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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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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琳達.霍華]西部淑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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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20: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他們在吃晚飯時,傑克走進餐廳,他沒有環目四顧,因為他不願見到這座目前是麥弗蘭住在裏面的屋子。他直視芮莉,臉色冷峻,而從她的表情看來她對今天發生的事隻字未提。他不知道為什麼,但是這不干他的事。

  “今天有人對麥夫人開槍,”他猝然對見到他進來而驚訝地抬起頭的麥弗蘭說道。“若非她的馬閃跳了一下,她已經被射死了。”

  麥弗蘭的臉孔變成豬肝色。“對她開槍!牧場上沒有人會對我妻子開槍!”

  “我找到了他等待機會的地方,有人企圖殺死她,沒有錯。”

  茜莉僵硬地坐在位子上,目光莫測但轉向麥弗蘭。“是薩家人。”她聲音細小但清晰地說。

  麥弗蘭驚跳起來,一把將盤子撥到地上。他半站起身,眼珠突出地瞪著小女孩。“不是該死的姓薩的!”他吼道。“他們已經死了,統統死光了!”他的聲音既 暴烈又驚惶,仿佛他並不相信自己的話。他用拳頭捶向桌面,杯盤啷震動。“那該死的薩東尼和他的母狗老婆,統統死了,還有他們那兩個雜種小鬼也進了陰曹地 府!他們死光了,我告訴你!”

  傑克克制著當場解決他的衝動,仇恨使他看不見弗蘭明顯的恐懼。為了克制他的怒火,傑克幾乎說不出話來。“我沒有查明對方的身分之前,我不要女士們騎馬 出去。今天下午我去追蹤他,一直追到河邊,但是天黑了,我來不及查明他從哪裡離開小河的。我明天會再試試。”

  “找到他,”麥弗蘭說道,呼吸沉重。“宰了那狗娘養的!”

  傑克對女士們一頷首,然後如進來時一般猝然地離開了餐廳。

  麥弗蘭依舊氣喘如牛,他佈滿血絲的眼睛茫然睜著。芮莉小聲告退,催著茜莉離開餐廳,走到別人聽不到的地方時,她抓住妹妹的手臂。“你為什麼那樣說?”她怒問。“你見到了昨晚亞娜提起那姓氏時,他變成什麼樣子!”

  茜莉抬起目光,表情傷痛。“我恨他。我要看他害怕,就像昨晚那樣。我恨他!”她掙脫她,奔上樓梯,砰地關上她的房門。

  芮莉轉身時,艾瑪就站在她背後,臉色蒼白而抑鬱。她在發抖,眼神驚嚇地望著芮莉。“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的聲音繃緊。“老天,有人想殺你!”

  “他失敗了,不過傑克手臂受了傷。我不想讓你們擔心。”她也不想談它,撇開她冷靜的表面,她心中其實害怕又脆弱。有事要發生了,而她不瞭解是什麼或為什麼,她只覺察出她們的生活越來越不安定。

  “我們必須離開此地。”艾瑪說道。

  “我不能!”芮莉正要說下去,然後住口。扭頭示意艾瑪隨她去,她不願冒險被人聽到她們的談話。她們來到艾瑪的房間,鎖上門。芮莉走到窗前。“昨晚已經討論過這件事了,我不能丟下傑克離開。”

  艾瑪坐在床上,雙手交握。“你愛他?”

  這句話此刻聽起來,就如同她第一次自語時一樣令人心驚,她是個已婚女子——一個韋氏後代;他是個槍手——一個不帶感情殺人的人。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而這一點尤其令人震驚。“是的。”

  “他愛你嗎?”

  “他——他要我。”

  艾瑪是個追根究底的人。“但是他愛你嗎?”

  “不。”這句承認令她充滿痛苦。她在他眼中看見過情欲,但不是愛。

  “那你怎能冒生命危險為他留下來?”

  “你當年曾離開強生嗎?”芮莉哽咽地問道。“即使你知道他對你的感情,並不像你對他的感情那樣,你能離開他嗎?”

  艾瑪雙唇顫抖,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不能,”她終於說道。“我離不開他。”

  “那你就知道我為什麼留下來了。你和茜莉可以走,回奧古斯塔。”

  “我也不會離開你,而且你也知道奧古斯塔已不能給我們什麼。”

  也許這塊荒野、冷酷、美麗的土地也不值得留戀,除了目前有人要她死。看來,這個理由也沒什麼道理。

  “如果我出了任何事,我要你答應我立刻帶茜莉離開此地。”

  艾瑪臉色一白。盯著她。“別讓任何事發生。”她輕聲回答。

  離開艾瑪的房間後,芮莉敲敲茜莉的房門。她發現妹妹默默地坐在窗前,盯著庭院。她並未如平常那樣抬頭對她微笑。

  芮莉搭著茜莉的肩,納悶發生了什麼事使她眼中的快樂消失,只留下這奇異的疏遠。“出了什麼事嗎?”她溫柔地問道。

  茜莉嬌小的身體一顫。“他叫我,”她輕語。“就像叫只貓似的。我嚇壞了,躲在馬廄頂樓上。我從樓板隙縫看見他偷偷摸摸的,找遍每一間馬房,叫我的名字。我恨他,我希望薩家人殺死他。”

  芮莉恐懼得喉頭緊縮。“誰?”她問道。“戈威爾?”

  茜莉抬頭看她,眸子交雜著恐懼和怨恨。“不,是麥弗蘭。”

  這天晚上,芮莉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閉不上眼睛。她盯著天花板。前思後想留下來是否正確,她是否有權利讓艾瑪和茜莉承受這樣的危險。但是她有選擇嗎?她輾轉難眠,不由得發下狠誓,只要少校碰茜莉或傷害她一根寒毛,她會親手殺了他。

  相連的門開了,她全身立刻冰冷。她扭頭看著門框內搖晃的人影。老天,不……

  “他在這兒嗎?”麥弗蘭問道,舌頭打結,一股酒味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她舔舔唇,坐起身。他是指什麼?難道有人看見了傑克吻她?她盯著他,肌肉繃緊,只要他走近,她立刻跳下床逃走。“誰?”

  “姓薩的,那該死的雜種。他在這兒嗎?”

  她一頭霧水。“不在。”她的喉嚨抽緊。“這裏沒有別人,你自己看得見。”

  “他想殺我,他也會殺你,為了向我報仇,姓薩的最樂意染指我的女人。”他的身軀前後搖晃,像柳樹在看不見的風中搖晃。

  “薩家人都死了,你說的。”

  他哈哈大笑,笑聲淒厲古怪。“是啊!不過也許沒有,也許沒有,一直找不到小鬼的屍體。你知道嗎?一直找不到他們的屍體。如果姓薩的回來了,他會把我們 統統殺死在床上,尤其是你,他就想在床上找到你。沒錯,他會高興地玩弄你、聽你尖叫,就像他媽媽那樣尖叫……你確定他不在這兒?”

  她的喉嚨發乾,不得不咽了口口水。“我確定。”

  “他休想偷襲我,”麥弗蘭喃喃地道,退回他的房間。“我隨時注意他,而且燈都點亮了。對,許多盞燈……沒有陰影。”房門隔斷了他的咕噥。

  他瘋了,芮莉盯著相連的門想著。她無法相信他還有良心——但是他沾滿血腥的過去回來糾纏他,扭曲了他的神智。即使知道他已精神失常,她仍忍不住冒出一 股寒意。如果薩家的孩子果真仍活著,她能理解任何事都無法阻止他報復麥弗蘭,以牙還牙地毀了他和他的家人。

  今天有人開槍射她。若非傑克……若非“蘇菲”適巧煩躁起來……

  是否有人想殺了她向麥弗蘭報仇?她相信他有不少敵人。

  他一直未找到小男孩的屍體。

  如果薩家人還有活口,他會對麥弗蘭恨到殺了他全家、血債血還的程度?恨到故意安排殺死他妻子?

  她打了個寒顫,因為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次晨,傑克把“如比”牽入畜欄跟“蘇菲”在一起。高大的種馬聞“蘇菲”的氣味時,嘶鳴起來,用鼻子磨蹭它的屁股。它的性器已經勃起。“蘇菲”緊張地跳 開,不過半小時前另一匹種馬聞它時,它一動也不動。傑克莞爾地咒駡它的表裏不一。他已經栓住了它的前蹄,所以它跑不掉。

  “如比”又嘶鳴了一聲,這次生氣了,而且它輕咬雌馬告訴它誰是老大。“蘇菲”猛然扭頭回咬一口。“如比”試圖騎上它,它甩脫了,嚇得嘶鳴。它若仍是野 馬,此刻已奔越山顛努力挽救它的處女身,而種馬必須追上它才行;但此刻困在畜欄中,“蘇菲”沒有多少機會。

  “如比”再次躍起前蹄,咬住它的頸子,刺入它。“蘇菲”尖嘶,被種馬的重壓和撞擊震得發抖,但此刻它的本能起了反應,於是站著一動也不動了。

  芮莉聽到了“蘇菲”的尖嘶,皺起了眉。她放下女紅,走到窗前,但角度不對,她什麼也看不見。她不知是否“蘇菲”又在反抗傑克,於是走到陽臺上,往穀倉望去。

  “如比”正在攻擊“蘇菲”。恐懼襲向她,她不假思索地往畜欄奔去。她一向知道那匹種馬是殺人者;每次見到它,她就全身發冷——

  然後她看見傑克正鎮定地看著,還有其他幾名牧工站在一邊旁觀。她看見“如比”咬“蘇菲”的頸子,看見了它的動作,她像撞到了牆壁般停下。老天!它們在 交配!她美麗的、精神奕奕的雌馬正被交配給那匹惡毒的兇手!它令她噁心得有如麥弗蘭爬上了她的床。

  “停止!”她並不想吼叫,但是話卻脫口而出。

  傑克扭過頭。芮莉正站在主屋往馬廄的半途中,睜著驚恐的大眼。她開始奔向他們。

  周圍站著一些想幫忙的人,他這才發覺自己不願意她在這些男人的注目下看見馬兒交配。他走出畜欄,攔住正要衝過來的芮莉。

  “阻止它!”她喘息道,想掙脫他的手。“把它弄下來!”

  他微微搖撼她,扳過她的身子,用他自己的身子擋住她的視線。“我不能阻止。你是怎麼了?”

  她臉色蒼白,杏眼圓睜地瞪著他。“我不要它交配,”她壓抑地說道。“你明知道,我不要它現在交配,尤其不要跟“它”交配!”

  她的小姐脾氣激怒了他,讓最優良的種馬和雌馬交配才會生下最優良的小馬,這根本是常識。他用力把她推向主屋。“你以為我們會讓它和劣馬交配?”

  他的手指掐入她的手臂,他急於把她拉入屋內,脫離那些男人的視線。一股佔有的本能使他生氣他們看見了她目睹一項性行為,即使是動物之間的性行為。他一直拖著她到陽臺才停下來。“回屋裏去,你不該出來的。”

  他的話完全不體諒就像鞭子打在她臉上。她並不期望同情,但是她期望他至少認同她有權利有這樣的感受。她掙脫他,扭頭不看也不聽兩匹馬在交配。“我以為它是我的馬,”她的聲音細小、清晰。“我並未允許它被交配。”

  “少校還沒買它之前,我就提議讓它和如比交配了,”傑克不耐煩地說道。“這是他買下它的唯一理由,並不是為了給你一匹玩樂的馬。我說服他讓我替你訓練 它,否則你騎的就是艾瑪那種閹馬。昨天我們決定讓“如比”跟它交配,這並不是在傷害它,而且它會生下很好的小馬給你。”

  “不,我不要。”她的目光清澈、冷峻地盯著他。“是少校會得到一匹優良的小馬。”她背脊僵直地轉身要進入屋內。

  他一把將她扳回來面對他,生氣於她掉頭而去的態度。“別像個笨瓜似的,這裏可不是你那寶貝的南方;我們負擔不起讓一匹好馬浪費掉。你真以為買下它是為了給你騎的?”

  芮莉抬起下巴,自尊阻止她露出傷痛,若不是“如比”她不會如此不悅,但是他卻取笑她對它的排斥。她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地說:“我想我真以為是如此,畢竟,艾瑪和茜莉的馬均未用來做牧場的工作。”

  “它們的品質不如“蘇菲”。”他按捺住不耐,試著跟她講道理,她這種態度毫無道理可言。“我說了,這不是在傷害它。等我查明昨天是誰開槍射你,一切安全了,我們就可以像原來一樣騎馬出去溜。”

  她的表情未變。“我恐怕不會了,羅先生。”她說道,再次轉身要進屋去。“我沒有馬了。”

  又變成羅先生了,是吧?他怒火中燒大步走回畜欄。馬兒已經交配完畢,但圍觀者沒有一個接近“如比”;而“蘇菲”更是對任何靠近它的人發脾氣,這陌生的情況令它緊張,它自己咬自己。

  他怒氣未消,把“如比”送回它的馬房,拍拍它的頸子,誇獎它是匹好馬。“如比”哼了一聲,耳朵微豎。傑克面向著“如比”,倒退出馬房,關上門。如果小馬的脾氣既嬌貴又難控制,他怏怏地想,倒不如一生下來就把它射殺,因為沒有人能騎它。

  “蘇菲”笨拙地避開他,它抬起前蹄仿佛想脫掉繩子,它頸上留著被“如比”咬過的血跡。該死的種馬!它一向對雌馬這麼粗暴。傑克輕聲細語安撫“蘇菲”, 它終於站著不動,讓他靠近。他摸它、拍它,注視著它狂野的眼神消失。當他彎腰解開繩子時,它熱情地用頭頂他的屁股。

  該死!難道每一個雌性都是天生的反復無常、表裏不一?他真想狠搖芮莉,她那樣子就像永遠無法再騎“蘇菲”,而把一切歸咎給他。

  耐性。他一定要有耐性,但是真難,越來越難。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芮莉沒有離開過主屋;茜莉和艾瑪亦然。三位女士利用日常家務來打發時間,她們彼此默默交換緊張的目光,但外表保持沉著平靜。除此而外,她們還能怎麼辦?歇斯底里也解決不了問題。

  茜莉一直跟在芮莉和艾瑪跟前,本能地尋求她們陪伴的安全,除了吃飯,她受不了跟弗蘭同在一個房間。

  麥弗蘭的氣色一天比一天惡化。他的眼睛永遠是紅通通的、腫腫的,臉色憔悴而未刮鬍子。芮莉懷疑他是否洗過澡,因為他身上總有一股酸味。晚上她可以聽到 他在相連的門的另一邊踱步,自言自語,那聲音令她戰慄。他瘋了。她無法對他感到一絲同情;這樣的懲罰對他的罪行是再恰當不過了。但是她害怕一旦他果真完全 崩潰,現實對他不再有任何意義時,可能發生什麼事。他可能告訴自己薩家男孩在他房間裏,而開槍亂射,或者更可怕的,他會認為她是薩家女主人,而重演他的行 為。她寧可被殺也無法忍受他碰她。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多久?白天,她時時注意著茜莉,不讓她出去騎馬;晚上,她睜眼注意著相連的門,聆聽少校語無倫次的自語和狂笑。空氣中彌漫著惡兆,她卻無力躲避它,因為裏裏外外都是它,無論她轉向哪個方向,都是危險。

  戈威爾眯眼瞧著麥弗蘭。這笨蛋瘋了,一天到晚喃喃自語薩家人回來了,要殺光所有的人。事情並未如他的計畫實現。他沒有射中那女人,而從那以後她就不再 騎馬出去;羅傑克也該死,都是他在旁邊破壞了這計畫。如今他找不到機會殺死那女人,而麥弗蘭的瘋言瘋語驚嚇了所有的人。

  也許他該按照原先的計畫只殺死麥弗蘭,至少可以讓他閉嘴。唯一的問題是,除非他找到方法解決了羅傑克,否則他殺不了弗蘭。戈威爾從不允許自己認為他真 的怕羅傑克;他認為這是謹慎,因為那傢伙用起槍來既快又狠。戈威爾不僅自豪他不怕任何活著的人,而且自豪他夠聰明,知道有些人不可得罪——羅傑克就是其中 之一。

  金吉克停在他旁邊,也望著弗蘭歪歪斜斜地向屋子走去。老金吐口了痰,說道:“少校越來越怪異。我在牧場很久了,不過我想也許是該另謀發展的時候了。”

  戈威爾嗤之以鼻道:“他那些關於薩家人的瘋言瘋語嚇壞你了?”

  老金又吐口痰。“不是,”他的眼神冰冷。“不過也不喜歡替這個瘋子做事。”

  戈威爾不願告訴任何人他的計畫,但是他需要老金這個槍手。“少校也許活不了多久了。”

  老金咕噥了一聲,思考了一下。“你是想接手?”

  “我不認為有何不可,你呢?”

  “我無所謂,”他頓了頓。“除非你打算傷害麥夫人。我看這一點我得跟你各行其是了。”

  戈威爾吃了一驚。望著他。他不記得老金為任何原因退縮過,不過現在不是激怒他的時候。於是他說:“我對那位小妹有計劃,不是麥夫人。好計畫。”他縱聲大笑。

  老金也咯咯笑了。“她可真漂亮。嗯?你想她那處的毛是不是和頭髮一樣黃?”

  戈威爾一想到它就呼吸急促起來,這也是他生氣的原因之一——他已經好幾天沒見到茜莉離開房子了。幾個女人像有印地安人來襲似的躲在裏面。

  “你打算幾時行動?”老金問道。

  “不知道。”這會兒他但願自己一句話也沒說過,因為如果他沒有行動,會顯得他是個儒夫;另一方面,除非他宰了麥弗蘭的妻子。否則他不能有任何行動。

  所以他只能靜候時機。

  一天下午,一名風塵僕僕的騎士來到牧場。他疲累地趴在馬鞍上,賈安琪首先看到他,想到又來了新人,她眸子發亮,但是仍懶懶地靠在穀倉壁上,沒有移動。

  第二個看到他的是一名槍手。他頂頂戈威爾,指著陌生人。戈威爾不感興趣地看一眼,只是另一個落魄的牛仔,內戰之後,成千上萬的這種人湧向西部找工作。

  傑克望著那個人騎入莊院,既未說話也未引起對方的注意,以後有得是時間。他到底在搞什麼,就這樣一個人跑來!萬一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們的相像,人們會起疑的。但是當那個人扭過頭時,傑克忍住笑意,他看見那個人已留了短髭。聰明。

  那個人要求一份工作,戈威爾考慮著。他雇用牛仔時不必一一詢問弗蘭,因為他們往往來來去去,流動性很大。不過,這傢伙雖然又髒又累,卻不像個牛仔。也 許是他那雙冷漠又戒備的眼睛,也許他的模樣太習慣使用胯上的手槍,槍把已經磨得光滑了,他若沒料錯,這傢伙是個槍手,或許在逃亡。他們可以多用一名槍手, 不過弗蘭喜歡自己審核槍手,當然,弗蘭最近舉止怪異,他若能言語清晰那才令人意外呢!

  去他的弗蘭!反正他喜歡與否已不再要緊了。“好,找個地方睡一覺。”戈威爾說道。“你擅不擅長身上戴的那玩意兒?”

  “我還活著。”那人直截了當地說著,躍下馬。

  “怎麼稱呼?”

  “小田。”他只提了一個姓名,威爾也沒問是姓或是名。管他的,反正大概也不是他的真名。

  小田先照料他疲累的馬,喂了水,刷刷毛,把它牽入空馬房,然後把馬鞍掛在肩上,走進工棚找了個鋪位。工棚是泥草搭的,夏天十分陰涼,何況他已累得可以 站著睡著。他思忖明早之前他不可能有任何舉動,於是脫下靴子,把點四四手槍塞入枕頭下,逕自閉眼睡覺。

  他醒來時午夜剛過。他不想吵醒睡在附近的人——包括戈威爾——悄悄把手槍塞入槍袋。他拍拍口袋找出煙草,仔細卷成香煙,然後用一根乾草塞入爐中點燃 它。然後他拎起靴子,躡腳走出工棚,就像只想半夜出去抽根煙。出了工棚,他套上靴子,開始到處閒逛,抽著煙、看星星。夜空沒有月亮,但這樣反而使星星更 亮。這種夜裏,聲音可以傳得很遠。

  他走到畜欄,靠在欄杆上,抽完煙,他這才走進馬廄查看他的馬。它正舒適地打盹,然後他又閒逛到穀倉看看。

  “你也該醒了。”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他轉身看見了他哥哥。

  “附近有人嗎?”傑明的聲音同樣低沉。

  “沒有。”傑克已等候了很久,確定沒有人走進穀倉,不過他仍和傑明走入穀倉深處,遠離倉門。“如比”哼了一聲,跺了一下,表示它不喜歡被吵醒。

  “到底是怎麼回事?”傑明覺得他有權用生氣的口氣問道。“你的電報說儘快趕到這兒,說事情有變化。我立刻召集人手,然後把其他事交給藍尼,要他儘快帶 他們來這兒,我就先出發了。我簡直把我的馬快騎死了,結果到了這兒,一切平靜。我還以為他們發現了你的身分。”他沒說他差點以為他哥哥已經死了。不過他們 都明白,在援手沒有到達之前,若有任何人發現他們的身分會有什麼後果。

  “麥弗蘭娶了一個妻子。”

  “如何?”

  “所以他死了,她繼承。”

  傑明不吭聲,明白了這件事對他們的計畫的影響。“媽的!”他說道。

  “嘿,她是個淑女,年紀可以當他的女兒;她表姊和妹妹也跟她一起住在這兒。”

  “那我們怎麼辦?我們總不能殺個無辜女子。”

  “不能。不過,寡婦可以再婚。”

  傑明又沉默了,仔細考慮。“你肯娶她?”

  “你有別的法子?”

  “沒有,不過,這不是一廂情願的事。她肯嫁給你?”

  “肯。”傑克說道。芮莉仍舊為了那匹馬的事在生氣,不過他曾經多次擁她入懷,感覺得出她反應的強烈,他知道自己能要她做他要求的任何事。

  “奪回牧場時,一定會有槍戰,”傑明說。“女士們有可能受傷。”

  “我若協助她們就不會有人受傷。援手到達之後,我會叫姓麥的出來,逼他一對一決鬥,如果決鬥時有你們押陣監視其他人,就不會有亂槍流彈。”

  “且慢,”傑明走過來面對他哥哥。“你別想單獨對付他。”

  “這才說得通啊!”

  “狗屎!這也是我的決鬥,我會參與的,不會旁觀任你一個人去冒險。”

  黑暗中,傑克看不清傑明的臉孔,但是他不必看清。他絕對沒辦法讓傑明不參與決鬥。“好吧。大夥兒還要多久才到?”

  “幾天,也許一星期。藍尼催得很緊。”

  最多一星期!事情終於要了結了,傑克胸口一緊。他亟思要取麥弗蘭的命,迫切得令人心痛,他甚至不會允許他葬在薩氏王國裏。一個星期,然後這塊土地將重歸他們——而芮莉將屬於他。

  “麥弗蘭發瘋了,”他說道,揉著頸背。他累了,但是自從看見傑明出現,他身上的神經根根緊繃。“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他到處說薩家人回來了——”

  傑明身子一僵。“唔,咄,他說對了,不過,他怎麼知道的?”

  “他不知道。只要一有風吹草動,他就語無倫次地說薩家人來報復他。鹿死了,他認為被下毒;聽到槍聲,他就以為是射他。”

  “看來這雜種終於惡貫滿盈,逃不了了。”

  “關鍵是,一旦行動就得動作快。我們得在夜裏悄悄地、慢慢地摸進來。這裏的人多半在山谷裏牧牛,所以我們只需要對付莊院中的三分之一人手。我們先取工 棚,而且不能開槍,解決了那些人之後,就可以進屋去。姓麥的睡前廂的大房間,”那原本是他們父母的臥房。“我們悄悄進去把他弄出來。”芮莉也會在臥房裏, 他想。他不願見到她與麥弗蘭同床,但該做的就得做,即使要當著她的面宰掉麥弗蘭。

  傑明點點頭。“那麼,我們絕不能讓任何人看見我們的人。過兩天我會離開與他們會合,不過一旦離開了,我就不能回來,否則戈威爾會起疑。我會跟手下在巴森便道等候消息,你必須來通知我們,我們才能行動。”

  傑克並不喜歡離開牧場的主意,即使來回只要四天,但別無良策。女士們只得待在屋子裏。

  “我們只能見這一次面,”他說道。“太危險了。今後你不認識我。”

  傑明打了個呵欠。“我這輩子從未見過你,老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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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那是誰?”麥弗蘭望著新來的槍手,狐疑地問道。

  “他說他叫小田。”

  “他從哪裡來的?”

  “他沒說,我也沒問。”戈威爾讓開一步;麥弗蘭身上的味道像酸威士卡。

  弗蘭的眼睛比平常更紅了,瞳孔縮小成一小點。“打發他,我不要陌生人在這兒,他可能是薩家的眼線。”

  “別這麼蠢,”戈威爾厲聲道,猝而失去了耐性。“我們已經把小雜種宰了,記得嗎?我給他們吃了子彈。”

  從前的麥弗蘭若是被反駁,一定會翻臉,但此刻他只是搖頭。“我們一直沒找到屍體。沒找到。”

  “他們死了,我告訴你!他們挨了槍,既沒水又沒食物,更沒辦法找到醫生,他們不可能活著。你在擔心鬼魂,讓大夥兒都覺得陰森森的。”

  麥弗蘭憂心忡忡地瞧著他。“他們若是死了,為什麼我們沒看見禿鷹?就算我們沒找到,禿鷹也會找到他們。”

  “他們死了!”戈威爾迸聲道。“二十年前的事了。他們若活著,豈不會早就回來報仇了。”

  任何邏輯推理也無法動搖麥弗蘭的確信。“他們等我結婚,你不明白嗎?他們要殺我妻子,就像我殺了他們的老婆。”

  “你沒有殺他們的妻子,是他們的母親。”威爾快氣炸了,這白癡連腦子都不清楚了。

  “可是他們無法殺我母親,所以會找上我妻子!”弗蘭對威爾的缺乏瞭解而搖頭。“他們會這樣做因為她是我的,明白嗎?不過他們殺不了我;我每天晚上都在等他們。這兩個雜種得偷襲我才行,但是他們會大吃一驚,因為我正在等他們。”

  “上帝!”戈威爾望著他,搖頭不已,他明白爭辯無益。他替弗蘭做事這麼多年,因為弗蘭比他更卑鄙、殘忍,但是如今他只看到一個發了瘋的臭老頭。麥弗蘭 的精神失常發生得太快,但威爾既不同情也不想忠心耿耿。弗蘭強悍時,他跟他;如今他軟弱了,威爾打算像踩螞蟻一般解決他。

  “你何不回屋裏去,讓我來擔心這些人,”他告訴弗蘭。“我是工頭,不是嗎?”

  麥弗蘭空洞地笑了。“對,不過我是老闆,你可別忘了。”他瞅著威爾。“你以為我瘋了,不過你也該小心他們。他們也在找你,是你射死他們的父親的。”

  麥弗蘭點著頭,蹣跚地走回屋內。他累了,每天守夜使他疲憊已極,但是他一睡著就看見那小雜種拿著刀撲向他。他甚至不敢再躺上床,只坐在直背椅上,這樣如果他打盹就會摔倒醒來,所以他沒有睡什麼覺,但也未作夢。

  威爾厭惡地背過身子不看他的背影。“喂,小田!”

  傑明走過來。“什麼事?”

  “老頭當你是眼中釘,別讓他看見。”

  “行。”傑明正要走開。

  “等等,”威爾瞅著他。“你用那把槍工作過嗎?”

  “哪種工作?”

  “別跟我裝傻,你知道哪種工作。你有沒有做過槍手?”

  傑明吸了一口煙。“我為自己殺過幾個人,但是沒有為別人動過槍。”

  “你願意受雇嗎?”

  “看對方是誰了,有些人就算給錢我也不碰。”

  “你孬種?”威爾嗤之以鼻道,想激怒他。

  “不是,只是謹慎。你是隨便說說,還是心裏已經有對象?”

  威爾沒有直接回答。“你對羅傑克的看法如何?”

  傑明咬著煙。“我說了,有些人給錢我也不碰。”

  “你不認為對付得了他?”

  “應該說我沒把握,所以不會為了與我無干的事冒生命危險。”傑明走開了,謹慎地不讓冰冷的怒火表現在臉上。這狗娘養的居然要他殺自己的哥哥!可是為什 麼?他不敢讓別人看見他和傑克交談,既弄不清楚原因,他只能擔心。他怒火更熾。威爾若是不停地問,遲早有人願意出來對付傑克,而且很可能背後偷襲,這才令 傑明擔心。

  他們已經等待了二十年,如今他等得心急如焚。二十年了,他第一次回到家,站在薩家的土地上,望著他們出生和父母遇害的房子。老天!如今任何人都不能阻 止他們,無論是威爾或牧場上的任何人,甚至屋子裏那個最後將握有土地所有權的女人。她會嫁給傑克,因為他們不會允許她有其他行動。

  傑明猜忖她的長相,他甚至沒有問傑克她叫什麼名字,不過,她會嫁給麥弗蘭這種人,他就不會高估她。他曾注意過那幢房子,但是沒有見過一個可能是她的女 人。有三個墨西哥女人——兩個中年婦人和一個年輕女子,曾進出那幢房子,顯然是僕人。另外還有一個墨西哥女人,整個早上在他附近轉來轉去,像禿鷹等待死屍 似的瞅著他。他聽說她叫安琪,她美得肉感,但是傑明太煩躁,對她的投懷送抱不感興趣。

  事實上,待在這兒沒有意義。他已跟傑克聯絡上了,知道哥哥安然無恙,而且他們已約定了會合的時間、地點。他倒不如整裝上路,給自己多一點時間攔下藍尼,免得他們莽撞地太接近牧場讓麥弗蘭警覺。等他設法告訴傑克關於威爾找人殺他後,他就動身。

  晚飯後,他像前一晚那樣抽著煙,四處閒逛卻見不到傑克的影子。他等待著,捺熄了香煙,又逛了逛。當他停在一株棉花樹下時,傑克輕聲說:“我在這兒。”

  樹蔭遮住了他倆,尤其傑克緊靠在巨大的樹幹上。又是一個無月的夜晚,雲朵遮住了星光,夜色夠暗,傑明也靠在樹幹上。“威爾想雇我殺你。”他小聲說道。

  傑克咕噥一聲。“從回來的第一天起我就在小心背後。”

  “他為什麼找上你?”

  “他對小妹妹蠢蠢欲動,我不肯讓他得逞。”

  傑明咕噥了一聲。他不明白哥哥為何為了一個女子而惹上這種麻煩,但是他見過許多男人這樣,並不意外。

  “那麼,我想明天就走。我們等你。”

  “我會到的。”

  “小心你的背後。”

  “好。”

  次晨,傑明沒有跟任何人說一句話便悄悄離去。

  傑克並沒有看著他弟弟離去,事後有人談起,他也未吭一聲。他計畫兩天后出發與他們會合。不過,在他動身前,他必須見到芮莉,叫她待在屋子裏,並且要茜莉和艾瑪也照做。但是她已經數日未露過面,他如何跟她談?

  次日傍晚,他看見艾瑪走到庭院中呼吸空氣。他向她招手,她走到院門前。

  “芮莉好嗎?”他猝而問道。

  “疲累。”艾瑪的臉色也露出受到壓力的跡象。

  “你們怎麼都沒有出來過?”

  “裏面安全些。”她對他一笑,但笑容迅速消失。“你還沒查出是誰開槍射芮莉?”

  “沒有,沒有蹤跡。所以她待在屋子裏?”

  “對,也為了照顧茜莉。”

  “為什麼需要比平常照顧茜莉?”

  艾瑪抬眼望他,眸子漆黑。“少校試圖在穀倉裏逮到她落單。”從前若跟男人說這種事,她會覺得羞辱,但是自從來到西部後,短短的日子裏她們都變了。

  傑克低罵一句,也未道歉。“我一早要走,”他說道。“你們統統待在屋子裏,躲著威爾——”

  “喂,小羅!”

  傑克扭頭看見威爾表情狐疑地向他們走來,他向艾瑪一點頭就走開了,留下她咬著唇。

  傑克走過去時,威爾衝向正要回屋內的艾瑪一甩頭。“你不會對她有意思吧!不過我想她應該是最感激的一個,是不是?”

  傑克保持面無表情,也未答腔。

  威爾皺起了眉。“你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你幹麼問?”

  老戈脹紅了臉。“因為我是工頭,這牧場上的每件事我都管。”

  “看得出來。”傑克走開了。他的知覺敏銳地注意他背後的男人,他的皮膚癢麻,等待著威爾掏槍的些微動作。他渾身繃緊,準備躍向一邊翻身掏槍,但威爾沒有動。

  艾瑪整個晚上輾轉反側。他要走了;她要怎麼告訴芮莉?這會令她心碎,但是必須告訴她,好讓她知道她們不再有傑克的保護了。

  為了芮莉,她氣憤得睡不著。他怎能在跟芮莉說過那些話之後一走了之?艾瑪原本直覺地信任他,如今她加倍覺得被背叛,但是她知道芮莉的感受一定更惡劣,因為她愛他。

  然後,她不由自主地希望自己誤會了他的意思,他的話有別的涵義,一定是這樣。她用這個想法安慰自己,終於累得睡著了。

  艾瑪一早醒來,心不在焉地穿上衣服。她要去工棚問清楚傑克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匆匆走出主屋,不讓自己去想單獨到工棚是多麼失禮的舉動,不過工人們總是天一亮就上工,她不認為還有人在睡覺。

  清晨的空氣料峭,但是隨著太陽升起,氣溫迅速升高。艾瑪抱著手臂,加快步伐。到了工棚,她敲敲關著的門,但是聽不到裏面有任何聲音。她又敲了一下,才 推開門,偌大、低矮的房間空蕩蕩的。她轉身,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辦?然後快步走到馬廄,希望附近仍有人。

  她運氣好,找到了一個墨西哥人,他正懶懶地把乾草鏟入空馬廄中。

  “你知道羅先生在哪兒嗎?”她問道。

  那人抬起頭,臉色茫然。“誰?”

  “小羅。”她又問道。“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知道。他走了,小姐,一大早就走。”

  “他說過要去哪裡嗎?他幾時會回來?”

  墨西哥人搖搖頭。“他不幹了,小姐,他帶著行李走了。”

  艾瑪吞了口口水,一陣暈眩。原來,這是真的。“謝謝你。”她說道,然後回到主屋。

  芮莉也一早就起床了。艾瑪心知拖延無濟於事,直接來到表妹的房間,敲敲門。芮莉神情焦慮地打開門,一邊夾上最後一根髮夾。

  “怎麼了?”她知道一定出了什麼事,否則艾瑪會等她下樓。“是不是茜莉出事了?”

  “不是。”艾瑪走進她的房間,握住芮莉的手。“傑克走了。”

  話夠簡明了,但並沒有道理。芮莉蹙起眉,納悶艾瑪想告訴她什麼。“他查出那天開槍的人了?”

  “不是。”艾瑪閉了一下眼睛。“芮莉,他走了,他收拾行李走了。一個墨西哥人說他不幹了,一早就走了。”

  這話就像隱形的拳頭擊中她的胸口,芮莉瞪著艾瑪,聽著自己沉重的心跳。她臉色刷白。“他……走了?”

  “是的。”

  奇怪的是,空氣似乎沒有了,話也模糊了。

  艾瑪摟住她,她發現自己坐了下來。

  “我知道最近我們都很少離開這房子,但是如此一來我們得加倍小心了。”艾瑪說道,努力將思緒轉向眼前的事。“我們都不可以跨出屋外一步。”

  “不,當然不行,”芮莉喃喃地道。“現在威爾……”

  現在威爾沒有人控制了,只有傑克曾壓制住他,但是傑克走了。

  走了!

  溫煦的陽光消失了。芮莉呆坐良久,只能無助地接納那悲傷和被背叛的震撼,還有知道自己不僅不被愛,而且不重要到他連走都不告訴她一聲。他曾經是她的一切,而她卻是他的芥草。

  他曾說過“信任我”,而她信任了。她留了下來,而且因自己的愚昧令茜莉和艾瑪身陷危險。如今她們得付出代價,像個困獸一般苟活。

  更痛苦的是,他是她唯一愛過的男人。內戰使她一直沒有機會戀愛,不過她也知道自己太矜持,奧古斯塔的那些年輕人可能根本無法突破她內在的那堵牆,像傑 克這樣進入她熱情的內心。她為了他甘冒任何危險,包括社會地位和感情,而他卻輕鬆地走了,仿佛她就像安琪是個妓女。

  艾瑪已留下她一個人私下面對她自己的痛苦,芮莉由衷感激她。自尊算什麼?它不能讓她果腹蔽體、不能保護她可愛的家人,然而她卻緊抓著它,仿佛它是她的最後一道防禦。無論代價是什麼,等她下樓時,臉上絕不露出絲毫悲痛之色。

  也許將來有一天,她會取出她的痛苦檢視它,但也許不會。目前她得面對她們的生存問題,因為傑克的離去已使她們陷於危境。她們可以待在屋子裏,但縱或如 此她們的安全仍然在未定之天。她頭一次為弗蘭的精神失常感到遺憾,因為他至少可能令戈威爾戒懼這幢屋子的庇護。

  她看見過戈威爾看她時眼中的恨意,也看見了他看著茜莉時的肉欲。如今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欺侮她妹妹;芮莉若試圖阻止他,他會不假思索地開槍殺死她。她知道自己和艾瑪都會阻止他,她倆會像老虎保護幼虎般奮戰抵抗。

  她們必須保護自己,直到能夠離開時,而且這一刻必須儘快來臨。她評估著冒險逃向荒野的可能性,但是後果卻無法想像。她們得立刻著手計畫才行。

  終於,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枯坐房中不會令他回頭。她望著鏡中的自己,看見了一個神情憂鬱的年輕女子,不過她也滿意於自己並不像個快崩潰的人。她昂首挺胸走下樓。

  快吃午飯了。她並沒察覺自己呆坐在房中多久了。當洛拉侍候用餐時,芮莉勉強自己吃,她發覺個人的失落並不會令人心碎到影響胃口的程度。不過心痛要比肚子痛來得浪漫多了。

  餐桌上只有她們三人,弗蘭沒有回來,他變得極端反復無常,以致沒有人感到意外或關心。吃完了飯,芮莉折好餐巾,看看艾瑪。“我們得離開。”

  艾瑪頷首。“越快越好。”

  “我們會去哪兒?”茜莉的臉色抑鬱。她沒有問為什麼或何時,只問哪兒。

  “我們得去聖塔菲,好安排行程回家,而且那兒有軍人。所以我們可以得到他們的保護,以防……以防有人跟蹤。”

  實際的艾瑪開始詳列她們需要的物品。“我們必須有馬、食物、毯子、換洗衣服。”

  “槍和彈藥。”芮莉說道,她決心不讓她們束手就縛。她從完全依賴別人的保護中,得到了慘痛的教訓。

  “我們如何弄到馬?”

  “我們必須夜裏動身,而且儘快。”

  “今晚。”

  “試試看。”

  她們利用這天剩餘的時間,悄悄收拾需要的衣物。茜莉毫不猶豫地捨棄她的新衣。她們有太多事要做,無暇為衣服操心。艾瑪負責搜羅炊具和食物,她從廚房悄 悄取了一隻咖啡壺和一隻淺鍋,而且一次取一些東西:咖啡、糖、麵粉、洋蔥、馬鈴薯、豆子和一把刀、三根湯匙。

  芮莉溜進書房,打算取弗蘭的槍,但是猝然停了下來,她看見他正坐在書桌前。他抬起頭,他的眼睛佈滿血絲,令她想起曾在教堂見過的撒旦的照片。這天早上他曾試著刮了鬍子,但是漏了幾塊沒刮。不過,他站起來真誠地說:“你要找本書啊,親愛的?”

  “是的,我想下午看一會兒書。”她說,克制著心中的失望。

  “隨你拿。”他揮揮手。“不過,這裏的書大概沒有幾本會讓一個淑女感興趣。”

  她假裝對書架上的幾本書感興趣,但是連書名都沒有看。

  身後,弗蘭開始呵呵笑,芮莉扭頭看他一眼,發現他得意而邪惡地盯著她。“嗯,你是個真正的淑女。我的錢花得值得。你是那麼古板而正經,我打賭你連內褲都是僵硬的。”

  芮莉霍然轉身朝房門走去,但弗蘭不停地笑。“但是等姓薩的逮到你時,就算內褲是硬的也沒有用。你以為我配不上你,對不對,你這小母狗?”他的呼吸加 速,笑意消失,他惡毒的厭憎浮出表面。“你不要我玩你,但是你要怎樣對姓薩的毫無意義,無論你多麼拚命抗拒,他還是會插進去。不過抗拒就不像淑女了,是不 是?不,你會扮出撲克臉,像個死人一樣僵躺著……就像那個腦袋挨了一槍的女人……”

  她拔足奔出門,關上它,封住那滔滔不絕卻沒有聽眾的語無倫次。她的心怦怦跳,飛奔上樓,回到房間。他瘋了!但就算如此,仍阻止不了他的話帶來的寒意。他說的沒錯,他們沒有找到屍體。有人開槍射她,有可能是薩家的男孩仍活著,二十年後回來報仇。

  過半晌,她才冷靜下來,明白這些已不重要。她就要離開了,跟艾瑪和茜莉一起,所以就算麥弗蘭說的沒錯也不重要了,到時候此地只有他一個人。

  她需要槍,但是這天晚上她並未拿到。麥弗蘭整夜坐在書房中喃喃自語,不時發笑,而且點著油燈驅趕可怕的陰影。

  次日,戈威爾來到主屋,看見她時他笑得像只狼。“你那漂亮的妹妹好嗎?”他得意地笑著,因為他知道如今他居於上風了。

  芮莉不看他也不答腔,逕自走開,但是她嚇壞了。

  這天晚上她也沒有機會取到槍。回房上床前,艾瑪小聲說:“或許我們應該不拿槍,就這樣離開。”

  “不行,你知道外面的情形。”

  兩個女人凝視對方,凝視彼此充滿絕望而害怕的臉。她們三個人單獨到聖塔菲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她們被迫一試,沒有任何自衛的工具,那簡直是自殺。

  第三天,她仍然沒有拿到槍。

  第四天,熱風開始從西南方的沙漠吹來,炙烤著每一個人。牧場上的工人頻起爭執,三次打架都被拉開了,洛拉和梅蘭也彼此斥喝。茜莉一整天躲著,而“如比”踩死了那天跟艾瑪談話的墨西哥人。

  麥弗蘭得到通報後,嗤之以鼻道:“該死的笨蛋,他應該小心的。”

  但是這一天,芮莉拿到了槍,由於她不知道這天晚上她們是否走得了,她不願他們注意到槍不見了。她只拿了一枝來福槍,因為麥弗蘭把槍枝排列在他身後的木 架上;少了一枝也許不會被注意到,但是少了三枝就一定會被發現了。她取出槍中的一顆子彈,與彈藥箱中的各種子彈比對,找到了正確的子彈後,她迅速將它們塞 入口袋。

  令她懊喪的是,她只找到一把手槍,它比那天有人開槍射她時,傑克給她的那把槍還小。一想到傑克,她立刻把念頭摒開,因為她發現這是她唯一能活下去的法子。她重複比對子彈的工作,然後抱著兩枝武器匆匆離開書房,生怕有人闖進來發現她。

  但是這天晚上她們走不了。或許是因為那令人煩躁、發怒的熱風;也許因為“如比”踩死墨西哥人的事令人人心神不寧,整個晚上莊院中都有人忡忡不安地來回 走動。芮莉和艾瑪在她們黑暗的房中坐等到天亮,但是穀倉和馬廄附近總是有人走動,她們不可能不被人看見地安然離開。

  第五天的傍晚,一名牛仔氣極敗壞地奔馳而至。他猛勒馬韁,沙石飛揚。“一大批人,”他喘息著滑下馬背。“騎著馬,從巴森便道的方向朝這兒來了。”

  麥弗蘭臉色一白。“姓薩的!”他聲音沙啞地說道,然後奔入屋內。

  戈威爾怒駡:“你這該死的笨蛋!”他對逃跑的弗蘭大吼,但是他並未多浪費時間在弗蘭身上。他轉向牛仔問道:“多少人?”

  “我不知道,老大,至少二十或三十個人。”牛仔並未告訴威爾他既不識字又不會算數,他只是用他聽到其他牛仔表示一大批人時的數字告訴威爾,事實上,總共有六十三個人朝牧場而來。

  戈威爾考慮了一下。他不相信來人是來偷牛的——偷牛賊都是一小撮人行動,但是一支二、三十人的隊伍越過別人的地盤,可不像是友善之舉。不過,他有足夠的人手對付那些人,他不認為他們只是路過此地。

  但是他不願召集手下出去迎敵。其一,他們可能先看見他;其二,莊院提供了掩護。讓他們來找他,反正,他們並不知道行蹤已經被發現了。

  待在牧場上他佔便宜。麥弗蘭衝入書房,扯下架上的來福槍,一一裝滿子彈,並未注意到少了一枝。他喃喃自語著,將所有的槍統統帶到樓上他的房間。

  他在樓梯上遇見芮莉,看見她,他笑了。“他來了,姓薩的來了,”他咯咯笑道。“一名牛仔發現了他。這下子你就會知道是什麼滋味了,你這趾高氣昂的母狗,而且他會讓你後悔曾經當我是垃圾。”他擦身而過,砰地關上房門。

  芮莉快步奔向前門,心想他一定又在發瘋了,但是她看見屋外男人們神色匆忙、一片騷亂,她的小腹抽緊。“出了什麼事?”她對一名牛仔喊道。

  “來了一群牛仔,夫人,”他指著南方,是聖塔菲的方向。“從那個方向來的。”

  她縮回門內,試圖安慰自己,來了一群牛仔並不表示他們之中有薩家人,但是麥弗蘭的恐懼已經感染了她。

  她奔上樓,在艾瑪房中找到她。“我們必須離開,”她說道。“現在,立刻。外面來了一群牛仔,這也許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艾瑪一躍而起,從床底下取出藏著的備用物品。芮莉徑赴茜莉的房間,狂亂地祈禱她在房中,沒有跑到別處像昨天那樣躲起來。她的祈禱得到了回應。她妹妹站在窗前,望著院中的一片騷亂。“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匆忙?”她問道。

  “來了一批牛仔。”芮莉低聲說道。“我們要走了,現在,你準備好了嗎?”

  茜莉點點頭,戴上一頂舊帽子,系上一條圍巾,從床下取出她自己的一小捆衣物。

  就在來了一批牛仔的消息傳開後不久,暮色降下。三個女人在幽冥的光線中摸到穀倉。芮莉帶著來福槍,槍管朝下,藏在她的裙褶中,手槍在艾瑪的口袋裏。牧工們仍在四處走動,但似乎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三個女人目標明確地穿過莊院。

  在如果有人攔阻她們,芮莉決定,她會開槍。

  她們給馬上鞍。“蘇菲”渴切地嘶鳴,它已經數日未曾出去了。艾瑪的閹馬同樣渴切,甚至茜莉文靜的“吉普賽”也期待地躍了幾下。

  她們在穀倉中騎上馬背,然後策馬騎出去,低著頭躲開倉門。到了穀倉外,芮莉將“蘇菲”掉轉向左方,衝入黑夜中,艾瑪和茜莉緊跟在後面。

  “那是誰?”有人喊道。

  視力敏銳的金吉克無法置信地說:“是女眷。”

  戈威爾罵了一聲,然後說:“讓她們去。媽的!她們會迷路,等我們解決了那些雜種後,再去找她們。”

  離開了莊院的範圍後,芮莉勒慢馬速,一方面因為黑暗中她看不清方向,另一方面因為她需要思考。如果那批人從南方來,她不敢往那個方向去,否則會遇上他 們,但是她們的目的地聖塔菲卻在南方。她知道東方和北方有卡曼奇族印地安人;西方是一片荒涼崎嶇。但是她們必須往西行,至少得西行至安全的距離後再轉向南 方。

  墨西哥斥候方路易輕聲說:“他們看見我們了。”

  傑克輕罵一聲,傑明吐了口痰。“那我們上馬,”傑克說道。“立刻出發,不過要慢慢騎。所有人收起馬勒和刺馬釘,我不要任何鏗鏘聲洩漏了我們的行蹤,接近莊院時,用布包住馬蹄。”

  他看看星星,然後躍上馬。他胸中充滿了一股野蠻的期待。今晚!今晚一切將結束,麥弗蘭將一命嗚呼,而芮莉將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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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21: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漆黑的夜色和陌生的土地迫使她們讓馬慢慢走。今夜就算會有月亮,至少此刻它尚未升起,而令人忡忡不安的熱風將雲朵吹聚在天幕上,遮住了大半星光。馬兒覺 察出主人們的緊張也驚惶不定,芮莉使出渾身解術,才控制住“蘇菲”,同時還得努力在黑暗中辨路。雖然可以分辨出較大的障礙物,但是夜色朦朧了地上那些足以 令馬兒失蹄,或許摔斷一隻腿、或甚至摔死主人的小坑洞和突石。

  每一個聲音似乎都是陌生的,而且在夜空中擴大。一隻獵鷹在頭上盤旋時,茜莉悶叫一聲,然後說:“對不起,對不起。”可憐的模樣令淚水刺痛了芮莉的眼睛。

  她這輩子從未咒駡過人,但是此刻憤怒這一切對茜莉造成的傷害,她情不自禁地迸聲罵道:“天殺的,他們統統該死!”她並不是真要罵人,她只是在詛咒,詛 咒他們每個人——麥弗蘭、戈威爾,所有牧場上視她們如一塊嘴上肉的槍手,甚至傑克。因為他丟下她們孤零零地面對這一切——她詛咒他們每個人。

  茜莉永遠不會是原來的茜莉了,她失去了無憂無慮的天真,不可能重拾。如令她面對男人時,不會再像孩子般的信任他們會保護她;她已完全知道世上處處險惡,而且她一向崇拜的人結果卻是會傷害她的人。

  原本幾年後,茜莉應該會愛上一個強壯又溫柔的男人,嫁給他、跟他一起撫養孩子,創造一個家庭,而且在丈夫的傾心相愛中活到很老、很老。這是一個完美的 夢想,芮莉知道鮮少女人實現過,但是茜莉應該過這種日子。如今卻不會有了。她已經看見了人類靈魂中可能有的黑暗面,而它改變了她。

  內戰並未改變她,但是西部和這山谷中的暴力與怨憤改變了她。

  “蘇菲”踉蹌了一下,迅速恢復平衡。芮莉傾身拍拍它柔滑的頸背,喃喃地鼓勵它。

  “我們該繼續走下去,還是等到天亮再說?”艾瑪問道。

  由於環境迫使她們多半只能慢慢騎,不可能走太遠,但是芮莉覺得仿佛遙遙遠離文明。她正要說等天亮再走無妨時,犀利的槍聲在夜空中響起。

  不只一聲,是一連串槍聲,有手槍尖銳的迸聲,有來福槍沉厚的爆裂聲,而且持續不斷。她們三人一齊回頭往牧場的方向望去,但是什麼也看不見。

  艾瑪先開口。“聽起來像是槍戰。”

  “沒錯,牧場被襲擊了。”

  “但是,是誰呢?”

  芮莉幾乎說不出話來,她的喉嚨好緊。“少校說是薩家人。”

  “不可能啊,誰會為了報仇等上二十年?”艾瑪企圖安撫另外兩人,但她自己的喉頭也緊鎖著。

  “因為少校等了那麼久才結婚。”她答道,掉轉“蘇菲”的方向。她心驚膽顫,但必須克制自己。若是薩家人,他會費事追她們嗎?除非有人說,除非有活口會說——否則他不會知道她們往哪個方向逃走。

  少校的恐懼深深感染了她,她已無法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他的胡思亂想。

  “我們得繼續走,”她說。“能走多久就走多久。天亮前,我們離牧場越遠越安全。”

  他們不像一群牛仔襲擊一個市鎮那樣呼嘯而至、塵土飛揚、開槍亂射。他們把馬拴在莊院外,悄悄步行掩至。由於將是近身槍戰,他們都在左臂上系了塊手帕,識別身分,以免自相殘殺。這樣雖也會使麥弗蘭的手下一眼就辨明他們,但是別無他法。

  大戰始於一名牧場槍手繞過穀倉盡頭,碰上薩家的手下。牧場槍手掏槍,薩家的手下沙普以來福槍射穿了對方的胸口,留下了一個大洞。

  薩傑克(如今該恢復他的本名,不再使用羅傑克這個名字了)和傑明並肩奮戰,逐步欺近主屋。雖然無法明確分辨,但傑克並不覺得屋內有人向他們開槍,這令 他希望女士們並無緊急危險。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麥弗蘭身上,找到他、解決他。他不得不如此;在未解決麥弗蘭之前,他不能擔心芮莉她們。

  有人從穀倉的廄樓向他們射擊,子彈就從傑克的頭部旁邊掠過,他感覺到一陣熱,躲向一邊。他轉身看見路易,於是就喊:“宰了廄樓上的雜種!”

  路易咧嘴一笑,黑暗中露出閃亮的白牙,然後他躡足奔向穀倉。

  他們四周的人非死即傷,或奄奄一息,但槍聲仍從四面八方響起。

  “老戈人呢?”傑明咕噥著。

  “躲起來了。他不會挺身冒險的。”

  華溫狄從他藏身的柱子後出現,向傑克開槍。傑明開火了,華溫狄倒下,手指不由自主地扣動了扳機,朝空發出無用的一槍。

  傑克謹慎地挨向他。他舉著點四四手槍,看見華溫狄正呼吸沉重,胸口冒著烏黑的血。

  華溫狄看見他,說道:“小羅!上帝,你幹麼這麼做?”

  “我不姓羅,姓薩。”

  華溫狄眨眨眼,試圖集中目力看清傑克的臉。“上帝!”他又說道。“我以為我們已經把你們解決了。”

  “沒有,不過我們把你解決了。你的胸口挨槍了,老華。”

  華溫狄試圖深呼吸,喉中發出呼嚕聲。“大概吧。”他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該死!看來我死定了。”

  “對。”

  “總比肚子挨槍好。”說完他眼睛一瞪,死了。

  傑明低頭看他。“這是華溫狄?”

  “沒錯。”

  “我記得他,他教我削木頭,後來跟麥弗蘭一起想殺死我們。”

  “沒錯。”傑克又說道。

  他們一起衝向大門,蹲著身子,扣著扳機,進入玄關。沒有動靜,沒有一個人,油燈依舊寧靜地燃燒著。

  傑明的表情嚴峻。二十年來,頭一次走進他的家,他看看他母親死去時躺著的瓷磚地。

  他們有條不紊地搜索一樓,發現梅蘭、亞娜和洛拉在廚房內抱成一團。看見傑克時,梅蘭驚呼。

  他沒有時間解釋或安撫。“麥弗蘭呢?”

  梅蘭的眼睛圓睜。“我不知道,先生,”她吞了口口水。“大概在書房。”

  他們各自站在書房門的一邊,傑克試開門把——鎖著。他向傑明示意,然後退後一步,舉腳踢開門。傑明先滾進去,翻身站起,但是房中沒有動靜,空無一人。

  “該死的,他在哪兒?”傑明焦躁地問道。

  “跟老戈一樣,找個洞躲著。”傑克猝而抬起目光,臉孔繃緊。萬一麥弗蘭在樓上,利用女士們作掩飾呢?

  他和傑明一前一後奔上樓梯。他查看走廊右邊的房間,傑明查看左邊,全都是空的。

  該死!他把她們怎麼樣了?這下子確定她們在麥弗蘭手上,他發誓如果他敢動芮莉一根寒毛,他要讓這雜種淩遲而死。

  “查看一下院子。”這是麥弗蘭唯一剩下能利用房子作庇護。不必面對屋外槍戰的藏身處。

  傑明點點頭。“我繞到後面,從後門進來。”

  傑克在廚房中等著,給傑明時間行動。三名僕人仍蹲在地板上,抱在一起。“出了什麼事。傑克先生?”梅蘭問。

  “我們來要回我們的牧場,”他沒有看她,握著槍輕輕推開門。“我弟弟和我。”

  洛拉抬起頭,臉色愕然。“薩家。”她喃喃地道,傑克已經鑽出門。

  四周窗戶內的燈光投射在庭院中,照亮了一些地方,也令其他地方更幽暗。傑克依稀看見傑明握槍貼著牆壁悄悄掩至。

  “少校?”傑克輕喊。

  聽到聲音。傑明一動也不動。

  “少校?”

  但沒有一點聲音,傑克又悄悄跨了一步,繞過芮莉婚後第二天坐過的那張長椅。

  “小羅?”

  聲音發自他的右方,靠近屋簷導水管的地方。傑克全身神經繃緊。

  “沒錯。”

  “他們說你走了。”

  “我回來了。”

  麥弗蘭從導水管後面慢慢站起來,來自一扇窗戶的燈光投射在他的臉上,清晰地映照出他心智失常後造成的肉體扭曲。他咯咯笑了。“我告訴他,可是他不相信我的話。姓薩的回來了,是不是?”

  傑克厭惡地盯著眼前的廢物。“沒錯,麥弗蘭,我回來了。”

  麥弗蘭又咯咯笑起來。“不,不是你,是薩家人。你回來了,他也回來了。”

  “我就是薩家人。”

  “不,你是小羅。你一定要找到他,替我宰了他,你一定要——”

  傑克又往前邁一步也邁入燈光下。燈光投向他的側面,刻劃出他的眉毛、下頦和頰骨,眼窪有如兩個黑洞。麥弗蘭在心智失常下,他的臉有如一隻骷髏頭,一個死人回來糾纏他。

  麥弗蘭呻吟了,他縮退身子,呻吟迅速變成了厲喊。“你死了!”他尖叫。“你回來了,可是你已經死了。滾開,該死的!我要燈!給我拿盞該死的燈來!”

  傑克感到腹內扭曲,口中苦澀。這傢伙完全瘋了。他等了二十年,報仇的時刻終於來臨,槍在手,但是仇家依舊躲著他,他的瘋狂在救他的命。他要麥弗蘭如同二十年前那樣惡毒清醒,不是眼前這個語無倫次的瘋子。

  麥弗蘭毫無示警地抬起手,手槍在他的手中顫抖。因失望而呆住的傑克猝不及防,然而就算他的槍在手,刹那間他明白自己可能來不及了;但是一聲槍響自他身 後傳來,緊接著另一槍響起。兩顆子彈的震撼力使麥弗蘭的身體一跳,手中的槍掉在地上。他的眼睛充滿可怕的恨意地瞪著傑克。

  “再死一次,你這狗娘養的!這次我會宰了你,而且確定你醒不——”他抬起手,並不知道槍已不在手中,然後做出開槍的動作。一個無比驚愕的表情掠過他的臉,然後它變成茫然空洞,他站著死了,他的身體像個破娃娃似的倒在導水管上。

  傑克霍然轉身,雙眼冒火,打算向奪走了他的復仇、卻又救了他的性命的人挑戰。

  亞娜舉著一把少校的手槍,雙手緊握著槍把。她瞪著弗蘭的屍體,面無表情,然後她的嘴唇扭曲,向屍體吐了口口水,喃喃地道:“好極了。”

  傑明走了過來,他和傑克並肩站著望著屍體。傑克感到一股荒謬的遺憾,二十年來一直操縱他們的生活的那份驅策力量就此結束了,但是他所期待而需要的那場 爭奪戰並未出現,反而他面對的是一個心智失常的半死人,而最後完成報仇之舉的竟是亞娜。從某方面看來,麥弗蘭勝利了,因為即使此刻他死在他們腳邊,他卻以 自己的心智扭曲奪走了他們的滿足。

  這項出乎意料的挫敗,留下了一份苦澀的怨憤。

  屋外仍舊響著槍聲,但此刻只是零星的槍響。它提醒傑克戰爭尚未結束,除非戈威爾的屍體也躺在他們腳邊。

  還有,芮莉究竟到哪去了?

  他和傑明回到屋內。亞娜跟在後面,她的表情恍惚有如一個夢遊者,只有無聲的淚珠滾落她的臉頰。“結束了,”她喃喃地道。“結束了。”

  從她的神情舉止上,傑克猜得到麥弗蘭讓亞娜承受了什麼樣的痛苦。他忖度她報仇的需要或許和他自己一樣強烈,因而盡力不怨責她。他彎腰扶起梅蘭和洛拉,確定她們未受傷後,他問:“夫人呢?還有她的表姊和妹妹呢?”

  梅蘭搖搖頭,臉色驚惶。“我不知道。她們不在樓上?”

  “不在。”

  梅蘭緊握著手。“天呐!如果她們在外面——”

  她的話不必說完了,傑克早已轉身奔出屋子。她們若困在屋外,流彈隨時可能擊中她們。這場大戰子彈滿天飛。

  然而,一切結束了,麥弗蘭的殘餘部下,此刻高舉雙手從各自藏身處走出來。傑克和傑明查看了一番,翻開屍體,踢開手槍,但是既沒有戈威爾也沒有她們三人的蹤影。

  傑克體內感到一陣冰冷,他環視遼闊、漆黑的山谷,難道她們落在老戈的手中了?若果真如此,傑克知道他不可能再見到活著的芮莉,因為她絕對不會坐視老戈強暴她妹妹,她會反抗他,而他會毫不考慮給她腦袋一槍。想到此,一股絕望湧向他。

  他回到縮聚成一小撮的人群,從中挑出一名。他拉下扳機,頂著那人的腦袋。“你,山弟。老戈呢?”

  夜涼如水,但那人臉上開始冒汗。“我看見他騎馬逃走了,我發誓是真的。”

  “幾時?”

  “大約是你進屋子的時候。他和另外兩個人。”

  “哪個方向?”

  山弟抬起顫抖的手,朝東方指去。

  “幾位女士在他手裏?”

  此刻山弟已全身發抖,牙齒打顫。“沒有,我發誓沒有。”

  傑克的手指扣緊了扳機。“我認為你在撒謊,山弟。女士們不在裏面,一定是在老戈手裏。”

  山弟來回猛搖頭。“我發誓,我發誓。”他囁嚅道。

  “他沒說謊,小羅,”人群中有個人趕緊說道。“我看見女士們在槍戰尚未開始前就走了。她們從穀倉衝出去,朝西方騎去,跟老戈是反方向。”

  傑克轉向路易。“拿盞提燈來。”他放開扳機,但直盯著山弟。“你若騙我,就休想活到明天。”

  傑克和傑明及路易走到穀倉。“蘇菲”不見了,艾瑪和茜莉的坐騎亦然。他們就著提燈查看穀倉內的泥土地,但是這半小時內有太多人走過,他看不出任何明確的蹄印。

  他們走到穀倉外,傑克輕易地找到了“蘇菲”的蹄印,他循著它走了三十碼。

  “只有三匹馬。”傑明說道。

  “載重很輕。”路易說道。

  傑克站直了身子,一股無法思議的震怒取代了絕望感。“該死的小笨蛋,我叫她待在屋子裏。”這下子她帶著艾瑪和茜莉跑到荒郊野外,她們沒有一個懂得如何 求生或尋路。更糟的是,戈威爾也在外面,雖然他是朝反方向逃走,卻很可能見到了她們離去,而等脫離危險後再繞過去攔下她們。

  傑明疲累地揉揉臉。“我們摸黑找不到她們的,傑克。”

  “我知道。”就算他提著燈找到蹄印追下去,黑夜中會使她們在遠處就看見燈光。她們既不知來人是誰,一定會躲著他,而同時戈威爾會認出他的所在位置。傑 克全身肌肉繃緊,但是他束手無策。他們只能等到天亮再開始搜尋,即使這樣也會給戈威爾更多時間。他氣炸了,而且愈想愈氣,她若照他的話做,此刻已經安全 了,不致在外面流浪。他但願她還有足夠的理智找個遮蔽處過夜。

  “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傑明開口,打斷了他鬱悶的思潮。“你說過了,這裏只有麥弗蘭三分之一的手下。未來也許還有戰鬥,尤其是戈威爾把他們召集起來時。”

  傑克咬牙咕噥。“我不認為他會這樣做,就算他認為勉強可以一拚,他也不會動手。不過,沒錯,還有一些槍手或許會奮力一搏。”

  傑明拍拍傑克的肩。“我們明天會找到她們的。”他說道,不過他自己也懷疑了——三個女人隻身在荒郊野外,許多事都可能發生。

  芮莉不得不宣佈停止夜行,找地方過夜。雖然直覺告訴她應該繼續走,但茜莉不習慣騎馬遠行,即使只是慢慢走。距午夜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但她已感覺十分痛 苦,只是沒有嚶嚶抱怨。一直等到她們停下來方便時,芮莉才發覺她在強忍著,因為當她滑下馬時她哭了。

  “我們必須休息,”艾瑪說道。“她不能再走下去了。”她揉揉自己的臀部。略微瑟縮。“我看我也會渾身酸疼了。”

  芮莉環顧尋找遮蔽處,但是沒有月亮替她照明。她只能看見一團團樹叢的黑影。唔,至少樹林能掩蔽她們。她摟住茜莉的肩。“你能走一點點路,到那片樹林嗎?”她指著右前方問道。

  茜莉點點頭。強忍淚水。“能。對不起,我知道我們應該繼續走。”

  “是應該,不過我們都累了,馬也累了,若不讓它們休息,明天就難走了。”

  她們慢慢走上岩石遍佈的山坡,來到樹林邊,找到一處巨石林立足以避風的地點。芮莉和艾瑪卸下馬鞍,喂它們水喝,然後拴在一處可以吃到草的地方。她們回到原處時。茜莉已鋪好毯子,分配了三份食物。

  芮莉跌坐在一張毯子上,感激地接過麵包和乳酪,就水吞下。這會兒坐下來,她才發覺自己有多累、倦意湧向她,她食不知味,但卻不敢睡覺。

  抗拒著躺下的衝動,她把來福槍放在腿上。“你們倆睡一下,我守衛。”

  茜莉呻吟著躺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艾瑪過來坐在芮莉旁邊。“你想會是薩家人嗎?”她壓低聲音以免吵醒茜莉。“過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

  芮莉歎了口氣。“我不知道,只是弗蘭太確定了,他太害怕,他每天晚上不睡覺守候他們,你知道嗎?他不睡覺。我聽到他整夜自言自語,有時候他還走進我的房間,告訴我他們會如何對付我——”

  她說不下去了,艾瑪立刻摟住她。“我知道不該說,但是弗蘭瘋了。你知道的,是不是?”

  “哦,是呵,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相信他的話?”

  “因為他是瘋了,但並不笨。”芮莉盯著夜色。“因為有人對我開槍,因為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你不認為弗蘭的敵人不只有薩家人?”艾瑪理智而和悅地說。“任何人都有可能。”

  芮莉忍不住咯咯笑了。“那又有什麼關係?敵人就是敵人。”

  “你說的對,是誰開槍並不重要,他的意圖是一樣的。”

  “真安慰人啊!”

  她們輕笑了一陣子,然後艾瑪冷靜下來。“你看到聖塔菲,我們還要走多久?”

  “不知道,如果坐蓬車,行動當然可以快多了。”

  “除非迷路。”

  “明早我們就轉向南方,路上總會遇到人,再詢問方向。”

  “我們敢嗎?”

  芮莉摸摸長槍。“我會用這個。”

  她倆沉默了半晌,傾聽林中的風聲。艾瑪說:“弗蘭可能來追我們,你知道,或者派威爾來。不管今晚牧場遭遇什麼麻煩,他們可能已經擺平了。”

  芮莉想到過這一點,而且她已決定不會帶艾瑪和茜莉回到那座牧場。“我會採取任何必要措施。”她打了個寒顫,然後立刻掩飾道。“我有點冷了。你何不試著睡一下,別陪我了,我不會有事的。”

  “兩個小時後叫醒我好嗎?你也需要睡眠。”

  “好。”

  黑夜中獨坐,芮莉想到了許多事。她納悶牧場上出了什麼事?因為照艾瑪所言,來人可能是任何人。她思忖是否該聯絡聖塔菲當局求救,但就算求救是否有人會回應呢?

  她更擔心茜莉,她當初就不該帶她到西部來。如今她只能期望將來妹妹能忘記一些可怕的事,學著恢復信任男人。

  傑克……她的思緒終於無法避免地轉到他身上,而她痛苦得幾乎嗚咽。經過他們之間的那份交會,他為什麼一聲不吭地走掉?她還記得他的吻,她甚至允許他愛撫她的胸,難道他走掉就是因為她降低身分、允許他做那些親密之舉?

  而原因有啥重要?他走了,而她不得不面對他完全拒絕了她的感情的事實。他只想與她上床,如此而已。

  她本想叫醒艾瑪,真的想,但是她獨坐胡思亂想了太久,而且她太累了。她渾然不知道自己合上了眼皮。

  “芮莉醒醒,天亮了。”艾瑪搖醒她。她坐起來,打著呵欠。“你為什麼不叫醒我?”

  “我是想叫你,可是我睡著了。”芮莉警覺地翻身站起,看見一切似乎正常,她籲了口氣。艾瑪和茜莉已設法生了個營火,茜莉正頗嫺熟地煮馬鈴薯和熏肉,咖啡正在壺中滾沸。

  陽光正燦爛地照著,但晨風依舊料峭。她找個地方方便,然後回來用濕毛帕擦擦手臉。她們都餓壞了,狼吞虎嚥地吃了早餐。茜莉站起身時,用力揉她酸疼的臀部。

  “你能騎馬嗎?”芮莉關切地問。她自己的肌肉也酸疼,所以她想像得到茜莉的感受。

  “能,”茜莉怏怏地說道。“不過我不會喜歡。”

  芮莉哈哈笑,但艾瑪抓住她的手臂,打斷她的笑聲,指著東方說:“看。”

  芮莉眯起眼,然後看見有人騎著馬來了。在巨大的紅色朝陽映照下,他們呈黑影狀出現在一座山脊上。她看不見究竟有多少人,冰冷的恐懼攫住了她。她霍然轉身,踢著泥土覆蓋住營火。“快,上鞍!”

  荒野中距離的遠近易生錯覺。由於太陽在來人的後方,使他們顯得距離很近;其實他們至少有數哩之遙,而且不可能看見她們。除非營火升起的煙洩漏了她們的行藏……

  “蘇菲”竟然選上這天早上煩躁起來,當芮莉試圖給它上鞍時,它跳開了。“停止!”她厲聲斥喝,忍著恐慌。如果“蘇菲”覺察出她的恐懼,她永遠無法上鞍。

  她們爬上岩石才能騎上馬背,如今她們不敢轉向南行了,往那個方向一定會與來人遇上。芮莉背向著太陽,策馬奔馳。

  茜莉堅決地握牢了韁繩,勇敢地努力與另兩匹大馬保持同樣的速度,但是芮莉和艾瑪仍舊得勒著馬好讓茜莉趕得上她們。芮莉數度扭頭看,但是來人已騎下山脊,消失了蹤影。她祈禱他們根本不是從牧場來的,只是路過此地,不會注意她們的行跡。

  她們爬上一座山頂,芮莉勒住馬,掉頭往來人出現的方向望去,艾瑪也掉頭望去。她們等待著,極盡目力搜索。首先覺察出他們的是她們的耳朵。天空晴朗,但是遠處的蹄聲卻恍如雷鳴。芮莉等待著,她的嘴發乾。

  來人出現在另一座山脊上,她的心跳幾乎停止了。他們的距離比她想像中更近,正快速奔馳著,而且直衝她們的方向騎來。

  “天呐,快走!”她試圖思考,但她的腦子麻木。她知道來人不是薩家的人就是戈威爾——兩者都代表了死亡。

  茜莉繃著下巴,臉色蒼白地奔馳。芮莉勒著馬保持在茜莉旁邊,艾瑪則在她的另一邊。茜莉若是騎馬廄中的另一匹馬就好了,但是她們當時都未曾想到。如今馴服、緩慢的“吉普賽”卻可能造成距離縮短,甚至被抓的後果。

  風景逐漸轉變了,變得更乾燥而荒蕪:樹木漸少、岩石和雜草漸增。微風揚起了灰沙撲向她們臉。芮莉又轉頭望去,來人果然又更近了。她認不出任何一個,但是她看得見他們都拉上領巾遮臉擋住風沙,遠遠望去,蒙面的來人更覺得可怕。

  她們衝下山坡,她抓緊了韁繩。茜莉大叫,差點摔下馬,但是在危急關頭芮莉抓住了她的裙子,將她拉回鞍上。她們滑到山坡底部,芮莉喊:“停下來!”

  可憐的“吉普賽”快喘不過氣了,但是“蘇菲”和艾瑪的閹馬依舊矯健如昔。芮莉躍下馬。“快,茜莉,跟我換馬!”

  “我不能騎蘇菲!”茜莉驚愕地喊道,但是她聽話地跳下馬。

  “你必須騎。我比你會騎馬,能讓‘吉普賽’發揮更多潛力。你拿來福槍,”她對艾瑪說。“把手槍給我。”

  艾瑪也聽話了,但是她的臉扭成一團。“你要做什麼?”

  “我們必須分頭走,”芮莉扶著茜莉騎上“蘇菲”,然後自己勉力爬上“吉普賽”。

    “帶著茜莉往東行。”

  “東行!”

  “對,正東方,沿這道山腳走。這裏的掩蔽較多,而且也許他們會來追我,不追你們。“蘇菲”強健,它可以持續奔馳很久。”

  “我不能丟下你!”艾瑪吼道。

  “你一定要!你要照顧茜莉!”

  “那你跟她一起!我引開他們!”

  芮莉銳利地看她一眼。“他們要的是我,”她說道。“來人不是戈威爾,我認得他的馬。所以,必然是姓薩的——或者——或者仇恨弗蘭的其他人。快,上帝,快走!”她不等艾瑪回答,不讓自己回頭,腳跟一踢可憐的“吉普賽”,朝西奔去。

  她毫不指望能甩掉追趕的人,她只希望能給艾瑪和茜莉逃脫的機會。或許,就算姓薩的抓到了她們,也不會傷害她們,畢竟,他們不是麥弗蘭。

  她這輩子從未如此拚命騎馬過。她逼策那疲憊的馬兒進入一片荒蕪、岩石遍佈的地區。這裏並不是沙漠,但是沒有樹、沒有清澈小溪、沒有青草地。太陽高掛,透過她薄薄的寬衫炙烤她的背。她的手腳發酸。

  “吉普賽”踉蹌了。芮莉進退維谷,然而她知道必須讓它休息片刻,否則會把它活活騎死。她停下來,牽著它走了一段路,然後喂它一點水。等它不再拚命喘息時,芮莉又騎上馬,再度奔馳,但是速度慢了些,這匹馬根本無法再快了。

  芮莉的喉中沾著沙塵,乾燥難當,但是她不敢喝水;“吉普賽”會需要它。一陣暈眩襲至,但是她拚命保持平衡。她又扭頭望,然後困惑地眨眨眼。她只看得見 一個人正穩定地漸漸追上她——難道是海市蜃樓?其他人呢?她的心跳幾乎停止。她明白了,她的計策被識破了;他派其他人去追趕艾瑪和茜莉,自己則追趕她。是 姓薩的,她知道。她猛踢“吉普賽”,但感覺速度並未加快。

  接近一塊巨大突出的紅色岩石時,“吉普賽”蹣跚搖晃了。芮莉扭頭望去,看出他只落後數分鐘的距離。她的馬無法再前行了。她停下馬,奔入岩石群中,然後 拚命往上爬,尋找可以藏身的洞穴或縫隙。口袋中的手槍沉甸甸的。老天!難道她非用它不可?他只有一個人,只要她瞄得夠准,一槍就行了。

  她冒險從一塊岩石後往下望。他在她的正下方,正以令她害怕卻又奇異地熟悉的姿勢跨下馬。他的臉孔下半部仍遮在頸巾後。他抬頭掃視岩石,她立刻縮回身子。

  炙熱的岩石灼燙了她的手。她仰望無情的太陽,心想難道這將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它?她這一生從未如此害怕。

  “該死的!別再浪費我的時間,出來。”聲音被他嘴上的領巾遮住而模糊不清,但怒氣卻清晰可聞。

  他顯然不認為需要怕她;芮莉卻覺得自己的恐懼足夠讓兩個人承擔,但是她卻奇異地鎮定下來。她也許會輸,但絕不會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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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21: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她顫抖的手摸出手槍,然後她呆望著銀藍色槍管上反映出的陽光。這件死亡的工具是多麼美麗,又與它的目的是多麼不相配,而她唯一的活命機會是用它。

  她屏息傾聽。當她聽到她的左下方傳來剝抓聲時,她用雙手按下扳機。她猛吸兩口氣鎮定自己,然後慢慢地把頭探出岩石。

  她看見他正在改變位置,爬上另一叢岩石。她的心狂跳著,向他瘋狂射擊,子彈削去了他頭部左邊的一小塊岩石,碎石迸飛。他躲入岩石中,她看不見他,但她知道沒有擊中他。

  他會設法繞到開槍處,而且這次他知道她有武器了。芮莉又往上爬,一隻壁虎瞪著小眼看她,然後躲入一個陰涼的細縫中,她但願自己能跟它一起鑽進去。或 許,她突然心中一動,趁他往上爬時,她可以設法往下爬,繞過他回到馬匹停放處,她可以把兩匹馬都帶走,讓他困在此地。她趴著,一面注意著下方的動靜,一面 往下蹭。岩石扯破了她的裙子,擦破了她的手掌皮,但是她渾然不覺。

  她以為自己成功了。她看到了馬,開始讓自己有了希望,然後她聽到身後輕微的剝抓聲,警兆才生,一隻粗暴的手已抓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拽起來,她嚇得叫不 出聲。那人使勁地抓著她的手臂,她的手麻木了,他輕鬆地取下她手中的槍。絕望中,芮莉抬眼瞪著那個一心一意要殺死她的蒙面男子。

  “你這該死的小笨蛋,”他惡狠狠地說道,一面扯下領巾。“你想害死誰——我、你自己,還是你的馬?”

  芮莉瞠目結舌,炙熱的太陽曬烤著她的頭,心想或許她起了幻覺,但是他仍抓得她的手腕作痛,而且他的褐綠色眸在帽檐下對她灼灼發光。她沒想到會再見到那 雙褐綠的眼睛……“傑克?”她無法置信地喊。“我不知道是你——我以為——我以為你是姓薩的。”

  他望著她,表情陰沉,一陣冗長的沉默。冗長得令她感到憂懼的寒意。他的眼神嚴峻而冰冷。

  “我是。”

  他把她拉下岩石。“坐下,不准動一下,我去照顧馬。你若敢動,你會後悔。”他的口氣十分沉靜。她毫不懷疑他。

  她坐在灰沙上,望著他卸下馬鞍,牽著它們走了一陣。她不認識他騎的那匹馬。這項細節令她咬著唇。他若是騎自己的馬,她會認出他來,那她還會逃嗎?她若未逃,會是一項錯誤嗎?他說他是薩家人,而她仍然不知道他要對她怎麼樣?

  “吉普賽”累得走不動了,傑克——如果這是他的真名——把寶貴的水給它喝了一點,又讓它們吃了些石蔭處生長的些許植物。芮莉感到心神俱碎,甚至比艾瑪 告訴她他離開時更難過。當時她因為失去他、因為自己對他的信任被背棄而難過,如今那份被背叛的感覺更深——不僅因為他沒有回報她的重視他,更因為他或許利 用了她作更大的報復。難道他只是為了滿足他的報復而讓弗蘭戴綠帽子?他現在打算把她怎樣?她試圖思索跟他要說什麼,但是她腦中一片空白,或許這樣倒好。她 只能兀自坐著,望著他。

  傑克卻是氣得說不出話來。她不僅不聽他的話留在屋內,而且還帶著其他兩個女人一起身陷危險。她把馬騎得筋疲力竭,還開槍打他,單就這一點就令他氣得不 想在自己恢復自製力之前去找她。她看起來又累又恍惚。過了好久,他才冷靜下來,拿著水壺走過去。她一定跟他一樣渴死了。

  她沒有抬頭,甚至當他站在她面前、沾滿灰塵的靴子頂著她的靴子時,她仍不抬頭。她強自鎮定,但什麼也沒發生;他依舊默不吭聲地站著,威嚇、操縱著她。

  她終於打破了沉默。“昨晚是你攻擊牧場,是嗎?”

  傑克打開水壺,塞在她手中。“對,我弟弟和我帶人來取回了我們的牧場。”他頓了頓,謹慎地望著她說:“麥弗蘭死了。”

  芮莉無法作任何反應,因為她仍舊麻木恍惚。她抬起水壺喝了口水,雖然水是溫的,但清涼可口。傑克取過水壺自己喝了一口,然後蓋上蓋子,用袖子擦嘴,同時目光一直望著她。“我說,你丈夫死了。”

  “我聽到了。”她沒有看他。

  “你難道不關心?”

  “我不為他哀慟,不過我不可能——有人死了我不可能高興。”她回答道。

  “亞娜殺了他,因為他強暴她。”

  芮莉瑟縮了一下,思忖自己方才是否說謊了?或許她是高興弗蘭死了,他是個邪惡的人。但是懲罰會夠嗎?

  “傑明和我現在控制了牧場。”

  她心中一動,抬起頭。她一直未真正弄懂他的話。“原來你弟弟也活著,”她的聲音空洞。“我很高興。”她看看馬兒,微蹙起眉,於是問了一個其實並不真的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其他人呢?”

  “我派他們去追艾瑪和茜莉了。”

  “他們——”她吞了口口水。“他們不會傷害她們吧?”

  “只要她們不做傻事,比方說:開槍。”芮莉打了個寒顫,因為艾瑪大概會開槍。傑克把腳放在她身邊的岩石上,托著肘。“你為什麼和茜莉換馬?”

  “吉普賽跟不上,我想她若騎蘇菲,逃命的機會比較大。”

  他不再吭聲,只是站在那兒看她。她望著地面,感到心中蒼涼得令人受不了。倘若艾瑪或茜莉出了任何事,她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當然,前提是傑克沒有殺死她。不過如果他有這個打算,她思索他早就下手了。她又抬起頭。“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他笑了,並不十分愉快的笑容。愛你到我們倆都說不出話來,他既憤怒又需要地心想。這股與她燕好的衝動是內生的,而除非她完完全全屬於他,除非她安全地在他懷中,否則他不可能安心。不過目前,他仍不敢碰她,於是他只說:“帶你回牧場。”

  她不敢再多問。

  他們有四個人!艾瑪惶急地扭頭看時,只看到了這些。茜莉的狀況很糟,“蘇菲”似乎同情這位拙劣的騎士,它奔馳的步伐流暢,但並未使出全力,結果,四名 追蹤者輕易地趕上她們。艾瑪明確地知道自己的選擇,她可以陪著茜莉,或者自己逃命,但是她兩者都不能做,對她而言,其實根本沒有選擇。她拉住馬,讓它與“ 蘇菲”並轡,然後笨拙地舉起來福槍。側騎不是使用來福槍的最佳姿勢,她的第一槍差遠了。

  傑明詛咒著,俯下頭,策馬加速;馬已累了,但是前方仍有別的馬,於是它往前奮進。路易亦然。傑明追向向他開槍的野貓;路易追向幾乎無法坐穩在鞍上的女孩。

  事情沒那麼容易。棕發的女子又開了一槍,這一槍差點擊中他;另一個女孩卻不知如何牢坐在鞍上,那匹坐騎更是加快了步伐。傑明微轉馬頭,好從拿槍女子的 右側繞上前,有效地避開了她的射程。他的馬有條不紊地奔馳著,漸漸與前方閹馬的臀部並行,它的步伐更大了,因為它不願落居其後。它一吋一吋地追平了閹馬。

  傑明從眼角瞥見路易伸手抓向雌馬的馬勒。金髮女孩尖叫,猛掰他的手;而棕發女子則試圖用槍當棍子打他,顯然並不信任自己的射擊技術,怕因此傷到金髮女孩。

  傑明傾身抓住她的腰,一面將她拖下馬,一面勒慢自己的馬。艾瑪弓身踢他,惶急地想掙脫他的手,但結果只弄掉了來福槍。她往後伸手抓他的臉、頭髮,任何 她能構到的部位。她懸在空中,只靠他的手臂支托,因此她的努力完全落空,她不顧一切開始用腳跟踹他的腿和馬腹。馬猛向前衝,她聽到他咒駡一聲,兩人一起摔 下馬。

  艾瑪不停地踢,試圖滾脫。那人抓住她的腳把她拖回去,當她再度踢他時,他翻到她身上,用他的體重壓住她。他不停地咒駡著,滔滔不絕,幾乎沒有喘過氣, 一個個字眼吐在她耳邊。他用他肌肉結實的腿困住她踢打的腿,又抓住她揮舞的拳頭,然後把她的手腕壓在地上,越過她的頭部上方。

  “別碰她!滾下來!”

  傑明抬起頭,看見金髮女孩飛撲而至,但是路易從她後面抓住她的手腕,然後用他的手臂挾住她的手臂,不讓她扭動掙脫。傑明知道自己不必再擔心她之後,專心壓制他身體下方蠕動的野貓。

  艾瑪使出渾身解術抗拒她身上的重壓,她又扭又拱、甩著頭,努力想打他的臉。她驚嚇得思路不清,但是她不能就此束手就擒——它違反她的所有本能。

  那個人並未試圖用任何方式打她或傷害她。他只是困著她,任她掙扎到筋疲力竭,但是傑明已許久沒有過女人了,而他身體下扭動著、無比女性化的柔軟身體攫 住了他的注意。他血脈賁張,身體開始堅挺,本能地移動雙腿放在她的腿中間;當她又拱扭身體時,那個動作結結實實地令他的堅挺觸及她的柔軟隆起處。

  艾瑪戰慄了一下,一動也不動了,她的棕色眸子在她沾滿灰土的白皙臉蛋上圓睜。她瞪著壓在她身上的男人的那張冷峻地臉,對她所感覺到他的身體的反應吃了一驚。她從未被男人重壓過,此刻他們的肉搏戰猝然變成了一種性的搏鬥,她嚇得不敢動彈。

  雖然她明知還有其他人就站在數呎外,然而她卻奇異地覺得只有他們倆。她聞到他的汗味,他沉重急促的呼吸拂過她的臉。她知道自己的呼吸必然也同樣地吹在 他臉上,他們微妙地交換著彼此的氣息。她注意到他的眼睛是赤褐色,睫毛和眉毛是黑色。他又移動了一下位置,使他的身體更加舒適地貼著她。依稀中,她聽到茜 莉的啜泣聲。艾瑪扭過頭,她被困在另一個男人懷中的景象打破了令她暈眩的奇異性知覺。她滿臉酡紅。

  “求你,”她聲音抑制地說道。“讓我起來。”

  傑明撐著一肘,另一手仍困著她的雙臂。“我還要不要再跟你肉搏了?”他喘息地問。

  “不用了。”

  他站起來,拉她起身。艾瑪伸出雙臂,路易懂事地一笑放開茜莉,她立刻投入表姊安慰的懷抱中。女孩嚇壞了,泣不成聲。傑明拾起帽子,在褲子上拍拍,揚起一陣灰沙。他喘不過氣來,雖然堅挺已消,但那個部位仍是不舒服地繃緊。

  艾瑪摸著茜莉糾成一團的頭髮,扭頭看周圍的男人。“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們?”她問道,直覺地望著方才抱住她的男人。

  “帶你們回牧場。”他說道。

  艾瑪低下頭,繼續安撫茜莉,掩飾她的警覺。她疲憊已極,只想癱倒下來,但是自尊令她直挺挺地站著,不願向敵人示弱。

  傑明看看太陽,估計時辰。“我們得讓馬匹休息一下再往回走。今晚到不了牧場,不過可以和傑克與麥太太在半途相會。”

  艾瑪猛然抬頭。“傑克?”她問道,難道傑克終於來救她們了?但是她不敢希望,因為傑克是個常見的名字。直到此刻,艾瑪堅決不提到芮莉,希望她已逃走。

  “薩傑克,”傑明說道。“我哥哥。我是薩傑明。”

  她瞪著他,臉色刷白,原來芮莉根本是對的。

  “少——少校呢?”

  傑明走到“蘇菲”身前,扭頭看一眼艾瑪。“死了。”他說道。

  傍晚,他們見到兩個人騎馬而至。傑明滿意地咕噥一聲,高興傑克順利找到那個女人,如果找不到她,他打算娶她以獲得牧場合法所有權的計畫就泡湯了。傑明望著他們馳近,對傑克願意娶的這個女人充滿好奇。

  艾瑪終於認出芮莉,踉蹌上前要喊,但是當她認出騎在她表妹後面的男人時,她怔住了。她無法置信地看看傑明,又看看傑克,羅傑克就是薩傑克?她明白了。老天,他從一開始就在耍她們!

  當他們在營地前停下後。芮莉不等人協助自己跳下馬。她踉蹌了一下,但是在傑克伸手扶她之前自己站穩了。

  “艾瑪?茜莉?”

  聽到她憂慮、沙啞的聲音,艾瑪急忙上前。“我們都沒事。茜莉全身酸疼,不過我們沒有受傷。你——你——”

  “累了。”芮莉說道,肩膀頹垂。她只讓自己軟弱了片刻,立刻抬起下巴說:“我想,你都知道了?”

  “少校的事?知道了。”

  “薩家的事呢?”芮莉面無表情。

  “知道。”

  沒什麼可說的了。她們都很安全,至少目前如此,未來如何她們也不能猜忖。芮莉默然與艾瑪坐在一起。其中一名叫韋斯的男子開始準備晚飯。芮莉起身提供出 她們的補給品。傑克可怕地沉默著,傑明則仔細打量芮莉。她並不知道他在佩服她沉靜、莊重的儀態,以及她骯髒的臉上高傲的神情。他甚至佩服她顯然是造成傑克 心情惡劣的原因,因為從未有任何女人能突破傑克的冷漠矜持。

  日落時,他們吃晚飯,飯後不久即入睡。芮莉實在太累了,當傑克把他的睡袋扔在她的毯子旁邊時,她已無力反對,只是猜忖其他男人會怎麼想。她決定自己已累得無法在乎,於是側身蜷縮起來,傑克還沒脫下靴子她已睡著了。

  次日返抵莊院時,芮莉仍不知傑克打算如何處置她們。他並沒有在荒郊野外殺死她們,反而將她們交給高興地迎向她們的梅蘭。莊院中到處是戰鬥後的跡象,從 一張張新的面孔到剝落的泥土牆。幾扇窗戶破了,前門的黑木上出現了幾個洞孔。但仍有一些事物未變:梅蘭依舊充滿了母性的關切,賈安琪依舊搔首弄姿。

  她們三人疲憊地上樓,梅蘭照料她們,洛拉和亞娜則忙著燒大鍋水給他們所有的人洗澡。屋子裏一陣忙碌,芮莉指揮著大小事的處理。她利用工作來阻止自己尖 叫出她的恐懼不安,因為她仍不知未來如何,又害怕詢問。弗蘭的房間已經被整理得仿佛他從來不存在似的,連傢俱都不見了。打開相連的門,看見空蕩蕩的牆壁和 地毯,著實令人恍如隔世。沒有人為她丈夫哀悼,他曾存在的每一絲跡象都消失了,仿佛沒有一個人想提起它。她猜忖麥弗蘭是否就在臥房中被槍殺。她退回自己的 房間,輕輕關上門。

  輪到她洗澡時,她把兩扇門都鎖上,浸泡在熱水中良久,洗淨皮膚上的泥沙和頭髮上的污垢。最後,她再也沒有流連浴室中的藉口了,她不得不更衣下樓。

  晚餐的氣氛奇異緊繃。茜莉在她的房中用餐,桌上的四個人各有各的心事,默不吭聲。一向自信如超級媽媽的艾瑪,此刻臉色蒼白,只偶爾抬眼看看芮莉。傑克 並未皺眉,但表情依然陰沉,他和傑明毫不費唇舌交談,只是埋首吃。芮莉的胃糾成一團,她只嘗了幾口。

  吃完了飯,兩個男人立刻走進書房,關上門。他們離去後,艾瑪恢復了本色。“我要回房去了,”她鬆了一大口氣說。“我得看上幾個小時的書才可能想睡,但至少可以放鬆自己了。”

  芮莉點點頭,她也鬆了口氣。“好主意。我得修補裙子,大概要花上一個小時左右。”

  她們一齊上樓回房。芮莉縫補鬆脫的扣子和扯破的裙擺,這些俗務漸漸使她已失去的真實感恢復了一些。許多事情表面看來依舊如昔,但內容變了,不安會令人 神經崩潰,她想著,咬斷最後一根線,收起針線盒。弗蘭和戈威爾已不在了,但她的生活比原來更波濤洶湧。

  不過至少她覺得夠鎮定,可以入睡了。她脫下鞋襪,走到梳粧檯前取下髮夾。正取下最後一根時,房門推開了,傑克走了進來。芮莉臉色一白。“你在這兒做什麼?”

  他沉著地鎖上門,把鑰匙塞入口袋作為回答。他又走到相連的門前,如法炮製。她驚恐地望著他自在地有如日常習慣似的開始脫下衣服、靴子,他赤裸的身體肌肉結實,腹肌鼓起。她像被催眠一般盯著他,一股奇異的熱流令她戰慄,她轉開目光。

  她呆怔地睜著大眼搜索他的臉,它就像她見到他那天一樣面無表情,於是她明白了,這是他報仇行動的最後一部分。她對他完全是個傻瓜;更糟的是,她仍舊愛 他。那是一種扭曲的激情,一種與恐懼交結的渴想;她從未想到一個被愛者可以同時是珍貴又可怕的,但是她也從未愛過一個隻想對她報復的人。

  “過來。”他沉靜地說道。

  她的心怦怦跳,一時間恐懼令她服從,然後她挺起胸脯,抬起下巴。“你以為我該協助你強暴我?你休想!”

  他聳聳肩,一抹冷峻的笑容出現在他嘴角。“反正結果也是一樣,”他說著,走到她面前。“不過我給你一個選擇:脫下衣服,或者我替你脫。我也不在乎有沒有扣子,”他說道。“不過如果要我動手,你的衣服就不保了。”

  她直盯他閃動的褐綠色眸,試圖看穿他的心思,但他的表情不露絲毫線索。“我說什麼都無法說服你不碰我是嗎?”

  “對,我幾乎從一見到你就決定要你,至今未變。不過,如果你堅持,可以試試看,你可以尖叫,”他說道。“不過那也無濟於事。那只會令艾瑪和茜莉難過, 但她們也救不了你,所以,你的決定如何?脫不脫?”他挑起眉。芮利一方面恨自己的懦弱,一方面又不敢驚動艾瑪和茜莉,她抬起顫抖的手。她根本束手無策。

  她從未在男人面前脫衣服過,從未想到自己會被迫這樣做。她解開襯衫前襟,又摸索著袖口。他不耐地說:“脫下。”

  她裙腰的扣子怎麼也解不開,他悶罵一聲,推開她的手,自己動手解開它,裙子掉在胯上,被襯衫托住。她脫下襯衫,放在椅子上。

  “裙子。”他說道。

  她雙腿發抖,從頭上脫下裙子,也放在椅子上。此刻她只穿著內衣、襯裙站在他面前,清楚感覺到自己裸裎的肩臂和她的乳尖在薄衫下清晰可見。他站得好近,近得令她感覺到他的體熱。她試圖退後,但是梳粧檯擋住了她的退路。

  他歪著嘴,瞭解她的意圖。“襯裙。”他催促道。

  她解開腰帶,脫下一件。他焦躁地盯著第二件。她急忙脫下它,閉著眼驚恐地丟在腳邊。此刻她身上只剩內衣褻褲了,她白皙的臉通紅。即使弗蘭在那兩個執行 婚姻義務的晚上,他也沒有堅持要看她脫衣服——但這不是弗蘭,是傑克。她癱軟地盯著他的寬胸和肌肉賁張的肩、光滑的皮膚在暈黃的燈光下熠熠發光。鬈曲的黑 毛覆蓋著他的胸膛。看見他的男性乳頭,更令她知覺到他半裸的狀況。

  望著她圓圓的酥胸填滿那薄薄地棉衫的模樣,傑克繃緊身子抗拒衝動。老天!她真美,苗條又白嫩,凹凸有致。“胸衣。”他聲音略帶粗嘎地說道。

  她的臉色又是一白,不由自主地交臂遮住自己的胸。“不,我不要。”但是她的聲音顫抖,而傑克幾乎到達了他控制力的極限。他粗魯地一把將胸衣扯下,扔在 一邊。他的心思完全在芮莉身上——在她圓滾滾的乳白酥胸和小巧粉紅的乳頭上。他本想對她略施懲罰,因為她的逃走令他擔心受苦,而他的耐心和報復的需要耗盡 了。他現在只要她赤裸裸地、心甘情願地在他懷中。

  芮莉這時縮成一團,她又試圖伸臂遮住她的胸脯,但是傑克抓住她的手腕,好整以暇地上下流覽她。“別躲我。”他說道,渾身熱流竄奔,強勁得令他顫抖。他 就要得到她了,他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饑渴,如此令人暈眩的衝動——只為了這一個女人。“我要先看過你的每一吋。”

  “你為什麼這樣對我?”她脫口道,淚水刺痛她的眼眶,她眨眼忍住,不願他見到她哭。“我對你做了什麼?”

  “你弄錯了,”他的聲音更粗嘎。“我並不是要懲罰你。我要你,你要我,我們該想法子解決一下了。”他放開她的一隻手腕,按住她的腰,掌心沿著她的腹肋往上移動,撫摸她細軟的肌膚。“你會跟我一樣喜歡它。”

  她無法置信地瞪著他。“你瘋了!”

  她的無法置信告訴了他太多事。他微微一笑,雙臂將她緊緊拉入懷中。“你會明白的,甜心。我不是麥弗蘭,我會愛你愛到我倆都發狂。”

  困惑、害怕、震驚、難為情和憤怒,統統糾結在她心中,她脫口說出唯一有條理的話。“你——你不該見到我這個樣子!”

  “為什麼?”他喃喃地道,俯頭揉搓她的耳朵。“你又美又軟,我們倆就快一絲不掛了,如果你像我一樣喜歡看你,我們也許永遠不會再穿上衣服。”

  想到赤裸裸地與他躺在一起,她顫抖了;這個念頭與她的教養太違悖,她腦子麻木,想像不出那一幕。

  “吻我。”他誘哄道,但是她做不到。他握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吻我。”他喃喃說著,封住她的嘴。

  芮莉懸在他懷中,腳幾乎碰不到地面。他的嘴封住了她的,她感覺暈眩,不得不攀著他的肩。他毛茸茸的胸貼著她敏感的乳尖,那刺癢的感覺幾乎令她失去呼 吸。她張口喘息時,他的舌尖乘機探入,親密地吻她。她雖然害怕,但他的氣味卻是那麼溫暖地熟悉,他身上的體味是那麼誘人,令她想埋首在他肩上,深深吸入 它。她的體內湧現一股沉重而熱烘烘的感覺,仿佛吃了藥一般。她移開嘴,仰起頭,露出了她的喉窩。“這就對了,甜心。”他喃喃地道,一手滑下托住她的臀,壓 在他堅挺的身體上。

  她又驚呼一聲,語無倫次地抗議著。他不能對她這樣,她也不能有這種感覺,仿佛她要他這樣繼續吻她,要他做她抗拒弗蘭做的那件事。震驚令她蠕動掙扎,這 動作卻令他深深呻吟了。他一手抱著她,一手用力扯下她的褻褲。芮莉悶喊一聲,拱身抗拒他的掌握,但是他一把將她抱起來,走向床鋪。這下子她真的動手反抗他 了。她又踢又打,想掙脫下床,但是他輕易地制伏她,抓住她的雙手按到她的頭上方,用自己的腿困住她的腿。

  “別怕,甜心,”他安撫地說道。“你沒有理由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他的聲音低沉安撫,俯下頭,他用嘴摩挲她的頸肩。那灼熱的感覺令她嚇一跳,她又 拱身抗拒。他按住她,納悶她何以如此害怕。她應該知道他不是要傷害她,但是也許她和弗蘭的經驗比他想像中更不愉快。他的身體尖叫要發洩,但是他克制著,他 要的不是發洩。芮莉是個淑女,但也是熱情的女人。他要她把那份熱情給他,要她攀著他,拱身接受他而非抗拒他。

  “芮莉,看著我,甜心。別抗拒,看著我。”

  “下去。”她悶聲喊。

  “不,我不下去。”他一手握著她的手腕,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她哭了,但是她沒有讓淚珠掉下來。他欽佩她的自尊,吻她的額角、臉頰。“你不必害怕。”他柔聲說道。

  “別對我這樣,求你!”話脫口而出,她才吃驚地發覺自己在討饒。她發誓自己絕不會求饒的,但是當她的衣衫被剝盡時,她的自尊也同時剝盡了。只要能讓他停止這樣羞辱她,她可以下跪。“我會走的,我保證。我們一早就離開,只要你希望——”

  “我幹麼希望那樣?”他喃喃地道,莞爾地揚起嘴角。他傾身用他的胸輕揉她的乳尖。她猛抽一口氣,意志力化成星點。她的乳尖灼熱繃緊。他又做了一次,這次略微用力,她體內叛逆的熱流,開始模糊了她的恐懼。

  他吻她,用舌尖撩撥她,徐緩地、從容地、堅決地吻著。她發出模糊的反抗聲,但是他不停地吻,吻到她的唇柔軟了,她的肌肉漸漸鬆弛了,她開始有了反應。 她並不想有反應,甚至試圖抗拒它,但是卻發現被自己的情感瓦解了。無論如何,她愛他,就算知道他並不愛她,要她只是他報復弗蘭的一個步驟,但是她卻克制不 住當他碰觸她時,體內的那股熱流,無法克制自己用舌尖歡迎他的入侵,深深吮吸他的氣味。

  他用手慢慢地摩挲她的臉頰、喉頭,然後往下覆住她的酥胸。她驚得一跳,這是第一次有男人的手碰到她的胸,他手掌灼燒她,她的胸更繃緊了。他輕輕的揉 搓,然後在乳尖上畫著小圈圈,她呻吟了。她開始顫抖,但不再是因為害怕。終於,他抬起頭,望著自己古銅色的手放在她白皙的酥胸上的模樣。“你真是好看。” 他說著,低下頭。

  他的嘴溫熱地封住她的乳尖。芮莉輕喊,一股快感湧向她,她又拱起身子。她從未想到他會吻她這個部位,他用力地吮吸它、舔它,她開始發燙,熱流蜿蜒至她 的腿間,她嚶嚀了,她感覺到自己羞人地扭動臀部,但卻無法阻止它。“對了,甜心,”他喃喃地道。“讓我感覺你扭動。”他把嘴移向另一個酥胸,她再度輕喊, 那聲音令他衝動地顫抖。

  他的手滑下她的小腹,向她的腿間探入。她瘋狂扭動,震驚壓制了快感。“不,”她喊道。“天呐,不!”她緊閉著腿躲他。

  傑克封住她的嘴,深深地吻她。她抗拒他,但是他不停地吻,直到那陣反抗的風暴過去。當她癱軟無力時,他抬起嘴。他的眸子專注、灼灼發光,而且——溫柔。“我要摸你,我要感覺你有多柔軟。”

  她戰慄了。“你不會傷害我?”她要他摸她。她的身體羞人地渴想他,但是新婚之夜的可怕回憶阻止她服從。

  他面色一緊。“不,我不會傷害你,”他保證道。他怨恨地希望弗蘭能復活,好讓他因為傷害這個女人再死一次。“我不會。”

  她終於服從了。他的動作好輕、好柔,芮莉又顫抖了,她難為情地知道他一定會知道她羞人的濕潤;但是這並不像弗蘭做的那樣,她暈陶陶地想。他並沒有傷害 她;他在揉她,用溫柔的手指探索敏感的皺折,而且他呼吸急促,仿佛這樣撫摸她令他亢奮得受不了。他不停地用他的拇指揉挲,享受她的呻吟,喜愛她的扭動。他 終於再也克制不住,三兩下褪去他的長褲。

  燈光亮得無情。她從暈眩中驚醒,恐懼地望著他。弗蘭完全不像這樣。她絕對無法讓他進入她,他會迸裂她的。“不!”她粗嘎地喊道,奮力想掙脫。“我不能,傑克,求你!”她哭了。

  “不會有事的,”他安撫道。“不會有事的。”他喃喃貼著她的喉窩,深深吻她,同時將身體輕輕地進入她。

  芮莉不由自主地推他,淚水滾落,他一面吻她的淚珠,一面一吋吋輕緩地進入她,直到他完全埋入她體內。

  “哦,老天!”他呻吟了,抗拒著巨浪般襲至的快感。她好緊,緊得令他受不了,令他不由得納悶弗蘭是怎麼回事。但是他立刻撇開這個念頭,因為他進入時並 未觸及那薄膜的抗拒;然而她卻在哭泣,扭絞著他的心。他揩去她的淚水,開始緩緩移動身體,給她快樂。

  她癱軟地躺著,目光凝結在他專注的臉上,恍惚地接受他身體的進出。在她的想像中,這項極端親密的行為是一種痛苦和劇變,她無法想像男人何以如此要它。 如今,她屏息躺著,漸漸明白女人除了因為職責,還會為了什麼而情願接受它。它不只是一種服從,它是一項參與,只是她的身體才開始學習它。他的進出令她體內 燃燒,而且集中在她的血液中。她逐漸感覺到快樂,而且愈來愈鮮明強烈。她的手漸漸不自覺地移向他的肩,她的腿纏住他的腿。她拱起背,身體更完全地迎接他。

  那股熱流在她體內愈來愈強,直到她受不了它的衝擊。她抓著他的背喊著,慌亂地尋求解脫。她呻吟了,她知道若再不解脫,她會崩潰,她的心會爆炸。然後, 她發覺崩潰正是解脫,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抽緊,一波一波隨著他的進出達到頂峰。他的身體像弓一般拱著,終於一聲悶喊後,他倆同時沉入既死又生的解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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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21: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她緩緩醒來,感覺到身體的酸軟和必須面對清晨的抑鬱。她寧可永遠是黑夜,這樣她就可以只跟他躺在床上,不理會現實。

  床上只有她一個人,為此她感激。雖然昨夜共有激情,但她並不認為自己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他眼前裸身露體。她小心翼翼地伸了個懶腰,害怕觸痛自己的身 體,其實她的身體並不感覺痛苦,只是有些酸。她的抑鬱也並非來自身體的不適,而是因他的做愛造成的更深的忡忡不安。原先的狀況是她愛他,而他並不愛她。一 項痛苦但單純的事實,她仍舊愛他。若非如此,她大可拒絕他,但她早已承認愛上了這個粗魯、冷峻的槍手。不管他自稱姓羅或姓薩,無論他是否誓言向每一個冠麥 姓的人報仇,她愛他。她無法愛一半,而保留一份自衛;她也無法因為他騙了她而停止愛他。無論他要不要,他已得到了她的心和忠誠。她已無法收回地成為薩傑克 的女人了。

  她把一切都給了他——她的身體和她的自尊、榮譽。令她抑鬱加深的原因是,她確定他並不珍惜這項給與。他喜歡她的身體,但是她也記得見到他在穀倉中享受那個墨西哥女人身體時的傷痛。

  穿窗而入的燦爛陽光在取笑她,但是在床上又躺了片刻後,她以起床來面對陽光的揶揄。即使只有她一個人,她仍昂首挺胸洗去昨夜留在身上的跡印,有條不紊 地梳理更衣。鏡中的她與昨日無異,只是臉色較蒼白、表情較凝重,眼中增添了一抹世故。面對鏡中的自己是困難的,但是面對傑克將需要她所有的骨氣。

  傑克悶在書房中,捧著一杯濃濃的熱咖啡沉思。昨晚的事同樣撼動了他。他一直知道自己要芮莉,甚至他承認為她著迷,只是他並不知道自己著迷得多深,更不知道在要過她之後會要更多。

  他的計畫原本很簡單,但如今他卻被困住了。芮莉對他是一個無法抗拒的誘惑、一個無法解決的複雜問題。他和傑明已奪回了牧場,這塊依家傳而非依法律屬於 他們的土地。麥弗蘭死了;雖然老戈末死,但他既已離開就夠了。傑克無意追殺他,戈威爾若再遇到他,他會宰了他,但至少目前傑克滿意了。幾乎。

  他要如何處置芮莉?從沒有人像她這樣威脅到他,因為她是在感情上威脅到他。昨晚已顯露出他對她令人害怕的脆弱,他嚇壞了。唯一能解決這種威脅的方法就是逃避,擺脫她以保護自己,但是這樣做必然會失去牧場。

  她曾經是麥弗蘭的妻子;他應該一想到碰她就感覺厭惡,但是事實上他卻渴想一再佔有她。她太美好,麥弗蘭的醜惡無法玷污她。他們共有的這一夜並未消減他的欲望,反而增長了它。

  他迫切想抗拒這欲望,保護自己的心的完整。他可以打發她走,但是想到另一個男人娶她就令他咬牙,而且她走了,牧場所有權也泡湯了。他像只笨蟲子被困在蛛網上。

  他既不能放她走,所以思索這問題是無謂的。他和傑明已控制了牧場,但是沒有所有權;除非娶了芮莉,然後它才屬於他,而他才可以分一半所有權給傑明。他 可以保有牧場,也可以保護自己放了芮莉。他和傑明是在這幢屋子出生的;重獲它的所有權一直是驅策他們生命的力量。他為它爭戰、殺人,但法律上它仍屬於別 人,他可以試著將自己的情感封閉起來,但是對芮莉辦得到嗎?而無論如何,她和他將在肉體上及法律上結為夫妻。他別無他法。

  傑明走了進來,一面啜著咖啡。他靠在傑克旁邊的一張椅子上,敏銳地瞅著他哥哥。他知道他昨晚在哪裡度過,也知道此刻他腦中在想些什麼。

  “她是個好女人。”傑明說道。

  傑克抬起目光。“我知道。”

  “而且是個真正的淑女。她那位表姊我倒不確定,不過芮莉是個徹徹底底的淑女。”

  傑克的抑鬱神色一時間開朗了些,他對弟弟咧嘴笑。“艾瑪?她比芮莉更正派。你做了什麼惹惱了她?”

  “我?”傑明尖聲回答。“她對我開槍,媽的!而且還想用槍托砸爛我的腦袋。”

  傑克聳聳肩。“芮莉也對我開了一槍。”

  “她像只野貓似的反抗。”傑明說道,他想起了壓在艾瑪身上的感覺,以及她察覺出他的堅挺時一動也不動的情景。他煩躁地動了動,改變話題。“你的計畫仍未改變?”

  “我有什麼選擇?”

  “你我都知道有什麼選擇。”傑明知道傑克絕不會傷害芮莉,但是他想刺激他哥哥別再抑鬱,於是他說:“現在芮莉擁有牧場了,你可以娶她,或者殺她。”

  芮莉在傑明進入書房後下樓,此刻正站在門外試圖鼓足勇氣招呼他們。她並不想偷聽他們的談話,但是就在她猶豫不決時她聽到了,而那些話令她的臉完全失去 了血色——原來他是此因才勾引她。他從一開始就計畫讓她愛上他,好令她心甘情願地嫁給他,把牧場的合法所有權給他。她自忖應該鬆一口氣,因為他並未立刻考 慮殺死她,不過看來他尚未決定她的命運,這令她背脊僵硬。

  她跨入書房,兩個男人立刻扭頭看她。她依舊蒼白,但沉著。“我無意偷聽,”她的口氣鎮定,緊握著手不讓它發抖,強迫自己迎上傑克眯著的眼光。“我該準備哪一樣?婚禮或葬禮?”

  傑克皺起眉;他仍舊不喜歡她對他的情緒有如此大的左右力,但事實如此。這會兒她冷漠沉靜得有如修女,仿佛她從未在他懷中歡愉地又抓又喊。回憶令他又堅挺起來。殺了她?他想都未想過,而且經過昨晚,她怎能有這種想法?他氣得瞪她。

  “婚禮。”他猝聲道。“我已派人去請沙牧師,今天下午他會替我們證婚。”

  “謝謝你。”她輕聲說完,離開房間。

  至少他們之間沒有矯飾,她苦笑地想。他並未試圖騙她,用愛情哄她,甚至沒有問她是否願意嫁給他,不過,他又何必問?不嫁給他就是死。

  她在院中找到了正在享受陽光和自由的艾瑪。

  “今天下午傑克就要娶我。”她直截了當地說道。

  艾瑪的嘴和眼睛都變成圓形。“今天下午?”她尖聲問道,然後她臉紅了。“哦,當然,經過昨晚——”

  芮莉瑟縮了。“你知道?”她好羞慚。

  艾瑪臉色更酡紅了。“不是昨晚,是今早……嗯,我看見他走出你的房間,手中拎著襯衫。”

  芮莉跌坐在長椅上,望著雙手,難為情得不知如何是好。即使艾瑪並不知道傑克對她做的事,或她的反應,芮莉卻情不自禁地想到它。

  艾瑪笑著坐近她旁邊,摟著她。“別難為情,”她說道。“今天下午你就要結婚了,所以也不算是醜聞。除非……它很可怕?”

  “不,不是的。”她頓了頓。“他不愛我。”芮莉歎了口氣,望著一朵玫瑰在微風中搖曳生姿。“如今弗蘭死了,牧場屬於我;傑克能合法得到它的唯一方法就是娶我,或殺了我。我非常感激他選擇了結婚。”

  艾瑪嚇呆了。“那你不能嫁給他。”

  “自尊會這樣告訴我,是不是?不過我喜歡活著,而且他還得殺了你和茜莉才行,所以別急著說我該拒絕他的決定。”她終於發現還有一些樂趣可談,於是對艾瑪微笑道:“同時它根本不可怕。”

  艾瑪紅著臉,別開目光,但是嘴角也笑歪了。“原來可怕的不是那個行為而是對象。”

  “沒錯,非常親密的行為,但並不可怕。”她深吸一口氣。“事實上,正好相反。”

  艾瑪打了個寒顫,她忍不住想到薩傑明壓在她身上、明顯亢奮的一刻。從那以後她一直對他冷面相待,因為他的傲慢惹惱了她,但此刻她的控制力漸失,她似乎又感覺到他的身體壓著她。

  她們並肩笑著,各自想著一個姓薩的。空腹終於令芮莉來到廚房,她起晚了,錯過了早餐,何況如今屋內多了兩個男人,該料理的家務更多。原先弗蘭在發瘋之 前甚少待在家中,事實上,他們與他的接觸幾乎只有吃飯時刻。但是傑克兄弟卻不一樣,他們整天進進出出,屋子裏隨時充塞著他們低沉的聲音、靴子踩在瓷磚地上 的足音,而且帶來了馬味和煙草味。但是芮莉想盡方法避開傑克。她找到機會問傑明他倆的衣物誰是誰的,但她不知該把傑克的衣服放在哪個房間。其實直接問他最 簡單,但是經過這些事,她實在難以自在地接近他。

  傑克注意到即將成為他的妻子的芮莉一直避著他,甚至不往他的方向看,他的惱怒愈來愈深。她若以為他會忍受這一套,那她會大吃一驚。她如此令他動情已經 夠糟了,但是他若放縱她每次不喜歡他做的事就慍怒、擺臉色,尤其是她不對時,那他才該死呢!他還在生氣她以為他會為了牧場殺她;不只是生氣,因為這表示她 把他當成與麥弗蘭是同類。他感覺委屈。尤其因為他仍感到被威脅,因此他非常高興有理由生氣,讓自己與她保持距離。她該死,居然對他有如此的影響力!他只要 一見到她,他就心跳加速,無法專心做事,只想帶她上床。想到昨夜,他全身顫悸,它不僅美好,而且獨一無二,令人心神俱失。他從未對一個女人如此迷失過,如 此專心到外在世界消失的地步。昨晚他本來打算說清楚他們之間的許多事,但結果什麼也沒談。見到她,知道她任他予取予求,他就要了,其他什麼也不重要了。

  當傑克、傑明和工頭藍尼正在討論如何處理麥弗蘭在外牧牛的手下時,艾瑪禮貌地敲敲房門,探頭進書房。她只望著傑克,堅決避開傑明挑釁的審視。

  “你希望婚禮在哪裡舉行?傑克。芮莉說無所謂。”這是謊言,因為艾瑪並未問芮莉,不過她故意刺激傑克。她並未原諒他的欺瞞,更不打算就此甘休。

  傑克皺起了眉,正如艾瑪所希望的那般惱怒。

  “客廳嗎?她就是在那兒與麥弗蘭結婚的。”艾瑪微笑著,進一步刺激他。

  傑克表情繃緊。“不,”他的聲音太冷淡、鎮定,令人不易聽出話中的野蠻口氣。“在庭院。”

  艾瑪又淺淺一笑,退出書房。藍尼表情滿意地盯著房門。“有教養,”他說道。“嗯,這些女人有教養。有女人照顧是好事,她們容易讓男人行為正常,不是嗎?”

  “你又知道什麼?”聽到跟他們一樣粗獷的工頭說出這樣的話,傑明無法置信地問道。

  “咄,我見識過女人!”藍尼反駁道。“我分辨得出淑女和婊子的差異,這幾位是可愛的淑女,她們會讓你們倆注意禮儀——如果你們有。”

  傑明呵呵大笑,半晌後,傑克也笑了。藍尼經歷過的戰爭、槍戰比他倆加起來都多。他們之間的交情從五年前他們將爛醉的他,從一幢失火的倉庫中拖出來開始。他來教訓他們淑女和婊子的差別,著實令他倆受不了。

  芮莉沒想到沙牧師來得這麼快,她尚未準備好,即使是倉促結婚,她也不願穿著平日工作家居穿的衣棠。第一次結婚當天她心事重重;第二次結婚她只有時間匆 匆清洗,穿上一件較好的衣服。第一次結婚時,她心驚膽戰;第二次結婚,她情緒複雜——悲哀,因為他不愛她,只為了牧場才娶她;恐懼,因為她的丈夫對她而言 仍相當陌生,而且他是個靠槍吃飯的兇狠男人;安心,因為他到底還是要她,她跟他終會有機會;還有非常鮮明的興奮。他將是她的丈夫了,即使他視她如同是一個 必要的煩人東西,她仍將共有他的生活、姓氏和他的床,而且生他的孩子。

  這次結婚還有一些不同之處。她周遭的人似乎頗為興奮,甚至是快樂的。茜莉仍因過度騎馬而全身酸疼,不像以往那般活潑,但是她眼中的緊張抑鬱漸漸消失, 愉快的笑聲出現了不少次;艾瑪則裏裏外外為這次倉促的婚禮做一切準備,但是她雙眸發亮。梅蘭滔滔不絕,洛拉在廚房裏唱歌,甚至亞娜來回忙碌時也哼著小曲。 男人們進進出出,不時吼著、罵著,對聽得見髒話的女士們道歉,然後忘情之下又罵出更多髒話,有些甚至不堪入耳得令任何女人忙不迭地逃竄。

  似乎只有新郎、新娘不那麼欣喜若狂,雖然其實男人們大概只因為有機會熱鬧一番而興致勃勃。傑克很緊張,因此脾氣暴躁;芮莉完全清楚他娶她的理由,隨著 時間一秒秒過去,她愈來愈緊張。當她終於衝下樓、參加這項將使她成為薩傑克太太的婚禮時,她渾身發抖,幾乎拎不住裙擺免得絆跌。

  “在這邊!”艾瑪興奮地說道,催著她往庭院走去。“大家都在等。”

  午後陽光將內院沐浴在金澄的光輝中。芮莉覺得似乎所有目前他們工作的人都到齊了。當然,男士人數比女士多出許多,而且他們閑不下來似的不停動來動去, 笨拙地轉動手中的帽子。女士們盡其所能地裝點內院,雖然天還大亮,她們點上了鮮豔的墨西哥燈籠,掛上收藏已久的彩帶。

  她走到傑克身畔,沙牧師對她眉開眼笑。芮莉略感歇斯底里地納悶他在短短數月間兩度替她證婚,怎不感到怪異?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她成為別人的妻子、孀 婦,這會兒又成了妻子,速度快得令人暈頭轉向。若是在家鄉,她至少得穿一年的黑衣,在家足不出戶,而她卻在丈夫死後僅僅三天就再婚。

  她強忍著笑出聲的衝動,而且被傑克握住她的手時嚇了一跳,她睜著大眼看他,被那雙冷冷的褐綠色眸驚回現實。但他的手卻是溫暖的,而且當他發現她顫抖 時,他輕捏她的手,這個動作令她鎮定下來,提醒了她這個男人雖然暴力、危險,但他卻選擇了保護她。

  她記不清自己的第一次婚禮,但這一次卻清晰無比,她知道它會蝕刻在記憶中。多數賓客都帶武器,但既然連新郎也佩槍,芮莉也無法挑剔它。陽光燦爛,鳥兒 鳴唱,男士們清喉嚨,牧師主持婚禮,她和傑克作適當的應對。一切進行中,她的手一直被握在他的手中。

  傑克也對周遭的一切知覺敏銳,但是對他身畔的女人尤其敏銳。如今她已合法屬於他,他驀然明白依照上帝和人類的律法,他即是她的保護者了。他已誓言要保 護她的安全、給她溫暖、不讓她挨餓、供養她和他們將來的孩子,如今他得為她摒擋生活的艱難。然而她依舊在害怕,他可以感覺出她的發抖和小手冰涼。難道她不 信任他會保護她?然後他才明白她害怕的是自己。她說過,她嫁給他是因為她認為若不嫁他,他就會殺了她。這女人需要多上幾課來認識她所嫁的男人。

  牧師為他倆賜福後,婚禮結束。一陣握手、擁抱、恭賀,梅蘭抱住傑克的頸子,熱切地吻了一下他的嘴,然後立刻難為情起來。“歡迎你回來,傑克先生。”她囁嚅說完,跑開了。

  一名墨西哥牛仔取出吉他開始彈奏。太陽落山時,酒也上桌。威士卡和墨西哥烈酒流入男士的喉嚨。少數幾名男士抓住女士開始繞著她們在院中起舞,氣氛達到高潮。

  傑克一直陪著芮莉。隨著夜幕降下。墨西哥燈籠在院中投射出的奇妙光影和歡愉的笑聲,鬆弛了傑克的緊張。他一言不發地摟住芮莉的腰,帶著她輕輕地搖擺起 來;她愕然看他一眼,然後在他懷中鬆弛下來。她的頭靠在他肩上,然後她歎息了一聲。他以為她的歎息是出於滿足,或至少是鬆了口氣。

  她在他懷中是那麼嬌小,她的骨架有如孩子一般細小,她的肩挺直但仍只有他肩膀的一半寬;她的頭靠在他下巴下,清幽的髮香若隱若現地挑逗他;她的酥胸柔 軟地貼著他,他記起了它是多麼白皙,他是如何把臉貼著它。他整天都處於半亢奮狀態,無法制止自己的思潮一再回到昨晚的情景,如今他更是痛苦地堅挺起來,他 哼了一聲,將她擁緊以掩飾它。她抬頭看他,他看見她咽了口口水。她的藍眸子幽暗下來,但是並未表示反對;半晌後,她又把頭靠在他肩上。

  傑明靠在一根柱子上,望著傑克與他的新娘擁舞。他喜歡芮莉,不過他知道她若是個卑屈型的女人,傑克絕不會娶她。他環顧庭院,發現艾瑪居然在跟藍尼跳 舞。傑明堅信藍尼從未跳過舞,但是他居然在舞池中煞有介事地踩著舞步,樂不思蜀。艾瑪在嬌笑。傑明身子一僵,他眯眼盯著她;她連看他都不肯看一眼,但卻肯 跟任何一名邀舞的牛仔跳舞。

  洛拉端出了點心、甜甜圈和一塊塊蛋糕。男人們叫著擁向甜甜圈,跳舞暫停。等大家又開始跳舞時,傑明注意到艾瑪笑著婉拒了所有邀約,在院子另一端找了一 個椅子坐下休息,恬靜地望著其他人跳舞。由於女士人數太少,多數男士彼此相舞,不過並無損慶祝的熱烈氣氛。傑明繞到庭院另一端,站在艾瑪背後,她一直未發 現他,直到他把靴子蹺在她旁邊,傾身托肘。

  “你打算為了發生那件事躲我多久?”他冷冷地問道。

  艾瑪沒看他。“沒有發生過任何事,薩先生。”她的聲音跟他一樣冰冷。

  “沒有個鬼!你弄得我難過死了,而且我們倆都喜歡。”

  她把臂上的圍巾拉高了些,但仍不看他。“我想,薩先生,你大概是習慣了另一種女人。我不為你的——你的身體負責,我也不喜歡被當成一個放蕩的女人。”

  傑明的聲音更冷了。“依我看,甘小姐,如果你有多一點放蕩的經驗,你的個性會可愛許多。”

  雖然艾瑪明知繼續這番極不得體的交談是危險的,她仍忍不住揶揄。“對你?你太過獎你自己了。”

  傑明略微怔了一下,然後跨過椅子站在她面前。他不發一言,抓起她的手腕,把她拉出庭院;艾瑪抗聲大叫,但院中太嘈雜,沒有人注意到。到了院外,他將她 轉過身去,按著她的肋骨把她壓在牆壁上。他倆相隔僅數吋,他的氣味溫熱而略帶汗味,她在原始的反應中顫抖了。

  院外一片漆黑,牆內的燈光、音樂和歡笑聲隱約傳來。一股奇異的沉默籠罩著他倆。他俯下頭;艾瑪用力推他的胸,厲聲說:“你敢!”但她的抗議無效。他的 嘴封住她的,她用力扭頭,他卻抓住她的頭髮不讓她動彈。他的嘴用力地揉她柔軟的唇;她拚命打他,咬他的下唇,他怒駡一聲,扯開嘴,揩去嘴上的血跡。

  “再這樣我就揍你的屁股。”他低吼道。

  艾瑪發現掙不脫他的掌握,便仰頭憤慨地面對他。“你弄痛了我!難道我應該忍受?”

  他頓了頓說:“大概不該。”他抬手輕撫她的唇,光線雖暗,他看得出它已輕腫了。“我不是有心弄傷你。”

  她幾乎透不過氣來,拚命掙扎著呼吸。她只希望他肯放開她,希望自己無法感覺到他從胸到膝整個壓著她。她又推他的胸,發現依舊是徒然無功。

  他仍盯著她的嘴。“我們得解決一下這件事。”他低聲說道。

  “不,不必。”她趕緊回答道。

  他輕笑一聲。“那是你的想法,姑娘。”然後他再度吻她,饑渴但不再暴力。他將舌尖探入她的嘴中,深深吮吸她的氣息。艾瑪在他懷中猛扭,然後突然筋疲力竭地癱在他身上。

  他侵略性的熱吻帶給她一陣陣快感,她體內湧起一股暈陶陶的感覺。她勾住他的頸子,忘記了該作的抗議,忘記除非訂過婚,否則任何男人都不會尊重一個任他 如此吻她的女人。當他像那天一樣用他的堅挺貼著她的柔軟時,她也沒有抗議,反而嚶嚀著,仰頭靠在牆上。傑明立刻乘機撫摸她的酥胸,他感覺出她在顫抖,感覺 出她的腿發軟,於是緊緊抱著她。他吻她的下巴和耳下,他的嘴濕熱。“你有過男人嗎?”他粗嘎地問道,祈禱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她暈眩地搖頭。“沒有。”她喃喃地道。

  他在心中怒駡良久。該死的!為什麼她就不能至少有過一次經驗?念頭一起,他立刻生氣地排斥它。他不願想到有另一個男人佔有過她,即使這樣能令他良心稍安。

  世上只有兩種女人:好女人和壞女人。好女人只讓她的丈夫享受她的美好,但只要稍一疏失就可能變成放蕩的女人。好女人既受尊敬亦受保護;男人若強暴好女 人,一旦被抓就得接受絞刑。事實如此,而傑明會樂於絞死任何一個強暴女人——無論好壞——的男人。

  但是其他人並不如此想;艾瑪若與他上床,她就會不由自主跨越了區隔好女人和壞女人的界線。這界線黑白分明,令傑明不得不深吸一口氣,退後一步。他若考 慮結婚,那就另當別論,但他無意結婚。他要艾瑪,但因為風險將由她承擔,故而必須由她自己作決定,他絕不肯引誘她。

  “那就看你的選擇了,艾瑪。”他說道,話聲低沉而粗嘎。“我們可以立刻上樓到我的房間,或立刻停止。你若決定跟我上樓,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結婚型的人。”

  他可真誠實。艾瑪瞪著他,為他的突然冷卻而怏怏然,她的脈搏依舊狂跳。事實上,她全身都在悸動、渴望更多。不過,她也並未想到結婚。她先是感到生氣, 這一點,她明白是對他勾起了自己體內本能的一種保護性反應;然後她感覺到想屈從於這些本能的瘋狂衝動。婚姻?不,她不要這個,她根本不瞭解這個男人。這是 她第二次與他說話,而且是第二次感覺到他亢奮地壓著她!不過他的話卻像是現實的一巴掌打醒了她。她可以跟他上床,但那純粹為了肉欲;而當她起床後,她將不 再是個受人尊敬的女人。她將失去太多,得到的卻少得可憐。片刻的歡愉換去一生的受人尊重,她若愛他倒也罷了,但是她連愛都沒有。

  自尊自重使她冷靜下來,她回答道:“我也不想結婚。謝謝你給了我這個選擇。”

  傑明歪嘴對她笑。“答案呢?”他問道,不過他已經知道了。

  “不。”她答道,然後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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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22: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九點時,芮莉告退回到她的臥房。她不知道他多快會尾隨而至,於是她像個瘋子似的快速更衣、清洗,穿上一件正經的睡衣。他已取走了她的一切,她必須重拾部分自己,至少些許羞怯。她才二十一歲,已經兩度為人妻,但卻都不是為愛、為她自己。她覺得需要鼓起些許自衛。

  她很高興自己的動作快,因為睡衣才穿好,傑克就推門而入。他瞅著睡衣。“真快。”

  她沒有答腔,因為她的匆忙顯而易見。他也不再吭聲,逕自脫下襯衫扔在椅子上,然後彎腰解開腿上的槍帶。她這才發覺昨夜他並未佩槍,不由猜忖他是否怕她 試圖奪槍殺他才沒有帶。但是當她望著他倒水洗臉、古銅色的上身肌肉糾結的模樣時,她的身體已經開始悸動。她的目光滑向他的身體,她注意到幾處傷疤,只留下 一道白痕,有些則仍鮮紅新嫩。她好想摸它們,感受他溫熱的皮膚。

  他揩乾臉和肩,望著她。“把頭髮放下。”他吩咐。她聽話照做。傑克則坐下脫去靴子及襪子,目光一刻未曾移開她的臉。“很好,”他柔聲說道。“現在脫睡衣。”

  她舔舔唇。“我一向穿睡衣睡覺。”

  “不,你以前是,現在不是了。”他站起身,脫去他的長褲。她一直望著他,一動也不動。“芮莉,睡衣。”他的聲音依舊溫和。

  她打了個寒顫,抬頭望著他堅決的眼神。她無奈地慢慢掀起衣擺,一吋吋往上拉,露出了她的足踝、小腿、膝蓋和大腿。他像被催眠一般望著逐漸露出的小腹、肚臍和纖腰。猝而,她停了下來,雙手發抖地望著他。

  “要我替你脫嗎?”他輕聲問道,她猛一點頭。他走過去,按著她的臀,但並未立刻替她脫下睡衣,反而將她拉過去,封住她的嘴。這一吻徐緩而醉人。她扔下衣擺在他手臂上,勾住他的頸子。

  當他終於替她脫下睡衣、抱到床上時,她已完全馴服。當他用唇吻著她的身體時,他的身體也是灼熱的。他一點一點地吻她,像蜜蜂吮花蜜一般,舔嘗她身上的每一吋肌膚,直到她呻吟蠕動。然後他封住了她的嘴,進入她。

  這一次比前一次容易了些,但芮莉仍舊瑟縮了一下。她無法決定那感覺是疼痛或是歡愉,但是無所謂了,因為她的身體已充滿了渴望。她攀著他,狂亂地想著是 否他每次碰她都像這樣。他對她做的事是她從未聽說過的,在一陣陣性欲的熱浪中,她失去了控制,忘記了矜持。她喘著氣,她的呻吟與他的交融。她的指甲掐入他 的肩,身軀蠕動著,央求著只有他能給她的解脫。

  一切太快了,但是傑克慢不下來。它來得快而強勁,一下子耗盡了他的精力,那種滿足令人瓦解——再一次的完全瓦解。事後,傑克將她擁在臂彎內,輕柔地撫 摸她。她恍惚地飄入了一個歡愉解脫的世界中,努力不去思索任何事,甚至當她脫口而出時。“我若沒有嫁給你,現在是否已經死了?”

  他不動了。芮莉惶急地希望自己沒有說這句話,因為若是真的,她也不想知道。他已娶了她,即使是為了得到牧場,她仍然是他的妻子,他謹慎地愛她、給她快樂。她並不想舊事重提,惹出麻煩,但是她卻說了。

  他撐起身子瞪著她。“我只告訴你一次,今後別再提起它,我可不希望你一不高興就對我說這些。你從我這兒絕不會遭受任何危險,懂了嗎?”

  她對自己的氣憤感到意外。“我不該詢問你的動機?”她反駁道,想掙起身子,但是他扣緊了她不讓她動彈。“你從一開始就騙我,你走了丟下我獨力對付威爾——”

  “我告訴了艾瑪——啊,咄!”他吼道,厭惡地倒回床上。他明白怎麼回事了。他正要告訴艾瑪時,威爾打斷了他的話,他一直未說完他的話。芮莉以為他遺棄 了她,難怪她帶著她們逃跑!“我還沒來得及告訴艾瑪我幾時會回來,威爾就打斷了我的話。我並沒有遺棄你,我必須與傑明會合,我很抱歉,可是這是沒辦法的 事。”他頓了頓,又瞪她一眼。“現在你懂我的話了沒?我不要再聽到任何殺人的字眼。”

  “我聽到傑明說——”她頓聲說道,他抬手制止她。

  原來他並不打算殺死她,知道它倒是令人舒坦,但她真正需要聽到的是,他是因為愛她才娶她,並非因為這是他得到牧場的唯一方法。她強忍著問題,不肯懇 求。“是的,我懂了,”她終於說。“你從一開始就計畫這一切?”她揮著手表示一切:牧場、麥弗蘭……她自己……甚至昨晚與她做愛。難道他以為若已帶她上床 過,她會順從地結婚?若如此,也許他料對了。她不願相信他的熱情是刻意設計的,但她卻無法否認自己對他的感情已難以收回。

  “差不多。”他不認為不該告訴她。“當年麥弗蘭殺害我的父母、奪走牧場時,我十三歲,傑明十一歲。他以為他已經殺死我們,但是我們受傷躲了起來,設法 活命。傑明的槍傷比我嚴重,我還以為他也會死去。我們為這一切計畫了二十年,工作存錢,日夜練習槍法好奪回牧場。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們。”

  “我懂了,”她輕聲說。“牧場對你們比任何事都重要。”她等待著,希望他會否認、他會強烈地吻她、告訴她她比牧場更重要。良久,她才能信任自己的聲音再開口。“我若未同意嫁給你,你會怎麼辦?”

  他聳聳肩。“這情況並未發生,不必擔心它。”

  一股寒意湧向她,令她顫抖。他誤會了它的原因,擁緊了她。“冷?”

  “不。”不是外面冷,是心裏面,但是她仍未聽到她需要聽到的話。

  “我會讓你暖和起來。”

  她聽出他聲音中的熱情,她的心跳立刻加速。她的身體似乎已學會期待被他佔有的歡愉,她仰頭央求地看他。

  “傑克……”

  他沒有應聲。他握住她的腿拉到他身上,進入她。她無力做任何舉動,只能攀著他。事後,他滿足地趴著睡著了;芮莉卻盯著天花板,咀嚼著挫折的苦澀。

  次日,路易走進穀倉,瞥見一個人鑽入空馬房中,他停頓一下,讓眼睛適應穀倉內的幽暗。不管對方是誰,他很靠近“如比”,而這匹馬是路易所見過最漂亮、但也最兇狠的馬。傑克對它有大計畫;如果有人想破壞它,他不會坐視的。

  路易彎下腰,用稻草塞在刺馬釘內以免它鏗鏘作響,然後躡足悄悄走過去。他聽到一陣輕微的窸窣聲,於是向聲音掩去,一面按下手槍的扳機。他從門縫中望去。然後困惑地停住了,那一堆布料是什麼玩意兒?好像是裙子。

  他籲了口氣,把槍塞回袋中,上前把手臂按在門上。

  “韋小姐,”他禮貌地說道。“你需要什麼嗎?”

  茜莉正一動也不動,身體僵硬。她在玩什麼遊戲?路易納悶,但是他開口時,她跳了一下,扭頭看他的臉上佈滿了驚懼。

  “不。”她蹣跚地站起來。她的裙子沾著幾根草,她站在馬房中,驚懼之色未減,就像一隻打算逃跑的困獸。

  路易雖只有二十三歲,但靠槍吃飯已有一段時間。他像響尾蛇一般致命的可怕,許多人已嘗到了試探他的苦果。他的一生鮮有溫柔或愛,但童年時必然有個疼愛 他的母親,因為他喜愛女性。他喜愛她們的模樣、氣味、聲音、姿態;無論老少胖瘦好壞,他對她們一視同仁,總是報以迷人的微笑。他已習慣了女人對他的好感, 即使只是眼神的軟化;但這個美得無法思議的女孩為何驚恐地瞪著他?

  它激起了他的興趣,也刺傷了他的自尊。它軟化了他的心,因為他不願她害怕任何人、任何事,對他而言,女人生來就是被疼愛的。他想摟著這女孩,向她發誓一切不會有事,他——路易,會用性命保護她。

  但是他只是微笑著,施展出他的魅力,未做任何莽撞之舉。“你在看馬呀,姑娘?它真漂亮,是不是?”

  她的眸子深藍,宛如深海的色澤。路易去過加州,見過那美妙的顏色。他全身對她的美麗起了反應,但她仍茫然地望著他,對他和善的聲音和笑容毫無反應。

  路易退後一步,給她更多空間。“我叫路易。方路易。”他並不知道自己真實的姓氏,但在孩提時期就選擇了他居住的村莊名作為他的姓。

  她的目光閃動了一下。

  “你真勇敢,敢越過這樣蠻荒的土地,”他安撫地繼續說道。“只有三個女人,還是夜裏!我十分欽佩你們。我希望告訴你,你現在安全了,我們只想保護你,不是傷害你。”

  “我並不勇敢,”茜莉終於小聲地說道。“我嚇死了。芮莉才勇敢。”

  啊,是姊姊,傑克的新娘,那尊貴的模樣確實令人敬畏。

  “是的,她很勇敢。”他帶著真誠的欽佩說道。“你們原來打算去哪裡?”

  “我們想南行到聖塔菲,但是知道有一群牛仔從南方來,所以不能去。芮莉說東邊有印地安人,所以我們往西行,準備早上再轉往南邊。”

  如果她們熟悉這片土地,路易心想,這計畫很可能成功。他點點頭,打開馬房門,退後讓開空間給她。“另一位漂亮的淑女,那位有美麗的棕色眸子的女士——她是你表姊?”他明知她是,但他只想讓她繼續說話。

  茜莉點點頭,往門口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艾瑪。幾年前內戰期間,她搬到奧古斯塔跟我們住在一起。海倫姨媽和姨丈都死了,艾瑪的未婚夫也陣亡了,她無處可去。艾瑪也很勇敢。”

  “你們三個都很勇敢。”

  她搖搖頭。“我一點也不勇敢,我好害怕,只想躲起來。是芮莉和艾瑪說我們必須離開,這樣老戈和弗蘭就不能……不能傷害我。”

  那惶恐的眼神又出現在她眼中,路易明白了。他動怒了。這其實是難免的,她太美了,哪個男人見了她會不想要她?路易早已耳聞老戈和麥弗蘭的名聲,他猜得出他們讓這女孩吃了什麼苦。

  路易離開空馬房,讓她知道他不想圍困她。他停在“如比”的馬房前,它豎起耳朵望著他。路易是聰明人,他不會湊近它的牙齒和蹄子,但也忍不住欣賞它。“ 你這漂亮的雜種,”他用西班牙語哄道。“你只對母馬有用,咄?你太惡毒不能騎,但那是什麼生活呀?除了吃、睡、玩母馬,無所事事!”

  茜莉悄悄走出空馬房,站在旁邊看他,但仍隨時準備逃走。路易對她粲然一笑。“我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馬。”

  她點點頭,終於綻開了笑容。路易屏息呆住了,她簡直像個天使。

  “它好棒,”她小聲說道。“我帶東西給它吃,現在它肯讓我拍它的頸子了。”

  他心中一驚,但並未罵她。任何一絲怒氣都會嚇跑她。

  “我叫茜莉。” 她說道。

  他已經知道了,但卻點點頭,仿佛她給了他一項禮物。

  “我有一匹馬‘吉普賽’,傑克幫我選的,它真聰明,可是你們追我們時,芮莉叫我跟她換馬,因為她的馬比我的快,她希望艾瑪和我逃走。”

  “是啊!你姊姊是個勇敢的女性。”

  “我好高興她嫁給傑克。我喜歡他,不過他真的應該早點告訴我們他的真實姓名。”

  “他有苦衷,姑娘。”

  “我知道。”她歎了口氣,開朗的神色消失。“少校是個可怕的人,他殺死了他們的父母,你知道嗎?”

  “是的,我知道。”

  “我還不知道傑克姓薩之前,總祈禱薩家的人會回來殺死少校。我知道這是罪惡的,”她喃喃地道。“可是我恨他。”

  “恨魔鬼並不罪惡。”

  “希望不是。我得走了。”她說完,突然又害怕了。她裙子一轉,一溜煙跑走了。路易望著她消失在穀倉外。她真是既甜美又瘋狂,而且他要她。

  婚禮後,日子過得慢吞吞。她們在緊張中生活了太久,突來的平靜令她們都感覺晴朗的夏日仿佛在牛步行走,時間並未滴答前進,它在打盹。她們都安心了。

  茜莉又開始咯咯嬌笑,銀鈴般的笑聲令他們都笑了。她跟著傑克到處轉,而且雖然她對傑明仍舊羞澀,但有人開始在捉弄他。芮莉十分懷疑是茜莉做的好事,因 為她妹妹一向喜歡捉弄人。但是傑明卻確知是茜莉做的好事,他曾見過她偷溜出他的房間,但他假裝不知情。她是那麼洋洋得意,令他有時甚至誇大自己的惱怒,只 為了看她一面忍住笑、一面裝出無辜狀的模樣。

  但是對艾瑪而言,傑明卻被拒於千裏外,她裝作他不存在一般,他也允許她有如此態度。由於他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這並不容易,但是艾瑪的泰然自若令它可 能。他不明白她如何做到的,但她可以跟他說話卻仍當他不存在似的,這令他惱怒,但也接受了,因為他知道它的原因。

  日子忙碌。雖然他們做了最壞的打算,但是在牧場週邊工作的人並未惹出任何麻煩。有些人離去,有些人留下來。傑克和他的手下全天候工作,清點牲口的數 目。他和傑明一早離家,入夜之後才回來,總是一身的泥巴、汗水和馬味,疲憊已極。為了方便他們清洗,他們在工棚後蓋了一間浴室:一個簡單的棚子,上方用繩 子懸了兩個水桶,大家也習慣了脫下衣服,站在桶子下,倒點水擦肥皂,再用剩餘的水清洗,用完水的人得把桶子再盛滿。每天工作結束後,浴室外總排著長龍,不 過也有不少人仍舊到河裏洗澡。

  對芮莉而言,徐緩的夏日充滿了不真實感。白天,她做一個妻子該做的事:料理家務瑣事,不過晚上的情形卻不是那麼平靜。當傑克回到樓上進入她房中,關上 門後所發生的一切都出乎她原有的想像。她總是暈陶陶地在他懷中。她失去了獨自更衣的隱私權,更不得不習慣他高大的身體在她床上。他隨心所欲地撫摸她,而且 經常如此。她沉溺在夜晚的性生活中,有時日上三竿才驚醒,她就會發誓絕不再如此粗心懈怠;但是她的決心從來熬不過他的吻。他在夜晚對她的影響力愈大,她在 白天就愈積極構築防線。只要他肯說出一句“我愛你”,她就會完全把自己給他,但是他在她耳邊低喃的總是肉欲的交流。於是每天早上她就拚命將自己的心與他隔 離,把自己的一部分藏在他找不到的地方。這完全是一種自衛,她需要保存自己的內心完整無恙,萬一她生活中的其他部分都傾塌了,至少還有塊基石是穩固的。

  “一隻貓咪!”

  茜莉歡天喜地從路易手中抱起那只小小的動物。她將它毛茸茸的身體貼在臉頰上,小貓尖聲“喵”了一聲。“哦,路易,你在哪兒找到它的?”

  “在工具間。它的母親一定死了。”

  “它還好吧?”她焦急地問道。“它能自己吃東西了嗎?”

  他聳聳肩。“只有一個方法弄明白。”

  他倆一起回到屋內,茜莉向洛拉討來一盤熱牛奶,放在曬暖的庭院石地上。貓咪小心地聞了聞,然後才低下粉紅色的鼻子,湊嘴舔著。

  茜莉甜美地笑了。“它夠大了。”

  “看來如此。”路易望著她蹲在石地上,神情專注地看著貓咪。她是那麼討人喜歡,他真想抱起她吻一下。

  她抬頭看他。“你要把它養在哪裡?你給它取名字了嗎?”

  “我不養它,我是把它帶來送你的。”

  “你說,它是我的?”她小聲說道。

  “如果你要的話。”

  “我當然要!我從來沒有養過寵物。”她輕撫貓咪的耳後,它弓身貼著她的手,但並未抬頭。

  “洛拉說你找到了一隻貓,”芮莉走到院中時說道,出乎路易意外地,她也蹲下身子,姿勢與茜莉如出一轍地摸著貓咪。“它好漂亮、好柔軟。”

  “是路易找到的,他說要把它送給我。”

  芮莉笑了。“你要給它取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養過貓咪呢!貓都叫什麼名字?”

  “小老虎?”芮莉提議道,然後懷疑地看看小貓。她和茜莉齊聲笑了起來。

  “你會給它取什麼名字,路易?”茜莉問道。

  他聳聳肩,也蹲下身子加入她們。“我也從未養過貓。”

  芮莉對這個瘦長的年輕人微笑,心中暗忖他是否感覺自己與這小動物有某種親戚般的關係,因為他自己是那麼像貓。她喜歡他,縱使她看得出他身上充滿了危 險,但是他的微笑總是那麼溫和親切;他對茜莉從不粗暴,而且似乎自命是她的保鏢。芮莉感到高興,希望茜莉會漸漸消除對男人的恐懼。一般而言,如今她周遭的 男人總是逗她、照顧她,從不威脅她或睨眼窺伺她。

  “首先,它是公的還是母的?”芮莉實際地問。

  路易又聳聳肩,這勾起了茜莉的興趣。“你怎麼分辨?”

  “把它拿起來看呐。”路易回答道。

  她果然拿起小貓看。他們三人同時嚴肅地研究它的腹部。

  半晌後,茜莉問:“我們在看什麼?”

  “我不知道。”芮莉坦白道,她笑眯了眼。

  “路易?”

  他捂著嘴,假裝思索這個問題,但最後不得不承認。“它看起來像個毛茸茸的肚子。”

  “我也這麼認為。”芮莉說道。

  茜莉咯咯笑了起來,然後三個人笑成一團。聽到腳步聲,他們抬起目光。茜莉舉起小貓。“路易給了我一隻貓咪,”她對傑克解釋。“我們想給它取名字,可是弄不清它是男生還是女生?”

  傑克咧開了嘴,芮莉感覺她的心翻了個觔鬥。他傾身接過貓咪,大手溫柔地拿起小貓看了看。“是雄貓。”他說道,把它放在茜莉腿上。

  “你怎麼知道?”

  他不打算跟她作這類討論,於是他揉揉她的頭說:“練習。傑明和我小的時候,家裏經常有貓咪。”

  “教我怎麼分辨。”

  芮莉幸災樂禍地旁觀,等著瞧他如何脫困;路易已扭過頭去掩飾他的笑。

  “你得有一雄一雌擺在一起,我才能教你如何分辨呐。”

  “大概吧!”她失望地歎了口氣。“至少現在我們知道該給它取個男生的名字。”

  “叫它雄仔吧,”他提議道。“正好符合它的性別。”

  “雄仔。”考慮了半晌,她點點頭,把貓放回牛奶碟前。

  傑克伸手拉起芮莉,扶著她的背帶她進入屋內。走到聽不到他們說話的地方時,芮莉問:“我們可以信任路易嗎?”

  “沒問題。她太漂亮,年輕男人不會不注意她,不過他不會勉強她,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

  “我想是吧!她實在太天真了,我不希望她發生任何可怕的事。”

  他的眸子一閃。“可怕?”他的聲音低沉。

  芮莉眨眨眼,猝而發覺他正帶著她上樓。她羞紅了臉。“你在做什麼?”她激烈地低聲問道。

  “帶你上床。”

  “傑克,現在是大白天。”

  “我知道。怎麼了?”

  “大家都會知道我們在做什麼。”

  “你以為他們不知道我們每天晚上上床做什麼?”

  “人到晚上要睡覺,現在上床顯然不是睡覺 ”

  他手上的力量不容反駁。“我們是夫妻,這是合法的。”他下決心要突破她的防線。他並不知道原因,但是她不停地在他們中間築牆,每晚他回到家,總會發現 他們之間有一堵無形的牆,將他摒擋在她的心思之外。每天夜裏他會擊倒它,但是白天她就忙著將它重新砌築起來。此刻他回到家是專程與她做愛,看看自己能否一 次完全擊倒那堵牆。他要她的全部,貪婪得就像個快渴死的人;他感覺宛如有人給了他一杯水,卻告訴他只能喝一半。

  他鎖上房門,脫去兩人的衣服。當他將她放在床上時,他看見了她眼中無奈的絕望,他自己心中也湧滿了絕望——她為什麼覺得非抗拒他不可?然後她閉上眼,勾住了他的頸子。對他、也對她而言,原因不再重要。

  他們在急促的熱浪中一起達到高潮。做愛當中,其餘的世界被摒擋在外;但事後當她整理衣服時,他看見了她眼中的隔閡,知道自己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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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22: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回到工作上許久之後,傑克依舊陷於沉思——芮莉是他的妻子,但他卻無法說她屬於他,這項明白啃噬著他。是什麼令她與他得保持著那份謹慎的距離?她後悔這樁婚姻?

  她的保留是在隱瞞他一些秘密;他覺察得出它們的存在,即使無法看穿它們是什麼。她有事瞞著他,他卻茫然不知是什麼。這輩子第一次有個女人闖入了他內在 的感情世界,令他自覺易受傷害而厭憎它,更因他無法像她一般影響她而加倍了這番厭憎。究竟是什麼?她在掩藏什麼?是關於她和弗蘭的婚姻?難道他對她做了什 麼至今仍留著陰影?他並不認為是她做了什麼,而是她身上發生了某種事。

  這些可能令他心冷。他甚至害怕問她出了什麼事,害怕自己會無法忍受答案。每次想到她在弗蘭的床上,他心中就充滿了怨憤;他受不了見到麥弗蘭的個人物 品,已叫僕人將它們扔掉,但他扔不掉麥弗蘭的妻子。她現在是他的妻子了——是不是?她的心思是否仍困在記憶中的某個黑暗角落中?或者更甚於此,而是她無法 否認或不理會的事?

  他第一次與她做愛時,她眼中露出真正的恐懼,但是他未加理會,以為是當時的情況使然。當她在他懷中轉變成甜美熱情時,他還以為他勝利了,事到如今,她總該知道她不必怕他了吧?

  但是她怕的不是他,是別的事,是另一件事在折磨她,而她並未向他尋求安慰,反而深鎖在她內心。或許她認為他不會瞭解,或許她認為他會為那件事怪她。弗 蘭究竟對她做了什麼?他若逼她,她只會更加退縮。他必須教她信任他,而唯一的方法是一次又一次地讓她知道他多麼要她。他們的親密關係愈深,她就會愈信任 他,總有一天他會擊潰她心中的那堵牆。無論它是什麼,他心想,他會保護她的安全再愛她。只要他知道究竟是什麼,一切都無所謂。他可以為她摒抗惡魔,但無法 與幽靈作戰。

  平靜的夏日裏,艾瑪多半的時間會出外馳騁,上次倉促奔逃令她明白處身此地需要一副好體格。芮莉多半會跟她一起騎馬外出,有時茜莉也會加入她們。不過今 天她獨自一個人,因為茜莉帶著她的貓咪不知跑到哪裡去了,而芮莉正在給她父母寫一封難以下筆的信,告知他們麥弗蘭的死訊和她的再婚。這封信無論怎麼寫法都 會令他們吃驚,她整個早上都在絞盡腦汁寫信。

  艾瑪卸下馬鞍,轉身要將它掛在欄杆上時,撞到了一堵堅硬的肉牆。“喔”的一聲,她踉蹌倒退,傑明立刻伸手扶住她,一面上下打量她。她清楚知覺到自己的狼狽:頭髮零散、白襯衫上沾著泥灰,她猜自己的臉也髒兮兮的。她難為情地羞紅了臉。

  傑明接過她手中的馬鞍,放在欄杆上。他好整以暇;她一向乾淨整齊,但今天卻奇妙地邋遢。當他轉過身時,她仍垂手兀立著,只是表情繃緊了。她也感覺到了,他卻希望她沒有感覺到,因為單方面的吸引較諸互相吸引要容易抗拒得多。

  “你一個人騎馬出去?”他終於問,只想打破沉默。

  她點點頭。“我找不到茜莉,芮莉又在忙。”

  “我不喜歡,別再一個人出去。”

  艾瑪的臉又一陣紅熱,但這次是出於憤怒。“你無權告訴我該怎麼做。”

  他皺起眉,湊近一步。“別反抗我,”他輕聲說道。“我這樣說是有理由的。就算你是在我們的土地上,一個女人隻身出去仍舊太危險。”

  她咬著唇,真希望自己對他的反應不會這麼衝動。“你說的對,我不知道為什麼對你發脾氣。”

  “你在說謊,因為我倆都知道為什麼。”他伸出手指畫過她的肩胛,輕輕的觸碰令他倆均顫悸。“你隨時可以改變主意,你知道的。”

  她咽了口口水,白皙的喉窩顫動。“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可以停止逃避對方,癢不搔就不會止癢,這樣一來夜裏我們就睡得著,不會失眠了。”

  艾瑪猛然轉身,背對著他。“多謝你,”她繃著聲音說道。“我不認為該把時間用在一個視我如蚊子的人身上。”

  傑明按著她的腰,小心地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他慢慢地扭轉身體。“我從來不想對蚊子做這件事。”他喃喃地道,低頭吻她的頸側。

  她顫抖了,仰頭靠在他肩上,不由自主地伸手往後抓住他的大腿。他灼熱的嘴令她身體悸動。“哦,老天!”她無言地輕喊。它怎會是這樣?

  傑明的手探向她的酥胸,撫握它。他呻吟了,他要她裸裎地,他要裸裎地與她躺在一起。他幾乎粗暴地扳過她的身子,饑渴地封住她的嘴。艾瑪偎在他懷中,勾 住他的頸子,她渾身燃燒,唯一能解脫她的只有他赤裸的皮膚貼著她。她春心蕩漾,知道自己該羞慚,但是並沒有。

  傑明扯開他的嘴,激切地吻她的眼瞼、臉頰和嘴。“跟我躺下,”他顫聲誘哄道。“我需要你,艾瑪姑娘。”

  她無法思考。她暈陶陶地靠在他的肩上,雙腿發軟。跟他躺下。她想,她需要……

  “在哪兒?”她問道。恍惚中,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也是暈陶陶的。

  傑明顫抖了一下,他果真將她推向一間空馬房,但卻及時發覺不能將她推倒在草堆上,立即辦事。現在是大白天,牛仔們隨時進出穀倉;此刻還沒有人發現他們已經是奇跡了。他絕對不肯讓一個牛仔對艾瑪的白皙身體瞠目結舌。她是他的,別人休想看她。

  他用盡所有的自製力抽回在她胸上的手,捧住她的臉。他又熱切地吻她。“今晚來我的房間。”他說道。

  她的棕色大眼迷蒙。她舔了一下唇,苦澀的現實爬入她的眼中。“我不能。”她低語。

  他咬緊了牙。她必須立刻走開,否則他會忘記了自己僅有的一絲好心。趁他還能辦到時,他放開了她,輕輕推她走開;她沒有回頭,蹣跚地走了出去。他把頭靠在馬房頂欄杆上,呼吸急促,足足過了五分鐘,他才站直身子,蒼白著臉走出穀倉。

  廄樓上的茜莉翻身躺下,盯著上方浮懸的微塵。她的眼神既困擾又好奇。傑明對艾瑪做了一些壞事,但是她卻似乎不在意。他做了芮莉警告過戈威爾和弗蘭想對 茜莉做的事——想到他們那樣摸她令她作嘔;但是看見傑明對艾瑪這樣做並不噁心。她反而覺得奇異地興奮,艾瑪也並不像感覺噁心的樣子。

  或許那些事只有當壞人做它時才是壞事。她茫然不解,但也覺得逐漸確定,她剛才見到的事並沒有錯。它新鮮而且有點怕人,但不錯。

  貓咪在她肚子上蹦跳,她漫不經心地揉揉它。她躺在廄樓上,盯著射入的陽光。她跨入了女人的世界。

  這天傍晚,路易在距離莊院一哩遠處,找到她正坐在一棵樹下用樹葉逗弄貓咪。他騎近時,她抬頭對他嫣然一笑,但並未說話。他跨下馬,將韁繩扔在地上。“你姊姊在找你,”他說著,坐在她旁邊。“你怎麼走這麼遠?”

  “我不是有意的。我在想心事,結果就走到這兒,不過這裏很美、很寧靜,不是嗎?”

  路易望著周遭一望無際的荒野,它藏著那麼多的危險,他從不認為它是寧靜的。它遼闊、荒涼,但絕不寧靜,不過此刻它沒有任何看得見的危險,於是他說:“是的。”

  茜莉把葉子放在貓咪的頭上,它退後用小爪子抓它。她似乎滿足於這樣笑著,與貓咪玩耍。

  路易說:“我們得回去了。”

  她歎了口氣。“我想也是。”但她並未起身。她躊躇著。“如果我——路易,你肯告訴我一件事嗎?”

  “如果我能回答,姑娘。”

  她扭頭看他。她臉色蒼白,眼眸嚴肅。“男人對女人做的事——是不是都很壞?”

  他聞言喘不過氣來,就仿佛有人揍了他肚子一拳。他不願跟她談這種事。她太美了。直到現在,是她的年輕、天真使他沒有碰她;雖然她的身體凹凸有致,但他認為她仍是個孩子。然而,此刻她的目光卻不是孩子的。

  他深吸一口氣。“不是。”他囁嚅道。“除非女人不願意做它,男人強迫她才是壞事。如果他們相愛,那它是一件美麗的愛的交融。”

  她點點頭,注意力似乎又回到貓咪身上。它躺在地上四爪一起抓樹葉。“而且它會生孩子。”她突然說道。

  “是的,有時候,但並不一定。”

  “我一直害怕它,怕有人——男人——會對我做那件事,戈威爾就想,弗蘭也是。他們想趁我落單的時候欺侮我,想到他們碰我我就噁心。”看著貓咪比較容易 跟他說話,但她感覺得出他在注意她,那感覺就像陽光直射一般。“我原以為它是壞事,不過只因為他們做它不是壞事,是不是?它本身並不壞。”

  “對,”他的聲音非常莊重而溫柔。“是人使它變壞。就像我佩帶的槍,它本身並沒什麼,但是當人握著它時,它可以是好的,它可以保護人——也可以殺死人。怎麼用它全看握槍的人。”

  貓咪玩膩了樹葉,看上了路易的刺馬釘。它慢慢地、動作滑稽地爬向它,然後拱過去抓得它亂轉。

  “我對男人、對他們的身體一無所知,因為不知道它們是什麼樣子,因此覺得它好可怕。”

  路易拚命注意著貓咪。他已知道她要說什麼,但祈禱她不會說,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如果她——

  “我可以看你嗎?拜託,”她輕語。“我想知道,我不想再害怕了。”

  他的心停止跳動。他閉上眼。“姑娘,不行。”

  “為什麼?”她猝然紅了臉,別過頭去。“我以為——因為我們是朋友——但這是壞事,是不是?我的要求。”

  “不,不是壞事,”他嗆了一下。他——這個一向對女人從容自如、一向知道該對女人說什麼、做什麼的男人,此刻卻緊張失措了。“只是——姑娘,男人和女 人做的事,做愛的事——我想跟你做。你很美、很甜,我非常想要你,但你應該跟你愛的人學習這件事,不該——”

  “可是我想跟你學,路易。”她柔聲說道。“你也很美,而且令我覺得安全、心裏暖暖的。我想看你、摸你,知道你是怎麼造成的。”

  他既愕然又痛苦。她並不是要求性,只是要知識——她要認識他的身體。他不知如何拒絕,何況他覺得自己會因她碰觸他快活而死,於是,他慢慢解下槍帶。貓 咪仍圍著他的靴子玩耍,但他不再注意它。茜莉湊近來跪在他旁邊,午後陽光在她的臉蛋和發梢上舞躍,將她沐浴在金澄色中。他無法呼吸,恍惚中,他注意到她也 輕輕喘息著。

  他開始脫下長褲。他想到自己多次在女人面前毫不在乎地脫衣;這次當他將衣衫脫至大腿時,他的心怦怦直跳。一陣微風掠過他裸露的肌膚。茜莉雙唇翕張、表情驚歎,她輕輕地伸手用一個指頭碰他。

  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他祈禱它不會發生,但是心知它一定會。她溫暖的小手握住它,當它在她手中堅挺起來時,她發出開心的歎息。“你好美,”她低聲說道。“我不知道它會是這種樣子,而且可以同時既堅硬又柔軟。”

  他閉上眼,痛苦呻吟。“茜莉,姑娘,你必須停止——立刻。”

  她沒有停止撫摸他。“可是我不想停止。”

  當他睜開眼,她對他微笑——一個熱情、嫵媚、非常女人味的微笑。“我要知道一切,而且要你教我。”

  下雨了。雖然芮莉寧可天打雷劈地下大雨,也不喜歡這綿綿不斷、灰濛濛的雨。但是這種氣候倒很符合她的心情。昨夜在傑克懷中,她以為自己會快樂至死,但 今天在灰暗的白晝中,她卻懷疑自己還有多少可以失去。昨夜,當她沉溺在感官的快感和愛情中,她的最後一道防線搖搖欲墜時。她睜開眼看到他正在打量她。他在 忖度她對他的反應,自己毫無快感卻故意讓她愈來愈忘情亢奮。它就像一盆冷水澆醒了她,於是她別過臉不肯看他。

  她沒料到他的反應會如此暴烈,但是他居然用力扳過她的頭面對他。他的眼睛佈滿了憤怒,頸肌賁張,但是他的憤怒突破了他的控制力,他用力猛衝,迅速達到 高潮。事後,他抓住她的下巴,聲音冰冷地說:“不准再對我甩頭不理。”他強迫她整夜躺在他懷中。

  他究竟要她什麼?他為什麼那樣看她?她雙唇抖動,委屈地無聲啜泣。他已經得到了牧場,合法擁有了曾經是她的一切。他也已經把一半產權讓給了傑明。她並 不因此恨他,因為這牧場原本就是他們的。但她還有什麼沒給他?如今他根本不需要她,他大可以打發她。

  但是,昨夜他雖然粗暴,但她仍感覺出他的熱情。他跟她一樣都任憑身體的擺佈。她實在不相信經過這麼多個共有的夜晚,他還會殺了她;她若相信,倒不如把 槍塞到他手中,因為相信本身就代表了她的希望、她的愛已死。不,他不會殺她,但他也不愛她,這正是令她害怕、胡思亂想的後盾。她的身體跟他在一起是安全 的,但她的心卻危險重重。她用了所有的自製力將它藏起來,不讓他找到。

  她歎了口氣,打開茜莉的房門,將思潮拉回現實。她得找到妹妹,她把繡套拿走了,芮莉找不到它。昨天路易載著茜莉回來時,天已快黑了,他說,他在一哩外的一棵樹下找到她正在和貓咪玩耍。此刻她又不見了,不過她總不會在雨中漫步吧?

  她走進廚房。“有人見到茜莉了嗎?”

  洛拉搖搖頭。亞娜說:“我想她去穀倉了,她帶著貓咪去的。”

  芮莉歎了口氣,至少現在她不必擔心茜莉的安全了,而她也不想淋雨到穀倉去找她要繡套,於是她自己開始一間一間屋子找。她正趴在書桌底下查看時,傑克走了進來。她立刻移開目光,心中彆扭不安。

  他把濕帽子扔在椅子上,攏攏頭髮。“你在找什麼?”

  “繡套。”

  “在我的書桌底下?”他不可思議地問道。

  “茜莉拿走了。”

  他明白了,伸手扶她站起來。芮莉本想抽回手,但是他的手握得很緊。他按著她的腰,聲音低沉。“你沒事吧?”

  她懂得他問的是什麼,於是在幽暗的光線下抑鬱地審視他。他帶著新鮮空氣和雨水味,但體熱卻透過浸濕的衣服傳出。“有點酸而已。你……沒有弄痛我。”

  “對不起,你令我生氣,我失去了控制。”

  房間幽暗,該點燈了,雨水和冷空氣由敞開的窗戶灌入。她感覺出自己的脈搏加速。“我很好,”她小聲說道。“沒關係了。”

  將她拉近了些,她的胸輕觸及他的襯衫。她緩緩吸了口氣,感覺到酥胸脹緊。“我會補償你。”他湊在她額角說道。

  她的喉嚨抽緊,眼瞼沉重。“你知道……沒有必要。”昨晚她在他之前就已達到高潮,即使在氣憤之下,他仍能令她對他有反應。

  他吻她的額角,他的唇熱呼呼地貼在她細膩的肌膚上。他一手捂住她的胸。“我認為需要。”

  她的手搭在他肩上,不假思索地扣住他的肩。“傑克,”她聲音低沉。“不能。房門——不能在這兒。”

  他慢慢放開她,眸子閃閃發光。他倒退至門前,鎖上它,然後他開始解下槍帶。她的身體沉重。她望著他卸除槍帶,然後環顧書房:房中有舒服的皮沙發,但沒 有足夠他們躺下的長沙發。她不該讓他這樣做——淑女絕不會允許的——但他們鎖在幽暗的世界中,周圍是雨聲,她的身體脈動加速。他伸出手,由她的背往上按住 她的頭,深深地吻她。他將她放倒在地上,她甚至沒有注意到地板頂著她的背,只感覺到他的手解開了她的鈕扣,衣服滑落肩頭。涼風拂掠過她赤裸的胸脯,然後他 的嘴封住它,她呻吟了。

  他深深地、滿足地歎了口氣,一面吮吸她的乳峰。芮莉蠕動起來,迎向他。這原始的動作令他堅挺,他扯下他的長褲。她聞到了他亢奮的氣味,挪動身子協助他 撥開一層層襯裙找到她的腿,倉促間,他扯裂了她的褻褲。芮莉輕呼一聲,但並未抗議;她太想要他了。她伸出手邀請他,但是他忍住了,扳正她的臉望著她。

  她知道她的靈魂在眼中,於是她不顧一切地閉上它。這個動作正是昨晚令他暴怒的原因,但是她沒有辦法。他會明白看出她內心的柔情渴望,渴望他不願給與的東西,而這是她無法忍受的。

  傑克望著她白皙的臉蛋,望著她將他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他的胸口一緊。昨晚他發怒傷了她,但是他不會再這樣做。他喃喃安撫著,同時伸手到她身體下以免 她被硬木地板頂得不適,然後他慢慢進入她。那感覺令他倆一時屏息了,她不由自主地睜開眼。“行嗎?”他柔聲問道。

  “行。”她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他只需要這句確認,於是他完全進入她。他望著她的每一個表情,饑渴地享受她的反應,或許她不信任他,但是她要他。她是他的妻子,他有權隨時與她做愛, 加強那性的系絆,誘她信任他。總有一天當他與她做愛時,他在她眼中只會看見熱情,而不是此刻若隱若現的隱密。

  一陣快感襲向他,他顫抖了。不行,天呐,還不行。他抱著她翻身躺下。她在他上面,酥胸袒露,裙子圍在腰際的模樣放蕩極了。他按著她的臀,引導她的動 作,她的腿在發抖,她咬著唇忍住嚶嚀。地板刮著他的肩胛,一定也刮痛了她的膝蓋,樓上的大床會舒服得多,但他等不及回房間去。他抱著她起身。

  “傑克!”她的眸子暈陶陶而迷惑。

  “安心,甜心。我會照顧你的。”他把她抬到桌沿上,再次進入她。這一次他的動作較粗暴,但她已有準備。

  他的動作激烈而快速,他的嘴饑渴。芮莉悶喊了一聲,他在活生生地燒她,但是她喜歡它,她愛他。她的身體急於發洩,短短的十來天,她已從一個矜持莊重的 淑女變成了蕩婦!她渴望他灼熱的佔有的快感。他喘息著,動作幾近瘋狂。她又喊了一聲,他再度用嘴封住她、抱著她,讓她盡情地抽縮她的內在肌肉,而幾乎是同 時地,他仰頭全身劇顫。

  原先夢幻般的性感氣氛,結果是在純粹的肉欲中結束。他感覺力竭,但卻想要更多。他總是要更多。他貼著她,又開始吻她。

  她呻吟了,她四肢酥軟無力,而他卻在她體內又堅挺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精力反應。她的神經繃緊,心怦怦跳。他怎能如此逼她?總是還沒讓她在他懷中 休息就再次要她。這次他甚至連停都不停一下,他的臀進出抽動了兩下。她瞪著他,他的臉是那麼專注,看起來幾乎是殘忍的。他的眼睛灼熱地眯著,汗水滾落他的 臉,浸濕了他的頭髮。現實模糊了。她聽到自己的高喊。她在燃燒,她也全身汗濕,身體在他的迎送撞擊下顫抖了。她試圖掙扎起身,但他有力的手按住她。她體內 的緊張已無法忍受,她開始抗拒他,焦急地輕泣。他控制著她,將她愈推愈高,他的注意力只在她身上,渾然不知世上其他的事。

  “告訴我。”他嘎聲道,只想讓她眼中的陰影消失,要他們之間沒有秘密。

  她在激情中漸漸失去了自己,灰霧湧現,她的防禦傾塌了。最後的勝利終究是他的。“我愛你。”她喃喃地道,同時達到了歡愉的高潮。

  傑克在奔泄中蠕動著,但他的神智卻驚醒了。她愛他?他一陣狂喜。在這以前,他一直未發覺自己多想要、多需要她愛他。但秘密仍舊在那裏,因為當她說這句話時,他在她眼中看見了悲哀。

  芮莉既聽到了她自己說的話,也聽到了他沒有吭聲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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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22: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她扳著指頭數了一遍又一遍地算日子。她每天都在等待月事來臨,害怕自己必須得告訴傑克——無論他是不是丈夫,這種事她不知如何啟齒。但是當月事該來的那 一天卻毫無跡象時,一股無法思議的確定感漸漸形成。它從來不會遲到,即使一天也不會,如今已過了一星期,她毫不懷疑月事未照常來臨的原因:她懷孕了。

  其實她並不意外,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他們結婚才三個星期,但是他夜夜與她做愛至少兩次,有時白天也照樣如儀,其中的一次有結果了。

  一個寶寶。芮莉摸著她平坦的小腹,再看看鏡中的自己——外表上並無改變,內在的一切卻都在變化。她既害怕又狂喜,她懷了傑克的孩子。

  他不愛她,但他的孩子會。

  鏡中穿著襯裙的年輕女人,白皙的臉上有一種奇異的安詳。她的眸子平靜,雖然因她翻騰的思緒而略顯幽暗。其實芮莉內心一點也不平靜;她感到神經質,又想 笑又想哭。她希望此刻當她初次承認自己懷了傑克的孩子時,他擁抱她。她要他的力量和熱情,她要他躺在身邊進入她,做那製造出新生命的行為。

  她按著酥胸、閉上眼,頭一次,她不後悔自己脫口說出她愛他。

  他說過他整天都會在外面。她得等待這段漫長的時間,等他回來才能告訴他。她是該立刻告訴他,還是等他們回房上床後?

  她要等著看他的心情再說,她決定,千百年來做妻子的一向如此。他若疲累易怒,她就等他吃過晚飯休息後再說。

  結果,傑克和傑明這天比預期中回來得早。太陽在地平線上像個火紅的球,芮莉正在廚房中幫忙時,聽到了他們的靴子踩在瓷磚地上的聲音。她停下手中的事,興奮得心狂跳。她感到暈眩,不由得跟自己笑了,是因為孩子?還是孩子的父親?

  “芮莉。”傑克喊道。

  “我在廚房。”她揩揩手,急忙出去迎接他。

  他和傑明都是一身髒,臉上沾著汗水泥巴。她怏怏不樂地往下看看他們腳邊瓷磚上的泥土,他們循著她的目光往下看,然後彼此相視一笑。他們並不習慣注意自 己走過的地方,但是這三星期以來,他們被迫適應與三個淑女共同生活的現實;連茜莉都長大了,變得令人驚異地端莊。

  “我們會在外面洗澡,”傑克忍俊道。“拿些乾淨的衣服來,免得我們上樓弄得一地泥土。”

  “好。”芮莉同意道,又愕然地看了他們的靴子一眼,然後匆匆上樓。

  “我以為我們要洗個熱水澡。”傑明說道。

  “我可不是靠竹本長到這麼大的。”傑克回答道,傑明大笑。他們從小就殺人。二十年來靠槍桿活命,但此刻他們卻因為靴子上有泥巴而不敢多走一步。

  芮莉取了他倆的衣服回來,還帶了毛巾和肥皂。“你們洗乾淨後,晚飯應該準備好了。”她說著把衣物交給他們。

  淋浴室外已排著長龍。他們罵著、咕噥著,又上馬騎至河邊,這總比排隊等洗澡快得多。他們脫下衣服,涉入水中,屏息抗拒河水的冰冷。

  傑明又嘮叨了。“我們本來可以洗熱水澡的。”

  “我們也可以有一場大戰。”傑克一面打肥皂,一面吹口哨。“你為什麼不讓她準備熱水?”

  “她是你的妻子,我沒資格說話。”

  傑克咧嘴笑。他也很想洗熱水澡,但他可不願惹了芮莉,就像傑明說的,她是他的妻子,這給他一種舒服愉快的佔有感和屬於感。自從她告訴他她愛他之後,他 對她的溫柔是他從未想到自己能辦得到的。她沒有再說過,她眼中的悲哀之色依舊存在,但是知道她愛他,軟化了他自從目睹母親被奸殺就形成的冷酷內心。他對她 令人生氣的矜持封閉更加有耐心。

  傑明把頭埋入水中,又甩出水面,揩掉臉上的水,他咕噥道:“淑女實在比婊子麻煩多了。”

  “可是她們讓生活過得舒服。”

  “舒服?舒服?我們在河裏凍得半死,就因為你不肯弄一地泥巴惹惱你妻子,你還說舒服?你瘋了。”

  “我們有乾淨的衣服、可口的食物,每天晚上有乾淨床單,聞起來香噴噴的,沒有那種低級香水和私酒味,而且她們還侍候我們。你有多久沒有自己盛菜吃晚飯了?”

  “我們得小心自己說的話。”傑明說道。

  “鈕扣掉了,立刻有人補上。”傑克的眼睜閃動著頑皮的笑意。“你的問題是艾瑪。”

  “啊,天殺的!”傑明厭惡地說道。“這正是淑女的另一個缺點。婊子輕易就範,可是淑女認為若讓男人上了床,就是世界末日。”

  “婊子讓任何一個肯花錢的大爺玩她。你真認為艾瑪應該如此?”

  傑明暴躁地哼了一聲,全身滴水走到河岸上,用毛巾揩乾身子,他的眸子陰鬱。他終於說:“不,我不要她那樣做。”

  傑克也回到河岸。他知道傑明的感受有多麼焦躁,因為他記得自己從前每逢與芮莉嚴格的是非禮教觀念衝突時,他是什麼感受。淑女比婊子複雜多了。淑女要求 男人的超過他願意給的,但是她們回報的卻是一種嶄新的生活。她們給與了肉體安慰、溫暖的安全感、一個甜美的身體每晚伴著你;用婚姻來換取這些代價甚高,但 是值得。就算沒有牧場,他也會娶芮莉,他心想,然後愕然地望著繽紛的暮色夕照。

  半晌後,他看看弟弟。“你可以娶她。”他說道。

  傑明套上長褲。“我不是結婚型的男人,傑克,這點並未改變。”

  “那麼,如果你要的只是性,去找安琪。”

  “我不要安琪,”傑明粗率地答道。“媽的!她嘗過太多口味根本分不出差別。”

  “沒錯。”

  傑明瞪著他,然後一聲不吭穿好衣服。他要艾瑪,但還不足以因此就求婚,而看來這卻是得到她的唯一方法。從某方面來看,他和傑克到處飄泊、四海為家,一 心只想殺了麥弗蘭奪回牧場的日子反而輕鬆。唔,如今得回了牧場,他們再也沒有厭膩了一個地方就拂袖而去的可能了。他們有了家,有了責任,傑明並不確定自己 喜歡這種感覺。倒不是為了牧場或工作之故——得回牧場舒緩了他的內心;是這種居家感令他惱怒,這種被規矩束縛的感覺。他要艾瑪,但是因為那些控制著上流人 士的規矩而不能得到她。傑明明白自己並不是那麼受尊敬型的人,永遠也不會是,他和傑克只是個牧場主人。他們靠槍桿生活太久,古老的本能仍在內心強烈的流 動,只是他不再知道該如何排遣它們。

  他們回到家時,晚餐已準備好,芮莉勉強捺著性子,再等兩個小時無啥區別;等他們回房後,她私下再跟他說。她想像不出他會說什麼、作何反應。他們從未討論過孩子的事。她害怕地看他一眼,又發現他正在看她,於是她迅速別開目光。

  她完全看不透他的心思,他把他的思想掩藏在冷峻的臉孔、木然的眼神後面太多年了。她只看得出他允許她看到的東西,有時她甚至認為公開的敵意反而比熱情令人安心。

  當他吃完起身向她伸出手時,時間尚早。她感到臉孔紅燙,她沒有看桌上的其他人,尷尬地與他走出餐廳。“晚安。”傑克說道,傑明和艾瑪、茜莉各自回應了一聲。

  艾瑪望著他們離去,胸口的渴望令她咬住唇,折磨她的不僅是肉體需要,還有芮莉在傑克身上找到的、就像他摟著她的腰回房時的那份歸屬感。她要那份甜蜜,那種婚姻的相伴、共用的生活。她扭頭看看傑明。

  他迎上她的目光,挑眉默默邀請她。她只要起身上樓就行了,他一定會跟上來。熱流湧至,如果他給的不僅是一夜春宵,若他給的是永遠,她會忘記婚姻和優先 順序跟他去;但傑明不要任何系絆。她的胸口因為不得不拒絕他和自己而脹痛,她扭過頭,沒有離座。

  “傑克,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她的口氣煩惱,傑克僵住了,他的手正放在她背上的小鈕扣上。他覺察出她終於信任他,肯告訴他心中的秘密了,而突然間他卻不想知道了。她愛他,這就夠了。他不想聽任何麥弗蘭對她做過的事,麥弗蘭已經死了,他怎麼可能還傷害得了他們?

  “我不想知道了。”他輕聲說道,取下她的髮夾,讓她的秀髮像瀑布般落在他手中。

  她霍然轉身面對他。她臉色蒼白,眸子睜得大大的。“你必須知道,”她勉強顫抖一笑,但立刻消失。“這件事不是我能隱藏起來它就會消失的事。”

  他腹內糾結,突然感覺地獄在他腳下張開大口,一股直覺告訴了他是什麼事,而且它令他噁心。原來她因此才如此悲哀、抑鬱,因此才會焦慮地看他。天呐,天呐,他為什麼沒想到?他要如何忍受?他辦不到。

  芮莉迎上他冷酷的目光,開始顫抖。“我懷孕了。”她鼓起勇氣說道。“我懷了你的孩子。”

  他瞪著她,無法相信她的話。他感覺空蕩蕩的,仿佛五臟六肺被掏空了,然後他胸中猝然填滿了比二十年前望著他母親死去時更強烈的怨忿。

  芮莉的背叛像利刃刺穿了他。她怎能這樣說,她怎麼有膽子想把麥弗蘭的孩子賴成他的?她以為他是笨蛋?以為他不知道麥弗蘭曾是她丈夫?他第一次要她時她 不是處女,而那僅僅是三周前的事。如果她現在懷孕了,孩子只可能是麥弗蘭的。她以為他不知道?她懷著那狗雜種的小鬼已經夠糟了,但如果她以為他會讓那小雜 種冠他的姓——一個被他父親謀害過的家族姓氏——

  他眼前掠過一片黑霧,耳中隆隆作響。他看見了她蒼白的臉、她剛才說出如此漫天大謊的雙唇,然後他不自知的猛然揮手打向她。

  他用了全身的力氣。他若用的是拳頭,而不是巴掌,她的下巴鐵定已經碎了。芮莉看到了他的動作,雖然驚懼但來不及躲開。他的一巴掌將她打向一邊,她撞到牆邊,像個破娃娃似的滑落在地板上。

  他站在她前面,雙拳緊握、雙眸冰冷。地獄之火大概就像他的眸子,她暈眩地想。他要殺她,而她仍呆滯地無法保護自己。

  “你這天殺的女人,”他粗嘎、暴烈地說道。“我絕不會讓麥弗蘭的雜種冠我的姓!”

  她閉上眼,任灰霧籠罩她。她想讓那空茫的世界吞噬她,那會比面對剛才發生的事還容易些,然後,她漸漸聽懂了他的話,她勉強又睜開眼。

  她舔舔唇,嘗到了血味,感覺到舌頭麻木、嘴唇腫脹。她說不出話,但絕望鞭策她開口。他怎能作如此錯誤的結論?無論她有多傷心,她不能讓他這樣想。她試圖撐坐起身子。“不,”她哽聲道。“不是他的孩子,是你的。”

  他怒火中燒卻沒有動,也未說話。他從未打過女人,他的腦子仍為自己的行為嚇呆了。當她倒在牆上的一刹那,他驚恐地以為自己殺了她,但是她怎能一直說是他的孩子?如果她早已知道自己懷孕,那一定是麥弗蘭的孩子。

  他傾身將她拽起來,她痛得驚呼一聲,用力想掙脫。他這才發覺自己失去控制,於是垂下手。她又往下歪倒,他抓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氣,鎮定自己,挺起背脊,小心地退出他伸手的範圍外。

  他恢復了控制,但卻無法減低怒火;它就在他眼中、在他肌肉繃緊的臉孔上、在他冷酷的聲音裏。“我不是笨蛋,芮莉,我會算數,而且你無法現在就知道孩子是不是我的。我們結婚才三個星期,不是三個月。”

  她依舊暈眩得無力解釋她的月事只遲來了一星期,而且她從來沒有遲來過,她也想不出任何方法說服他孩子是他的。麻木的感覺自她臉上迅速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疼痛,她的臉像火一樣的燙。血自裂傷的唇滴至下巴,她揩掉它,然後困惑地看看指尖的血跡。

  “你懷孕多久了?老天!我知道你在隱瞞什麼,”他粗嘎地說道,為自己的愚蠢搖頭。“我只是沒想到你會想把麥弗蘭的雜種賴給我。”猝而,他眯起眼,臉色 狐疑。“還是你早就計畫好了?或許因此你才完全沒有反對就嫁給我。可惜你沒有多隱瞞一個月,或許那時我真會相信;還是你已經懷了一段日子,怕再過一個月就 會顯露出來。是這樣,是不是?”

  她只能來回搖頭,呆愕而且無法相信會發生這種事——他會說這些話。

  傑克望著她,等她解釋或否認。他覺得像在噩夢中,安全而舒適的生活再度破滅,他迫切需要她給他一些解釋,幫助他瞭解她做了什麼。但她只是兀立著,臉孔上的手印漸漸由紅轉紫,沾血的唇腫起。他自己做的好事罪證確鑿得令他噁心。

  但是她仍脆弱、默不吭聲地兀立著,頭髮零亂地落在臉上、肩上,衣裳半敞。他情不自禁地撥開她臉上的亂髮。她退縮避開他的手,他任它垂下。挫敗的壓力開始消耗去他的怒火,但是他絕不可能讓她如願。

  “他不能住在這兒,”他說道。“麥弗蘭的孩子絕對不能在牧場上長大或冠我的姓。等他出世,我就把他送回東部去,到時候你得決定是留下來或跟他去。”

  除了紅紫的手印,她的臉色慘白。她顫抖了一下,試圖振作自己。“你錯了。”她喃喃地道。她的唇厚重,說話時移動下巴就立刻痛到腦殼。“你是父親。”

  “別騙我!”他吼道,怒火重燃。“孩子若是我的,你不可能現在就知道懷孕了。”

  她扭著手,既痛苦又不知該如何讓他相信。“我——我還不確定!我只是……認為有了。我的月——月事遲到了,我從來沒有遲來過。”

  他的眼睛像冰塊。“你在自圓其說,沒有用的。你剛才明明說的是:“我懷孕了,我懷了你的孩子。”你的口氣很確定,所以現在別想改變說法。”

  “可是他不可能是弗蘭的孩子!”她喊道。“我們沒有……他不能——”她說不下去,淚水哽咽了喉頭。

  他無法置信地瞪著她半晌,眸子冷得令她脊柱一陣冰涼。“麥弗蘭玩過每一個讓他玩的女人,甚至幾個不答應他的女人。你不能假裝他對你無能;就算他無能, 為什麼我們第一次做愛時你不是處女?或許你不知道男人分辨得出來。別告訴我他“不能”,你該死!”

  她感覺體內的血液凍結了。她告訴他實話,他卻不相信她;甚至,她說什麼也無法改變他的心意。沒有證據說她懷孕;她只是知道自己懷孕了,而且她當然知道 孩子不是弗蘭的,但如今她如何能讓傑克相信?她感到希望破滅,心跳沉重。他若對她有一絲瞭解,他若對她有任何感情,他就會知道她絕不可能用這種手段背叛 他。如今,她卻是在最可怕的情況下,明白了他從來沒有愛過她。

  她的耳朵嗡嗡作響,她的臉灼燒。驚愕和疼痛使她麻木,她盯著他,仿佛不認得他。她又退後一步。“數數日子,”她終於聲音木然、冷漠地說道。“從你第一 次來找我,到這孩子出世,你數吧,該死的你!然後再告訴我他是不是早產!我們結婚三個星期了,你說除非我已經懷了一、兩個月,否則不可能知道,所以你認為 孩子一定是弗蘭的。可是我知道!我知道已經懷了一個星期,不是四個星期!所以你數日子吧,你等著瞧孩子是否不到九個月就出世。不過,在你等待時、在你數著 六個月、七個月、八個月過去時,記住:就算他有一張像你的臉,令你無法否認他,我還是會帶他走,因為你除了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這個孩子!”

  她拉上掉落的衣服,拎起裙子,扭頭與他擦身而去,就像一開始時那樣,仿佛碰到他會玷污她。他想去追她、搖撼她、發洩他的怨恨。她懷著麥弗蘭的孩子,該 死的!她的肉體屬於他呀!但是她眼中有一種神情、一種摻雜著傷痛和憤怒的東西令他躊躇。芮莉詛咒他。他從未聽過她罵人,從未見過她如此失去理智。不安啃噬 著他。她有可能說的是實話嗎?

  不。麥弗蘭有能力,沒錯。

  不過,芮莉一向是那麼純潔。他第一次佔有她的那一夜,她明顯地被他所做的事驚嚇到。好,就算她不喜歡與麥弗蘭做這件事,他可以理解,但是他無法相信麥弗蘭沒跟她睡過覺。麥弗蘭有許多“特色”,但無能並非其中之一。

  芮莉找了一間空臥房,鎖上門。她倒不是怕傑克會闖入,而是怕別人闖入。萬一艾瑪或茜莉進來,她要怎麼說?她心神俱碎,根本無法對任何人作解釋。

  床上沒有床單,也沒有乾淨的水可沾布敷她灼燙的臉,但至少有盞燈。她點燃它。她覺得想吐,但房中沒有洗手盆也沒有便盂。她跌坐在床墊上,緊咬著牙強忍作嘔的感覺,這動作令她下巴酸痛,她小心翼翼地用指頭刺刺臉頰——腫了,但沒有碎。

  她試圖思考,從紊亂中理出頭緒,但徒勞無功。傑克不相信孩子是他的,他打她。更甚的是,他居然認為她會做出這種背叛的手段。

  這件事無法避免地會影響到家中的每一個人:他們會不自在;她會感到羞辱。她後悔不已,然而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掩飾他們的失和。

  她想要一早收拾行李離開。她怨憤地笑了。她的狀況與麥弗蘭在世時一模一樣——她身無分文,沒有傑克的允許和幫助她根本走不了。不過,當時她迫切想離開弗蘭,如今卻不然。她要留下。

  一股堅決、灼熱的怒火漸漸生起,她發覺自己對傑克說的話句句出自肺腑。她曾問過他為何故意隱瞞他的真實身分,但並不真正為此生他的氣。她接受了它,嫁 給他好把屬於他的牧場還給他,把自己的心和靈魂給了他。他拿走了這一切,卻回報以仇恨。他對弗蘭的恨無遠弗屆;即使如今他已死了、埋了,它仍影響到傑克的 一切言行思想。

  不,她不會逃走讓他輕鬆。她要在他眼前,讓他看見她的肚子懷著他的孩子一吋吋地長大。她要他被悔恨活活吞噬,就像被他寶貝的仇恨吞噬一般;讓他每天抱著愧咎睡覺吧!就像他抱著不信任和復仇心入睡!

  若非她愛他至斯,她絕不會為他不信任她的話、她的正直人格而感到被背叛。世上不是只有他傾心復仇。她明白過幾天自己也許會有另一番感受,但此刻她只想以牙還牙。她不能用子彈復仇,但他也休想毫髮無傷地走開——她發誓。

  次晨,他離家後,她走進他們的臥房,將她的衣物移至空房間。她鋪好床,拿了水盆、便盂和足夠的蠟燭。

  受傷的臉頰僵硬感甚於疼痛,裂傷的唇和頭部撞到牆壁的腫塊比臉更疼。

  她坐在地上將內衣放入抽屜時,艾瑪走了進來。“芮莉,你在做什麼?”

  “把我的衣物搬到這個房間。”她沉著地說道。

  “我看到了,可是,為什麼?”

  芮莉扭頭看艾瑪,露出受傷的臉頰。艾瑪驚呼一聲,衝過來。“你的臉!怎麼回事?”

  “我跌倒了。”芮莉淡淡地說道。

  艾瑪的眼神充滿了關切,然後她眯起眼,一加一等於二,她明白了。

  “我不想讓家裏的人擔心,”芮莉說道,聲音鎮定。“對任何關心的人,我的回答都是滑倒了,撞傷了臉。”

  “是的,當然。”艾瑪呆呆地同意。

  “傑克和我吵架了。”

  “有我能幫忙之處嗎?”艾瑪問道。

  芮莉望著腿上的內衣沒有答話,反而說:“我懷孕了。”

  艾瑪驚呼一聲。“那不是太好了。”

  “我也這樣認為。”

  “傑克……不然?”

  “他不認為他是父親,他指責我想把弗蘭的孩子誣賴給他。”

  “老天!”艾瑪跌坐在芮莉身邊,事情太荒謬了,她無法相信。“你沒告訴他,弗蘭不能……做那件事?”

  “說了,他也不相信這件事。我們都知道弗蘭仍去找安琪,顯然他只對我無能。”謝天謝地!她暗想。

  “但是他為什麼認為孩子不是他的?”艾瑪對傑克的結論驚愕極了。

  “因為我們結婚才三個星期,他說若是他的孩子,我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知道。你知道我的月事一向規律,”她怨怒地說道。“我遲來了一個星期,你說還 可能是什麼?我好興奮想立刻告訴他,所以我說了。原來每個月都知道幾時會有月事好方便,可是現在我但願它不是如此規律,我就會過了兩個月才知道。”

  艾瑪按著芮莉的手臂。“我好遺憾,”她無助地說道。“我不知該說什麼好。”

  “沒什麼可說的了。”傑克已把一切說絕了。

  “或許如果我跟他談——”

  “不。”她勉強一笑,摟摟艾瑪。“我知道你願意,我感激,不過他也不會相信你。”

  “試試才知道嘛。”艾瑪溫和地說道。

  “就算他改變了心意,也無法改變他認為我會做出這種卑鄙之事的事實。”

  “可是我想盡力!”

  “你可以做,但試著別讓這件事令茜莉太難過,還有一切如常別動聲色。我們必須住在這幢屋子裏;我不想讓每個人因我們的爭吵而受到傷害。”

  “你想可能嗎?”

  芮莉疲累地一笑。“或許不可能,不過我得試試。”

  昨晚傑克並沒有去追芮莉,因為他仍舊氣自己。他幾乎沒有睡,靴子也沒脫地躺在床上,天未亮就起床了。他整天拚命工作,希望讓自己累到消氣。當他終於停工回家時,全身肌肉都在抗議,他歡迎這樣的不適。

  他沒有看見芮莉在樓下,倒是艾瑪在忙著張羅晚飯。一切似乎如常,但他知道不然。他慢慢上樓回他們的房間,心怦怦地跳。他必須為打她而道歉,這件事折磨 了他一整天。它絕不會再發生,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努力贏回她的信任,好讓她相信自己。他打開房門,鎮定自己好面對她,但房間空蕩蕩的。

  他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他扔掉帽子,脫下髒衣服,然後彎腰洗臉。當他站直身子後,他發覺房中不太一樣了,並不只是空蕩蕩。

  他環顧房間,背脊微僵。他的目光落在空無一物的梳粧檯上。他一個箭步上前打開衣櫥——他的衣服仍在原處,但原先掛著芮莉的衣服的地方空了。他又查看抽 屜,果然她的內衣也不見了。現在他知道為什麼房間看起來空蕩蕩的了;不見了的不僅是芮莉,還有她居住其中的每一絲跡象。她已搬出他們的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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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23: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戈威爾逃得快,但逃得不遠。他並沒有去聖塔菲;他可能在那兒撞上薩家兄弟之一,這兩個該死的傢伙。他帶著少數幾位跟隨他的手下逃到阿布克其,安頓下來把一切想清楚。

  總而言之,他不喜歡他的境況。他可以繼續漂泊,改名換姓,只要姓薩的肯就此罷手,他並不在乎這樣做。媽的!他們已經要回該死的牧場,不是嗎?但是他在 一間酒館遇見了何洛得;當槍戰開始時,何洛得正在牧場邊界,但是他不喜歡人事的變化,於是捲舖蓋走了。真正令戈威爾擔心的是,何洛得說羅傑克就是薩傑克, 而且他弟弟也是個一臉兇狠的傢伙。

  原來,薩氏兄弟都活著,而且哥哥就在他眼前晃蕩了幾個月。他就知道他不喜歡那雜種是有原因的。麥弗蘭如今死了,若非該死的小羅——姓薩的——娶了麥弗 蘭高傲的寡婦,他早就如願以償了。戈威爾想起薩傑克冷酷的褐綠眸,他毫不認為他們兄弟倆不會追殺他。

  他可以逃,但是他不認為他們會善罷甘休。他曾經讓他倆都吃過子彈,這種事他們不可能健忘善了。

  但是,任姓薩的像捉免子似的追殺他又不是他能忍受的,因此,他得想個法子令他們措手不及。

  他仍想要那個小姑娘茜莉,如今更迫切。他夜夜夢到她,夢到自己就快得到她了。薩氏兄弟回來時,他正準備給麥弗蘭一槍,如果他提早幹掉弗蘭,任誰也阻止 不了他得到她。他也仍想要那片牧場,它本該是他的。麥弗蘭除了奸殺那薩家女人,沒有出任何力;是他——戈威爾,給了薩東尼的腦袋一槍,槍傷了那兩個孩子。 這兩個小雜種本該死定了。媽的!麥弗蘭一天到晚嚷嚷沒找到屍體,薩家人回家了,居然說對了。他瘋了,但是他說對了。

  戈威爾不時地思索這件事。他不想倉促行事,他要把一切仔細計畫好再行動,但是他要牧場、更要那小姑娘。只要他能召集足夠的人手,或許可以讓姓薩的再度陰溝裏翻船。

  他們之間的惡劣情況延續了難受的兩個星期,傑克才找她談。“你不認為這件事已經折騰得夠久了嗎?”他粗率地問道。

  她繼續縫他襯衫上的鈕扣,沒有抬頭。“什麼事?”

  “這個情況。”

  “事實上,我不認為,我預期它將持續幾個月。”

  他咬著牙。他曾數度決定道歉,但她總是冰冷地讓他開不了口。只要他一靠近她,她那高貴的鼻子就往上一揚,離開房間。她若必須跟他說話,也總是用冰冷的口氣,令所有人知道老闆跟老闆娘失和,而且不用說,她根本未再正眼看過他。

  壓力使他脾氣暴躁。當她搬出他們的臥房時,他氣壞了,但當時他決定分房睡比較好,因他的怒火仍隨時會爆發。但如今他控制得住了,於是他決定該趁此時改善情況。他們若停止冷戰,對家中每個人都輕鬆些。

  “我要你搬回我們的臥房。”

  “謝謝你,不了。”她冰冷地說完,把襯衫放回針線籃中,站起身。

  傑克知道她又會留下他對著空房間說話,於是抓住她的手臂。

  “我沒說完你不准走。”他厲聲說道。

  她根本不掙扎。“你弄痛了我的手臂。”

  他放鬆了些,但並未放開她,如此近的距離下,他可以看見她白皙、柔滑的肌膚,令他想起才消退不久的瘀腫。每次看著她,他曾用力打過她的事實就像火一般烤著他的靈魂。“我再也不會打你了,芮莉,”他低聲說道。“我保證。”

  她沒有答腔;她像個石像,盯著正前方。她身上的清香挑逗著他,他強忍著傾身將臉埋在她頸上的衝動。他開始堅挺,但他並不意外。媽的!就算知道她懷著麥 弗蘭的雜種,也阻止不了他為她燃燒。他不知道她懷孕多久了,但她的腰肢依舊纖細,而且她走路的儀態依舊優雅誘人。那儀態或許不久就會變成蹣跚遲鈍,但眼前 的她令他的心怦怦地跳。

  他要她回到他床上。目前還有時間,一旦懷孕的跡象明顯後,躺在她身邊卻知道孩子不是他的,提醒他她曾經屬於過麥弗蘭,他會發瘋。該死的雜種!即使他躺在墳墓裏還能插手毀了他的生活。

  “你聽到了沒?”他問道。

  芮莉直視前方。“聽到了,但相信你卻是另一碼子事。”

  他的手又握緊了。“我向你保證。”

  “我對你的信任一如你對我的信任。”

  傑克放開了她,雙手垂落仿佛她燒著了他。他受夠了這種情況,該是結束它的時候了。“搬回我們的臥房,今天晚上就搬。”

  “不。”

  “必要時我自己動手。”

  “你打算踢開我的房門?”她興趣缺缺地問道。“拖著我叫嚷到你的房間?因為你將必須這樣做才行,傑克。我不會自己走回那個房間,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

  “我不是要求你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我願意用一年的壽命換回沒有打過你,用十年的壽命換取你沒有懷那個小雜種——”

  她打了他,那一巴掌的脆聲響遍全屋。她不自覺地打了他,她從未感覺過如此衝動的狂怒。她既愕然於自己的行為,卻又懊惱它的破壞力太少。這一巴掌只把他的頭打了個轉,但他仍站得穩穩的。

  此刻,她正視著他——如他所願了,但他在她臉上看不見一絲愛和寬恕。她氣得臉色慘白,全身發抖,眼睛像兩窪藍火。她踮起腳,湊近他的臉。

  “你敢再叫我的孩子雜種!”話是冷峻而且咬著牙說的。她的神色就像打算宰了他,或拚死一試。

  欲望猛然襲向他。他曾見過芮莉勇敢地斥退戈威爾、溫柔地對待茜莉、狂野熱情地與他做愛,還有冰冷不屑地看他;但眼前的她卻像個準備將他撕成碎片的老 虎。肉欲沖昏了他,亢奮令他痛苦難受。他忘了一切,只想性交,他向她伸出手。這時,她的臉色突然變得更白,而且她往後退。

  她用手捂住嘴,猛吞口水,驚愕揩去了她臉上的狂怒。她又猛吞一下口水,轉身跑開。

  她祈禱能及時回到自己的房間,不致吐在樓梯上令自己出醜。冷汗直冒,她在樓梯上踉蹌了一下。她應該到外面去的;就算有人看見,也總比把屋里弄髒的好……

  她及時回到了房間,奔到水盆前。她的五臟翻騰。她聽到有人在大叫,但是她的胃抽動得太厲害,耳朵嗡嗡作響。那感覺就像被火車撞上,它就在那衝動的怒火襲向她之後發生的,而她對兩者均沒有一絲心理準備。

  一隻有力的手臂勾著她的腰,還有一隻手按著她的額頭;沒有它們,她早就倒下了。依稀中,她知道有其他人衝入房間,還有同情的話聲。她頹然倒入傑克的懷中;她知道是他,知道是他扶著她吐,但眼前她顧不得這些。

  “把她放在床上,傑克先生。”梅蘭說道。

  他照做了,梅蘭放了塊布在艾瑪手中。芮莉感覺有人用一塊舒服的濕毛巾在洗她的臉,她看見是艾瑪,於是安心地低喃道:“我從來沒有如此噁心過。”

  艾瑪喃喃地安撫她,梅蘭走向房門。“繼續給她洗臉,小姐,我去給她弄點吃的。”

  傑克瞪著管家,仿佛她神經失常似的。“她不需要吃任何東西,”他告訴她。“她吐了。”

  梅蘭拍拍他的手。“她是因為懷孕才吐的,”她解釋道。“吃點東西可以讓她的胃安穩下來。信任我,我知道。”

  懷孕才吐的。他盯著他妻子,她無力地躺在不願與他共有的床上。他知道女人懷孕時會嘔吐,但是從他在酒館裏閒聊中聽到的,這種情況應該是在懷孕初期才發 生。芮莉應該早就有這種感覺了,但是她的口氣似乎對剛才的嘔吐十分驚恐,而且就算她這一個月曾經嘔吐過,他也不知道。

  他走向床前。芮莉的呼吸平緩了些,但是她仍蒼白如紙,閉著眼。“她現在不是應該已經過了這個階段了嗎?”他問正在替芮莉揩臉的艾瑪,口氣粗暴。

  艾瑪沒有抬頭。“它才開始。”

  他往後退。若非艾瑪說謊,就是芮莉連她也騙了。他從前絕不會相信芮莉能作出如此欺瞞的事,不過他原來也不相信她會有方才那種殺人的目光。他無法瞭解她 既然恨麥弗蘭,何以如此強烈地保護她肚中的孩子。他的感覺就如同她想讓孩子冠他的姓一般被出賣,不過任何動物的母親在保護她的孩子時,都比任何一個饑餓的 雄性動物危險十倍。他低估了芮莉的這種本能,當他如此思考時,他幾乎能夠原諒她了。

  梅蘭端著一盤玉蜀黍餅和一杯水回來。她坐在床上,掰了一小片餅塞入芮莉口中,不理會她的反對。

  “你必須吃下去,夫人,它可以穩定你的胃,你會明白的。”

  芮莉無暇在乎,也無力在乎。她嚼著淡而無味的餅,吞下去,出乎意料地,她的胃並未作嘔。梅蘭喂了她半塊餅,然後給她啜了一口水。“暫且夠了,夫人。休息一下,你很快就會覺得舒服多了。”

  芮莉順從地閉上眼。她聽到衣服的窸窣聲和退出房間的腳步聲,然後房門關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睡著了。

  這一覺時間很短,但半小時之後醒來時,她感覺好舒適,令人難以相信方才曾如此劇烈嘔吐過。她又躺著不動一陣子,確定胃沒有翻騰的跡象後,她睜開眼,坐起來,發現傑克正望著她。

  她沒想到他居然一直坐在那兒。她看見他古銅色的臉上有個淺淺的紅印,這是她那一巴掌唯一留下的證據,它令她再度吃驚。她這輩子從未打過任何人。

  “你為什麼在這兒?”她問道,滑下床。只要有傑克在,躺在床上就有風險。

  “我想確定你沒事。”

  “我很好。”她走到鏡前,動手整理頭髮。

  他走到她背後。“回我們的房間,芮莉。”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意志力像一隻鐵手壓向她。他完全以為她會聽話,畢竟從一開始,他的意志力就戰勝了一切。他有力量執行他的命令,而且願意做任何必要的 事。她從小的教育使她相信妻子的職責就是服從丈夫;若非這件事太重要,她知道自己會毫不抗拒地讓步,但這次她不能讓步。她緩緩搖頭。“不。”

  他按住她的腰,將她拉靠在他身上。他低下頭,嘴貼著她的髮梢。“如果你半夜這樣嘔吐,需要有人照顧。”

  他身上傳來的熱流令她軟弱。他的話令她軟化,尤其令她心軟的是,當她夜裏嘔吐時,身邊躺的是肚中孩子的父親,那會是多麼令人舒坦的事。但是明知他恨腹 中的小生命,明知道他只為了她能給他的性快樂才要她回去,她不能回去,他不可能禁欲,她心想,因為她感覺得出身後的他的堅挺。

  正因為讓自己鬆弛,讓自己靠在他懷中是如此容易,她不敢讓自己這樣做。她站直了身子,注意力回到她的頭髮上。“如果我需要幫忙,我會叫艾瑪。”

  “你可以在我的床上,何必吵醒別人?”

  “我可以吵醒別人,又何必在你的床上。”

  怒火令他臉色陰沉,眉頭低垂。“我試過跟你講理,但現在我告訴你,今晚就把你的東西和尊嚴放回我們的臥房,否則就算得扛著你讓全家人知道,我也會自己動手。”

  “也許如果你夠粗暴,可以讓我失去孩子。”

  她的話令他呆愕。他這才頭一次明白如果要她搬回他們的臥房,他真的得用強迫的手段。這以前,他一直以為他們的冷戰是因為他的傷心,只要他平息怒火叫她 回來,她就會照做。他預期她會退讓、會和好如初,預期他得真誠道歉打動她,保證絕不再發生,他也預期她會立刻回他床上。

  但如今他明白他雖然準備結束冷戰,她卻不然。她不打算原諒他,她在生“他”的氣,他刺痛的臉就是明證。如果他的臉仍舊熱痛,那天她挨了他一巴掌又是什 麼滋味?她的一巴掌令他暈頭轉向,但他卻把她打倒在地上。女人對男人手無縛雞之力,他明知道。他對伸手打女人的男人只有不屑,如今他的不屑卻轉向自己。

  “不,”他繃著聲音說道。“我不會做任何傷害你或孩子的事。”

  “那你不會再來糾纏我們。”

  “老天!”他突然累了,仿佛他花了一天時間給牛烙印似的。芮莉像鋼一般不肯屈服,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他已發誓不會傷害她,但卻沒有用。或許他沒有給她足夠時間,或許懷孕令她易怒,他不知道原因,但他害怕逼她太甚。

  “好吧,我不再糾纏你。等你決定準備再跟我一起睡,你只要打開門上床就行了,不過別等太久,我也許會找個肯做你不肯做的事的女人。”

  她等他走到門口才說:“就像麥弗蘭?”

  他僵了一下,然後不發一言地走出房間。

  芮莉一天天捱著日子。懷孕初期的徵候強烈,有些早晨,她噁心得怎麼也平穩不下來。即使有些日子她以為情況會緩和些。但只要一聞到異味,她就立刻嘔吐不 停。她的胃似乎永遠是滿脹的。夜裏也因為經常下床嘔吐而睡不穩,以致白天也是昏昏欲睡。尤其她的情緒翻騰不定,她很容易哭,教訓自己也止不住流不停的眼 淚。

  家裏的人分為知道的與不知道的兩種。梅蘭、洛拉、亞娜和茜莉只知道芮莉懷孕,她們愉快地為新生兒作計畫、給忠告,取名字。她們知道傑克和芮莉吵過架,但根本沒想過它的嚴重性。

  艾瑪和傑明是唯一知道芮莉搬到另一個房間的原因的人。傑明對她十分禮貌。但他的眼神冰冷;艾瑪沒有在言行上斥責傑克,但是她對傑明很冷淡,因為她覺得他無權評斷芮莉。

  傑克感覺到的責難只來自芮莉,他忍受了。他還能怎麼做?她病得令他無法逼她,而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怒火轉變為關切。她沒有增加體重,反而瘦了好幾磅。她的腰如柳條,衣服漸漸寬鬆;她的臉色時白、時灰、時青,而且眼睛永遠帶著黑圈。

  如果一切正常,她應該已露出懷孕的模樣。他夜裏睜眼躺著,擔心出了問題。為什麼嘔吐的情況沒有像他所聽說的那樣早就消失了?他並不關心孩子,但是擔心 他可能連芮莉也失去。他開始盡可能待在莊院附近,萬一她真的病得嚴重時可以隨時找到他。老天!只要她再不如此嚴重嘔吐就好了,她簡直什麼都吐出來了。

  但是病得如此嚴重並未改變她對他的敵意。它就在她每次看他的眼神中、在她謹慎地避開他的接觸,以及只用一個字回答他的話。

  她沒有原諒他。是他受到委屈,但她卻不原諒他。他頭一次開始懷疑她是否真的會等孩子出世後離開。如果她選擇了麥弗蘭的孩子捨棄他,他怎麼處理?唯一的選擇是讓她在他牧場上撫養這個孩子,而這是他辦不到的事。

  “芮莉和傑克不快樂。”茜莉躺在樹下,告訴路易。他們在一叢樹林中,沒有人會看得見他們。他們已習慣了找個地方做愛,茜莉還滿喜歡這樣。這幾個星期是 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仿佛一切終於塵埃落定,她本就該如此。跟路易做愛是如此自然而完美,她完全沒想到芮莉教她的那些規矩和禁制。茜莉天生就是個感官主 義者,對做愛完全沒有罪惡感。

  “沒有人永遠快樂。”他懶懶地說道。他們赤裸地躺在一塊毯子上,他正因做愛而全身酥軟。

  “可是他們現在一點也不快樂。芮莉病得好嚴重,我好擔心她,而且她根本不肯跟傑克說話,除非他先開口。”

  “他們只是吵架罷了。他們會和好的。”

  “已經幾個星期了,他們還沒有和好呢。”

  路易承認傑克心情不佳已經有好長一段日子了。他一直沒想過原因,多少認為是與芮莉懷孕有關。懷孕的女人很難相處,他知道;而且芮莉病得如此嚴重,傑克顯然在床上沒有得到什麼樂趣,這在路易看來足以令男人脾氣不好。

  茜莉撐起肘,金髮灑在她肩上。她的眸子顯得悲哀。“我不認為傑克要這個孩子。”

  “你為什麼這樣說?姑娘,多數男人都為老婆懷孕感到驕傲呢!”

  “他不喜歡談到孩子,他好像一點也不興奮,而且如果我們談到孩子,他常常起身走開。”

  路易聽起來似乎老闆的婚姻出了大問題,但是他也沒有辦法。茜莉細膩的酥胸吸引著他,他用食指在它上面畫圈圈,著迷於他的手和她的胸黑白分明的對比。她吸了一口氣,眸子幽暗下來,睫毛下垂。

  “也許他們不快樂,不過我快樂。”他的口氣緩慢低沉。

  她笑了,一種屬於女人的沉著自信的微笑。她的手滑下他的身體握住他的堅挺。“的確,你看起來是快樂。”她說者,低頭吻他,但真正的快樂卻在她心中。

  他美麗得令她屏息。她每天就為了他們能溜開、她能投入他懷中的這一刻而活。愛他是如此美妙,她無法將他們做的事聯想到戈威爾或弗蘭想對她做的事。茜莉 對路易並沒有結婚或生孩子的夢想,因為她一向只為眼前而活。她夢中的他就像現在這樣,赤裸地向她伸出手,黑眸子充滿了熱情。

  芮莉終於有了一天舒服的日子,於是艾瑪乘機溜到馬廄,迅速上鞍,她迫切想離開房子片刻。如果懷孕的女人都像芮莉這樣嘔吐,她不懂女人如何忍受再生孩子,如果情況再這樣下去,芮莉將虛弱得危險了。

  她的馬也悶壞了;她導正馬頭,它立刻放蹄奔馳。呼嘯而過的風清除了她腦中的蛛網,她的頭髮吹散了,但是她不在乎。這一個鐘頭,她是自由的。

  在她的馬蹄聲中,她沒有聽到另一匹馬從後追至,直到馬頭越過了膝蓋,一隻手伸上前抓住了她的馬韁。她驚駭地揮甩馬鞭,這才看見來人是誰。傑明抬手遮臉擋住馬鞭。

  “你在做什麼?”他吼道,將兩匹馬同時勒停。

  艾瑪為自己差點做出的事嚇得花容失色。“對不起,”她說道,臉上失去了血色。“我不知道是誰。你幹麼抓住我的韁繩?”

  “我以為馬失去了控制。”

  她搖搖頭。“不是的,我只是任它奔馳;它跟我一樣悶太久了。”她瞥了他一眼。“看來我們都弄錯了,是不是?”

  傑明不理會這句話。“我告訴過你,別再單獨騎馬出來。”

  她望著他,表情明白拒絕了他指揮她的權利。她累得無力反駁,但是如果她想騎馬,她可不會像個孩子似的枯坐在家裏。

  他歎了口氣,策馬讓開。“你想騎馬,那我們就騎吧。”

  她愉快地照做了。她沒想到已是晚夏時節了,草已開始泛黃、乾脆。她們是春天來到此地,但她對當時季節之美無甚印象;那些日子在弗蘭的陰影下求生存的壓 力,奪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她們逃走時是六月,炙熱而灰沙飛揚的日子。如今是八月杪,再過幾個星期就要降霜了。她錯過了夏天。

  她任馬兒奔馳,直到它自己慢下來,歡欣地吐著氣、甩著頭。她拍拍它發亮的頸子;傑明勒慢了他的馬,與她並轡。

  她回頭看看遼闊的草原,北邊是高聳的山巔,高草在微風中搖曳,一眼望去,綿延數哩。她為這片土地之美驚異了。

  馬兒漸漸完全停了下來,低下頭來吃草。傑明取下帽子,用袖子揩揩冒汗的額頭。他的頭髮也濕了,臉上滿布著沙塵,眸子清澈而銳利。他輕聲說:“艾瑪姑娘,你究竟會不會來找我?”

  一股痛楚湧向她。他若試圖勾引她,她認為自己還較容易抗拒他,但要拒絕如此單純的邀請實在太難了。“我想,”她說道,在這空曠的草原上,實話似乎較易於接受和承認。“但是我怎麼能?”

  “很容易。你只要打開我的房門,或現在向我伸出手。如此而已,其他的讓我來。”

  他看見她臉上掠過一抹恐懼,不禁困惑了。“我不會傷害你,”他沙啞地允諾道。“我不會騙你說第一次並不難,但我會照顧你,我會讓你也享受它。你不必怕我。”

  “我不是害怕,不是怕你。”她迅速否認,眸子像小鹿一般溫和。

  “那你怕的是什麼?”

  她移開目光,望向遠處的山巒和晴空。“我想,是害怕它的一切;怕這個行為本身,它對女人跟對男人不一樣。依我所知,對男人它只是幾分鐘的快樂,很快就 會忘記,它對他並無意義。對女人……對女人,它是一大步。它是信任這個男人不會傷害她;它是冒著懷孕的危險,而如果她未婚,懷孕將會毀了她和孩子,就算她 已婚,也可能因懷孕而死;它不只是接受一個男人進入身體,它是接受男人進入她的生命,因為這項對他毫無意義的行為,卻會影響到她的餘生。”

  “這對妓女並沒有這麼重要。”

  “你希望我是這種人?妓女?她們為錢出賣肉體,任何男人只要付錢就行。這是悲哀的事,她們是悲哀的。”

  他粗率地說:“我不要你是妓女。”他不要與艾瑪做愛時,她的眼神是空洞的,他要看見驚奇、衝動的快感和信任,他要她只看見他。“我若讓你懷孕,絕不會遺棄你。我紮根在此了。看看傑克,他並沒有甩掉芮莉,而那孩子甚至還不是他的。”

  艾瑪猛烈轉身,動作激烈得令他退後,怕她會果真用馬鞭打他。“傑克是笨蛋,”她厲聲說道。“那孩子當然是他的。”

  他不喜歡傑克挨駡,他眯起眼。“她告訴他的時間太快了點,你不認為嗎?”

  “她立刻就知道了。”艾瑪不打算詳細討論芮莉何以這麼快就知道,但她並未說完。“他不可能是弗蘭的孩子,因為他並沒有……對她做那件事。”

  “是啊!”傑明嘲諷地說。“她試圖這樣說服傑克,但是,哪個男人會不跟自己的妻子做愛?芮莉長得很漂亮。”

  她氣紅了臉。“他試過,但不能。”

  “為什麼不能?誰都知道他對安琪“能”!”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對芮莉不能?他們結婚的頭兩個晚上他試過,但不能。那以後他就沒再糾纏她。”

  “你怎麼知道?你在他們臥房裏親眼看到了?”

  “她第二天早上就告訴我了,”艾瑪答道。“我知道多數女人不談這種事,但芮莉和我很親近,我們一生都在一起。洞房夜時她好害怕,因為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她嫁給他只因為我們都在挨餓,而他說只要她肯嫁給他,他就會給她父母一筆錢。”

  艾瑪的話肯定而堅決。傑明皺起了眉,思索著。萬一傑克弄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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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23:23: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感興趣嗎?”戈威爾問坐在他對面的男人。酒館內的桌面凹凸不平,上面還有酒杯留下的一個個油膩的圈印;另一名男子的臉孔幾乎與桌面一般凹凸不平。

  “牛蛙”老艾慢慢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後在桌面上留下另一個圈印。他的眼睛像渾濁的水,而且有一種冰冷、了無生命的氣質。“你看需要多少人手?”他終於 用一種尖細如女人的聲音問道。他的聲音為他贏得了“牛蛙”的綽號,因為聰明人不會給他這種塊頭和脾氣的人取個娘娘腔的綽號。

  “大概五十個人。”

  “這個數字很大,我會信任的人還不到五十個。”

  戈威爾聳聳肩,他一個也不信任。“我們信不信任他們不重要,只要他們願意用槍。”

  “而且你對牧場不感興趣?”

  “你可以得到那該死的牧場,我要的是那個女孩。”

  “或許我也要她呢!我已經好久沒嘗過白人姑娘了。”

  “她不是唯一的白種女人,她的姊姊和表姊也在那兒。她們都年輕漂亮,但是我要這個女孩。”

  “牛蛙”並不像一般人那樣浮躁起來,他的不為所動令戈威爾神經緊張。但是他是個快槍手,而且不介意殺人,有些人甚至說他喜歡殺人。“羅傑克,嗯?他是個快槍雜種,有一年我在艾爾巴索見過他。”

  戈威爾笑了,但冷酷無情的眼神未改。“只要你在他背後,他有多快都不重要。”

  “牛蛙”又拿起酒杯。“沒錯的。”他說道。

  陽光斜射在玄關的瓷磚地上,絲毫不像當年夢魘發生的那個晚上,但是當厚重的前門被推開、進來的人的身影投射在瓷磚上時,傑克的腦海中立刻掠過一個影像。它就像那天晚上他往下看見他父親倒在地板上的情景。

  他的太陽穴怦怦直跳。他僵立在書房門口,仇恨的熱浪襲向他,他的臉孔扭曲。就在樓梯左側,他的母親躺在那兒,臉孔被麥弗蘭的拳頭打歪了,他就在那兒強暴她,而她丈夫的屍體就躺在數呎外。她的鮮血和腦漿就灑在那瓷磚地上。

  天殺的麥弗蘭,該千刀萬剮,下十八層地獄!

  他和傑明親眼看著他死亡,但他們並未勝利。麥弗蘭仍舊在這屋子裏,他的骨血仍活在芮莉的身體內。此刻看見她,她的身影喚醒了他的回憶時,傑克更加怒火中燒。

  近來她的情況好轉許多,可以到屋外走走,嘔吐已漸漸緩和。秋天來了,來得很快。九月天,白楊已轉為金黃色。

  她關上大門,兀立片刻適應屋內的光線。沒有任何動作和聲音吸引她的注意,但突然間她感到一股惡毒的寒意,頸背寒毛直豎。她猛然扭頭,看見了傑克。

  他的臉孔是一張被仇恨扭曲的面具;他的眼睛像碧綠色的炭火。

  認出他的一刹那間,她嚇壞了,他的臉色仿佛想用手撕裂她。她不假思索,僅憑本能地拔足奔上樓。

  傑克一驚,思緒拉回了現實。他走向樓梯,厲聲警告道:“芮莉!小心腳步!”

  她奇跡地並未摔倒,當那一陣暈眩襲向她時,她勉力用雙手抓住了欄杆,支撐住自己。她的視線搖晃,開始模糊。她聽到他奔上樓梯,她試圖再邁一步,但是她的腿沉重得不聽使喚。恍惚的驚覺中,她感覺到身體開始下墜卻無力阻止它。

  然後一雙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一雙她記得有時令她從夢中哭醒的手臂。當黑暗籠罩她時,她納悶他為何抓住她。

  傑克抱起她癱軟的身體,他額頭冒著冷汗,她差點就跌倒了。她的頭歪在他臂膀上,暈死過去。他張口要喊艾瑪或梅蘭,但又立刻閉上嘴,芮莉是他的妻子,他會照顧她。他見過太多失去知覺的男人,知道如何處理簡單的暈倒。

  她並沒有比三個月前增加體重,僅僅她在他懷中的感覺,就令他感到一陣思鄉般的強烈快感,既苦又甜。他不該隔這麼久才抱她;他們之間的嫌隙不該這麼深。

  他正要將她抱入他們的——他的——臥房,卻又改變主意進入她的房間;她醒來時若不在他床上,她會較不驚懼。當他將她放在床上時,她仍沒有蘇醒的跡象,他愈來愈擔心,於是解開她的裙子和高領襯衫。

  他感覺得到她的溫軟,半掩的寬衫露出了她喉窩處跳動的脈搏,他的脈搏也開始悸動。

  “芮莉,醒醒。”他喃喃地喚道,撩開她臉上的頭髮。她仍舊沒有動。他脫下她的鞋子,又拿枕頭墊在她的腳下,她的腳修長、細緻,他的脈搏跳得更快了。

  她是他的;她的身體是他的。他摸摸她的肚子,尋找那破壞了他們婚姻的小生命的證據。她的小腹平坦如昔。

  他的眉頭緊蹙。女人懷孕多久才會顯露出來?依他估計,她應該不只四個月了,絕對足以顯露出來了。不過,有些女人並不那麼明顯;他見過有些挺著大大的肚子,有些臨盆時仍不怎麼大,或許是衣服遮掩住了她的身材。

  他掀開她的裙子,手探入襯裙內,摸向她的小腹。她溫暖而平坦。

  她的眼皮顫動了一下,掙扎睜開。“傑克?”她喃喃地道。

  他傾身湊近她。“你暈倒了,不過沒事了。”他低聲說道。

  “我以為你要殺我。”話聲依舊模糊,她正掙扎地推開殘餘的無知覺感。她眨眨眼凝神看他,此刻看不出任何一絲令她方才逃命的強烈恨意,困惑中她懷疑自己是否在胡思亂想?

  “不,永遠不會。”傑克望著她,心跳沉重。她的唇柔軟而微顫。她的敵意卸除了,變得虛弱而茫然無主。在她還來不及重燃憤怒之前,他低頭封住了她的嘴,一個模糊的愉快聲音自他的喉嚨深處傳出。

  他用他的嘴分開她的唇,探舌入內。當他感覺到她伸臂勾住他的頸子時,一股暈陶陶的喜悅湧向他。他擁住她,吻得更深了。

  她想要他太久了、渴望他太久了,以致她暈眩的知覺只放在他的動作上。他的嘴令她不致渴死,他的手則用其他方式喂飽她。他粗糙的手撫摸她的胸的感覺令她呻吟,他的嘴向下封住了她挺起的峰尖。

  那感覺就像電流竄過,她幾乎被它震到床下。她的胸脯太柔嫩令她幾乎無法忍受衣衫的壓力,而他的嘴更是令人瘋狂地既疼痛又舒服。

  她受不了。淚水滾落,她推他的肩。“你弄痛我了。”她哽聲道。

  他抬起頭,目光濃渾。“弄痛你?”他粗嘎地問道。

  “是的……我的胸好脹。孩子——”

  他退後了。孩子在她體內生長的證據在此;在她脹大的酥胸上,在她深暗的乳頭上。

  她從另一側踉蹌下床,背對著他站著整理衣衫。“謝謝你抓住了我。”她的聲音繃緊。

  他記得她剛恢復知覺時說的話——她以為他要殺她,她是在驚恐中奔逃。老天!他們對彼此做了什麼?

  “我不是故意嚇你的。”他的聲音沙啞。“以後上下樓要小心。”

  “是的,我會。”

  她太瘦了。他注意她多日,試圖撫平自己的不安感。他照她說的數日子。試圖估算出多久她才會知道她懷孕。一個月?兩個月?他實在不知道,但是他認為無論 如何現在該顯露出來了。不過,如果是他令她立刻懷孕,她才有了三個月,這就可以解釋何以她仍沒有挺出肚子。

  想起他曾說過和做過的事,他冒汗了,一旦承認了自己的懷疑,它就開始啃噬他。

  他找到梅蘭,仔細注意她的反應。他說:“我擔心夫人,梅蘭。她太瘦了。她現在不是該胖起來了嗎?是不是孩子有問題?”

  梅蘭對他眉開眼笑,搖著頭,嘖嘖歎息。“你們這些新爸爸,什麼事都擔心!夫人瘦了,因為她吐得太凶,但現在晨吐的情況開始消失了。”

  “但是她的肚子——是平的。”

  “這才第三個月,先生,大概要再過一個月,孩子才會大到開始顯露出來。”

  第三個月。他的小腹冰冷,他又數了數日子,但數字未變。如果她才三個月,那就表示他——該死的,不可能的事!那表示她立刻就知道了。她從一開始就有事瞞著他;若非懷孕還可能是什麼?而且麥弗蘭沒有性能力的荒謬故事根本是謊言。

  他冒了一陣子冷汗,然後決定至少要弄清楚一部分真相。孩子出世之前他不可能知道結果,但是他仍舊來到工棚後面賈安琪的房間。

  他發覺已有一段日子沒見到她了,納悶她是否離開了。他早就想攆走她,但芮莉沒有提,而且傑克對這個女人也略感憐憫,於是他並未追究。她怎麼離開?走路?據他所知,她除了衣服一無所有。

  但是當他敲門時,聽到門後傳來一陣窸窣聲。門終於打開了,頭髮紊亂、眼皮腫脹的安琪探出頭。他的目光移向她突出的身材,然後吃驚地差點踉蹌後退——安琪顯然懷孕了。

  懷孕並未改變她的本性。“唔,原來是主人呐,”她媚聲道。“我就知道你遲早會來看我。”

  他詢問地看著她,用溫和的口氣問:“你為什麼這樣認為?”

  她仰頭一笑。“因為我能為你做的事啊!還會為什麼?”

  “是誰的孩子?”

  她聳聳肩。“我怎麼知道?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肚子大得沒人感興趣了,不過目前還是有不少人喜歡我。男人呐。”她又聳聳肩,仿佛表示她永遠不懂他們的胃口。

  “麥弗蘭以前常來找你,是不是?”

  一抹自滿的微笑在她的嘴唇揚起。“他離不開我;他結婚的第二天晚上就來找我。他以為他是個偉大的情人,可是他差勁透了,我根本感覺不出他進入我。”

  “那他跟你從沒有性方面的困難嘍?”傑克的聲音平板。

  安琪大笑。“沒有一個人跟我有困難,甚至弗蘭。他跟夫人挺不起來,因為她太冷感了——”她猝然想起夫人如今是傑克的妻子,她住口,神色莊重起來。

  傑克覺得仿佛挨了一拳,他難以呼吸。“你怎知他不能?”

  “他告訴我的,”她囁嚅道。“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我知道就算他沒有宰了我,也會把我攆走。”她不肯再說細節,但她說的話已經足夠了。

  傑克臉色蒼白地回到屋內。芮莉說的是實話!她懷的是他的孩子,不是麥弗蘭的。老天,他說了什麼話!他記起她眼中冰冷的怒火,這才頭一次瞭解它背後的暴烈。

  她說過她會帶著孩子離開;當時他太氣憤,根本沒把這句威脅當真。如今知道了真相,他才知道她有權如此暴怒。一股冰冷的恐懼漸生,她可能會這樣做!他可能會失去芮莉和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她真的對性是那麼無知!他是唯一與她做過愛的男人。而她氣得經過這麼長的時間仍不肯緩和,仍不肯原諒他。咄,她何必原諒他?他一直堅持孩子不是他的!直到現在!

  他必須道歉,設法補償她——但是想起她冰冷的臉色,他的腹部肌肉就抽緊。他從沒想到溫婉的芮莉會憤怒這麼久,但是她確實如此,令她背脊挺直的並不只是貴族血統——她根本寧折不屈。

  沒有道理拖延,他愈快道歉,把事情化解清楚,他倆都會較舒坦。他在屋內遍尋芮莉,終於在內院中找到了她。內院的四壁阻擋了微寒的秋風,她正利用陽光在縫一件小衣服。看見她手中那件小小的衣衫,他喉頭抽緊。

  當她抬頭看他時,眼神謹慎冷漠。“什麼事?”

  他蹲在她面前,試圖找出需要的措辭。他痛苦地明白接下來這幾分鐘,或許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最後,他想,還是開門見山說出來的好。“芮莉——我錯了。對不起,我應該相信你的。我知道孩子是我的了。”

  “真的?”半晌後,他的心跳幾乎停止時,她冷淡地回答。她咬斷一根線。“兩個月前你還確定他不是你的孩子,現在又怎麼知道了?”

  要命,她一點也不讓步,而他無法怪她。她有權報復。他望著她被秋陽曬紅的白皙肌膚,她的酥胸繃貼著衣裳,突然間,他迫切需要知道他的孩子改變了她的身體多少。

  “我知道我的行為像混蛋——”

  “確實。”她同意道,然後重提原先的問題。“你為什麼改變了對孩子的看法?”

  “你沒有挺出肚子——”

  “弗蘭在你佔有我之前僅僅才死了兩天。”

  他站起身,氣她明知那雜種沒有碰過她,而且如今他也知道了,她還拿這些話對付他。女人是世上最反復無常的動物;原先她哭著央求他相信她,如今她卻想說 服他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他握著拳。“該死的,我知道麥弗蘭沒有跟你睡覺!”他說道。“安琪告訴我他不能——”

  芮莉霍然抬頭,他明白怒火令自己犯下了什麼錯,但太遲了。“難道我該高興你相信一個妓女說的話勝於我的?高興你跟那個妓女談論“我”?你可以帶著你的道歉下地獄,薩傑克!”

  她起身將針線塞入籃中,紅潮染上她的雙頰。

  “冷靜下來,”他說道,上前抓住她的手肘以免她暈眩。“你若動作太快會暈倒的。”

  “我暈倒與否是我的事,薩先生,我不必你擔心,我的孩子也不必你擔心。”

  他眯起眼,從沒有人敢像芮莉這樣逼迫他,她就像個與老虎玩耍的孩子,毫不瞭解它的危險直到一切已經太遲。他望著她飄然進入屋內,昂著高貴的鼻子。陽光微弱了,他這才猛然明白了令人癱軟的事實。

  他愛她。起初他並不愛她,但是她對他一直有一種強烈的性吸引。若非愛她,在他以為她懷了麥弗蘭的孩子時,他也不會如此震撼。若是任何其他女人,他只會聳聳肩,打發她去聖塔菲,他會繼續過他的日子。換了別的女人,當初他就不會娶她。

  但是芮莉……他受不了生活中沒有她。如今知道她對他有多麼重要,他恐慌會失去她了。他不能讓它發生。他必須阻止她離開,就算必須把她軟禁在屋內,直到他能彌補她,而她原諒他為止。他已經因自己的愚昧浪費了三個月,該死的三個月啊!

  但是再也不會多浪費一天了。

  他快步進屋追趕她,臉色陰沉、堅決。

  她停在餐廳和艾瑪說話。梅蘭正在餐桌前做事;他沒注意她在做什麼事,他一心一意只放在芮莉身上。她抬頭看他,臉上掠過一抹驚愕之色,接著是提防,然後是恐懼。她扔下針線袋,後退一步,艾瑪愕然張口,然後她也看到傑克的表情,本能地讓開了。

  他伸手一把抱起她。她恐慌地喊了一聲,伸手打他,但他把頭扭向一邊。她還來不及再動手,他已封住了她的嘴。這一吻深切、粗暴而饑渴;他感覺宛如永遠嘗不夠她的滋味、她在他懷中的感受。

  她掙開頭,扭到一邊不讓他再吻她,她推他的胸。“放我下來!”她方寸大亂。

  “我會放你下來,”他的聲音輕而暴烈。“在我床上。在你屬於而且待著不准動的地方。”丟下瞠目結舌的艾瑪和梅蘭,他抱著她三步當兩步地上樓。她又踢又 打又弓背,只想掙脫他,但是他的力氣太大,他只是更緊地將她壓入懷中。他一徑將她抱入他的臥房,砰的一聲踢上房門。

  她試圖咬他、抗拒他,不讓他制伏她。“你別想!”他咬牙道,將她扔在床上,自己撲倒在她身邊。他單手抓住她的雙手,按在她頭部上方。“冷靜下來,”他厲聲道。“這樣對孩子沒有好處。”

  她的頭髮散亂在肩上,她的臉脹得紅紅的,藍眸子幾乎冒出火星。“你這天殺的又在乎什麼?”

  “這種辭彙。”他揶揄道,按住她不讓她掙下床。牢牢困住她之後,他用另一隻手伸到她的腰後,解開她的裙扣,襯裙也沒有製造什麼困難。他開始把它們一起拉下她的臀和腿。

  她氣得大叫一聲,再度試圖咬他按住她的那只手臂。他大笑閃開,但未鬆手,他的眸子灼灼發亮。

  “你何不去找你的寶貝妓女?”她吼道。

  “因為我寧願跟你在一起。”他回答道,不讓她激怒自己。他把頭埋在她的頸肩,深吸她清香的體味。這氣味總在夜晚糾纏他,令他半夜從性感的夢中醒來,伸手擁抱她,卻發現旁邊空無一人。

  “我不要跟你在一起。”她咬牙切齒地道。

  “你會要的。”他允諾道,用手輕撫她的小腹和酥胸。“記得第一次嗎?當時你也不要跟我在一起,但是你改變了主意。難道你一點也不想念我,甜心?這裏? 還有這裏?”他摸索的手先輕撫她柔嫩的酥胸,然後移向大腿。她的雙腿緊閉,但他仍舊設法滑入一根手指,找到了褻褲縫,那濕熱的感覺令他戰慄。

  “不。”她話聲抑制,別過臉去。“求你!”

  “你知道我會取悅你的。”他喃喃地道,抽出手把她的裙子和襯裙完全褪去。沒有了裙子的掩蔽,她修長的身材在合身的衣衫和薄棉褻褲的烘托下,凹凸有致。她的白襪用白色吊帶勾著。他見過蕾絲吊帶和純絲襪,但它們令他的亢奮程度尚不及眼前的一半。

  他用靴頭挑去她腳上的拖鞋,踢到床下。“不想讓你把床單弄髒了。”

  她毫不理會他溫柔的挑逗。“你還穿著靴子,你這笨蛋!”她咬牙切齒,氣得冒煙。他低聲呵呵笑,非常高興他非常正經的老婆說粗話罵他。

  “你若願意,我就把它脫了。”他自動自發地說道。

  “不!”

  “該死的!你真是個難以取悅的硬脾氣女人。看來你運氣好,我是個硬男人。”

  她毫不懷疑他的雙關語,如果她能抽出手,一定給他一個巴掌。但是掙扎不了多久,她很快就疲累了;幾個月的嚴重害喜,她的體力至今未恢復。徒勞無功之下,她祈禱此刻就會嘔吐。

  她振作最後一絲力氣,試圖再逃脫。他毫不費力地壓住她扭動的身體,芮莉懊喪地明白自己束手無策。怨憤的熱淚滾落,她扭過頭去,身體癱軟無力了。

  “別哭,甜心。”他就像個獵人,覺察出獵物的放棄掙扎,他的聲音低沉而安撫。他放開她的手。“我對不起你沒有相信你,但是現在都過去了,讓我補償你。我們已經好久沒有做愛了,你不想念嗎?你不記得我讓你感覺多快樂嗎?”

  她顫抖地深吸一口氣,掙扎著控制自己。“我記得你給我的每一種感受。”她帶淚的聲音濁重。

  他知道她的意思。他頓了一下,臉色繃緊,愧咎幾乎令他無以自持,然後他輕柔地揩去她的淚。“那就恨我吧,但是老天,那也無所謂。你是我的妻子,你屬於這裏、屬於我。”

  她累了,肌肉在顫抖,抗拒他沒有用,她閉上眼。

  他翻過她的身子,解開她的上衣,脫下它扔在一邊。然後又脫去她的胸衣,她雙臂垂落,一動也不動地躺著,毫不掩飾她的胸。

  她胸部的變化令他亢奮。它們較大、較飽滿,此刻已準備喂哺他們的孩子。她的小乳尖色澤深暗。他脫去自己的靴子及襯衫,目光片刻未離她的胸,然後他傾身用舌尖在她的乳峰上畫圈圈。

  她輕呼一聲,身體拱起。他熱熱的舌尖令她燃燒,身體內的熱流逐漸凝聚。她的酥胸變得令人受不了的緊,敏感得令她幾乎落淚,分辨不出是快感或疼痛。

  他的呼吸拂掠她的肌膚,令它更加麻痹。他移向另一個乳尖,同樣輕柔的舔它。她顫抖了,抗拒著令人衝動的熱浪。她的手緊抓床單,扭擰著。不,不!她暗喊,他必須停止,她受不了——

  他完全知道她柔嫩的情況,輕輕吮吸它。她喉中發出壓抑的輕泣,不再抗議,她抬起了臀。

  他的手移向她的腿間,這次它輕易地分開。他輕揉她柔嫩的肌膚,甜美的回憶令他身體冒汗。

  “你還記得在書房那次嗎?”他喃喃地道,吻她的頸子。“我們倉促得來不及脫掉你的小褲,結果被我扯掉了。”

  她呻吟了,他探入的手指令她扭動。她睜開沉重的眼瞼,睫毛眨動。“傑克。”

  他的名字用那樣濃重、無助、渴望的聲音喚出,令他的心怦怦跳。她是他的。她不再抗拒、不再思考,她又抬起臀。

  他深深吻她。他脫下她的襯裙和自己的長褲,然後慢慢地進入她。她幾乎忘記了被填滿的無比快感,她的身體強烈地反應著。他咕噥著慢慢擠入,咕噥聲變成了呻吟,他停了下來。“弄痛你了嗎?”

  她雙手灼熱握著他汗濕的肩,雙腿纏住他的臀。“不,別停。別停,傑克,求你——”

  他壓抑地一笑,笑聲滿足。“不,我不會停的,天啊!”

  他並沒有完全進入她;他清楚她在懷孕的狀況。他克制著自己只到一定的程度和速度,但是夠了。她抽縮了,貪婪地抬起臀,要求他不肯給她的深入。他的知覺爆炸,輕喊一聲,他給了她她所要的。

  她穿著白襪的腿依舊圈著他。她終於在這種狀況下挫敗了,而且挫敗得如此令人心神俱失的完整。

  他的呼吸平穩下來,他的心跳恢復正常,不再要迸出胸口。芮莉癱躺在他身畔,似乎在打盹。他們身上的汗水乾了,他注意到她的上臂涼得起了雞皮疙瘩。他拉上被單蓋住他倆。她的眸子顫抖地睜開,然後歎息了一聲又閉上。

  她似乎很滿足於就這樣躺著倚偎著他,但是他明白她的心裏是孤單的。原先,她躺在他懷中,頭枕在他的肩上,纖手困倦地輕撫他的胸。此刻卻沒有那份無言的 親昵,沒有溫存的撫摸,沒有纏蜷在一起呼吸著彼此的氣息。他一直不知道做愛後那困倦的幾個小時何以如此特別,但如今他知道了。此刻的變化告訴了他或許他打 贏了這場戰役,但他並未贏得整個戰爭。他要她心甘情願的撫摸,不是眼前這無言的距離告訴他——她挫敗了,但他並未獲勝。

  贏回她的心需要時間,但是他知道如何捺下性子。他耐心等待了二十年,計畫對麥弗蘭的復仇行動。他願意再花二十年時間教芮莉知道她可以愛他、信任他——只要她允許他有這麼多時間。

  他翻身將她擁入懷中,不管她是否願意。親近自然展現了它的神奇力,他知道方才他們共有的肉體歡愉所構成的系絆,是她無法輕易置之不理的。他要利用他有的一切武器,因為他不能失去她。

  “告訴我。”他輕聲說道,揉著她額角的髮絲。

  “告訴你什麼?”她淡漠地問道,仍閉著眼。

  “關於麥弗蘭。”

  芮莉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談起麥弗蘭,她累極了,只想睡。其實,就算她清醒著,也不願跟傑克談這個話題。他強迫她順從了他,深深刺傷了她的自尊。她不想再與他談她不願談的事。

  她咬著唇,希望他離開。不過,顯然他無意離開,於是她說:“不。”

  “我需要知道。”他喃喃地道,吻她柔軟的額角。

  她睜開眼。“你需要知道!”她的聲音顫抖著壓抑的衝動,她的懷孕使她的情緒隨時會爆發。“告訴我,我何必在乎你需要什麼?我需要我的丈夫的支援、信任和關心,你關心我的需要嗎?”

  “對不起,吾愛。我會用一切可能的方法彌補你。”他完全的真誠,或許那真誠顯露在他低沉的聲音裏了,因為她銳利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能彌補這種事?”她問道,肉體和心理的疲憊令她閉上眼。“我想不出怎麼可能做得到。”

  “總之讓我盡力一試。我們結婚了,我們就要有個孩子了。”他的大手滑過她溫軟的小腹,他希望自己沒有浪費這三個月。“他是什麼感覺?”痛苦的好奇從他的話中透露出。“你現在能感覺出什麼嗎?”

  她苦笑一聲。“哦,能,我一直能感覺出許多。我病得奄奄一息,吐得幾乎下不了床;聞到食物就噁心,而且隨時想……上洗手間;”她難為情地囁嚅道,但是 話已溜出口。“這裏有一種壓力,”她把手放在小腹上。“衣服碰到胸就受不了,而且行動太快就頭暈。我每天莫名其妙地哭好幾次。我累得幾乎過不了日子,可是 晚上卻睡不著。我真是享福極了。”

  他呵呵笑了,吻了她的嘴一下。“預產期是幾時?”

  “三月底。”如今他既然問了,她發現自己無法拒絕讓他知道自己的孩子的事。

  他的手撫摸著她的小腹,然後滑向她的腿間。她驚叫一聲,僵住了。她絕不會相信才做過愛的自己能如此迅速又起反應,但是她的肉體繃緊了。

  “你好暖、好濕、好緊。我是那麼想要你,真弄不懂麥弗蘭怎麼會不能。”他的嘴貼著她的喉頭,聲音模糊。

  芮莉屏住氣,暈眩地聽出他沙啞口氣中的真實。他確實無法瞭解;她也不懂麥弗蘭怎會那樣,只知道當時的情形。

  “他試過,”她輕語。“兩次。但是他挺不起來,他因而生氣,弄痛了我。然而仍舊沒有用,頭兩次之後,他就沒有再試過。”

  傑克閉上眼,抗拒著她的話帶給他的痛苦。“他怎麼弄痛你,吾愛?”

  她並未注意到他的愛語,她的注意力漸漸移向他的動作。他的手指滑入她,她呻吟了。“他做……你現在做的,但是他弄傷了我,有血。好難過;我討厭它,我恨他。可是你做的時候……啊!對。對,感覺好舒服。”

  他傾下身,迫切地愛撫她。想到她的遭遇,一個對性一無所知的處女,面對像麥弗蘭這樣殘暴的人,他的心絞痛。如今他明白何以第一次愛她時,她沒有流血了。他並不遺憾沒有得到那小小的紀念,只難過她曾經受傷、受過驚嚇。

  他是唯一愛過她的男人、是她唯一接納在她懷中和體內的男人。這份明白令他湧生一股佔有的快感,不管她願不願意,她已無法挽回地屬於他。這輩子他絕不會讓她離開他。

  傑克吩咐梅蘭將芮莉的東西搬回他的房間。他若以為芮莉會這樣做那可會大失所望,他很清楚他們之間的狀況僅改善至休戰的程度。她並沒有在肉體上再抗拒 他,但是她的態度矜持,眸子依舊冷淡、他知道她沒有原諒自己,不過暫且夠了,她已回到她屬於的地方。

  次日,傑明問:“怎麼回事?”

  傑克粗率地解釋了情形。

  傑明搖著頭。“該死!我真不懂女人。你預期是東,她們就往西;就算你已經料到她們會往西,她們的反應還是與你的預期背道而馳。”

  傑克同情地咧嘴笑了。傑明對艾瑪毫無進展。“你放棄了?”

  “這樣也好,對,我想是放棄了。酒女比淑女單純多了。冬天來臨之前,我要去聖塔菲一趟,讓自己享受享受。”

  戈威爾隱姓埋名悄悄回到聖塔菲,反正短時間內不會發生任何事。冬天來得快,春天比較適合他的計畫。數星期前他和“牛蛙”分道揚鏢;“牛蛙”將召集他的 一些舊識,然後在二月底左右與他會合。威爾高興“牛蛙”離去;他並不信任那個雜種,說不定他會給自己吃暗槍,然後照樣進行威爾自己設計的計畫。

  他一向坐在酒館的後門附近,因為誰也不知道何時會需要迅速逃脫。這天他正坐在這樣的一個座位上時,一名高大的黑髮男子悠哉地走了進來,朝吧台走去。他 腿上系著那把用舊了的手槍,和他從容自信的步伐,說明了他對武器使用的嫺熟。他的姿態並不囂張,只有壞脾氣的小孩子急於揚名才會作出旁若無人狀。這個人的 態度似乎他知道自己能應付任何不利於他的狀況。他的氣質、模樣看來奇異的眼熟。

  威爾窺看一眼那人的長相,一股寒意竄上他的背脊。一時之間,那人像極了薩傑克,但威爾立刻看出不是他。不過,十分酷似。怪了。

  一名濃妝豔抹、眸子疲累的黑髮酒女坐直了身子,老練的目光上下打量陌生人高大的身材。她姍姍走了過去,眨著睫毛,用手滑下他的大腿。他低頭看她,咧嘴一笑,點點頭。

  他們轉身向窄樓走去。威爾立刻低下頭讓帽子遮住臉。他聽到陌生人說:“你叫什麼名字,蜜糖?”

  聲音也熟悉,但並不真的認識,仿佛他曾見過這人一、兩次,只是沒有認識對方。不過,媽的,他真像薩傑克。威爾一直低著頭,可能是另一個姓薩的,那個弟 弟。他狂喜不已。老天,多好的機會!給他五分鐘暖身,等他們打得火熱時,踢開門,讓那雜種來不及弄清楚怎麼回事就飲彈嗚呼。唯一令威爾坐著沒動的原因是, 他不知道薩傑克是否在附近。

  他在哪兒見過這個男人?

  然後他想到了,他臉色蒼白。威爾見到他時他留了鬍子,不過絕對是同一個人。他是小田,那個有天下午來到牧場受雇的槍手,不過他只待了一、兩天就悄悄地走了。其實他不叫小田;他姓薩,而且他一眼就會認出威爾。

  威爾仔細看了一下酒館,沒有看見一個熟人。這不代表任何意義。薩氏兄弟雇了許多新手,此刻酒館內可能有不少薩氏的手下,包圍著他。

  他不能上樓,得另外找個時間,找個更好的機會。他謹慎地避開每個人的目光,起身由後門溜出去,來到餿味四溢的小巷後,他拔足奔跑,差點滑倒,但及時用 雙手撐住身子。他的左手沾到一種黏黏的、酸臭的東西,威爾一邊罵一邊爬起來,拚命在牆壁上擦去手上的黏物。這又是他要跟薩家兄弟算的另一筆帳。

  他鑽到街上的行人中,乘機在馬槽中洗了手,然後匆匆回到他睡覺的地方。那地方只是挨著一座馬廄搭建的棚舍,四壁是用薄板釘在木頭上,縫隙足以讓子彈穿過,而且到了晚上寒風刺骨。他得趕緊找個較好的住處。

  他與金吉克共住這間棚舍,老金已經蜷縮在毛毯中,睡大覺去了。威爾用靴子頂頂他。“老金?醒醒。薩家雜種有一個在鎮上,也許兩個都在。”

  金吉克立刻清醒,既沒有咕噥也沒有揩眼睛。他坐起身子。“是傑克?”

  “沒看到傑克,是他弟弟,不記得他叫什麼了。他就是那天到牧場上自稱小田,然後很快又走了的傢伙。我猜他是來跟傑克商量事情。天殺的雜種,居然在我們眼前設計一切!”

  老金默不作聲。威爾的這項新計畫太笨了,但是跟他說也無用。他心心念念認為那小女孩是他的,他對牧場有權利。媽的!威爾居然跟弗蘭一樣發神經了。老金一向跟著威爾飄泊慣了,但是看來是該分手的時候了。

  “看來我不會跟你回牧場了,威爾。”金吉克終於說道。“聽說沿著蛇穀的那片土地很美很空曠,適合我隱姓埋名過日子。我想我會去那兒。二十年前我有膽子對付姓薩的,甚至任何人,但是我老了二十歲,動作也慢了二十年,該是我考慮退休的時候了。”

  “我不願聽到你說不打算跟我去了,老金。”威爾說道。“我們在一起好久了,不過一個男人該做的事就得做。”

  “很高興你瞭解這件事。我一早就走,免得別人看見。不知這薩氏的手下有沒有人認得我?不過如果不認得,我希望保持現狀。”

  老金鑽回毯子裏,聽見威爾也照樣睡了。過了一會兒,老金又開始打鼾,他沒有聽到扳機按下的聲音,就算扳機扣下的刹那間他聽到了子彈爆炸聲,對他也沒有用了。戈威爾的子彈從老金的後腦射入,將他前腦的一部分濺在牆壁上。

  戈威爾卷起毯子,收拾行李,這一帶冒出一聲槍響不太可能有人來調查,不過還是走為上策。他看看屍體。“我說了,該做的就得做,”他低聲說道。“不是同夥,就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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