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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琳達.霍華]西部淑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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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17:4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西部淑女 作者:琳達.霍華

在野蠻的新墨西哥地區,愛情可以救贖……或毀滅。
韋芮莉是來自戰亂南方的貴族之女,被迫賣給一名寡情的西部牧場主人為妻。
靠著榮譽感和自尊心,她忍受了有名無實的痛苦角色,
然而,榮譽感卻無法阻止芮 莉對槍手羅傑克禁制的欲望。
他目光冷酷,但是那掩藏不住的柔情,卻註定向芮莉揭開光輝的愛之奧秘。
他詛咒自己對這位高雅淑女的灼熱情欲,
因為他一心一意要奪回他的祖產牧場,不願讓任何事務阻礙了他的努力,
但是古老的錯誤和火熱的激情,將這位驕傲的 貴族美女和英挺粗獷的牛仔結合在一起。
在一場血腥的土地爭奪戰中,他們共同為傑克與生俱有的權利奮鬥,
最後抓住的卻是他們的希望、夢想和命運之所系——愛 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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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18:23 |只看該作者
序 幕

  這片土地是如此與眾不同的美,或許正因如此,最早來到美洲的人類選擇了定居於此。兩千年後,這片土地被命名為新墨西哥。它完全沒有北方的原始高山森林和冰冷清澈的湖泊,有的只是滾滾草原和獨立的圓錐形山峰。它的空氣清新、養目醒腦,而日暮的天空永遠五彩繽紛。

  新墨西哥最早的定居者,為後來白人所稱的印地安人,他們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蓬勃發展了數千年。但是當西班牙人帶著鎧甲、鋼矛和駿馬,來到這兒發挖它蘊 藏豐富的黃金時,宣稱它是他們遠在海洋另一邊的國王的屬地。為了獎酬這批勇猛的移民,西班牙國王賜予他們土地權,於是這片他們企圖馴服的蠻荒大地成為西班 牙移民的新家。

  白法蘭是這批早期西班牙移民者之一——高大、沉默,有一雙冷凝的眼睛。他劃定了他的土地範圍,用鮮血保禦它。他搭造了一間泥磚屋,然後回函西班牙迎娶答應嫁給他的名門淑女。

  他們只有一個兒子,但這個兒子太好了!白華恩不僅擴張了他父親的土地,而且挖掘金礦銀礦、畜養牛馬,成為富裕的地主。他也娶了一位西班牙新娘,她與他 並肩抵抗印地安人的襲擊,替他生了一男兩女。白華恩為他的家人建造了一幢新居,比他父親的泥磚屋豪華舒適許多——有拱門、雪白的牆壁、褐土瓷磚地板,庭院 中香花茂盛。

  華恩的兒子隨祖父命名。小法蘭辛勤工作,使牧場更加擴張,但是他纖細的妻子在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一個女兒——出生僅六個月後去世。哀傷逾恒的丈夫從此未再婚,他寵愛獨女伊蓮,視她如生命至寶。

  時值一八三一年,美國人自德州向外開拓,進入西部地區。這些人當中多數為獵人、牧人和探險者。起初來的人數不多,但是逐漸的,粗魯無情、無睹這片土地之美的美國人增加了。自家人瞧不起這些美國人,小法蘭不允許伊蓮跟他們任何一個說話。

  但是其中一名美國人薩東尼完全不理會小法蘭的敕令。當他見到優雅的伊蓮時,他愛上了她,更糟的是,白伊蓮也愛上了他。小法蘭氣壞了。他威嚇女兒和那名美國人,但是他一向寵愛伊蓮,她完全不把他的威脅當真。她會得到她的美國人的。

  她得到了。他們在小法蘭心不甘情不願的允許下成婚。然而,小法蘭是個明眼人,他很快就看出薩東尼是伊蓮可以仰賴,而且保護她所繼承的產業的人。這個碧眼的美國人知道如何奮鬥,如何保護他的所有。

  小法蘭並末見到他的外孫出世。次年,一八三二年,他去世了,薩東尼成為白氏牧場的主人,他是個說一不二的統治者,逐漸被人稱之為“薩二”。然後。猶如日落月升般自然地,他的那片山谷被稱之為“薩氏王國”。

  這個王國的繼承人出世了:一個兒子,傑克;兩年後,另一個兒子傑明也出世。

  兩個小男孩在他們外曾祖父搭建的高雅屋宇中長大。他們在清涼的瓷磚地上玩耍,在陽臺上像兩隻小獅子似的摔角打架,而且學著熱愛這片他們將繼承的產業的王國。

  但是一八四五年間,美國與墨西哥交戰,由於薩氏牧場地處較北,起初並未受到波及。但是這場戰爭的結果,墨西哥將這片美麗的大地拱手讓予美國。政府的墨筆一揮,薩氏變成了美國的居民。

  美國政府並不承認西班牙政府所訂的法律和賜予的權利。西班牙地主們在他們被賜予的土地上已生活了百年,但是突然間,他們的家園被合法掠奪了。他們可以 申報恢復所有權,但是多數人並不知道。薩東尼住在他遺世獨立的山谷王國中,並不知道這些,但是這也無所謂——因為任何一個試圖奪走薩氏王國的人,必須以死 亡作賭注。

  槍聲驚醒了小男孩。他翻身下床,伸手抓長褲。這年是一八四六年,十三歲的他已在牧場上做一個大男人的工作將近有兩年了。不管是什麼樣的麻煩,他不打算像個娃娃似的躲在床底下。

  他聽到屋內和院中傳來奔跑聲和吆喝聲。他聽到父親在喝斥下令。小男孩套上靴子,跑到走廊上,一路將睡衫塞入長褲內。他跟剛從另一間小臥房跑出來的弟弟撞個正著。他扶穩弟弟。弟弟問:“出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他往大廳走去,弟弟跟在後面。

  他們聽到樓下傳來的槍聲,就在屋內。一陣靜止後,接著響起更多槍聲,此起彼落的回音震撼了高高的天花板。小男孩們本能地靠邊躲下。

  “東尼!”他們的母親伊蓮,從她與他們的父親臥房中衝出來。恐懼明顯地由她的聲音透出。她的丈夫正在樓下。她瞪著她的兒子們,然後將他們抓過去。“待在這兒。”她命令道。

  十三歲的傑克已經比他母親高了。“我要去幫他。”他告訴她,轉身朝樓梯走去。

  “不!”她抓住他的胳臂。“待在這兒!我命令你。照顧你弟弟。我下樓去找你父親,我會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再回來告訴你。答應我!答應我你會待在這兒!”

  “我能照顧自己。”她的小兒子噘著下巴說道。他和他哥哥一樣性情剛烈。她凝視他一下,摸摸他的小臉。

  “待在這兒。”她輕聲說著,邁步跑下樓。

  他們從未違背過母親的命令。兩人站在走廊上,既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而著急,又生氣不能參與。手槍與來福槍的迸裂聲震撼了整幢巨宅。樓下傳來喊叫聲、咒駡聲,奔跑的腳步聲和玻璃破碎聲。

  接著一聲尖叫劃破了一片嘈雜。然後叫聲轉為尖厲,變成了撼人心弦的哭嚎——是他們的母親。

  大兒子衝向樓梯,但是突生的謹慎使他停下衝跑的腳步。他猛然趴到地板上,慢慢把頭探向欄杆側,好看清出了什麼事。

  一個男人躺在玄關處,從小男孩趴身處只能看見他的上半身,即使半邊臉已不見了,小男孩仍看得出是他的父親,一股無法置信的冰冷感覺貫穿他的身體。他母 親已撲在她丈夫身上,依舊慟聲哀嚎著。小男孩望著這一切時,一名男子伸手抓住他母親的手臂,將她從他父親的屍體上拉開。這時壁燈照映出他的臉,小男孩僵住 了,是麥弗蘭,他父親的一名工人。

  “把小鬼們也找到。”麥弗蘭的聲音低沉,但小男孩聽見了。“務必斬草除根。”

  伊蓮尖叫一聲撲向他,指甲狂抓他的臉。麥弗蘭咒駡著,然後一拳擊向她的腦側,將她打倒在地板上。“去找他們。”他又說道,然後俯身向伊蓮探去。

  小男孩蹣跚後退,抓住他弟弟。“跑!”他嘶聲道。

  這幢巨宅是他們的家,他們熟悉每一塊磚瓦。他們知道對方一定首先搜索他們的臥房,於是朝後廂轉角有一個小陽臺懸於內院上的客房奔去。

  “我先下。”哥哥輕聲說道,抬腳跨過陽臺。他緊抓鐵欄杆,慢慢往下移至離地六呎左右,然後放手。這個高度是他們玩耍時經過嘗試的距離。他像貓一般輕巧地躍下,立刻躲入貼牆生長的灌木叢中。又一聲悶響,他弟弟也躍下。

  “怎麼回事?”弟弟輕聲問道。

  “爸死了。是麥弗蘭幹的,媽媽在他手裏。”

  空中依舊傳來零星的槍聲,忠心於薩東尼和白氏家族的牧場工人仍試圖抵抗。兩個男孩悄悄繞過牆角,藏身於陰影中。他們的長槍在書房內,他們每天都會擦拭 它,然後放回原處。他們必須取到長槍。那股冰冷的寒意仍舊蔓延在哥哥體內——他不停地見到他爸爸躺在地板上,半邊臉不見了。

  他們母親淒厲的喊聲劃破冰冷的夜空。

  他們從廚房門爬入屋內。母親的喊聲更響,刺痛他們的耳朵,她仍在玄關,他們還聽得見濃濁的咒駡聲。

  哥哥知道了,他的身子更冷了。他才十三歲,但他懂得那回事。他站起身像只幼豹似的悄悄行動。他看見廚房桌上閃爍著鋼鐵的光芒,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那把長刃菜刀。

  喊聲此刻只剩下哀鳴,而且愈來愈微弱。當哥哥走進玄關時,他看見麥弗蘭自伊蓮雙腿間跪起,從她體內抽出他的身體。他的長褲打開,而且褪至臀部下,他縮 小的男性象徵閃爍著濕濕的水光。他手中仍握著手槍,帶著微微的笑意,他將槍管頂住女人的頭部扣下板機。

  一聲非人的低吼梗住了傑克的喉頭,但是此刻他已冰寒透體。他擲出長刀,他的手臂穩定,擲飛刀是他們經常練習的一種遊戲。麥弗蘭只看見暗處有個動作,他 躲向一邊,刀刃刺穿他的肩膀,他躲開了心臟要害,大吼呼救並且掙扎站起,這時傑克撲上來,將他撞倒在地上。猝然的撞擊令他痛得尖叫,冰涼的地板擦破了他赤 裸的臀部。傑克拔出長刃,血淋淋的刀鋒朝大男人袒露的私處刺下。麥弗蘭驚叫,試圖滾開身子。他身體的扭動閃開了刀鋒的正擊,刀刃在他大腿內側劃開一道淺 溝。傑克悶吼一聲,再度揮刀砍下。這一次他由側面低刺,刀刃閃著猩紅和銀白,接著,麥弗蘭嘗到灼熱、失聲的痛楚——鋼刀刺入了他的睪丸。

  他厲叫一聲,既疼痛又懼怕的發狂。他滾動身子,企圖踢打,但是他的雙腿纏在他的長褲間。他從未嘗過恐懼的滋味,但此刻它彌漫在他的血液中,他一面試圖 躲閃鋒利的刀刃,一面忍不住尖叫。在閃動的光線下,他只能零星瞥見男孩的臉孔——那是一張發狂的臉。

  “我要劃下你天殺的老二,用它喂飽你。”傑克狂暴地小聲說道。即使在他自己歇斯底里的尖叫中,麥弗蘭仍然聽到了他的話。

  一聲槍響令他們震耳欲聾,傑克的身子歪向一邊。菜刀鏗啷地掉在地上,但是傑克並未倒下。他笨拙地向廚房爬去,他的弟弟則衝出來救他。

  “宰了他們!”麥弗蘭雙手抓著他鮮血淋淋的睪丸,厲聲叫道。“宰了那兩個雜種!”

  他在地上翻滾,長褲仍纏在膝蓋四周,對薩家小鬼的恨意湧入他喉中,幾乎令他嗆住。他嗚咽著,怕得不敢放開雙手看看那一刀造成了什麼樣的後果,但是鮮血 從手縫間往下滴,他明白自己可能會流血至死。他仍舊嚶哼、顫抖著,抬起一隻沾滿血的手,然後大聲呻吟起來。他的男性象徵仍在,但是左睪丸已爛成一團。他不 知道它是否已經沒有用了。

  天殺的小鬼!這小雜種差點把他閹了!他要把薩家人趕盡殺絕,他要剝了那小鬼的皮,扔到野地裏喂禿鷹。但是即使當他這樣想著要做的每一項報復時,麥弗蘭知道他將永遠忘不掉當刀刃刺下時,他光著屁股在地上翻滾的失聲恐懼、痛楚和羞辱。

  兩個男孩躺在五年前他們在薩氏王國北邊發現的一個小山洞裏。痛楚在傑克體內翻騰,令他顫抖、令他咬緊牙關強忍呻吟;他的弟弟在他身邊躺著一動也不動。傑克輕哼著忍痛抬起手,放在弟弟胸口上,感覺他上下起伏的呼吸。

  “別死,”他朝冰冷的黑暗中輕語,雖然他知道弟弟已失去知覺。“別死,還不能死。我們得宰掉姓麥的。”

  他弟弟左上半身挨了一槍。傑克不知他們如何設法逃脫的,但是就像受傷的野獸,他們匍匐爬入黑暗中。他自己有兩處傷口:一處在右大腿,另一處在腹腰多肉的部位。鮮血浸濕了他的睡衫和長褲,他可以感覺出自己的體力漸漸虛弱,失血和痛楚使他暈沉沉。

  依稀中,他明白他們可能會死在這裏。

  “不,”他說道,又摸摸弟弟一動也不動的身體。“無論如何,我們要宰了麥弗蘭。無論如何。我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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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18: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麥弗蘭少校走入陽光下,注視著馬車漸漸駛近,他期待地眯起眼睛。

  她終於來了。

  強烈的志得意滿充滿他的心窩。他這輩子一直不夠圓滿。但如今一個天殺的韋氏後代將做他的妻子。她的母親甚至還是桂氏家族的一員——桂瑪麗——而這女孩就有桂氏家族的模樣:白皙、雍容高雅,而且擁有貴族血統。

  韋芮莉。若是在內戰前,她的家庭對他一定不屑一顧;如今她要嫁給他。因為他有錢,而他們只有高不可攀的血統和空腹。內戰和它所造成的饑荒是世上最偉大 的均等器。韋氏和桂氏家族連眨都沒眨一下眼睛,就將他們的女兒嫁給了他,以換取較寬裕、舒適的生活。

  他實在迫不及待。他曾用鮮血、死亡和膽子從薩氏手中奪下這片土地,使它成為他的;如今他擁有的土地在南方的眾地主間已無出其右,他的名字在這一帶無人 不知。他所蓄養的牛只和雇用的工人數量更是首屈一指,然而他仍舊感覺缺少什麼。他仍未得到一生中最想要的東西——一個冠他的姓、與他同床共枕的真正貴族淑 女。從前這是毫無指望的事,但是內戰後他回到奧古斯塔——回到他度過貧窮、像個白人垃圾似的童年的家鄉。他在當地遍尋符合他夢想的女子,終於找到了韋芮 莉。只要一想到她,他的心跳就加速,他足足等了四個月,如今她終於來了。他們將在當天晚上就結婚。

  站在他身後的一名男子移動身體好看清楚。“車上跟她一起的是什麼人?”

  “她妹妹和表姊甘艾瑪,跟她一起來。”麥弗蘭回答道。他並不在乎韋芮莉帶幾個家人一起來,他反倒有點喜歡她們都住在他的屋簷下受他庇護。這一帶的男人 大概沒有一個不會來追求她們,畢竟白人女子仍舊稀少,而真正的名門淑女則珍貴如黃金。他愉快地想了一下這兩個年輕女孩可以替他帶來的有利聯姻。天吶!他可 以建立一個讓薩氏像個窮牧人的巨大王國啊!自從他將他們斬草除根,奪下這片土地迄今已二十年了,但是他仍憎恨這個姓氏。薩東尼一向視他如糞土,而那母狗伊 蓮當他會污染了她的空氣一般。然而他已讓他倆付出代價,如今他就住在薩氏的巨宅中。不,該死,是“他的”巨宅中,正如這塊土地是“他的”,再也沒有姓薩的 餘孽了。他已搞定它。

  站在他身後的五、六名男子似乎也跟他一樣,引領企盼馬車停下。哦,如果他們願意騎一天的馬到聖塔菲去。那兒是有些白人妓女,但牧場上和附近的女人卻都 是墨西哥人,而聖塔菲少數非妓女的女人則不是軍眷,就是牧人的老婆。此刻來到此地的這幾個女人卻是好女人,不過只有少校的老婆碰不得。咄,他們都清楚他, 他若想染指他妻子的妹妹,一定毫不猶豫。於是他們虎視眈眈地望著馬車漸行漸近,猜忖著這些女人會長得什麼模樣。

  戈威爾吐了口痰。“少校為了這個女人簡直像個蠢蛋,”他咕噥道。“根本不值得如此大費周章。”

  聽到他這句話的幾個人點頭同意,但並未吭聲。牧場上只有兩個人不會遭到少校的斥喝怒駡,戈威爾就是其中之一。他大約四十出頭、兩鬢飛霜,而且他從一開 始就跟著少校。他是工頭,做事幾乎有求必應,少校對他寵愛有加,他們也都對他小心翼翼——除了那個站在距人群稍遠、姿態從容、帽檐下露出一雙冰冷眸子的男 子。羅傑克來到牧場才幾個月,但是他似乎也不會遭到少校的怒斥。

  他們都是被雇來當牛仔或巡守員的,但事實上其中有一些是因為他們擅於槍械武器,而非因牧牛能力被雇。一個像麥弗蘭這樣奪財致富的人,需要小心注意他的 敵人,而且,以這片牧場之遼闊。他很容易受到卡曼奇印地安人的閃電襲擊。因此麥弗蘭養了一支私人軍隊,而羅傑克是最快的一名槍手,連其他的槍手都不敢招惹 他。戈威爾或許十分陰險,但是羅傑克卻徹頭徹尾的冷酷;戈威爾或許會從背後暗箭傷人,但羅傑克會像踩臭蟲似的輕鬆殺人。

  羅傑克對女人不感興趣。少校是在出洋相,但羅傑克毫不關心。他睨了老闆一眼,但是他的不屑完全掩藏在他冰冷的眸子後。這位高貴的南方淑女若要嫁給麥弗蘭,就無啥與眾不同了。他很清楚她的處境,但是她既然選擇來此,就大可以善加利用它。

  馬車抵達巨宅前停了下來,麥弗蘭邁步上前。他伸出雙臂要抱下其中一名女子。“芮莉!”

  她站起身,但是沒有允許麥弗蘭將她抱下車,只是將一隻戴著手套的手搭在他的胳臂上跨下車。“少校。”她鎮靜地說道,掀開帽紗。

  羅傑克對她的臉蛋的第一印象是,它彷彿屬於一個無血的瓷娃娃,完美無瑕而且毫無感情。對,她是個淑女沒錯,從頭到腳,從外表到內衣——上帝該阻止任何 一個男人看見它。依他所見,她的頭髮是淺棕色,聲音低沉。這倒是福音;聲音尖高的女人令他倒胃。

  第二個也搭著麥弗蘭手臂下車的女子則略顯平凡,有著深棕色頭髮和棕色眸子,但是羅傑克覺得她的笑容很甜。他打量她,認為她應該是表姊了。

  接下來的一位並不等人扶她,就咯咯笑著跳下車。她扯下紗帽,拉著帽帶甩動它。“哦,這裏太美了。”她驚歎道,睜大眼睛四處看著。

  站在羅傑克旁邊的戈威爾身子一僵,輕罵了一聲。她是個少女,不是女人,不過她美得驚人。她的發色金澄,有一雙大大的、深藍色眸子。羅傑克思忖這樣的女孩一定會造成牧場上的男人間相當的紛爭,這位小妹實在太漂亮,不能留下她單獨一個人。

  “老戈!小羅!”

  他倆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少校笑得像個白癡似的轉向他們。“芮莉,親愛的,這是我的兩名左右手;戈威爾是我的工頭;羅傑克確保我們的安全。你們過來,跟我的未婚妻韋芮莉小姐問好。”

  芮莉的眼神淡漠優雅地伸出手。“戈先生。”她輕聲招呼。

  “小姐。”他握住她戴了手套的手,上下打量她的眼神令她緊張地縮回手。她迎上他的目光,卻被那雙毫無表情、如蛇一般的眼睛嚇得更加忐忑不安。

  她迅速抽回手指,強忍住在裙子上揩淨它的衝動。她轉向另一名男子。“羅先生。”

  她抬眼望他,頓時僵住了。他的帽子半遮著眼睛,但她仍看得出它們散發出冰冷的光芒。他緩緩的、刻意地將目光垂落在她的酥胸上,盯著它們彷彿一世紀之久,才又抬起目光不屑地望著她的眸子。

  他不理會她伸出的手,只是頂頂帽檐。芮莉放下手,轉過身子,她的不安更深了。戈威爾的態度若說是冒犯,這個男人卻令人喪膽,他的臉孔平靜,但他看她的眼神卻是如此明顯的不屑,令她戰慄。從沒有任何人這樣看她,甚至北軍的士兵。

  她力持鎮定,轉向她橫越了四分之三個州,風塵僕僕前來委身的男人。“你若不介意,少校,我們現在想清洗一下。一路的灰沙真可怕。”

  “當然,當然。梅蘭,帶芮莉小姐和女士們去清洗一下。”他向僕人說話時聲調嚴厲,芮莉迅速看他一眼。她從小受到的教養是絕不可以粗魯對待僕人,但是上前來聽少校吩咐的那名矮胖中年婦人卻一臉和善。

  “請跟我來。”她親切地微笑道。

  芮莉轉身發現她表姊艾瑪緊跟在她後面,但妹妹茜莉卻漫步走向馬廄。芮莉喚她,女孩開心地笑著轉身回來時,芮莉並未忽略多數男人看著茜莉的目光。各地的男人看見茜莉都很喜歡她,但這些人不一樣——他們像貓捉老鼠似的看她。

  芮莉擁著茜莉走入巨宅,心中焦急地想自己帶她同來是否做錯了?至少在奧古斯塔她不必應付這些可怕的陌生人。

  艾瑪追上芮莉,在她表姊的深棕色眸子裏反映出她自己的忐忑不安。“那些男人……”艾瑪小聲說道。

  “我知道。”芮莉說道。

  巨宅為西班牙式,牆壁為刷白的厚泥磚。跨入屋內,一陣清涼擁抱她們,芮莉心情好轉了些。她放目四顧:牆壁雪白、寬敞的廳堂鋪著鮮豔的地毯。來到二樓,梅蘭領她們經過第一扇門,打開第二扇時向芮莉招手。“妳的房間,小姐。”她說道。

  眼中所見令芮莉欣然,地板是黑木,貼左壁是一張懸著帷幔的四柱床,右壁是一個偌大的衣櫥。另外還有一個洗手台,和一個梳粧檯。窗下是一張躺椅,鋪著一塊奶油色毯子。“很可愛。”她說。梅蘭咧嘴笑了。

  茜莉在房中轉來轉去,裙擺飛揚。“妳自己的房間吶!”她喊道。她和芮莉一直共用一個房間,這對她是無法想像的奢侈。“艾瑪和我也會有我們自己的房間,是不是?”

  芮莉看看梅蘭,她點點頭。“是的,當然有。”她告訴妹妹,同時掠開茜莉臉上一綹金髮。不,她不可能把茜莉留在奧古斯塔跟她們的父母一起住,自從他們的 獨子在內戰中陣亡後,他們變得怨懣、陰鬱。茜莉需要笑聲和陽光,而且她也不吝於付出這些。她畢竟是個嬌弱、易受傷害的女孩,就像溫室裏的花朵,她需要仔細 的呵護才會盛開。

  “可以先看看我的房間嗎?拜託,可以嗎?”

  她的熱切感染了大家,芮莉已跟其他人一起笑著走入走廊。“這裏有幾個房間?梅蘭。”她問道。

  “十五間,小姐。樓下八間,樓上七間。”

  “妳是管家?”

  “是,另外還有廚子洛拉和我女兒亞娜,她幫我整理屋子。”

  她們抵達時,芮莉曾瞥見一名黑髮年輕女子。“我在馬廄前看見的就是亞娜?”

  梅蘭臉色一冷。“不,小姐,那是賈安琪。亞娜不去馬廄。”

  “安琪做什麼工作呢?”

  梅蘭只是聳聳肩,未作解釋。芮莉暗暗記下要再詢問安琪的事。

  安排給艾瑪和茜莉的房間一式一樣,簡單大方,但具有樸實的魅力。茜莉在每一張雙人床上蹦跳,為她們的好運欣喜若狂,甚至艾瑪的眼神也露出了一絲希望, 看來似乎她們的運氣真的要好轉了。芮莉也極力鼓起同樣的樂觀,但是她的心卻只是沉重地怦怦跳。她不得不嫁給麥弗蘭,只因為狗急跳牆才會走上這條路,他外表 和善,但她懷疑自己這輩子能否與他自在相處。

  想到嫁給他,她打了個寒顫。他長得粗頸厚胸像頭牛,而且個子不高,整個組合使他顯得兇暴。想到要與他共居一室,芮莉簡直要窒息。

  她帶著艾瑪和茜莉一起來,是以為她們至少能衣食無缺。內戰使得她們家已敗落至挨餓的地步,而少校似乎是她們唯一的希望;但是見過那些男人——戈威爾和羅傑克,又見到其他人對茜莉的可怕興趣後,她不得不懷疑帶她們同來是否明智?

  羅傑克盯著她的眼光是那麼輕蔑,她打了個寒顫,決定要遠離這個男人。她很高興她伸出手時他並未握住它;她高興他沒有碰她,然而她奇怪他為何用那種目光 看她,彷彿她是垃圾一般。二十一年來從未有任何人這樣做過——她是韋家人,而她母親是桂氏後代,這兩個家族都可遠溯至數世紀之前的英國貴族。內戰前,他們 是最上流的社會階層。內戰前……

  內戰前,她提醒自己,許多事都是另一個面貌。她挺起肩。她已失去與生俱來的特權生活——那種用財富獲得的奢華、舒適和保護。她從予取予求淪落到一無所 有,但是她適應了。即使當她饑餓時;即使當她的衣服都是補釘,冷得發抖;即使當她的鞋底破了個洞,她仍把頭抬得高高的。衣服鞋子從來不是她生存的主旨,所 以她從不因失去它們而難過。

  但是內戰所造成的結果是使她家破人亡,這裏奪走了她的一個表哥,那裏奪走她的另一個叔叔。艾瑪的未婚夫在第一年冬天陣亡,從此哀傷不曾離開她的眸子。 艾瑪的母親——芮莉的姨媽,死於一八六三年,此後她就寄居韋家,然後芮莉心愛的哥哥洛伯在“荒野戰役”中陣亡。這以後,她連父母也失去了,他們仍舊活著, 但他們的心已死。

  芮莉一向知道洛伯是家庭的核心,但是她從不嫉妒他,因為她也深愛他。她和茜莉也被愛著,或至少她認為如此,但是隨著洛伯的死亡,她的父母哀慟逾恒,根本沒有一絲愛留給女兒們。

  她想到離開的家,想到她父母為失去愛子而將他們自己鎖在怨憤中,她知道無論如何不能丟下十六歲的茜莉孤零零一個人。茜莉跟別人不一樣,有時別人對她會感到不耐煩;芮莉一生都在保護茜莉,她不打算現在停止。

  走出艾瑪的房間時,梅蘭打斷了芮莉的思潮。“少校說:今晚舉行婚禮。妳的禮服做好了吧?我拿去燙平。”

  今晚!一股寒意竄過芮莉的身體。“今晚?妳確定?”

  管家一臉迷惑。“當然。他已請牧師了,是他今天早上親口告訴我的。”

  芮莉不再吭聲,跟著梅蘭回到她的房間。在艾瑪的協助下,她們從已經送到房間的衣箱中找出禮服(用少校的錢買的)。梅蘭取過它,拿去蒸燙。

  芮莉默默動手將衣飾放入衣櫃中;艾瑪上前嫺熟地幫她折疊、懸掛。

  過了半晌,艾瑪說:“妳知道,妳不一定要這樣做。我們隨時可以回家。”

  芮莉靠在衣櫃上。“怎麼可能?妳真以為少校會出錢送我們回去?不,我同意了這項交易,我會遵守諾言。”

  艾瑪停下手申正在折疊的一件精緻的睡衣,這也是用少校的錢買的。她們的衣服都是新的,全都來自他出錢,甚至她們的內衣。艾瑪眼神擔憂。“我們來這兒是不是錯了?”

  “希望不是,但是樓下那些男人……他們看茜莉的眼神——”

  “是的,我看見了。”

  芮莉走到窗前。這片土地美得不可思議,但卻與她所熟悉的迥然不同。她原本期望的是個安祥、寧靜的牧場,然而她卻覺察出一種無法解釋的暴力暗流。“我覺 得忡忡不安,”她輕聲說。“那些男人好可怕。這話聽起來很可笑,是不是?可是,我沒想到他們會帶槍。”

  “這個地區仍然是危險地帶,我料想多數男人都帶著槍。”

  “是啊,當然,只是跟家鄉不太一樣了。北軍士兵也戴槍,但那是預料到的事。”

  “而且他們不像我們聽說過的那種槍手。”

  “也不像茜莉在德州買的那些廉價小說裏的那些槍手。”

  兩個女人想起那些令茜莉睜大眼睛的精采描述,不禁相視而笑。艾瑪的理智使她冷靜下來,但芮莉卻無法完全祛除她的不安感。她繼續卸行李時,雙頰微泛姹紅。她迅速瞥了一眼艾瑪,她表姊比她大兩歲,而且訂過婚——或許她比芮莉知道的東西多一些。

  “不知道他會不會睡在這裏?”

  艾瑪看看四周。“看來不像。他若打算跟妳共用一個房間,豈不會把妳安置在他睡的房間裏嗎?”

  一股解脫感令芮莉雙膝發軟。“對,我該想到的。”

  “或許另一扇門與他的房間相通。”艾瑪指著說道。芮莉走過去,扭動門把,門開後,另一邊是另一個臥房,顯然有人住。她迅速關上它。“我還以為這是廁所的門。”

  至少如今她知道他們絕不會用同一個房間了,謝天謝地!但是她擔心的不只這些。她故意忙著掛日常穿的衣裙。“妳知道今晚會怎樣嗎?”她低聲問道。“婚禮後——我們獨處時。”

  艾瑪的手停止動作,她咬著唇。“不太知道。我們離開前,瑪麗阿姨沒告訴妳?”

  “沒有,只說我必須盡職,如果我知道我的職責是什麼就好了。我覺得好蠢!我早該問的。妳訂過婚,海倫阿姨是怎麼告訴妳的?”

  “我猜她大概想等到我結婚前一晚再告訴我,因為她什麼也沒告訴我。在學校聽說的那些——”

  “我知道。我猜我聽到的也是同樣的話,可是我無法相信真是那樣。我唯一真正知道的是夫妻睡同一張床。”而且會生孩子,她心想。一想到此,她強忍戰慄。她不想有少校的孩子;她連跟他同房都受不了。

  艾瑪又咬著唇,想到她的未婚夫強生。他們訂過婚之後,他曾用一種她知道一定是不合體統的方式吻她,但是那感覺太美妙了,她並未以應有的態度拒斥他。他 曾緊緊擁抱她,摸摸她的胸部。他吻她時還用舌頭,不過一開始時她相當吃驚,而且當他緊擁她時,她曾感覺到他的褲子內堅挺的東西,她本能地知道它與夫妻間發 生的事有關,與學校裏同學們悄悄私語的那種神秘、令人害怕的未知行為有關。

  強生。多年來,時間沖淡了他的去世為她帶來的哀慟,但渴想未減。她愛他,但更有甚者是他已喚醒她的肉體知覺,令她如今更感到寂寞;然而,她知道自己寧可寂寞也不敢嫁給麥少校。

  芮莉其實是艾瑪唯一真正的親人,因為她跟她姨媽和姨父一向不親近,而茜莉雖然天真可愛,卻永遠不可能分享她和芮莉一塊兒長大的回憶,或長大成人後所擔 負的責任。她握著拳,望著她那為了保護家人而答應嫁給麥少校的表妹,雖然她渾身透著嬌柔氣質,但芮莉內心卻有著堅強的毅力和決心。艾瑪比任何人都知道,在 這兩年可怕的日子裏,沒有一個南方人有足夠的食物,但是芮莉卻設法喂飽一家人——她精打細算,辛苦地在自家後院種蔬菜。如今她表妹需要這些知識,無論這樣 的討論多令人難為情,艾瑪決定告訴她。

  她清清喉嚨。“強生——曾經摸過我的胸部。”

  芮莉呆怔住了,眼睛睜得大大的,佈滿了困擾。她試圖想像少校摸她那個地方,結果卻瑟縮了。

  “而且他會變堅挺,他的——他的私處會堅挺。”艾瑪低頭望著緊握的雙手,再也抬不起目光。“我想做丈夫的大概是用他的私處在妻子的兩腿間做什麼,然後才會有孩子。”

  芮莉覺得快窒息了。老天!她非得讓少校用他的私處碰她嗎?那他就得掀起她的睡衣,他自己得脫下衣服……胃液上湧令她喉頭灼燒,她吞了口口水。想到他那雙粗魯有力的手摸她的胸部,掀起她的睡衣,她握緊雙拳,霍然背過身子。

  艾瑪盯著自己的手。“當然,強生從未做過讓我有辱名節的事,”她囁嚅道。“可是我希望他做過。我喜歡他吻我、摸我時的感覺,我希望他把其餘的也做了,或許我就可以有他的孩子。”

  她們從小受到嚴格的管教,艾瑪即使有這樣的念頭都算是醜聞了,但芮莉不會感覺吃驚。艾瑪和強生相愛,他們就算未婚做那件事,都不會比她和少校結了婚做它更荒唐。明白了這點,她深刻體會出艾瑪的寂寞,於是上前按住她表姊的肩。

  “如今我知道了,反而不像原先那麼害怕了。謝謝妳。”她故作鎮定的口氣。

  艾瑪對她顫顫一笑。“我知道的不多,多半是猜測的,我們應該先問的。”

  “那樣對我們會有許多益處。不過,妳想媽媽可能像妳這樣告訴我這麼多嗎?”

  艾瑪躊躇著。“妳肯告訴我嗎?”她脹紅了臉。“我是說,等妳確知之後?”

  受人尊敬的女人從不討論這件事,但是芮莉點點頭。她並不覺得有這個膽子,只覺得別無他策。她和艾瑪必須彼此鼓勵,協力保護茜莉;這位小妹把每個人都當成是好人,因此既不知危險,更不懂謹慎。

  芮莉環視房間。它比她所習慣的房間寬敞、空氣流通,而且色調簡單。今後她將在此成為一個妻子,不再是韋芮莉,而是麥太太。有一天,她將成為母親。看來,這將是她一生的角色,她的職責就是完美無瑕地扮好它。

  她從小受到的調教是要先做個完美的淑女,再做個完美的妻子,是男人帶出門的花瓶,是他家中能幹的女主人。在她的世界裏,女人溫婉優雅,迷人而且只關心 女人的活動。妻子與丈夫的職責永遠不同,她將努力做個淑女,努力保持優雅得體。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如今已沒有退路,因此她不如全力以赴。許多女人也 嫁給自己不愛的男人,但生活過得卻很充實;芮莉確信自己也做得到。

  但當她想到即將來臨的夜晚時,她情不自禁地戰慄了。

  戈威爾揮不去腦中那個金髮小美女。她容光煥發的臉蛋完美無瑕,而且他打賭她的胸部一定渾圓細膩,不像安琪的那樣垂垮垮地。媽的!安琪可以讓任何一個肯 花錢的男人玩她,所以她無啥與眾不同。不過那個金髮小美女……她絕對是處女,看她身上就有那種氣質。戈威爾想作第一個,當她第一次嘗到它時,他要看著那張 美麗的小臉蛋。他打賭等她習慣以後,一定會喜歡它,她不像她如冰山似的姊姊。老闆在他床上將什麼也得不到,除了一張撲克牌臉。

  戈威爾睨了一眼坐在工棚內桌子前的羅傑克。他對他一無好感,他知道對方的感受相同,但他倆都會參加婚禮,那是老闆的命令,好確保沒有任何意外打斷婚禮 的進行。戈威爾咕噥著對槍手說:“老闆的女人沒什麼,對吧?不過,媽的!那個小妹倒彌補了她的不足。”

  小羅正在清理他的點四四大型手槍,頭抬也不抬。

  老戈心中升起了熟悉的怒火,若非小羅拔槍速度是他媽的那麼快,他早就把他解決了;但是沒有人敢欺壓小羅,連少校都不敢。如果只是這樣,那麼乾脆背後一 槍就解決了他,問題是,任何一個想背後開槍的人,都得確定能讓小羅一槍斃命,而大部分的工人們都不認為小羅那麼容易倒下。他來到牧場才幾個月,他們對他仍 不太瞭解,只知道他極擅長馴馬、拔槍神速,而且像響尾蛇一般冷血致命——這可以從他那雙冰冷、毫無感情的眼睛看出。

  小羅從不鬆懈他的戒備,即使此刻正在清理他的點四四手槍,也是一次只卸下一顆子彈。而且它並不是他唯一的武器:他的左腰上插著一把十四吋長的利刀;他 的右靴內插了一把薄薄的、擅擲的小刀。老戈知道的只有這兩把,他推斷這個槍手身上的某處至少還藏了另一把。

  但是真正令大夥兒對小羅戒懼的原因,是兩個月前他殺死葛查理的方式。老葛向來有勇無謀,而且脾氣暴躁如牛,因此老戈並不在意小羅宰了他,問題是他宰他 的方式。老葛不喜歡小羅,對他口出惡言,但是這個槍手就像此刻對老戈的態度一樣不理不睬,老葛更火了。然後他犯了個大錯,伸手掏槍。他根本沒掏出來,皮套 尚未打開時小羅已解決了他,動作快如閃電,老戈至今仍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當時,小羅把老葛摔在工棚地上,用膝蓋壓住他的背,左臂勒住老葛的頸子,右手壓他的頭。他們統統聽到老葛的頸子像只雞似的哢嚓折斷。小羅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弄死在地上,然後彷彿沒事一般繼續做他的事。

  工棚內一片死寂,最後,一名牛仔脫口道:“你為什麼不開槍打他?”

  小羅頭也不抬。“他不值得浪費子彈。”

  少校喜歡有小羅這樣的人替他效命,他覺得這會給他一定的地位。老戈並不喜歡少校越來越倚重這個槍手,但是卻束手無策。自從他解決了老葛後,牧場上沒有一個人敢惹他。

  此刻,他的一聲不吭激怒了老戈。他厲聲道:“那個金髮小女人是我的。”

  小羅瞥了他一眼。“行。”

  他的漠不關心刺激了老戈,任何事物都無法令小羅動心,這傢伙不是人;他甚至不要安琪的服務。老戈原以為小羅在這方面有毛病,直到那天他們一起去聖塔菲,小羅和一個女人窩了整整三天,那個蠢女人目送他離去時,眼神如癡如夢。

  老戈低聲說:“總有一天,槍手,我會讓你嘗嘗我的手段。”

  小羅抬起頭,眼神不變地一笑。“隨時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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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18: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芮莉的禮服是雪白色,長袖高領,裙子是她在奧古斯塔見過北方女人穿的那種新式窄裙。茜莉穿著自己的藍色新洋裝轉圈圈,一面對她這件禮服“啊啊”讚歎。

  艾瑪梳理芮莉及腰的秀髮,嫺熟地將它盤在她頭上,拉鬆額角附近的髮絲,給它一種柔和感。艾瑪沉靜的神色説明了芮莉。芮莉雙手穩定地將一串珍珠別在頭髮上。“感覺如何?”她問道。

  “真好看!”茜莉滿心欽羨。她愛芮莉,高興於她穿上新衣是那麼好看。她還不瞭解這項婚禮對她姊姊的意義,芮莉強自假裝這件事如同她妹妹所相信的那般快樂。

  “是好看。”艾瑪說得較低沉。她的洋裝也是藍色,極其搭配她白皙的肌膚;她的棕發在腦後盤編成一個髻。她的目光在鏡中與表妹的交會,芮莉勉強安撫地一笑。

  梅蘭敲敲門,探頭進來,看見三位年輕女士的模樣,令她眉開眼笑。“少校準備好了,小姐,妳好漂亮。”

  芮莉站起身。“謝謝妳。”她對梅蘭勉強一笑。離開房間之前,她又環顧了一眼,下一次她跨進這個房間時,她將不再是韋芮莉,床上放著一件白色絲質蕾絲睡衣,她的目光迅速掠過它。

  男士們圍聚在客廳內。她看見了麥弗蘭、沙牧師和她下午會過面的兩個男人——老戈和小羅。芮莉快步走向少校身旁,目光不看那兩名槍手,只是客氣地點個 頭。羅傑克站的位置略微擋住她的路,但他並未讓開,她不得不繞過他以免裙子擦碰他的腿。她幾乎可以感覺出他望著她時,眼神中的輕蔑。

  少校眉開眼笑地挽住她的手。“妳好美,”他真心地說道。“我的錢花得真值得。”她強忍著瑟縮。

  麥弗蘭對牧師說:“開始吧。”

  婚禮短促,短促得令芮莉忡忡不安,僅僅兩分鐘,他們就成為夫妻。麥弗蘭抬起她的臉,將他濕濕的嘴壓住她的,芮莉緊閉著唇,腦中一片空白,只能一再告訴 自己不要顫抖。她儘快抽開身子、扭過頭,這樣做時,她的目光與羅傑克交會。她這才注意到他未戴帽子,她可以清楚看見他的臉:他的眼睛清澈冰冷,表情不屑得 令她幾乎退卻。他為何如此恨她?

  這念頭令她像個桂家或韋家人那般昂起頭,心想這個人只是個市井小卒、一個槍手。她也回瞪他一眼。

  羅傑克的嘴角扭出一個毫無笑意的微笑,衝她微微點個頭,彷彿承認她有膽子。但是等到他扭過臉去,她才鬆了一口氣。

  少校的手沿著她的胳臂往下滑,似乎不經意地碰觸她的臀部;芮莉一驚,但卻強迫自己對她的新丈夫微微一笑。這一切只因為自己太緊張,她告訴自己,而且她並不真正認識他,等她有機會鬆弛下來時,一切就會好轉了。

  “妳喜歡妳的臥房嗎?女人,不錯吧?”少校的聲調有些色迷迷,但似乎急於得到她的贊許。

  “很可愛,”她回答道,很高興自己能說實話。“我相信我會很舒適。”

  他又捏了一下她的臀部。不過,這一次她正看著他,因此看見他這樣做時目光一閃,這下她知道那不是不小心的了。這樣公然的愛撫令她吃驚,而且他的眼神令她害怕。

  “待會兒,”他眨眨眼說道。“妳會更喜歡那間臥房。”

  她答不出話。想到即將來臨的夜晚,她幾乎癱瘓,於是她強迫自己不去想它,就這樣熬過了婚宴。

  這是一次出奇沉默的聚會,只有少校滔滔不絕,其他人只以單字作答;艾瑪則一直把茜莉帶在身邊。芮莉努力在適當時刻微笑,在洛拉準備的晚宴上與賓客寒暄,但是她太緊張了,只能像個木頭人似的做出一個優雅的女主人應有的動作。

  麥少校不停地摸她。芮莉注意到老戈不停地看茜莉;而羅傑克則不停地看她,不過此刻他的表情卻莫測高深。

  她真希望自己未曾同意嫁給麥弗蘭。她想到自己的婚禮大概是她參加過的婚禮中最令人不快的,而且她是其中最不快樂的人,想到這兒,她不由得莞爾。不過, 當麥弗蘭用惱人的佔有態度摸她時。那莞爾感迅速消失,她感到噁心,彷彿也故意當著那兩個男人的面與她調情。

  一時間,她沮喪得不得不別過臉去,卻發現自己又與羅傑克對個正著。他冰冷的眼睛迎上她的,然後瞥了一眼麥弗蘭。當他又回視她時,眼中露出一絲瞭解之色,她感到好羞辱,他竟然知道她害怕今夜麥弗蘭會對她做的事,這實在令她受不了。

  她的臉色一白一紅。她想逃離餐桌,不禁緊握雙手。她從來不知道男人可能會想像她的睡衣被掀起的模樣,但是她確定羅傑克此刻想到的就是這些。她從小養成的謙和此刻完全轉變成暴怒。

  當然,唯一可行的方法是假裝沒有注意到他,這就像睜一眼閉一眼假裝看不見,但總比困坐受辱的好。

  羅傑克望著她的臉色忽白忽紅,他明白原因,甚至微覺憐憫,原來,她並不是個冷血無情的洋娃娃。她嚇壞了——這是應該的,不過她不可能知道。麥弗蘭對女 人急促、粗暴是出了名的,同時也不是個有品味的傢伙,只不過,這次看來他倒給自己找了個淑女——這淑女真倒楣。

  羅傑克發覺自己不喜歡麥弗蘭蹂躪她,這令他氣壞了自己,但事實如此。麥弗蘭不會欣賞她的白皙細膩,不會好整以暇地給她快樂。她太細緻了,那雜種配不上 她,而且她有種,沒有幾個男人敢像她那樣瞪他,用眼神向他挑戰。通常一般人都不願正視他的臉,他們只會看他一眼就迅速移開目光。但是這個白皙、苗條的女人 卻像塊岩石似的屹立不搖,而且以眼對眼向他挑戰,她的態度宛如她是女王,他是她最低下的子民。這念頭出乎意外地激起了他的怒火。羅傑克很少讓自己感受任何 情緒,他尤其不願對麥弗蘭的老婆有任何感受。

  但是它確實存在——怒火、尊敬、欲望。天!沒錯,是欲望。他不該有任何這種感覺的,不能有。遲早,他得處理她的問題,而他不願自己的腦子被這些無謂的念頭和情緒蒙蔽。他不能讓自己有絲毫軟化,現在還不行。

  他刻意去看她的小妹。她真是不容否認地可愛,而且她那雙深藍色眸子裏的神情既甜美又快樂,不過她有一種他無法理解地捉摸不定的氣質。或許她是腦筋單純,不是笨,只是單純。她只是個美麗的孩子。

  但是尋求轉移注意力並不管用。他又回視麥弗蘭的老婆,仇恨的影像再度浮現在他腦海中,但是他謹慎地保持面無表情。麥弗蘭,謀殺了他的父親。麥弗蘭,強 暴了他的母親,然後還朝她的頭開了一槍。麥弗蘭,竊取了屬於他母親家族有一百年的土地。麥弗蘭,派出年輕的槍手戈威爾去追殺兩個小男孩,而且差點得手。麥 弗蘭,如今住在羅傑克自小生長的優雅巨宅中,而當年,這整個山谷被稱為“薩氏王國”。

  薩傑克回來了。他來取麥弗蘭的性命,取回他的山谷,直到今天,他只要這些。

  如今,他還要麥弗蘭的老婆。

  芮莉穿著她長袖、高領的雪白睡衣,靠坐在枕頭上。她好冷,冷得透骨,但是她不能發抖。她的身體沉重,動彈不得;她的心緩慢地怦跳,跳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艾瑪本來要她把頭髮放下來,但是她堅持照舊盤著它,辯解說若放下來會看起來很可怕,其實,芮莉是不希望自己在少校眼中看來太迷人。這只是一項小小的防禦措施,但是她覺得它可以幫助她心情平穩些。

  床幔已掀開,系在四柱上;梳粧檯上的燭臺中點著三根蠟燭,幽幽映照著臥房,芮莉奇怪為什麼不點油燈,那樣房間會較明亮些。樓下有油燈。明天她會問問梅蘭。

  不過,今晚或許幽暗些比較好,或許她甚至會吹熄蠟燭。她考慮著正要掀被下床時,相連的那扇門開了,少校走進她的房間。

  她僵住了。他穿著一件深色睡袍,但是下擺露出一雙毛茸茸的腿。在他瘦長的小腿相較之下,他的粗頸厚肩顯得更突兀。

  但是最令她害怕的是他的臉。他的表情是那樣毫不遮掩的期待,令她只想死去。老天!他打算對她怎樣?

  他走到床邊,脫下睡袍,露出一件及膝的白色睡衣。

  “唔,女人,妳準備好了嗎?”他的聲調再度出現那種色迷迷的口氣。

  她勉強發出同意的聲音,但這卻是謊言。她永遠不會準備好。

  “那就躺下。妳打算坐著來呀?”他大笑。

  她簡直動不了,但是終於設法移動姿勢平躺在床墊上。他上床拉起被子,躺在她旁邊,芮莉的肌肉更抽緊了。她注意到他的眼睛是棕色,他粗厚的下巴上覆蓋著 一層胡髭,她還聞到他身上傳來一股香味,如此接近地並躺著,她被那股又香又雜著汗水的氣味衝得幾乎作嘔。她拚命提醒自己他看起來似乎很乾淨,他只是相當粗 壯的人,很自然易出汗。

  他俯身用他的嘴壓住她的,她可以嘗到他上唇的汗水味。她極力把頭往後仰入枕頭中,躲開他。

  奇異的是,這個吻似乎令他亢奮起來,他開始呼吸急促,粗大的手扯她的睡衣。芮莉緊握拳頭,極力準備接受赤裸的一刻,至少,他們仍在被子裏。

  但是當睡衣落至她的腰際時,他踢開被單,跪起身子。芮莉閉上眼,羞辱得無法思考,他正在看她的“那個地方”,她從不記得任何人做過這種事。他居然看見她赤裸的腿已夠教人驚愕,但是他直盯盯地看她的私處卻是太可怕了。

  屋內只有他急促的呼吸聲。他把手放在她赤裸的腿上,她嚇得肌肉驚跳。“很舒服吧,是不是?”他喘息道。“等著,還有更多。”

  她受不了了,不可能比這個更可怕了。他分開她的腿,酸水在她胃中翻騰。老天!他在盯著她的雙腿間看。她連作噩夢也沒想到會這樣。

  他挪動身子跪在她分開的雙腿間,她感覺到他在用手指磨它上面,然後,他突然將一根粗指伸入她體內。她猛睜開眼,渾身僵硬,一股劇痛貫穿她。他的手指像 磨砂紙一般刺破了她薄弱的處女膜,那痛楚和他的做法終於使她受不了,她的腳跟嵌入床內,全身肌肉繃緊地排斥那可怕的刺入。

  他用另一隻手拉起他的睡衫,正揉拉著一根醜陋、血管賁張的東西。她驚恐地看著他,突然明白他要做什麼了。她的身體繃得更緊,硬得像塊板子。那根醜陋的小東西在他手中軟趴趴的,他咒駡起來。

  猝而,他俯下身體,用它頂她。芮莉作嘔了。

  麥弗蘭渾然不在意她的僵硬,他預料到的;她是個淑女,不像安琪是妓女。他注意的是他沒有反應的那根肉,他氣壞了。媽的,他從來沒有這種毛病過!雖然受 過傷,他仍能一直在女人身上盡情享受,但此刻不管他如何用力拉它,他的命根子依舊軟弱無力。他狂亂地頂她,希望她的肌膚能使他堅挺,但是時間一秒一秒地過 去,它依然毫無反應,他越來越狂亂、暴怒了。

  然後,他才發覺她全身僵躺在他身下,就像那個薩家母狗伊蓮一樣——那個折磨了他二十年,在他腦中隨時找機會跳出來的惡魔在邪惡地微笑。他腦海中再次浮 現他抽出伊蓮的身體,和閃亮的刀刃猝而刺向他的可怕回憶;他記起了他在地上翻滾躲閃刀刃、長褲纏住他的膝蓋時,他的害怕和無助;他再一次感覺到那鋼刀刺入 他身體的劇痛和驚恐。他猛然翻下芮莉的身體,一邊罵著。他既憤怒又羞辱,尤其是再次迷失在那可怕的回憶中,他翻下床,怒沖沖回到他房間,砰地關上。

  久久,芮莉就這樣躺著,睡衣仍褪至腰際,身體僵直,她只聽到自己粗啞的嗓泣聲。當她能夠動彈時,她的動作卻是將拳頭塞入口中,堵住她喉中歇斯底里的哭喊。

  她受不了,如果結婚的結果是這樣,她受不了。她珍重的被剝奪,那劇痛……女人怎麼可能忍受這些?她被方才的刺入嚇壞了,更為了她知道他沒有做完而驚 恐。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沒做完,只知道他曾試圖將那東西刺入她身體裏。她從未想到她的身體會被侵入,從未想到會有這種事,更沒想到男人的身體與女人如此不 同。

  她慢慢地動作僵硬地滑下床。她要去清洗,而且還要吹熄蠟燭;她要躲在黑暗中,假裝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但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她雙手顫抖地沾濕了一塊法蘭絨布,拉起她的睡衣,她用濕布按在雙腿間,紓解那痛楚,卻驚嚇地發現布上沾著血。

  她低著頭,全身顫抖地兀立著。如果她的生活將是像這樣,她必須找到力量來忍受它——為了艾瑪和茜莉,她必須忍受它,也為了她的父母。這就是數世紀以來女人從事的那種交易,她將找到力量遵守她的契約。

  知道世上不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忍受這些,並不能給她什麼安慰,因為她是孤零零一個人。她不能退卻地說:“不,我不喜歡這個,我要回家。”她不能像個孩子 似的投入艾瑪懷中哭訴。這裏甚至沒有家鄉熟悉的房間、街道和人們,這幢偌大雅致的西班牙式宅院,與她在奧古斯塔的家是如此迥然不同,而她得在此度過餘生。 她希望有一天它會成為一個家,但此刻她知道自己毫無希望會習慣少校這個人。

  終於,她吹熄了蠟燭,摸黑回到床上,躺在被子裏數小時,兀自顫抖著,努力鼓起勇氣。她確實恢復了些許自製力,就算不是勇氣,但也許它還是有用的。

  她只打了一個盹,一早就起床,穿上她帶來的家居衫裙,夾好髮髻後,她悄悄溜出房間。她不想吵醒少校,只希望在廚房內找到梅蘭。她被一個問題折騰了一整夜,梅蘭會知道答案,這種問題很難啟齒,但是她已學習到困難並不表示不可能。

  結果,梅蘭、洛拉和亞娜都在廚房內,吱吱喳喳地閒聊著。當她們注意到芮莉站在門口時,流利的西班牙語交談停頓下來。

  “夫人。”梅蘭笑顏逐開地招呼,她們統統對她笑。芮莉怏怏地發覺她們期待著一個紅赧的新娘,她是紅了臉,但並非出於快樂。

  她說:“麻煩妳,梅蘭,我可以和妳談一下嗎?”雖然她力持鎮定,但是她的沮喪必然已顯露出來,因為梅蘭的笑容消失了而且迅速走到她身邊。

  她們走到屋外盛開著黃玫瑰的庭院中。芮莉假裝欣賞玫瑰,輕摸著絲絨般的花瓣,她低聲說:“假如我的問題令妳難為情,請不要覺得必須回答我,我只是——沒有人可問,除了妳。”

  梅蘭一臉困惑。“當然,夫人。”

  芮莉又臉紅了。“梅蘭……當男人——男人如何——呃,寶寶是怎麼來的?”等她把話說完時,她的臉已通紅,而且感到無奈至極。

  梅蘭張口結舌。芮莉急忙扭過臉去,但梅蘭呵呵大笑,像母親般地摟住芮莉的肩。她的棕色眸子十分和善。“難道沒有人想到要告訴妳這些事?可憐的夫人!好,坐下,我來告訴妳男人和寶寶的事。”

  她簡扼地說明一番。芮莉大大鬆了一口氣,正如她所想,男人果然得進入女人的身體,灑下他的種子,那種子有時——並非每一次;梅蘭誠摯感謝地對她說—— 會製造出孩子;而少校並未對她這樣做,因此她不會懷他的孩子——至少,尚未。她並不知道昨晚是什麼事不對勁,她只知道他隨時可以回到她床上。他們有一輩子 時間讓他消磨這段婚姻,但至少今天,她是安全的。

  她又想到另一個問題。“女人怎麼知道她懷孕了?”她知道不必等胎兒長大後才會知道,因為有許多女人早在尚無明顯徵兆之前就知道懷孕了。

  梅蘭拍拍她的手臂。“妳的月事不會來,夫人。”

  芮莉思索了一下這句話。她的月事十分規律,她一向能知道它哪一天會來,看來,就算是最壞的狀況發生,她至少可以確知如何分辨它。

  “而且,妳還會愛哭、貪睡、吃不下東西、想吐。”梅蘭開心地說道。“等妳想吃東西時,妳會想吃一些奇奇怪怪、必須派人到聖塔菲去買來的東西。就是這 樣。我懷亞娜時,覺得每天都要吃橘子。夫人,我不愛橘子,但是每天卻吃五、六個,亞娜出世之後,我又不再愛吃橘子了。”

  梅蘭回到廚房後,芮莉坐在院中享受清晨的涼爽和暖陽,鎮定她混亂的神經。昨夜雖可怕,但她度過了,而新的一天清新且陽光普照。如果今夜仍重複昨夜的可怕,唔,她也會度過的。

  她想想梅蘭告訴她的話,納悶著為何有良好教養的女孩對這種基本事實如此無知。這些事實縱或令人不愉快,但是她寧可事先知情,也不願承受無知的害怕,那使它更可怕。她母親知道她將面臨什麼,卻任她懵懂無知。芮莉覺得自己難以原諒這一點。

  她要告訴艾瑪,不是關於少校的未竟全功,而是男人在洞房夜對女人會做些什麼。她要告訴她孩子是怎麼來的,女人又怎麼知道她已懷孕。以後,如果茜莉也考慮結婚,芮莉也會告訴她。

  她想到戈威爾看茜莉的眼神,不由得咬緊下唇。現在她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了,她更加決心不讓他碰茜莉。

  羅傑克。他也知道少校會對她做什麼。

  她愕然地發現所有男人都知道這點,只有女人是無知的。這就是男人對妓女做的事,這項明白使她對自己的記憶有了另一個角度的檢視。她曾經參加過的舞會、 社交應酬和野餐,統統都是以洞房夜為目的的一項儀式,而她的追求者們都心知肚明。他們之中有多少看著她時,心中想像的卻是她的睡衣被掀到腰際的模樣?

  回想這一切,她感到十分不悅而憤慨,這種刻意安排的無知設計,在她看來有如放任羊入虎口。她對於不愉快的感受已有心理準備,但沒想到會這般痛苦和失去 莊重。她認為如果自己實際知道會面對什麼,就不致如此盲目的驚嚇;但此刻,她絕望地心想,她完全明白嫁給少校的婚姻會像什麼模樣了。

  羅傑克停在院門口,他的注意力被那個坐著一動也不動、雙手交握放在膝上的女人所攫住。燦爛的晨光在她的秀髮上閃爍,映現出它的金澄,他這才發覺她的頭髮是深金色。不是早先展現的那種棕色。

  她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前方。他知道她不可能有美妙的洞房夜,然而她白皙的臉蛋卻未露出絲毫跡象。她宛如一尊雕像,若非微風輕拂她額角的散發,幾乎看不出那是一個活生生的美人。

  他的母親有時也會偷得浮生半日閑,在院中坐坐。伊蓮和煦而活潑,對她的兒子、丈夫永遠帶著笑容。此刻坐在那兒的女子卻冷漠自製,面無表情有如大理石像。

  他對她嫁給麥弗蘭感到一絲不屑,他更厭惡自己居然想要麥弗蘭碰過的女人,但是見到她卻令他胸口抽緊,身體血脈賁張。他知道她的一動也不動掩飾了她的痛 苦和懼怕,他佩服她。這份冷靜自持令他要她,他要用他的熱情融化她。他要她裸裎地、充滿了對他的需要,他要她抓他的背,仰身迎向他。他要一把抱起她遠離此 地,因為她完全不適合像麥弗蘭、戈威爾,甚至他自己這種人。他們的生活沾滿了血腥和暴力,而它將無法避免地影響到她。他不知自己如何能防止它發生。

  他凝視她太久了;她覺察出他的存在,扭過頭,四目隔著大院相交。她毫不遲疑、動作優雅地站起身,回到屋內。她的摒退他令他握緊了拳頭,但此刻若失去控制,風險太大了。他的時機終會到來。

  這天晚上,少校再度來到她的房間;芮莉未作任何抵抗,只是雙臂放在身側,她的態度與昨晚並無二致。

  麥弗蘭深怕再度失敗,怕自己再次迷失在過去的恐怖中。他跪在她雙腿間,狂急地想讓他沒有反應的命根子活起來。他愈覺得害怕羞辱就愈努力,但什麼反應也 沒有;而她則像個該死的塑像躺著一動也不動,令他想到伊蓮,彷彿那女人又復活來折磨他、懲罰他。

  他怒駡著,翻身下床,渾身顫抖地回到他自己的房間,冷汗沿著他的臉和粗胸流下。這母狗居然使他失去性能力,替伊蓮和她的雜種完成了他們未竟之事!

  他的噩夢成真了!老天,他要她要了這麼久,要了一輩子,倒並非一定是她,而是像她一樣的淑女,好讓世人知道他是個大人物。她太完美了,有高不可攀的血統和儀態。她令伊蓮和那該死的薩東尼像個白人垃圾。她終於屬於他了,而他竟然無法佔有她。

  他無聲地、瘋狂地笑了。他得到了他的女人,沒錯,但是他卻束手無策。

  他想到她白淨的皮膚、完美的胴體;想到他撫摸她、而他的命根子卻軟弱無力時,冷汗再度冒出。

  過去這二十年來,他曾經多次醒來聽到自己嗚咽,發現自己雙手緊抱著他的私處。無數個噩夢中,充滿了一把沾血的利刃和一個小男孩被仇恨扭曲的臉孔。夢 中,他總是逃不掉,任利刃完成了它的任務;真實生活已夠慘了,他曾經有數星期走路像騎馬似的,而且他的左側睪丸也萎縮了。他一直活在地獄中,直到身體複 原,發現他仍然能玩女人,不過,他一直未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有多惶急。等到他確知自己仍有性能力時,他便大吹大擂說他只有一個睪丸卻比多數雙卵俱全的男人更 像男人,但是吹擂並未趕走噩夢。

  而如今它不再只是噩夢了。他最大的恐懼終於成真——他無法勃起了。

  她是那麼尊貴、高尚、遙不可及。麥弗蘭坐在他黑漆的房中,極力想理清頭緒,為自己羞辱的失敗找出解釋。天殺的!從他刀傷痊癒後,他玩女人從沒有任何問題過——只有對這一個女人。

  那麼,一定是她的錯,不是他的,是她有毛病。或許淑女不是用來玩的,他可以用他的淑女來治家,穿漂亮衣服到聖塔菲去炫耀。以她的出身背景,他在這一帶 的社會地位可以無限提升,所以他才娶她。媽的!他並不在乎是否能從她身上弄來幾個孩子;他才不樂意將這一切留給一個弱不禁風的高貴兒子。這一切是他的,用 他的槍、腦袋和膽子贏來的。他是這一帶唯一的王,如今他有了他的王后,他已如願。讓她去緊閉雙膝;像她這樣的女人天生就得當成洋娃娃,用玻璃櫃保護起來, 用珠寶絲緞打扮起來給人看的,不是用來玩的。

  對,毛病就在這兒,他只是原來沒弄明白。他要把她當成皇親國戚,是賜給他來保護她不受任何沾染的。他若要玩女人,就去找他可以自在玩的女人——找會扭、會叫,喜歡玩的女人。像賈安琪。

  她只是個妓女,但是她喜歡任何男人玩她。麥弗蘭想到他玩她的情景,發現自己的命根子居然有了反應。他大大地鬆了口氣,心想,沒錯,就是這麼回事——他沒有毛病,問題出在他妻子身上。

  他脫掉睡衫,匆忙更衣。他得去找個女人,一個真正的女人。

  安琪住在原先薩氏給僕人住的那幢房舍中。那幢房舍如今大部分作貯藏用;只有梅蘭、洛拉和亞娜使用靠近廚房的兩個房間。安琪佔用的那一間十分零亂,到處 是亂扔的衣服、食物和性交的氣味。她很貪心,一天要好幾個男人;如果男人不找她,她會自己去找他們。她美得很豔:豐滿的肉體、長長的頭髮、明亮的黑眸子。 當倉促穿過黑漆的夜色時,麥弗蘭想到要對她做些什麼,他完全堅挺了。

  他等不及了。她的門下透出微光。他推開門,安琪猛然扭頭看。她渾身赤裸,躺在一塊黃色被單下,而且她不是一個人。一名牛仔正困倦、赤裸地躺在她旁邊。

  安琪見到他先是吃驚;畢竟,他昨晚才結婚,然後,她嘴角揚起一抹懶懶的、得意的微笑。

  “出去!”麥弗蘭對牛仔說道。

  那人踉蹌起床,笨拙地套上長褲皮靴,他也吃驚麥弗蘭居然在這兒。明天早上這件事將傳遍整個牧場。

  安琪靠在枕頭上,任被單滑至一邊,露出她偌大的乳房。“原來,”她挑逗地問道。“你的淑女無法滿足你?”那沒什麼,她憑經驗就知道。少校很容易早洩, 但是她向來誇讚他,彷彿他是她經驗中最棒的男人。安琪很精明,她知道自己在這兒有福可享,只要她不斷地拍老闆的馬屁就行。

  麥弗蘭一面脫長褲,一面咕噥。“她根本沒辦法讓它勃起。”他怒駡道。從他這句話和他猴急的德行,安琪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想大笑,但是她知道如果把這笑話告訴其他人,她一定會損失慘重。她忍住笑,反而向他伸出雙臂。

  “那她一定是條冷魚。”她嬌聲道。

  麥弗蘭展露出他的堅挺,壓下身子。“翻過去,彎腰,”他喘息道,想到那動作他已快達到高潮了。“我要那樣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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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19: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成不變的家務事有鎮定作用,芮莉暗忖。她結婚已有一個星期了,她把自己投入理家的職務中,讓自己忙得無暇思考。她承認自己的逐漸寧靜多半源自少校不再出現在她的房中,不過工作也有它積極的效果。她打了一個呵欠。

  艾瑪咯咯笑。“我們居然像兩個老處女似的,在太陽底下打盹。”她又織了兩針,然後也捂嘴打了個呵欠。

  “這裏好舒服。”芮莉說道。她越來越喜歡新家的氣候和風景。六月天,正午的陽光炎熱,但風卻乾爽。體會過南方的潮濕,此地的氣候反而宜人,夜晚的涼意正好讓人舒適地窩在毯子裏。

  “尤其是在院子裏。我看我也不在乎這裙擺是不是縫好了,”艾瑪把裙子放回籃子裏,模樣十分滿意。她又打了個呵欠。“不過我相信小睡一下是必須的。”

  “昏睡症一定會傳染。”

  “看來是,我們對它並不陌生吶。記得以前舞會前我們總會小睡一覺嗎?”

  “好久嘍。”芮莉回想過去這五年的歲月。

  “是啊!”她們不再談過去的歲月,她倆都不喜歡談它。內戰帶來的改變太大,她們的生活已完全換了一種面貌。太多人死了。

  艾瑪站起身,芮莉也站起來,她皺著眉,發覺已有一個小時未見到她妹妹茜莉。“我得去找找茜莉,”她說道。“她沒告訴我要去哪兒。”

  “無論茜莉在哪兒,老戈一定在附近。”艾瑪凝重地說道。

  芮莉納悶老戈如何能做工作,他花了太多時間窺伺茜莉。他並未做過任何舉動,但是他不停地窺伺令芮莉忡忡不安。她若再發現他接近茜莉,她就要告訴少校這位工頭的舉動,不過她懷疑他完全知道此事。

  “要我跟妳一起去嗎?”艾瑪問道。

  她很想接受她的提議。芮莉常常感到自己需要支援,她也知道艾瑪會無畏地站在她身邊面對任何事,但是艾瑪卻是個極度敏感的人,任何激烈的攤牌都會令她作嘔。於是芮莉微笑地搖頭。“不用了。她會在馬廄裏,我告訴她說我們需要她幫忙修補衣服。”

  “她若懂得就不是茜莉了。”

  芮莉並未穿過主屋,她從後門離開庭院。牧場的房舍呈半圓形環繞著主屋,牧工的宿舍在右側,水棚在後方,左側是兩幢貯藏室,兩座工棚、馬廄,一座巨型穀 倉和各種小馬房。走到馬廄大約有百碼之遙;等她抵達時,只希望自己戴了紗帽,陽光實在炎熱難當。

  相對地,馬廄內卻清涼幽暗,彌漫著馬匹、上了油的皮件和乾草的氣味。她站在門內停了一下,讓眼睛適應幽暗的光線。等她看得見時,立刻發現茜莉就在馬廄的另一端,她正攀在角落一個馬房的門上,向內伸出手。

  芮莉認出了那匹馬,牠是“如比”,少校的冠軍馬。他曾吹噓過這匹馬的成績。得意地描述牠如何踢打、咬人,彷彿那是件令人佩服的事。就在去年,這匹駿馬 弄死了照料牠的那個墨西哥人。看見茜莉攀在門上,湊近那匹要命的動物,芮莉的心跳停止。她往前走了一步,但並未出聲,她不想驚嚇到那匹馬。

  一個男人走入另一端的門,雖然只能看見陽光映照下的黑影,看不見五官,但是芮莉認出是戈威爾。她加快了步伐。

  戈威爾走近時,“如比”警覺地嘶叫。牠退到後面,踩著蹄,嘶叫著。

  茜莉轉頭看戈威爾,說:“你嚇到牠了!牠正要吃我手上的糖!”

  雖然芮莉距他們僅二十呎,但戈威爾並未看見她。他把手放在茜莉的腿上,滑向她的臀部。“讓我扶妳下來。”

  茜莉銀鈴般地笑了。“我自己下得來。”

  芮莉氣得幾乎把持不住了,但是她勉強保持聲音平靜。“妳當然能。我們回屋裏去,我需要妳幫我補衣服。”

  茜莉向來聽話,聞言拉好裙子跳到鋪著草的地上。“我忘了補衣服的事,”她歉然地說道。“我正在和『如比』說話。”她轉向馬房。“她好美喲,是不是?”

  牠是很美,而且野蠻。牠是一匹高大的馬,肌肉均勻、深紅色的毛。若非牠那雙邪惡得令人發毛的眼睛,芮莉也會跟茜莉一般喜歡牠。這匹馬是殺人者,但茜莉只看見了美麗。

  “是的,牠很美,”芮莉同意道。“妳何不先去洗個手,我們再開始補衣服?”

  “好吧。”茜莉愉快地離開馬廄,一路哼著小曲。

  芮莉轉向戈威爾,暗自鎮定自己抗拒他敵意的表情。她聲音冷漠。“戈先生,我只告訴你一遍:遠離我妹妹,別再碰她。”

  他哼了一聲,向她走近一步。“否則妳要怎樣?”

  “我會告訴麥先生你怠忽職守,騷擾茜莉。”

  戈威爾冷酷地一笑,目光陰沉。“喲,這可嚇壞了我。他會告訴妳別管閒事,麥太太,是我在管理這個牧場,少校知道,他不能沒有我。”

  “我能。”毫無感情的聲音自戈威爾身後敞開的門處傳來。“沒有你,我樂得舒服,老戈,事實上,我很喜歡這主意。”

  戈威爾霍然轉身,一股恨意扭曲了他的臉,原先他若是生氣,這會兒他可是暴怒了。“不干你的事,小羅。”

  “我說是我的事,它就是。”他並未自門口移動身體。陽光在他身後,芮莉看不清他的臉,但是也不必看清;他冰冷的聲音已表明了一切。“別惹那女孩。”

  “好讓你得到她?”

  “不,我不要她,不過你也別想得到她。”

  戈威爾右手動了,但小羅動作更快。老戈尚未摸到槍把,小羅的槍已握在手中,芮莉並未見到他的手移動。老戈僵住了,馬廄清涼,但他臉上卻流著汗水。

  “把話傳出去,”小羅斷然道。“所有的人都不准惹那女孩。”

  戈威爾怔了一下,不願退卻。芮莉注視著他,明確看出他明白了自己若想活命就別無選擇,他轉身怏怏走開。芮莉輕輕籲了口氣,雖然她很想跟老戈一樣逃開,但是她強迫自己看著羅傑克走入馬廄。“謝謝你。”

  “妳樹立了一個敵人。”他說。

  她莞爾地說:“你也一樣。”

  他望著一抹淺淺的笑意自她的唇角揚起。“這對我和老戈不是新鮮的事,總有一天我和他會有一個人殺死對方。”

  “所以你這樣做只是為了惹惱他?”不知為什麼,這令她惱怒起來。她想離開,卻沒有動。當小羅走到她身前,近得腿已碰到她裙子時,她並未退後。

  “只要能讓他遠離妳頭腦簡單的妹妹,是什麼原因又有啥關係?”

  她握起拳。“她不是!”她迸聲道。“茜莉能讀能寫,她跟多數人一樣聰明,她只是……不一樣。”她氣紅了臉。“你竟敢說她頭腦簡單。”

  “怎麼不一樣法?”

  對,怎麼不一樣法?不用簡單,又要如何解釋一個快成人的女人,卻仍舊像個孩子似的天真快樂?茜莉簡直像個木頭美人。她就像個太善感的人,必須摒阻所有 生命中的黑暗才能生存,只留給她陽光才行。芮莉思索如何措辭。“她……看不見醜陋或邪惡,她以為所有的人都跟她一樣坦然、善良。”

  他哼了一聲,順手將一副馬鞍掛在欄杆上。“那比頭腦簡單更糟,那根本就是愚蠢,而且在這種荒野之地,它會害死她。”他的身子高大挺立,而由於芮莉不肯 退卻,她不得不仰頭看他,四目相交,一股寒意自她的背脊往下竄。他的帽子在帽檐下閃閃發光,她看出它是一種清澈的深褐綠色;她甚至看得見瞳孔內的黑點,聞 到他皮膚上的汗味,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熱氣。她的裙子摩挲他沾著灰塵的靴子,但是她不在乎。這樣仰視他時,她感到癱軟無力,被一股令她腹內抽緊、心怦怦 跳的奇異興奮衝得動彈不得。她一生習慣男人的古龍水味,一種文明的、清香的味道;然而此刻羅傑克雜著汗水的原始氣味卻令她軟弱,需要東西支援她站穩。

  他不該與她挨得這麼近,她知道,然而她不能退卻。

  “回屋裏去,”他說道。他的嘴唇幾乎未動。“妳不屬於這裏。”

  她不知道他指的是馬廄,或整個西部地區,但是她懷疑他指的是後者。她挺直肩膀,說道:“再次謝謝你,羅先生。”她力持莊重地離開。他是否已覺察出她羞 於見人、不合邏輯的反應?他令她惱怒、害怕,但是他的某種氣質觸動了她原本並不知道它存在的原始的一部分,她知道必須壓抑的一部分。

  她用手遮著眼睛,走入陽光下,一抹色彩攫住她的注意,她停下腳步。她左方站著一個豔麗的年輕女子,一頭濃濃黑發披肩而下。她有一雙大大的黑眸子、豐滿 的紅唇;一件舊的白襯衫露出雙肩,展示出她傲人的深乳溝——她顯然未穿內衣。那女人毫不畏怯地迎上她的目光,黑眸子打量芮莉高盤的髮髻、漿挺的長袖高領襯 衫和素雅的藍裙子。

  這正是芮莉初抵此地時見過的那個女子。梅蘭說她叫什麼名字的?芮莉對姓名的記憶力一向驚人,她思索了一下,立刻想起。她叫賈安琪,非常可愛的名字,就像它美得猶如一株熟透的玫瑰一般的主人。

  她既然不在屋內工作,芮莉猜忖她必然是某位牛仔的妻子。她納悶他們住哪兒?她含笑走上前,即使安琪的態度並不歡迎,她仍決心友善相待。

  “哈囉,”她說道。“我是韋——麥芮莉。”她懷疑自己是否會習慣這個姓。

  那女人默然打量芮莉一陣子,然後一甩她的黑髮。“我是安琪。”

  “我來到牧場的那天就見過妳,抱歉先前沒有招呼妳。妳的丈夫是哪一位?”

  安琪大笑,笑聲充滿了得意。“一個也不是。我何必結婚?”

  沒結婚?這倒教人迷糊……除非她與人未婚同居?芮莉為自己的錯誤羞紅了臉。可憐的女孩,多麼羞人而不安穩的境遇啊!但是安琪並不像感覺羞辱;她似乎十分自得。

  這一刻,芮莉知道她應該立刻走開,回到屋內,與這些她迥然不同的人隔絕。一個淑女絕不會想到要跟一個不名譽的女人交談;安琪顯然正是這樣的女人,否則 她不會與不是丈夫的男人同居。一個淑女也不會與她丈夫的員工在馬廄中起衝突,就像她方才那樣。不過,也許她並不如自己以為的那般淑女,因為她並未躲開安 琪。

  她反而說:“妳有個男人?”這是一個不高尚的問題,但她不知還能用什麼措辭來問。

  安琪又笑了,一種令人咬牙的得意之笑。“我有許多男人,他們統統是我的男人。他們都來找我——包括妳丈夫。”她又笑了,黑眸子閃爍著不屑。“你們洞房夜的第二天他就來找我!我們都覺得這很有意思,不是嗎?”

  芮莉臉色蒼白,終於轉身走開,但已太遲了。那女人已揮舞勝利之旗。羞辱使她沒有看見前面的男人。她撞了個滿懷,他抓住她的肩扶穩她,他湊得好近,她的胸脯已貼著他的肋腹。

  是羅傑克,正牽著馬經過空地。她沮喪得沒有發覺他大可經易避開她,但是他卻故意擋在她前面。她退後一步,沒有看他。“對不起。”她呆滯地說道。

  羅傑克朝依舊靠牆站著、得意洋洋的安琪望去,他猜出發生了什麼事。芮莉蒼白的臉色明顯地寫著震驚。

  他感到一股異常的衝動,想安慰她。“別理安琪,”他說道。“她是個惡毒的小母狗。”他想摟住她,再一次感覺她溫暖的身體貼著他。老天!她的味道真乾淨、真甜,一股熱火自他小腹熊熊燃燒起來。

  芮莉的臉色更白了,但是她傲然仰頭,退一步讓開。“謝謝你,羅先生。”她定定地說道。“我很好。”

  他望著她走開,然後走向安琪。她站直了身體,紅唇露出誘人的微笑。這對小羅完全無效;從他來到牧場上,安琪就一再試圖勾引他上床,但他不感興趣。安琪 無法相信居然有男人對她的美麗毫無反應,而且沒有一個男人像他拒絕她這麼久過。她相信他一定是在吃其他男人的醋;他只是頑強難纏,但她不介意,這使他在她 眼中更迷人,她確信他遲早會來找她。他的難纏反而使他將來的投降更加甜美。

  她衝著他挺起胸部,但是他看也不看,冰冷的眸子直盯著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妳對她說了什麼?”

  “高貴淑女?”安琪聳聳肩,噘嘴道。“沒什麼。我不喜歡女人,我喜歡男人。”她又對他施展出媚笑。

  他的表情聲音依舊如故。“妳對她說了什麼?”

  當小羅這樣說話時,連許多男人都害伯。安琪感到一陣寒意,她身子一顫,站直了。“我告訴她,他們洞房夜的第二天少校就來找我。”她怯怯地說,然而堅持道。“這是實話!你知道的。”

  他是知道。牧場上的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還拿它當笑話,取笑少校的高貴妻子一定把他凍縮了,安琪不得不替他暖身。羅傑克還很高興少校並未在他老婆床上 享受到樂趣,高興她並未歡愉地攀著他。他相信芮莉並未擺脫她丈夫的注意,不過少校大概只會偶爾虛應故事,安琪仍是麥弗蘭的老相好。

  但是芮莉發現她丈夫在他們結婚才一天后就丟下她,上了妓女的床,而且牧場上人人知道此事,這對她會是什麼樣的打擊?她是個高傲的女人,就算她不喜歡麥弗蘭,他的行為依舊刺傷了她。沒有一個女人會樂於當黃色笑話的笑柄,何況是芮莉這樣的女人……

  他對安琪說:“麥弗蘭對他的老婆很自豪的。”

  她吐了口口水。“他若喜歡她,就不會來找我。”她正想說麥弗蘭對他老婆不行,但是卻勒住了舌頭。沒有一個男人喜歡被別人知道這種隱私和失敗;她若說漏了,麥弗蘭會宰了她。

  “她是他的妻子,就像『如比』是他的馬。妳若放走了他的馬,或他妻子因妳而離開,妳想他會怎麼樣?”

  安琪眨眨她的大眼,這才頭一次發覺自己的洋洋自得並不聰明。她並不聰明,但是她夠狡猾。她記得少校替這位即將嫁給他的南方淑女吹噓了幾個月,她打了個 寒顫,想到少校有時出現的殘忍,彷彿他若能傷害她就越能享受性。她知道他喜歡傷害她,她可不願提供他任何這樣做的理由。

  她雙唇顫抖,挨近小羅。“她會告訴他嗎?”

  他毫不為她的沮喪所動,因為他已注意到她湊近他故意用胸部摩挲他的手臂。“也許會。”他故意要她擔心地說道,然後騎上馬,不讓她再用其他部位碰他。

  羅傑克騎著馬走開了。他邊行邊搖頭。他是個心如鐵石的人;他才十三歲就親眼目睹父親被謀害、母親被強暴殺死。他十六歲就殺死了第一個人,為了對方想搶 走兩個孩子少得可憐的僅有食物。二十年來,這對兄弟汲汲營營於復仇雪恨,他們隱忍著,存錢、作計畫,不允許任何事物阻礙他們,一切都不重要,只有殺死麥弗 蘭,取回他們的祖產。羅傑克不管他人閒事,也不願他人管他的閒事,因此他會干涉這件事完全不符合他的個性,而且他還在短短數分鐘內干涉了兩次,都為了同一 個女人。他何必在乎戈威爾是否染指那個小女孩,若非芮莉試圖與戈威爾攤牌,他絕不會干涉,但是她做了,而他也無法坐視戈威爾欺侮她。他是牧場上唯一讓戈威 爾不願挺身抗衡的人,如今他得隨時小心背後了。

  都為了一個女人。他從十五歲就有過女人,但她們都是露水姻緣,對他只是暫時紓解性需要的對象。他愛女人,不過他從未陷入愛河;他愛她們的溫暖、清香的 肌膚,嬌媚的聲音和胴體,喜愛她們的手勾著他的頸子,玉腿鎖著他的腰,喜愛他給她們歡愉時,她們發出的嚶嚀聲。他一向努力取悅他的女人,無論是多麼偶然的 邂逅,這可以反映出他強壯的性能力,若歡愛是雙方共同喜愛的,他會更喜歡這種性行為。

  但是對所有這些女人,他從來沒有像對芮莉這般的渴想。那不只是肉體的——不過這方面的渴望已經夠強烈了。他還要的是她的微笑,他要保護她,他不知她何 以與眾不同,但她確實是。她是如此遙不可及。她是個淑女,是他的敵人的妻子。他手上沾著血腥,而且會沾上更多——她丈夫的鮮血。

  他發現其實這也無所謂。他想到她即使才被丈夫的不忠摑了一耳光,卻仍昂著下巴的傲然之色。他想到她保護她妹妹的模樣,想到她面對面正視少有人敢這樣面對的他。她孑然一身而且易受傷害,又困在一樁不幸的婚姻中,但是她有勇氣。

  該死!她為何不回到屬於她的奧古斯塔?也許看不見她,他就不會想她,她也威脅不了他的計畫了。

  芮莉直接回到她房間,坐在椅子上,強迫自己深呼吸,冷靜下來。她從來沒有如此生氣、羞辱過。她逐漸地發覺她生氣是因為羞辱,並非因為得知丈夫不忠,她並不在乎少校去找別的女人;事實上,如果安琪能使他不再來纏她,她反而感激。

  但是弗蘭的不忠已人盡皆知的事實令她懊惱。他們結婚才二十四小時他就去找那個那個妓女,而且牧場上無人不知。她本來不會相信安琪的話,但是羅傑克一向沒表情的眼睛卻訴說了實情。

  當然,家中的傭人也都知道。牧場只是一個狹小的世界,每個人都知道其他人在做什麼,難怪梅蘭這一個星期如此焦慮。

  她是韋芮莉,她母親是桂氏,雖然她已明白沒有金錢作後盾,這些姓氏和傳統一文不值,但是尊嚴已在她身上生根,正如她臉上的貴族骨架一般柢固。她的丈夫 令她公然受辱,這是任何女人無法原諒的冒犯。她丈夫並不愛她,並不想要她,所以她對他的生活沒有影響力。她可以威脅他洩漏他的無能,但公然侮辱他並非她的 本性,於是她只能坐任自己束手無策。她只得繼續裝成一無所知,迫使其他人也忽略它,至少在她面前如此。

  但是她仍生氣安琪在牧場上的角色。雖然如今她懂得了少女時聽說的男人金屋藏嬌的那些悄悄話,但是她知道情婦和妻子必須永遠不在一個屋簷下。而她卻必須 不理會它的存在,因為如果她逼使安琪離開,所有人就會知道她已得悉丈夫的不忠,認為她是吃醋。她受不了被人以為她會吃少校和安琪的醋,因此她只有任事情依 舊如故。

  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潮,茜莉探頭進來。“我們不是要補衣服嗎?”她的口氣沒有指責,只是困惑不解。

  芮莉強自鎮定,拍拍椅子。“來跟我坐一會兒。”雖然困難,但她必須試著讓茜莉明白為什麼她必須躲著戈威爾,躲開任何一個想碰她的男人。以她們目前生活的世界,芮莉知道這個責任刻不容緩。

  茜莉開心地坐在她姊姊身邊。她有心事想問她姊姊,她對芮莉充滿信任。她也信任艾瑪,但是膝蓋破了是姊姊替她清洗上繃帶,是姊姊耐心地回答所有問題,在 噩夢後安撫她,毫不保留地回報她的愛。她玩弄著一撮金髮,鼓起勇氣。“妳想少校會肯讓我騎『如比』嗎?我好想騎!”

  芮莉吃了一驚,又擔心茜莉經常會我行我素。“我想他不會肯的,親愛的。『如比』是賽馬,不是用來騎著玩的,這種馬性情固執,而且危險。”

  “羅先生騎牠呀,我看過。”茜莉的口氣既驚歎又羡慕。

  提到他的名字,芮莉的心猛跳了一下。“我相信他只是給牠一些運動,而且羅先生是個大男人,甜心,他比妳高大強壯多了。”

  茜莉想了一下,承認這話是對的,但是她太想騎“如比”,無法甘休。“我是個好騎士,是不是?”

  “我們都很久沒騎過馬了。”這又是戰爭造成的另一項改變,所有馬匹都被軍隊徵召了。“我懷疑我們的體力和技術都不足以騎馬了,而且以前妳騎的是小馬。”

  茜莉一臉憂鬱,芮莉不由得摟摟她,摸摸她的金髮。“妳要不要我請少校給我們幾匹可以騎著玩的馬?運動一下對我們有益,艾瑪和我以前騎馬一騎就是幾個小時呢!”她自己的聲音也透著渴盼,茜莉立刻忘記了自己的失望,急忙安慰芮莉。

  她開心地笑了,熱切地說:“可以嗎?我好想呢!”

  “那今晚我就問少校。”芮莉頓了頓,整理思緒,她仍舊得向茜莉解釋戈威爾的舉動。她深吸一口氣。“甜心,我要跟妳解釋一件很重要的事。”

  茜莉點點頭,表情正經起來。

  “戈先生——”她又頓了頓,微蹙起眉。“戈先生是個邪惡的人。他很想傷害妳,妳一定要小心,別讓他碰妳,或發現妳是單獨一個人。”

  “傷害我?怎麼會?”茜莉依舊毫無警覺的樣子,只是很感興趣。

  芮莉就怕茜莉不肯聽表面的警告,會追根究底,而思索措辭比她想像的更困難。“男人可以做一些——事——傷害女人。”

  茜莉點點頭。“揍人。”她說。

  “是的。而且他可能揍妳,逼妳做出更加傷害妳的其他事。”

  “什麼事?”

  沒有辦法了,她深吸一口氣。“他會掀起妳的裙子,摸妳的——私處。”

  茜莉猛然坐直了,一臉憤慨。“哇塞!”她說道。她聽過一名牛仔這樣說,她喜歡這句話。她覺得所有的好話都被禁止,所以她只在心中說,但這次她在吃驚中溜口了。

  芮莉差點笑出來。她知道該斥責,但是茜莉激烈的反應令她鬆了一大口氣。“是的,”她說道。“沒錯。”

  茜莉依舊怒不可遏。“他若再跟我說話,我就打他。”她說道。

  “妳一定要儘量不和他獨處,而且,妳對別的男人也要一樣小心,我也不太信任他們。”這感覺很古怪,但少校的工人們有些就像牛仔,有些卻惡——毒,而且與牧場上的工作無關。

  “羅先生呢?”

  芮莉又奇異地驚悸了一下,另一股更奇異的感覺擴散著。“不會,”她緩緩說道。“我想,跟羅先生在一起是安全的,他甚至警告戈先生別惹妳。”

  茜莉肯定地點了一下頭。“我喜歡羅先生。”

  芮莉又摟緊她妹妹,如今知道茜莉至少懂得了一部分危險,她安心多了。奇怪的是,她可以安然地告訴茜莉,羅傑克不會傷害她,事實上會保護她,自己跟他在 一起卻沒有這份安全感。她的心又開始怦怦跳,她記起了他的汗味;她撞上他時,他堅實的身體,還有他擁著她的感受。她感到虛弱又奇異的熱燙;她要聽自己的忠 告,盡可能遠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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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天晚上,少校心情甚佳,芮莉的言談舉止均未洩漏出她已與安琪談過話,反而吃飯時專心聆聽他的滔滔不絕,在每一個適當時刻點頭微笑。

  她耐心地等著,等到他終於停頓下來,她說:“我在考慮很想再騎馬玩玩,我們都想。你能不能選幾匹馬給我們騎?你有不少好馬,我知道你會做很好的選擇。 不過當然,如果你需要馬做牧場工作,就別麻煩了。”她對他淺淺一笑,表情不露絲毫情緒。他不是個敏銳的人,分不出她的笑容有何異樣,於是對她眉開眼笑。

  “當然可以,我親愛的。”他拍拍她的手。“我自己應該先想到的。”他要叫小羅挑三匹適合女士們騎的馬。

  想到又可以騎馬,艾瑪沉靜的臉蛋因興奮而生輝,茜莉更是雀躍不已。“等我練習得技術夠好時,可以騎“如比”嗎?”她問道。

  她的傻氣令他大笑。“你永遠不可能強壯到控制得了‘如比’。”他吹噓著種馬的蠻力。“你就騎溫馴的馬,讓男人騎‘如比’。”

  那愉快的表情來得快,去得也快,但是她沒有爭辯。茜莉鮮少爭任何事,她低頭望著盤子,假裝專心吃東西。

  芮莉這次很高興少校的堅持,因為她生怕茜莉一心一意想試騎那匹種馬。她又拿起刀子,謝謝他答應給她們馬騎,然後優雅地與艾瑪閒聊起來。

  麥弗蘭環顧桌上的三名高雅的淑女,胸中充滿了驕傲自得。

  芮莉敲敲茜莉的房門,但無人應門。由於她妹妹整個晚上都未恢復愉快的心情,她擔心地打開門,以為她睡著了,看見床鋪是空的,她的心往下沉。她迅速走到艾瑪的房間,希望妹妹在跟她表姊談天,但是只有穿著睡衣的艾瑪在房間內。

  “沒有,我沒見到她,我以為她睡了。”艾瑪答復芮莉焦急的詢問。“等我穿衣服。”

  茜莉心情不佳時,習慣找個地方躲起來,那地方向來不是她的臥房,而是一個較小而局促的地方,仿佛她需要封閉的安全感。以前芮莉從未警覺過,但她們已不是在老家。

  艾瑪用了不到一分鐘就換上一件家居衫裙,圍上圍巾,頭髮倉促夾好。“你還記得有一次你倆來看我們,結果發現她躲在雞舍裏?”

  那年茜莉才三歲,因為被責駡而傷心。她還曾被發現藏在地窖裏、衣櫃裏、床下或馬車上,還有一次躲在洗手池下。她總是過了一、兩個小時又突然笑著出現,因此他們也就不再找她,除非她真想要某樣東西而未如願。

  她們迅速搜尋過屋內,但一無所獲。芮莉甚至探頭到少校房間看看;吃了晚飯他就出去了,所以她知道他不在房中;茜莉也不在那兒。梅蘭和洛拉坐在廚房小桌前,洛拉說吃飯就沒見過小姐。

  “也許她跑出去跟那個……那個……”洛拉停了下來,思索著該用什麼英文來描述那人的身分。

  “駕篷車賣東西的人。”梅蘭說道。

  “跟推銷員聊天?”芮莉問道。

  她倆笑了。“對,”梅蘭說道。“推銷員。”

  “我不知道有個推銷員來這兒。”

  “天黑前才到的,夫人。他和他女兒,他們在這兒過夜。”

  芮莉和艾瑪對望一眼。推銷員,茜莉沒見過這種人,或許會吸引她的好奇。“他的篷車在哪兒?”艾瑪問道。

  “就在工棚旁邊,小姐。”

  工棚,男人睡覺的地方。芮莉匆忙走出門,雖然他們不可能欺侮茜莉,然而戈威爾卻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突然想到向小羅求救,但是念頭一起她就像被刺了一下似的瑟縮了。

  艾瑪一直與她並肩而行,靠近工棚時,兩人放慢了腳步。推銷員的蓬車就在工棚旁邊,從工棚的小窗,她們看得見男人們圍坐在兩張小桌前,或躺在臥鋪上。沒有任何異常現象。戈威爾也在棚內玩牌,芮莉更安心了,推銷員的蓬車四周也空無一人。

  “我們分頭找。”她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去馬廄和穀倉找找看。”

  “院子沒找過,我去那兒,順便查看工具室。”艾瑪迅速出發,芮莉轉向另一頭去。

  如今她只有一個人了,四周的黑暗更加迫人。她悄悄走進馬廄,心跳加速。馬多半睡了,只有兩匹從欄杆探出頭對她輕嘶,她經過時順手拍拍它們的鼻子,安撫 它們。馬廄太暗了,她只看得出它們的身形,但是每一間馬房都有馬,茜莉不可能找到空馬房躲起來。不,穀倉的可能性較大,而且“如比”睡在穀倉內,因為它好 鬥所以跟其他的馬隔離。

  她輕輕推開倉門,鑽入穀倉內,這一次,盡頭的一根柱子上掛著一盞油燈,照亮了她的視線。油燈就在“如比”的馬房旁,不過它很安靜。芮莉聽得見它移動四蹄的窸窣聲。

  她還聽到別的聲音,話的內容含混不清,但聲音嬌柔,顯然是女人。

  如果茜莉在“如比”的馬房內……

  無論如何她不能驚嚇那匹馬。她拎起裙擺免得它拖到乾草,悄悄走向油燈映照的亮處。

  她聽到呻吟聲和更多的窸窣聲,然後是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接著,又是女人聲,這次她似乎陷於痛苦中。

  一股寒意竄上她的身體。茜莉?

  她走近了些,摩挲聲更響了。當她發覺聲音並非來自“如比”的馬房,而是從對面的一間空馬房傳來時,她仍在暗處。油燈的光暈從敞開的欄杆處傾泄出來,她 又湊近了些,心跳在喉嚨間,生怕是茜莉。但是她並未衝過去,而當她近得足以看清馬房內的情形時,她慶倖自己沒有莽撞行事。

  她的第一眼告訴她草堆中的女人不是茜莉——她有一頭黑髮;也不是安琪。她不認識那個女人。她感覺鬆了一口氣,然後她才愕然明白眼前是怎麼回事。她對性 的經驗太少了,以致她幾乎放聲驚呼,以為那女人正被強暴,然後,另一次強烈的確認湧向她,她不得不用手塞住嘴防止自己喊出聲。她同時看見了兩件事:其一, 那女人完全不是被強暴,她正攀在那男人身上,用呻吟鼓勵對方;其次,那個男人是羅傑克。

  她仿佛胸口被揍了一拳,她的肺猝然沒有了空氣,她只能呆在當場,無法呼吸又無法動彈,一股無法思議、沒有理由的傷痛湧向她。她試圖轉身,悄悄走開。她不願看到這一幕,她受不了——

  但是她的腿不聽使喚。她的肌肉僵凍,她只能無奈地瞪著,巨細靡遺地望著她不願見到的一切。

  那女人只穿了一件裙子,纏在腰際,雖然油燈照不到他們的身體下半部,但芮莉分辨得出。羅傑克的襯衫已經脫下,露出強仕有力的上半身,他身上覆著汗水, 身子在對方身上移動,肌肉隨著動作一鬆一緊。那女人抓著他的寬肩,頭往後仰,閉著眼。芮莉盯著羅傑克的臉,她比較看得清他的表情——那張臉專注而熱切。

  那女人低喊了一聲,瘋狂扭動一陣,將羅傑克緊鎖在她的臀彎內。他牢牢地抓著她,動作開始加快,不一會兒,他的喉中發出低沉的歡愉呻吟。

  淚水模糊了芮莉的視線,她咬著唇忍住啜泣,那小小的刺痛解脫了她,她往後退。

  宛如野獸覺察到危險一般,羅傑克抬起頭,直盯著她。

  那其實只有一秒鐘,但卻仿佛持續了一個世紀之久。他的臉滴著汗,皮膚仍處於高潮後的繃緊狀態,他的目光恐怖,手已經放在他身邊草堆中的手槍上。芮莉手 塞在口中呆立著,睜著大眼,閃著淚光,即使仍在黑暗申,她知道他看見了她。她知道自己再也待不下去,那奇異的傷痛刺穿了她。她四肢僵硬,但強迫自己再往後 退入更暗的陰影中,一步一步地,直到她再也見不到他們。她終於能夠轉身倉皇走出穀倉,她不再在乎弄出聲響,只想逃開。

  羅傑克既惱怒,又奇異地驚惶,他離開那女人的身體套上長褲。她仍躺在草堆上,豐胸泛著汗水。這對酥胸方才還令他亢奮無比,此刻他卻只想遠離她,而她不 該受到這種待遇。要命!他連她的名字都記不得,從推銷員的蓬車一停下,她就表明了對他感興趣。他聽了她的話,這只是玩玩,對他倆而言除了肉體發洩之外,別 無任何意義。

  但是芮莉見到了他們。他怏怏地想,她和少校之間的性生活大概既無聊又壓抑,她大概從未想到過兩個近乎全裸的身體在草堆上翻滾、流著汗,尋求達到高潮這種事。

  想到她見到的一幕令他難為情。他試圖摒開這陌生的情緒,但是它卻固執不去。該死!他但願事情沒有發生,但願芮莉的眼中並沒有那種驚愕之色,但願他能追 上她解釋它並不其意義。他懷疑她是否懂,甚至是否在乎?但是她看著他的眼神卻仿佛莫名其妙地被他刺傷了,而他卻無力安慰她。

  那女人——她叫什麼名字?好像是茀倫——正懶懶地坐起身,表情仍如夢似幻。不是茀倫……茀妲?不,是茀妮。她抬起雙臂伸了個懶腰,更加強調了她沉甸甸的兩個乳房,同時挑逗地瞟著他。他不理會她無言的再次邀請,將襯衫塞入褲腰。

  “你最好趁你老爸還沒想念你之前,回到蓬車去。”他直率地說道。

  她噘著嘴,但是開始整理自己。“他已經醉暈了。”

  “他或許會醒來。”

  “就算他醒來了,他也不會在乎。”

  羅傑克強烈懷疑她的“父親”根本與她毫無關係,不過,這不關他的事,人人都想儘量過好日子。她穿好衣服後,他扶她站起來,吻她一下,拍拍她圓滾滾的臀部,然後打發她走路。她一走出視線,他的臉色立刻陰鬱下來。

  媽的,該死!

  芮莉奔向主屋,喘著氣,泫然欲泣,才到門口,艾瑪就迎了出來。

  “我找到她了,”艾瑪說道,口氣莞爾。“她根木沒有躲起來,她就坐在院子裏數星星。”

  芮莉強自控制自己,眨眼忍住淚水。她幹麼哭?看見那種事教人吃驚,沒錯,但又不是大悲劇。她把思潮猛扭向茜莉,卻又吃驚地發現自己根本忘了她。這簡直完全不像她,這樣的疏忽幾乎像她看見的那一幕同樣令她煩憂。

  她深吸兩口氣鎮定自己,慶倖艾瑪以為她的沮喪是因為茜莉所致。“有時候,”她勉強平靜地說道。“我真想用力搖她。”

  艾瑪咯咯輕笑,拖住茜莉的手臂。“你若這樣做,又得花一個月的時間補償她,所以沒必要。”她愉快地說道。“茜莉就是茜莉。”

  芮莉知道,茜莉永遠不會改變,謝天謝地!但是稍後她回到房中時,芮莉盯著自己白皙的臉,納悶自己內心的改變何以沒有顯露出來。她的模樣仍像十六歲之 時,但她已經歷過戰爭、饑餓、絕望、失去夢想和男人性器官的醜陋。想到少校的手可怕的觸碰,她又感到作嘔了,然後另一幕景象浮現,噁心感變為痛苦的呻吟。

  羅傑克。在幽暗油燈下,他的身體肌肉賁張,堅毅的臉孔在歡愉中繃緊。那女人抓著他的肩,仰著狂歡。他們的性交是那麼激烈暴力,但他愛著那女人的方式卻帶著一種溫柔。

  芮莉把頭埋在手中。老天,她好蠢!羅傑克只不過是個雇用的槍手;她與他談過幾次話,身體與他無意中相撞過,而她卻在吃醋——吃醋!不是為他,她激動地 告訴自己,絕不是為他。她——一個韋氏和桂氏的後代——是嫉妒一個推銷員的女兒可以享受生命的歡愉。這樣想也好不到哪裡去,但她卻較可以忍受。

  她聽到少校在他房中走動,她僵住了,生怕相連的門會打開。時間一秒一秒過去,門依舊關著,她漸漸放鬆了,開始準備上床。

  但是當她躺在被單內時,她卻睡不著。她揮不去羅傑克的影像;每次閉上眼,她就看見他肌肉賁張的身體有節奏地起伏移動。原來男女之間是這麼回事,原來少校想對她做的是這樣,只知道基本知識並未能使她想像出那一幕,但此刻她能了。

  她的心跳緩慢沉重,她的身體重甸甸地而灼熱。她想到隔壁房中的人若是羅傑克,她會有何感受。她會躺在床上等他,她的身體會如此刻這般沉甸甸,而且等待著。她再次看見他與那個女人在一起,但影像改變了,攀著他的女人變成了她。

  她翻過身子,愕然於自己的念頭。一個淑女對她丈夫都不該想到這些;對別的男人有這種念頭是醜聞呐。但是她的身體酸脹,她緊閉大腿試圖解脫那股令人羞恥的感覺,她的眼眶再度被淚水刺痛。該死的羅傑克!

  羅傑克詛咒自己。他躺在床鋪上,聆聽四周沉睡的男人們的鼾聲,盯著天花板。他犯了兩個大錯,如今他得面對它們:其一,他千萬不該讓韋芮莉嫁給麥弗蘭。 他可以輕易在她來牧場的途中綁架她,等到他解決了麥弗蘭再放了她,但後知後覺無濟於事。他也可以在芮莉抵達之前先宰了麥弗蘭,解決了許多問題。他反而卻選 擇了等待,依照他和傑明訂好的計畫行事。如今想要不讓芮莉介入此事已太遲了。

  他的第二個大錯是對她動心。

  她並未勾引他。她不是輕浮女子,她像個修女一般莊重無瑕;他若試圖吻她,她也許會給他一巴掌。想到這兒,他咧嘴笑了,只不過笑容有些苦澀,因為他知道自己很快就會這樣做。她已見到了今晚的事,她若不像野貓似的反擊他就算他幸運了。

  一有機會他就得拍個電報給傑明,叫他召集人手向牧場出發,但是等他能到聖塔菲拍電報可能要幾個星期,而傑明抵此至少要六個星期,總共大約兩個月。再過 兩個月,二十年的計畫就要實現,曾經稱為“薩氏王國”的寬闊山谷,將再度成為薩氏王朝,歸還它的真正主人——如果他能說服芮莉嫁給他;必要時,他得強迫 她。

  該死!他早該阻止那次婚禮的,但是等他明白它的影響時已太遲了。麥弗蘭死後,王國將屬於他的寡婦——芮莉。唯一使它重歸薩氏所有的方法,只有娶她,因為女人的財產會成為丈夫的,因此,傑克必須娶她。

  一個年輕女子,只因為她的存在,居然能扭曲了一項經營二十年的計畫!當然,這項計畫並非未曾修正過。少年時,他們夢想中的報仇是一舉殲滅麥弗蘭和他的 所有手下,殺光牧場上的每一個人;但是成年後,計畫改變了。牧場上必然住著許多無辜者,他們並未涉及麥弗蘭的背叛,他們在大屠殺後,來到牧場,對那件事毫 無所知。無論他們多想報仇,薩家人並非殺人狂,殺死麥弗蘭和他的手下是一回事,但是像麥弗蘭當年那般濫殺無辜的做法他們做不出來。

  二十年了,他們漂泊了二十年,看似漫無目的,其實不然。他們有工作就做,而且存起每一分血汗錢。他們挖過礦、被雇作槍手、當一般牛仔。傑克會馴馬,傑明會賭術,他們各自利用特殊技能賺錢,存下來以完成他們的計畫。

  二十年過去了。他已三十三歲,不再是哀傷憤怒的十三歲小男孩,怒火仍舊熾烈,但都在控制下。以眼還眼……他不要麥弗蘭的眼睛,他要他血債血還。那雜種 如今住在薩家的屋宇內,睡在薩東尼的臥房中,每天走過他強暴殺害了伊蓮的玄關。看見姓麥的每晚走入屋內,痛苦啃噬著傑克,此刻他只靠鐵一般的自製力,才沒 有走入主屋。那可以輕而易舉地辦到他只要上樓,走入臥室,用槍管抵住麥弗蘭的太陽穴,手指輕輕一拉,一切就結束了。但是大概連他也結束了,而他的計畫並非 如此。他和傑明要再度擁有這片山谷,所以一切必須合法,不僅如此,他也不願見到芮莉與麥弗蘭在一張床上;想到它,他就生氣而噁心。

  他們決定好的計畫是讓傑克受雇於牧場,查明當年背叛他家的人之中,還有多少人留在牧場上?是哪些人?同時,傑明搜雇可以信任的人手,隨時可以履任新職 的好手。當傑克抵此看清狀況後,他明白他們必須撤換三分之二的雇工。槍手會離開;傑克不會用他們,不過他並不認為他們會干涉,因為他們對麥弗蘭並沒有真正 的忠誠。他也估計有一半的牛仔會走,各人理由不同:有些也許不願替薩氏工作;有些會害怕牧場招致太多注意力,他們希望保持默默無名。傑克並不探詢各人的動 機,他自己的背景中也有一些是見不得陽光的。

  所以,傑明負責召集人手,準備接下空缺,而傑克也已確認了曾經參與夜襲的牧工。葛查理就是其中之一,傑克已經享受了殺死他的快感。他故意用那種態度解 決他,令其他人對他戒懼三分。如此一來,兇手只剩下五個人:麥弗蘭、戈威爾、金吉克、華溫狄和畢安默。溫狄已近七十歲,幾乎瞎了,所以傑克不視他為一個威 脅。戈威爾是暗箭傷人的傢伙;金吉克也不遑多讓,不過他也不會為麥弗蘭或戈威爾賣命。金吉克總是先顧自己;畢安默卻不然,他像只瘋狗,惡毒而冷血,以殺人 為樂。

  麥弗蘭殺害了薩家人、竊取了牧場時,唯一可執法的單位是美國陸軍,但是他們忙著應付印地安人和墨西哥軍隊。法律只存在於軍隊所在的地區,而且只有軍 法,柯將軍並不關心西部地區為爭奪土地而發生的小型血戰。麥弗蘭不僅草菅人命而且狡猾,他先殺害了薩家人,然後合法取得了土地,

  薩家人本來也可用同樣簡單的手段,殺了麥弗蘭,奪回土地。他沒有後代,這片土地將回歸政府,然後供人申報。這次將由薩家人提出申報土地所有權。

  一切大可合法為之,沒有法律禁止在公平決鬥中殺死對方。想到此,傑克露出冷酷的微笑,有他的手下保護他不致背後挨槍,他可以在決鬥中一個一個解決他 們。內戰結束前,還沒有“快槍手”這個名詞,但是隨著千百個退伍士兵湧向西部,過去這一年已是血腥遍野。咄,麥弗蘭的槍套還有蓋子,傑克卻早已切斷了蓋 子,積極練習拔槍速度和準確性,麥弗蘭根本沒有一絲機會。速度上,唯一與他尚堪較量的是金吉克,但他往往急於拔槍,第一擊總是失去準頭;畢安默較準確,但 是他拔槍慢;戈威爾兩者皆佳,但傑克速度較快,他心知肚明。他應該可以毫不費力地解決他們,就算沒有,傑明也會完成這項工作。

  只不過,如今牧場將屬於芮莉了。

  他思忖,如果麥弗蘭的老婆是個既醜又壞脾氣,或是個白癡花瓶,他會怎麼做?他不能殺一個無辜女子,但是他也不認為能勉強自己娶那樣一個女人為妻。另一 方面,芮莉非常適合當“薩氏王國”的女主人,他不願承認,但麥弗蘭選的好。她是個淑女,她有勇氣,她也不嘮叨。

  結婚倒不是個壞主意。他從未考慮過,一旦他和傑明取回了牧場,此事終歸要做。傑克推測芮莉可以與他相配,一切都是環境造成的。

  芮莉猛然坐起,她緊抓被單,全身發冷。少校正站在相連的門口處,他房中的燈光將他映照出一個黑大的陰影。老天,她受不了再一次……

  “我在想,”他說話了,聲音模糊不清,她驚恐地發覺他喝醉了。隔著臥室,她可以聞到酒精味。“關於你們要騎馬的事。牧場上的馬都不適合淑女,除了“如 比”,統統是工作馬。我們得去聖塔菲買幾匹漂亮的馬,也許還要買幾副漂亮的淑女用馬鞍。就這樣辦了,我們去聖塔菲,讓那些雜種們瞧瞧我的女眷。”

  他縱聲大笑,更進一步走入房中。“他們一定會嫉妒得受不了,”他說道,似乎對這主意十分得意。“嘿,等他們得知你們三位淑女住在這兒,這一帶的男人一 定會像蒼蠅似的蜂擁而至。他們可不是垃圾喲,是有地位、有身分的男人,而且他們會求著向另兩位姑娘示好,尤其是你那漂亮的妹妹。”他又大笑。“我們一早就 動身,我等不及欣賞他們像狗似的吐著舌頭覬覦。”

  他又湊近一步。突然間,她知道自己得採取任何手段,甚至尖叫地逃出巨宅,來阻止他再碰她。

  “如果要一早動身,我們就得清晨起床。”她說道,恐懼使她的聲音尖銳。“我們得儘量爭取睡眠。明天見,少校。清晨。”

  他停下腳步,來回搖晃。她屏息等待著,然後他說:“我們需要睡眠。想得好,甜心。你們這些嬌小姐需要多休息,你們不習慣牧場生活,也不習慣長途坐車旅行。”

  “晚安,”她說著,躺下身子,拉上被單,然後她咬著唇,喊道:“少校?”他正轉身要走。“我——謝謝你給我們買馬,你真大方。”

  “老婆嘛,總是要用最好的。”他十分自滿地說道。

  直到他離開房間,關上房門,她才鬆了口氣。她不知道他是否試圖再次上她的床,但是他僅僅在她房中已令她無法忍受。如果他真想對她做羅傑克對那女人做的事——

  那一幕再度掠過她的腦際糾纏她。他該死!她何必在乎他做了什麼?“我不在乎!”她喃喃自語,卻又知道自己在撒謊。天呐,她是在乎,她被這項承認嚇壞 了。她是已婚婦人;除了她丈夫,羅傑克和任何其他男人都是禁忌。女人只有兩種:好女人和壞女人,一個女人若與丈夫之外的任何男人有任何逾越社交範圍的交 往,對她而言就是跨越了好女人和壞女人的界線。對她而言,僅僅這樣想到羅傑克都算是罪惡。

  但是貧窮給了她一個她厭惡的丈夫,而無論是否罪惡,她卻摒不開腦中一再出現地傑克的身影,以及閃亮冷凝的深褐綠色眸。

  她恨他。他使她貪欲,她為此而恨他。貪欲是一種醜陋可恥的東西,但是她開始體會出它的力量。它令她感覺灼熱而煩躁,她的身體沉重而酸脹;它令她輾轉難 眠而且撕扯她的良知。由於她不知如何應付它,她將自己的焦躁轉化成憎恨這個連試都未試便將她帶上這條路的男人。他若知道,一定會得意地大笑!

  離開芮莉後,麥弗蘭兀立在他的臥房中,身體微晃地想著。他喝了酒,也許因此他會以為這次如果再跟她試一試,他會勃起。他打了個冷顫,想起前兩次嘗試的經驗,老天!他再也不冒這個險了。

  但是他需要一個女人,需要一樣東西使他不會睡著又作起那該死的噩夢。最近它出現的次數愈來愈頻繁,奪去了他的睡眠,令他日益疲累。

  安琪。想到又要把另一個牛仔踢出她的房間他就猶豫。咄,他在乎什麼?他喜歡趕走別人、鳩占雀巢的滋味,可以顯顯老闆的威風。

  他悄悄離開他的房間,動作誇張地輕輕關上房門。屋宅內一片漆黑,他扶著樓梯欄杆以免自己絆倒自己。走到最後一階時,他從眼角瞥見一個白影閃過,他嚇得渾身冰冷,感覺到寒毛直豎、頭皮發癢。薩東尼回來了,那把利刃在晃動——也許是鬼魂——

  然後白影又移動,他看出是個穿著睡衣的女人,正穿過餐廳門走入廚房。驚恐立即轉化為怒氣,他忘了安琪,朝餐廳走去。

  “是誰?”他厲聲問道。咄,半夜跑出來閒逛,這樣嚇唬他,他得好好教訓她一頓。他猜大概是梅蘭,她總是在屋子裏東翻西找、窺伺什麼。

  那女人已經進入廚房。他走入餐廳時,她又回到門口了。“先生?”她畏怯地問道。

  這會兒他們在同一個房間,他可以看清是誰了——是亞娜,梅蘭的女兒。她的長髮披散在肩背,穿著長袖高領的白色睡衣,但是他打量她時眯起了眼。

  他本來打算好好訓斥她一頓,但猝而改變了心意。“你起床做什麼,姑娘?”他走上前,口氣自然地問道。“摸黑閒逛啊。”

  亞娜後退一步。“對不起,先生。”她脫口說道。微弱的光線下,她的黑眸子顯得好大。“我正要回房間。”

  “你剛才在做什麼?”他質問道。“是不是溜出去和哪個牛仔幽會?”

  她使勁搖頭。“不是,先生。我——我拿一本書放回你的書房,有的時候,我會拿書去看。對不起,先生,沒有你的允許,我不會再拿了。”

  “別管該死的鬼書,”他說道,聲音變得濃濁。他把手放在她的頭髮上,將它纏住他的手腕。“你若對我好,就可以看所有的書。”

  亞娜試圖抽身。“先生?”她顫聲問道。

  “你懂我的意思。”他一把將她扯過去,用嘴堵住她的嘴。亞娜嚇壞了,抬起粉拳捶他,但是她的努力根本沒有用。他力大如牛。

  他無聲地笑,同時用手捂住她的嘴,將她壓到地板上。“你若敢叫,我就把你和你愛管閒事的母親攆出牧場。”他咕噥著,同時解開長褲,拉起她的睡衣。亞娜又想捶他,他卻一拳擊向她的腦袋,害她痛得呻吟。

  他用膝蓋頂開她的雙腿,刺入她;她縮了一下,然後躺著一動也不動。她乾乾的,但是他反倒喜歡,這樣感覺較緊。他早就想試試她了;他認為墨西哥僕人反正 是屬於他的,如今發現自己仍有力氣強迫一個女人——就算他無法強迫他妻子——他鬆了一大口氣,快感因而加倍湧至。

  完事後,麥弗蘭起身用靴子頂頂亞娜。“你若敢洩漏一句,姑娘,你會後悔的。”這句威脅一定有效,他得意地回到樓上倒頭就睡。

  亞娜嗚咽著縮成一團。她的下體疼痛劇烈,無法動彈,而且頭怦怦地發脹。過了一個小時,她才能起身,像個老婦人似的佝僂地走回房間。她發現,半夜裏地板上的血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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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19: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離開電報局,傑克左右看看,沒有看見認識的人。聖塔菲是西部首府,街上人潮如織,沒有人注意多了一個滿身灰塵的牛仔。街上到處是戴著紗帽的女人、穿著藍色制服的男人、西裝筆挺的富商、粗獷的牧人、店員、酒保、員警、玩耍的孩童和數不清的牛仔。他就藏身在人潮中。

  他壓低帽檐遮住眼睛,邁步沿街走去。時間已過中午,麥弗蘭已告訴芮莉他們要去找一些好馬。少校還要羅傑克幫他挑選;他則期盼能靠近芮莉,看著她閃避他 的眼睛。從那天晚上她撞見他和茀妮之後,她就沒有正眼看過他。原先她總是瞪著他,比男人還大膽,但如今她卻甚至不承認他的存在。他得想法子解決此事。

  大約有二十匹馬聚集在兩間相連的馬廄中。茜莉正攀坐在欄杆上,紗帽垂在背後,興沖沖地指著她喜歡的馬。依他看來,她喜歡的馬大約占半數。芮莉和艾瑪則 站在距圍籬稍遠處,注視著馬群,偶爾向站在她們旁邊狀似恭謹的馬匹主人問些問題;麥弗蘭則靠著欄杆,戈威爾在他旁邊,附近還有幾名麥弗蘭的手下。

  艾瑪伸手指著。“我喜歡那一匹。”她下定決心地說道。麥弗蘭示意將她指的那匹馬牽離馬群。

  傑克仔細打量那匹馬。它是一匹強壯、結實的灰色閹馬,眼神冷靜,而且被牽離馬群時並不驚惶。當少校注意到他已到達時,傑克向他點頭表示同意。

  茜莉尖叫一聲,傑克看見芮莉對她妹妹疼愛地看了一眼。“這一匹!”茜莉嚷道,指著一匹鬃毛和尾巴是奶白色的栗色馬。

  馬主人將香煙從嘴角一邊換到另一邊。“它的脾氣不太好,小姐。”他粗率地說道。

  傑克走到茜莉旁邊,手臂擱在欄杆頂上,打量所有的馬匹。“你要找的是,”他輕聲說道。“一匹雙腿有力、而且不會容易受驚的馬。”這小女孩愛馬,但依他看,她對馬並無經驗。她只被毛色吸引,不顧它的性情,但是她需要的卻是一匹溫馴的馬。

  他指著一匹有一道白斑的深褐色馬。“瞧那一匹,”他說道。“它有強健的肩膀和四肢,胸部很厚,這表示它的肺部功能很強。那匹馬可以載著你跑一天一夜也不會累。”同時它跟艾瑪選的那一匹同樣冷靜。

  茜莉微歪著頭研究它。“它不太漂亮。”她說道。

  “這是一匹母馬。”傑克說道。他望著馬主人說道:“麻煩把那匹有白斑的深褐色馬牽來給小姐認識一下。”

  母馬的嘴被套上韁繩,它馴服地走過來聞聞茜莉的鞋子和裙子,然後磨蹭她的手。茜莉咯咯地笑了,笑聲宛如陽光,她摸著母馬的頸子。

  “它身上的灰塵很厚,不過好好刷一刷,它的毛就會發亮了。”傑克說道。

  母馬噴了一口氣,仿佛表示同意,茜莉動心了,她對傑克粲然一笑。“我要這一匹。”茜莉說道,手仍拍著她的新朋友的頸子。

  傑克瞥一眼芮莉,發現她正在注視著他;她頭一次沒有像受不了看見他似的別開目光。傑克加把勁,走到她身前,抬抬帽檐。“麥夫人,艾瑪小姐。”

  芮莉略顯蒼白,但是她迎上他的目光。“謝謝你。”她低聲說道,朝茜莉頷首示意。

  “不用謝了,夫人。你需要人幫忙挑選你的馬嗎?或者你已經有了決定?”

  芮莉是決定了,但是她又茫然地看看馬群。他站得好近,她可以感覺出他溫暖的呼吸吹在她肩上。

  “讓小羅替你挑一匹,”麥弗蘭說道。“他懂馬。”

  “我已經知道我要哪一匹了,那匹高大的紅鬃母馬、深栗色馬匹。”小羅的湊近令她如坐針氈,她移到欄杆前。

  令她懊惱的是,傑克也移向前,假裝打量那匹馬。他的左肩擠了她一下,左手立刻又扶住她的腰。“站穩了,夫人。”他說道,仿佛她絆了一下。

  他慢慢地抽回手。他站在她和少校中間,用他的身體阻擋住少校的視線。芮莉打了個寒顫,往旁邊跨一步,他碰過她的部位的肌膚似乎被灼燙了。

  粗壯的馬主人又嚼著煙,瞅著那匹馬。“我不敢說,夫人。它還沒完全適應馬鞍,而且野性未消。”

  傑克望著那匹母馬,興趣十足地眯起眼。毫無疑問,這是一匹好馬。以母馬而言,它十分高大,跟一般種馬一樣高大,同時眼中冒火。它的體格強健,但線條也顯示出速度迅捷。

  他搓著下巴。“它多大?”

  “三歲,尚未交配過。”

  “樣子太野了。”弗蘭說道。“我不要我的妻子冒性命危險騎一匹野性未消的馬。”

  芮莉抿著嘴,望向別處。傑克明白她不會跟少校爭論的,他也明白她極想要這匹馬。他又搓搓下巴,頭一甩向麥弗蘭示意到旁邊談。

  “那匹母馬是只好種。看看它,又高又壯,精力十足,想想讓“如比”和它交配會生出多少好馬。”

  麥弗蘭想了想,又看看它。他雙眼發亮。“好主意,小羅。我買了,不過,另外給芮莉挑一匹。”

  “為什麼不給她這一匹?她愛上這匹馬啦。她對這匹馬比其他的都中意,而且也會較感激你。”

  “你聽到那傢伙的話了,這匹馬還沒有馴服。”

  “咄,那不是問題。我可以讓它在兩星期內乖乖聽話,反正這三匹都得先習慣側鞍,才能讓她們騎。”

  麥弗蘭噘著嘴,望著母馬一甩頭。小羅說的對,這是一匹好馬。想到它會生下的上品小馬,他幾乎得意地搓手。他一定要買這匹馬,不過讓芮莉騎它又是另一回事了。

  “很難說,”他說道。“芮莉是個淑女,不是騎驢子的墨西哥女人,她也許制不住這樣一匹馬。”

  傑克雙眸發光,他扭過頭不讓少校看見。“讓我訓練麥夫人,我會把她訓練成這一帶最優秀的女騎師,給她買一套東部女人穿的那種漂亮的騎馬裝,人人都會談論她和那匹馬!”

  聽到會讓人羡慕,麥弗蘭立刻心意動搖。他真心地大笑道:“老天!那可真有得瞧了,是不是?好,小羅,你來訓練那匹馬和我老婆。”

  他的話聲響亮足以令芮莉聽得一清二楚,她臉色一白。老天!羅傑克跟他說了什麼?她早就知道如何騎馬了,不需要小羅訓練她,但是她一言不發,因為重要的 是少校要買下這匹馬了。她喜歡戰前她騎的那匹馬,但這匹大馬令她心動。它像種馬一般勇猛驕傲、不炫耀,但對自己的力量和速度有信心。它通靈,而芮莉希望分 享它的自由,等他們回到牧場,她會明白表示她不需要上騎馬課。

  他們前一天才抵達聖塔菲,一路顛簸,她到現在仍渾身疼痛疲憊,更甚的是,這天晚上他們還受邀赴州長公館參加一項晚宴。她既需要休息,也需要躲開羅傑克。“天晚了,少校,我們得回旅館更衣參加晚宴。”

  少校看看表,罵了一聲。“該死!下午我還得跟一個人見面。小羅,護送女士們回旅館;威爾,你跟我去。”

  她忍住反對,怏怏地接受了,不管為什麼,命運總是跟她作對。她只能表現出優雅的風度,不讓任何人懷疑他的出現令她心煩意亂。

  當他右手挽住她、左手挽住艾瑪時,他的雙眼閃閃發光,仿佛知道她的不自在,而且樂在其中。茜莉忽前忽後地蹦跳雀躍,她的開心掩蓋了芮莉的沉默。艾瑪自在地聊著天,令芮莉納悶是否只有小羅看出她的煩躁。難道她掩飾的那麼好,連艾瑪也看不出?

  旅館有三層樓高,少校訂的是頂樓的房間,這樣他們就不會被進出的客人打擾。艾瑪和茜莉共用芮莉隔壁的房間,再過去是少校的房間。芮莉衷心感激房中沒有通用門,她在旅館裏會睡得比在牧場上安穩。

  艾瑪和茜莉已先進入房間,芮莉堅決地從羅傑克的臂彎抽出她的手臂。“謝謝你的護送,羅先生。”她從皮包內取出鑰匙,同時客氣地下逐客令。

  “不客氣,麥夫人。”他莊重地回答。他接過她手申的鑰匙,打開房門,然後扶著她的背將她推入房中。

  芮莉霍然轉身,看見他關上門,而且從房內鎖上它。她的心跳到喉嚨。“請你立刻離開,我不會說一個字。”

  他脫下帽子,攏攏頭髮。“關於什麼,麥太太?”他輕聲問道。

  “關於——這個,你強行進入我的房間。”

  “我碰你了嗎?侮辱你了嗎?吻你了嗎?”

  她的心跳更快了。她手心冒汗,於是把雙手放在背後。“沒有。”她低語。她心中一動,抬起下巴。“你是故意報復我,是不是?因為我——我那天晚上不小心闖入穀倉。我道歉,羅先生,我完全不是故意的。”

  他的嘴角微挑,似笑非笑。“你可看得夠清楚了,是不是?不過你一定很喜歡見到這樣的事,因為你沒有走開,你站在那兒一直看到結束。”

  她羞紅了臉,他低聲笑了。她怎能解釋她是呆住了、動彈不得?她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有多傷心、多嫉妒吧。

  “我給你一個條件,”他緊盯著她。“如果你把你害怕我會要的吻給我,我就不在牧場上宣揚你看我和茀妮的事。”他知道自己在她房中的危險,但是他不能錯過單獨擁有她幾分鐘的良機,讓她習慣他們之間確實有什麼的事實、習慣他的愛撫。

  這下子她臉色蒼白了,一時之間她似乎要暈倒了。“你——你要我吻你?”

  “是的,夫人,從來沒有一個淑女吻過我,我要知道你的味道是否不同?你的唇是否柔軟些?”他的模樣似乎非常頑皮地喜歡她的惱怒。“我要一個慢慢的、久久的、嘴對嘴的吻。”

  “我是結過婚的人!”

  他聳聳肩。“那又如何?”

  確實,那又如何?她狂亂地望著他,是否所有男人對婚誓都持同樣的看法?她的丈夫輕易地違背了它。她吻羅傑克在行為上並非不忠,但精神上卻是。她想到少 校吻她時那種令人憎惡的方式,但是被羅傑克那樣吻卻一點也不令人憎惡。它非常地、原始地刺激,而她嚇壞了,因為她絕不該想到這種事,何況是做出來。

  “我不能。”她低語。

  他又笑了,她打了個寒顫。“哦,我想你能。”他輕聲說著,慢慢走近。“只要想想如果那些男人知道你看到那種事,他們會怎麼說?他們一定會大肆渲染,而且每次見到你就大笑。”

  她退後一步。“羅先生——”

  “傑克。”

  “你不知道你在要求我的是什麼。我——”

  “我想我知道。”他快速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再後退。“我在要求你以女人吻男人的方式吻我。沒有別的,只是一個吻。”

  她無法相信他的手是那麼燙。如果他全身都那麼燙,那如果他——她猛力拉回遐思,對自己驚愕己極。她瞪著他。

  “如此而已?”她輕聲說道。“只是一個吻?”

  “如此而已。”

  “這是勒索。”

  “沒錯。”

  這是罪惡的,她知道,但是打從盤古開天,罪惡就一向是甜美的。品嘗他的誘惑是如此強烈,她顫抖了。這是禁止的啊!她是個受人尊敬的淑女,她應該只對她丈夫解放自己——他卻對任何一個要他的女人解放他自己。

  她感覺癱軟、暈眩。他的雙睜灼灼發光,近得令她看得出褐綠色瞳孔四周的金點。她可以聞到他吹在她臉上的氣息,而且知道無論是否罪惡,她會讓他吻她。

  他的左手滑上她的背,將她壓近。芮莉立刻警覺地抓住他的肩頭抗拒,但是她未吭聲。他賁起的肌肉令她不情願地軟化了。

  他一吋一吋地將她拉近,直到身體相觸。芮莉急促地吸了口氣,內心被這單純的接觸所產生的強烈親密感所震撼。他的身體又暖又結實地支撐著她;他擁得她好 近,她可以感覺出他的鈕扣陷入她的酥胸、槍帶扣壓入她的腹部,而且他強壯的大腿隔著她的裙子揉搓著她。

  她等待著,心在胸腔中疼痛地怦怦敲擊,然後他俯下頭。他的嘴溫暖而堅決地碰了她一陣子,然後抬起來。就這樣?她安心得頭髮暈,原來如此不複雜,雖然仍舊是不正經的。

  他對她皺起了眉。“不是像這樣。”

  “像哪樣?”

  “這不是我想要的那種吻。”

  她瞪著他。“還有哪種?”

  他怔了一下,然後眯起眼。他發覺這是可能的,像她這樣的女人總認為她們該忍受,而非參與;但麥弗蘭這種男人絕不會讓她明白她應該享受它。羅傑克將欣然承擔起給與她這方面生活教育的責任。

  他用右手托起她的下巴。“這次張開你的嘴。”他命令道。

  她一臉愕然。“張開我——”

  他迅速乘機封住她張開的雙唇。她立刻發出痛苦的悶哼,試圖甩脫他,但是他的手臂緊緊鎖住她的腰。

  芮莉睜著驚恐的大眼瞪他。她覺察出他內藏的暴力,仿佛他要從她身上得到更多,而且決心達到目的。他說過只要一個吻;難道她相信它會僅止於此是愚昧的?她徒然地推他,試圖掙脫。

  他的右手握緊她的下巴。她不情願地感覺到緊閉的牙齒被壓開,而且突然間他的舌尖伸入她的口中。她驚愕地呆住了;在這無法動彈的一瞬間,她知覺到他的嘴 在她的嘴上移動,他的舌在她的口中輕撩。一股奇異的熱流開始貫穿她的全身,令她無力地偎在他懷中,那熱流和無力感愈來愈強,漸漸瓦解她控制住這一切的決心 和信心。在他的懷中、在他的嘴封住她的情況下,她唯一能確定的只有飄飄然的感覺。這種快感是邪惡的,而且挑逗已極。她的眸子緩緩閉上。

  她原以為只給他一個吻,但結果並非如此。他的嘴一再封住她的,此刻他雙臂均擁著她,將她壓入他懷中。就算她原來對這個情況仍有控制力,此刻也完全沒有了。

  他可以對她做任何事,而她竟無力阻止他。只是,猝而有人在砰砰敲門,令他迅速放開她,退後一步。

  芮莉晃了晃,惶恐地明白有人發覺羅傑克跟她在她的房間內。她臉色變白,如果是少校——她不敢再想下去,因為太可怕了。

  羅傑克快步走向房門,右手按著槍把。

  “等等!”芮莉痛苦地輕喊。

  他看她一眼。“是隔壁,”他敏銳地說道。“有個醉漢想闖入你妹妹的房間。”他打開門,跨入走廊。

  芮莉奔向房門時,羅傑克正說:“你打算撞開那扇門不成,老畢?”

  芮莉認出了那個人,不過她從未和他談過話。他跟他們一道到聖塔菲,其他人鮮少和他交往。他的眼睛像只兇惡的狗,她一直下意識地躲著他。她發覺自己犯了大錯讓他看見她和羅傑克在一起,但已太遲了。

  他哼了一聲轉向羅傑克,不過當他的目光落在芮莉身上時,他的嘴角露出討人厭的微笑。“喲,”他揶揄道。“跟老闆的妻子玩家家酒啊?他一定很有興趣知道,你說是嗎?”

  傑克考慮了一下情況,眯起眼。這情況再好不過了,只有他和老畢兩個人,現在宰了這雜種也行。如今他已拍電報給傑明,弟弟既已上路,也沒理由再等下去。事實上,他也不能讓老畢走掉,他已看見傑克從芮莉的房間走出來。

  傑克含笑向老畢走過去。“你何不到酒館找個妓女替你搔癢,”他溫和地說道。“別纏這三位女士。”

  老畢呵呵笑。“就像你一樣?小羅,我一直想嘗嘗那種精品。你只管回去跟老闆的妻子玩;我去找她可愛的小妹,我們都不提這件事,如何?小羅。”他吐了口口水在小羅腳邊。

  小羅含笑如故。芮莉只能從側面看見他嘴角掀起,但是卻令她渾身發寒。她站在門口,驚恐又著迷地望著一切。

  傑克的步伐輕鬆自如,輕鬆得令老畢反應過來時卻已太遲。“停在那兒!”他說道,手移向槍把。他的話才說完,傑克一腳踢向他兩腿之間,他握著下體倒向一邊。

  老畢疼痛地站直了身子,蒼白的臉上瞪著狂暴的眼睛。“你這雜種!”他說著,伸手掏槍。

  他才拔出皮套,傑克的第一顆子彈已在他胸口留下一個洞,將他震撞到牆上。反射神經牽動了老畢扣在扳機上的手指,走廊再度被槍聲震撼,老畢的子彈射穿了地板,嵌入二樓的一面牆壁。

  他滑向地板,已經開始煥散的眼睛充滿了恨意。

  傑克瞄準他的眉心,扳機往後扣。老畢只要再動一動,第二顆子彈將射穿他的腦袋。他休想活著跟任何人說一個字。

  但是老畢咽下了他的最後一口氣,褲子沾滿了最後的排泄穢液。傑克放鬆扳機。

  艾瑪和茜莉原先嚇得不敢開門,但是槍聲和隨之而來的無比岑寂激使艾瑪行動。她一把拉開房門困惑地盯著羅傑克,然後低頭望老畢。“哦,天哪!”她說道。

  茜莉驚恐的臉從她身旁探出,當她看見老畢的屍體時,美麗的眸子駭然圓睜。

  傑克扭頭看著芮莉,她仍呆立門口。四目相交,他的冷酷,她的震驚。這一刻,她害怕他甚於原先對老畢。

  他們沒有時間說任何話,足聲奔上樓梯,人群湧入走廊。傑克換上子彈,然後把槍放回槍袋中。人群圍聚,議論紛紛,他卻像個沒事人似的。

  一名男子用靴子頂頂老畢的靴子。“這醜雜種,他是誰?”然後他注意到三名女士,於是咽了口口水。“對不起,小姐們。”

  三個女人似乎均渾然未覺。芮莉仍舊盯著傑克,臉色蒼白。傑克握住艾瑪的手臂,俯身湊近她身邊說:“帶麥夫人回房間去。她看見了一切,大概受了驚嚇。”

  艾瑪迅速看看芮莉,又看看傑克,然後頷首。“幫我扶芮莉進去。”她對茜莉說道。兩人合力將芮莉扶回房中,將走廊上醜陋的一幕緊鎖在房門外。

  她坐下來,雙手握著放在腿上,把自己鎖在內心世界中。她感覺呆滯麻木,方才她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被殺死,縱使曾經經歷戰亂,但是沒有比方才那一幕更殘 忍的。傑克是那麼……從容自在,仿佛奪取一條性命對他而言沒什麼大不了,而且他的笑容仍令她戰慄。

  茜莉坐在地板上,把頭放在芮莉腿上,她驚駭而沉默著。

  芮莉自然地摸著她的金髮,就像茜莉小時候那樣;艾瑪坐在床上,跟芮莉一樣沉默著。

  “你聽到他的話了嗎?”芮莉說道。

  “一部分。”足以知道傑克曾經跟芮莉在這個房間裏,艾瑪心想,足以知道傑克必須殺死老畢滅口。她倒不是認為芮莉違背了婚誓:其一,時間不夠;其二,芮莉太自重自愛了。

  但事實上,傑克曾在這個房間內與她單獨在一起,而艾瑪明確地知道少校是個惡毒、暴力的男人,而她怕他會以自己的標準來評斷芮莉。艾瑪為芮莉著想,已準備支持傑克的任何說辭。

  十五分鐘後,弗蘭和威爾回來了。一名年輕人曾到酒館報告旅館發生槍擊,弗蘭的妻子涉及其中。他倆正要跟酒館的小妓女上床辦事,少校十分掃興不悅。

  “你已經殺了兩名我們的人,小羅。”威爾說著,狐疑地瞅著眼前高大的男人。

  傑克聳聳肩。“他先拔槍的。人家跟我挑釁,我不管他是認真的或只是開玩笑。”

  “他先拔槍是你說的。”威爾的眼中充滿了恨意。

  麥弗蘭眼神戒備地來回看這兩名槍手。他能活到現在是因為就算他沒知識卻很精明,而威爾狐疑的態度令他警覺。男人間爭執是家常便飯,但羅傑克卻殺死了應該與其共事的人,這確實令人納悶。

  “威爾說的有道理,”麥弗蘭說道,緊緊盯著羅傑克。“有目擊證人嗎?”

  “麥夫人看到了一切,”傑克的口氣似乎感覺很無聊。“問她。”

  “我會問。”麥弗蘭大步走到芮莉的房間外,砰砰敲門。“芮莉!”

  艾瑪立刻開門,三個男人走進去。茜莉和芮莉都站了起來。芮莉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而且她不看傑克。

  “小羅說是老畢先拔槍的,是這樣嗎?”麥弗蘭大聲問道。

  芮莉緊握冰冷的手。“畢先生先掏槍,沒錯。”

  “我想知道你和老畢在樓上做什麼。”戈威爾說道。

  弗蘭的臉色懷疑陰沉。芮莉硬起心腸,抬起下巴。“羅先生送我們回旅館,是少校吩咐的。”

  “我把她們送回房間,下樓到大廳時,看見他偷偷摸摸的溜上樓。”傑克從口袋中掏口煙草,悠哉地卷成一根煙。“我跟蹤他,發現他正想撞開艾瑪小姐和茜莉小姐的房門,原因不用猜。我試著要他跟我下樓,但是他拒絕了,而且伸手拔槍。”

  “你看到了?”麥弗蘭問道,目光銳利地望著芮莉。

  “是的。”她同意了這番謊言。她還是沒有看傑克。

  麥弗蘭看看艾瑪。“是真的嗎?老畢想闖入你們的房間?”

  艾瑪終於不必撒謊了。“他猛捶房門,說了些……髒話。我們不敢開門。”

  傑克靠在門把上,眼睛眯成一道縫打量其他人。“我只有這樣來保護女士們。這是你要求的。是不是,少校?”

  “當然。”麥弗蘭厲聲道。

  “那麼,還有什麼問題?”

  “我告訴你問題在哪兒,”戈威爾欺近說。“你殺了我們的兩名老手——老畢和葛查理在牧場上已有幾十年了。”

  傑克笑了,那笑容跟他方才殺死老畢時的表情一模一樣。“我隨時可以把它添成三名。”他陰陰地說道。

  “人死的夠多了!”麥弗蘭吼道。“退下,威爾。失去老畢已經夠教我懊惱了,但是我可不願我的兩名左右手再為了他而自相殘殺。”

  “是,老闆。”戈威爾退後,但表情依舊充滿仇恨。

  傑克毫不意外戈威爾會如此輕易地打退堂鼓,面對面向來不是他的風格。

  麥弗蘭做出最和善的笑容。“今晚的宴會正好讓幾位女士忘記這件事,”他說道。“州長迫不及待要見你們,因為話已經傳開了,我們這三位女士是這一帶最美麗的女人。今晚聖塔菲的每一個男人都會想跟你們跳舞。”

  芮莉急切地抓住這個藉口。“老天!我都忘了那個晚宴!我們得趕快了。出去吧,各位——”她用手作趕人狀。“哦,少校,麻煩你叫人送熱水到我們的房間好嗎?”

  “當然,親愛的。”他拍拍她的臉頰。“穿上你最漂亮的衣裳——讓這些鄉下人瞪大了眼。”

  三個女人再度獨處時,芮莉癱軟了。“我連想到晚宴都受不了,”她抑鬱地說道。“老天!”但是她勉強站直身子,深吸幾口氣鎮定自己。“我看我們只得參加,盡力而為了。茜莉,親愛的,你還好吧?”

  “是的,”茜莉的臉色異常灰白,但是她的目光鎮定。“傑克不得不殺了他,好保護我們。我並不難過。”

  芮莉感到一陣噁心。是的,傑克為了保護她們必須殺了老畢,但是,是為了艾瑪和茜莉?抑或為了掩飾他自己和芮莉的隱私?

  他內心有一種冷酷令她害怕,然而她卻無法解釋地為他所吸引。她已儘量躲他,但命運不斷地將他倆的生活糾纏在一起,迫使他們共有隱私,造成他們之間的一種不應有的親密,而如今他們連謊言也共有了。

  然而她卻在他懷中任他用一種極不正當而震撼的方式吻她,令她連想到它都受不了。她是有夫之婦!她的作為是背叛,但當時她卻是快樂的。她喜歡他的氣味、他強健的身體貼著她,而且因此而亢奮。她甚至夢到他,而這或許是更嚴重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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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19: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芮莉告退去尋找女廁。她需要躲開寒暄和假笑,躲開那些令人傷心的藍制服軍人。這實在很荒謬,因為戰爭結束已經一年了,她已經習慣了奧古斯塔街上來往的北 軍。但是她從來不需與北軍應酬。她對他們並不怨恨,但是當第一名北軍向她鞠躬求舞時,她害怕了,仿佛他們仍是敵人,而那些軍人也並未舒緩她已經繃緊的神 經。

  她是靠嚴格的自製度過這一晚。她不允許自己想到老畢胸口的大洞、醜陋的死狀和他軟垮垮的屍體。她也不讓自己回憶傑克說過的謊言和他令人寒顫的微笑。尤 其,她杜絕腦海中出現她在他懷中那灼熱無盡的溫存時刻。它不該發生,而且永遠不得再發生。她必須永遠忘記它。

  走廊空蕩蕩的,雖然點了兩盞燈方便賓客,但光線幽暗,亮度被暗色的壁紙和地毯吸收了。她渴望地想到牧場巨宅的白牆和簡單大方的線條,如果她對她的婚姻如同對那幢巨宅一般喜歡,那她會十分快樂。

  廁所在房子的後廂。當她經過一扇敞開的房門時,門口站著一個高大的黑影,她吃了一驚但並不害怕,以為只是另一位客人。猝而,一隻手臂由陰影中伸出抓住她,將她拉入房中,她這才警覺。她顫抖地吸氣,正要尖叫時,那人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該死,別叫。”他囁嚅道。

  她聽出了他的聲音,神經立刻繃緊。她掙脫他的手。“你在做什麼?你不該進來的!你怎麼進來的?”

  “我在這兒,因為少校隨時隨地都要援手。我一直在屋外走動,監視一切,這個房門是開的,我可以從窗外看見。從女士們來來往往的情形看來,不需要有多大的腦袋也知道她們去哪兒。”

  “所以你就從後門溜進來?”

  “從窗戶爬進來。”

  “然後抓住第一個經過的女人?”她被激怒了,還想尖叫。他並未放開她;他的手指仍鎖著她的腰,而且他擁著她太近令她不安。

  “不,我在等你。”他放開她,走到房門輕悄悄地關上它。“我要跟你談一談。”

  走廊的燈光被摒在門外,室內頓時一片漆黑。她移向窗戶,一方面拉開他倆的距離,一方面好看清楚些。她抬起下巴。“我們有什麼好談的?”

  “老畢。”

  聽到這個名字,她怯縮了一下。“你殺死了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還有很多。別讓你的高貴良心逼你坦承:老畢是垃圾,他殺人又強暴,而且喜歡這樣。”

  “就像你樂於殺了他?”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發出一聲低沉、粗嘎的笑聲。他走向她,走入自視窗透入的光線下。“是的,我喜歡,我覺得我是在行善。”

  芮莉握緊了手。“你殺了他是為了不讓他告訴少校你在我的房中。你根本不該在我的房中;人死了是我的錯,而且我說謊掩飾他被殺的原因。”

  “你別無良策。”

  “難道人命——就算是他的——是那麼不值錢?如果你沒殺死他,他說出一切,又能如何?你會被解雇,少校會生我的氣,但那是他的權利——”

  “醒醒,”他厲聲說道,依舊壓低音量。“這跟工作無關!麥弗蘭會叫戈威爾解決我,但他可不是要我離開牧場。不過就算他不殺我只是解雇我,你呢?你的小妹呢?”

  “茜莉?”芮莉瞪著他,試圖在幽暗中看出他的表情。

  “我若走了,誰來阻止戈威爾招惹她?”

  她沒想到這一點。她頭暈目眩,仿佛差點掉下懸崖而及時發現似的。無論是好是壞,或者他有自己的理由,羅傑克仍是茜莉唯一的保護——或甚至是她自己唯一 的保護。他為了保護她們而殺人。但為什麼?她並不自我幻想他是關心她;他怎麼可能?他又不瞭解她。的確,他吻過她,但她漸漸明白這對男人並不一定代表什 麼。

  不管她在他眼中看到的是什麼,她確定那絕不是柔情;他保護她們有他自己的理由。她感覺宛如被利用了,但又不明白怎會如此?她無權無勢,他沒有理由利用她。

  她吸了口氣。“我不會說一個字!”她的口氣硬邦邦地說道。

  “千萬不能說。你表姊呢?她聽到老畢的話了?”

  “我想是,不過艾瑪不會洩漏一個字。”

  “茜莉呢?”

  “她也不會說。”

  “你能信任她?”

  她怒火猝生,但是忍住了。他不瞭解茜莉,不可能瞭解她特殊的個性絕非代表不值得信任。不過,也許她生氣是因為今晚她的情緒幾乎控制不住表現出來。為此,她抑制住立即反駁,只回答:“能。”

  “務必讓她瞭解。”

  “她已經瞭解了,羅先生。”她咬牙迸聲道,她的控制力漸漸流失。

  “傑克。”

  她退後一步。“我想不要。今天下午的事是一個錯誤,不會再犯。我們——”

  “不會,嗯?”他幾乎笑了,但是他只抓住她的肩,把她拉過去。他雙臂擁住她,強迫她從胸到膝貼著他。“你以為我願意被你吸引?我不願意也不喜歡,但事實如此,而且如果我任你把我當成隱形人,我才該死。”

  她徒然推他,別過頭躲開他的嘴。他抓住她的下巴,正低頭吻她時,門輕輕被敲了兩下,艾瑪的聲音低低地傳來。“芮莉?”

  傑克放開她時,艾瑪打開門溜了進來,又立刻關上門。

  芮莉站直了身子,明確知道艾瑪一定是怎麼想的。

  艾瑪小心翼翼地穿過黑房間,站在他們面前。“你離開太久了,所以我出來找你。”她沉靜地說道。“我經過這個房門時,聽到你的聲音。我們一起回去,沒有人會作任何猜想。”她對傑克說道:“早先我沒機會謝謝你,羅先生。我非常感激。”

  淚水刺痛芮莉的眼眶。親愛的艾瑪,她的愛和忠誠、她的支持,從不動搖。

  “不必謝我。”傑克說道。

  “也許不,不過當時你並不在門外。”艾瑪牽起芮莉的手。“給我們時間回到大廳,你再走。”

  他莞爾道:“我會從來路回去——翻越窗子。”

  “小心,羅先生。再次謝謝你,無論你是否認為我應該感激。”

  她倆一道走出房間。來到走廊上,芮莉低聲一笑。“我還是得上個廁所。”

  “當然。”

  艾瑪一直未再多言,直到她們回到大廳時,她才小聲說:“小心了。”

  芮莉打了個寒顫。“我希望這種情況再也不會發生。”她說道,希望艾瑪瞭解她無意與羅傑克有任何不正當的關係,即使她對他感到強烈的肉體吸引力,令她害怕。他的愛撫有如擦靴子一般輕易,他殺人亦複如此。

  她不理會突如其來的寒意,扮出愉快的笑容,和艾瑪回到宴會上。

  那個該死的羅傑克一定不安好心。

  戈威爾並不知道他有何企圖,但是他越想到老畢就越忐忑不安。他躺在旅館的床上,穿著靴子的腳隨便地蹺在白床單上,一邊想一邊抽著煙。老畢是個陰狠的雜 種,但是他並不笨,而事實上當面對羅傑克拔槍是笨蛋才會做的事;然而老畢卻這樣做了,結果給自己贏了一口棺材。羅傑克的解釋頭頭是道,沒有一絲漏洞。

  牧場上的生活太輕鬆了,不過也許是該改變一下的時候了。他可以覺察出麻煩來了,但又不確知是什麼,或許少校已經失去掌控力,或許該讓強手出頭了。

  他冷酷地笑了。對,也許正是如此。少校對羅傑克的槍法太他媽的有好感了,竟然不肯聽勸解決他,看來,結果只好解決少校了。那樣一來,羅傑克就沒飯吃 了,乾淨俐落;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打發他。一旦羅傑克離開了,那金髮姑娘就是他的了;她那趾高氣昂的姊姊也拿他沒轍。

  不,不行。羅傑克跟少校的老婆交情不錯,殺了少校,留下來安慰哀傷的孀婦和她妹妹的人就變成羅傑克了。

  這問題很容易解決。他考慮了一下就立刻決定,他只要殺了少校,連他老婆一起解決。他得想個點子不讓別人想到是他幹的,不過非做不可,牧場大得像個王 國,有得是機會下手。那母狗要求騎馬恰巧助他一臂之力,她一定會經常單獨一個人,而且沒有其他人在耳目所及的範圍內。他擅用長槍,給她腦袋一槍絕無問題, 然後再解決少校。之後一切就都屬於他的了。

  戈威爾躺在黑暗中,對這項計畫滿意得幾乎已嘗到了它的鮮果,迫不及待地想感覺那金髮姑娘在他身下的滋味。這個計畫最高明之處是他不必對付羅傑克——只 需要解雇他就行了。戈威爾在這一點上跟許多人一樣,以自己的標準來評估別人,這也正是他能活到現在的原因。他看別人總是往最壞處著眼,因此他特別警惕。信 任對他而言是陌生的異物。他相信自己跟著弗蘭是安全的,因為他知道的太多,而且讓弗蘭依賴他甚重,這是最聰明的作法。他唯一的弱點是,他看不出別人可能有 更強的企圖心,如果是他丟了工作,他會收拾行李一走了之,所以他預期羅傑克亦複如此。他從未想到傑克會因為弗蘭老婆之死而氣憤得留下來,因為戈威爾自己絕 不會為一個女人——尤其是死了的女人——而冒生命危險。他也不知道羅傑克有另一個更迫切的理由要留在牧場上。

  於是他躺在床上細思計畫,他渴望掌握大權,亢奮得睡不著。他不停地想牧場和韋茜莉,兩者在他腦中糾成一團。他大可以去找個妓女發洩身體內的亢奮,但是一股奇異的衝動令他躺在床上。他不想玩俗賤的妓女;他要玩茜莉,其他任何女人都無法滿足他。

  回程是同樣的累人。他們多數時間坐在令人骨頭碎裂的馬車上,在岩石和坑洞上顛簸,被馬蹄揚起的灰塵嗆得透不過氣。唯一舒服的時刻是到了傍晚,他們停下 來紮營。燠熱的氣溫漸漸清涼,灰塵落定,他們可以伸展四肢。準備簡單的餐食時,傑克則去訓練三匹新馬,芮莉的目光不時飄向那個方向。她告訴自己只是在注意 馬匹,但傑克低沉的聲音像絲絨般飄在沉靜的夜空中,安撫著、贊許著。令她生氣的是,那聲音對她的魔力亦如對馬匹的效果。

  茜莉的深褐色馬最快學會載側鞍,這令她既高興又為自己的新坐騎感到驕傲。她給它取名“吉普賽”,名字比它亮麗得多。傑克估計他們回到牧場時,它已適合 乘騎,但並未對茜莉透露一個字,因為他知道她會立刻要求自己一個人騎去溜達。最好等其他人能跟她一起騎出去玩時再告訴她。

  艾瑪選的那匹灰色閹馬也沒有太多問題,但芮莉的母馬卻是另一回事了。馬主人說謊;它根本沒有被上過鞍,更甚者,它不喜歡它。每次他把馬鞍放到它背上, 它就試圖咬他;它躍起來不讓他系緊帶子(經過他數度頂它膝蓋後,它放棄了這一招),而且它亂踢。他根本不試著去騎它,他估計那一定是場大戰。他計畫等回到 牧場的馬欄,它沒辦法甩下他逃走時再開始嘗試。當它身上沒放馬鞍時,它像個孩子似的親熱而好玩,但是一放上馬鞍它就抓狂。而它同時也令他抓狂了,但是他怏 怏地告訴自己是他自願訓練它的,錯都在他。就算會害死他自己,他也要為芮莉馴服它,而且他認為很可能會害死自己。

  芮莉卻仿佛當他是空氣,對他視若無睹。他任她去,因為一旦回到牧場,他有得是時間,無論她如何否認,她是喜歡他碰她,於是他垂著眼皮看她,忍耐著。

  次日近午,他們回到牧場。麥弗蘭大步走入巨宅叫喚梅蘭,丟下女士們無人照顧自己下馬車。傑克躍下馬,及時扶下艾瑪。茜莉當然已經跳下馬車跑開了。艾瑪 對他嫣然一笑,喃喃一聲謝謝你。傑克回頭接芮莉,他的目光與她的凝結了片刻,她才移開目光,但他已看出她不願意讓他碰她。他冷峻地一笑,沒有伸手牽她,反 而抱住她的腰。將她抱到地上後,他禮貌地說:“夫人。”然後抬抬帽子。

  “謝謝你,羅先生。”她的聲音略顯壓抑。

  “我明早就會訓練你的馬,夫人,你需要在場。”

  她才走了兩步,停下來轉身。“為什麼?”

  “如果都由我訓練它,夫人,它會以為它是我的馬。想來你不願如此,是吧?”

  芮莉瞪著他。理智告訴她,她需要的只是一匹可以騎的好馬,它比較喜歡傑克又有啥關係?然後她怒火中燒,而知道自己的反應正如他所願時,她更火了。這是 她的馬,她不只是要一匹坐騎,她要它給她人類般的友情。如果它喜歡傑克甚於她,她會永遠耿耿於懷;而如果這是小心眼,那也隨它去了。

  她移開目光。“什麼時間?”她保持聲音平靜,就仿佛無所謂似的。

  “十點。這樣你可以有時間睡晚一點,好好休息。”

  他知道她累了,這令她軟化了些,但她不能允許自己心軟。她努力不讓他的善意感動她,但是沒有用,無論是何原因,傑克總是保護她,而她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有關係。她想投入他懷中,把頭靠在他肩上,只要片刻也行。

  她走入屋內時,雙頰酡紅,但幸好這可以解釋成日曬的緣故。艾瑪正在玄關處脫下紗帽和手套。屋後傳來少校的斥喝聲,他似乎發現了某件令他不悅的事。茜莉砰砰奔下樓梯,若非艾瑪擋住她,她就衝出去了。

  “天呐,你急急忙忙要去哪兒?”芮莉說著,脫下她的紗帽。

  “去馬廄。傑克說他要教我替‘吉普賽’刷毛。”

  艾瑪莞爾地歪著嘴笑。“你不覺得該換下這件裙子,穿件合適的衣服?”

  茜莉聳聳肩。“裙子就是裙子嘛。”

  “有新裙子和舊裙子;舊衣服較適合替馬刷毛。”

  茜莉看看她的衣裳,然後說:“好吧!”又衝回樓上。

  芮莉咯咯笑了。“她永遠不會明白這中間的差別。”

  “她太懷念從前了,不是嗎?”艾瑪沉思道。“宴會、跳舞、賣弄風情;你難道看不出男孩子會如何圍著她轉嗎?”

  芮莉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把帽子、手套放在門幾上。“不知她將來會是什麼樣?她太信任人了。我要她找個好男人,一個溫柔而且會珍惜她的男人。”她聲音低啞。“我擔心,因為我在這裏沒有見過一個像這樣的男人。”

  艾瑪說:“我們都沒有遇見。”她愛強生,為他哀慟,但她的未婚夫去世已久,而她依舊年輕。她也想找到愛,然後結婚、成家。她承認自己來此懷著甚高的期 望,因為芮莉的婚姻已因饑貧而譜出終曲,而她曾經有過夢想……浪漫的夢想:遇見英俊的牛仔——活躍、冒險犯難,同時戰勝這片荒野的男人。然而,她們卻孤隔 在牧場上,而這牧場美麗的表面下,似乎充滿了醜陋和仇恨。除了少數幾個,此地的男人都帶著敵意而且色迷迷。

  芮莉的情況也不好,甚至更糟。想到嫁給少校,想到被迫與他同床,艾瑪打了個寒顫。如果她們仍在奧古斯塔,這是無法想像的事,但如今芮莉若接受羅傑克的 安慰,她並不會因此瞧不起她自己。他是個男子漢,不像少校是個討人厭的垃圾。他太像個男子漢,不合艾瑪的胃口,但芮莉比她堅強,或許堅強得可以與羅傑克匹 配。

  麥弗蘭怒沖沖地來到前屋。兩個女人讓開路,他一聲不吭地擦身而過,面色陰沉地上樓。她倆都不敢問他出了什麼事。

  麥弗蘭砰地甩上房門,踢翻一張椅子。他一回家就詢問安琪在哪裡,洛拉表情嘲弄地告訴他,安琪早上跟一名牛仔出去尚未回來。他氣壞了,不僅因為他要她時 她不在,而且因為他知道那牛仔絕不會做他該做的工作。這該死的婊子!等逮到她,他要好好教訓她,不過,目前他完全沒轍,這令他更加生氣。或許,亞娜…… 不,咄,他佔有過她一次,而她一點也不美妙,因為她只是躺在那兒抽泣。他根本不考慮跟他妻子上床,他的腦子根本沒有考慮過這個可能性,他想都沒想過。對薩 家人陰魂不散的恐懼已夠他煩心了;事實上,最近他的噩夢和神經質的情況越來越糟,仿佛那些鬼魂正漸漸圍殺他。他可不需要他僵硬的妻子讓他想到伊蓮。芮莉走 進鄰室的聲音,令他緊張得立刻走出房間。

  他站在走廊上,怒紅著臉,尋找替罪羔羊。那愉快的哼唱聲原先令他更加生氣,然後他注意到聲音來自茜莉的房間,而且房門虛掩。喲,這倒是個比安琪更美的 女人,而且她不像她姊姊那麼正經八百、一派端莊。也許她會喜歡有個男人!弗蘭越想越喜歡,畢竟,茜莉也是韋家人;只不過她跟她姊姊的淑女氣質不同。他知道 芮莉要換衣服,至少會忙上五分鐘。他躡足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從門縫往內窺看。

  茜莉穿著襯裙和褻衣,依舊邊哼著歌邊從衣櫥取出一件舊衣裳套上。這件衣服開前扣較方便,所以她才選它,她低頭扣上。

  麥弗蘭偷窺著,被她肩臂細膩的肌膚震呆了。她也有一雙圓滾滾的豐胸,暗色乳峰在薄棉褻衣下清晰可見。陽光從窗戶射入,照亮了她的金髮,他完全不符性格 地居然遐想她像個天使。老天,她真是個美人!而且調皮,一點也不像芮莉,更不像伊蓮。他這樣偷窺著,身體開始酸脹,他想像著佔有她的情景。他得瞞著芮莉, 但是他有辦法做到。

  他瞥了一眼走廊,又看看茜莉,她快換好衣服了,於是他悄悄溜走。他的心期待地怦怦跳。

  他來到樓下書房中,從抽屜取出一瓶開過的波本。他沒有拿杯子,逕自對著瓶口咕嚕嚕地灌了一大口,酒液沿著喉嚨往下燒,那股舒爽的灼熱正與他下體的感受 相仿。老天,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肥肉!他又灌了一口,慶祝自己的聰明,只有一點——他得確定不讓芮莉知道。她是個高貴的女人,倘若知道他玩她的妹妹,她一 定會收拾行李離開,而他在聖塔菲已經把他高貴的老婆吹捧成仙,這樣一來的羞辱是他無法忍受的。他當然會永遠瞞著她,但是牧場上人多口雜,事情總會洩漏出 去。

  不過他有自信能夠隨心所欲玩茜莉,而她絕對不會透露。她是個頭腦簡單的小白癡,他只要想個法子威脅她……他思索了半天,想找出方法嚇唬她。終於,他齜 牙笑了。就是它,老天!他要告訴茜莉如果她洩漏出去,他會傷害芮莉。他想過要威脅他會殺害芮莉,不過這也許逼她太甚,小女孩也許會恐慌。這個計畫的高明之 處是,這項威脅是謊言,而她太單純,一定會相信他是玩真的。

  他有得是時間實行這項計畫。給她們買馬真是神來之筆,她們既不熟悉周遭環境,絕對不會單獨走遠,但他可以隨時叫羅傑克陪她們,要他帶她們參觀牧場或去 某個較遠、可以給他兩小時的時間的地方。依他的觀察,茜莉的騎術不佳,所以必然會趕不上他們,然後她就落入他的手中了。

  如果這一計不成,他會設法用另外的法子。或許,答應她可以騎“如比”來賄賂她,使她離開屋子……他思索著,熱切地期待著。茜莉不像安琪是婊子;她一定新嫩、可口……他煩躁地蠕動著,又喝了一口酒。羅傑克得動作快一點。把那幾匹馬訓練好。

  他又喝了一口,酒瓶空了。他怒駡了一聲,把空瓶子推開,掀亂桌上的幾張紙,一道銀光攫住了他的目光。

  他僵住了,胸口抽緊。當他終於能有所行動時,他的手在發抖。他一把將紙張統統推到一邊,露出了他瞥見的東西。

  一把刀——刀鋒銳利如刮胡刀片。

  它不是他的,他沒有把刀子留在桌上。

  他左顧右盼。他害怕地移動身子,怕回頭看到什麼。他仔細聆聽任何可能顯示房中有其他人的聲音,然後他神智崩潰了。

  姓薩的!

  那兩個小雜種未死,否則就是他們的陰魂回來找他報仇。這下子他得小心他們了。

  他沒有拿起刀子,他拿不起來。他的大腿緊閉著保護他的下體。

  也許他不會瞭解那把刀的涵意。亞娜盯著關閉的書房門,眼睛灼灼地燃燒著恨意。就算他知道也無所謂;她知道就行了,而且她是認真的。他若再碰她,她會宰了他。自從他強暴她的那天晚上開始,恨意就在她內心茁壯,她未曾一刻忘記——她永遠不會忘記。

  “你姊姊為什麼嫁給麥弗蘭?”

  傑克並非有心要問的,而且他惱火自己的脫口而出,但是這問題一直糾纏他;他需要知道。茜莉隔著“吉普賽”的背看他,一面繼續替它刷肩腹的毛。有一瞬間,她的湛藍色眸子露出一種非常蒼老的眼神。“讓我們不必挨餓。”過了一下,她說道。

  他完全沒有料到答案會是這個。他眯起眼看她。“挨餓?”

  “我們已經沒錢又沒食物了。少校說,如果芮莉肯嫁給他,他就給爸媽一大筆錢,所以她就嫁了。”

  這句簡單的解釋強烈地震撼了傑克——芮莉等於是被賣掉的;她不是為了救自己而嫁給麥弗蘭,是為了救她的家人。

  他未再多間。茜莉默默刷了幾分鐘,才又抬頭看他,問:“我幾時可以開始騎‘吉普賽’?”

  “大約再過一個星期。”

  “為什麼需要這麼久?”

  “我要它確實明白有人側騎它時,它該做何相對動作。”

  “我為什麼必須側騎?為什麼不能像你一樣用馬鞍?”

  “因為淑女不跨騎。”他個人認為側鞍不僅滑稽而且危險,不過如果他這樣告訴她,他又得解釋為什麼她得用側鞍,而他不願跟她討論這種事。

  “為什麼淑女不跨騎?”

  他把帽子壓過眼睛。“因為裙子會被掀起來,露出她們的腿。”

  “那女人為什麼不乾脆跟男人一樣穿長褲?”

  “因為那樣也會顯露出她們的腿。”

  她的頭從“吉普賽”的背上探出。“它也會顯露出男人的腿呀!”她忿忿不平地說道。“女人的腿跟男人的腿又有什麼不同?”

  傑克心想,人真容易被困到死角。他想到許多答案,但決定用最表面化的一個。“它們比較漂亮。”

  她低下頭,顯然在打量自己的腿,雖然目前它們被一件藍裙子遮住了。“可是,如果它比較漂亮,為什麼要藏起來?”她問道,這會兒完全茫然了。“如果男人的腿比較醜,那才應該穿裙子遮住它呀!女人才該穿長褲。”

  他的嘴角又歪了,但是他克制住笑聲。“男人必須做許多粗重的工作,”他說道。“如果被裙子阻礙了就做不成了,是不是?你能想像少校穿著裙子給牛烙印嗎?他會把襯裙燒焦了。”

  茜莉咯咯笑了起來。她又想到了什麼,令她眯起眼看他,那表情使她看起來像個發怒的小貓。“女人燒飯時也穿裙子呀!”

  “男人比女人笨拙。女人應付得了裙子;男人的腳會被那許多布纏住、摔倒。”

  “有時我也會,所以我認為我該穿長褲。”

  他投降了,只好祭出男人唯一的法寶。“你何不問問芮莉?”

  茜莉懊惱地歎了口氣。“不,她絕不會讓我穿的。”

  她又繼續刷“吉普賽”,傑克忍住笑看著她。她真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他明白芮莉何以如此急切地保護她。他甚至可以明白她為什麼讓自己嫁給麥弗蘭;畢 竟,她並不知道他是怎樣一個雜種,而她是盡其所能供養她的家人。私底下,傑克認為她們的父親一定是個軟弱、浪蕩的混球,才會把女兒賣給一個年紀大她一倍的 男人,不過這絲毫不會使她女兒減損淑女的尊貴。

  等傑克娶了芮莉後,茜莉和艾瑪將成為他的責任。他發覺將來大概會跟茜莉有不少這類的談話,不由得啼笑皆非。不過,一旦話題不是他能應付得了時,他隨時 可以叫她去問芮莉;也許他還可以叫她去問傑明,他已經許久未見過他弟弟手足無措了——他期盼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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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20: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芮莉拍拍雌馬的頸子,對它喃喃說話。那匹馬喜歡受人注意,不住地用它的頭磨蹭她,鼓勵她繼續說。

  “你打算給它取什麼名字?”傑克問道,他把勒轡套在馬頭上,將口銜輕輕放在它口中。它並不介意勒轡或口銜,毫不費事地合住金屬塊,一直等到他把馬鞍放在它背上,它才煩躁起來。他猜忖等他騎到它背上時,它究竟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她曾經思考過,但一直想不出一個適合這匹馬的名字。

  “取一個代表壞脾氣、惡狠狠,而且心口不一的名字。”傑克咕噥著。

  芮莉情不自禁地綻開笑靨。“它一點也不是那樣!”

  “等它咬你的腿時,再說吧!”他俯看她燦爛的表情,身體一緊,無論如何,這匹馬是天賜良機,迫使芮莉跟他經常相處。他打算善用它的每一分鐘,讓她知道他的存在,不管她是否是淑女,衣服底下的她總是個女人,而且他碰她時她喜歡。

  “你最好讓開,否則現在就會挨一口。”他警告道。他等芮莉讓開後,才把馬鞍放在馬背上。它猛然扭頭,但是他動作太快,它只咬到了空氣。

  芮莉大笑,那笑聲緊抓著傑克的胸口。

  “你也許覺得好笑,不過除非我破除了它所有的壞習慣,否則你不能騎它。”他說道。他試圖系牢繩絆時,馬閃到一邊。他用髒話罵它,也不費唇舌向芮莉道歉,等她的寶貝馬適合騎乘時,她大概會聽到更多、更可怕的髒話。

  “你為什麼不給它裝側鞍?”她問道。

  “因為我得騎它,用那玩意兒我絕對辦不到。”

  芮莉又笑了,望著那匹馬躲閃他,真是滑稽,如果馬也有表情,那麼這匹雌馬必然很得意剛才它做的事。傑克試了又試,直到把繩絆系牢得如他的意為止。他用 芮莉從未聽過的字眼罵它,但他從不對它動粗。系牢繩絆後,他拍拍它的頸子,而它居然扭頭磨蹭他的胸口。

  “你這心口不一的小野馬。”傑克喃喃地道,然後拾起馬韁對芮莉說:“爬到欄杆上。我要試騎它,而且我不認為它會高興。”

  芮莉聽話照做,適巧在附近的牛仔們都圍過來,靠在欄杆上,對傑克吆喝著鼓勵、取笑或忠告。

  “你維持不了十秒鐘的,小羅。”

  “抓牢馬鞍——”

  “好好騎它——”

  “讓這些笨蛋瞧瞧怎麼騎——對不起,夫人。”

  “希望你喜歡泥巴,小羅,因為你就要吃上一大口啦。”

  “我一點也不懷疑,”傑克答道,看著舊傷咧嘴笑。“反正不會是第一次了。”他戴穩了帽子,左靴套入馬蹬,然後順暢地撐上馬鞍。

  那匹馬兀立片刻,仿佛它不相信背上果真有個人,然後它爆發出動作,先抬起前腿,接著扭甩著,把頭壓得低低的。它忽停、忽躍、忽打轉,而且試圖貼著欄杆把他甩下來。男人們吆喝著,灰塵吞噬了他們。

  馬又扭甩擺腰,而且抬起後腿猛往前傾。傑克從它的頭上摔下來,砰的一聲掉在地上。周圍的人大笑,高喊各種建議。他聽到芮莉的笑聲,即使口吐泥巴,那笑 聲仍帶給他全身一股快感。傑克坐起身子。他的重量一從馬背上消失,它立刻安靜下來,而且走過去蹭他。

  “你這卑鄙的傢伙,”他柔聲說著,站起來。“你得學學規矩,好讓小姐可以騎你。這次你甩不掉我的;我要騎得你累得跳不動,然後我會教教你一些禮節。”

  他又拾起馬韁,馬還來不及明白他在做什麼,他已回到馬背上。

  第一次的努力甩掉他,已經使它有點累了,但是它還不準備認輸。它雙眼冒火,仰天蹺起腿,同時身子打轉。它試過各種方法,但是它背上的男人並未飛出去。它奔向欄杆,直到最後一刻才煞車,一名牛仔一把將芮莉拉下欄杆,避免她受傷。

  “對不起,夫人。”他說道,眼睛一刻不離那匹馬和馬背上的人。

  “沒關係。謝謝你。”

  “是,夫人。”

  雌馬又試了許多次想甩掉他,然後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繞著畜欄轉圈子,它的速度並未慢下來。“我要帶它躍過欄杆了!”傑克喊道,掉轉馬頭直衝欄杆。它抬起 後腿一躍而過,傑克的帽子飛了,但是他牢坐在鞍上。他彎腰貼在馬頸上,等它的脾氣發完了,就可以開始訓練它,讓它奔馳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

  “看來我們得把欄杆築高些。”一名男子說道。

  芮莉望著人和馬消失在遠處。“他們幾時會回來?”她脫口問道。

  “等馬跑累了,我想。”

  她看看說話的人,他就是方才及時將她拉下欄杆的男子。她感到難為情不知道他的名字,覺得應該再謝他一次。她伸出手。“我要謝謝你,你是——”

  “老金,”他說道。他看看她的手,然後在褲子上揩揩他的手,才握住她的。“金吉克,夫人。”

  “金先生,謝謝你反應那麼快。我沒想到它會衝過來,若非是你,我是閃不開的。”

  他把帽子拉低遮住眼睛。“是我的榮幸,夫人。”

  金吉克跟牧場上的許多男人一樣,腰上掛著槍套。他的臉孔皺紋遍佈,有如陳舊的一張皮;他兩鬢灰白,但體格跟年輕人一樣結實修長。他從帽檐下打量她,眼睛不帶一絲情緒。

  她應該如何對待這樣的男人?她完全不知道他的生活方式,他是什麼類型的男人;然而他仍站在那兒,長久以來的教養逼使她不得不寒暄。

  “我承認,我十分嫉妒羅先生,”她含笑道。“我原本希望自己是第一個騎那匹馬的人。”

  “還是讓別人磨磨它的野性比較好,”金吉克說道。“如果被它甩下,你會受傷的。”

  “老天,我被甩下來過!”她笑著,想起了從前受過的瘀傷和酸疼。“我想,每個騎馬的人都被甩下馬鞍過。”

  “是的,夫人,我想是的。”

  金吉克有工作要做,但是他站在麥夫人身旁,讓她引他聊天。他鮮有機會跟像她這樣的女人說話。她令他著迷,她就像主日學校的老師一般整潔。而且她身上散 發出一股清香;她的皮膚光滑白皙,而且他扶她下欄杆時感覺出她的柔軟。她與他迥然不同,令他感覺自己像只笨拙、粗糙的大熊。戈威爾說她是個趾高氣昂的母 狗,但是金吉克認為她文靜莊重。他決定對於麥夫人,他不必聽戈威爾的意見。

  雌馬馳騁如風。放蹄奔馳,肌肉流暢伸縮。傑克適應了它的節奏,他雙腿緊緊夾著它,他的手試著哄它作反應,但是它不理會他,最後他決定讓它奔馳到體力不濟。

  它的精力驚人。他是個高大的男人,但是它仿佛毫不感覺他的重量,到了多數馬匹早已疲累的程度時,它仍毫不費力地馳騁。他覺察出它已不再為了發脾氣而奔 跑,而是純粹樂在其中,他心中充滿了佩服。老天,真是一匹好馬!它是“如比”的絕配,與它同樣的出色,將來它生下的小馬將令所有其他的馬匹望塵莫及。

  另一方面,縱使他極不願承認,但少校也許說對了。它也許太強悍,不是芮莉駕馭得了的。雖然純以力氣而言,“如比”勝它一籌,但它跟任何一匹種馬一般強健有力。

  它逐漸慢了下來,先是慢跑,最後用走的。他拍拍它的頸子贊許它時,他的聲音坦然表露出他的欽佩。它沒有喘氣;它累了,但是步態依舊穩健,而且它甩著頭表示精神奕奕。

  “好女孩。老天,你真能跑!你準備回去了嗎?”它停了下來,他讓它休息片刻,但是他並未下馬。它是匹表裏不一的聰明馬,很可能扔下他跑掉。等它的呼吸平穩下來後,他用腿夾一下它,拾起韁繩,它哼了一聲,甩甩頭,不理會他。

  傑克輕罵了一聲,用腳跟催策它。它試圖咬他。看來他這一天還漫長得很。

  兩小時後,他們才回到牧場。這時它對他的一些指揮已經有了反應,但是對其他的卻毫不理會。他控制著性子,手輕勒韁繩,縱使它給了他不少麻煩,但它是匹了不起的馬兒。抵達畜欄時,它還有足夠的精力抬起前腿騰躍,表示他在它背上是因為它允許他。

  芮莉已經看不見人影,但她顯然吩咐過他一回來就通知她,因為他仍在給馬卸鞍時,她走了過來。她已換下騎裝,換上一件深藍色裙子和一件蕾絲邊高領寬襯衫。她看起來有如冬雪般冰涼;而他則又熱又髒,而且因為在太陽下曬太久而頭疼。

  “它的表現如何?”她摸著它的鼻子問道。

  “平手,”他咕噥道。“我贏了一部分,它贏了另一部分。”

  他跟馬一樣渾身汗水,而且他的臉上沾著泥土。他正是她一向退避三舍的粗獷型男人,但是她並未如應該做的回到屋內。她反而注視著他照顧那匹馬,而且他那雙卷起袖子露出來的古銅色手臂令她著迷。

  “我已經替它想到一個名字。”她說道,因為她想不出其他的話可說。

  “我也想過幾個。”傑克咕噥道。

  “蘇菲。”

  他又咕噥了一聲,不置可否。“那就叫‘蘇菲’吧!”

  “我不願給它取個通俗的名字,像‘公主’或‘女公爵’或什麼神話中的名字。就叫它‘蘇菲’。”她停了下來,有點緊張,因為她希望他會喜歡她的選擇。

  “可以。”他把馬牽入一間馬房,給它喝了一桶水,然後喂它。他拍拍它發亮的屁股,它側身挪動一下,剛好足夠擠到他。

  芮莉大笑,他抬起目光,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它甩下我的時候,我聽到你笑了。”

  她毫無愧色。她的眸子對他閃閃發光。“好滑稽,它看起來好自豪。”

  他關上馬房的木柵門,手臂擱在木柵上。他站得好近,她可以聞到他的汗味,感覺到他的體熱。她還來不及拉開安全距離,他已伸出手背拂弄她的頰骨。“我不 介意,”他輕聲說道。“我喜歡聽你笑。”他發覺她笑得不夠多。他想擁抱她、保護她,給她一個可以常常笑的世界。

  他的撫摸令她困惑。她移開目光,亟思轉變話題。“蘇菲”是最可行的藉口,於是她說:“它能跑嗎?”

  “它能跑嗎?”他輕聲反問,聲音透著驚異。“它又快又強健,或許讓你騎它並不是好主意。”

  芮莉僵住了。“我是個非常好的騎士,而且它是我的馬。”

  “它任性又固執,而且太強壯,如果它決定甩掉你,你沒辦法抓住它的。”

  “我再說一次,它是我的馬,我要騎它。”

  “我想了一下,你們倆倒有不少相似之處,”他說道,緊盯著她。“它驕傲、表裏不一,而且男人騎它就大發雷霆,但是一旦它習慣了它,安定下來後,它會喜歡它的。”

  芮莉臉色一白,被那對冷凝的褐綠色眸盯得退後一步。他的涵義和眼神絕對錯不了。“不,”她低語。“別這樣說。”她拎起裙擺欲離去,但是他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過去。

  “逃避絲毫不會減少它的真確。”

  “羅先生,請放開我。”

  “傑克,”他說道。“別叫我羅先生,好像我沒吻過你、你沒回吻過我似的。而且,也許我不想放開你,也許我還要另一個吻。”

  “噓!”她惶急地四顧,生怕有人聽到他們談話。老天!他為何這樣做?任何人都可能進來。他已殺了老畢滅口,如今他卻故意破壞那個秘密。

  “這裏沒有人,”他的笑容微冷。他放開了她。“別這麼害怕。你不必大喊‘強暴’來保護你的名節;我不會把你扔進一個馬房,掀起你的裙子。雖然這主意十分討人喜歡,麥夫人。”

  “傑克,求你!”他或許認為她驕傲,但是必要時她會央求他。“我不是那種女人。我很抱歉如果我給你那種印象——”

  “我的印象是,你是個不知道你的身體能給你多少快樂的女人——”

  “快樂!”她壓抑著,厭惡地說道。

  他極高興確認了她並不喜歡她與麥弗蘭的婚姻義務。她跟那雜種睡覺仍令他咬牙切齒,但他卻更受不了她會喜歡它。

  “是的,快樂 ”他的聲音粗嘎而低沉。“別錯以為我跟你的滋味會跟麥弗蘭一樣。”

  想起她曾經做過關於他的那些羞人的夢和遐想,她羞紅了臉,而且感覺怏怏然,仿佛他能看穿她的心事。

  她開始退後。“這是不對的,”她小聲說道。“我們不能——”

  “對,逃避。就像我說的,這樣不會改變任何事。明早見,十點。”

  她急急回到屋內,臉頰火燙。她要告訴少校她要別人訓練她的馬,但是她能用什麼藉口撤換傑克?她不能做任何會導致他被解雇的事;他是她唯一能給茜莉的保護。

  她束手無策。她被困在環境的蛛網中,而她無法在不危及茜莉的狀況下掙脫。

  於是次晨十點,她又來到畜欄,臉色謹慎而保持沉著平靜。傑克已騎上“蘇菲”,正耐心地繞著畜欄溜它,教它一個有禮貌的好馬應該知道的命令。除了她剛到的時候對她銳利地看了一眼,他不理會她,專心訓練馬。

  陽光炙熱,汗珠癢癢地沿著她的背脊滑落。她搓搓頸背,雖然戴著向梅蘭借來的寬邊帽,頸背卻已開始刺痛。他既要自己一個人訓練馬,何必要她來?

  “今早訓練它有困難嗎?”她終於問道。

  “些許,它想躍過欄杆像昨天那樣奔馳。不過給它上鞍時,它並沒有咬我,所以我們有進展。”

  “還要多久我才能騎它?”

  “看情形。”

  “什麼情形?”

  “看它的反應、它學習的速度。”

  “羅先生,外面很熱。我還有比站在太陽下讓灰塵落在我身上更重要的事。”

  他勒住“蘇菲”,瞪著她。“好吧。我們給它換側鞍,你可以開始給它點訓練,不過如果它甩掉你,我可不要聽到任何哀叫。”

  想到可以騎她漂亮的馬,芮莉的心猛跳。她對他嫣然一笑。“我被甩掉時不會哀叫。”

  “那我們瞧瞧你有多行。”

  他帶著“蘇菲”到馬廄卸鞍,把馬鞍放上他自己的馬背上。他朝馬鞍室一點頭。“你的馬鞍在裏面。開始訓練吧。”

  他若以為她不知道如何上馬鞍,他很快就會對她刮目相看了。芮莉找出弗蘭在聖塔菲買的新側鞍和一塊鞍毯。帶著它們到正在煩躁地動來動去的“蘇菲”跟前。

  “小心它的牙齒。”傑克警告道。

  芮莉拍拍“蘇菲”,跟它說說話,然後才把鞍毯鋪在它背上。它允許側鞍放在它背上,然後終於扭過頭去,仿佛感覺十分無聊。芮莉系牢了側鞍。

  傑克已經給他的馬上好鞍,此刻走過來把芮莉送上側鞍。她等他合掌讓她踩上去,但是他卻握住她的腰,毫不費力地把她舉起來。芮莉吃了一驚,抓住他的肩維 持平衡,手指插入他厚實的肌肉。他把她放在鞍上,扶著她,眯眼注視“蘇菲”是否有任何反抗的跡象。

  芮莉深吸一口氣鎮定自己,然後右膝勾住鞍頭,左靴套入馬蹬。“蘇菲”回頭看一眼,對這樣甚輕的重量和奇怪的坐姿感到好奇,但是它似乎接受了它們。

  傑克躍上他自己的馬。“它的嘴很嫩。所以纏繩拉輕一點。你只要輕輕地用腳跟頂它一下。別踢它,那會讓它冒火。”

  芮莉聽話照做,發現她只需要用韁繩略微引導“蘇菲”。他們騎出馬廄,進入陽光下。當弗蘭向他們招呼時,他們停了下來。

  “這匹馬真漂亮,”他一邊誇獎一邊走近。“沒錯,等我們替它交配時,它會給我們幾匹優秀的小馬。”

  芮莉僵愕了,這是她第一次聽到要交配“蘇菲”。沒錯,將來她會要它生小馬,但“蘇菲”還小,有的是時間。她想要先享受一下她的新坐騎。“我還不想讓‘蘇菲。交配。”她堅決地說道。

  弗蘭看都不看她。他逕自檢視“蘇菲”,對它齜牙笑。他拍它的頸子過重了些,雌馬破例地跳開了。傑克立刻伸手協助芮莉控制它,芮莉喃喃地安撫它。

  弗蘭雙手放在腰上。“你說的對,小羅,它生的小馬會讓這一帶所有其他的馬相形失色。”他說道,仿佛芮莉根本沒有說過話。她抿了嘴,但是做妻子的不會公然與丈夫爭執,待會兒再說。

  “它強壯而且快捷。”傑克不置可否地說道。

  麥弗蘭仍站在那兒,眼睛眯著,略微閃爍。“呃——你們打算騎到哪兒?”

  “我想朝河邊去,然後往北繞一段。”

  麥弗蘭點點頭。“你想你們會去多久?”

  傑克面無表情,他跟弗蘭說話時一向如此,只有這樣他才能掩飾住他的恨意。“也許兩個小時。”

  “慢慢騎,慢慢騎,牧場有得是地方可瞧的。”他終於退後,但又先拍了一下“蘇菲”的頸子,馬兒鳴叫了一聲抗議,略微倒退。傑克再度伸手協助芮莉,這次 他抓住她以防她摔下馬鞍,但是芮莉穩坐在鞍上,自己把“蘇菲”安撫得妥妥貼貼。等馬兒安靜下來時,麥弗蘭已大步走回屋子,看也不看他們一眼。

  這雜種!傑克表情冷峻地望著他離去。

  他們慢慢騎過院子,然後輕踢它們慢慢跑著。傑克注視著芮莉和“蘇菲”,但芮莉果真是個出色的女騎士,而“蘇菲”似乎有意守規矩。他安下心,讓自己開始 享受騎騁的樂趣。這是一個美麗的夏日,而他打算據為己有的女人就在身邊,這種情況可以令男人飄飄欲仙。

  河水距巨宅約有一哩遠,它像一條寬薄的緞帶,閃閃生輝。“為什麼屋子不蓋在河邊?”她問道。她認為靠近水源是件合理的事,屋子後面有一條小溪,但是一旦乾季來臨它就消失了。

  “瞧它有多淺了嗎?每年春天它都會從源頭氾濫。”他指向北方——他的左邊。“看見岸上的那一叢棉樹了嗎?那裏的河水水深大約及腰,總之每到夏天我們都在那兒洗澡。”

  男人在河裏洗澡?她為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慚,因為她一直以為他們有浴盆。她若曾經思考過,就會明白要給牧場上這麼多的男人汲水、燒水,是件沒完沒了的工作。

  “這裏有多少男人?”

  “百餘人。”

  “那麼多?真想不到。”

  “大約只有一半的人住在莊院,其他的都住在牧場上或邊界的工棚。牧場面積有五十幾萬畝。”

  它的幅員之廣令她驚愕,之前沒有人想到要告訴她,而她也羞於詢問,怕別人以為她貪婪,但是她信任傑克,而他的話令她想像力奔馳。想到被如此廣闊的空間 包圍,她害怕了,但同時也感到一股興奮。她回顧來時路,但莊院已被一叢叢樹林和土地遮住,除了傑克,只有她一個人,她不記得自己曾如此孤獨過。這裏有陽 光、有泥土、有河、有風,還有她胯下的美麗坐騎,那感覺美妙極了。她等不及自己能單獨馳騁,脫口說出了這番想法。

  他哼了一聲。“女人,用用你的理智!你不能一個人在這個地方騎馬,絕對不能!”

  她正要反駁他她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但理智果然現身,讓她明白了他對這塊既荒野又美麗的土地瞭解比她多。於是她冷靜地說:“為什麼?”

  “莊院已經有百年歷史,但並不表示這片土地是文明的。如果你在這裏被摔下,而馬又跑掉了,那可不是走半哩路就找得到鄰居的,這裏根本沒有鄰居,只有大 熊、山獅和蛇。此外,印地安人偶爾還會偷取牛只,雖然他們多半已在保留區,但他們行蹤不定;而且我們的人手中有些品行不良,被人發現你孤零零一個人在這兒 並不是好玩的事。”

  “你幾時會把艾瑪和茜莉的馬訓練好?那我就可以跟她們一起騎馬出來了。”

  “茜莉的馬已經準備好了,但我還沒有告訴她,因為她會堅持一個人出來逛。”他們交換了會心的一眼,傑克苦笑道:“她一直在糾纏我,要我讓她像男人一樣跨騎。”

  芮莉花容失色。“你怎麼告訴她的?”

  “我說,她的裙子會礙事,而且反正她必須得到你的許可。”他的眼神笑意盈盈。

  “真謝謝你。”她懊惱地說道,但忍不住笑了。“艾瑪的馬呢?”

  “艾瑪小姐的閹馬也沒有問題;我擔心的是你胯下的這位小姐。”

  “它表現得很好呀!”

  “是沒錯,所以令我緊張。”

  芮莉仰頭大笑,露出了她白皙的頸項,甩脫了帽子,它落下懸在她背上。她咯咯笑著伸手到背後取它。

  傑克情不自禁地望著她;她是那麼開朗快樂,她應該這樣。他感覺到胸口再度抽緊,然後它漸漸變成一種悸動。

  他勒住馬,迅速躍下。她停止了笑聲,驚訝地望著他繞過來,將她抱起。她抓住他的肩想撐開他,但是他讓她貼著他的身體滑到地上。她的裙子勾住了他的槍帶 扣,露出雪白的襯裙。她臉頰灼燙,試圖扯開,但是他的手仍拉著她的腰,而且將她拉過去。他俯下頭。

  他對她並不粗暴。他的嘴溫暖,探入的舌尖溫緩而甘甜。芮莉顫抖了,但是她體驗過他的吻,再體驗一次的誘惑太強了。她勾住了他的頸子,移動自己羞怯的舌 尖來歡迎他。他顫抖了一下,手臂摟緊了她。一股奇妙的感覺湧入她的心中,她居然能使這個危險的男人同樣感受到他所勾起她的那種灼熱、無法控制的快感!

  他用手撫摸她的背,她像只貓似的彎身鑽入他懷中。傑克立刻趁著她本能的獻身時,握住她的酥胸。芮莉猛然睜開眼睛,從沒有人碰過她這裏,她試圖掙脫他,但是他輕易地控制動作,繼續他溫柔的撫摸。

  “住手!”她輕喊。他的手隔著數層衣衫灼燒了她的酥胸,令她的乳尖羞人地堅挺起來。她知道不該讓他這樣做,知道自己絕不該喜歡它,但是她真的喜歡。熱燙的快感擴大,她的喉中發出了一聲呻吟。

  他脫下帽子,扔在地上。陽光在他的褐綠色眸中閃爍。“你為什麼要我住手?”他問道,聲音低沉而粗嘎。他呼吸急促,身體繃緊。

  “這是不對的。”這個理由連她自己聽來都軟弱無力,但這是她從小被灌輸的觀念。她從未想到面對自己身體的衝動,它會是如此軟弱無力。

  傑克表情未變地凝視她。“再沒有比它更對的事了,甜心。”這句話的真確令他自己都震愕。他曾經擁抱過許多女人,但沒有一個感覺起來像她在他懷中這般完美——她們沒有一個令他感覺像回家一般。他居然能同時感到如此舒服又亢奮,真令人驚異。

  “我們必須停止。”她知道她該抽回勾住他頸子的手,並且推開他,但是這樣站在陽光下,在他的懷中、感受到他的體熱、呼吸著他的體味,這一切是那麼原始地令人滿足,她無法要求自己抽身。

  “再等一下。”他的聲音再度粗嘎,他俯下頭,她的心狂跳。她的力氣已被湧向她的那股熱流沖走,她無力地仰起頭。他輕輕吻咬她的喉窩,然後回到她嘴上。 他摸她的另一個酥胸,同樣的刺癢感覺湧向她。一股沉甸甸的酸脹感開始湧現,她不自覺地蠕動;他發出一聲粗嘎的呻吟,擁住她的臀部壓向他,用他的堅硬揉搓她 的柔軟。

  跟弗蘭這樣做時令人生厭,但是跟傑克一起,她只想偎著他,盲目地尋求更多的灼熱快感。她雙手滑入他被陽光曬暖的頭髮中,按住他的頭好讓自己得到他更多的吻。他的味道令人暈眩,摻著咖啡和煙草味,他的呼吸填滿了她,那種親密不亞於他撩撥的舌尖。

  “蘇菲”煩躁不安地移動四蹄撞他們。傑克抬起頭。“你這討厭鬼!”他沙啞地說道。

  芮莉呼吸急促。她退後身子,雙手按著臉頰,再過一分鐘,她就會為他躺在泥土地上。這項確知與她對自己長久以來的看法是如此悖逆,令她氣極敗壞;如今她 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軟弱了,不容否認地,她要羅傑克。當她看見他與推銷員的女兒做愛時,她嫉妒得發狂;只要一想到他,她的心跳就加速,知覺敏銳地幾乎作痛。

  老天!她愛他。

  她一直認為愛需要長時間的認識、確知對方的個性,而且有基本的友誼。但如今她知道它可能是由肉欲促成,喜歡對方並非必要,而且長久把持的原則會在它面前瓦解。

  他的頭髮紊亂、雙唇腫脹、表情凝重,他仍在克制自己的亢奮。他彎腰拾起帽子,戴上它他說:“我不會抱歉。”

  “不會。”她喃喃地同意。

  “這不會是最後一次。”他伸手畫弄她的臉頰。“你會成為我的女人,不過不會在泥土地上,讓陽光炙曬這白嫩的肌膚。我們會在床上,芮莉,鎖上門,不必擔心任何人打擾。”

  多年來母親的教誨在向她喝斥,要她否認他傲慢地認定她已是他的掌中物,但是她辦不到。她不能騙自己,無法再躲在已經被這片荒野大地吞噬的教條背後。她要他,她不會故作不要——即使它不會也不能發生。

  她暗自呻吟,勉強說:“我不能,我是結了婚的女人。”

  “結了婚!”他迸聲道。“你嫁的是一個又嫖又殺人的雜種。你以為他怎麼弄到這塊牧場的?你以為他花錢買的?他殺害了牧場的原主人薩東尼;他強暴了薩伊蓮,然後一槍打死她。這就是你想對他忠貞的男人,就是你嫁給他的第二天他就嫖妓的男人!”

  他的話像拳頭擊中了她。她腹中翻騰,踉蹌地跪下身子彎腰嘔吐。

  傑克臉色冷峻地取出水壺,扯下領巾,把水倒在領巾上,蓋上水壺後,他跪在芮莉旁邊替她揩臉。她接過領巾,按著臉頰,努力抑制依舊翻騰的噁心感。這種男人居然碰她!哦,老天!“你怎麼知道那家人——薩氏?”她終於哽咽地問道。

  “聽來的。”他把水壺遞給她。“喝口水。”

  她漱了漱口,吐在地上,然後才喝水。當著男人的面嘔吐,她本應感覺難堪,但與傑克告訴她的事相較,這實在是芝麻小事。她抬頭盯著他。“我不能留在這兒,”她斷然道。“我去叫艾瑪和茜莉一起走。我不能跟他住在一個屋簷下。”

  傑克暗罵一聲。“不行。”他說道。

  她抓著他的手臂。“我住不下去。”

  “你必須留下。我在這兒,芮莉,我會照顧你。”

  “你能怎麼樣?你又不跟他一起住在那個屋子裏,你不必跟他一道吃飯,看著他的臉、聽他說——”

  “不會太久的。”他說道,他並不想告訴她這麼多,但她的反應出乎他預料地激烈。

  她迷惘的眸子凝視他。“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聽到一些傳言,但是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信任我,芮莉,留下,我會照顧你。”

  他的褐綠色眸灼灼地凝視她。一時間,她對他的畏懼一如對弗蘭的厭惡般強烈;他的眼神有一種冷酷,仿佛他會阻止任何事物妨礙他的事。然而縱使危險,他是她所愛的男人,她若離開,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想到此,她的心絞痛。

  “好吧,”她輕語。“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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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20:3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這天晚餐桌上,她無法看著麥弗蘭。她食不知味,忍不住一再想到傑克所說的——她的丈夫強暴而且殺害了那個可憐的女人。她全身冰冷,腦海中宛如曾經親眼目睹一般清晰映現一幕幕可怕的景象。

  她啜了一口開水。“這是一幢老房子,原來的主人是誰?”話一出口,她就吃了一驚。她幹麼問呢?震驚令她變得愚蠢。

  麥弗蘭一怔,臉色變得奇異的灰白。“你為什麼問這個?是誰談起它?”

  她如今只能假裝是好奇,她覺察到艾瑪的興趣盎然,但並未看她表姊。“沒有人。我只是想到這幢屋子,它有多老了?”

  他左顧右盼,仿佛在確定沒有人躲在暗處。“我不知道。你確定沒有人談論它?”

  “是啊!它是西班牙教區式建築,是不是?很可愛呢,一定有兩百年了。你不知道?”

  麥弗蘭又迅速環視一遍。沒有人談論它。咄,如今羅傑克把老畢送上了西天,這世上知道此事的只剩下戈威爾、金吉克和華溫狄。她只是因為這房子很古老才好奇地詢問;像她這樣的南方貴族都對骨董感興趣。

  “大概吧,我想。”他囁嚅道,用餐巾揩了一下額頭。

  “原先的屋主姓什麼?”

  “我不記得了。”他說的太快了。

  亞娜已和洛拉進來清理餐桌,聽到了芮莉的問話,她充滿恨意地看一眼弗蘭,說道:“姓薩,夫人,那家人姓薩。”

  他猛然站起來,怒容滿面。“不准跟我提那個名字,你這該死的母狗!”他吼道,一把將盤子揮到地上。“出去!我會宰了你!媽的,竟敢管不干你的事,我非好好教訓你——”

  亞娜躲開了他的一擊,但是他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摑了她一巴掌。洛拉往後縮,拳頭塞著嘴阻止自己出聲哀鳴;亞娜尖叫,若非他抓著她,她早就倒在地上了。茜莉也叫著,她臉色蒼白,艾瑪則站起身。

  冰冷的憤怒在芮莉心中迸發,她手裏若有利器,此刻她會欣然給她丈夫一擊。他抬起手又要打亞娜時,她衝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憤怒使她有足夠的力氣制止他。“麥先生!”她的聲音冰冷而憤慨。她瞪著他,她的藍色眸子仿佛失去了顏色,就像兩窪冰冷的水。

  霎時,她以為他會打她,他好生氣要懲罰亞娜的企圖被阻止。他怒吼一聲轉向她,但是她昂然不卻,臉色蒼白、下巴堅毅。

  他呆住了,瞪著她,臉上漸漸失去了血色。他慢慢放下手臂。

  “你竟敢打她!”她咬牙迸聲道。“你的言行舉止完全不像個紳士,你羞辱了我。”她本能地擊向他最大的弱點——他的假裝尊貴,這雖然微不足道,但卻是她唯一能反抗他的武器。

  他的臉再度脹紅。他迅速看了一眼艾瑪和茜莉,她倆正驚恐地瞪著他。該死!從那女孩現在看他的眼神。她不可能讓他碰她,更何況玩她了。而芮莉瞪著他的眼神,就仿佛他才從石頭下鑽出來,厭惡至極。

  都是那個墨西哥女人的錯,在他面前提起姓薩的,令他失去控制。他若能找到那薩家小鬼臨死時鑽進去的地洞。他早就鞭屍了。不過,也許他並沒有死……他又想起書房的那把刀,它令他想到小男孩充滿仇恨的眼睛和他手上閃亮的刀刃。

  他覺得皮膚仿佛要炸開了。他望著無聲地指責他的女士們,她們的目光就像更多的利刃,在黑暗中閃動。他霍然轉身,幾乎用跑的快步離開房間。

  亞娜的啜泣聲在麥弗蘭離開後留下的岑寂中迴響著。芮莉擁著她。“對不起,”她輕聲說道。“對不起。”

  亞娜顫聲抽泣。

  “你受傷了嗎?”芮莉問道。

  這句話奇異地感動了亞娜。她吞下啜泣,抬起她佈滿血絲的眸子,望著芮莉關切的眼睛。顫聲說:“他會傷害你。”

  “不,他不會的。”芮莉挺直了身子,藍眸子充滿堅決。情況已變——這惡魔若是再想嘗試上她的床,她絕不會容忍,她會尖叫讓全屋子震動;他若敢碰她,她會嘔吐,她會帶著她的家人離開。

  但傑克說過要她留下,他說他會照顧她,他也說不會太久了。

  他是什麼意思?他正在計畫自己帶她們離開此地嗎?

  這個念頭令她害怕,但是她知道自己會冒這個險。無論情況如何。就算她丈夫是兇手,跟另一個男人逃走會永遠給她留下污點。她會被上流社會驅逐,想到此。 她身體冰冷,但是待在這兒又有何意義?傑克令她害怕、令她生氣,但是他也讓她感覺到自己是活生生的人。跟他私奔會使她的靈魂陷於不道德的危險中,但是沒有 了他,她的生命註定判了死刑。他對她已經比她自己的性命還重要,而這一點是最令她害怕的。

  她安撫了洛拉;亞娜則自己擦乾了淚水,避開她的安慰。“少校不會做任何事的。”芮莉向她們保證。她但願自己沒有說謊,這又是另一項責任;她必須確保她 們不因她的舉動而受累。她想到傑克對於突然有六名女眷要保護會有何感受,不由得歪嘴笑了,無論他的計畫是什麼,她相信他並沒有這種準備。

  “去做你們的事吧,”她拍拍亞娜的肩,安撫道。“我保證他不會做任何事,如果他做了就叫我。”

  洛拉擁住亞娜,麥弗蘭的手印在亞娜臉上已變成瘀紫。洛拉牽著她走進廚房。

  茜莉神情抑鬱,她原本是最開朗的。“我要睡覺了。”她囁嚅道,快步離開餐廳。

  艾瑪愕然轉身,正要跟著她去照顧她,然後她停了下來,又轉向芮莉。“到我的房間來,”她說道。“我們可以在那兒談。”

  樓上,她倆坐在床上,像童年一般談起來。“為什麼會發生剛才的事?”艾瑪直截了當地問道。

  芮莉想起傑克說的事,握緊了拳頭,如今她毫不懷疑他的話句句真實。“傑克告訴我,少校是從薩家人手中奪取這座牧場,他殺死了他們。他還說少校強暴了女主人——我不記得她的名字了——然後還殺死她。”

  艾瑪臉色刷白。“如果這話是真的——”她倒抽一口氣。“我的天!你竟然問他薩家的事——”

  “我要看看他的反應。”她的眼睛灼熱。“我的丈夫是個殺人犯、強暴犯、強盜。那都是真的,傑克說的句句真實。”

  “我們要怎麼辦?”艾瑪起身在房中來回踱步。“我們不能待在這兒,但是又怎麼走得了?我不相信麥少校會借我們錢和馬車。我們得想個理由再去聖塔菲,設法從那兒逃走。”

  “我不能走,還不能。”

  艾瑪瞠目結舌。“為什麼?你自己說的,他是個殺人犯、強暴犯!你怎能留下?”

  “傑克——傑克要我留下。”

  “啊。”一個字,艾瑪表示了她理解這一切。她頓了頓,考慮整個情況。她終於輕聲說:“芮莉,你知道我會給你一切支持。你一直是個堅強的人,讓我們不致 挨餓受凍,若非你有勇氣犧牲你的幸福嫁給少校,我們也許早已餓死了。但是,我們怎能留下?傑克為什麼不乾脆跟我們走?”

  “我不知道,”芮莉痛苦地凝視她表姊。“也許他正計畫帶我們走;他只要求我留下,還說不會太久了。”

  “你信任他嗎?”

  “我有選擇嗎?他是我們唯一的保護者。”如果她認為他是為了她,或為了一種是非感而這樣做,她會信任他;但是她仍舊不安地覺得他是為了私人理由才這樣做,而那些理由與正義或她完全無關。

  麥弗蘭猛冒汗,他的眼球在緊閉的眼皮下左右轉動。夢中,他正從伊蓮體內抽出,一個可怕的身影從屋角暗處撲向他——是薩家小鬼,戴著狼頭,睜著黃眼睛, 手指是長長的、雪白的爪子。他用爪子一次又一次地抓他裸裎的下體,麥弗蘭尖叫翻滾,但是他的身體沉甸甸地躺在床上,只有雙手在扭動。小男孩用滴血的牙齒咬 他的喉嚨,而那雙黃眼睛湊在麥弗蘭面前,近得讓他能看見自己的映象。那爪子終於抓到他的命根子,他瘋狂尖叫,他的命根子被扯掉了——

  他猛然驚醒,恐懼地盯著漆黑的臥房,等待著陰魂從暗處撲向他,陰影越來越大,壓向床鋪。他動彈不得,只能冒著汗,躺在那兒,等待自己的慘死。他的心狂跳,汗味彌漫在空氣中。四周一片岑寂,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他仍在追殺他,那雜種未死,他仍在外面,拿著閃亮的刀,伺機等他落單,等待著……

  終於,麥弗蘭鼓足了勇氣踉蹌下床,點燃一根蠟燭。微弱的燭光只照亮了他自己,將室中其他部分投入更暗的陰影中。他需要更多蠟燭、更多光線。一盞油燈——對,他需要油燈,而且是兩盞。

  他雙手顫抖地又找出三根蠟燭,點燃它們,放在房中四邊來消除黑暗。他要更多蠟燭,但是他無法打開房門下樓去拿;萬一薩家小鬼就蹲在門外等待著呢?他要等到天亮,然後弄幾盞油燈。只要他有足夠的燈光,小鬼就無法藏身在暗處,他就安全了。

  傑克拍拍“蘇菲”的屁股,讓它知道他就走在它後面,不過他仍舊準備著隨時躲開它的一踢。他還不完全信任它已懂得規矩,甚至注意到它有發情的跡象,決定今天不騎自己的馬跟芮莉出去溜。如果騎的是雌馬,對他和芮莉都比較安全。

  “你把這匹馬擺平了嗎?”麥弗蘭從他後面走過來問道。

  傑克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紅紅的眼睛和未刮的鬍子,他的模樣像是醉了一夜。傑克心中的恨意更堅定。“快了。”他說道。他並未補充他不相信它會是匹馴服 的馬;“蘇菲”火爆的性情絕不會甘於馴服,它會永遠表裏不一、傲慢,而且熱愛奔馳。“它在發情了。”

  麥弗蘭咕噥著。“明天早上讓它和另一匹種馬試試看。如果行了,再讓‘如比’和它交配。”

  傑克點點頭。麥弗蘭挪動他的腳。“你今早要帶芮莉去騎馬嗎?”

  “不知道。”他肌肉繃緊。他不願跟麥弗蘭談到芮莉,他憎恨從他骯髒的口中聽到她的名字,恨她冠他的姓。

  “帶她到牧場四處看看。”麥弗蘭猝而說道,他的眼睛閃閃發光。

  傑克聳聳肩。“行。”麥弗蘭的堅持有點奇怪,但是它對傑克卻是太方便了,令他不由得擔心。

  “我會叫她出來。你何不帶她去北岩瞧瞧?她會喜歡那兒。”

  “到北岩要兩個小時呐。”

  “你說她是個好騎士,她辦得到的。”麥弗蘭轉身匆匆向主屋走去。傑克眯眼看他離去,這可真奇怪,仿佛麥弗蘭是在把芮莉拱手交給他,但是為什麼呢?

  也許是在聖塔菲殺死老畢的事令他起了疑心;也許他以為他可以逮到傑克對他妻子過分友善,所以他有理由給他一槍,沒有人會吭一句;男人有權保護他的家。這倒很像戈威爾會想到的點子。

  傑克給“蘇菲”和另一匹雌馬上鞍;不到半小時,芮莉身穿騎裝出現,她臉色蒼白,但雙頰酡紅。他把她抱上馬鞍時,她並未看他。

  “我們要去哪兒?”離開莊院後,她問道。

  “沒有特定地點,只是出去溜溜。”他絕不會去北岩。

  “我今天不想騎馬。”

  他審視她,發現她今天似乎比昨天還難過。該死的淑女良知!只要她一有時間思索,它就會破壞了他跟她的進展。與麥弗蘭照面後的怒氣在他胸口翻騰,他絕不會讓她再退縮。“為了昨天我們之間發生的事?”他聲音冷峻地問道。

  “什麼也沒發生!”她咬著唇為自己的謊話而羞慚,逃避並不能使她心中的感受消失。

  “去他的沒發生,小姐!”他厲聲道,勒馬挨近“蘇菲”。

  她終於無奈地看他一眼;他的褐綠色眸在帽檐下閃動著危險的光芒。“我知道,”她說道,吞了口口水。“對不起。只是——”她又吞了口口水。“昨晚我問他 牧場原來的主人是誰?他不肯回答,結果亞娜說是薩氏時,他暴跳如雷,還動手打她。”她顫聲道。“你說的話是真的,否則他不會有那種舉動。我受不了待在這 兒,跟他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還要多久,傑克?你是否要帶我們離開此地?只要能離開,你要去哪裡我都願意。”

  她一口氣喋喋不休地說完,停下來,等他告訴她,他們很快就會離開。但是他卻瞪著她,沉默中只有馬的吐氣和呼吸聲,以及皮帶的摩擦聲。她陷於無比痛苦的難堪中,難道她完全會錯了他的意思,難道他根本不是要帶她們走?

  “別再跟他提起薩家。”傑克的聲音乾硬如涸竭的河床。

  芮莉臉色更白了。她拾起馬韁,腳跟催策“蘇菲”加速,“蘇菲”立刻向前奔躍,芮莉慶倖它的精力過剩。她只想離開羅傑克,不要看見他的臉和她自己的愚昧。

  傑克咒駡一聲,策馬追她,若非他騎的那匹馬是專門訓練短程速度的牧馬,他不可能迅速追上她。當他與芮莉並轡時,他傾身奪走她手中的韁繩,令“蘇菲”慢下來。

  “別再這樣做。”他厲聲道,生氣她方才冒的危險。她並不知道“蘇菲”的速度能有多快,也不知道它有多任性。

  “否則你要怎樣?”她叫道,推他的手。“放手!”

  他咬牙。“芮莉,安靜下來。”他按捺著脾氣,勉強耐心地說道。

  即使怒火中燒,她的反抗仍令他驚異,連拿著槍的男人對他都敬畏三分,她卻從開始就敢與他抗衡。這位小姐或許莊重嫻雅,但可不是膽小鬼。

  她放下手,別過臉去。“我道歉。”天呐,她今天要跟他道歉多少次?雖然屈辱,但她不如面對它。“我誤解了你昨天的話,我以為你的意思是我們——”她結結巴巴說不下去,找不出一個可以維持自尊的措辭。

  他只看得見她白皙的側面。“你並沒有誤解任何一句。”他低聲說道。

  她看他的目光是那麼惶惶不安,令他想立刻將她擁入懷中,但是他們仍距莊院太近。他是傻瓜才會冒這種風險,尤其傑明已經在路上了。只要他保持耐心,他可 以同時得到她和牧場,但是他卻必須緊握拳頭來克制自己。“我們離莊院遠一點。”他咕噥道。“我知道有個地方可去。”

  她的心跳得脹痛,但是她跟著他。此刻的他有如她第一天見到他時那般,像一團謎,而她卻不僅把自己的性命——還有艾瑪和茜莉的,統統交在他手中。她感到 害怕,他是一名槍手,靠死亡謀生的人。她看不透他的思想,對他的認識僅限於莫測高深,但是她寧可跟他在一起過危險的日子,也不願過沒有他的安全生活。

  他們默默地騎了半個小時,來到一座鋪滿黃色拳參草的狹小山谷中,一叢樺樹矗立在山頂上,在微風中搖曳著。傑克領頭騎向樺樹林。

  進入小樹林中,他勒住馬躍下。“在這裏面沒有人看得見我們。”他說道,伸手握住她的腰,抱她下馬。他並沒有告訴她此處居高臨下,任何人都不可能欺近他 們而不被看見,他的疑慮尚未證實,沒有必要驚嚇她。當他感覺到她苗條的身子在他手中時,他的第一個衝動是擁抱她、佔有她。她清香的體味挑逗著他,使他堅硬 起來,令他幾乎想不顧一切,如果他只是要佔有她的肉體,他可以輕易掀起她的裙子,但他要的不只是幾分鐘的發洩。他要她的全部,他要沉溺在她的甜美中,要得 他不敢逼她過甚而破壞了他的全盤計畫。

  他謹慎地將“蘇菲”栓在一棵樹上,但是他自己的坐騎卻只是放任它在草地上吃草。芮莉依舊避不看他,至少直到他牽起她的手,放在嘴上輕吻了一下,然後她 才充滿沮喪地看了他一眼,他不由得納悶她心中在想些什麼?他從未見過一個女人有如此尖銳的道德觀,就像一株仙人掌,她仍舊活在一個講究禮教的幻想世界中。 他要如何令她睜開眼睛,明白西部的生活是粗魯的,唯一的禮教是不擇手段活下去?

  “我們坐下。”他提議道,用他的靴子掃出一堆松針。她坐在松針上,小心地將裙子遮住她小巧的皮靴。他側躺在她旁邊,空出右手。

  “我在做一些計畫,”半晌後,他說道。“我會讓你離開麥弗蘭,但要花一點時間。”

  她拾起一根細枝,戳著泥地。“那艾瑪和茜莉呢?”

  “她們也一起。”毫無問題,他心想。當然,她並不知道他的計畫是取代麥弗蘭,而不是離開。

  “要多久的時間?”她小聲問道。“我再也受不了了。”

  “還不確定,你必須耐心等到時機來臨。”讓她以麥弗蘭的妻子的身分走入那幢屋子,令他幾乎受不了,而他的感受已如此,更何況是芮莉。但是她目前不得不忍受,等到牧場重歸他和傑明之後,他會補償她。

  她別過臉去,心想如果他對她的感情有她對他的一半強烈,就不可能這樣要求她。但是她恐怕答案是否定的。痛苦扭曲她的內心,但是她沒有哭,下巴沒有顫 抖,因為哭無濟於事。他若不愛她,那就不愛她,至少他要她,要跟她在一起,這至少給她機會贏取他的心。

  傑克扳回她的臉。“別噘嘴。”他的聲音透著緊繃。“我在盡力,你必須有耐心。”

  “我沒有噘嘴。”她說。

  “那就別把頭扭過去。”

  於是她直盯著他,藍眸子一眨也不眨。“我對你一無所知,完全不瞭解。我想我有資格擔心。”

  他的嘴抿緊了。“經過昨天的事,我不明白你怎能說這種話。我們之間有東西,芮莉,無論你是否瞭解它,否則我何必挺身幫助你?”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擔心。”她看見他的眸中掠過一個表情,但是她來不及看懂,它已經消失。“你好神秘,沒有人能瞭解你。我覺得自己就像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把自己交給了你。”

  “你知道我要你。”

  她的藍眸子一暗。“是的,”她說道。“我知道。”

  他極想摸她的肌膚,於是他不耐地脫下手套,然後再摸她的臉,他的拇指輕撫她細膩的臉頰;陽光透過樹梢,在她的髮上跳躍,他的手指纏住一撮,映現出淺金 色、紅褐色和淺棕色。她的肌膚幾乎是透明,但眸子幽暗地含著他無法理解的秘密。一股肉欲燃燒他,他迸出了汗珠。老天!他只要她一點點,嘗一下、感覺一下, 否則他會爆炸。

  “一切都別擔心,”他喃喃地道,抱住她的腋窩,將她拉過去。“我會照顧你,只要信任我,別對任何人透露一個字。”他的嘴封住了她的,芮莉發現至少當他擁抱她時,她什麼也不必擔心。

  茜莉聽到有人走來,迅速鑽入馬廄頂樓的藏身處,害怕戈威爾想逮住她落單的機會欺侮她。她像只貓似的輕巧敏捷地趴在頂樓上,眼睛湊在樓板的縫隙往下看。

  不是戈威爾,是弗蘭,他正慢慢走過穀倉,探視著每一間馬房。“茜莉,”他輕喊,口氣帶著誘哄。“你在裏面嗎?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看。”

  她沒有動,只是閉上眼不看他。她再也無法忍受看見他,他有一種令她討厭的地方,但是她又無法解釋究竟是什麼?仿佛他周圍有一股陰霾、一種邪惡。起初她還為了芮莉試著喜歡他,但是她做不到,如今她更是只能勉強容忍跟他在同一個房間。

  “茜莉,”他又喊道。“來,女孩。讓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一股寒意貫穿她的身體。她一動也不動,望著他左顧右盼地尋找她,然後離開穀倉。她要一直躲著等到芮莉回來。

  弗蘭說他們去北岩,但是戈威爾擅長追蹤,依他的觀察,他們根本不是朝那個方向去。他謹慎地跟蹤,務必不讓自己意外地與他們照面。他們騎入一座山谷,他 躊躇著。他們的位置有利,隨時可以看見他。他冒險估測他們會從原路回去,選定了位置,他把馬藏在一叢樹林中,選了一塊大圓石自己躲起來。

  他踢開幾塊小鵝卵石,坐下來。他把來福槍架在岩石的小凹槽中,抬起帽檐遮住陽光,他等待著。

  傑克把芮莉放上側鞍時,“蘇菲”煩躁地跳了幾下,他考慮把她放在他自己的馬上,但閃躍了幾下,“蘇菲”又安靜了下來。“抓牢韁繩,”他說著,躍上他自己的馬。“它今天有些煩躁。”

  芮莉傾身拍拍它柔滑的頸子。“它看起來滿好的。”

  “它快發情了。”

  芮莉臉紅了。“哦。”她微弱地應了一聲。

  傑克領頭騎出樹林,他俯身閃避樹枝,同時敏銳地注意“蘇菲”的動作以防它把芮莉甩下馬。“蘇菲”不耐地咬著馬勒,不高興另一匹馬在它前面。它不待芮莉的指示,加大步伐,直到它超前半個頸子,然後躍出林線企圖放蹄奔馳。

  芮莉牢牢地抓著馬韁,往後拉著讓“蘇菲”知道她要它慢下來,“蘇菲”哼了一聲,甩著頭抗拒壓力。傑克一夾馬腹上前與她並轡。“抓得住它嗎?”

  “可以。它想奔馳,我們何不讓它玩一玩?”

  他記得“蘇菲”奔馳的速度,搖頭說:“這匹馬跟不上它,勒著它慢慢騎,改天我騎我那匹馬時,我們再讓它好好跑一跑。”

  這時,幾件事同時發生了。“蘇菲”不耐於受抑,倒退了幾步,扭身與傑克的雌馬分開。芮莉被甩向馬腹,但設法回到鞍上抓牢了馬韁。傑克咒駡了一聲,傾身抓它的勒轡,這時前方的空中響起迸裂聲,就在他們的右側。

  芮莉只聽到咻的一聲,傑克已從他的馬上撲向“蘇菲”的背,將芮莉跟他一起滾倒在地上。她仰面倒下,一時眼冒金星。她的視線漸漸清晰時,傑克一把將她拖向一叢矮樹。“待在這兒。”他厲聲道。

  她別無選擇,她的四肢根本不聽使喚。恍惚中,她望著他奔向他的馬,扯下鞍袋中的來福槍,然後他俯身奔回她身側。

  “你沒事吧?”他問道,沒有看她。他正在掃視山谷。

  “沒事。”她勉強說道。她注意到他襯衫上沾著血,這才驚坐起來。他被射傷了!有人開槍射他們。

  “讓我看看你的胳臂。”她說道,摸索著裙子口袋中的手帕。

  他沒有回頭。“沒事,只是擦傷,子彈沒有射進去。”

  “讓我看看。”她固執地說道,跪起身拉他。

  他把她按下去,瞪了她一眼。“趴著,他可能還在監視。”

  芮莉抿著嘴,手勾住他的皮帶一扯。他失去平衡,坐倒在她旁邊。“該死的——”

  “他可能會再射你!你的目標比我大。”

  傑克的眼睛有如閃爍的冰。“他不是射我,若非那匹馬正好閃躲,你已經死了。”

  她茫然地瞪著他,不明白怎會有人要殺她?“也許是有人在打獵。”一定是這樣;她無法想像、無法讓自己認為是別的原因。

  他咬牙道:“視力那麼差的獵人早就餓死了,兩個騎在馬上的人,決不可能錯看成兩隻鹿。”他掏出手槍交給她。“你懂得射擊嗎?”

  她用過一顆子彈的手槍,內戰期間,略懂武器是明智之舉。她握住槍把,舉起它。“略知一二。”她低語。

  “那麼見到人就開槍,除了我。”他吩咐道,然後他繞到樹叢後,消失了蹤影。

  她一動也不動地坐著,警覺地聆聽每個聲音。他的馬正在不遠處安靜地吃草,但是她聽不到也見不到“蘇菲”。鳥兒在叫,蟲兒低鳴,微風掠過她的髮梢,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她才聽到他喊:“沒有人了。”她踉蹌地站起來,看見他牽著“蘇菲”走來。

  “不管是誰,他已經走了。”他說。“他從那邊的岩石後面開的槍,從足跡看來,一定已經等了一陣子。只有一個人,他的足跡直朝河的方向。”追蹤對方仍有 可能,但是他沒有時間。他必須把芮莉送回莊院,之後他會再出來查看一遍,但到那時對方已經有充裕的時間消滅足跡了。

  她堅持查看他上臂的擦傷,用她的手帕纏住它。她臉頰蒼白,但即使是他把她從馬鞍上撲倒時,她沒有驚叫也沒有歇斯底里,她的頭髮披散在背上,她從頭到腳 沾滿了塵土,而且裙子也破了。此刻她已不像個淑女,但是她堅挺的背脊沒有彎。他不知道是誰想射殺她,但是他一定會查明,到時候,這世上就會少了一個雜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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