她。邏輯上,她不該覺得生氣,因為她費盡心機讓他有這種想法,可是,去他的邏輯!她的情緒不停墜落,唯一的支撐只有對他的恨意與憤怒。她緊緊攫住憤恨,因為萬一放手,她將永遠無法停止墜落。

  他的手來回撫摸她的背,輕輕按摩。「我不是說了嗎,你什麼都不必做。我們只要像以前一樣就好。不需要做任何改變。」

  他絕對想不到已經發生了多大的改變。她沒有開口,假裝在考慮,接著她擠出一陣猛咳,以免事跡敗露。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聲音恢復正常。

  他將她拉近,用力抱緊。「你今天先不要太累,看看明天會不會好一點。我晚上帶禮物回來給你好不好?你要什麼?」

  「不知道,」她說著再次歎息。「我今天還是先待在家裡好了。我不想出去買東西。你今天要做什麼?會在家嗎?」她讓語氣裡流露一絲希望,彷彿真的想要他留下來,不過她相當肯定他不會留在家裡。瑞斐很少整天待在閣樓。他喜歡到處視察、顯威風,除非有宴會,不然他從不帶她同行。

  「不,我有些生意要處理。我會留兩個人下來,好嗎?你想要什麼東西、想去哪裡,說一聲就好。」他從不會讓閣樓裡沒半個人,一定有人留守,這樣調查局或其他角色才無法輕易溜進來安裝監視設備。一開始,全天候都有兩名保鑣跟著她,其中一個留守,另一個則跟著她到處跑。後來瑞斐決定可以信任她,從此只留一個人看守閣樓,她出門時可以單獨行動。他很久沒有特別派人跟著她了:瑞斐八成以為她會感激涕零,但實際上這樣一來她的計劃更難實行。

  「誰?」千萬不要是杜奧多。杜奧多是瑞斐手下中最精明的一個,尤其擅長電腦。她可不想有個電腦大師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她剛搬來和瑞斐同居時,杜奧多最常被指派為她的保鑣,因為瑞斐知道他最有可能發現蛛絲馬跡。

  「你想要誰陪你?」

  「無所謂。」她興致缺缺地說。倘若她表現出特別的偏好,瑞斐會質疑原因,就連說出不希望誰留下都可能引發他的懷疑,所以,還是讓他選吧。她一定有辦法應付。「我早上大概會上網看點東西,如果晚一點稍微恢復了,我會去圖書館一趟。」

  「就這樣吧。」他再次吻她,這次是額頭。「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所以你先吃飯,好嗎?」

  「好。」太棒了。不等他吃飯沒什麼。通常他們會一起吃早餐,而今天不必,因為她睡過頭趕不上,但大部分時候她都一個人吃其他兩餐。她明白,在他的人生中她從來沒有多大的意義,她不過是個方便的性伴侶,她怎麼會讓自己以為她有多重要?她隨便就能被取代、被遺忘——被當作物品交換別人的服務。

  這一點即將改變。待她大功告成後,瑞斐絕對忘不了她。

  瑞斐很滿意家中醞釀的風波終於平息,他再次擁抱親吻她之後大步離開。築雅吁出一口大氣,因為鬆一口氣而雙腿發軟。保持偽裝、控制表情和話語,這些對她從來不是問題,但現在卻變得萬分艱難,她覺得筋疲力竭。她在心中聽見倒數計時,警告她快偽裝不下去了。

  她依然步步為營,因為很可能他出門前會再來看她。她打開電視,轉到購物頻道,將音量轉到很低,整個人縮在椅子裡,腿上披著一條細羊毛毯子。她閉上眼睛、拉長耳朵。等著聽門關上的聲音。確定瑞斐不會又進房間之後,她就會將電視轉成靜音,但在他真的出門前,她暫時假定他會進來。她的人生中有多少時間浪費在這些地方?總是在安排場景,確認所有細節完美無瑕,不會被他發現破綻。

  這次她的功夫沒有白費。他沒先敲過就開門。他走進房間,築雅睜開雙眼,愕然發現他端著一杯咖啡。「我端了杯咖啡給你,」他說。「讓你的喉嚨覺得舒服一點。」

  煩躁在她心裡翻騰,她想咬牙切齒,但即時恢復理智。他一定會發現她下巴的動作,識破她在演戲。老天,他為什麼還不走?他一定是腦子裡生蟲了,才會這麼莫名其妙。

  「你真貼心,」她又咳了幾聲,從他手中接過杯子。「謝謝。」

  「鮮奶油和三塊方糖,對吧?」

  「對。」錯,兩塊方糖和低脂牛奶才對,這再次證明了他多不在乎她。因為這杯咖啡熱量太高,這下她連吐司都不能吃了。她嘗了一口太過甜膩的咖啡,對他微笑。「剛剛好。」

  他高聳的顴骨上出現一抹淡淡的紅暈,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瞠目結舌。沙瑞斐會臉紅?她熟悉的世界消失了,而她因為被當成妓女打賞給別人而無暇察覺。

  她將頭靠在椅背上輕聲歎息,裝出身體真的很不舒服的樣子。說不定那個王八蛋會懂得她的暗示,不再來煩她。她得小心不要演得太過火,不然他會硬找醫生來看病。她也不希望他成天來探望。他以前不會那樣,但今天什麼怪事都會發生。

  「需要我就打電話給我。」他說。

  「好。」

  他顯然左右為難,一方面很想去處理生意,但同時又不想離開她。難得一次,她完全想不出點子。她只想要他走開,卻想不出任何計謀能讓他乾脆地離開,於是她更縮進椅子裡,閉上雙眼,這樣至少不必看著他。

  奇跡發生了,要不是這招有用,就是他想不出繼續逗留的理由,她聽見他離開臥房,接著是一陣男人交談的聲音,終於她聽到期待已久、關上大門的聲音。她聽到客廳裡的電視聲,他留的兩個手下安坐在客廳裡看體育競賽轉播,偶爾發表幾句議論。

  她很想偷看一下瑞斐留誰下來看守她,但死命忍住。她該生病臥床才對,如果瑞斐前腳剛出門,她馬上就活蹦亂跳走出臥室,不啟人疑竇才怪。不必急於一時,但她希望盡量不讓瑞斐有時間反應。

  還是有很多準備工作可以先進行。她踮著腳走到門邊鎖上門。這種鎖很單薄,瑞斐的手下只消幾秒鐘就能撞壞,但至少有點警告的作用,能讓她安心一些。

  她走進衣物間,拿出一個真皮大包包。首先,她從為數稀少的平底鞋中挑了一雙放進去。一甩掉保鑣之後,她會立刻需要快步行走,那些四、五吋的高跟鞋雖然很美,但走起來真要人命。

  有件事情她怎樣都放心不下,她不確定瑞斐的影響力有多大。紐約市到處都有攝影機,買東西、走路?坐地鐵的人都會被拍攝下來。進出銀行也會被拍攝,不過她倒不擔心這一點,因為端斐不知道她有銀行保管箱,也不知道她用哪家銀行。萬一他在市政府、交通處或警局有眼線,他很可能弄得到紀錄,從而追蹤她的一舉一動。她不得不冒這個險,因為就算隱身術學得來,她也還沒找到有開班授課的老師。

  這裡的東西幾乎全都要留下來。她挑選幾樣必備的化妝品,足夠她撐一陣子,但不會讓瑞斐察覺她的東西有少。她將剩下的化妝品亂放在梳妝台上,營造出她還會回來的感覺。她將一條黑長褲和一件緊身黑上衣捲好之後放進包包裡。在紐約,黑色是最不顯眼的顏色,因為太多人穿黑色,就連夏天也一樣。她在包包裡放進一個樸素的小皮包。

  就這些了。其他東西需要時再買就好。她相當滿意地看看房間,任何人都會以為她只是出門逛街,很快就會回來。瑞斐很清楚她多愛化妝打扮,絕不會相信她拋棄了所有衣服和化妝品,這樣一來她就能爭取到寶貴的時間——希望如此。要逃得乾淨漂亮,萬一保鑣發現、企圖抓她回去,她就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她來回踱步,不停看鐘。不久之後,她因為飢餓難耐而離開房間去廚房。瑞斐沒有請廚師,因為他只信任自己人,而一般的混混根本不會花時間學烹飪。不過他會叫外賣,所以家裡永遠有吃的。

  她裝出步履遲緩的模樣,彷彿全身無力。客廳裡的兩個男人回頭看她。她鬆了口氣,幸好不是杜奧多。他們分別是歐瑪與海克,就算她聽過他們的姓也早就忘了。他們還算可以,大約中等程度,不特別聰明、也不特別笨。太好了,她應付得來。

  「你覺得舒眼點了嗎?」海克問。

  「好一點了。」她忘記要繼續咳嗽,但聲音還是有點沙啞。「我想熱點湯當午餐。你們要喝嗎?」他們應該不會想喝湯,因為茶几上杯盤狼藉,看得出來他們已經吃過午餐了,更別說歐瑪手裡還拿著一大包玉米片。

  「不用,我們吃過了。不過還是謝謝你。」

  以混混而言,海克相當有禮貌。

  築雅走進廚房,用微波爐熱了一碗湯,站在流理台邊喝完。她的心跳加速,她感覺得到節奏越來越快,興奮感開始在血管裡流動。她再次察看時間:下午兩點。

  好戲開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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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8 02:11:11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鎖好臥房門,築雅坐在筆記電腦前登人。她早就仔細搜尋過相關資料了,並不是因為她存心想掏空瑞斐的銀行帳戶後躲起來,而是一種「以防萬一」的打算。

  假使瑞斐善待她,只要他還想要她,她就會滿足現狀,最後帶著珠寶離開。那才是她預期的發展,她一直將她的角色演得很好,讓他相信她完全無害,不必擔心讓她看到或聽到什麼。

  更何況,萬一瑞斐被做掉呢?他這種人常會出事。讓那麼多錢放在銀行裡生灰塵有什麼意義?他的帳戶會被凍結,最後會被聯邦調查局全部沒收。

  所以她是在替未來做打算——她的未來。

  她真的不知道瑞斐的地下帳冊在哪裡,也不知道還沒洗過的大筆金錢藏在何處。她從沒想過要去查,因為那樣的功夫超過她的能力,而且她也不想冒那麼大的風險。但瑞斐有一個支付個人所需的帳戶,以及一個專門撥款給她的帳戶,這兩個就不一樣了。

  閣樓裡裝了固接網路,奧多建議瑞斐不要使用無線網路,因為無線網路很容易被攔截。築雅筆記電腦上的IP位址和瑞斐的不同,但透過路由器傳出去,接收方看到的是同一個IP位址,也就是說,如果她登入瑞斐的銀行帳戶,對銀行而言,存取要求是來自正確的IP位址。

  她花了好幾個月,逮到機會就偷偷觀察他的動作,猜測他按了哪幾個鍵,才弄到瑞斐的密碼。如果他經常變更密碼,那她永遠也猜不出來,但他和大多數人一樣,懶得花那種時間。他的密碼也沒什麼創意:就是他的手機號碼。他有兩支手機,一支是奧多特別準備的加密手機,另一支則是普通手機。築雅不知道加密手機的號碼,但她經常打另外那支。推敲出他按了哪些鍵之後,密碼就到手了。

  她連上銀行網頁,以瑞斐的身份登入,接著屏息等待,帳戶資料出現後才鬆了口氣。首先,她變更帳戶資料中的電子郵件信箱,這樣一來,所有通知信都會寄到她的信箱。她做過研究,知道有不尋常的大筆款項匯出時,銀行會以電子郵件方式通知,她不希望瑞斐今天就看到那封郵件。

  要過多久他——或者該說奧多——才會想到要去看她的信箱,這點誰都猜不准。瑞斐一發現她失蹤,第一個反應一定是檢查她的臥房。他絕對料不到她會將所有衣物扔下,於是他會擔心她是否出事了,接著會派人出去找她。很不幸,這表示她勢必得將手提電腦留下,因為要是電腦不在了,他一定會立刻發現。她不在乎,反正沒有需要保留的檔案,裡面也沒有存放照片。

  此外,她想要瑞斐知道她做了什麼事——當然是在她逃跑一段時間之後。她想要他知道她讓他付出多大的代價。很可能要過好幾天,支票跳票後他才會發現帳戶被搬空了。那是最理想的狀況、但常常天不從人願。她不能抱太大的希望;她會盡快逃得遠遠的。她必須改名換姓,花點錢買沒有破綻的新證件,至少要經得起初步查驗,不過變換身份這種事她駕輕就熟,不覺得有什麼難處。

  改好電子郵件信箱之後,她回到瑞斐的帳戶資料,第一次看到結餘金額。她心中一陣狂喜。兩百一十八萬八千四百三十三元零兩分。她會留下那兩分錢給他,因為她只轉出整數。

  也許只拿走兩百萬會比較好,留下十八萬八千。這樣一來,他的支票不會馬上跳票,她會有更多餘裕。不過轉念一想,正如他所說的,十萬元也不是小錢。他用她抵掉這筆錢,所以,顯然她有這個身價,不拿白不拿。

  兩百一十萬元整。聽起來很有感覺。她輸入她的帳戶資料,通過所有電子驗證,只要按下最後一個鍵,她立刻晉身百萬富翁。她等了一分鐘,接著登入她自己的帳戶、心滿意足地看著漂亮的數字。為了預防瑞斐發現她動了手腳,她改掉了密碼,這樣一來他就不能直接把錢轉回去。現在他動不了這筆錢了,因為對銀行而言,他已經將錢送給她了,她可以隨意支配。

  下一步:將這些可愛的錢轉到別家銀行。但不是現在,不能操之過急。例行電子郵件通知是一回事,她可不希望銀行打電話給他。她等了一個鐘頭,也許不到,在銀行下班前才將錢轉入兩個不同的帳戶,其中一部分轉入在紐澤西州依莉莎白市的銀行。但大筆的整數則匯到堪薩斯州葛理森市的一家私人小銀行,她這輩子第一次開戶就在那間銀行,她還保留著那個賬戶。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瑞斐堅持要她在他的銀行開戶,這樣她要用錢時轉帳比較方便。他原本打算開聯名帳戶,但開戶時他不能一起去,於是她「不小心」忘記他的指示,不過她有乖乖寫好聲明書給他,讓他隨時可以追蹤她的花費。他雖然生氣,但沒有嚴重到出手處理的程度,因為他早料到她會蠢到忘記,也因為轉帳的金額和時間都由他掌控,她本人也在他的掌握中。他當時就錯了,現在也繼續錯下去。

  她來回踱步,回顧目前已經完成的步驟,試著想出還有哪些細節需要加強。她在包包裡多放進一件帶兜帽的黑外套,可以用來暫時遮掩她的頭髮,晚點再找時間剪掉。她也可以帶把剪刀自己動手,但她不希望有人在垃圾桶裡找到大把長髮,從而看破她的計劃。她明天再去髮廊剪頭髮,上髮廊剪頭髮再正常不過,誰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她確認黑莓機的電池充滿後也放進皮包,然後再放進最後一樣東西:空皮夾。就這樣了。她只帶走最少的東西,都是馬上用得到的。她準備好了。

  要命,準備好了才怪。她在心裡猛拍自己的額頭,匆匆走進衣物問,拿出黏在軟緞拖鞋內側的保管箱鑰匙。沒有鑰匙,她就拿不出藏在那裡面的珠寶,她記下的銀行代碼與銀行帳號也在保管箱裡。她不敢相信,她竟然差點沒拿鑰匙就走了。她可能會落到無計可施的地步,什麼都不能做,到時她只能選擇兩手空空離開,或是冒險回來拿鑰匙,這樣一來,她很可能還來不及逃出瑞斐的掌握,計劃就已經敗露。

  晚上他一定會來求歡,她很清楚她無法忍受。她再也裝不下去了,再也無法隱藏她的想法和感覺。

  她走到門邊,連咳好幾聲掩蓋開鎖的聲音,接著打開門。她去到客廳,在門口停下。歐瑪與海克一起回頭看她。「我覺得好一點了,」她沙啞地說。「我可以去圖書館嗎?」

  她很清楚他們奉命送她去想去的地方,但她還是問得很客氣。她從不對瑞斐的手下頤指氣使或表現得高高在上,總是盡量表現得溫順和善,現在她繼續演下去。

  「我去開車。」歐瑪認命地起身。他和海克八成事先商量過了,而歐瑪抽中籤王。海克可以留在閣樓看比賽,而可憐的歐瑪得在圖書館附近找個地方停車,坐在車裡等她通知。

  「我換個衣服馬上出去。」築雅保證。她知道他們不會相信,因為她每次都要拖半天,但今天她展現出平日深藏的速度與決心。她穿上乳白色絲質長褲和搭配的無袖上衣,接著套上桃紅色絲質小外套。她現在的打扮醒目又搶眼,等她換了衣服,就算從歐瑪身邊走過他也認不出來。他會一心尋找桃紅小外套與蓬鬆鬈發。

  她背上大皮包,最後一次環顧房間,向盧築雅道別。扮演這個角色曾很切合她的目的。但她巴不得甩掉它了。

  「拜,海克。」她離開房間走到門口。「晚點見。」

  他揮揮手,眼睛盯著電視機。築雅自己開門出去,走進電梯。電梯裡沒有別人。她按鈕向下,電梯開始移動,一種輕快放鬆的感覺透進心裡,彷彿終於解除枷鎖。快了,她的潛意識低語。快了,再等幾分鐘,她就自由了。她可以重新做回自己。在歐瑪面前再偽裝幾分鐘,然後就可以永遠拋開這段人生。

  她走進大廳,像平常一樣頭腦空空地對門房友善微笑。她踏上人行道,歐瑪剛把車停在路邊。他好像有點意外她竟然這麼快就出來了,他跳下車為她打開黑色林肯轎車的後門。這種車在紐約至少有幾千輛,所有租車公司都用這一種。瑞斐刻意選這款車,正是因為有太多類似車輛,他可以輕易甩掉跟蹤的人。

  築雅上車時,似乎看到殺手經過,一陣驚慌凍結了她的心與血液。她絆了一下,差點跌倒,雙腿好像突然罷工。歐瑪扶住她的手臂。「你沒事吧?」

  她四處張望,想找出到底是什麼引起她的警覺,讓她以為看到他。他不在這裡。她沒有看到他。大批行人在人行道上川流不息,但其中沒有他。她沒有看到那樣俐落的舉止,或是他頭部獨特的姿勢。她閉上雙眼深呼吸,試著平息紛亂的脈搏。

  她暫時靠在歐瑪身上一下。「我拐到腳了,」她裝出有些嬌弱的語調。「對不起。」

  「有扭到嗎?」

  「應該沒有。反正不太嚴重。」她小心地轉轉右腳踝。「我沒事了。」她坐上車,再次快速環視。沒有。街上有很多黑髮男子,但沒有一個像他。她只是瞬間瞥見某個人或某樣東西而想起他,如此而已。他不在這裡。如果在,她一定會知道。

  築雅強迫自己不再去想殺手。她不能分心,不然一定會出錯,任何錯誤都可能致命。她一定要專心,動作一定要快。

  歐瑪在圖書館前停車時,她已經收拾好心思了。「我應該差不多一個鐘頭就會回來。」她含糊說著,他扶她下車。

  「慢慢來。要走的時候打電話給我。」

  從他認命的語氣,她聽得出來他認定她會拖很久。他所認識的築雅,他們大家熟知的築雅,沒什麼時間觀念,動不動就遲到。倘若她說某件事情「只要幾分鐘」,結果很可能得耗上一個鐘頭,不管什麼事情都一樣。

  「你的電話幾號?」她問。「我應該有帶筆……」

  「把你的手機給我。」他說,幾個不耐煩的駕駛對他猛按喇叭。

  她從手機套裡拿出黑莓機交給他。他非常有耐心,沒有歎氣也沒有其他表示,迅速輸入號碼。「你知道怎麼用聯絡人清單的功能吧?」他想確認。

  「瑞斐教過我。」她點著頭說,在心裡暗暗翻個白眼。

  刺耳的喇叭聲越來越密集。「慢慢來。」歐瑪說完重新坐回駕駛座。儘管眾多駕駛越來越暴躁,他還是看著她過街走到階梯下,慢慢走上去。她裝出微跛的步伐,剛好夠讓他察覺。細節對她有利。現在他不只會注意她的桃紅色外套,也會留心微跛的步伐。

  一進入圖書館,她立刻直奔女廁。她鎖上隔間門,匆匆換好衣服,把東西全放進大包包準備等一下扔掉。她從瑞斐送的名牌皮夾裡拿出駕照和現金,放進她在平價百貨公司買的不起眼皮夾裡、她將所有信用卡留在Gucci皮夾裡。使用信用卡會暴露行蹤,而假如皮夾被不誠實的人撿走,一定會拿裡面的卡去刷,這樣更能混淆她的去向。

  她不能隨便將皮夾扔在地上,那樣太容易被撿到。她將皮夾放回大皮包裡,沖水假裝上過廁所,接著開門出去。

  洗手台前有兩位女士。築雅拖拖拉拉地洗手、補口紅、東摸西摸,等她們一離開,她立刻用雙手沾水打濕頭髮,水分會讓髮色變深,卷度變直。頭髮夠濕之後,她用梳子往後梳直貼在頭上,將發尾扭成一個髻,用支筆隨便固定住。髮髻撐不了多久,但夠她逃出這裡。

  只剩最後一件事了。她打濕紙巾,盡量擦掉臉上的化妝品。完成後,她踏著正常的步伐離開洗手問,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的紐約客,奔忙匆促、一心想著自己的事。沒人多看她一眼。

  她大步走出大門。從皮包裡取出名牌皮夾低低拿在身側,經過垃圾桶時停了一下,將皮夾塞到垃圾桶後面不容易看見的地方。一疋很快就會有人發現。誠實的人會將皮夾交給圖書館人員;不誠實的人則會拿信用卡去揮霍。兩種結果對她都有好處,但後者會讓瑞斐更頭大。

  她快步走過幾條街,招了輛計程車,隨口說個地方。雖然直接上路會比較快,但很容易被追蹤。下車之後,她又走幾條街,招了另一輛計程車。她換了三次車,終於抵達目的地:紐澤西州依莉莎白市。

  時間不多了,午後的太陽漸漸西沉。築雅走進銀行要求開保管箱。她在文件上好名,從皮包中拿出鑰匙,一名年輕纖細的亞裔女行員領她走進保管箱室,從地板到天花板排滿了一列列保管箱。

  築雅的保管箱是小型的,位置接近地面。她得蹲下才能插入鑰匙。年輕行員插入銀行鑰匙後一起轉動兩支鑰匙,打開櫃門。築雅低聲道謝,行員微笑一下後離開,讓築雅獨自拿出裡面的東西。

  她只花了一分鐘就拿出需要的東西。她從皮包裡拿出換下的衣物,接著從保管箱裡取出裝珠寶的天鵝絨小袋子扔進皮包裡。保管箱中只剩下一個牛皮紙信封,裡面裝著銀行帳戶相關文件。她將信封也收進皮包裡,接著將衣物放進保管箱中鎖上,將鑰匙放回皮包裡。

  她走出銀行時沒有左顧右盼,一心只想快點離開眾人的視線。出到人行道上,她再度招了一輛計程車,請司機載她去可靠的旅館。他嗯了一聲答應。車程中,築雅拿出黑莓機和帳戶資料開始動工。

  她只花了五分鐘就搞定一切。兩百萬元轉入了堪薩斯州葛理森市的帳戶,十萬元轉進她剛才離開的那間銀行。時間太晚,今天來不及入帳了,但明天一大早就會進去。她要先留著黑莓機,等確認轉帳成功後再扔掉。她歎氣,她會想念這個小玩意。

  她關掉黑莓機,又歎了口氣靠在椅背上。結束了。因為動作太迅速,她整個人累癱了,感覺像剛跑完馬拉松。運氣好的話,歐瑪現在才剛開始擔心、不耐煩。他還沒打電話給她,絕對還沒開始找她。不過就快了。她一直沒接電話,他就會下車找她,猜想也許圖書館像賭場一樣,裝了訊號干擾器。

  等他找遍圖書館都不見人影,一定會開始擔心。因為他以為她生病了,所以會請圖書館的工作人員檢查洗手間。再找不到,他就會打電話給瑞斐。

  由於瑞斐生性多疑,他一定會先要海克檢查她的臥房,看看她有沒有帶東西走。等海克回報她的化妝品還在浴室裡,筆記電腦也在原位,電視依然開著,她什麼也沒帶走,這時瑞斐才會認為她出事了,開始派手下四處搜尋。他們會集中搜索圖書館鄰近區域。假使某個誠實的人撿到她的皮夾交給圖書館人員,那麼他說不定會報警。

  實在太精彩了。沙瑞斐向警方求助。她幾乎願意花錢買票觀賞。

  他會打電話給當地的飯店,查詢她有沒有入住。因為他認定她沒什麼大腦,肯定以為她會做些蠢事,這樣一來她就有更多機會。

  以距離而論,她其實沒有離開多遠,但她到了另一州,瑞斐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她會跑來紐澤西州的依莉莎白市。他不會料到她離開了曼哈頓。

  再晚一點,等他發現被她洗劫一空,他會將火力集中在她的故鄉。她知道他挖過她的底,所以他知道她的真名和身家資料,不過那些都幫不上忙,因為她不打算回故鄉。她在故鄉還有幾個親戚,但她離開之後就斷了聯絡,現在也沒必要去找他們。

  她哥哥吉米比她更早離開故鄉,她再也沒聽過他的消息。不知道也好。反正他只是個敗類。她的父母早就離婚了,各自遠走高飛,只顧自己的生活,不大關心兩個子女的死活。築雅也刻意與他們斷絕聯繫。她只有自己,她喜歡這樣。

  計程車將她載到一家旅館,至少外觀還算整潔,其他實在沒什麼好說。反正只委屈一夜,就算再破爛她也可以將就。

  她以假名登記住宿,用現金付款。百無聊賴的櫃檯人員念了一堆規定和說明,然後將鑰匙交給她。她的房間在二樓,沒差,反正她沒有行李需要搬上搬下。

  房間裡的地毯又舊又髒,傢俱搖搖晃晃,不過至少沒有臭味。築雅不理會寒酸的環境,到處找電話簿。終於找到鎖在鏈子上的電話簿後,她開始翻查離銀行最近的髮廊,接著動手打電話。她打到第五家才終於預約到早上十點的時間。

  就這樣,等銀行早上一開門,她就去領出十萬元,然後直奔髮廊將頭髮剪短染深,之後她就可以上路了。她打算用現金買一輛二手車,一路往西奔去。

  她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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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8 02:11:24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瑞斐盡力只表現出憤怒;他不希望手下認為築雅對他別具意義。但憤怒只是紛亂情緒中最渺小的一部分。他最大的感覺是恐懼,那種噬心的恐懼怎樣都甩不掉。他本來以為築雅只是想教訓他,儘管這種行為不符合築雅的個性。直到歐瑪拿了築雅的皮夾回來,有個小鬼在圖書館外的垃圾桶後面撿到這個皮夾交給館員——真是個誠實的小混蛋。有了皮夾這個證據,這下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皮夾裡的現金和證件都不見了,可是幾張信用卡都還在。

  笨賊才會拿走現金和信用卡四處揮霍,直接引警察找上門。聰明的賊會拿走現金留下信用卡。她的駕照也不見了。買賣身份資料是筆大生意,一張有效駕照更是價值不菲。築雅失蹤,加上信用卡沒有失竊,種種證據顯示出一個不太妙的結論。他甚至無法說服自己築雅是被調查局帶走了(不過抓走築雅也沒用,除非他們想知道最新的購物資訊),因為調查局不會偷走她的現金然後扔掉皮夾。

  他有敵人,而且還不少。萬一築雅被其中一個抓住,她肯定小命不保。她也許可以多活幾天。用來當作對付他的籌碼,但恐怕最後會只剩殘肢碎塊。在他的世界裡。暴力是家常便飯,唯一有價值的東西是金錢與性命。他在這個世界裡如魚得水,在這門生意中出類拔萃,

  但現在一想到甜美、傻氣的築雅會遭到強暴凌虐,他就覺得內臟翻騰。

  他召集所有手下來閣樓集合,只有在這裡他才能確認沒人監視。奧多不是浪得虛名,所以瑞斐欣然接受種種花俏的保全措施,全力防堵調查局竊聽。「一定有人看到什麼。圖書館每個出入口都有攝影機吧?」他問奧多。

  「應該有,不過天曉得他們用哪種保全系統。哪有人會想去圖書館闖空門?我會盡力去查。」

  弄來搜索令簡直是天方夜譚——根本沒人提這種蠢建議。打電話報警?別笑掉大牙了。警察會打著合法偵察的招牌來探頭探腦,而且前提是他們會採取任何行動。瑞斐不想白費時間;他要用自己的辦法解決。他會找出誰綁走了築雅,然後傾盡全力讓他死得很難看。

  「也許她發現皮夾不見了,所以到處去找。」海克猜測。

  「笨蛋,」歐瑪嘲弄。「那她為什麼不接手機?」

  「也許是有人搶了她的皮包,她追上去然後迷路了。」海克不肯放棄最後一絲希望,從他黑眼中悲傷的神情看得出來,他知道沒用,但還是忍不住提出種種可能,盼望事情不像他們想的那樣。

  「她不會去追的,」歐瑪說。「她上車的時候絆到腳,走路一跛一跛的,怎麼追得上?而且,如果有人搶了她的皮包,她一定會大聲尖叫,鬧得天翻地覆,圖書館裡所有人都會知道。」

  「抓走她的人一定很老練,」奧多說。一看到她出來,就一手摟著她的肩膀裝出和她很熟的樣子,另一手卻用槍頂著她的腰。她不得不安靜乖乖跟他走。

  如果她在圖書館外面被綁,那麼攝影機一定什麼也沒拍到,瑞斐想,接著才想通這些根本無關緊要。不管是誰綁走築雅,一定會設法讓他知道,因為他們不會平白無故抓走她。光是抓走、殺死她一點意義也沒有,也許犯人很快會聯絡,勒索金錢或其他東西。他狂怒地想,犯人是否知道他僱用殺手的目的,也知道他就是幕後主謀。他相當肯定沒有別的可能。就算有人知道,就算是為了報復而殺死築雅,犯人一定會讓他知道,否則這麼做沒有意義。

  「不用調查圖書館的保全系統了,」他沉重地說。「抓走她的人一定會聯絡。」不管築雅是死是活,他們一定會聯絡。在那之前,他只能等。

  瑞斐無法繼續站在手下面前,他驟然轉身離開客廳,沿著走廊去到她的房間。他推開門,踏進門口一步,接著匆然停下腳步,彷彿撞上一道隱形的牆。她的氣息如此強烈。他幾乎伸手就能摸到。空氣中飄散著她的香水味。電視像平常一樣開著,購物專家喜孜孜的語調讓他想起聒噪的鳥兒。她的電腦開著,她從來不關機,雖然螢幕一片漆黑,但電源燈亮著,只要按一個鍵電腦就會醒過來。衣物間的門沒關好,裡面的燈亮著,能清楚看到她那一大堆亂糟糟的衣服。五斗櫃上四散著人造珠寶飾品。

  築雅像喜雀一樣,喜歡閃亮炫麗的東西。她粗心、草率,像孩子般興高采烈。她不該慘死在那人的手裡,對他們而言她毫無價值。

  他的視線模糊,他驚愕地察覺自己淚水盈眶。他不能讓人看到這副孬樣,於是他強迫自己走進房間,查看她的浴室,梳妝台上到處是化妝品,她的氣味更濃了,種種女性用品的香味混雜在一起,香水沐浴膠、香氛蠟燭、乳液、發膠。築雅熱愛女性的種種裝扮保養——至少活著的時候是如此。

  他胸口像壓著千斤大石,裡面卻空蕩蕩的。在強大的壓力下他幾乎喘不過氣來,連心跳也因為痛苦而變得艱難、沉重、緩慢。他從未體驗過這種痛,彷彿永遠無法止息。她走了。真不公平;他剛明白他愛她,卻在第二天就失去了她。他怨恨她昨天表現出傷心,逼得他不得不真正看見她,怨恨她讓他變得軟弱,怨恨她就這樣走了。去她的——他自己也一樣,競然那麼傻。

  築雅半夜驚醒,重重喘著氣,死命掙脫被單,彷彿那是綁住她的繩子。她猛地坐起來,驚恐地環視房間。街燈透進房間裡,剛好夠亮,讓房裡不至於一片漆黑,幸好如此,不然她一定會心臟病發作,雖然光線昏暗,但她能清楚看到沒有別人在。感謝老天,房裡只有她一個人。

  她夢到了殺手。夢見他不知怎麼查到她住在這家旅館,他溜進房間,這一次,性愛過後,他真的要殺死她。她看不見他,但感覺到他就站在陰影裡盯著她。因為在作夢,所以她知道只要醒著,他就不能對她下手,但不管她怎麼死命睜開眼睛,她還是越來越困,直到抵擋不住睡魔——她以前從沒有過這種經驗,夢見自己努力要清醒卻又睡著——醒來時發現他趴在她身上,身體結合,他的雙手掐住她的喉嚨。

  這時她終於真正醒來,亂揮亂打想掙脫夢魘,冰冷的恐慌牢牢鉗制住她,讓她全身惡寒。

  即使在夢中,即使知道他要殺她,他的動作依然感覺那麼真實,她幾乎快要高潮。完全清醒之後,儘管沒人知道她多傻,她還是感覺到深深的憤怒與羞辱。築雅下床到洗手台前喝水。

  她啪地點亮燈,望著慘淡日光燈下的自己。她一絲不掛,因為除了穿來的那一套她沒有別的衣服。她把內衣手洗乾淨,掛起來晾乾。

  通常她都會穿睡衣,是不是因為不習慣裸睡才會作惡夢?那是惡夢沒錯。雖然明知沒有別人,她還是從鏡子裡張望身後,好像以為他會突然出現。

  房間的擺設和一般旅館沒兩樣,洗手台和梳妝台位於房間後方的凹室,廁所和浴室另外隔起。房間沒有後門;萬一在這裡遇襲,完全無路可逃。這個發現讓她有股衝動,想立刻逃出去,但及時恢復理智。她在這裡還算安全,就算運氣真的背到不行,瑞斐這麼快就發現帳戶被掏空,而且還弄到圖書館的保全錄影紀錄、得知她目前的外貌,但是她採取了很多預防步驟,換了好幾次計程車,步行時也刻意繞來繞去,他要花上許多時間才能一一查核,追蹤她到這裡。

  她可以等拿到錢,將頭髮剪短染色、買了新衣服和二手車之後再開始逃亡。她不可以驚慌失措。她只是被惡夢嚇壞了,如此而已。

  雖然關上燈,但她再也睡不著。她不想又夢見他,不想讓他接近,就算在潛意識裡也一樣。她睜眼躺在黑暗中,忍受著時間無比緩慢地爬過去,她的新人生隨著曙光漸漸降臨。過去都過去了,多想無益;她專注想著近在眼前的未來。她現在是大富婆了;也許可以買棟房子,屬於她的房子。仔細想想,從來沒有一個地方是她的家,至少很久沒有過了。

  天亮後,築雅出門去找吃的。她餓壞了,昨天晚上她只吃了樓梯口販賣機買來的餅乾和洋芋片,隨便打發掉一餐。她找到一家小餐館,客人多到她無法有自己的桌子,只能站著等吧檯的位子。她終於等到座位了,擠在兩個彪形大漢中間,看他們的樣子不是建築工人就是卡車司機。她避免眼神接觸,他們也都沒開口,一心一意大快朵頤。

  她點了熱狗、煎蛋和吐司,以前和瑞斐在一起時她絕不這麼會吃,因為生怕會多長几盎司肥肉。一口咬下之後,築雅完全忘記時間,沉醉在長久以來第一頓大餐裡,她已經……想不起來多久沒放懷吃喝了。認識瑞斐之前就已經如此,所以……應該有好多年了吧。她好多年沒痛快吃一餐飯了。

  都是男人害的。她現在不需要男人了。她有錢,可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終於,她不只肚子飽飽,心裡也暢快踏實地回到旅館。銀行快開門了。她坐在寒酸的小房間裡等到九點十五分才打開黑莓機,手機立刻傳來有留言的警示,她置之不理,直接登入帳戶。沒有。錢還沒有入帳。轉帳應該是銀行最先處理的工作才對。根本沒必要察看堪薩斯的帳戶,因為時區不同,他們至少要再等一個鐘頭才會上班,到時才能期望有所進展。

  出了什麼問題嗎?一股寒意竄過背脊。瑞斐絕對無法以合法手段阻止這筆錢匯出,但非法手段呢?別傻了,就算瑞斐立刻發現異狀,難不成他能拿槍抵著銀行經理的頭,命令他阻止轉帳?

  他就算買東西也不會開支票,他都以信用卡付款。瑞斐幾乎從不開支票,就連付水電帳單也一樣。奧多提醒過他不要用轉帳卡,因為帳號萬一被盜取,他的存款會被偷光,所以瑞斐用最老派的方法付帳單,不過他不必親自處理。他檯面上的會計師會替他打點。

  她幾乎可以確信瑞斐還沒發現。

  十分鐘後她重新登入。這次帳戶裡顯示餘額十萬元整。

  築雅一放心整個人都軟了,她往後倒在床上,將黑莓機緊緊抱在胸前。她又看了看數字大笑起來。入帳了,這筆錢全是她的了,一分一毫不少。

  她得快點出門,不然趕不上髮廊的預約。她跳下床打電話叫計程車,將房間鑰匙和小費留在床頭桌上,出去等計程車。

  她走進銀行,要求結束帳戶,她填好表格、出示證件之後,要求以現金方式領回十萬圓。這時狀況開始走下坡。紅髮中年女行員停下手邊的工作,抬頭隔著櫃檯看築雅,好像很困擾的樣子。「我不確定是否可以這樣做。」她滿懷歉意地說。「通常客人結束帳戶時都會以銀行本票方式領回。我們平常不會放那麼多現金在行裡。如果你事先通知,我們會特別多準備一些現金,但是……我去請示一下經理、看看有沒有辦法。」

  築雅硬吞下差點脫口而出的辛辣批評。銀行裡沒有錢?這是什麼爛銀行,居然沒有現金?為難行員也沒用。說不定還會造成反效果,害她一毛錢也拿不到,於是她改口說:「很抱歉。突然出了太多事情……我沒有想清楚。」

  她沒有說明到底突然出了什麼事情,但道歉似乎有用,因為行員說:「也許可以想想辦法。我馬上回來。」

  行員走進另一間辦公室,築雅怒不可遏地想:她拿著十萬元面額的銀行本票有什麼用?只能再去開新帳戶。她需要現金,無法追查的現金。

  她看看表,快趕不上髮廊預約的時間了。她可以不去,上路之後再找家髮廊處理,但她想先改頭換面之後再去買車。也許她該給銀行一點時間,剪完頭髮再回來,這樣雖然能多拿到一點現金,但行員會知道她換過髮型,這樣很容易被瑞斐抓到。

  不行。她必須調整計劃。好吧,她必須給銀行準備現金的時間,也許多待一天——拜託,在依莉莎白多待一天,天曉得會有多危險?

  不能冒那種險,她打定主意。一定要今天離開。

  她身上的現金不多了,所以一定要拿到一點錢。不需要十萬元那麼多,兩萬應該就夠了,其他就拿銀行本票吧。一萬元就夠買一輛可靠的車子讓她上路去堪薩斯,剩下的一萬夠支付食宿了。開車到堪薩斯要多久?兩天?三天?這些現金綽綽有餘。

  行員從辦公室出來,從她愁眉不展的表情,築雅看得出來銀行沒有十萬元現金。「很抱歉,」她開口道歉,築雅搖搖頭。

  「沒關係。可以給我兩萬元現金嗎?一萬五也可以,其他就用本票好了。十萬元太多了。我不知道在想什麼;帶那麼多現金上路多危險。」

  行員的表情亮了起來。「我確定一萬五沒問題,可是我還是看看能不能給你兩萬——」

  時間不夠了。「我已經佔用你太多時間,」築雅說。「一萬五就很好了。」

  「你確定?只要一下子就好——」

  「謝謝,可是不用麻煩了。」

  她終於拿到一萬五千元現金,整整一百五十張百元大鈔,剩下的金額換成銀行本票。她沒想到錢會這麼大一包,她很慶幸沒有拿到全部現金。要裝那麼多錢,她可能得買個小行李箱,那樣太引人注目。至少一萬五千元能放進皮包裡。

  她還有幾張表格要簽,然後手續終於完成了。「非常感謝你的協助。」她說完看看表,匆匆離開銀行。

  她抵達髮廊時已經遲到二十分鐘了,設計師等得很不耐煩。她比比一頭長鬈發說:「全部剪掉,我要直順的髮型,還要把顏色染深。」設計師立刻開心起來。所有設計師都一樣,最愛剪長髮,做大幅度造型變化。

  一個半小時後,她走出髮廊,搖身一變成為棕髮女郎,髮型前衛,頭頂的髮絲有立起。這個髮型很個性鮮明,她愛死了。她整張臉都不一樣了,變得比較有力、骨架更明顯。她不是盧築雅,變成另一個人,一個不對任何人低頭的女人。

  她得想個新名字來搭配新的自己。她遲早得弄張新駕照,但現在還不用煩惱。眼前,她最需要的是車。

  五個多鐘頭後,她進入賓州州界往西前進。她的車是一輛栗色豐田佳美,樣子不太美觀,車身有些銹蝕,保險桿被撞得凹凹凸凸,但輪胎很穩固,引擎運作也算順暢。

  很快她就可以開凱迪拉克,甚至賓士。兩天後她就能抵達堪薩斯,之後要去哪裡?天知道。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沙瑞斐滾一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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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8 02:11:38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瑞斐看到銀行的電話號碼,差點決定不接了。他徹夜未眠,靠咖啡和焦慮撐到現在,但一個又一個鐘頭過去了,綁走築雅的人一直都沒聯絡。就算他還抱著一絲希望,現在也破滅了,歹徒要的不是贖金或交換條件。

  「我是沙瑞斐,」他粗聲說。「什麼事?」

  「沙先生,我是銀行——」

  「我知道你是銀行的人,我看到來電顯示了。」他只希望對方切入重點說完然後掛斷。他今天沒心情處理雞毛蒜皮的小事,築雅很可能已經死於非命,而他甚至不能哀悼,因為他不能在手下面前顯露軟弱。

  「呃……是,好。敝行昨天發過電子郵件,通知轉帳已經完成,但我想追蹤一下後續狀況,順便——」

  「轉帳?」瑞斐雖然累了,但不至於累到不留神。他坐正,對奧多彈彈手指,比此他臥房的電話。「什麼轉帳?」

  奧多走進臥房,幾秒後電話中棲來他拿起話筒的喀答輕響。

  「呃……有一筆錢從你的帳戶轉到巴小姐的帳戶。呃……那個帳戶用的名字是盧築雅。」

  「那又怎樣?」他以為他不知道築雅的真名?她用假姓他沒意見。他怎麼會反對?他可不想讓人知道她的姓那麼難聽。「我昨天沒有轉帳。」

  行員的聲音明顯多了一抹擔憂。「昨天下午有一筆相當大的金額轉出,雖然轉帳要求確認來自你的IP位址,並用你的密碼登入,但是因為金額很不尋常,根據規定,我們發了一封郵件通知這筆轉帳。今天早上我發現,昨天下午這筆金額從巴小姐的帳戶全數轉出,所以我親自打電話來——」

  「我昨天沒有轉帳去她的戶頭!」瑞斐大吼著起身走進臥房,奧多已經坐在瑞斐的手提電腦前察看他的電子郵件。昨天發生太多事情,瑞斐根本無暇處理那種瑣事。

  奧多飛快瀏覽郵件之後,抬頭對瑞斐搖頭。「沒有銀行的郵件。」

  「我沒有收到郵件。」瑞斐爆怒地說。「如果有收到,我一定會打電話過去,因為我昨天沒有轉帳。到底多少錢?」

  「呃……兩百一十萬。」

  瑞斐覺得頭快爆炸了。「什麼?」怎麼會這樣?綁走築雅的人強迫她交出帳戶裡的錢?但一開始是誰把錢轉進她的帳戶?築雅不知道他的密碼,他可從沒寫下來、放在她能拿到的地方,就算她拿到了,也只會以為那是他的手機號碼。

  「呃——」

  「你再呃一次試試看,我一定會鑽進電話裡扭斷你的頭。」瑞斐厲聲說。「我昨天沒有轉帳,更別說轉出兩百萬了,我也沒收到他媽的電子郵件。快把錢放回我的帳戶裡!」

  「沒、沒辦法。」行員結巴著。瑞斐幾乎聽得見他硬吞下一個呃。「轉帳要求來自你的IP位址,並使用你的密碼,而且如我之前所說,這筆錢昨天下午轉出了。本行已經無權掌控這筆金額。」

  「有人搶了我的錢,我才不管銀行有沒有權利掌控個屁。你們讓人偷走我的錢,最好給我快點找回來。」

  「沒辦法,沙先生。法律上,銀行無計可施——」

  「這筆錢不可能是從我的電腦轉出去的,因為我沒有轉帳,少跟我扯法律!」

  奧多臉上出現一個奇特的表情。他猛地站起來離開臥房,留下瑞斐對電話大呼小叫。不到一分鐘,他帶著築雅的筆記電腦回來。他將電腦放在瑞斐的電腦旁,拔下網路線連上築雅的電腦。接著他開啟她的郵件收發程式瀏覽起來。她有二十封新郵件,大多是線上購物網站寄來的垃圾信,所以不用多久就看完了。奧多停止捲動頁面,指著螢幕上。

  「等一下。」瑞斐對電話說,接著彎腰看奧多指的地方。奧多開啟郵件,果然是銀行發出的那封。他的郵件怎麼會跑到築雅的電腦裡?

  「找到你們發的郵件了。」他怒吼。「你們寄到我女朋友那裡去了。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我可以擔保,沙先生,這封郵件是寄到你在帳戶資料中所指定的信箱。」「我親自設定的,絕不可能用我女朋友的信箱,我是指定我的。」

  「無論如何,你的資料中目前是這個信箱,而且是以你的密碼進行修改,我們不得不認定那是你希望進行的變更。」

  「我告訴你,我沒有——」瑞斐呼吸粗重地停住,開始意識到一個恐怖的可能。儘管直覺不對勁,他的大腦卻自動排除這個想法。築雅不懂電腦,頂多只會網路購物,就連那麼簡單的程序,奧多都得教她好幾遍,她才明白只要依照螢幕上的指示進行就好。她認定在網路上買東西應該和在店裡一樣。

  瑞斐記得她不停困惑地嚷嚷:「一點道理也沒有!」難道這樣的女人有辦法侵入他的帳戶,將他所有現金幾乎全轉入她的帳戶,然後立刻五鬼搬運去天知道什麼地方?他所認識的築雅沒有那種能力,也絕對想不出這種主意。

  她看待金錢的態度簡直像小孩一樣。她從不開口要錢。在她眼中,只要有信用卡或支票簿就等於有錢。如果他沒有親自追蹤她的帳目,她一定會到處欠債,因為她從不留意銀行裡有多少錢。

  要接受這個可能,等於接受她愚弄他、愚弄大家整整兩年的時間。他的自尊心強烈抗拒,因為他不可能被愚弄,他可是堂堂的沙瑞斐,企圖愚弄他的人最後都帶著滿肚子懊悔上西天。他不信任任何人。他徹底調查過築雅,他派人跟蹤她,隨時派人檢查。她不曾說出或做出讓人起疑的事,他認定她就是那個樣子,甜美、沒大腦。

  「我再打給你。」他對行員突兀地說完後掛斷。他眼神嚴厲地看著奧多,對方也看著他「告訴我怎麼會這樣。告訴我,怎麼會有人侵入我的帳戶,偷走該死的兩百萬。」

  「一定是內賊。」奧多說著點選電腦的瀏覽記錄,那裡清楚顯示出有人用築雅的電腦上過銀行網站。「在接收端那裡,你和她的電腦會顯示相同的IP位址,因為是從相同的路由器發出。如果她弄到你的密碼,那麼,對銀行而言,這筆錢是你轉出去的。」

  「我沒有給她密碼。」瑞斐大吼。「我也從沒寫下來過。」就連奧多都不知道密碼。

  「她還是有辦法弄到。」奧多點破,臉上不露出任何表情。「如果你登入的時候她在旁邊,很可能她注意觀察你的動作,猜出你按了哪些鍵。」

  「我們談的可是築雅!她連水龍頭都不太會開。」好吧,這句話有點誇張,但她的確不是什麼天才。

  「那麼多錢是很大的誘因,證據就在這裡。」奧多點點螢幕。「我認為她不是被綁架,而是卷款潛逃了。」

  瑞斐呆站著,憤怒與屈辱在心中燃燒。他讓自己在乎她,而那個賤女人竟然把他當笨蛋耍。他不該放下防備,不該讓自己相信她對他有絲毫真心,一刻也不應該。她一定是天下最了不起的演員,整整兩年沒露出一絲破綻,前天還哭得那麼逼真。他竟然上當了,這才是最讓他痛苦的一點,感覺像被強酸侵蝕。他徹頭徹尾的上當了,像傻瓜一樣讓自己相信她真的愛他,可惡,甚至還以為他愛上了她。

  她必須付出代價。不管要花多少金錢時間,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

  「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冷冷說。他想親手將她撕成碎片,但他早就學會不可以親自動手,如此一來,就算是他下的令,也還有否認的空間。不用親自動手,只要確定她死掉就好。他也許會遺憾不能痛快地親自討回公道,但復仇的滋味幾乎一樣美好,他很清楚該怎麼做。

  接到沙瑞斐的工作通知後,殺手等了三天才聯絡。他沒什麼要緊事,只是想休息一下,他是自由工作者,又不是那個混蛋的嘍囉。不管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沙瑞斐都得等。

  他對這件工作抱持懷疑;距離他和築雅共度午後時光才沒多久。也許沙瑞斐後悔不該答應,覺得他的男子氣概受了一點傷。不只一點,但殺手不認為沙瑞斐發現實情了。築雅很厲害,她會守口如瓶,絕不會讓他知道她從中得到多大的歡愉。

  於是他耐心等候、觀察。他依然對沙瑞斐的大計劃很好奇。雖然他沒有多少美德,倒是有用不完的耐性。從沙瑞斐本人和嘍囉的臉上,他看得出來事有蹊蹺。殺手好幾次觀察他出入的情形,看得出來他心情極度惡劣。

  當他決定沙瑞斐等得夠久了,他先去大都會博物館享受片刻悠閒,那是全紐約他最喜歡的地方。他不介意觀光客和嘰嘰喳喳的兒童;光是那些展覽品本身就值回票價。參觀完之後,他站在寬敞的階梯上上打電話。

  「來閣樓見我。」沙瑞斐命令。「你多久能到?」

  「我就在附近,」殺手鎮定地說。「今天天氣真好。三十分鐘內來畢士達露台。」他掛斷電話後,關掉手機電源放進口袋。沙瑞斐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佈置圈套,更何況畢士達露台是公眾場所,到處都是觀光客和一般市民,而且是開放空間,他的逃亡路線不會受限制。就算沙瑞斐想到要派人追蹤他,他也可以快速消失在中央公園深處。

  他不確定沙瑞斐在哪裡,說不定根本無法在三十分鐘內趕到。不過,對他本人而言,只要舒服地散個步就能抵達畢士達露台。如果沙瑞斐在家,那麼他的時間相當充裕。如果他在城市另一頭……那就難了。假如真的很要緊,他一定會再聯絡。

  殺手喜歡為難那個混蛋,就連這種小地方也不放過。有機會尋開心就玩一場,於是他一方面服從小心為上的本能,另一方面則不時逗逗沙瑞斐。

  他走進中央公園,停下來買支冰淇淋甜筒。雖然他相當熟悉中央公園,但還是買了一份地圖,花上幾分鐘仔細研究,因為他想先弄清楚路線,萬一要逃才知道往哪跑。他將地圖拿在手裡,知道沙瑞斐一定會看到,他會因此認定殺手不住在當地、不熟悉公園的地形。這個想法對了一半,因為他不真正住在任何地方,他在不同的地方待上長短不一的時間,目前他住的地方正好是沙瑞斐家樓下。

  過了兩分鐘,他終於看到沙瑞斐過來,身後跟著三個手下。殺手仔細觀察四周,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沙瑞斐的手下他大多認得出來,所以不必單靠對方的動作判斷是否可以接近。沒有人無謂逗留,也沒有人刻意隱藏形跡。終於,他從藏身處走出來,邊吃甜筒邊上前。

  沙瑞斐不耐煩地看著表,一抬頭正好看到殺手。「你遲到了。」他戾怒地說,示意手下後退。

  「買冰淇淋的地方人太多。」殺手懶洋洋地說。「什麼事?」

  沙瑞斐四下張望,從口袋裡拿出老式收音機打開。音量很大,沙瑞斐得靠近一步,殺手才聽得見他說話。

  「四天前,築雅偷走兩百萬元跑了。我要你找到她,擺平這件事。永遠擺平。」

  融化的冰淇淋流下甜筒,殺手用舌頭接住,掩飾驚訝的反應。「你確定?她好像沒什麼頭腦的樣子!不過我想這件事就是明證,對吧?」

  「我確定。」沙瑞斐皮笑肉不笑地說。「沒錯,在蠢事排行榜上,污走我的錢絕對是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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