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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琳達.霍華]夢中的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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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9 02:09: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夢中的吻 作者:琳達.霍華

孟黎璃是個職業殺手,以特約方式替美國中情局工作,
目標是已經腐化但無法以法律制裁的權勢人士。
服務了十九年之後,黎璃捲入一場危險的遊戲──
她為了個人理由尋求復仇,一個比一個大膽的行動已經超出上級所能容忍,
也引來不必要的注意,更危及她自 己的生命。
渴望復仇使她覺得無所不能,其實在心底深處,
她很清楚自己隨時可能被撂倒。但如果時間已到,該來的就來吧;
她已準備在戰鬥中捐軀。
身為中情局的特勤人員,石洛克對於在火線上受到重創的症狀並不陌生。
他收到的指令是──帶孟黎璃回來,或把她解決掉。
然而,他跟她一樣也被扯入這場遊戲,
他感覺自己仿佛在高空鋼索上奮力維持平衡,
同時還得防止敵人的隨時偷襲………
既要以超乎常人的專心注意手邊的艱巨任務,
又要密切保護自己的安全,腹背受敵的黎璃並沒有看見眼前的致命災難,
以及忠誠必須付出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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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9 02:09: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巴黎

  黎璃讓侍者沉靜且優雅的協助她坐入餐廳內最上等的桌位,隨即抬起頭對她的同伴賴維多露出微笑。當與她有關的任何事無一真實時,至少,笑容是真的。她那 雙如極光般冷然的藍眸因戴上榛黃色的隱形眼鏡而柔暖了,金黃的頭髮深染成似水貂般豐柔的棕褐,間雜著顏色稍淺的挑染。每隔幾天,她就將發根染深,以免金黃 的髮色洩漏出她的秘密。對賴維多來說,她的名字是莫丹妮,一個在法國頗為尋常的姓氏,但又不至於普遍到令人起疑。賴維多天性多疑,而這事實救過他無數次。 多到他自己都已記不清,但如果一切順利,今晚他終將被逮個正著——歸咎於他放縱身為男人的衝動。多麼大的諷刺!

  她假造的背景因為準備時間太短,其實不大經得起太過深入的調查,她仰仗的勝算是他不會要手下挖得太深,以及他因為急於和她上床而懶得等待結果。以往, 如果她需要背景資料,都是蘭裏(譯注:中情局所在地)幫她準備;但這次,是她自己的行動,她已在有限的時間內盡力而為。也許維多的長子,也是賴氏組織內的 第二號人物——羅德還在調查她,在他發現這個特殊的莫丹妮其實只是幾個月前才被杜撰出來之前,她的時間所剩無幾。

  “啊!”維多也回她一笑,帶著滿足的歎息起身迎接她後重新落坐。他是一個五十出頭的英俊男人,標準義大利人的外表:黝亮的黑髮、柔情的黑眸及性感的 嘴,用心地維持著身材,頭髮也尚未轉灰——否則就是和她一樣善於染發。“我有沒有告訴你?你今晚看起來特別美麗。”

  他同時也兼具義大利人典型的迷人性格,只可惜,他是個冷血殺手。好吧!雖然她也是。從這觀點看,他們倆倒很相配,雖然她希望他們不是真的那麼相似。她極其需要占一些上風,不管多少。

  “你已經說過了,”她用那受過辛苦訓練的巴黎腔回答,並報以柔暖的目光。“還是謝謝你。”

  餐廳經理杜朗走近桌邊,恭謹地彎腰鞠躬。“真高興再看到你,先生。我有一個好消息:昨天剛到一瓶八二年份麥西米倫酒莊的名酒,看到你的訂位,我已特別幫你保留起來。”

  “太好了!”維多開心地笑著。八二年的波爾多酒是非常特別的極品,存留數量很少,所以要價很高。維多熱衷收藏美酒,也願意付任何價格搜購珍品,不僅如 此,他還熱愛品酒。收購名酒不是只為了收藏,他同時懂得嘗酒、享受品酒、沉醉於不同的味道與酒香之中。他那燦然的微笑轉向黎璃。“這酒絕對是極品,你嘗了 就知道。”

  “是嗎?”她沉穩地回答。“我從沒喜歡過任何酒。”打從一開始,她就清楚地表明:她很不法國,味蕾平常得可悲的她討厭酒的味道。其實,真正的黎璃喜歡喝點酒,只是在維多面前,她不是黎璃,而是莫丹妮,一個喜歡咖啡卻不喜歡酒的女人。

  維多輕聲笑著說:“我們等著瞧。”然而,他還是幫她點了杯咖啡。

  今晚是她與維多的第三次約會。從一開始,她的表現就比他的期盼更冷,甚至婉拒了頭兩次的邀約。那是經過縝密計算之後的冒險,用來降低他的謹慎。維多太 習慣他人處心積慮地吸引他的注意、贏得他的歡心,這也是一般權勢人士的共通點:總期待別人的全心關注。他不習慣被拒絕,而她冷漠的態度則剛好挑起他的興 趣。她也從不迎合他的嗜好,比如品酒這件事。前兩次約會時,他便試著誘哄她品嘗,都被她堅定地推拒。生平從未與一個不主動投其所好的女人在一起,她的高傲 引得他上了鉤。

  她厭憎和他一起,痛恨必須對他強顏歡笑、聊天說地,即使是最不經意的碰觸,也無法忍受。大部分時間,她還控制得住悲傷,強迫自己專心於這次的行動。但有時,憤怒及痛苦委實太過強烈,令她必須用盡所有的自製力,才沒有赤手空拳攻擊他。

  如果能一槍殺了他,她早就動手了,可惜保護他的措施都是最精良的。每次接近他之前,按例都必須搜身,即使前兩次在公共場合的會面亦然,當時在場的所有 賓客也全都經過檢查。維多從不在沒有遮蔽的地方進入座車,司機總是把車開到有所遮蔽的門廊才讓他進入建築物,他也從不去任何無法用車輛掩護他出入的地方, 缺乏這種保護周密之出入口的場所,他便從不涉足。黎璃猜測,他在巴黎的住所必定有一條安全的秘密通道,供他不被察覺地進出,但她還沒能探查到。

  這家餐廳是他最喜歡的,因為它有一個大多數顧客常用的隱密又安全的入口。而且它也不對一般人開放,想進來的人很多,但通常都不得其門而入。對這樣一個 親切熟悉又安全的餐廳,客人也都願意付出大把鈔票,當然餐廳經理也不遺餘力地確保客人的安全:靠前窗的地方沒有任何一張桌子,而是排放著成列的鮮花,並以 散立於室內的磚柱隔出一些個別的空間,阻擾任何從窗外長驅直入的視線,營造出一個既舒適又奢華的氣氛。

  身著黑色西服的侍者穿梭在餐台間,為客人斟酒、換煙灰缸、清除麵包碎屑,在客人出聲要求前滿足他們所有的需求。餐廳外面的街旁,則停放了一整排裝置了 強化鋼門、防彈玻璃及底座武裝的轎車,全副武器的保鏢坐在車內,淩厲地掃視著街巷及周邊建築物的門窗,尋找各種可能發生的危險。

  若要剷除這間餐廳以及餐廳內所有惡名昭彰的客人,最簡單的方式就是使用一顆導向飛彈。但任何攻擊力沒有那樣強大的行動就要依靠運氣了,即使情況最好,結果也無法預期。可惜,她並沒有飛彈。

  那瓶已摻入毒藥的波爾多酒將被送上來,它的毒性強到即使只喝半杯也足以斃命。餐廳經理費盡心思想幫維多拿到那瓶酒,黎璃卻竭盡所能地早一步動了手腳,並設法引起杜朗的注意。當她一知道維多打算來這裏用餐,便讓酒被送過來。

  維多也許會試著慫恿她一起享用,但他應該不會真的期待她喝。他應該也會期待她今晚分享他的床,但他也註定要再次失望。她對他的仇恨強烈到僅能勉強自己 表現出最低限度的禮貌,讓他親吻以及接受他的碰觸,她絕不會該死的讓他超過那個範圍。再說,她也不希望當毒性發作時在他的身邊。如果施博士的預測準確,藥 性大約在毒藥攝取後四到八小時發作,而那時她正忙著離開法國。

  等維多開始察覺到不對,為時已晚:毒藥早已造成重大傷害,破壞了他的腎臟、肝臟、侵入到他的心臟。他會陷入嚴重的多器官功能衰竭狀態,在幾個小時、最 多一天之後,身體便會全面停止運轉。羅德會不惜將法國撕成碎片,找出莫丹妮,但她早已消失在空氣中至少是一段時間,因為她並不打算永久消失。

  毒藥不是她通常會選擇的武器,受限於維多對安全防衛的偏執狂熱,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她真正想用的其實是手槍,即使知道自己可能當場被殺,她還是會做, 但她找不出任何可以攜帶槍枝接近他的方法。如果她這次不是單獨行動,也許可以……但或許仍是不行。維多曾逃過多次的暗殺行動,也從中汲取許多經驗,即使是 神槍狙擊手都無法乾淨俐落地射殺他。除非使用毒藥或是重型武器,否則,要殺掉維多一定也會傷及周遭的人。黎璃並不在意一併解決掉羅德或是賴氏組織內其他的 人,但維多每次總是聰明地雜在一堆無辜的人之中。她無法隨意地、不分青紅皂白地殺戮,這正是她不同於維多的地方,或許也是唯一的不同點。一個正常人的心 智,是她無論如何都要保有的。

  她今年三十七歲,十八歲踏入這行,半輩子以上都是個殺手,而且還是個中高手,才能讓她在這行裏存活那麼久。起初,她的年紀就是她的資產,如此的年輕稚 嫩,幾乎沒人會認為她其有威脅性。如今她不再擁有那項資產,但經驗帶來其他的優勢。雖然那些經驗也一點一滴地將她侵蝕,直到她覺得自己有如破裂的蛋殼那般 脆弱;任何一擊就足以將她粉碎。

  或者,她其實早已被摧毀,只是還不自知。她知道自己老覺得一無所有,生活有如一片孤寂淒涼的荒野。她唯一看得到的是前方的目標:消滅維多及其組織內的 人。他是首當其衝也是最重要的目標,因為是他下令派人謀殺了她摯愛的友人。除了這個目標,她對任何事都視若無睹,沒有希望、沒有笑聲,也沒有陽光。對自己 可能與這項任務玉石俱焚,她根本無所謂。

  但那絕不表示她會放棄生命,她並不是自殺型的人。何況這還關係到身為職業殺手的尊嚴:不止完成任務,還要能俐落地逃離。更何況,在她心底仍潛藏著人性 最基本的希望;如果她能夠忍受下去,終有一天,淒厲的痛苦會減輕,屆時她可以重新拾回歡樂。

  這希望或許渺小,力量卻很大。她猜想,正是這種希望讓多數人可以在瀕臨絕望時仍有力量挺住,也是為什麼只有相對少數的人真正輕生的原因。即使如此,對 這件事的困難以及執行中和事後的成功率,她從不存有任何妄想。一旦完成任務,她必須徹底地消失——如果她還活著。

  華盛頓那邊的長官一定不樂於見到她對維多動了手,到時,不只羅德要捉她,她這邊的人馬也會找她,無論最終是誰逮著了她,她不認為結果會有很大的不同。 依他們的行話,既然她已不具保存價值,就是可以被犧牲的——其實,她有何時不是?——她的死亡甚至會被渴望。總而言之,都不是有利的情況。

  她不能回家,其實她也不真的有家可回。她不能危及她的母親,更別提妹妹一家人。反正她也有兩、三年沒與他們聯繫過……不,距離她最後一次和母親通電 話,應該有四年,或者是五年了。她知曉他們還好,因為她一直持續地留意他們的近況,難過的是,她不再屬於他們的世界,他們也無法瞭解她。她已將近十年沒有 真正跟家人相處。他們屬於過去,而她卻是不能回頭地活在未來。同行的朋友成了她的家人——他們卻被屠殺了。

  自從道上流傳維多是殺害朋友的幕後主使者之後,她便只全神貫注於一件事:讓自己接近維多,動手殺他。他甚至不曾隱藏他下了格殺令的事實,他用這個行動 對所有人強力宣示:與他敵對不是個好主意。他不需要畏懼警方,以他擁有的人脈網路,沒人碰得了他。維多收買了許多高階人員,不僅在法國,更橫跨整個歐洲, 讓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她察覺到維多正對著她說話,且因為她明顯地心不在焉而著惱。“對不起,”她道歉。“我在擔心我的母親。她今天打電話來說她從家裏的樓梯摔下來,她說沒 怎樣,但我想明天還是應該回家看看她。她已經七十多歲了,而老人家很容易就跌斷骨頭,不是嗎?”

  這是一個很機敏的謊言,不只因為她正想著她真正的母親,更因為維多是個徹徹底底的義大利人:不僅崇拜母親,更理解何謂對家人的奉獻。他的表情瞬間轉變成關切。“你當然要回去看看。她住在哪裡?”

  “土魯斯。”她回答,說了一個離巴黎很遠但又仍在法國境內的城市。如果維多對羅德提起土魯斯,當羅德忙著搜查南部,她就多爭取到幾個小時。當然,羅德 也可能輕易就猜到她刻意提及土魯斯是調虎離山之計。但不論如何,這一計仍值得賭一賭。她理會不了第二個人的第二種猜測。她會按照原定計劃進行,而且希望能 夠成功。

  “你什麼時候回來?”

  “後天吧!如果情況還好,否則……”她聳著肩。

  “那麼,我們更要善加運用今晚。”他眼中的熱度明確地表達了他的想法。

  她並未裝出熱切的樣子,反而微微往後,眉毛高高揚起。“也許,”她冷冷地說。“也許不。”她的語調說明,她並未因熱切企盼和他上床而興奮得顫慄。

  然而她的興趣缺缺,只是更加挑動他的欲望,煽熱他眼眸裏的溫度。或許她那凡事不置可否的態度,讓他憶起年少青澀、追求他已故妻子,也是他小孩母親的那 段年輕歲月。據她所知,他那一代的義大利女孩,必須非常嚴密地捍衛自身的貞潔,也許至今仍是如此。她從未跟任何國家的年輕女孩有過太多接觸。

  兩名侍者趨前,其中之一捧著那恍如無價之寶的酒瓶,另一人則端來她的咖啡。咖啡擺放到前面時,她以微笑致謝,並在侍者拔出酒瓶瓶塞並將木塞呈交給維多 品聞時,忙著將香濃的牛奶加入蒸餾咖啡裏,假裝毫不在意維多的舉動。事實上,她正以全副精神敏銳地留意著那瓶酒,以及正在進行的儀式。喜歡收藏名酒的人通 常也熱衷於這些品酒儀式;她自己則不太能夠理解。對她來說,唯一與酒有關的儀式就是將它倒入杯內,並且喝掉它。她一點也不想聞一個木塞的味道。

  維多頷首滿意地接受後,侍者以刻意為他的觀眾表演那般的莊嚴,神聖地將紅酒倒入維多的酒杯內。維多輕晃酒杯,嗅入酒的芳香,讚賞地嘗了一口,黎璃屏住了氣息。“啊!”他愉悅地閉著眼睛說。“真是極品。”

  似乎這酒的完美全是他的功勞,侍者微微彎腰行禮後,將酒瓶留在桌上離開。

  “你一定要嘗嘗這美酒。”維多對著黎璃說。

  “那只會糟蹋了它,”黎璃啜了口咖啡。“對我來說,這才是愉悅的享受,”她指著咖啡。“酒……哼!”

  “我保證,這酒會改變你的想法。”

  “其他人也曾經給我同樣的保證,但他們都錯了。”

  “只要一小口,嘗嘗就好。”他慫恿著,她第一次看見他的眼裏似乎閃著怒意。他是賴維多,沒人敢拒絕他,特別是他正在追求的女人。

  “我不喜歡喝酒……”

  “你沒試過這一瓶,”他說著,拿起酒瓶倒了些酒至另一個杯子裏,並將酒杯推向她。“如果你不認為喝這酒像上了天堂,我再也不會要你嘗其他的酒。我向你保證。”

  他當然再也不會,因為他就快死了。而如果她喝了酒,她也會死。

  看她搖頭,他的怒氣迸發,猛然放下酒杯。“既然我要你做的任何事你都不肯做,”他怒視著她。“又何必來這裏。也許我應該告退,並取消今晚的約會算了?”

  她再樂意不過——只要他能先喝完那瓶酒。她不認為他淺嘗的那口酒已有足夠的毒藥讓他致命。藥性應該是劇毒的,而她從軟木塞注射進去的劑量,足以撂倒數 個他這等體型的男人。如果他忿然離開,這瓶已開封的酒會怎樣?他會帶著走,還是會狂怒地離開並將酒留在桌上?她知道一瓶這樣昂貴的酒不會被倒掉。絕對不 會。不是其他的客人喝了它,就是餐廳員工一起分享?

  “好吧。”她說著,執起酒杯。毫不遲疑地,她將杯子送至嘴邊並微微地傾斜,讓酒沖刷她緊閉的雙唇,但她並沒吞進任何東西。毒藥會經由皮膚接觸而被吸收 嗎?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施博士曾叮嚀她,處理時務必要戴著乳膠手套。看來今晚開始有趣了,情況已脫出她的計畫,而她已無能為力。她甚至不能將酒瓶摔擲到 地上,因為侍者在清掃時一定會碰觸到酒。

  想到這裏,全身竄過一陣冷顫,她不需要特別壓抑,只是急忙地將酒杯放下,用餐巾輕拭嘴唇,隨即小心地將餐巾折疊起來,以免再次碰觸到被酒浸濕的地方。

  “怎樣?”維多急切地問,即使他已經看見了她的顫抖。

  “腐爛的葡萄。”她又抖了一次。

  他的表情如遭雷擊。“腐爛的……?”他不敢相信她居然不喜歡他最鍾愛的酒。

  “是的。我就是會嘗到酒的前身,而那不幸地.正是腐爛葡萄的味道。你滿意了嗎?”她的眼眸刻意暗示著怒氣。“我不喜歡被人要脅。”

  “我沒有……”

  “有,你以不再見面要脅我。”

  他又啜了口酒,延遲回答的時間。“對不起,”他謹慎地說。“我只是不習慣……”

  “不習慣別人對你說“不”?”她問著,模仿著他的舉動,也喝了口她自己的咖啡。咖啡因會加速毒性發作嗎?咖啡裏的牛奶能減緩中毒的速度嗎?

  既然若能一槍擊中他的頭,她連生命都願意犧牲,現在又有什麼不同?她已經儘量降低中毒的風險,即使如此還是有危險,而且毒發身亡是個令人難受的死法。

  他聳聳厚實的肩膀,裝出後悔的眼神。“完全正確。”他說著,展現他那馳名的迷人魅力。若非知道真相,她可能會被吸引;如果她不曾站在兩位好友及他們的養女的三座墳墓前,她可能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在這行裏,死亡是相當平常的結局。

  艾瑞與汀娜跟她一樣,早就知道這一行的風險。然而,十三歲的麗雅卻是無辜的。黎璃一直無法忘記麗雅的死,也不想原諒。她無法視之為理所當然。

  三小時後,這頓悠閒的晚餐終於結束,整瓶酒已經進入維多的胃裏,他們終於起身離開。剛過午夜,十一月夜晚的天空灑滿飛旋的雪花,落地一碰到濕冷的街道 瞬間就融化。黎璃感到嘔心,但那極可能是因為過度緊張而不是毒藥的影響,要感受到毒性發作至少要超過三個小時。

  “我想我可能吃了不乾淨的東西。”他們都坐入車內時,她說。

  維多重重歎了口氣。“你不必因為不想陪我回家,而假裝生病。”

  “我不是裝病。”她的口氣尖銳。他將頭轉開凝視著閃逝而過的巴黎街燈。他喝光整瓶酒是件好事,她相當確定此刻的他隨時可能毫不留戀地將她踢開。

  她向後靠著座墊,合上雙眼。不,這絕對不是緊張引起的。噁心的感覺愈來愈強烈。她感覺到喉嚨後方逐漸增強的壓迫感。“停車,我快吐了!”

  司機猛踩煞車——怕車子被弄髒的本能,竟使得他違反受過的訓練——輪胎尚未停止,她已經推開車門,傾出車外對著街旁的排水溝嘔吐。她感覺到維多一隻手 在她背上、另一隻在肘邊撐扶著她。即使在此特殊狀況,他仍小心地不要太過外傾,而讓自己暴露在可能的射程內。

  胃裏掏空後,黎璃沉重地癱回車內,用維多默默遞給她的手帕擦拭著嘴。“我真是非常抱歉。”她說著,為自己的聲音竟那樣虛弱與顫抖而驚訝。

  “我才應該道歉,”他回答。“先前我不認為你真的病了。要不要送你去看醫生?我可以通知我的私人醫生……”

  “不用,我已經好多了,”她撒謊。“請送我回家。”

  他遵從她的要求,關切探問後並承諾明早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她。司機將車停在她租下的公寓大樓門前,她輕拍維多的手。“歡迎你明天打電話給我,但現在 請不要吻我。我可能已經感染了病菌。”說完這個順理成章的理由,她拉緊外套,頭也不回地衝進漸大的雪中,進入門內。

  她費力地回到寓所,癱倒在最靠近的一張沙發上。她根本不可能按照原定計劃,收拾必用品後趕去機場。也許這樣更好,畢竟,讓自己身陷危險就是最佳的掩護。如果她也因中毒而生病,羅德自然不會懷疑她,也不會在她康復後費心注意她。

  假設她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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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9 02:09: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九點剛過,一陣撞裂聲後她的門被踢開。三個持槍的男人闖進房間,黎璃想把頭抬起來,呻吟一聲後又落回鋪在閃亮黑木地板的地毯上。

  三個男人的臉孔在她的眼前搖晃,其中一位在她身旁蹲下,粗暴地將她的臉轉過去。她眨著眼睛努力想集中焦距。那是羅德。她吞咽著口水,朝他伸出一隻手去,發出無聲的求助。

  她不是裝病。昨晚真是漫長又難熬,她嘔吐過許多次,一波波冷熱交替侵襲而至。尖銳的痛刺穿胃部,她只能如胎兒般地蜷縮著,痛苦地抽噎。她曾認為服下的 劑量終究會殺死她,但現在痛苦似乎正逐漸減輕。虛弱與不適使她無法從地板爬到沙發,甚至無法打電話求救。昨晚她曾企圖爬到電話旁邊,但她的努力為時已晚, 根本沒辦法碰到電話。

  羅德輕聲用義大利語咒駡著,將手槍放回槍套內,對其中一名手下厲聲發出一道命令。

  黎璃使盡力氣低聲說:“不要……太靠近,我可能………會傳染。”

  “不,”他說著非常道地的法文。“你不會傳染。”沒過多久,一張柔軟的毛毯蓋在她身上,羅德迅速用毛毯裹住她,輕而易舉抱她起身。

  他大步邁出公寓從後面的樓梯下樓,並未熄火的車正在那裏等待。司機看見羅德,馬上從車內跳出,拉開後車門。

  黎璃被粗魯地塞進車內,羅德坐一側,其他人在另一側。她的頭軟趴趴地靠著椅背,閉上雙眼,銳利的痛再一次刺穿胃部時,她的喉間發出低低的呻吟。她沒有力氣坐直,感覺自己身體慢慢往下滑。羅德發出惱怒的聲音,但還是轉過來讓她可以斜靠著他。

  身體真切的痛楚佔據她大部分的意識,但大腦裏一個清晰冷靜的角落仍不被影響,並保持警覺。她尚未脫離險境,無論是從毒藥或羅德手中。目前他雖然未下定 論,但也僅止於此。至少他要帶她去某個地方接受治療——她如此盼望著。他應該不是要帶她去其他地方殺了她、順道棄屍,因為在公寓裏殺她後離開應該更簡單。 她不知道是否有人目睹她被帶走,雖然走後門,但被人看到的機率還頗高。其實他並不在乎是否有人看見,至少不是很在乎。她猜測維多不是死了就是瀕臨死亡,現 在羅德成了賴氏組織的頭頭;同時繼承了許多權力,包括財力及政治影響力,有一堆人供他差遣。

  她努力想張著眼睛留意開車的路線,眼皮卻沉重地閉上。就一起下地獄吧,她終於放棄了掙扎。不管羅德要帶她去哪裡,講真的她完全無能為力。

  車內的人都不說話,連無關緊要的聊天都沒有。氣氛凝重而且緊張,也可能是哀傷、憂慮或憤怒。她分不出是哪一種,既然他們都沒開口,她也無法聽到什麼。連外面車流的噪音似乎也慢慢消失,最後什麼聲音都沒有。

  車子開近一座宅邸,圍牆的大門滑開到僅夠車子進入的寬度,泰迪將白色賓士車開過去時兩邊都只有幾吋的空間。直到車子停在門廊下,泰迪跳出車外打開後車 門,羅德才將莫丹妮轉過來。她的頭往後垂,他知道她已經不省人事。她的臉色如麵糊般泛黃而蒼白,眼睛深陷,一股怪味附在身上——他父親身上也有相同的味 道。

  羅德的胃部緊縮,努力抑制他的哀傷。他仍不太相信——維多死了。那麼快就走了。消息尚未走漏,但那只是時間的問題。情況不允許羅德沉溺於哀慟中,他必須快速行動,在敵人如豺狼般侵入地盤前,鞏固好自己的地位,並抓穩權力。

  當家庭醫生告訴他,維多的病狀像是蕈類中毒,羅德立刻展開行動。他派遣三個人到餐廳將杜經理捉過來,泰迪則開車載著他、朗勃及希瑟去找莫丹妮。她是父 親發病前相處的最後一個人,而毒藥正是女人會用的武器,迂回曲折又難以確認,必須依賴猜測及機緣湊巧才能成功。但這一次,這項武器顯然功效卓著。

  如果父親真是死在她的手裏,她也讓自己跟著中毒,而不是逃離法國。他並未預期她會在寓所裏,因為維多曾說她要去土魯斯探望生病的母親;羅德認為那只是 技巧高明的藉口。顯然他錯了——至少他猜錯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才沒當場殺了這女人。他滑出車外,兩手鉤住她的手臂將她從車內拖出。泰迪幫忙撐住她的身 體,直到羅德將手臂滑到她的膝下將她橫抱而起。她的身高中等,大約五呎半,屬瘦長型;即使處於癱瘓的狀態,他還是輕鬆地將她抱入屋內。

  “喬醫生還在嗎?”他得到肯定的答案。“請告訴他,我需要他。”他將她帶到樓上的客房。去醫院對她可能比較有幫助,但羅德沒有心情回答任何問題,官方 有太多煩人的形式。如果她會死,就死吧;他已經盡力了。喬文森是有執照的醫生,雖然他已不再行醫,而是在巴黎郊區由維多贊助的實驗室裏工作,即使如此,如 果維多早點求助並要求送到醫院,也許現在還活著。然而,羅德不曾質疑父親要喬醫生過來的決定,他甚至可以理解。謹慎重於一切,尤其本身有弱點時。

  他將丹妮放在床上站著俯看她,不懂父親為什麼迷戀她。維多總是到處獵豔,但這一個女人並無突出之處,今天尤其不好看:頭髮散亂未梳,面如死屍,即使在 最佳狀態時,肯定也稱不上漂亮。她的臉瘦了些,失之嚴厲,上排的牙齒略微突出卻也因此使上唇看起來比下唇豐滿,讓五官平添些許性感。

  巴黎到處都是比莫丹妮更好看、更有品味的女人,但維多就是要這一個,渴望到等不及他調查好她的背景,就開始接近她。她意外地拒絕了頭兩次的邀約,使得維多從急躁轉為迷戀。是他對她的著迷使他鬆懈了防衛?這女人是間接導致他死亡的原因嗎?

  羅德的哀慟與憤怒強烈到單為這個可能就可以勒死她,但在那些情緒底下,有一個冷靜的聲音告訴他:她也許有可追查到兇手的線索。所以他還不能殺她。

  他會找出下毒手的人,並且殲滅他——或她。賴氏組織不能讓這件事傳出去而沒有採取報復的行動,否則他的聲譽會受損。剛繼承維多的地位,他承擔不起任何 人質疑他的能力,或決心,他必須把敵人找出來。不幸的是,可能性太多。任何事只要扯上死亡與金錢,整個世界都被捲入。由於丹妮也中了毒,他甚至必須考慮到 行兇者是否是父親某個嫉妒的前任情人——或甚至是丹妮的某個舊戀人。

  喬醫生禮貌的輕敲門框,進入開著門的房間。羅德掃視著他;這男人外表憔悴,那頭向來整齊的黑白混雜鬢髮已如此雜亂,好象他一直用手拉扯。這位可靠的醫生是他父親從小就結識的朋友,維多兩個小時前去世時,他毫不害羞的流下了淚水。

  “為什麼她沒有死?”羅德問道,指著床上的女人。

  文森測量丹妮的脈搏,聽她的心跳聲。“她可能也會死。”他用一隻手揉著疲倦的臉。“她的心跳太快也太虛弱,但也許她所攝入的毒藥沒有你父親那麼多。”

  “你還是認為那是蕈類中毒?”

  “我說看起來像蕈類中毒——許多征狀很像,但也有不同,例如發病的速度。維多是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昨晚一點左右回家時並未覺得不舒服,但六個小時後 就死了。蕈類中毒的發作速度比較慢,最毒的品種也要將近兩天才會致命。很多征狀非常類似,但發作速度卻不一樣。”

  “不是氰化物或是番木寧堿毒?”

  “不是番木寧堿毒,病徵不同。氰化物則是幾分鐘內致命,而且會導致抽搐。但維多並沒有抽搐。砒霜中毒也有些類似,但其不同之處又足以將它排除。”

  “有沒有任何方法可以確定是什麼毒?”

  文森歎口氣。“是不是中毒我都還不敢確定。也可能是濾過性病毒,如果是,我們全都暴露在被感染的空氣中。”

  “那麼為什麼父親的司機沒有發病?如果是幾個小時內就會發作的病毒,他現在應該也不舒服了。”

  “我說可能是濾過性病毒,但沒說一定是。我可以做些實驗,如果你允許我查驗維多的肝臟與腎臟。也可以拿他的血液分析與……那個叫什麼名字的女人做比對。”

  “莫丹妮。”

  “喔,是,我記起來了。他曾提起她。”文森黑色的雙眸變得感傷。“我想他自以為戀愛了。”

  “哼!他最後還是會對她失去興趣,哪一次不是如此。”羅德搖著頭,像在厘清他的思緒。“不說這個了。你救得了她嗎?”

  “不能。她若不是自己克服毒性活下來,就是死亡。我能做的不多。”

  羅德讓文森離開去做實驗,他走到拘禁著杜經理的地下室。那位法國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許多細小的血柱從鼻端淌下,但羅德的人大多將拳頭打在身體比較痛又不容易被看見的地方。

  “賴先生!”看見羅德,餐廳經理聲音沙啞的喊道,開始如釋重負地哭泣。“求求您,無論發生什麼事,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發誓。”

  羅德拉張椅子坐在杜經理前面,身體微微後傾,修長的雙腿交疊。“我父親昨晚在你的餐廳裏吃了不合適的東西。”他語帶保留地說。

  法國人一臉的迷惑與驚訝。羅德可以讀出他的想法:他被打得稀爛只因為賴維多消化不良?“但……但是,”杜經理結結巴巴地說。“我一定會退錢,他只要開口。”他大膽地說。“真的沒有必要鬧成這樣。”

  “他有吃磨菇嗎?”羅德問。

  又是一臉疑惑的表情。“他當然知道他沒有吃磨菇。他要了紅酒釀雞配蘆筍,莫小姐吃的是比目魚。沒有,都沒有磨菇。”

  維多的司機法托也在房間內,他彎下腰對著羅德耳語。羅德點點頭。

  “法托說莫小姐一離開你的餐廳就吐了。”羅德想,所以她是第一個發病的。不管那是什麼毒,她也是第一個取用的嗎?或者只是因為她體型較小所以比較快發作?

  “絕不是因為我的食物,先生。”杜經理覺得受到嚴重的侮辱。“沒有任何一個客人不舒服,也沒有任何抱怨。比目魚絕對新鮮,即使不新鮮,賴先生也沒吃呀!”

  “什麼是他們兩人都有吃的?”

  “沒有,”杜經理迅速回答。“也許除了麵包,但我沒看到莫小姐吃麵包。賴先生喝了酒,一瓶上好的波爾多酒,八二年份麥西米倫酒莊的名酒,而小姐和往常一樣喝咖啡。賴先生說服她喝了點酒,但那不是她喜歡的味道。”

  “所以他們都喝了那瓶酒。”

  “莫小姐只喝了一小口。就像我說的,她不喜歡。莫小姐從來都不喝酒。”杜經理很法國式的聳肩,說明了他一點也不瞭解她的怪癖,但事實就是這樣。

  但昨晚她還是喝了酒,即使只有一小口。難道這毒藥強到僅喝一口也有生命危險?

  “酒還有剩下嗎?”

  “沒有,賴先生全喝光了。”

  這沒什麼不尋常。維多的酒量驚人,比多數義大利人都能喝。

  “酒瓶呢?還在不在?”

  “我相信應該還在餐廳後面的垃圾桶內。”

  羅德命令兩個人去餐廳翻垃圾桶找出空的波爾多酒瓶,回過頭對杜經理說。“很好,你就留在這裏作客……”他的笑容沒有絲毫的幽默。“直到酒瓶和渣滓都檢驗分析結束。”

  “但那會……”

  “需要幾天的時間,沒錯。我相信你能諒解。”文森正在自己的實驗室加班,應該可以早一點得到結果,但也不一定。

  杜經理遲疑著。“你父親……的病很嚴重嗎?”

  “他不是生病,”羅德站起身。“他死了。”那句話再一次如箭般地射穿他的心。

  隔天,黎璃就知道她不會死了;兩天后喬醫生才說出同樣的看法。她花了整整三天才覺得可以下床,並洗了一個早就該洗的澡。她的腿抖得厲害,必須撐扶傢俱才能走到浴室,雖然頭仍暈眩、視力有些模糊,但她知道最嚴重的情況已經過去。

  她盡全力保持清醒,拒絕喬醫生勸她服下、可減輕痛苦以多些睡眠的藥。即使在前來這處應該是賴家宅邸的途中曾經暈倒,她並未被下藥。儘管她的法文說得很 好,但畢竟不是母語。如果吃了鎮靜劑,道地美國腔的英文可能會溜出口。她假裝害怕會在睡眠中死去,而且覺得自己必須保持清醒才可以對抗毒藥,喬醫生明知這 是毫無醫學根據的荒謬理論,還是尊重了她的意願。他說,病人的心理狀態對複元的幫助有時比生理狀態更重要。

  她緩慢而費力地從裝潢奢華的大理石浴室走出來,羅德坐在床邊的椅子等她。他穿著高領毛衣與長褲,一身的黑,在乳白的房間裏恍如一個不祥的象徵。

  她所有的本能立即提升到高度警覺。她不能用對待維多的方式與羅德周旋。首先,即使維多已夠狡猾,但他的兒子甚至更聰明、更強硬、更奸詐——光這一點就 說明了許多事。此外,維多被她所吸引,羅德卻沒有。對他父親來說,她是一個年輕的女人、一項挑戰,但她比羅德足足大了三歲,他有一堆自己的戰利品。

  穿著一套昨天才從公寓帶過來給她的睡衣褲,她慶倖身上多罩了件掛在浴室裏的厚浴袍。羅德屬於那種會讓女人非常傾心的性感男人,即使對他的瞭解足以讓自 己因憎惡而變冷,但對他獨特的魅力她並沒有免疫的把握。維多的犯罪行為,羅德大部分都有參與,雖然他與讓她採取復仇行動的血案不相干;羅德那段時間恰巧在 南美洲。

  她掙扎地走到床邊,抱著床腳的床柱幫助自己坐下。她吞咽一下說:“你救了我。”她的聲音細弱又無力,身體也一樣虛弱,根本沒有能力保護自己。

  他聳著肩。“照這情況看,並不是我救了你。文森——喬醫生說他也無能為力。你是靠自己的力量康復的,但還是有後遺症。你的心臟瓣膜已經受損,我想他對你提起過。”

  這件事她已經知道,當天早上喬醫生曾告訴她。在她冒險嘗酒時她早就瞭解受傷的可能性。

  “但是你的肝臟應該會痊癒,事實上你的氣色已經好多了。”

  “沒有人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我生病?維多也病了嗎?”

  “是的,”他說。“但是他沒有撐過來。”

  “喔,天啊!”除了這句話之外她應該還要有其他的反應,所以黎璃刻意想起艾瑞、汀娜以及高瘦而年輕的麗雅,明亮有活力的臉龐以及從不停止的聒噪。喔,天啊,她是那麼地想念麗雅;思念的痛縈繞她的胸口。淚水盈滿眼眶,她讓淚珠掉落臉頰。

  “他是被毒死的。”羅德平靜的神情與語調,好象他們正在談論天氣。她並沒有上當;他一定很憤怒。“毒藥摻在他喝的那瓶酒。是一種專業調製的綜合性毒藥,毒性很強;等到征狀出現時,一切都已回天乏術。餐廳的杜經理說你也喝了酒。”

  “是的,一小口。”她抹掉臉上的淚水。“我不喜歡喝酒,但維多非常堅持,我拒絕時他發了脾氣,所以我只好……喝一小口以免他生氣。那味道令人反胃。”

  “你很幸運。根據文森的說法,它的毒性強到即使多喝一點點你也會死。”

  她顫抖著想起那些痛苦與嘔吐;即使她沒真的喝下一滴酒,只有沾到嘴唇,就已經病成這樣。“是誰下的毒手?任何人都可能喝到那瓶酒;是一些隨便殺人的恐怖份子嗎?”

  “我想目標是我父親,他對酒的鍾愛眾所皆知。八二年份麥西米倫酒莊的酒相當稀有,然而就在父親用餐的前一天,剛好有那麼一瓶酒不可思議的讓杜經理買到。”

  “但他也可能將酒推薦給其他的客人。”

  “若我父親知道,一定會對他沒把這麼珍貴的酒賣給他而大發雷霆,我不認為杜經理敢冒這麼大的風險。這件事說明下毒的人一定非常熟悉杜經理和他的餐廳,以及他的顧客。”

  “怎麼下毒呢?酒在我們面前開瓶。如何被下毒呢?”

  “我猜測是用一種非常細的皮下注射器穿透木塞將毒藥注入,因此不曾被察覺。或者,如果有適當的工具,酒瓶也可拔掉木塞後再密封起來。當然杜經理總算鬆了口氣,因為我不再認為他或是餐廳裏的侍者有嫌疑。”

  黎璃因下床太久變得虛弱而顫抖。羅德留意到她全身的顫動。“你可以在這裏住到完全康復,”他起身禮貌地說。“任何需要,都請儘管開口。”

  “謝謝。”她接著說了一個畢生最大的謊言:“羅德,維多的事讓我很難過。他是……他是……”他曾經是一個混蛋殺人兇手,現在是一個死了的混蛋殺人兇手。想著麗雅的小臉,她試著擠出一滴眼淚。

  “謝謝你的安慰。”他面無表情的說,離開了房間。

  她並沒有歡呼跳舞;她還太虛弱,但主要是因為她知道房間內有隱藏式攝影機。她爬上床試著躲入有助恢復體力的睡眠,但她高興得只能假寐而無法入睡。

  她的任務已部分完成。現在,她只需要在羅德發現莫丹妮根本不存在之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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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9 02:10: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兩天后,羅德與弟弟戴蒙站在義大利老家的父母墳前。父母親死後終於再度團聚,如他們生前一樣。維多的墳上佈滿花朵,但羅德與戴蒙也拿了些花放在母親的墳上。

  天氣有點涼但仍有陽光,微風吹著。戴蒙將手插在口袋裏仰望蔚藍的天空,英俊的臉上滿是哀傷。“你接著要做什麼?”他問道。

  “找出誰是兇手,並殺掉他。”羅德毫不遲疑地說。他們一起轉身漫步離開墓園。“我會刊登父親去世的新聞稿,這件事無法隱藏太久。父親去世會讓很多人緊 張,對我掌權後的狀況起疑,我必須儘快處理。我們可能會損失些許利潤,但都不難吸收,而且這些只是短期的損失。疫苗的獲利將會彌補差距,甚至更多,多很 多。”

  戴蒙說:“文森已經趕上進度?”他是比羅德更精明的生意人,在瑞士的總部掌理賴家大部分的財務。

  “不如我們的期待那麼快,但工作一直在進行中。他向我保證明年夏季前可以完成。”

  “考量到那次的損失那麼大,他的成績已經好過我的期望。”文森實驗室裏的一場意外,嚴重破壞了他正在進行的計畫。

  “他和他的人都在加班。”如果羅德看見進度落後,他們勢必要工作到更晚。這疫苗太重要了,交期絕不能延後。

  “隨時讓我知道最新情況,”戴蒙說。基於安全考量,兄弟倆決定在確定兇手的身分並將之逮捕之前,不再相聚。他回頭望著新墳,黑色的眼眸充滿和羅德感受相同的痛苦與悲傷。“還是很難相信。”他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到。

  “我知道。”兄弟倆相互擁抱,充分表達他們的情感。他們隨後分坐不同車輛開往私人停機坪,各搭公司的噴射機返家。

  與弟弟的會面讓羅德得到了慰藉,感受到僅剩的直系親人站在他的身邊。儘管這次相聚的目的充滿悲傷,但相互陪伴還是令人寬慰。現在他們必須回去管理彼此 有關聯、但各自獨立的企業,戴蒙掌理財務,羅德緝拿兇手並讓此人血債血償。他知道無論他怎麼做,戴蒙都會支援他。

  但是,尋找兇手這方面始終沒有進展。文森還在分解毒藥成分,也許對毒藥的來源能有些概念,羅德也密切觀察敵人,看是否有人知道維多已經死了,是否有不 尋常的交易行為。也許有人會認為做非法勾當的夥伴是最大的嫌疑犯,但羅德並不將任何人排除於名單外。兇手甚至可能是組織內的人,也可能是政府的人。維多沾 手許多有利可圖的領域,也許有人變得太貪婪而想要獨吞整塊大餅。羅德只需要找出是誰。

  “送莫女士回家。”待在那邊一星期後,羅德吩咐著泰迪。她已經可以平穩站立,雖然她很少離開房間,但他還是不習慣一個陌生人在他的屋簷底下。他仍忙於 穩固地位——不幸的是,還是有人認為他不如他父親,進一步受到煽動而挑戰他的權威,迫使他必須派人除去這些人——有些事不應該讓外人意外地知道或看到。他 的家必須是最安全的庇護所,那樣他會覺得自在一些。

  送她回去只要幾分鐘的車程,她的隨身行李已放置車內。泰迪與法國女人離開後,羅德步入維多的書房——現在已是他的書房——坐在維多最喜歡的一張大型木 雕書桌後方。毒藥的報告擺在前面,是文森將餐廳垃圾桶撿回的酒瓶內渣滓分析後所得。剛收到時他已經流覽過,現在他再一次拿起來仔細研讀,深入研究每個細 節。

  文森的報告指出,毒藥是化學研製出來的。內含些許絲膜蕈毒素,一種存於致命抱傘蕈類的劇毒,所以他先前會懷疑是蕈類中毒。絲膜蕈毒襲擊人體許多器官, 最明顯的是肝臟、腎臟、心臟及神經系統,但絲膜蕈毒發作的速度也特別慢。中毒後十或十個小時以上都不會出現征狀,過段時間受害者看起來似乎已康復,但幾個 月後反而會死亡。沒人知道絲膜蕈毒的治療或解毒方法。毒藥也與米諾地爾溶液有關,它會產生心搏徐緩、心臟衰竭、低血壓及呼吸困難——使得受害者無法從類似 絲膜蕈中毒的狀態下復原。米諾地爾溶液速度很快,絲膜蕈毒很慢;兩種成分混和後產生了延遲發作的效果,但也僅有數小時。

  根據文森的說法,全世界僅有少數幾個化學家有能力調製這種毒藥,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在聲譽良好的藥廠做事。由於工作的特性,聘用他們不僅價格很昂貴也 很難聯繫得上。這個特別調製的毒藥,效力強到一盎司(譯注:約28克)不到就足以殺死一個七十公斤的人,而且價錢高昂。

  羅德沉思地用指尖輕點雙唇。邏輯告訴他,兇手幾乎可肯定是為過往冤仇而尋求報復的商場敵手,但直覺卻讓他繼續盯著莫丹妮。與她有關的一些事仍糾纏不 去。他分辨不出那隱約的不安來自何處:至今的調查結果都與她所聲稱的一切相符。除此之外,她也被下毒且幾乎身亡,任何有邏輯思考的人都會認為她已經證明自 己不是兇手。況且,當他告知維多去世的消息時,她也掉了淚。

  沒有什麼問題指向她。負責倒酒的侍者比她更有嫌疑,但徹底盤問杜經理及侍者後並沒有什麼發現,除了證實杜經理親自將酒交給侍者,並看著他直接送到維多 的桌上。不對,他要找的是將酒放到市場上出售、並引起杜經理注意的人,目前為止沒有那個人的任何資料。那瓶酒從一家根本不存在的公司買到。

  由此推論,兇手是這一行的高手,有管道買到毒藥及酒。兇手——為了方便起見,羅德將兇手假想成男性——研究過受害者本身及其嗜好;他知道維多經常光顧 那家餐廳,知道他訂了位,也相當確定杜經理會將這瓶特殊的名酒留給最重要的客人。兇手也有能力偽造一份幾可亂真的公司證明。這一切都指向某種程度的內行, 明顯地直指“競爭對手”。

  然而,他還是無法將丹妮完全排除。

  雖然不太可能,但也許是情殺。在他確定誰殺了父親之前,沒人可以脫離嫌疑。不管父親在丹妮身上看到什麼,或許也有另外的人看到,也同樣迷戀著她。

  至於維多的舊情人……羅德在心裏過濾著,隨即直截了當地將她們從這個假設排除。原因之一,維多向來像只采花的蜜蜂,從未與一個情人形成真正的交往關 系。二十多年前妻子死後,他活躍地追求各種戀情,但從沒有任何女人曾讓他考慮續弦。此外,每個與父親交往的女人羅德都有調查。沒有一個的佔有欲真的那麼 強,也沒有人瞭解這類奇特的毒藥,或是有辦法取得,更別提價格驚人的昂貴名酒。為了更肯定,他可以再次調查她們,但他認為她們終會被無罪開釋。然而,那些 屬於丹妮過去歷史的人呢?

  他問過她這件事,但她一個名字都沒給,只說:“一個都沒有。”

  她這輩子都活得清心寡欲像個修女?他不認為,雖然她確實拒絕過維多的求歡。或者她有些情人,但沒對任何人認真?他不在乎她想什麼,他只要找出結論。

  喔!這就是了。為什麼她不讓他知道任何跟她的過去有關的人。為何那麼神秘?就是“這件事”讓他不安,她沒理由不說出青春期以後交往的人。她在保護誰呢?她知道誰可能在酒裏下毒,知道誰瞭解她不喜歡喝酒、而且沒猜到她可能會喝一點點?

  他對她的調查不如他想要的徹底;先是維多沒耐心等,接著他們的約會平安無事——直到最後一次所以羅德差不多已將這事擺在一邊。現在,他要挖出莫丹妮的每件事;如果她想和任何人上床,他也要知道。如果有誰和她談戀愛,他也會找出那個人。

  他拿起電話撥了組號碼。“全天候監視莫小姐。她踏出房門一步,馬上告訴我。任何人打電話給她或是她打了電話,就追查電話。清楚了嗎?很好。”

  在擁有隱私的客房浴室裏,黎璃曾奮力地想恢復體力。經過搜查後發現浴室內沒裝設攝影機也沒有麥克風,她知道在裏面可免於被監視。起初她僅能做些伸展動 作,但她嚴厲地逼促自己,即使她還必須扶住大理石水槽才能維持平衡,她也開始原地跑步,接著是仰臥起坐、伏地挺身,還有腹肌運動。她強迫自己盡可能多吃, 為復原添加能量。她明白在心臟瓣膜受損的情況下,太急促會危害身體,但這是縝密計算過的風險——她人生中的每件事幾乎都是如此。

  她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如搜查那間浴室一樣徹底地檢查房間。沒發現任何東西後,她鬆了一口氣。羅德一定沒有懷疑她,不然他早趁她虛弱無力時就將這地方裝滿竊聽器。不,單是懷疑,他就可以殺了她。

  然而,這並不表示她已安全。他一問起她以往的情人,她就知道自己只剩幾天的時間可以脫逃,因為他會進一步挖掘丹妮的過去,而後發現根本沒有所謂的過去。

  如果她的公寓曾被搜查——她必須做此假設——搜查的人手法頗俐落。但他們一定沒發現她藏匿脫身檔的地方,否則她現在不會站在這裏。

  這棟老舊建物曾使用壁爐取暖,但在二次世界大戰後就改裝成電暖爐。寓所裏的壁爐已經用磚塊圍砌起來,塞了一個五斗櫃在前面。她在櫃子下方墊了塊廉價的 地毯,不僅避免刮傷地板,也讓她只要拉著地毯就可以無聲地移開櫃子。現在她將地毯從牆邊拉開,彎下來用腹部貼地檢視磚塊。她的修繕工作做得不著痕跡;她將 灰泥弄髒使它看起來和四周一樣老舊,也沒有任何泥灰落在地板,暴露有人曾敲打磚塊的痕跡。

  取了把鐵錘和鑿子,她再次趴下,開始輕敲其中一個磚塊。磚塊鬆開後,她將它取出,再敲另一塊、又一塊。她將手伸入舊爐裏的凹洞,拉出幾個箱子與袋子,每樣都用塑膠袋包裹以保持乾淨。

  小箱子內有許多替換證件;護照、信用卡、駕駛執照及身分證明,就看她選擇什麼國家。一個袋子裏裝有三頂假髮,另外還有各種替換衣物,她將它們藏著因為 容易引人猜測。鞋子就不必擔心了;它們和其他的鞋子放在一起。誰會注意到一堆混亂的鞋子呢?她同時還有足夠的現金,歐元、英鎊及美元都有。

  最後一個箱子放著一支安全的手機。她打開手機檢查電池:格數很少。拿出充電器,插入牆邊的插座,讓手機開始充電。

  她已經筋疲力竭,額頭佈滿汗珠。她想,明天走不成了,她還太虛弱。後天,她就必須行動,而且動作要快。

  到目前為止她還算幸運。羅德將維多的死訊延後好幾天發佈,讓她爭取到更多時間。但一分一秒過去,蘭裏那邊有人看見莫丹妮照片的危險也隨之增加,將照片 掃描到電腦裏,排除頭髮與眼睛的顏色,電腦報告會顯示莫丹妮的五官與美國中央情報局約聘探員孟黎璃吻合。中情局將火速追查她的行蹤,而中情局的資源多 到連賴羅德都望塵莫及。因為具有實用價值,維多在中情局的默許下一直安然無事;局裏沒人會因她除掉維多而感謝她。

  是羅德或者是中情局派來的人先找到她,只是機率問題。對付羅德,她的勝算比較大,因為他可能低估她,但中情局不會犯這錯誤。

  她裹著厚衣頂著寒冷步行到附近的市場,一方面是因為完全不外出反而令人覺得怪異,再者她也想知道自己是否受到監視。一走出建築物她就瞧見一個哨兵:坐 在半條街外一輛不起眼的灰色車子裏,看見她走出來,馬上拿起報紙將臉遮住。外行樣,她想著。如果有一個守在前面,一定有一個在後面。好消息是沒有人駐守在 公寓大樓裏,否則事情會比較棘手。像現在這樣虛弱,她並不想從三樓的窗戶出去。

  她攜著一隻購物袋,將採購的蔬果放入裏面。一個義大利長相的男人——長得毫不起眼,除非你刻意尋找他——在她的四周緩慢地走著,總是讓她維持在視線內。好吧!總共有三個人。三個人足夠勝任這項任務,但還不至於多到她無法處理。

  付完帳後,她走回寓所,小心地放慢步伐並吃力地走著。她低著頭,一副沒人要的模樣,而且不覺得周遭有任何危險。監視她的人會認為她完全沒察覺到他們, 甚至認為她還太虛弱,不會到處走。既然他們對監視都不是特別在行,多少會因為她是那麼缺乏挑戰而不自覺的鬆懈其看守。

  手機充足電力後,她將手機帶進浴室並打開水龍頭以掩蓋聲音,以防萬一有碟狀天線麥克風對準她的寓所。雖然可能性非常小,但在這一行,偏執往往可以救 命。她訂了一張飛倫敦的單程頭等艙機票,掛斷電話後,她用不同的身分再打一次,又訂了一張抵達倫敦後半小時內離開的機票,再度飛回巴黎,一個沒有人料到她 會回去的地方。回巴黎之後再說了,至少這個小花招會讓她爭取到一些時間。

  維吉尼亞州 蘭裏

  隔天一大早,初級分析員白蘇西眯眼盯著電腦臉部鑒定程式剛跑出來的結果,她將資料印出來,一路衝過滿是隔間的迷宮,將頭探入一個辦公隔間裏。

  “這份資料很有趣。”她說著將報告遞給資深分析員簡薇娜。

  薇娜將眼鏡推回正位元,快速地看過資料。“你說得對,”她說。“做得好,蘇西。我會將資料遞到樓上。”她站起身,身高六英呎的女黑人有著一張嚴峻的面 孔,以及藉由丈夫及五個巨人般兒子鍛煉到淋漓盡致的、一副“你唬不了我”的姿態。她說,由於家裏沒有另一個女性相互支持,所以她凡事都必須先下手為強,並 監管一切。同樣的態度也應用在工作上,她完全不能忍受沒有價值的東西。每一樣被她遞到樓上的東西都受到相當的重視,因為沒必要的東西她絕不往上送。

  近中午,行動處處長溫法蘭讀著報告。賴氏組織——他不能稱之為企業,雖然其中也有商業機構——的領導人賴維多、因不明疾病身亡,確切死亡日不知,賴維 多的兒子將他葬在義大利家鄉之後才公佈消息。賴維多最後一次現身在巴黎的餐廳,是宣佈死亡之前四天。生前健康狀態良好,意即這不明的疾病發生得相當突然, 當然,心臟病突發或是中風每天都擊垮看起來很健康的人。

  觸發警報大響的是臉部鑒定程式,其結果明確指出,賴維多的新任女友正是中情局最優秀的約聘探員之一所偽裝。雖然孟黎璃將小麥色的頭髮染深,又戴上深色隱形眼鏡以遮住她那雙出色的淡藍眼眸,但毫無疑問就是她。

  更令人警覺的是,數個月前她的兩名摯友及他們領養的孩子死於賴維多手中。一切徵兆都表示孟黎璃脫離了中情局的約束,自行採取行動解決這件事。

  她知道中情局不會贊成這次的滅殺行動。雖然賴維多是令人作嘔的人渣,死不足惜,但他一直聰明地玩弄兩邊以取得制衡,讓自己有利用價值,就是為了確保類 似的事不會發生。他會傳遞非常有價值的資訊給中情,而且持續了許多年。如今這條線斷了,也許再也不能挽回;即使可能,他們仍需花費數年才得以跟他的繼承人 再度建立關係。賴羅德出名的多疑,不會輕易跳進合作關係。法蘭只能指望賴羅德會是和他父親一樣務實的人。

  法蘭憎惡與賴氏組織合作。他們的確經營一些合法生意,但他們就像古羅馬神話的門神賈奴斯;做任何事都有兩個面向,做好也做壞。如果有一組人正研究癌症 疫苗,同棟大樓的另一組人一定在發展生化武器。他們捐大筆錢給慈善機構做好事,但他們也以資金援助恐怖份子,濫殺無辜。

  在政治圈混,就像在污水道裏工作,你必須先弄髒自己才能做事。私底下,法蘭認為賴維多的死不啻是個良性的割除;但在工作領域裏,如果孟黎璃該對這件事負責,那他就必須設法善後。

  他拿出安全加密的個人檔案。心理分析顯示,她已經在緊繃的情況下執行任務多年。依據他的經驗,約聘探員分為兩種;一種是不帶情緒工作,執行任務所花費 的精神不比打一隻蒼蠅更多。另一種則是逼自己相信自己做的是對世界有幫助的事,然而個人的靈魂卻隨著經常性的攻擊而日漸磨損。黎璃屈於後者。她很厲害,是 頂尖高手之一,但每一次出擊都在她的身上留下記號。

  多年前她就不再跟家人聯繫,這不是好現象。她會覺得孤立,與這個她努力想保護的世界分割開來。這樣的情況,會使得她同行裏的朋友變成不僅是普通朋友;他們成為她的替代家人。當他們被殺,她破碎的靈魂會遭到重創。

  法蘭知道同事會取笑他用靈魂的角度來看事情,但他入行已經太久,對於他所看到的,他不僅瞭解,更能感同身受的“體諒”。

  可憐的黎璃。當初她開始露出緊張的徵兆時,他就該將她從戰場拉出來,如今為時已晚,只能加以處理。

  他拿起話筒要助理找到石洛克,真是奇跡,他竟剛好在大樓裏。多變無常的命運女神今天決定眷顧法蘭。大約四十五分鐘後,助理傳話進來。“石先生到了。”

  “請他進來。”

  門打開後石洛克閒逛似地走進來。事實上,他走到哪裡都一樣從容。他走路的樣子,像個沒地方去也不趕著去任何地方的牛仔。女士們似乎都很喜歡他這個調調。

  石洛克屬於那種長得好看、又似乎生性善良的人。他打招呼並坐在法蘭指示的椅子上,臉上掛著傻笑。某些不明的原因,那笑容和他走路的樣子產生相同的影響 力:讓人打心底喜歡他。其實他是一個效率極端高強的外勤幹員,因為他可深入任何地方而不引人警覺。他也許是個快樂的男人、也許看似懶散,但他總能完成任 務。十年來他在南美的工作成績斐然,這也解釋了那黝黑的皮膚及如石頭般堅硬的肌肉的來源。

  他開始看得出年紀,法蘭想,但有誰不是?石洛克的兩鬢及發際已有些許灰發,因為額前一絡難以駕馭的鬢髮,所以他將棕發剪得比較短。眼睛四周及額頭已有 弧線,兩頰上有皺痕,但幸運地,女士們會認為那些紋路和他走路的樣子一般可愛。可愛!法蘭自省,今天是個該死的悲慘日子,他卻暗自形容他最好的男性外勤幹 員長得可愛。

  “什麼事?”石洛克問,慵懶地伸直雙腿,拱起背脊將身體陷入椅子裏。拘泥不是洛克的風格。

  “歐洲有個必須小心處理的情況。一名約聘探員跨出界線,殺了一個有價值的資產。必須有人去阻止她。”

  “她?”

  法蘭將報告從桌上遞過去,洛克接過來迅速看完後又遞回去。“做都做了,還有什麼好阻止的。”

  “導致黎璃好友被殺害的事,涉入的不只賴維多。如果她決定莽撞地將他們全部除掉,會摧毀我們整個網路。消滅維多已經造成嚴重的損失。”

  洛克皺起面孔雙手快速地揉搓著臉。“你難道沒有一些脾氣暴躁的兇狠幹員,因失寵而被強制退休,又同時身懷絕技而成為可以追查到莫女士、並阻止她繼續殺戮的人選嗎?”

  法蘭輕咬頰內,不讓自己笑出來。“在你眼中,這像電影情節嗎?”

  “期待一下有什麼不可以?”

  “就當你的期待落空了。”

  “好吧!那麼麥強恩呢?”洛克的藍眸裏盈滿笑意,興致盎然地刁難法蘭。

  “強恩正忙著中東的事。”法蘭平靜地說。

  他的回答令洛克坐直起來,慵懶的樣子全消矢了。“等等!你的意思是說,真的有麥強恩這個人?”

  “當然有。”

  “可是他沒有任何檔案……”洛克說著然後自己抓到語病,呲牙咧嘴笑著說:“喔喔!”

  “這表示你調查過他。”

  “那當然,在這一行裏,誰不調查別人?”

  “這就是電腦系統裏不存檔案的原因,為了保護身分。言歸正傳,不只因為強恩陷在中東,即使沒有,我也不會派他執行這類帶人回來的任務。”

  “這代表他做的事比我更重要。”洛克臉上又是那副傻笑,意謂他根本不覺得受辱。

  “或者,這代表他有不同的才能。你才是我要的人,而且你會搭今晚的飛機到巴黎。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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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9 02:10: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花了一整天時間進食、休息及做些羽量級的健身運動以增加體力,離開的那天,黎璃已覺得好很多。她謹慎地收拾手提行李及手提袋,確認沒有遺漏重要物品。多數衣物仍掛在衣櫥裏,那些為了讓她看起來像有個背景,而被裱在廉價相框內且擺放於住所四周的陌生人照片,也留在原地。

  她沒扯掉床單也沒清洗早餐用過的碗及湯匙,但她仍謹慎地用分解油性的消毒劑徹底抹淨以銷毀指紋。這是她做了十九年的事,這習慣已經根深蒂固。離開賴家 住宅前她甚至將四周抹淨,雖然她無法使用消毒劑。她總是在餐具收走前用餐巾擦拭用過的餐其及飲料杯,每天早上清理她的髮梳,將刷子上收集到的掉落毛髮沖入 馬桶。

  喬醫生為了分析中毒成分而從她身上抽走的血,讓她有些不安,但DNA不如指紋那般廣用於辨認身分;因為缺乏足夠規模的資料檔。她的指紋只存檔於蘭 裏,除此之外沒第二個地方有;除了偶爾的暗殺行動,她一直是個模範公民。單有指紋也沒用,除非同時有檔案可配對才查得到名字。一次的失誤沒任何意義,兩次 的失誤就提供了辨認身分的方法。她竭盡所能不讓這個可能性開始。

  如果她打電話給喬醫生要求歸還剩餘的血,他可能會覺得極端怪異。如果她人在加州,她可聲稱是某個神秘宗教教派的成員所以血液不可外流,甚至聲稱自己是個吸血鬼,也許可能取回剩餘的血。

  想到吸血鬼,她的嘴唇彎出一抹疲憊的微笑,多希望可以與麗雅一起分享,麗雅向來有一籮筐的荒謬想法。當她和艾瑞及汀娜,特別是和麗雅在一起,她總能放鬆下來並偶爾有愚蠢的舉動,就像一個普通人。對一些和她從事相同工作的人,放鬆是種奢侈。

  微弱的笑容消失。他們的殞逝讓她的生命出現無法彌補的黑洞。過去幾年,她將感情投注在一個不斷萎縮的圈子,直到最後只剩下五個人:這三個朋友以及她的母親與妹妹——害怕將工作上的危險帶到家門口,她不敢去找後面這兩人。

  艾瑞曾是她的愛人;他們聯手對抗寂寞一段短暫的日子。後來他們分手,她在執行一次需要兩名探員的任務時認識汀娜。她從未與任何人像和汀娜這樣一拍即 合,好象她們是分開許久第一次相認的雙胞胎。只需彼此對看,就知道她們同時都想著同樣的事情。她們有相同的幽默感,同樣愚蠢地夢想有一天,當她們不再做這 行時,她們都會結婚並擁有自己的事業——不一定照這順序——也許還生一、兩個小孩。

  這一天被汀娜等到了,就像一堆飽滿的氣球在密閉的屋內四處飄蕩,艾瑞飄入她的軌道。黎璃與汀娜有許多共同點,但化學作用卻不同:艾瑞只消看身材瘦削、 膚色健美的汀娜一眼就即刻陷入情網,而這感覺是互相的。那段時間,工作空檔時他們都在一起,通常是狂歡作樂。他們都年輕健康而且是頂尖高手,坦白說,身為 殺手讓他們覺得自己很強悍並且所向無敵。他們夠專業所以不至於太神氣,但又年輕到隨時都很衝動。

  隨後汀娜中了槍傷,現實塌落在他們身上。這份工作是致命的,衝動撇到一旁,生命的有限迎面瞪著他們。

  艾瑞與汀娜對這件事的反應是當汀娜傷勢好到可以步入禮堂,馬上結婚。他們聯手建立家庭,先是巴黎的公寓接著在郊區買了棟小房子。他們愈來愈少接任務。

  黎璃有空就到巴黎探望他們,有一天她帶了麗雅。她在克羅埃西亞共和國發現這個快餓死的棄嬰,就在克羅埃西亞共和國剛宣佈脫離南斯拉夫獨立的時候,一場 艱苦的戰役開打,塞爾維亞人的軍隊在這新誕生的國家裏橫掃屠殺。黎璃找不到嬰兒的母親,沒有人願意承認也不感興趣。不是她帶著嬰兒一起離開,就是將她留在 那裏悲慘的死亡。

  短短兩天她就愛上了這嬰孩,感情強烈到好象是自己生了她。離開克羅埃西亞的過程並不容易,尤其還帶了個小孩。她必須找牛奶、尿布及毛毯,想盡方法讓嬰兒吃飽、乾爽及溫暖。她幫她取名叫麗雅,只因為她喜歡這個名字。

  為了幫麗雅弄到夠好的偽造文件並將她帶進義大利,問題很多。一旦離開克羅埃西亞,照顧她因補給品的容易取得已較不困難,雖然照料嬰兒的工作從來不會輕 鬆。麗雅每被碰觸就僵硬起來,吐出的奶常和喝下去的一樣多。與其訓練這嬰孩適應旅行,並想讓她短暫的生命擁有些許穩定,黎璃決定在義大利住一段時間。

  發現麗雅時她應該只有幾個月大,但也可能是因為缺乏食物及照顧目以至於比較瘦小。然而在義大利的三個月,麗雅胖嘟嘟的小手腳已出現小窩,因開始長牙所 以時常流著口水。她那副流著口水、張大眼睛看著黎璃的樣子,是僅有非常幼嫩的小孩流露出來才不會像個白癡的表情,帶給她全然喜悅。

  她終於帶著麗雅去巴黎看艾瑞叔叔及汀娜阿姨。

  監護權的移轉是漸進的。只要黎璃必須出任務,她就將麗雅留給他們;他們喜歡麗雅而她也滿意他們的照顧,即使每次離開都令她心碎,她變得只為了回去後麗 雅見到她的那個片刻而活著。那張小臉會發亮並狂喜地尖叫,黎璃認為自己從未聽過如此美妙的聲音。

  但無法避免的情況發生;麗雅長大了,她需要上學。黎璃有時一走就是幾個星期,讓麗雅跟艾瑞及汀娜住是唯一合理的安排,最後他們都體認到必須弄一些偽造檔以證明他們是麗雅的父母。那時麗雅四歲,艾瑞及汀娜是她的爸爸媽媽,而黎璃成了阿姨。

  十三年來麗雅一直是黎璃的生活重心,現在她卻走了。

  是什麼原因導致艾瑞及汀娜重回已經完全脫離的遊戲?他們需要錢嗎?他們當然知道只需向黎璃開口即可,她會將身上所有的歐元及美金拿出來——而且,從事 高報酬的工作十九年,她在瑞士銀行裏的帳戶另有大筆存款。有些事將他們引出退隱的生活,而讓他們賠了自己,以及麗雅的生命。

  黎璃甩掉大部分的存款購買毒藥及佈局。好的檔很貴,品質愈好愈花錢。她必須租下那層公寓,找份真正的工作——為了不讓人起疑——再讓自己進入維多出 入的場合,並希望他會吞下誘餌。從各方面來看,那都不是一個很有把握的賭注。她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很有魅力,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個絕世美女。如果這招不成功, 她會再想出其他的方法;她一向如此。但計畫完美的進行著,一直到維多堅持她喝他的酒。

  如今她只剩下十分之一的存款,還有一片受傷的心臟瓣膜,依喬醫生的說法,最終可能需要更換,她的體力虛弱得可笑,而她的時間所剩無幾。

  從理智的角度來看,她知道自己的勝算不大。這次不僅沒有蘭裏的資源支持她,中情局甚至可能與她作對。她不能使用她知道的任何避難所,她不能要求支持或 是撤退,她必須武裝自己並防備……每一個人。她不知道蘭裏會派什麼人追她;他們可能僅需要確認她的位置後派一個神槍狙擊手除掉她即可,這種情況下她什麼也 無需擔憂,因為她無法防衛看不到的情況。她不是賴維多,她沒有一艦隊的強化鋼板車,也沒有安全出入口。她唯一的希望是不要讓蘭裏找到她。

  從有利的方面看……哎,沒有任何方面是對她有利的。

  但那不表示她會走入空曠的地方讓自己成為一個容易解決的目標。他們可能除掉她,但她會讓他們很難得手。事關她職業殺手的榮譽;麗雅與朋友死後。尊嚴已是她所僅有。

  她盡最大的耐心等候,直到打手機叫計程車去機場。她必須儘快掛斷電話,讓羅德不夠時間安排人員就位。首先,跟蹤的人不知道她到底要去哪裡,等到他們明 了她正前往機場時,他們會打電話請示。羅德在機場擁有一個——或很多個——領他薪水的人的機率是一半一半,但戴高樂機場很大,在不知搭乘班機或目的地的情 況下,很難攔截她。他們只能跟蹤她,而且只在她進入候機室前。

  如果羅德核對乘客名單,那麼遊戲就開始了,因為她登記的不是莫丹妮或是她的本名。毫無疑問他一定會查證,問題是多快。一開始,他可能只是讓人跟蹤她。

  這麼大剌剌地離開,又攜帶這麼少的行李,她希望他只是提高警覺而不是懷疑,至少不是在她剛消失時。

  如果上天眷顧她,即使他的人在擁擠的倫敦希斯洛機場將她跟丟,他可能也不會過度疑心。他也許會懷疑她為什麼要搭飛機而不是乘渡輪或過海隧道,但許多人在時間緊迫時,從巴黎到倫敦或反向時也常搭短線航程。

  最佳的可能是,對她的行程他都沒有多心,直到幾天後她仍沒有回家。最糟的可能是,他不畏目擊證人及可能的後果,指示屬下在戴高樂機場逮住她。羅德通常 不會擔心這兩種情況。她押的注是他不會做到那個程度:至今他還未察覺她不是自稱的那個人,因為他沒讓人狂掃她的寓所。既然沒有,就更沒理由在大庭廣眾下滋 事。

  黎璃走下樓等計程車,站在她可以看見街道但監視的人瞧不到她的地方。她曾想過走幾條街到計程車等候處並排隊等車,但那不僅會給羅德她不想讓他擁有的時 間,同時也讓她疲累。曾經——只是一個星期以前——她可以全速疾跑這段路程,而且沒人追得上。

  也許她的心臟只是受了點輕傷,剛好讓喬醫生偵測到雜音,但隱藏在裏面的毛病終究會過去。她曾有三天病得很嚴重,無法進食,只能躺著。體力流失的速度比 獲得快許多。她會再等一個月時間;如果屆時尚未恢復正常,她會做些心臟方面的檢驗。她不知道去哪裡做或者是如何支付費用,但她會想辦法解決。

  當然,那是假設一個月後她還活著。即使她躲開了羅德,仍需閃避她的前任雇主。她並未計算有多少勝算;她不想讓自己洩氣。

  一輛黑色計程車停在外面,司機幫她拿手提行李。黎璃喃喃地說:“好戲上場了。”鎮靜地走出來。她不慌不忙,沒展現出絲毫的緊張。坐定後,她從袋子裏取出一面小鏡子對準角度以觀察監視她的人。

  計程車開走,銀色賓士車也跟著上路。它緩下來,一個男人猛衝過來近乎是跳進乘客座,接著賓士車加速一直到緊跟計程車後。從鏡子裏,黎璃看到那名乘客對著手機講話。

  機場離市區約三十公里,賓士車一路尾隨計程車。黎璃不知道是否要覺得受辱;羅德居然認為她笨到不會察覺到被跟監,或是他認為即使她留意到也不會在意? 換個角度想,一般人不會查核自己是否被人跟蹤,看守她的人行為明目張膽,意謂著羅德仍未真的懷疑她,只除了要人看守及跟蹤她。憑她對他的所知來判斷,他的 確會持續跟蹤她一直到找出是誰殺了他父親。羅德不是會讓漏網之魚逃入大海的人。

  抵達機場後,她沉著地走到英航櫃檯辦理登機。護照上顯示她是英國公民衛亞姍,護照上的照片與她現在的髮色相符。她搭乘頭等艙,沒托運行李,多年來小心 地建立這個身份,護照上蓋有許多出入境印章顯示她一年到訪法國多次。她擁有許多類似的身分證明,即便對蘭裏那邊的視窗也謹慎保密,就為了應付這種緊急情 況。

  當她通過各項安檢來到指定登機門時,乘客已開始登機。她沒朝四周張望,僅是小心地用眼角餘光細察周圍。喔,是的,那個男人站在那邊;他看著她,手裏拿著手機。

  他沒朝她走來,只是打了個電話。運氣眷顧著她。

  隨後她安全地上了飛機,確實身處英國政府的管轄權內。她的座位靠窗:靠走道的位子坐著一位二十多近三十歲衣著時髦的女人。黎璃低聲道著歉經過她坐入靠窗的位子。

  半小時內他們已經飛在空中,開始一個小時到倫敦的航程。她和旁邊的人幽默輕鬆地談天。黎璃那口公立學校的腔調似乎令這女人覺得自在。英國腔比巴黎腔更容易保持,大腦似乎放鬆時,她幾乎如釋重負地歎氣。短暫地打個盹,到機場那段路讓她疲困。

  離倫敦還有十五分鐘時,她傾身將手提行李從座位底下拉出來。“對不起打擾一下,”她遲疑地對身旁的女人說:“我有點小麻煩。”

  “是嗎?”女人禮貌地說。

  “我的名字是衛亞姍,也許你聽過衛氏工程公司?那是我先生蓋瑞的公司。事情是這樣的……”黎璃垂下眼,好象有些局促不安。“我要離開他而他對這件事不 太能接受,所以他派人跟蹤我,我害怕他會命令他們捉我回去。他有些暴力,只照自己的方法做事。而且……而且我真的不能回去。”

  這女人看起來既不安又好奇,似乎不曾從一個陌生人的嘴裏聽到這麼隱私的細節,但又不由自主地被迷住。“真是可憐,你當然不能回去。但我怎麼幫你呢?”

  “我們下飛機的時候,你可不可以幫我提這袋子去最近的化粧室?我會跟著你進去,再把它拿回來。裏面是一些改裝的東西。”在恐怖份子倡狂的年代,被要求 攜帶陌生人的袋子,女人的神情露出警覺。黎璃趕緊說:“瞧,你看一下。”她快速打開手提袋拉鏈。“就是衣服、鞋子、假髮,沒其他的。他們可能認為我會改 裝,所以會留意我帶進去廁所的袋子。我在一本教人如何躲避跟監的書上讀到。我知道他會要人在希斯洛機場等著我;一旦我走出機場等交通工具,他們就會捉住 我。”她緊擰雙手,希望看起來適度沮喪。她那仍然瘦削及病容尚存的臉幫了點忙,加上她的身材一向瘦長,讓她的外表看起來比她的本質更脆弱。

  女人從黎璃手上接過手提袋謹慎地檢查每樣物品。她拿起其中一頂假髮,笑容在臉上漾開。“裝得很樸素,是嗎?”

  黎璃也笑了。“我希望這一招會成功。”

  “我們等著瞧。如果不成功,我們可以搭計程車一起走。人多總是比較安全。”這女人現已興致勃勃地參與這件事。

  假如旁邊坐的不是女人,黎璃會即興想些其他的點子試試運氣,但這第一著棋已經些微增加她的贏面,而此刻即使只有一點點的籌碼也值得她抓住。中情局可能正等著她,羅德的黨羽亦然,而且他們都不易受騙。

  端視他們想怎麼玩這遊戲,他們可以在她一踏出飛機就逮捕她,這種情況下她什麼也不能做。雖然他們的玩法通常會更加保守與謹慎。假如可以避免扯入政府機關而惹出一些細瑣討厭的雜務,他們總是能免則免。

  飛機以最少的晃動著陸並滑到入口。黎璃深吸一口氣,她的同夥輕拍她的手。“不要擔心,”她雀躍地說:“你會成功的。看著好了。我怎麼知道他們正在監視你?”

  “我會把他們的位置告訴你。我走進化粧室前會尋找他們在哪裡,你在我離開化粧室後再出來,如果他們還在那裏,你就知道計謀成功了。”

  “哇!真是刺激。”

  黎璃真心希望不是那麼刺激。

  女人攜著手提袋下飛機,率先走在黎璃前頭,中間隔了兩個人。她步伐輕快,看著告示牌但沒瞪著出口處等候的人群。好女孩,天生吃這行飯的,黎璃想著,隱藏住她的笑容。

  有兩個人正等著她,再一次地,他們並未企圖掩飾他們的目的。她覺得歡欣鼓舞。羅德尚未懷疑任何不尋常,也不認為她留意到自己被跟蹤。這計畫可能真的奏效。

  兩個男人尾隨著她,保持二十到三十呎的距離。走在她前方的同夥進入第一間化粧室。黎璃在外面的飲水機前暫停,讓她的跟蹤者有時間挑選監視位置,之後才進入化粧室。

  女人在裏邊等著她,將手提袋遞過來。“有人在外面嗎?”她問。

  黎璃點點頭。“兩個。一個約六呎高的大塊頭,穿淺灰色的西裝。他站在門的正對面,靠著牆。另一個體型小些,黑色短髮,穿雙排扣藍色西裝,站在前方十五呎處。”

  “快點換衣服,我等不及看你怎麼改裝。”

  黎璃走進隔間,敏捷地進行身分更換。脫下正經八百的黑色套裝及低跟鞋;換上粉色的無袖上衣,藍綠色印花緊身褲,超細跟的及膝皮靴,有穗子的藍綠色外 套,還有一頂刺眼的紅色短假髮。她將換下的衣物丟進手提袋,走出隔間。女人的臉上綻放一個大大的微笑,她拍著手。“太完美了!”

  黎璃忍不住露齒而笑。她迅速地在蒼白的臉頰撲上腮紅,塗上一層厚厚的粉紅色唇膏並掛上一副鑲有羽毛的垂吊耳環。抹上粉紅的眼影。她說:“你覺得如何?”

  “親愛的,我絕對認不出是你,即使我知道你原來的樣子。我姓史,叫史貝卡。”

  她們握手,各為了不同的原因而感到高興。黎璃深呼吸。“出發了。”她喃喃地說,接著勇敢地大步走出化妝間。

  她的跟監者不由自主地望向她;每個人皆是。她的視線直直望向幾乎在她正前方的黑髮男人的後面,黎璃熱情地揮著手。“我在這裏!”雖然在人海中很難判 斷,但她並沒特別對著誰尖叫。這次她說的是道地的美國腔,好象要與某人相聚般從跟監者身邊衝過。

  經過黑髮男人時,她看見他猛然收回視線到化粧室入口,害怕一不留神就讓獵物逃走。

  黎璃盡可能快步走著,讓自己消失在人群中。五吋高的鞋跟將她拉長到近六呎,除非必要她一點都不想穿這雙鞋。接近出口時,她又鑽進另一間化粧室,換掉這 身引人注目的裝扮。再次走出時,她已戴上黑色長假髮,穿黑色牛仔褲及黑色高領毛衣,腳上是飛過來時穿的那雙低跟鞋。她抹掉粉紅色的唇膏,改塗紅色護唇膏, 將粉紅眼影換成灰色。她將衛亞姍的身分證件藏入背袋內,拿在手上的機票及護照顯示她是柯瑪莉。

  過了沒多久,她已經飛越英倫海峽在返回巴黎的班機上,這次搭經濟艙。她將頭靠向椅背,閉上雙眼。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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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9 02:10: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羅德處於狂怒中。他謹慎地措詞。“精確地說,你們怎麼搞丟她的?”

  “她一走出飛機就有人跟蹤著,”電話那頭的英國腔回答。“她走進公廁後,沒有再出來。”

  “你有派人進去找嗎?”

  “有的,過了一段時間後。”

  “到底是過了多久。”

  “大約是二十分鐘,我的人開始警覺。之後,我必須等一個可進入公廁搜查的女性來到現場。”

  羅德閉上雙眼試著抑制脾氣。一堆蠢蛋!跟蹤丹妮的人一定分了心才沒注意到她離開。廁所裏又沒有其他出口,沒有窗戶,也沒有傾倒垃圾的槽道或其他東西。她僅能從進去的地方出來,然而這些白癡居然完全沒看到她。

  這事不是異常重要,但缺乏效率卻讓他煩躁。在他拿到丹妮的背景資料前,他希望可以明確地知道她在哪裡、做哪些事。事實上,他期待昨天就可得到答案,但那些官僚和往常一樣沒有效率。

  “有件事令人費解,先生。”

  “什麼事?”

  “當我的人跟丟時,我馬上查對海關資料,但沒發現她入境的記錄。”

  羅德身體坐直,突然而來的不安令他皺起雙眉。“這是什麼意思?”

  “這表示她失蹤了。我清查入境班機的乘客名單,並沒有莫丹妮這個人。她的確下了飛機,但不知怎麼回事她不在名單上。唯一可能說得通的解釋是她搭另一班飛機又走了,但我也看不到她搭機的記錄。”

  羅德腦中警鈴大響近乎震耳欲聾。他的身體瞬間變冷,因突然而來令人毛骨悚然的猜疑而凍僵。“再查一次,穆先生。她一定有留下記錄。”

  “先生,我已經仔細檢查過,就是沒有她入境或離開倫敦的記錄。我很仔細調查過了。”

  “謝謝你。”羅德掛上電話。他是那麼的憤怒,激動的衝力令他暈眩。這婊子當他是傻子般的玩弄。

  為了確認,他打給政府單位裏接頭的人。“我馬上就要資料。”他咆哮地說,沒說出他的身分也沒提是什麼資料。他不需要。

  “當然,但有個問題。”

  “你查不到這個莫丹妮的資料存在哪裡?”羅德譏諷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確定我可以……”

  “別自找麻煩了,你永遠都找不到她。”他的懷疑被證實了,羅德掛上電話,坐在桌子後方,試著遏抑衝爆全身的強烈怒氣。他必須清晰思考,但在此刻,冷靜似乎離他很遠。

  她就是下毒的人。多聰明呀,也毒了自己!微小的劑量可能讓她病一陣子但不會死。或者她原本打算連嘗一口都不要,只因父親堅持,而她意外吞下的量比她打算喝的更多。是什麼情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成功地謀殺了他的父親。

  他不相信她竟能這樣愚弄他和所有的人。她的事前準備,完善到盡乎極致。現在他才看清楚這計畫如何進行,但為時已晚。她對維多的追求冷漠以對,讓他鬆懈 戒心到粗心大意,連羅德都上當。當幾次約會都很平常時,他們都容許自己放鬆下來。如果她對父親的陪伴表現熱切,他會堅持要知道原因,但她將他們玩弄於手掌 心。

  她顯然是個職業殺手,毫無疑問受雇於他的對手。身為職業殺手,她一定有其他的身分供她在消失後使用,既然莫丹妮是個化名,她也可能使用本名。她肯定在 那班往倫敦的飛機上——他的人看見她登機——因此,乘客名單裏有一個名字就是她。他只需要找出是哪一個名字,再從那裏循線追查。如今他要處理的工作——或 者說,是他的人要執行的工作——繁瑣到令人氣餒,但至少有個起點。他會指示他們調查每位乘客,他就會查到她。

  不管花多久時間,他都會找到她。他會讓她飽受折磨,比他可憐的父親所受的痛苦更多。在他解決她之前,她不僅會將聘雇她的人全盤托出,臨死甚至會詛咒她母親孕育了她。他以父親的榮譽發誓。

  石洛克在孟黎璃,又名莫丹妮所遺棄的寓所內,悄聲地四處移動。喔,她的衣服都還在,或只是大多數在。食物還在櫥子裏,一隻碗及湯匙放在水槽。看起來像 去上班或是外出逛街,但他知道絕非如此。當他看見專業的手法時,他認得出來。這地方沒有一枚指紋,即使水槽內的湯匙也沒有。善後的動作做得十分完美。

  從他讀過的檔案判斷,留下來的衣物無論如何都不是她的風格。這些服裝屬於莫丹妮,既然丹妮已經完成任務,黎璃以如蛇蛻皮那般脫去偽裝。維多已經死了;丹妮不必再存在。

  令他困惑的是她為什麼耗了那麼久。賴維多顯然已死了一個星期或更久,但房東說莫小姐今早才搭計程車外出。不,他不知道她去哪裡,但她只帶了小件的行李。也許是度週末。

  幾個小時。僅僅晚了幾個小時,他錯過了她。

  房東當然不讓他進去她的房間;洛克必須偷溜進來,快速撬開黎璃寓所的門鎖。房東曾和善地告訴他是哪個樓層,讓他不用浪費時間半夜闖進來查看資料。反正現在也是浪費時間。她已經走了,而且也不會再回來。

  一盤水果放在桌上。他揀了顆蘋果,在襯衫上擦乾淨就吃了起來。該死的,他餓昏了,如果她要這顆蘋果,她會把它拿走。基於好奇,他打開冰箱看看還有什麼 吃的,卻失望地再關上。女孩子的鳥食:水果及蔬菜,還有農莊自製乳酪,要不然就是放太久的優酪乳。為什麼獨居的女人從來都不儲藏真正的食物?他可以為了一塊 鋪滿義大利辣味香腸的披薩而死。或是燒烤牛排,外加一個澆上奶油及酸乳的特大號烤馬鈴薯。那,才是食物。

  他深思著該如何確認獵物下一步的方位時,又吃了一顆蘋果。

  根據她的檔案顯示,黎璃非常熟悉法國而且法文很地道。她應該也有模仿腔調的天分。她曾在義大利住一段時間,文明世界幾乎都走過,但當她要落腳休息時, 不是法國就是英國。邏輯推理她必須遠離必須躲躲藏藏的地方,意即她不會再待在法國。如此一來,英國成了最有可能的尋找起點。

  當然,既然她是這行的高手,她也許會考量到同樣的推論,而去個完全想不到的地方,例如日本。他扮個鬼臉。他討厭做超乎自己能力的事。好吧,他也可以依據機率多寡並從最可能的地方開始:瞎貓也可能碰上一隻死耗子。

  三種普遍使用的方式可以越過海峽:渡輪、火車及飛機。他選擇飛機,因為速度最快,而且她會想離賴氏組織愈遠愈好。當然,倫敦不是她唯一會選擇的英國城 市,但卻是距離最近的,她會盡可能讓追蹤者沒有時間安排攔截她的行動。訊息可以即時傳遞,但人體的移動仍需要時間。這讓倫敦變成合理的目的地,也讓他只需 要鎖定兩個主要機場,希斯洛機場與蓋特威克機場。他傾向先從希斯洛下手,因為那是最繁忙也最擁擠的機場。

  他在舒適小巧的起居室挑張椅子坐下——該死的,沒有躺椅——掏出他那支通話安全的手機。敲入一長串號碼,按下傳送鈕等候通話。一個宏亮的英國腔說:“我姓穆。”

  “我是石洛克。我需要一些資料,一個叫莫丹妮的女人可不可能……”

  “這一定是巧合。”

  腎上腺素激生,這種興奮好象獵人突然發現他一直在找的足跡。“還有別人問起她?”

  “賴羅德,他要求我們在她下飛機後跟蹤她。我安排兩個人執行任務,他們一直跟到第一間化粧室。她進去後就沒再出來。她沒有入境,但是我也找不到她搭其他班機離開的記錄。一個非常機靈的女人。”

  “超過你的想像,”洛克說。“你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賴羅德?”

  “是的,我收到的有效命令是和他合作——到某個程度。他沒要求殺掉她,只是跟蹤。”

  但她消失無蹤的事實,會讓賴羅德對她的實力產生警覺,回過頭用全新的眼光評估她。現在賴羅德可能已經發現根本沒有莫丹妮這號人物,並理解她就是殺他父親的兇手。黎璃受到的關注熱度剛剛調高了好幾千度。

  她如何在希斯洛機場溜掉?一個安全門?首先她必須從化粧室脫身且不被察覺,這代表她變了裝。像黎璃那樣聰明的女人應該想得出怎麼進行,並事先做好準備。她應該也有替換的身分證件可使用。

  “變裝。”他說。

  “我也這麼想,雖然我沒對賴先生提起。他是個聰明人,遲早會想到,即使機場的保全作業不是他熟悉的領域。接著他會要我查看監視錄影帶。”

  “你看了嗎?”如果答案不是肯定的,那麼穆先生已經不如從前那樣敏銳了。

  “我的人沒能察覺她離開化粧室後,我立刻看了錄影帶。然而,我不能責怪他們,因為我自己連續看了兩次也認不出來。”

  “我搭下班飛機過去。”

  由於去機場的通車時間及飛機沒有空位等原因,抵達倫敦已是六小時後。洛克以補眠度過,但他清楚飛逝的每一分鐘都是黎璃的籌碼。她瞭解他們怎麼做事,他 們有哪些資源;她會將自己妥善的隱藏起來,替她的偽裝加上一層又一層的保護色。延遲的時間也讓她可以從無法查知的銀行帳戶提款出來,他假設她應該有這樣的 帳戶。如果他從事和她相同的工作,他該死的肯定會有好幾個帳戶。他的確有,他自己在海外就存放些許變現性高的債券。你永遠不知道那些錢何時會派用上場。如 果永遠用不上,更好,那些錢會讓退休生活舒適些。而一切都只為了一個舒適的退休生活。

  洛克終於抵達希斯洛機場,穆查理如他所承諾地站在入口。穆查理身材中等、良好體魄,有鐵灰色的頭髮及淡褐色的眼睛。他的舉止在在說明他以前是個軍人; 做事永遠鎮定且能幹。他曾經隱匿地為賴氏組織工作七年,在政府這邊的時間則更久。這幾年洛克與查理打過交道,次數多到已經不拘小節。正確來說,是石洛克不 拘小節;穆查理畢竟是英國人。

  “這邊走。”查理簡短握手後說。

  “老婆和孩子好吧?”洛克對著查理的背部說話,他從容緩慢地跟著英國人。

  “黛妮如以往一樣漂亮,幾個孩子已經是十幾歲的青少年了。”

  “夠麻煩了。”

  “的確。你呢?”

  “可莉現在大三,山姆是大一新鮮人。他們都很好。嚴格說來,山姆還處於青春期,但最糟的階段已經過去。”事實上,以父母離異十二年而父親又常出國在外 的條件,他們是該死的好。一切都得歸功於他們的母親,上帝保佑她,她堅決地不讓他成為離婚的罪人。他和愛咪要兩個孩子坐下,說明離婚的種種原因,包括太早 結婚等等。那些原因都完全正確。但最主要還是愛咪厭倦丈夫老是在別的地方,她想要恢復自由以尋覓其他伴侶。諷刺的是,她雖然有些約會,但始終沒有再婚。離 婚後孩子們的生活和當初他們離婚前並無二致:他們住在同一間房子裏,上同一所學校,看見父親的次數也和以往相同。

  如果他和愛咪是在年紀大些、智慧多些時結婚,在明白他的工作會如何影響婚姻後,他們不會有小孩。不幸的是,年齡通常與智慧成正比,等他們年紀大到瞭解 更多時,為時已晚。然而,他不後悔有這兩個孩子。他用全身每一個細胞愛他們,即使一年只能看到他們幾次。而他也接受在孩子的生命中,他並不如他們的母親那 樣重要的事實。

  “一個人只能盡力而為,並祈禱邪惡的因數最終會回歸於人性。”穆查理轉進一條走廊時察看著四周。“到了。”他擋住小型鍵盤輸入一組密碼,打開一座純鋼 打造的門。門裏是一片成排的電腦螢幕,眼睛銳利的工作人員盯著巨大機場裏來來往往的人群。

  他們走進一個小房間,裏面也有數排電腦螢幕,及可重播從眾多攝影機錄到的影像的器材。穆查理坐入一張有滑輪的藍椅子,邀洛克拉一把相同的椅子過來。他敲著鍵盤,前端的螢幕亮起來。定格在螢幕上的是孟黎璃今早從來自巴黎的飛機下來的畫面。

  洛克研究每個細節,注意到她沒戴任何首飾,連手錶都沒有。聰明的女孩,有時候人們會換掉所有的東西卻忘了手錶,一個小細節可以讓他們栽個大跟頭。她穿著簡樸的深色套裝及一雙黑色低跟女鞋。外表削瘦蒼白,似乎大病方愈。

  她沒有東張西望,僅跟著人群下機,走進第一間出現的化粧室。不斷有成列的女人走出化粧室,沒有一個像她。

  “該死的我,”他說。“用慢動作再放一次。”

  查理順從地將影帶倒回開頭,洛克盯著她走出飛機,帶著一隻中型的黑色單肩背袋,它毫無顯眼之處,一如上百萬女人每天帶著的袋子。他將焦點放在袋子上, 找尋任何可資辨認之物:一個飾扣、肩帶背起來的方式,任何東西。黎璃消失於化粧室後,他尋找背袋的再次出現。他看見各種尺寸、形狀的黑色袋子,只有一隻像 是黎璃帶進去的。它被一個身高六呎,衣著頭髮化妝都喊著要人注意她的女人帶著。但她不只帶著那個袋子,她還拿著一個手提袋,但黎璃下機時並未帶任何手提 袋。

  哈!

  “再放一次,”他說。“從一開始的地方,我要看走出飛機的每一個人。”

  查理照做。洛克仔細研究每張臉,特別留意她們所帶的手提行李。

  他看見了。“在那裏。”他靠近螢幕。

  查理停住畫面。“哪裡?她都還沒進入鏡頭。”

  “不是她,你看這個女人。”洛克的手指戳著螢幕。“瞧瞧她的手提行李。好了,我們也注意看她做了什麼。”

  這位衣著時髦的女人走在黎璃前方幾個人遠的距離。她直接走向化粧室,這並沒什麼不尋常。許多從那班飛機出來的女人也做同樣的事情。洛克盯住錄影畫面,直到這女人離開化粧室——手上沒有手提行李。

  “賓果!”他說。“她帶了一個手提袋進去;變裝的衣服就在裏面。將帶子倒回一點點。那裏,那就是我們要找的女孩。她現在拿著那個手提袋。”

  穆查理驚愕地看著螢幕上那個怪異的女人。“天呀!”他說。“你確定嗎?”

  “你有看到這個女人進化粧室去嗎?”

  “沒有,但我不是在找她。”查理停了一會兒。“我幾乎不可能沒看到她,不是嗎?”

  “你不會沒看到穿那身服裝的人。”光是那副羽毛耳環就會令人多看一眼。從惹眼的紅色短髮到超細跟皮靴,這女人是個聚光燈。如果查理沒看見她進化粧室,那是因為她根本沒有進去。難怪查理的人沒識破偽裝;努力想隱藏自己的人通常不會這樣招搖。

  “看看這鼻子和嘴巴,就是她。”黎璃的鼻形不完全倒勾,但在仍保持女人味的情況下也非常接近了。鼻形瘦而挺,與上唇飽滿的嘴唇相配後產生奇特的吸引力。

  “原來是她。”查理搖著頭。“我退步了,之前居然沒看出來。”

  “這是一次高明的變裝,非常聰明。好吧,看看我們炫目的牛仔女孩去了哪裡。”

  查理打著鍵盤,調出必要的錄影帶跟隨黎璃在機場的行蹤。她走了一陣子,接著進去另一個化粧室。而且,沒再出來。

  洛克揉著雙眼。“我們再看一次,這次專心找那兩個特殊的袋子。”

  一窩蜂的人群有時阻擋攝影機的視野,他們必須看許多次以縮小可能的名單,直到剩下三個女人,並一路跟著她們直到捕捉到最清楚的鏡頭。他們終於找到她。 她變成了一頭黑色長髮,穿著黑色長褲及黑色高領毛衣。變矮了一些,超細跟皮靴不見了。太陽眼鏡也不同款式,羽毛耳環被一副金色圓環取代。但她還是帶著那兩 只袋子。

  攝影機拍到她走進另一個登機門,坐上另一架飛機。查理迅速查看在那段時間使用該登機門的班機資料。“巴黎。”他說。

  “混帳!”洛克震驚地說。她竟然返回虎穴。“你可以把乘客名單給我嗎?”這只是一個禮貌性的詢問;查理當然可以給他。數分鐘後,他手上拿著一份名單。 他飛快地掠過所有的名字,注意到上面既無莫丹妮也沒有孟黎璃,意謂著她使用另一個身分離開。

  好戲要上場了,他必須返回巴黎機場。並會同戴高樂機場的官方單位再進行一次和剛才相同的程式。龜毛的法國人也許不會像查理給他這般熱情的款待,但洛克總是有些資源。

  “幫我一個忙,”他對穆查理說。“不要將這些資料傳給賴羅德。”他不想讓那傢伙擋住他的路,再者,他天性不喜歡幫忙那一種人。情勢所逼,美國政府願意用不同的方式看待賴氏組織的骯髒生意,但他個人不必協助他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查理輕聲說。“什麼資料?”

  當然,回去的路和來倫敦的情況一樣麻煩。他不能和她一樣下了飛機又直接搭另一架回去;不是那般簡單。她事先計畫好了,而他是倉皇慌亂地跟在她身後,忙著找機位。她當然清楚知道怎樣混淆並延宕跟蹤她的人。

  即使如此,發現他仍須大排長龍才能搭下一班有空位的飛機,仍令他沮喪。

  查理拍打他的肩膀。“我知道有人可以用比較快的方法送你回去。”

  “感謝上帝,”洛克說。“叫他來吧。”

  “你不介意乘後座吧?他是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飛行員。”

  “天殺的,”洛克衝口而出。“你把我放到一架戰鬥機上?”

  “我剛才有說‘比較快’,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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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9 02:10:5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黎璃走進蒙馬特區轉租而來的公寓,這是她在數個月前假造出莫丹妮的身分之前租的。公寓很小,比較像工作室而非實際的住處,但有間獨立而小巧的浴室。除去 存放自己的衣物,這兒尚可提供隱私及相對的安全。她在丹妮出現之前從另一個房客手上租下這裏,不管以任何名目搜尋,電腦都不可能回溯那麼久,而讓她出現 在某份名單上。何況,她使用的是另一個捏造的身分:魏洛蒂,一個德國籍女人。

  魏洛蒂是個金髮女郎,黎璃回家途中先到美髮院將人工染料從她的頭髮上移除。她也可以購買產品回去自己動手,但移除顏色比染發時複雜許多,她不想弄傷發質。而為了去除漂白過程中變得乾澀的髮尾,頭髮必須剪去一吋左右。

  但是當她照著鏡子,終於又看到了自己。摘掉有色的隱形眼鏡後,淺藍眼眸回望著自己。一頭及肩直發變回金黃的小麥色。她可以跟賴羅德擦身而過,他也不會認出她——但願如此,因為他們真有可能擦身而過。

  疲憊地將行李放在收整乾淨的折疊床上,整個人就癱躺在行李旁。她知道應該先確認公寓沒被監聽,但一整天殘酷地逼迫自己之後,她已累到全身發抖。如果她可以睡上一個小時,世界都會不一樣。

  儘管如此,她還是欣喜今天所展現的體力。她確實很累,但喬醫生所警告的心臟瓣膜“嚴重”受損時應會發生的喘不過氣的情況,並沒有發生。當然,她還沒有使盡吃奶的力量,也沒有急速短跑。所以,心臟是否受損仍在留校察看的階段。

  她閉上雙眼安靜地專心傾聽心跳;她覺得似乎很正常。砰——砰,砰——砰。喬醫生戴上聽診器後可能聽到雜音,但她沒有聽診器,而從她所聽到的音律來判斷,應該完全正常。也許損傷極小,只產生一些微弱的雜音。她有更多事需要擔憂。

  她飄進半睡半醒的狀態,身體已放鬆下來,但是腦袋仍繞著各種情境打轉,她探索並重新整理已知的事實,企圖為不明究理的因素找出答案。

  她不知道艾瑞及汀娜誤踩了什麼,或有人告知了他們什麼,但一定是讓他們感到理由充足,才會重回放棄已久的行業。她甚至不知道是誰雇用他們,但她幾乎肯 定不是中情局,也不是英國情報單位。雖然這兩個單位彼此沒有從屬關係,但雙方政府及該單位仍維持緊密的合作關係,然而,他們手上有大批現役的探員,不需要 將兩個退休的人扯進來。

  其實,她不認為是任何一個政府單位雇用他們;倒比較像是私人聘雇。應是賴維多一路走向地獄的罪惡途中,進行的不法生意、恐嚇威脅、兇殘虐待及殺戮的過 程中埋下的恩怨。要找出他的敵人並不難;但要花上一年或更久。但誰的仇恨深到不計後果地雇用兩名退休的職業殺手來報仇?甚至,有誰會知道她這兩位朋友的背 景?為了讓麗雅過正常的生活,艾瑞及汀娜遠離舊業過著普通人的日子;他們不會四處宣揚過去的歷史。

  顯然有人認識他們,深知他們的才能。可能是某個曾在這行的人,或至少是有管道聽聞過他們的名字。無論是誰,他同時也知道不要接觸現役的約聘探員,不要 動作太大而為自己招惹注意。反之,那位無名氏挑選了艾瑞及汀娜,是因為……什麼原因?為何是他們?考量到麗雅,他們又為何會接下這份工作?

  她的這兩位朋友年紀尚輕,體能仍保持良好狀態——這應該是他們中選的原因之一。他們也擁有執行這項工作的技能、冷靜的思慮,及豐富的經驗。她可以理解 他們為何雀屏中選;但究竟是什麼原因撼動他們而涉入這件事?是錢嗎?他們的生活還過得去,不很富裕但也不必為錢傷神。一筆天文數字的報酬可能令他們動心, 但這些年來他們對金錢的態度已經和她一樣隨遇而安。從她踏入這行開始,一直就不缺錢。她從不擔憂錢的事情,艾瑞及汀娜也是。她知道兩人在當探員時已存夠積 蓄供他們這輩子舒適過活,而且艾瑞經營的電腦維修店生意也不錯。

  她多麼希望他們當中一人曾打電話給她,說出他們的考量。他們的動機勢必非常強烈,她希望能知道原因,才能瞭解該如何攻擊。她的復仇行動並未因維多的死 而畫下句點;他只是第一個目標。除非她知道是多大的壞事令朋友決定干預,否則她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是某些會讓全世界齊力對抗賴氏組織的事,即使是受控於維 多的權勢人士也會急於跟他們撇清關係。她希望弄垮整個惡臭的組織。

  一個念頭瞬間閃過,當初若汀娜告知他們要執行的工作,而這件事又重要到令他們重出江湖,她可能會加入他們。她也許會改變事情的成敗——或者她也可能一起喪生。

  他們被謀殺前不到一個星期,大家還曾共進晚餐,但他們卻隻字未提。那時她即將出城執行一個可能花費數天或更久一點的任務,她也曾告知可能的返回時間。 他們當時已經知道這事,還是這份工作來得突然、並且需要即刻動手?那不是艾瑞及汀娜的行事風格,一如她也從不匆促行事。任何與賴氏組織有關的事,都需要研 究與準備,因為層層的安全戒備都必須很扎實。

  從他們被殺之後,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她都反復思索著這些事。有時,麗雅喜悅的小臉浮現腦海時,她會失去理智般地嚎陶大哭到嚇壞了自己。沉浸於悲痛的 她需要立即反擊,殺蛇先斬首。她的確如此,整整三個月,心無旁騖地策劃殺害維多的行動,現在她要將精神轉移到其餘的部分。

  首先她必須先查出是誰雇用了艾瑞及汀娜。以個人名義聘雇,說明對方是一個很有錢的人……也可能不是。或許動機本身才是重點,這人可能前來向他們證明維 多正在進行某種極其齷齪的行動。只要涉及維多,任何事都有可能;她想不出任何低賤又骯髒的事會令維多畏怯不前——只要能賺錢。

  艾瑞及汀娜都仍保有理想主義的精神,她可以瞭解他們必定警覺到一些事,因而決定採取行動,即使先前職業生涯的見識,已使他們不容易受驚。可能會是什麼事?

  麗雅,一定是威脅到麗雅的事。為了保護她,他們可能空手面對老虎。事情只要與她有關,急迫與動機便都解釋得過來。

  黎璃眨著眼睛坐起身。當然是為了麗雅,為什麼之前沒想到?如果不是錢讓他們重拾舊業,還有什麼事這麼重要?他們的婚姻、對彼此的感情,對黎璃……但最重要還是麗雅。

  雖然沒有證據,但她不需要。她瞭解她的朋友,知道他們多疼愛女兒,明白他們看重什麼。這結論僅是一個蹦出來的直覺,但感覺是對的。其他事沒這種感覺。

  這想法開始指出方向。賴氏組織裏有幾個實驗室專研各種藥品、化學及生物研究。既然艾瑞及汀娜明顯覺得此事急需立刻處理,所以勢必發生於近期。雖然他們 失敗了,但她也想不出任何不尋常的事件在他們死後發生過;本地亦未發生任何災難。除去不需任何理由的恐怖份子炸彈攻擊,她實在想不出來。

  所以,也許他們沒有失敗。或許他們已經完成任務,卻被維多發現而派人殺了他們,藉以警示其他人不要與賴家作對。

  目標可能不是那些實驗室之一,雖然它們似乎最有可能。維多有許多產業分散在全歐洲,她需要搜尋舊報紙,找找兩位朋友從健在到死亡之間的那個星期,是否 有任何跟賴氏組織相關的意外報導。維多的勢力足以令媒體曝光減至最低,真有必要時他甚至可以全面封鎖新聞,但仍可能有小小的版面提到……某件事。

  朋友在遇害前的那段時間都沒出遠門,她問過鄰居:艾瑞及汀娜都待在家裏,麗雅每天上學。無論什麼事一定發生在當地,或是鄰近地區。

  明天她會上網吧查資料。她也可以現在進行,然而常識告訴她,漫長的一天過後理應休息。待在這裏比較安全,即使是中情局的人也找不到。沒人知道魏洛蒂的 存在,她也沒做任何事引人注意。預想可能在美髮院耗一段時間,她曾在機場先見之明地吃了些東西,也買了今晚吃的食物,以及夠喝到明天的咖啡。此刻她且先落 腳休息。明天她需要添購食物,最好一大早就去搶購新鮮的。之後,她會找一家網吧開始著手。

  網際網路真是完美的發明,羅德想著。只要懂得找到正確的高手——而他,當然找得到——網路上的任何活動幾乎也都可以藉由網路再找出來。

  他的人首先列出一張擁有調製致命毒藥技能、同時可被收買的墮落化學家的名單。第一項標準將名單從數百人縮減至九個人——一個比較好處理的數目。

  接著就是財務往來的調查,近期內一定有人收到一筆鉅款。這個可疑的人也許夠聰明,懂得將錢分別存入數個帳戶,也可能並沒有那樣做。即使如此,也會有大筆現金匯入的證據。

  他在施瓦特博士的資料上查到這個證據,他是一個住在阿姆斯特丹的德國人。施博士先後被柏林及漢堡兩家藥廠解雇,隨後搬到阿姆斯特丹,日子還過得去但沒 賺很多錢。然而,施博士最近剛買了一輛銀色保時捷,而且是全額付現。對羅德手下的專家而言,要找出施博士往來的銀行有如小孩遊戲般輕而易舉,侵入銀行計算 機系統也不會太困難。一個多月前,施博士的帳戶剛存入一百萬美元,換算匯率後,那筆錢讓他變成一個非常快樂的人。

  美元?羅德感到驚訝。是美國人付錢殺了他父親?沒有道理。他們之間的協議太有價值,美國人應不敢插手妨礙:這是維多的設計。羅德不必然同意他父親與美國人的交易,但這協定已行之多年,而且並沒有任何足以攪亂現況的事情發生。

  丹妮——不管她的名字是什麼——今天雖然徹底地消失,但他現在掌握另一條與她有關的線索,可追查到她真正的身分,以及她究竟為誰工作。

  羅德不是浪費時間的人;當晚他馬上搭乘私人噴射機飛往阿姆斯特丹。找出施博士的居所也是三歲小孩的遊戲,敲開門鎖亦然。施博士回家時,他就在屋內的暗處等著。

  門一打開,羅德就聞到濃重的酒味,施博士踉蹌地轉身打開臺燈。

  羅德從他身後劈去一拳,將他衝撞到牆上,接著將他摔到地板跨騎在他身上,在博士的臉上猛擊一、兩拳。任何沒經歷過激烈暴力行為的人都會嚇呆,陷入困惑 及恐懼的無助狀態。施博士不只是沒有經驗,他還喝醉了。他完全無法自我防衛,即使可以也無濟於事。羅德比他高大、年紀又輕、動作又快,而且擅長搏擊。

  羅德將他拖成坐姿,猛力撞向牆壁,確定他的頭再次猛撞到牆上。他揪住博士的外套將他拉近以便仔細端詳,他喜歡眼前看到的景象。

  大塊的瘀血使得博士的臉腫脹起來,細小的血柱從鼻子與嘴巴流出,破裂的眼鏡歪七扭八地掛在耳上。他眼中的神情是全然的不解。

  施博士看起來四十出頭,亂蓬蓬的濃密棕發及矮胖的身材,外形有點像只熊。即使羅德的傑作成形之前,他的五官也乏善可陳。

  “容我自我介紹,”羅德的德語帶著腔調。他德語不好,但足以清晰地表達。“我是賴羅德。”他要讓博士清楚他正和誰打交道。博士警覺地張大眼睛:看來他沒醉到忘了一切。

  “一個月前,你收到一百萬美金。誰給你的?為什麼給你?”

  “我……我……什麼?”施博士結巴地說。

  “那筆錢,是誰給你的?”

  “一個女人給的,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羅德搖晃著他的身體,力氣大到他的頭在頸子上旋轉,破裂的眼鏡飛了出去。“你真的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她沒告訴我。”施博士倒抽著氣。

  “她長什麼樣子?”

  “嗯……”施博士眨著眼想集中思緒。“我想是棕褐色的頭髮,棕色的眼睛。誰管她長什麼樣子,你瞭解嗎?”

  “老女人?還是年輕的?”

  施博士眼睛又眨了幾次。“三十多歲?”他不大肯定,似乎無法確認記憶無誤。

  果然,確實是丹妮付了一百萬美元。雖然施博士不知道是誰給他這筆錢——這又是另一條可查下去的路線——但也證實了每一件事。從她失蹤的那一刻起,直覺告訴他,她就是兇手,但確知自己沒浪費時間追查假線索仍有幫助。

  “你幫她調製毒藥?”

  施博士抽搐地吞咽口水,模糊的目光裏仍以他的專業為榮。他甚至不否認這件事。“我只能說那是一個傑作。採用多種致命毒素混合而成,百分之百保證斃命, 即使僅用半盎司也夠了。等到延遲發作的征狀出現時,已造成嚴重傷害而無法給予有效的治療。多重器官移植可能可以一試,假如同時剛好有那麼多全部相合的器官 可用,但若有任何毒素殘留體內,仍會攻擊換過的器官。所以,這方法也沒有用。”

  “謝謝你,博士。”羅德笑著,如果博士稍微清醒,那抹冷笑也足以令他嚇得失去知覺。但,他卻回以微笑。

  “不客氣。”聲音未絕,羅德已經扭斷他的脖子,任由身體如同破娃娃般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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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9 02:11: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隔天早上,洛克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想將幾個單獨的點做出合於邏輯的連結。十一月淒冷的雨急打在窗上;他還沒從溫暖的南美氣候調適過來,即使躲在溫暖的被窩裏,也能感受到涼意。又是下雨又是時差,他理所當然可以休息一下。況且,他也不是全然鬆懈;他的腦袋還在思考。

  他不瞭解黎璃,所以當他努力揣想她會怎麼做時,覺得處處碰壁。截至目前,她證明了自己是個大膽、冷靜、富有創意的人;這場遊戲他必須盡全力才能贏過 她。但他熱愛挑戰,與其在巴黎四處亂逛秀她的照片、詢問街上陌生人是否看過這女人——好象這樣真有用——他倒不如花時間思考她下一步的行動,才可以如他所 需地早她半步。

  他在心裏列出到目前為止知道的有限資料。

  第一點:賴維多殺了她的朋友。

  第二點:她隨後殺了賴維多。

  照理來說,這件事應該結束了。任務已經達成,只剩下自賴羅德眼皮下活著逃走這個小細節。但她也辦到了,她逃到了倫敦,運用那套狡猾的變裝技巧又溜回 來。她很可能利用那似乎取之不竭的假身分,又回到巴黎這個原點。她也可能離開機場,再次改變外表,又回機場搭另一班飛機離開。她一定知道除了化粧室以外, 機場的每位元乘客都會被錄影。她應該預料到找她的人最終都會識破她的變裝,進而從乘客名單追查到她所使用的身分。因此,她只得被迫快速變裝,以擺脫賴羅德並 爭取時間。即使她必須消耗三個化名——這三個名字將來只要一使用就會像揮動紅旗那般,引人來逮捕她。

  既然爭取到時間,她大可離開機場,改變外表、假扮成另一個尚未被機場攝影機拍到的人。她認識一些行家,所以她的證件品質很好:安全檢查及海關都不會有 問題。現在,她可能在任何地方。可能在倫敦。可能在夜行班次上打著瞌睡飛回美國,甚至可能就睡在隔壁房裏。

  她返回巴黎,一定有某些意義。它有邏輯上的道理:時間短,所以安全單位還在痛苦地一遍遍看錄影帶、想弄清楚她做了什麼,再比對名單找到有她的那張之 前,她有足夠的時間入境並逃開。而回到巴黎,等於把另一個政府和官僚扯進來。搜查過程也為之減緩。然而,她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飛到歐洲任何一個國家。雖然 倫敦——巴黎僅一個小時飛行時間,但布魯塞爾更近,阿姆斯特丹及海牙也不遠。

  洛克雙手相扣放在頭後,對著天花板皺眉。這個推論有很大的漏洞。她大可以從倫敦通關,在有人查閱安檢錄影帶並找出她假扮的身分前離開機場。假如她不想 待在倫敦,只需變換裝扮幾小時後再回來搭另一班飛機,絕對沒有人會將兩個身分連想一起。她可以自由地回家。事實上,這比待在機場內被所有攝影機監視聰明 些。她為什麼要回巴黎?若不是她認為沒人辨識得出她的變裝,就是當時非回巴黎不可。

  她不是外勤探員,應該沒接受過間諜技能訓練;約聘探員是因個別的工作而被約聘,只進場執行某些特殊任務。她的檔案裏沒提到任何偽裝及逃離技巧的課程。 她勢必瞭解中情局在她搞砸與賴氏組織的交易後會追緝她,但也有可能她不明白重要機場的監視錄影徹底到怎樣的程度。

  他不認為這個可能性存在。

  她太聰明,太精通許多事。雖然她丟出許多個變化球讓他們忙了一陣子,但她一定知道攝影機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可能覺得離開希斯洛機場再返回,會讓他 們有時間、有機會……做某些事情。但,究竟是什麼事?也許將她的臉送進臉部鑒識資料庫?她的資料只存在中情局檔案裏,別的地方沒有。但如果有人將她的臉掃 進國際員警組織的資料庫,機場入口的攝影機在她抵達登機門之前就會完成比對。對,這有可能。她可能擔心賴羅德將她的資料鍵入國際員警組織的系統裏。

  但她要如何避開這個危險?整容是方法之一。對一個逃亡中的女人,這也是個好方法。但她沒那樣做:反而飛回巴黎。也許整容並藏起來需要太長的時間。也許,她急於完成某些事,但時間不多?

  例如,去巴黎的迪士尼樂園?或羅浮宮一日遊?

  也許殺害賴維多僅是序幕,而不是結尾。也許她知道中情局會派最頂尖的高手——也就是他——來找她,所以她知道自己很快會被找到。對他的能力如此有信心,令他有點得意,即使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他越來越覺得這個方向是正確的:她很想去做一件事,而且急於把握每分每秒去做。

  洛克發出呻吟從床上坐起來。用手掌揉著臉。但是這個邏輯也有一個漏洞,她若先去整容,她要完成的事成功率會大很多。他的想法一直回到這一點,而唯一的 解釋就是她要做的事有一個隱形的定時炸彈,等不了幾個月、必須“立刻”或短時間內完成。然而事情果真這樣“危及世界”,她只需通知局裏,讓一隊專家去處 理,又何必耍這種“獨行俠”?

  好吧,暫時把“危及世界”從動機第一名拿下來。

  那麼,個人原因。她想為自己做一件事,而且必須儘快的做好。

  他回憶她的資料。她殺賴維多是為兩位朋友及其養女復仇,她做好一切完美又聰明的準備工作,不疾不徐的接近賴維多,以便一舉成擒。現在,為何一點都不聰明了?一個專業又機智的探員為何做出這種最後會害她被抓的蠢事?

  丟開這些動機吧,他突然想到。身為男人,猜測女人的心思,只會讓自己發瘋。如果只從最明顯的事實著眼,那就是她跟賴家的事還沒有完。她曾給予重擊,現在她要回來摧毀它。他們惹毛了她,而她要他們付出代價。

  他滿意地歎了口氣。就是這個原因,感覺突然都對了,而且還該死的解釋了她的動機。她喪失了最愛的人,她決定不顧任何代價反擊。他可以理解。這理由既簡單又單純,沒有一籮筐為什麼這樣、為什麼不那樣的猜測。

  幾小時後當曙光照到華盛頓時,他會與溫法蘭討論整件事,但本能告訴他,這個方向是對的,與溫法蘭討論之前他應該開始四處探聽。但他需要先找出個起點。

  一切的起因是她的朋友。無論他們逮到賴氏組織的什麼罪行,她也會鎖定同一目標當作心目中理想的因果報應。

  他回想在溫法蘭辦公室裏看過的資料。他從不把任何檔帶在身上,因為那會增加危險性;不存在的東西偷窺的人也看不到。他倚賴的是超強的記憶力,而今退 休探員賈艾瑞及汀娜的名字出現在腦海。艾瑞是加拿大人,汀娜來自美國,他們全年住在法國,完全退休已超過十二年。是什麼原因刺激賴維多殺掉他們?

  好吧,首先他必須找出他們居住的地方,瞭解他們怎麼死的、除了孟黎璃之外還有哪些朋友,以及他們是否和任何人提過不尋常的事。也許賴氏組織正製造生化 武器賣給北韓,話說回來,如果黎璃的朋友遇到這類事,該死的為什麼不打個電話給以前的老闆告知整件事?只有白癡才會獨力處理這種事,但成功的探員絕不是白 癡,否則早就死了。

  這樣說不太好,因為姓賈的兩人的確死了。喔……噢。

  在陷入繞圈子的思考前,洛克下床沖澡,打電話要早餐送進房間。他選擇住進香榭麗舍區的布裏斯托酒店因為它附設停車位及二十四小時的客房服務。價錢雖然 貴,但他需要找個位子停放昨晚租的車子,全天候客房服務則是因為他可能在奇怪的時間還醒著。除此之外,大理石浴室看起來很酷。

  吃著法式牛角麵包加果醬時,他想到了一件明顯的事:賈氏兩人並非碰巧發現什麼,是有人雇用了他們去執行任務,他們也許搞砸了、也許成功了,但因為這任務跟賴氏組織作對,導致賴維多的反擊而引來殺身之禍。

  黎璃可能已經知道是什麼事情,若是如此他只能繼續在後追趕。但若是她還不知道他認為這可能性頗高,因為朋友遇害時她正外出執行任務——如此一來,她會 想找出是誰雇用了她的朋友,以及為什麼。基本上,她會對洛克想探問的同一批人問相同的問題。他們的路線在某個時間點交會的機率有多大呢?

  之前他並不看好這個機率,但現在勝算似乎愈來愈高。一個好的起點可以發現賈氏被謀殺的那個星期內,賴氏組織曾發生過什麼事,假如真有事情發生。黎璃會 查閱新聞報導,希望那兒會披露任何與賴氏組織有關的問題;他可以直接找法國警方,但他寧可他們不知道他的身分以及待在哪裡。溫法蘭要這次行動盡可能低調; 讓法國知道中情局的約聘探員公然謀殺像賴維多那樣政經關係深厚的人,對美國與法國的外交關係並沒有好處,賴維多雖然不是法國公民,但他的確住在巴黎並有許 多政府單位的朋友。

  他檢查電話簿上是否有賈家的地址,發現沒登記。他並不覺得奇怪。

  洛克走好運是因為他替中情局做事,而局裏搜集來自全世界最即時的每一條小新聞,將新聞分類並分析。另一個好運是,中情局的資訊管道全天候開放。

  他用那支通話安全的手機打到蘭裏,通過一般身分鑒定及確認的程式,一分鐘內他就與一位自稱華派克的人通話。洛克報上身分及需求,華派克說:“請稍候。”洛克等著,繼續等著。

  十分鐘後派克回到線上。“抱歉讓你久等,我必須確認一些事。”意思是說,他必須查核洛克的身分。“是的,八月二十五日賴氏組織的實驗室發生一起意外,包括爆炸及起火。根據報導,損失很小。”

  賈氏兩人於八月二十八日被殺。這場實驗室意外一定是導火線。

  “你有實驗室的地址嗎?”

  “請稍候。”

  洛克聽到敲打電腦鍵盤的聲音。派克說:“卡普辛斯街七號,就在巴黎市外。”

  這範圍太廣了。“東西南北哪一個方向?”

  “嗯……等我叫出街道定位系統……”一連串的敲鍵盤聲。“在東邊。”

  “實驗室的名字?”

  “沒什麼特別,就叫賴氏實驗室。”

  這就是了,洛克在心中將名字轉換成法文。

  “還需要什麼嗎?”

  “是的,請查賈艾瑞夫婦的地址。他們是退休的約聘探員,我們偶爾召用他們。”

  “多久以前的事?”

  “九十年代初期。”

  “請稍候。”敲鍵盤的聲音。“我找到了,”他念出地址。“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了,就這樣。華先生,你真是個好人。”

  “謝謝你,長官。”

  那句“長官”證明派克的確查證過洛克的身分及許可層級。他將派克記入腦中的資源名單,他喜歡謹慎認真、隨時警覺的人。

  洛克望向窗外還下著雨。他討厭雨天。他太常因突然的傾盆大雨而衣服濕透,然後又曝曬在悶濕的熱帶高溫下,這種體驗讓他強烈討厭弄濕衣服。他已經很久沒 感受到又冷又濕,但那應該比濕熱恐怖。他沒帶雨衣,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有件雨衣,而他也沒時間上街購買。

  看看手錶,八點十分;商店還沒營業。他打電話到櫃檯請他們買一件符合尺寸的雨衣,送到房間並將錢算入帳單裏。但這並不能讓他今早不淋濕,因為他無法等 到雨衣送來才出門。但最起碼他只會在進出車子的途中淋到雨,而非在好幾英里的熱帶叢林裏蒸煮。

  他租了輛捷豹因為他一直想開那種車。感謝穆查理那位元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朋友,但即使昨晚他已經用比一般“快很多”的速度越過海峽,當他抵達租車公司 時,也僅剩下昂貴的車子。他知道必須以一般租車的費用報銷,多出的錢得自己吸收。沒有任何規定讓他不能巧立名目,但他總是誠實報帳。他想是因為他挺愛惜自 己的名聲,而錢的事容易令他如坐針氈,他儘量不讓自己承受不必要的緊張。

  他開著捷豹離開布裏斯托酒店,深深吸入皮革沙發的味道。如果女人真的想讓男人覺得她好聞,就應該搽味道聞起來像新車的香水。

  心底縈繞著這愉悅的想法,他猛然將車衝入巴黎的車流。他已經多年沒來巴黎,但他仍記得最勇敢及最猛的人才有道路行車權。玩法是你遵守右邊行駛的交通規 則,但你可以調整規定。他敏捷地切入一輛計程車前,司機猛踩煞車並大罵法國髒話,洛克加速油門又直衝過一個空隙。該死的,真是好玩。潮濕的街道增加了無法 預測的因素,令他的腎上腺素激升。

  他一路戰鬥地往南開到賈家住的蒙帕拿斯區,偶爾停下來查看地圖。晚一點他會到賴氏實驗室查探一下,看看建物佈局並評量看得見的安全系統,但此刻他要去孟黎璃最可能現身的地方。

  這場戲該開演了。經過昨天那場她一路領先的快樂追逐賽後,他迫不及待想再次與她過招。他一點都不懷疑自己終究會贏,但所有的樂趣其實是在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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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4-10-9 02:11: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羅德猛然地摔下電話筒,雙肘掛在桌上,臉埋手掌裏。那股想掐死人的衝動非常強烈。穆查理以及他那幫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癡,居然被一個女人如此徹底愚弄,他 們顯然既瞎眼又愚蠢。穆查理發誓已經請專家調閱機場的監視錄影帶,但沒有一個人找得出莫丹妮的行蹤。她切實地消失無影。穆查理懇切地承認她應該變了裝,但 找不出外形相似的目標可以追查,因為那是一個聰明又專業的偽裝手法。

  他不容許她殺了父親後就這樣一走了之。不止因為她的逃脫會令他的聲譽受損,也因為他每一個念頭都是復仇。悲痛哀傷加上受損的自尊,讓他無法平靜。他和 父親向來謹慎小心,非常徹底周密,但這女人不知為何,得以闖進他們的防衛,讓維多難受痛苦地死去。她甚至不一槍打死他讓他尊嚴離世,而是選擇儒夫使用的武 器——毒藥。

  穆查理找不到她,但賴羅德絕不會放棄。他拒絕投降。

  用腦袋想!他命令自己。要找到她必須先確認她的身分。她是誰?住在哪裡?她的家人住在哪裡?

  哪些是常被用來辨識身分的方式?指紋是當然的選擇,還有牙齒資料。最後一項不算數,因為他不僅要知道她的真實身分,還要知道她的牙醫是誰,況且,這方法多用於辨認屍體。要找出活著的人……該如何進行呢?

  她的指紋。她待在這裏時的那間客房,在她返回住所的那天已經由他的手下徹底清潔過。若有任何指紋也銷毀了,而他也沒想過從她用過的水杯及銀器上采截指 紋。她的住所也許仍殘留指紋。一線渺小的希望竄升,他聯絡一位從不多問問題的巴黎警局的朋友,他只說會馬上並親自去處理。

  朋友一小時內就回了電話。雖然沒有逐吋搜索,但他已檢查最有可能的地方,沒有發現任何指紋,連模糊不清的印子都沒有。那個房間被徹底清理過了。

  被這女人徹底擊垮的憤怒油然而生。“還有沒有其他方式可以查出一個人的身分?”

  “有是有,但沒有一種絕對有效,我的朋友。當目標物曾被逮捕,指紋已建入資料庫時,指紋才有效。其他的方式也面臨相同的限制。即使像基因鑒定這樣精准 的方法,也僅適用於有另一個基因樣本可以比對,你才能說這兩個樣本是不是來自同一個人。臉部辨識資料庫只能判別那些已在資料檔裏的人,且多數是用來應付 恐怖份子。聲紋確認系統亦然,視網膜圖案等等都是。必須先有資料檔才能進行比對。”

  “我瞭解了。”羅德揉搓額頭,快速思考。安全監視錄影帶!他住所的監視器曾錄到丹妮的臉,他手頭也有她身分證件上的清晰照片,以及先前調查背景時的照片檔。“誰有臉部辨識資料庫?”

  “國際員警組織一定有,其他重要機構像是倫敦警方蘇格蘭場,以及美國聯邦調查局和中央情報局都有。”

  “你可以使用他們的資料庫嗎?”

  “某種程度內是可以的。單純從調查的角度來看,資料能夠共用是最理想的狀態,但每個人總想保有一些秘密,不是嗎?如果這女人犯過法,那麼國際員警組織極可能在自己的資料庫內就有她的檔案。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房東說。昨天一個美國男人也到那裏詢問那女人的事。房東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他的描述又模糊到近乎毫無價值。”

  “謝謝你。”羅德說著,想厘清這件事的意義。這女人付的酬勞是美金,而且一個美國男人正在找她。但若這男人就是聘雇她的人,他應該知道她在哪裡——況且她已經完成任務了,為什麼還要找她呢?不,一定是完全沒關聯的事,也許只是一個朋友。

  他掛斷電話,陰森的笑容扭曲了雙唇,撥了一個常打的號碼。賴氏組織在全歐洲、非洲及中東都有聯絡視窗,最近更擴展至東方。身為一個深思熟慮的人,他堅持國際員警組織內也應安置一個方便他做事的視窗。

  “我是白喬治。”一個輕細沉穩的聲音,象徵這人的本質。羅德從沒見過白喬治,也很少見到比他更能幹的人。

  “如果我將掃描的照片傳到你的電腦,你可以用臉部辨識資料庫搜尋嗎?”他無須表明身分。白喬治認得他的聲音。

  白喬治短暫地停頓,接著說:“可以。”他沒提及任何限制,也沒解釋他可能需要避開的安檢,就僅是一句簡單的允諾。

  “我五分鐘內傳給你。”羅德說完後掛上電話。從桌上的檔案夾拿出莫丹妮的照片——不管她的名字是什麼——他將照片掃描存入一台防護措施完善的電腦。他打了幾行字,照片就傳送到國際員警組織的總部里昂。

  電話鈴響,羅德拿起話筒。“嘿,是我。”

  “我收到了,”是白喬治輕細的聲音。“一有結果就會打電話給你,至於會花多久時間……”他拖著尾音,羅德想像他正無奈地聳肩。

  “儘快,”羅德說。“還有,我要找的可能是美國人。”或者被美國人雇用,款項才會以美金支付。除非確定是誰雇用那婊子,否則他情願將手中的牌暗藏心 中,雖然他並不認為美國政府與父親的死有任何關聯。他大可以直接找美國的聯絡人,並對他要求他要白喬治做的事,但或許他應該繞道進行。

  “我會要求那邊的視窗查對他們的資料庫。”白喬治說。

  “謹慎行事。”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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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4-10-9 02:11: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淒冷的雨從遮擋的傘下吹進來,為了看清四周的情況,黎璃抬高頭。她邁開步伐快速行走,督促自己測試體能。她戴著手套、穿著靴子,全身裹緊以對抗寒冷,但 露出那頭金黃秀髮。她不認為羅德已經追查到她回來的行蹤,至少現在還沒有。但如果羅德的人馬恰好在巴黎找她,他們找的目標是一位元棕發女郎。

  中情局則是完全不同的情況。她倒很驚訝抵達倫敦時,沒有一下飛機就被扣留。但無論是離開戴高樂機場或是今天早上,她不但沒被羈押也沒瞧見有人跟蹤。

  她開始認為自己是不可思議的好運。羅德將維多的死訊隱瞞了數天,之後也僅釋出舉辦葬禮的消息,沒提到任何中毒的事,只說維多死於急病。有沒有可能中情局還未連貫出整件事情?

  她不敢懷抱太大的希望,怕承擔不起戒備鬆懈的後果。除非工作完成,否則她會對每個轉角的騷動保持警戒。至於工作完成以後呢——再說吧。此時此刻,她只求生存下去。

  她沒選擇承租處附近的網吧,據她所知,凡是網路搜索賴氏組織相關資訊的動作,都可能觸動陷阱。因此她持意搭地鐵到拉丁區,並徒步走完剩下的路。她從沒 來過這間網吧,這也是她挑選這裏的原因之一。逃亡時最基本的法則就是——不要遵循慣例,不要讓行動容易被預測。會被逮著的人,常因為他們去了感覺最舒適、 景物最熟悉的地方。

  黎璃曾在巴黎住過很長的時間,所以此刻她必須避免去許多地方,並避開熟人。她在這裏沒有固定的住所,要不是住朋友家——通常是艾瑞及汀娜那裏——就是 住民宿。曾有一年,她在倫敦租下一間公寓但最後卻又作罷,因為她花在外頭的時間是待在公寓裏的兩倍,租公寓只是浪費錢。

  她的工作地點主要在歐洲,因此也不太可能常回美國。即使她很喜歡歐洲也熟稔這地方,卻沒想過真的定居這裏。如果考慮買房子——只是如果——她會選擇美國。

  她時常渴望能像艾瑞及汀娜一樣全職退休,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過正常生活,融入社區並成為它的一份子,和鄰居往來、探訪親人、打電話聊天。她不知道怎 麼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可以如踩死小蟲子般稀鬆平常地扼殺一條人命。天啊!她甚至害怕打電話給她母親。她年紀很輕的時候就入行,而第一次殺人永遠不可能 是簡單的——她的身體如樹葉般抖動——但她還是完成了工作。下一次就容易些,之後就更容易了。不久,她少把目標當做活生生的人,為了勝任工作,她必須保持 情感的冷漠疏離。也許太天真了,但她信任政府不會派她追殺好人:這是一個絕對必要的信仰,唯一讓她得以工作的方式。然而,她還是變成一個無法被正常社會信 任與接受,連自己都畏懼的女人。

  退休及定居的夢想仍然存在,但黎璃當它只是個夢,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夢。即使她經歷這次危機生存下來。安居樂業也是普通人做的事,而黎璃害怕自己已 經不再是普通人。殺戮這件事變得很簡單、很本能。如果她必須每天面對相同的挫折、令人憎恨的老闆,或邪惡的鄰居時,她會怎麼做呢?如果有人想搶劫她呢?她 能控制住本能,或是會殺了對方?

  更糟的是,如果她不慎將危險帶給摯愛的人?如果家人因為她的關係,或是因為她變成這樣而受到傷害,她知道自己絕對無法承受後果。

  車子的喇叭聲嚇著黎璃,急忙回神留意四周。她驚駭自己居然胡思亂想,而不是保持警戒及全神貫注。如果她無法聚精會神,絕對不可能逃過這一劫。

  到目前為止,她僥倖逃過中情局的偵測雷達——但願如此——但好運不會持續太久。最終一定有人會找上她,這不可避免的時刻只會早到不會晚來。

  理智現實地評估情勢,會出現四種不同的結局。最好的情況是;她發現艾瑞及汀娜重操舊業的原因,而不管是什麼事情,一定是會令文明國家疏離賴氏組織,並 迫使他們取消行動的恐怖情事。中情局當然不會再召用她;無論她的行動多合理,一個任意殺害有用資產的約聘探員,已經不能穩定執行職務。所以。她贏了正義, 但成了失業的人,如此一來就回到先前的考量——她能否過正常的生活。

  次好的結局是;她沒能找出足夠有力的罪狀——販賣武器給恐怖份子並不夠窮兇極惡,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必須隱姓埋名過一段時日。屆時她一樣失去工作,又回到是否她能夠保有一份正職,並做個鄰家女孩的問題。

  最後兩個可能都是殘酷的。她可能達到目標,但被殺了。還有一個更差的結局是;她可能什麼都還沒做,就被宰了。

  她很希望前兩種結局的機率是一半一半,但這四種可能的情況,其發生機率並不均等。她認為無法活下來的機會將近百分之八十,而這數字可能還太樂觀。即使如此,她還是會拚盡全力爭取百分之二十的存活率。她不能放棄希望,而令麗雅失望。

  拉丁區有如一座由鋪設鵝卵石的窄小街道所構成的迷宮,平日擠滿從鄰近索邦區來的學生,及被稀奇的精品店和具民族色彩的商店吸引而來的購物者,但今天寒 冷的雨衝淡了人潮。然而,網吧永遠都是忙碌的。黎璃一邊收起雨傘,脫下身上的雨衣、圍巾及手套,同時勘測著店內,找尋一台沒被佔用且位置又最不顯眼的計算 機。她在那件有襯裏的雨衣底下穿了件加深眼眸彩度的豔藍色厚高領毛衣,短靴上是件寬鬆下垂的編織長褲。一把套入足踝皮套的二二口徑左輪手槍,就掛在右腳踝 上,隨手伸進短靴就可以拿到,而下垂剪裁的寬鬆長褲,剛好藏住可疑的突出線條。過去幾個星期,因為每次接近維多前的搜身,所以她無法攜帶武器,毫無防衛能 力的感覺令她恐慌至極。但以當時的情況,無防備反而比較好。

  她找到一台坐定時可看見門口的電腦,除了角度絕佳之外,還擁有店裏最隱密的位置。然而,一個看似上網查看電子郵件的美國少女正占住位子。美國人很容 易就被認出來,黎璃心想;不是因為他們的穿著或是風格,而是他們本身一種由內而出、近乎傲慢的自信,這種自信特別令歐洲人惱怒。她自己可能仍保有這種姿態 ——她應該仍有——但這些年來,穿衣服的格調及外表態度已經改變許多,多數人看她的膚色發色,會誤判她是北歐人,或是德國人。現在已經沒有人一看見她,就 自然聯想到美國派及棒球。

  她一直等到女孩查完電郵離開後,才悄悄地走去空位。這裏每小時的收費非常合理,無疑是因為大學生常來消費的緣故。她先付了一個鐘頭的錢,預估自己至少需要那麼久。

  她從法國最大的媒體“世界報”下手,搜尋介於八月二十一日和朋友最後敘餐,到二十八日他們被殺,那段時間的資料庫。唯一出現“賴氏組織”等字的新聞, 是在國際財經版有關維多的報導。她看了兩遍,想找出任何另有隱情的線索,但卻徒勞無功。若不是她不懂財經議題,就是真的沒暗藏玄機。

  巴黎地區共有十五份報紙,大大小小皆有。她必須逐一搜尋,涵括七天最有可能發生事情的所有資料。這項工作相當耗時,電腦有時花費漫長的時間才下載一 個網頁。有時網路斷線,又必須重新登入。過了三小時後,當她搜尋金融報紙“探索”的新聞時,才中了大獎。

  一則僅有兩行篇幅的小花絮。八月二十五賴氏研究實驗室發生爆炸,繼而引發火災,他們用“規模很小”及“有效控制”來形容這事件,僅造成“輕微損失”,絕不會影響實驗室研發疫苗的進度。

  艾瑞是個神乎其技的爆破專家。他認為只要謹慎規劃,就可設計出足量消除目標的炸藥,所以他向來不贊同漫無節制的大規模破壞。炸掉一個房間就夠時,為什 麼要毀掉整棟建築?或是摧毀一棟建物就夠時,為什麼要將整條街夷為平地?“有效控制”通常被用來形容他的傑作。汀娜除了是個神槍手之外,還擅長闖越保全系 統。

  黎璃不能肯定是他們做的,但感覺像是。至少是一條可以追查的線索,但願它會引領到正確的方向。

  趁網路還聯機,她叫出所有賴氏研究實驗室相關的資料,找到位址及實驗室總監的名字等尋常卻有用的資料,發現實驗室的總監就是她認識的喬文森醫生。原來 如此!她接著用搜尋引擎找他的名字卻毫無結果,當然她並未預期他會將自己的住宅電話公開在網路上。最簡單找到他的途徑就是網路,但絕不是唯一的方法。

  她登出網路,伸縮雙肩,並前後擺動頭部以放鬆頸部緊繃的肌肉。她已經三小時沒離開電腦終端機,每一條肌肉都僵直,同時也需要上化妝間。她感覺有點累,但不似昨天那般疲憊,她很滿意從地鐵快走到這裏時所展現的體力。

  離開網吧時仍下著雨,但雨勢已減弱到比毛毛雨稍大。她撐開雨傘,想了片刻,接著往來時的相反方向走去。她肚子餓了,雖然已經多年沒吃,但她非常確定中午想吃什麼:一客大麥克漢堡。

  洛克再次自我質疑下一步要採取的行動。他開始該死的厭倦這種質疑,卻無法自拔。

  他找到賈家以前住的地方,發現住所明顯清理整修過,現已出租或出售給另一個家庭。有個粗略的念頭,想闖進去瞧瞧可以發現什麼,但那行動僅限於沒人搬進 屋裏時才有意義。一個年輕媽媽開門迎接保姆——從外貌相似度來看,應該是她的母親——在她可以阻止之前,兩個學齡前小孩奪門而出衝入雨中。兩個大人用盡叫 喚及噓聲圍捕兩個格格笑的攀牆小將,將他們趕入屋內;年輕媽媽抓著雨傘及提袋又衝出來。可能是趕著上班或是採購,但都不關他的事。重要的是,這房子已經有 了新住戶。

  就在此時,他開始質疑下一步的行動。他原本想向鄰居及當地市場的店面老闆,詢問賈家的事,例如他們有哪些朋友等問題。這時他突然想到,如果他先問了那 些人,等到她來探問時,一定有人會告訴她,前一天或甚至幾個小時前有個美國男人也問過這些問題。她不愚蠢;立刻會知道那代表什麼,隨即找另一個地方藏起 來。

  昨天為了趕上她而緊追在後四處跑,如今他必須調整思考模式。除非能確知她的下一步,尾隨在後才有效。現階段,他承擔不起驚動她,或令她再度消失無蹤的後果。

  經由穆查理的管道與法國交涉的結果發現,黎璃以柯瑪莉的身分飛回巴黎,但護照上的聯絡地址卻是魚市場。她也有小小的幽默感,他想。她不會再用柯瑪莉的 身分,也許她已經不費吹灰之力,又套用另一個他絕對查不出來的角色。巴黎是個居民超過兩百萬的大城市,她對這地方又比他熟悉許多。他僅有一點點機會與她交 集,他不想因太過急躁而功虧一簣。

  他輕鬆地開車繞行社區,感覺四周的環境,以一種隨興的態度,觀看匆忙走在街上的行人。不幸的,大多數人撐著雨傘遮住了部分面貌,即使沒被傘遮住,他也 不曉得黎璃現在用的是什麼偽裝。除了沒扮成老修女,她似乎千變萬化,也許他應該開始留意那些修女。

  同時,他或許應該跑一趟賴氏實驗室,親眼瞧瞧外部的警備措施。誰知道什麼時候他可能需要混進去?

  吃了一頓不健康但心滿意足的午餐,黎璃搭國營鐵路到艾瑞及汀娜居住的郊區。抵站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微弱的陽光斷斷續續從陰暗的灰雲裏露臉。天氣沒有 更溫暖,但至少不再有雨而令人外表狼狽。她依然記得維多去世那晚的短暫暴雪,巴黎今年冬天還會有雪嗎?巴黎並不常下雪。麗雅多喜歡玩雪呀!幾乎每年冬天他 們都帶她到阿爾卑斯山滑雪,三個大人疼愛她更甚於自己的生命。黎璃自己從不滑雪,一個小意外就可能令她幾個月無法接工作,但她兩位已經退休的朋友如癡如狂 地熱衷這項運動。

  回憶如同明信片般一張張閃過她的腦海:麗雅三歲時穿著一件鮮紅的雪衣可愛圓胖的樣子,堆出一個迷你且極不對稱的雪人。這是她第一次上阿爾卑斯山。麗雅 在羊腸小徑上滑行,尖聲叫喊:“看我!看我!”汀娜頭朝下掉進雪堆並爆笑著,看起來像傳說中的喜馬拉雅山雲人而不像個女人。麗雅在樓上熟睡時,他們三人圍 著熾熱的火爐開懷飲酒。麗雅掉了第一顆牙、開始上學、第一次獨舞表演、第一次出現從小孩轉青少女的徵兆、去年開始有月事、煩惱她的髮型、吵著要塗眼睫毛。

  黎璃短暫地閉上雙眼,身體因痛楚及憤怒而顫抖。她的心中盈滿哀傷,得知他們的死訊後這種感覺時常出現。從那刻起,她仍看得見但已感受不到燦爛的陽光,太陽的溫暖似乎無法照臨身體。殺了維多令她滿意,但仍無法喚回陽光。

  她駐足在朋友以前居住的房子外頭,如今裏頭已住了其他人,她懷疑他們是否知曉幾個月前曾有三個人在這裏喪生。她有種遭到侵犯的感覺,似乎每件事都應該保留原樣,他們的物品應該原封不動。

  她返回巴黎、亦即發現他們被謀殺的那一天,她已取走一些照片、麗雅少許的遊戲器具及書冊、幾件童年的玩具,一本由她開始而汀娜欣然接手的麗雅幼兒時的 相簿。當然房子那時已經被隔離圍封也上了鎖,但這並不能阻止她。原因之一是她有鑰匙,再者,如有必要她也會將屋頂一片片掀開進入屋內。其他剩下的物品呢? 他們的衣物、私人財產、滑雪器具呢?那天之後接連幾個星期,她忙於找出是誰殺了他們,並著手復仇的計畫:當她再度返回時,房子已經徹底清理過了。

  艾瑞及汀娜各有一些親人、堂兄表姊等,但都不親。也許有關當局通知那些親屬,他們已前來收拾物品。她希望是如此。若是親人拿走他們的所有物倒還好,她憎惡是被某個不相干的清潔人員將東西打包後扔掉。

  黎璃逐戶敲門和鄰居們聊聊,探問友人被謀殺前的那個星期,是否看見任何人來訪。她之前已經問過他們,但當時不知道該問什麼問題。他們當然都認得她:這 幾年她常來這裏,點頭打聲招呼,停下來寒暄一下。汀娜向來是個和善的人,艾瑞稍微孤僻些,但對麗雅來說沒有人是陌生人。她與這些鄰居維持非常良好的關係。

  儘管如此,卻只有一個人記得看到一些事:那是住在隔兩間屋子的鮑女士。她大約八十多歲,有老年人的乖戾性情,喜歡坐在窗前編織東西。由於她經常編織,所以這條街發生的事她幾乎都知道。

  “但我已經全部都告訴員警了,”她開門後不耐煩地回答黎璃的問題。“沒有,他們被殺的那天晚上我什麼都沒看到。我年紀大了,視力沒那麼好,聽力也不好。而且我晚上都將窗簾拉上,怎麼可能看到外面?”

  “前一個晚上呢?那一整個星期呢?”

  “都一樣,我跟員警說了。”她瞪著黎璃。

  “員警什麼事都沒做。”

  “他們當然什麼事都沒做,一群沒用的東西。”她嫌惡地揮著手,將很多每天竭盡心力工作的公僕都一併算入。

  “你有看到不認識的人嗎?”黎璃耐著性子再問一次。

  “只有那個像電影明星一樣帥的年輕人。有一天他來了幾個小時,我之前沒看過他。”

  黎璃的脈搏快速跳動。“你可以形容一下他的長相嗎?拜託你,鮑女士。”

  老婦人怒視一陣子,嘴裏咕噥念著些罵人的字句,像是“弱智白癡”還有“糊塗笨蛋”,接著厲聲說:“我已經告訴你了,他長得很帥。高大、瘦削、黑髮,衣服很講究。他搭一輛計程車過來,走的時候搭另外一輛。就這樣。”

  “你看得出他的年紀嗎?”

  “他是個年輕人!對我來說,五十歲以下都是年輕人!不要再拿這些愚蠢的問題來煩我了。”話一說完她往後退,砰然將門關上。

  黎璃深呼吸。一個年輕英俊、穿著講究的黑髮男子。巴黎有數千個男人符合這條件,這城市到處都是年輕英俊的男人。這是一個起點,拼圖的一小部分,但若就 這單一線索來看卻毫無價值。她沒有嫌犯名單,也沒有照片選集可供鮑女士指認,因此她無法期待這位老婦人會挑出一張照片說:“就是他,就是這個男人。”

  這線索到底說明什麼?那個年輕英俊的男子可能雇用他們,炸掉賴氏實驗室裏的某些東西,或者他僅是個恰巧來訪的友人?艾瑞及汀娜可能在別的地方與雇主碰面,而不是讓他登門造訪。事實上,在外面碰頭的可能性反而較大。

  她揉搓著額頭,還沒想通這件事,也不知是否能夠厘得清楚。她不知道令他們接下任務的原因重不重要,也不知那是什麼工作。她甚至無法確定是否真有那麼一 件工作,但這是唯一合理的假設,所以她必須憑直覺進行。若現在開始質疑自己,她也許就會停止行動。

  她走回火車站月臺,陷入無限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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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8-27 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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