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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撒空空]我生亦飄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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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22:27:48
  chapter20

  睹此情狀,飄零心下頓時瞭然,沉聲道:「是你冒充蕭颯把我騙到這裡?」

  賀景雲慢慢向她逼進,獰笑道:「不這樣,你肯來嗎?」

  「只要你好好說,我又怎麼會不來呢?」飄零強笑著,忽然臉色一變,沖賀景雲身後喊道:「蕭颯!」

  賀景雲一驚,連忙回頭。飄零趁著這個空檔迅速向門口衝去。

  誰知手剛碰到門把,腰上便一緊,賀景雲追上前來將她轉過身,強力抵在門上,撫摸著她的臉,嘖嘖讚道:「你比電視上還美。」

  「你想幹什麼!」飄零掙脫不得,只能怒視著他,厲聲問道。

  「我費了這麼大的力氣,自然要好好玩玩!」賀景雲忽然俯身強吻飄零。

  飄零又驚又怒,使勁將賀景雲推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你敢打我!」賀景雲捂著臉,惱羞成怒,反手將飄零甩在沙發上,欺身上前壓上,粗暴地撕扯起她的衣物,陰笑道:「你別以為有禹野撐腰就了不起,我看他今天怎麼救你!」

  飄零被大力一摔,頓時頭昏眼花,又被賀景雲壓制著,根本無法動彈,心中漸漸升起一絲恐懼。她心急電轉,明白此刻不能與賀景雲硬碰,於是便停止掙扎,冷哼一聲:「沒想到賀公子會是這麼沒風度的人,算我看錯了。」

  賀景雲本來也不想用強的,現在見飄零口氣軟了下來,喜出望外,輕聲埋怨道:「飄零,這也是你逼我的,誰叫你對我這麼冷淡?」

  「你不過是想和我玩玩,我為什麼要送上門去對你好?」飄零繼續和他周旋下去。

  「誰說是玩玩,我可是真的喜歡你。」賀景雲嗅著飄零身上的幽香,只覺得身上一陣酥麻:「我想你都快想瘋了。」

  飄零忍耐著心中的厭惡,繼續說道:「你以別人男朋友的身份來追我,這也太不尊重我了吧。」

  賀景雲一聽,連忙問道:「如果我和蕭颯分手,你肯跟我在一起嗎?」

  飄零刻意悠悠地問道:「你捨得分手嗎?」

  說實話,賀景雲並不太捨得。蕭颯是他所見女人中長得最美最艷的,並且野性難訓,很對胃口,費了很大的勁才把她追到手。但他又捨不得放掉垂涎已久的飄零,於是假意說道:「蕭颯那種女人怎麼能比得上你呢?我可以馬上和她分手,不過,先讓我……」

  賀景雲淫笑著向飄零靠近,飄零將他推開,強笑道:「除非你先和她分手,否則休想碰我。」

  賀景雲無法,只能悻悻放開飄零。

  飄零暗中鬆口氣,正慶幸度過了危機,誰知門忽然被打開,賀景雲和飄零都吃了一驚,連忙轉頭。

  只見蕭颯面色慘白,靜靜地看著他們。

  賀景雲慌亂起來,知道蕭颯脾氣火爆,怕她鬧出什麼事,連忙走到她身邊安慰道:「寶貝,你別誤會……」

  「啪!」沒等他說完,蕭颯便掄過去一個耳光,那清脆響亮的聲音同時震動了飄零的心。

  賀景雲一天之內挨了兩個巴掌,心中窩火,但害怕蕭颯發狂,只能嚥氣吞聲,低咒一聲離去。

  「蕭颯,剛才他想強暴我,為了脫身我才說出那些話的。」飄零趕緊解釋著。

  蕭颯站在原地,閉上眼,深吸口氣:「滾。」

  聲音很輕,卻重重砸在飄零心上。

  飄零著急上前,攬過她的肩膀:「你不相信我?」

  蕭颯猛地睜眼,飄零被那目光中徹骨的寒冷所震懾,心中一陣驚懼。

  蕭颯甩開飄零的手,用鎮定而冰冷的聲音說道:「你也要我給你一巴掌嗎?」

  飄零知道蕭颯正在氣頭上,也不再理論,只想等她氣消了再做解釋,便依言離開。

  然而蕭颯沒有等到她的解釋便發動了報復。

  第二天,飄零剛來到劇組,便被一大群記者圍住。

  現場鬧哄哄地,飄零一時沒聽清楚他們的來意,忽然有個記者搶在前頭,將話筒遞到她嘴邊,問道:「林小姐,請問你和一位叫蕭颯的人是好朋友吧。」

  飄零頜首,頓時心生不安。

  記者見她承認,接著說道:「那她告訴記者說你出道前曾墮過胎,這是真的嗎?」

  飄零怔在原地,臉色煞白,只見眼前黑壓壓的人群像潮水般湧來,她覺得一陣天昏地暗。

  這時,一雙強壯的手臂適時將她攬住,禹野威嚴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對不起,飄零現在不方便回答。」

  可記者不肯就此罷休,攔住他們問道:「禹野先生也知道這件事嗎?」

  「禹野先生還會繼續和林小姐交往嗎?」

  禹野緊緊摟住飄零,奮力衝出重圍,驅車離開。

  飄零一直處於恍惚之中,等到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在郊外的一所別墅裡。

  禹野蹲在她面前,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飄零無意識地搖搖頭,只覺得如墮冰窟,一切發生得太突然,讓她毫無招架之力。她惶惑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禹野臉色凝重:「昨晚,蕭颯忽然向記者透露,說你在18歲時曾經墮胎,然後今早記者全蜂擁而至,等我知道的時候,你已經來了。現在這條新聞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成為各大報紙雜誌的頭條。」

  飄零面如死灰。

  蕭颯,蕭颯。

  禹野凝視著飄零:「飄零,告訴我,她說的是事實嗎?」

  飄零看著一個空洞的方向,木然地說道:「是真的。」

  看著飄零失魂落魄的樣子,禹野心生憐惜,握著她冰涼的雙手,溫聲叮囑道:「現在記者已經在你家門口蹲守,暫時不能回去。這是我度假用的房子,他們不會找來,你先暫時住下。現在我必須回去處理這件事,你一個人待在這裡可以嗎?」

  「我沒事。」飄零勉強笑笑:「你快去吧。」

  禹野雖不太放心,但權衡輕重,只能離去。

  屋子裡寂靜下來,春日的陽光射入屋中,竟然有說不出的悲涼肅殺,在地上投下道道淒暗的陰影。

  飄零坐在沙發上,漸漸的,所有感情都穿透麻木滲了出來。

  就像被尖刀劃傷,開始只覺得一陣灼熱,慢慢的,那刺痛的感覺才逐漸顯現,而到看清楚了傷自己的人,更是痛徹心痱。

  悲憤,淒惶,哀傷,失望陣陣襲來,飄零忽然站起身向外走去。

  她來到了蕭颯家中,她要問個清楚。

  但蕭颯彷彿知道她會來,看見飄零並沒有慌張,只是靜靜地打開門,自顧自坐下。

  房間中窗簾緊閉,光線陰暗。蕭颯點上煙,一剎那的火光照亮著她的臉龐,在黑暗中竟有些許詭艷。

  「為什麼要這麼做?」不知為何,看到這一切,飄零的聲音平靜到連她自己也有些訝異。

  蕭颯的臉藏在陰影之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見她說道:「是你昨天先對不起我的。」

  聲音甚為沙啞。

  昏暗中不斷有著白色煙霧悠悠吐出,飄零眼中的蕭颯漸漸模糊起來,她堅定而清晰地說道:「不,你不會相信我會勾引賀景雲。」

  蕭颯拿煙的手抖動一下,空氣中瀰漫著的淡淡煙味,漸漸有些刺鼻,連帶她的語氣也充滿冷諷的意味:「我當然不會相信,你是林飄零,萬人景仰的大明星,怎麼可能會看上我這種女人的男人呢?」

  飄零澀聲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是其他人不知道!」蕭颯站起身一把拉開窗簾,光線猛然湧入房間,就像迎面而來的巨浪:「我一直避免讓人知道我們是朋友,我害怕他們臉上那種不以為然的表情,似乎是我的名字玷污了你。」

  亮光勾勒出蕭颯嫵媚完美的側臉,也照亮她臉上那絲接近痛苦的興奮:「不過現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們一樣地骯髒,誰也不比誰高貴!」

  蕭颯的胸膛急劇起伏著。

  昨天,賀景雲千方百計支使她出去,她便覺得可疑,悄悄回家,剛好聽見了兩人的對話。蕭颯自然明白那不可能是飄零的本意,刺激她的是賀景雲的那句話--「蕭颯那種女人怎麼能比得上你呢?」

  蕭颯明白賀景雲是什麼樣的男人,她之所以和他在一起,不過是為了得到虛榮的快感--她是這個花花公子最長時間的女友。

  但現在,連他也認為自己比不上飄零,這撕裂了蕭颯心底隱藏的傷痕,那黑色的淤血噴湧而出,蒙蔽了她的雙眼。

  她出賣了飄零。

  飄零如遭雷擊,喃喃說道:「我一直在傷害你,是嗎?」

  「沒錯!」蕭颯直視著飄零,激動地說道:「從小到大,你一直在用你的清高來諷刺我。在我賣笑的時候你卻在燈下苦讀,你把自己裝扮成一朵白蓮,來顯出我的不堪!……可是你還是敵不過命運,依舊為了錢出賣身體。你知道嗎,目睹這一切,我很高興,因為我們又一樣了!可是飄零,你的運氣永遠那麼好,當我像條喪家之犬般灰溜溜地回來時,你卻什麼都有了,成功的事業,愛你的男人。對,我是嫉妒!我究竟哪點不如你,為什麼只有你能得到幸福!」

  蕭颯將長久積壓在心底的怨憤與不甘傾瀉而出,卻並沒有想像中的快意。她看著面前面色寧靜的飄零,只覺得心中空落落的。

  「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恨我。」飄零的聲音平靜而低沉:「……我只想求你,不要說出我出賣身體的事情,就看在……我們曾經的情分上。」

  飄零並非害怕她的形象再度受損,而是擔心有人會翻出她全力對亦生隱瞞的那個真相。

  雖然蕭颯不發一言,但飄零明白,她已經答應了自己。

  飄零轉身離去。

  聽見關門聲,蕭颯頹然坐下,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去,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揮之不去的悲哀與孤寂。

  煙依舊燃燒著,那忽明忽暗的火光照亮手上的古蘭經刺青。

  他們將永居火獄,不蒙減刑,不獲寬限。

  她將煙頭按在那刺青上,一股皮膚燒焦的氣味和著劇痛襲來,蕭颯痛得全身顫抖,但卻沒有停止這種自虐的行為。

  她恨恨地問著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這麼做!」

  只是沒有人能給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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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22:28:22
  chapter21

  情況很不樂觀。

  明鑫公司對於敵手的這員大將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又趁勢造出許多不利於飄零的消息。

  讓人們喜歡你很難,讓他們討厭你卻很容易。一夜之間,飄零人氣大跌。

  正在籌拍的新戲也臨時換人,所有工作都立即停止。

  終於有一天,禹野告訴她最好去國外避避。

  飄零悠悠問道:「要避多久呢?」

  「到觀眾淡忘這件事的時候。」

  「他們會忘記嗎?」

  「會的,人們關心的從來都只是自己的事情。」禹野正色道:「飄零,我們不能違背觀眾的意思。現在他們需要你消失,你就必須消失。我已經為你聯絡好地方了,到時候送你過去。」

  「好,我知道了。」飄零神情異常寧靜。

  她清楚,自己該何去何從。

  亦生一直在尋找飄零。

  他看見了那天的新聞,飄零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在人群推攘下搖搖欲倒。亦生知道她心中的痛苦無法言明,因為背叛者是蕭颯,她最信任的朋友。他發瘋似地尋找著,只想再看她一眼,只想再摟她入懷。可是一無所獲,就連Joe也不知道飄零的下落。

  最終,他找到了禹野,開門見山地問道:「飄零在哪裡?」

  禹野沒有為他的突然到訪而驚訝,只是悠悠問道:「你找她有事嗎?」

  「請告訴我她在哪裡?」亦生執拗地問著。

  禹野揚起眉毛,忽然說道:「你恨我,對嗎?」

  亦生默然。

  禹野繼續逼近:「你認為是我搶走了飄零,所以你恨我。」

  亦生臉上閃過一絲黯然:「這是她的選擇,沒有什麼好恨的。……只是,我也不可能對你有好感。」

  「我喜歡率直的人。」禹野微微一笑,隨即說道:「飄零在我家。」

  聞言,亦生心頭一陣酸楚,沒想到兩人的關係已經進展到這步,他澀聲問道:「她還好嗎?」

  「她很堅強。」

  「我想看看她。」

  「有這個必要嗎。」禹野不客氣地問道。

  亦生一陣激憤,冷然道:「這不是你能決定的。」

  「這是飄零的決定。」禹野也不動氣,緩緩說道:「她不希望見任何人。」

  聞言,亦生心像被刺了一刀,半天才緩過氣來,轉身向外走去。

  到門口時,亦生停下,背對著禹野,輕聲說道:「好好照顧飄零,她……並不像你想像中那麼堅強。」

  看著亦生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禹野走到辦公桌前,重新拿起桌上的紙條,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字:「我想一個人靜靜,請勿擔心。」

  他昨晚回家,飄零已經離開,只留下這張字條。

  禹野忽然靠倒在椅背上,緊閉雙眼,眉頭久久沒有舒展。

  攝影棚裡,兩名女星正趁補妝途中閒聊。

  「你聽說了嗎?林飄零失蹤了。」

  「失蹤?我看是躲起來了,出了這種事,如果我是她我也沒臉見人了。」

  「真沒看出來,她平時不是挺正經的嗎?」

  「越是這種女的越下賤,裝得像聖女一樣,結果裡面髒死了……阿!我的眼睛!」

  化妝師手肘被人一碰,睫毛膏弄到了其中一名女星的眼中,疼得她哇哇大叫。

  「真是抱歉,我不小心碰到了。」Joe笑笑,臉上卻絲毫沒有歉意:「對了,shara,昨晚我怎麼看見你和陳老闆一起吃飯呢?不怕被他太太知道了?」

  兩人聽見把柄在人之手,立即噤聲。

  Joe冷笑著,但心中卻一陣黯然。

  飄零,你究竟在哪裡?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Joe立刻來到酒吧中。

  果不其然,亦生正在那裡一杯杯灌著酒。

  Joe上前奪下酒瓶,不讓他再喝。亦生不理睬,又重新叫了一瓶,仰頸灌下。

  Joe怒道:「亦生,自從飄零離開後你就一直喝酒,與其這樣,為什麼不去把她追回來?!」

  亦生自嘲地一笑:「她不會回來的,她甚至不願意見我。」

  見他傷痛的樣子,Joe只能微歎口氣:「事情怎麼會到這個地步呢?」

  這個問題,亦生在心底問了無數遍,為什麼,為什麼忽然之間,飄零就離開了。

  後來終於明白,其實飄零從來也不曾屬於他。

  就如她的名字,隨風遊走,永遠沒有歸屬。

  亦生又拿起酒杯,Joe按住他的手,正色道:「飄零如果知道你這個樣子,不會好過的。」

  會嗎?亦生訕笑,飄零真的會為他難過?如果是這樣,為什麼又要離開自己。

  雖是這樣想,但手卻漸漸放鬆。

  Joe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好好睡一覺。」

  亦生木然地點點頭,起身跟著Joe出去。

  正在這時,他們聽見了身邊一群男子的議論。

  「沒想到這個林飄零是那種女人,虧我以前那麼迷她。」

  「呵呵,我還挺喜歡這種內騷的女人。聽說她陪許多富商睡過,價碼很高。」

  「不過,那女的身材也真好,那雙腿,又長又細……肯定讓人醉仙欲死。」

  聞言,亦生雙眼噴出怒火,衝上前去和那群人打起來。

  頓時,酒吧中尖叫連連,到處是玻璃破碎聲,慘叫聲。

  亦生不勝酒力,再加上對方人多勢眾,很快臉上便挨了幾拳。但他卻像被激怒的野獸,不顧一切地上去嘶咬著。

  他不允許任何人侮辱她。

  從警局出來,Joe開車將亦生送回家。

  剛才他上前加入混戰,嘴角挨了一拳,現在隱隱作痛。但比起亦生的傷勢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但亦生卻像是完全沒感覺到疼痛,不發一言,目光靜溢而空洞,Joe暗暗擔心。

  亦生忽然開口:「Joe,麻煩送我去以前的公寓。」

  「這麼晚了,還是回家睡覺吧。」Joe小聲勸道。

  亦生看著窗外,幽幽說道:「那裡就是我的家。」

  Joe無法,只能送他到公寓中。

  亦生看著熟悉的一切,只覺得一陣悲涼。

  房間太過空蕩,盛滿了他們的回憶。

  床上的譴綣纏綿,客廳的追逐嬉戲,廚房的情意綿綿,全都歷歷在目。

  亦生躺倒在床上,輕輕撫摸著飄零的枕頭,上面似乎還有著她的餘溫。

  剛和飄零分開的那段日子,清晨醒來,總是覺得廚房有聲響,以為飄零會如以前一樣,端出菜來溫柔地一笑,對自己說道:「吃飯了。」

  可是次次都是失望。

  終於他決定離開,讓自己不至被那些回憶逼瘋。

  亦生閉上雙眼。

  他記得,飄零總喜歡咬他的喉結,很輕,很柔,帶著愛意。

  他曾問過她這麼做的原因,但飄零總是笑而不答,他以為今後總有一天會知道,也不再放在心上。

  可是,他們沒有挨到那天。

  亦生將手撫上頸脖,久久沒有放開。

  第二天一早,亦生被母親的電話吵醒。

  「媽,什麼事?」

  「亦生,你忘了今天要和毛叔叔父女吃飯嗎,怎麼還沒來?」

  「媽,我說過不去的。」

  「可是我已經跟他們約好了,不能爽約。毛叔叔的女兒瑾媛你是知道的吧,小時候你們經常在一起玩……」

  亦生截住母親:「好,我一會到。」

  任朗月這才滿意:「你快點,別讓人家久等。」

  亦生掛上電話,揉著太陽穴,只覺得頭疼欲裂,他知道,那不過是場變相的相親宴。

  而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他明白該怎麼做。

  「瑾媛越來越漂亮了。」餐廳中,任朗月笑著向對面的毛偉民說道。

  毛瑾媛赧顏低頭。

  「朗月,你太客氣了。上次我看見亦生,那是一表人才,而且聽說他創辦了律師事務所,不依靠祖業,自己打天下,難得阿。」 毛偉民意有所指,笑道:「我還真想有這麼個兒子。」

  「當初讓他到自己家公司上班,他死活不幹,非要自己出去闖,還吃了不少苦。那孩子就是脾氣倔,認定的事情絕不會改變。」說到這裡,任朗月想到了飄零,臉上滑過一道不易察覺的悵然。

  毛偉民自然沒注意到任朗月的異常,勸解道:「年輕人麻,都是血氣方剛的,不過亦生怎麼還沒到呢?」

  「哦,他剛才打電話來說塞車,馬上就到,讓我向你們道歉。」任朗月神色自若地解釋著,心中卻暗暗著急。

  「原來是這樣,這陣子的交通堵得實在不像話,上次我去機場,居然在路上堵了一個小時,害我差點誤機……」毛偉民忽然止住話,看著任朗月身後,張大嘴,一臉掩不住的訝異。

  任朗月回頭,冷不防也嚇了一跳,只見亦生衣衫不整,下巴滿是鬍髭,嘴角青紫一片,看上去落拓頹唐。

  任朗月脫口而出:「亦生,你怎麼……」

  「媽,以後不要在我睡覺時打電話來。」亦生自顧自坐下,靠倒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毛偉民眼見亦生這種目中無人的姿態,眉頭緊皺,立即站起身來說道:「抱歉,我還有事,你們母子慢慢享用吧。瑾媛,我們走!」說完不顧任朗月的挽留,帶著女兒執意離開。

  任朗月轉過身來,埋怨道:「亦生,你怎麼能這麼沒禮貌!」

  亦生閉著眼睛,緩緩說道:「媽,我的感情沒有你想像中那麼收放自如。」

  聽著兒子口氣中的落寞,任朗月怒氣全消,柔聲勸道:「亦生,飄零已經向前走了,你也不該再往回看。」

  亦生睫毛抖動一下,輕聲說道:「也許有天我會忘記她,但不是現在。」

  任朗月心疼地撫上亦生的傷痕,歎息道:「會有那麼一天嗎?」

  亦生默不作聲,卻在心中反問道,會有那麼一天嗎?

  自從上次打架之後亦生不再酗酒,任朗月稍稍放心,同時也明白亦生需要的是時間與清靜,於是叮囑一番後返回法國。

  秋風猝起,落葉紛紛,這個城市一片寂落蕭瑟。

  亦生的日子就這麼渾渾噩噩地度過。

  飄零依舊沒有消息。

  但媒體已經不再關注她,電視上每天都有新的明星讓人們去迷戀,也必定有舊人被他們遺忘。

  就這樣,林飄零湮沒在人們的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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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22:28:42
  chapter22

  這天下班後,亦生來到停車場準備取車回家,卻看見一輛藍色轎車擋在面前。亦生連按喇叭示意,可藍色轎車毫無反應,便走上前去察看。只見一名女子正在裡面費力發動車子,可卻徒勞無功,女子焦急萬狀。

  亦生敲敲車窗,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女子轉過頭來,眼神一亮,有些驚喜地喚道:「亦生,怎麼是你?」

  聽見她認得自己,亦生微訝,以為是熟人,可細看女子面容卻無半點印象,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你不記得了,我是毛瑾媛阿!」女子為他解去尷尬。

  亦生這才恍悟,原來她就是毛偉民的女兒。兩人長大後便沒再見過面,上次亦生去是為了攪黃飯局,並沒有關注她的長相,也難怪自己認不出來。想到這裡,亦生忽然有些歉意,覺得上次自己的舉動實在是失禮,便主動幫她察看汽車故障,結果發現是引擎壞了。

  毛瑾媛有些焦灼:「遭了,我還和朋友約好見面呢。」

  亦生見此情狀,也不好視而不理,便說道:「這裡不好叫出租車,還是我送你去吧。」

  「會不會耽誤你阿?」毛瑾媛問道。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什麼事。」

  見亦生這麼說,毛瑾媛也不再推辭,打電話通知修車廠的人來移開車子,隨後便坐上了亦生的車。

  一路上,都是毛瑾媛在找著話題,亦生只是禮貌應答著,車內的氣氛漸漸有些沉悶。

  路過一間冰淇淋店時,毛瑾媛忽然讓亦生停車,然後進入店中,回來時手上拿了一盒香草味冰淇淋。

  「不好意思,我很喜歡這家店的冰淇淋,每次路過都會買的。」 毛瑾媛看著亦生愣愣的眼神,好奇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想起些事情。」亦生調轉頭來繼續開車。

  他只是記起,這也是飄零最喜歡的東西,每到空閒時間她都會坐下來慢慢品嚐,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

  飄零……

  這時,毛瑾媛忽然接到朋友的電話,神情慢慢沮喪起來。

  「怎麼了?」亦生問道。

  「她居然放我鴿子,說不來了,唉,真掃興。」毛瑾媛癟癟嘴,而後看見亦生,眼神一亮:「不如我們倆去吧,我好不容易才訂到位置的,別浪費了。」

  毛瑾媛手中的冰淇淋散發出濃郁的香草氣味,清新,淡雅,甘甜,在空氣中勾勒出一個模糊而優美的身形。

  亦生忽然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好。」

  「聽說你和那個毛什麼媛的女人在交往?」Joe問道。

  「她叫毛瑾媛。我們只是朋友。」亦生平靜地否認。

  Joe歎口氣:「其實飄零也走了這麼久了,你是該重新開始新戀情。但是,那個毛什麼媛的,我不大喜歡。」

  「為什麼?」

  Joe皺皺眉頭:「你就不覺得她的穿衣打扮很像一個人。」

  亦生沒有接話,表情晦暗不明。

  Joe趨近身子,直言道:「她一直都在模仿飄零。」

  「你想太多了。」亦生敷衍地笑笑:「我並不覺得她和飄零有什麼相同。」

  「是不是,只有你最清楚。」Joe含意豐富地看他一眼:「亦生,你之所以願意和她接近,也是這個原因吧。」

  亦生沉默不語。

  Joe一語道破了他一直不願正視的問題。

  不論是喜歡的事物,穿衣的風格,毛瑾媛都和飄零很相似。

  所以他不自覺地喜歡和她在一起。

  想到這裡,亦生忽然間感到內疚,他覺得自己把毛瑾媛當成了替代品,這無論對誰都不公平。

  「別想了,我就是隨便說說。」Joe看亦生神色嚴肅,知道自己失言,趕緊岔開話題:「想想晚上到哪去玩?」

  「不了。」亦生推辭:「今天太累,只想回家好好休息。」

  「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阿!」Joe不同意。

  「我唯一的生日願望就是與啤酒,電視獨處。」亦生微笑:「希望你能成全。」

  Joe明白他的心境,也不再勉強,只得放行。

  洗過澡,亦生躺在沙發上,打開電視觀看起來。

  這是他一天中最愜意的時刻,

  不這麼做,還真不知道時間該怎麼打發。

  已經沒有心情和同事朋友出去,亦生自嘲地笑笑,也許是老了。

  亦生打開速食食品就著啤酒吃起來。

  突然產生一個奇想:如果飄零回來,看見他在吃這些東西,一定會和以前一樣,輕皺下眉頭,然後進廚房為他弄出豐盛的菜餚。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亦生的思路,恍惚間,有個很渺茫的希望在腦海中浮現。

  會是她嗎?

  以往的每次生日,她總會推掉所有工作來陪他。

  會是她嗎?

  這個想法越來越強烈,漸漸佔據了他全部心神。

  亦生一時怔在原地,他不敢開門,害怕又是一場失望。

  但……如果真的是飄零呢?

  這時,敲門聲嘎然而止。

  亦生慌神,連忙衝上前去打開門。

  他看見,門外的女子,有一頭齊胸的直髮,穿著件淺色大衣,淡淡的妝容。

  她微微一笑:「亦生,你再不開門我就要走了。」

  亦生臉上忽然浮起一絲憂傷的笑容。

  不,不會了,飄零再也不會回來。

  永遠不會了。

  「你怎麼了,不歡迎我?」毛瑾媛說著將大包東西提進屋內。

  「你怎麼來了?」亦生心緒低落,敷衍地問道。

  毛瑾媛轉身,神秘地說道:「因為今天是個非常重要的日子,我想和你這個好朋友一起度過。」

  「有什麼喜事嗎?」

  「大喜事,因為……」毛瑾媛打開手中的盒子,露出裡面的生日蛋糕,興奮地叫道:「今天是閣下的生日!」

  「謝謝你。」亦生見毛瑾媛這麼熱心,不忍拂她的意,只能強裝笑容。

  毛瑾媛拿出酒來,說道:「今天我們就喝個不醉不歸。」

  「還是不要了,等下你怎麼開車回家?」亦生顧慮著。

  「放心,等下叫我家司機來接我就好了。」毛瑾媛說著拿起酒杯:「來,我敬壽星一杯。」

  剛才的失落讓亦生心中煩悶,只望借酒澆愁,再加上毛瑾媛的勸說,便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來。

  桌上的空酒瓶越來越多,亦生的醉意也越來越明顯。

  終於,他不勝酒意,靠倒在桌上。

  「亦生……亦生?」毛瑾媛喚道。

  「什麼?」亦生含糊應道。

  「你以前的女朋友是個怎樣的人呢?」

  聞言,亦生慢慢睜眼,眼中一片氤氳,他緩緩說道:「她很溫柔,很會做菜,但性格卻十分倔強……有時能倔強到讓人發火。她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叫……」亦生的話音漸漸低下去。

  睹此情狀,毛瑾媛唇邊泛起一個混沌的笑容,她俯下身來在亦生耳邊輕輕說道:「她叫林飄零。她愛吃香草味的冰淇淋,愛穿素色衣服,總是留著一頭長直髮,喜歡看電影,右耳畔還有顆小痔……這些,我全都知道。」

  亦生恍惚中感覺有雙手在撫摸著自己的臉頰。

  很輕柔,像塊溫熱的絲絹。

  是飄零嗎?

  亦生想睜眼,但眼皮卻似有千斤重,他無力地放棄,陷入迷醉之中。

  第二天,亦生醒來,發現自己不著片縷。

  身邊,躺著同樣赤裸的毛瑾媛。

  辦公室中,成意正向禹野展示著新人照片。

  「禹野,看看這個女的,氣質不錯,現在正流行這一型,我們要不要約她來談談……禹野?」

  「什麼?」禹野回過神來。

  「怎麼你最近一直心神不寧的?」 成意疑惑。

  「沒事。」禹野交握住十指,岔開話題:「你剛才說什麼?」

  「哦,我說你看這個女的……」

  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不好意思。」禹野接起電話:「喂,我就是……查到了?……好,我已經記下,謝了。」

  禹野放下電話,交待了句:「我有事去英國。」

  成意立刻叫道:「可是今天的會議!……」

  還沒說完,禹野早已拿起西裝外套衝出了門外。

  究竟是什麼事,能讓一向鎮定的禹野這麼激動?

  成意皺起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范韻之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

  英國的冬天是最難熬的日子,陰霾潮濕,讓人心上無端壓上塊大石,彷彿連呼吸都成為件費力的事情。

  街道上行人稀少,一片寂寥,到處是白茫茫的積雪。

  以前她生活在南方,所以到英國後見到雪還興奮雀躍過一陣子,漸漸的,新鮮勁一過,便也習以為常了。

  韻之回頭看看正緩慢喝著咖啡的客人們,他們的臉也彷彿像天氣般灰暗,韻之不覺歎口氣。

  門被人推開,有客人從外面進來。韻之懶懶地抬頭,眼前卻一亮。

  只見面前站著一個東方男子,身材高大挺拔,穿著黑色的風衣,舉手投足間充滿濃濃的男人味,氣質內斂而迷人。

  韻之連忙展開笑容,問道:「請問需要什麼?」

  男子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照片:「請問你見過這位小姐嗎?」

  韻之仔細觀看著,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咦,好像在哪裡見過?……對了!」韻之忽然打了個響指:「她就是住在3樓的那個女人!」

  「她住在這裡?」禹野眼中露出驚喜:「那她現在在家嗎?」

  「她……整天都在家,而且……」韻之看看禹野,欲言又止,只道:「你還是自己去看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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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23

  聞言,禹野疑竇叢生,快步來到韻之所指的房間前。

  敲了許久的門,裡面才傳來一陣跌撞的腳步聲,隨即門打開,一個女人出現在禹野視線中。臉龐浮腫,面色蒼白,整個人憔悴而萎靡。

  禹野一時愣在原地。

  他不敢相信飄零倒了下來,他以為她需要的只是時間,他以為她永遠會傲然。可是……

  「好好照顧飄零,她……並不像你想像中那麼堅強。」

  禹野回憶起任亦生的話。

  原來,只有他是知道飄零的。

  被震住的不僅是他,還有飄零。

  她沒料到禹野會找上門來,而現在自己又是這種非人非鬼的樣子,實在不想見任何人。

  兩人就如此僵持著。

  最終還是禹野打破了沉默,他歎口氣,柔聲說道:「至少你應該向我報聲平安。」

  飄零將額前散落的髮撫到腦後,但那些長久未曾打理的頭髮又不聽話地回復到原位,她便一直重複著這個動作,掩飾自己的無措。

  「我坐了10多個小時的飛機才來到這裡,就不請我進去坐坐?」禹野揚揚眉毛,打趣道。

  「請進。」飄零反應過來,打開門,引禹野入內:「不好意思,屋裡很亂。」

  禹野發現這並非謙辭,房間看上去已經有許多天沒有打理,許多空酒瓶倒在地上,桌子上放著食用後的快餐盒,湯汁四濺,看地出主人的生活很頹廢。

  禹野坐在床上,看著忙碌收拾東西的飄零,忽然問道:「這一年你是怎麼過的?」

  飄零身子頓了一下。

  怎麼過的,連她自己也記不清晰。

  她來到這裡,買下間小小的公寓。整天坐在窗台上,看著街上的人來來往往,沒有任何人認識她,她也不認識任何人。

  之所以選擇來英國,是喜歡這裡的天氣,永遠那麼陰沉壓抑,為人的無端不快提供充足理由。

  常常一坐便是整天,身邊放著酒,一口一口地喝著,慢慢麻醉自己,直到意識模糊,心不再疼痛。

  原來有時候,騙過了自己,便不會再有痛苦。

  眨眼之間,便是冬季。

  已經將屋子中的暖氣調到了最大,但不知怎的,依舊是冷。很久之後才意識到那種冷是從心底蔓延上來的,無法抑制。

  有天無意中看見鏡子,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裡面那個浮腫面龐,憔悴不堪的女人是自己。

  但飄零只是訕笑一聲,依舊是整日灌酒。

  有時在醉中會看見亦生,站在屋子的一角,寵溺而溫柔地看著自己,一如既往。

  飄零激動萬分,忍不住跑上前去,卻被椅子絆倒,摔在地上,懷中的戒指將胸口硌得一片青紫。

  劇痛讓飄零清醒過來。

  她明白,亦生不會來,永遠不會。

  她沒有抬頭,只是緊握著胸前的戒指,想哭,眼中卻一片乾涸。

  結束回憶,飄零狀似輕鬆地一笑:「我很好阿,也不用工作,每天悠悠閒閒的。」

  禹野淡淡說道:「這話你相信嗎?」

  飄零緘默。

  禹野看著她,直言道:「你在酗酒。」

  「我不過偶爾放縱下自己。」

  「這不是休息,是慢性自殺。如果你繼續如此,下次我只能去墓園中看你。」

  「那就任我自生自滅好了。」

  「只可惜,我做不到。」

  被禹野的咄咄陣勢激怒,飄零忽然轉過頭來,一字一句地說道:「林飄零早該死了,她根本就不應活在這世界上!」

  禹野冷冷地看著她,忽然揚起手,給了飄零一個耳光。

  下手並不重,但飄零身體已十分虛弱,竟被扇倒在地,手按在未來得及清理的碎玻璃上,頓時鮮血直淌。

  可飄零臉上毫無表情,像尊塑像般一動不動,彷彿靈魂已經出竅。

  禹野找來醫藥箱,蹲下身,仔細為飄零將深陷在手掌上的玻璃碎片點點挑出。腥紅的血沾染在深綠的玻璃上,有種詭艷的氣息。

  「只有無人關心的人才有資格作踐自己,你不是他們。」

  「可是我累了,真的累了。」飄零忽然將臉埋在雙膝間,輕聲說道:「我一直很努力地活著,就算有再多惡意的手拉扯,拼著最後一口氣也要站起來。可是……看著那麼美那麼接近的幸福在我眼前支離破碎,我再也沒有力氣了。」飄零的聲音悲哀而無力:「或者什麼都早已注定,無論如何努力,得不到的終究還是得不到。我不想站起來了……我沒有力氣了……」

  禹野一直低頭處理著飄零的傷,挑出深陷於皮肉中的碎玻璃,敷上藥,輕輕纏上繃帶。

  血仍在流淌,蒼白的繃帶很快漾起點點血斑,刺眼的白與紅。禹野忽然說:「任亦生訂婚了。」

  聞言,飄零全身一震。

  「我不清楚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你對他還有感情。」禹野沉靜說道:「如果你真的出了事,他會失去現在的幸福與平靜,你希望那樣嗎?」

  屋子裡一片寂靜,禹野甚至能夠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飄零一直埋著頭,那一頭已經變得有些乾枯糾結的長髮散落下來,擋住了她的表情。

  禹野靜靜等待著。

  許久之後,飄零緩緩站起來,因為蹲得太久,膝頭頓覺無力,往地下跪去。禹野眼明手快扶住她。

  「禹野,」飄零平靜地看著前方:「我想睡了。」

  禹野將飄零扶到臥室的床上,看著她躺下,然後出來在沙發上休息。

  仍舊不敢入睡,一直注意觀察著臥室的動靜。可一整夜,飄零都熟睡著。禹野漸漸放下心來,加上時差失調,挨到天微明時分,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醒來後馬上去看飄零,卻發現床上空空如也。

  禹野耳畔嗡一聲響,立即披上大衣奪門而出,在門口卻差點和人撞上。

  定睛一看,原是飄零,禹野鬆口氣:「你到哪去了?」

  「買菜。」飄零將一大包食材提進廚房,對禹野笑笑:「你大老遠來,總不能只招待你吃炸魚薯條吧。」

  禹野靠在門邊,冷眼看著飄零打開冰箱,將東西一件件放入,臉上神色自若,看不出任何異樣的痕跡,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清楚,那不過是好像。

  但隨即,他臉上表情軟化下來。

  至少,飄零站起來了。

  那段日子,禹野一直陪在飄零身邊,督促著她戒酒。

  是個很艱難的過程,因為要和自己決鬥,但飄零還是咬緊牙關過來了。

  身體也漸漸好轉,但畢竟受了這場浩劫,美貌不比從前。

  有時飄零會站在鏡子前,輕輕撫摸著眼角偶爾出現的細小紋路,心中竟有絲慶幸。

  亦生看見的,是自己一生中最美的面龐。

  等到差不多復原,飄零便催促禹野回去。

  「怎麼,嫌我煩了?」禹野故作不悅。

  「你離開了這麼久,公司的事務一定已經堆積如山。現在我已經可以照顧自己,不能再麻煩你了。」

  禹野支手揉揉太陽穴,沉靜地指出:「你很喜歡用禮貌來保持距離。」

  飄零只覺得喉嚨乾涸:「禹野,我已經欠了你許多。」

  禹野凝視著她,雙目炯炯:「其實你可以償還,只是你不願意給。」

  「不。」飄零反駁:「這種報恩式的感情就算我願意給,你的自尊也不允許你要。」

  禹野哈哈大笑,磁性的聲音輕輕震動耳膜,有微微的癢意。

  笑聲慢慢止住,禹野臉上出現罕見的柔情:「也許有天,我真的會為你放下一切,包括自尊。」

  禹野乘坐一早的班機回國,說好有空便會來探望她。

  飄零站在窗口,看著禹野的身影慢慢走遠。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惆悵,長長歎口氣,來到樓下咖啡館中。

  點了幾塊精緻的甜點,付款時,店裡那個圓圓臉蛋的東方女孩卻將錢退還給她,笑道:「這些點心就當是祝你戒酒成功的禮物。」

  「謝謝。」飄零欣然接受。

  「看,戒了酒又變回大美人了,多好。」韻之接著癟癟嘴:「酒讓人那麼痛苦,真不知道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人喜歡酗酒。」

  「也許酗酒的痛苦與他們心中的苦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吧。」以前飄零看著母親每天爛醉如泥,她也不止一次在心中問過這個問題。直到自己親身經歷了,才知道,酒可以幫你忘記痛苦,雖然只是短暫的,可是對於深陷地獄的人而言,值得用一切來交換。

  「像我姨外婆說的,那些渾渾噩噩生活的人們其實是不願意死去的,他們只是在做消極的抵抗。真正活不下去的人是不會多看這個世界一眼。既然對生命還有渴望,為什麼不振作起來呢?」韻之忽然止住話,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是不是話太多了?」

  「不。」飄零若有所思:「你說得很對。」

  既然不想死,就好好活著。

  飄零深深吸口氣。

  為了自己,為了亦生,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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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24

  甜點的味道濃郁而獨特,飄零欲罷不能,開始成為店裡的常客。

  漸漸地和韻之混熟,知道這間店原是她姨外婆開的,後來老人丈夫去世,便將韻之從國內接來幫忙,而自己則搬離市區,在鄉間安享晚年。

  聽韻之的口氣,對這位姨外婆是尊崇備至。從談話中,飄零覺得那是位聰明而深明事理的老人。

  後來,韻之談起了戀愛,對方是一個高瘦的外國小男生,卷髮碧眼,開朗幽默,常逗得韻之開懷大笑。

  閒暇時韻之常會用手支著下巴,給飄零絮絮講著兩人的約定,說婚後準備要幾個小孩,住什麼樣的屋子,房間壁紙用什麼顏色。

  眼中一片晶亮,漫溢著幸福的憧憬。

  年少時的愛情最為珍貴,因為沒有經歷過曲折與痛苦,所以便有很少的擔心,很多的快樂。

  後來慢慢走出社會,愛情也漸漸不再純淨,夾雜著功利的氣息。

  飄零靜靜聆聽著。

  很大的可能,兩人今後會分道揚鑣,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但她相信在此刻,彼此的心都是真實的。

  只是後來,無法掌握的後來改變了。

  兩人的感情日漸升溫,整天粘在一起,在櫃檯邊卿卿我我,互相看著對方傻笑。

  這時飄零便會擔起重任,幫她招呼顧客。

  慢慢喜歡上了這個工作,因為不同的客人會帶來不同的故事,或悲或喜,或苦或甜。

  她時常坐在店中角落,靜靜觀看著。

  就這樣,讓時間慢慢流走。

  日子,也不至於那麼寂寞。

  偶爾,在午後淡淡的陽光下,往事忽然湧現,曾經的悲傷與快樂在心中糾纏交織。飄零會有絲恍惚,弄不清那些是否真的發生或只是些憂傷而泛黃的夢境。

  但心上的疼痛感已經不再那麼鮮明,被歲月磨上層繭,變得鈍鈍的,浸滿惆悵。

  一切都會過去的。

  也有不少客人被這個安靜神秘的東方女子所吸引。

  「誒。」韻之用手肘碰碰飄零,低聲說道:「那個金髮帥哥好像一直在看著你。」

  飄零沒有回頭的打算,只是笑道:「是看你吧,放著少女不看看我幹什麼?」

  韻之無奈地翻翻眼皮:「你才多大?怎麼說話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多大?飄零靜靜一想,27了吧。

  真的,已經27了。

  「也對,反正你已經有個那麼棒的男友。」

  飄零知道韻之指的是禹野,認真說道:「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韻之納悶:「可是他那麼關心你,而且條件又那麼好,為什麼你不接受?」

  飄零但笑不語。

  韻之試探地問道:「是因為其他的人。」

  「是因為這裡,」飄零指指胸口,笑容有些模糊:「已經爛了。」

  韻之肯定地說:「人類的恢復能力很強的,一定會有復原的一天。」

  「我不知道。」飄零怔怔地:「也許有,或者永遠沒有……我不知道。」

  「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吧。」韻之興趣多多。

  飄零側頭想想:「認識,相愛,分開。」

  「就這麼簡單?」韻之不滿。

  「是的。」飄零抬頭看看鐘,提醒道:「和男友約會的時間到了。」

  一語提醒了韻之,今天是男友生日,兩人約定一起共進晚餐,趕緊拜託飄零幫忙看店,隨後衝出門去。

  飄零緩緩撫摸著胸前那枚戒指,臉上一片惘然。

  真的,和亦生的故事就這麼簡單,短短6字便概括完畢。

  但是,就是這樣,已讓她筋疲力盡,像已經過完了一生。

  手指輕輕隨著指環的輪廓滑行,心底有個聲音輕輕問道:「亦生,你還好嗎?」

  晚上,結束生意,飄零關上店門,準備上樓休息。

  轉身,卻驚見後面站著個人,用把尖刀指著自己,一臉獰惡地命令道:「把錢交出來!」

  飄零惶恐,冷汗沁出前額,只能依言照做,將身上的錢全交了出來。

  搶匪收了錢,正準備離開,卻瞥見飄零脖子上有道微弱的閃光,仔細一看,原來是枚鑽戒,便伸手連著鏈子一把扯下,準備逃跑。

  誰知面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人卻一反剛才的馴服,使勁抓住不放。

  搶匪惡狠狠地威脅道:「快放手,不然我殺了你!」

  可那東方女人卻置若罔聞,臉上一片堅定,好像那小小的物件竟比自己生命還重要。

  兩人正在僵持之際,身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住手!

  見有人來,搶匪立即慌神,情急之下一刀劃向飄零手臂,搶過戒指往前狂奔而去。

  來人立即上前扶住飄零:「小姐,沒事吧。」

  飄零感覺手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血汩汩流淌。但她顧不得這許多,連忙抓緊男子的手,懇求道:「戒指,求求你幫我追回戒指!」

  「可是你的傷……」來人猶疑片刻,見飄零態度堅決,只得追了上去。

  飄零心頭一陣翻滾,焦灼萬分,也不知情況如何,終於咬緊牙關,強忍疼痛,慢慢扶著牆站起,追隨而去。

  身後,一滴滴的鮮血隨著道路蜿蜒。

  轉過路口,忽聽警笛大作,只見一個男子正將搶匪扭住交給警察。

  男子轉過身來,走向飄零,伸出手,那戒指正穩穩躺在手心上。

  飄零一顆心這才落了地,連忙將戒指捂在胸口,閉眼長吁口氣。

  這時,一個溫和的男中音在耳畔響起:「已經是第二次了。」

  飄零心中陡地升起一股熟悉感覺,抬頭,眼中閃過驚喜:「是你?」

  「是我。」男子溫熙地一笑。

  「謝謝你。」飄零心中滿是感激。

  「我先送你去醫院吧。」男子看著飄零不斷滲血的手臂,語露關心。然後攔下車子,陪同飄零來到醫院。

  傷口很深,整整縫了7針,每一針都像紮在心上,飄零疼得滿額大汗。

  男子一直在旁緊握住飄零未受傷的手,給她以無聲安撫。

  處理完傷口,飄零渾身已被冷汗浸濕,男子一直體貼地陪伴在旁。

  等到恢復力氣,飄零忽然問道:「上次你所說的是真的嗎?」

  男子怔了怔,隨即明白飄零所指,輕聲說道:「那是個傳說:如果有人送你件東西,遺失一次,是暫別,遺失兩次,是久別,遺失三次,便是永別。你和那個人的緣分便也就徹底斷絕了。」

  飄零靜靜聆聽著,眼神迷離恍惚。

  「這枚戒指對你很重要吧,拚命也要奪回。」男子問道。

  飄零看著手上的戒指,上面沾有絲絲血漬:「是,很重要。」

  「那個搶匪可能會真的下毒手,你就不怕死?」

  「怎麼會不怕。活著還是有好處的,至少,可以品嚐美味的食物,那是最普通又最難得的幸福。你不這麼認為嗎?」

  「我?」男子淺淺一笑:「我上個女友便是因為我不願去餐廳吃飯而和我分手。在我看來,泡麵和大餐沒什麼兩樣。我實在是很無趣的一個人。」

  「那一定是有其他事情讓你著迷。」

  「何以見得。」

  「對美食沒興趣的只有兩類人,一是對生活絕望的人,另外便是沉迷於其他事物的人。你絕對不可能是前者。告訴我,究竟是什麼讓你能忘記美食。」

  「我朋友說我是活在324個小方格中的人。」

  「324個小方格,什麼意思?」

  男子正要回答,卻被一個焦急的清脆女聲打斷:「飄零姐,你沒事吧?」

  原來是接到通知趕來的韻之,臉上滿是歉意與擔心:「對不起,都是我害的,有沒有怎麼樣?」

  「沒事,只是一點小傷,幾天就好了。」看著韻之淚水即將噴湧,飄零趕緊安撫。

  說了許多,才讓韻之止住哭泣。

  這時,飄零抬頭,卻不見了剛才那名男子的身影。

  和上次一樣,他又靜靜離去。

  雖然飄零一再解釋傷勢並無大礙,但韻之看見那麼深的傷口,心中愧疚不已,自動天天照顧飄零起居。

  沒多久便是萬聖節,韻之邀請飄零和她一同去姨外婆家共度節日,飄零知道若自己不去,韻之擔心她的傷勢,勢必不能安心,便爽快答應。

  英國的鄉村靜溢而閒適,漫溢著濃濃的田園風光,到處是山林環抱,空氣純樸而清新。條條林間小道蜿蜒到不可預知的遠處,兩側是綠蔭疊翠,景色幽靜浪漫。

  姨外婆家是幢古老的兩層樓房,塊塊方磚上有流年的痕跡。牆面爬滿了綠色植物,顯得恬靜雅致。

  在這裡,飄零受到了熱情歡迎,整日可以到處閒逛。美麗的風景,靜寂的心情讓傷口迅速復原。

  到了萬聖節那天,飄零在韻之帶領下做起了南瓜燈,先將頂端平切,掏出裡面的瓜籽和瓜瓤,再進行雕刻。

  飄零忍不住說道:「手法很殘忍,感覺像是在開腸破肚。」

  韻之花容失色:「不要這麼形容,我會做噩夢的。」

  兩人技術不太純熟,失敗幾次之後才做出個勉強能上檯面的,趕緊將其掛在門前,之後又忙著去準備糖果。

  沒多久,便聽見門外傳來清脆的童聲:「trick or treat?」

  開門一看,一群小孩裝扮成各種恐怖鬼怪的樣子,站在門外,索要糖果。

  但孩子即是孩子,童聲童氣依舊可愛。

  飄零和韻之笑著將糖果倒進他們滿滿的口袋中,孩子歡愉地道謝,離開。

  一整個晚上,不斷有孩子來敲門,飄零和韻之忙得不亦樂乎。

  等到閒下來,韻之便拉著飄零去放煙火。

  在院子中,韻之點燃小小的仙女棒,拿著四處飛舞,那璀璨的煙花照亮她亮麗純淨的笑顏。

  飄零出神地看著空中那散落飛濺的煙火,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明的異樣感覺,蒼茫,落寞,淒傷,荒涼,絲絲縷縷,纏繞在心。

  「越是熱鬧的時節越是讓人感到寂寞,你覺得呢?」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

  飄零回頭,看見身後的搖椅上坐著個老婦人。搖椅輕輕晃動,發出吱啞吱啞的聲響,彷彿在用不知名的語言講述著一個個古老的故事。

  那便是韻之的姨外婆,一個安靜優雅的老人。平時總是坐在陽光下,靜靜地享受著下午茶,眼睛看向遠方,看向記憶。

  「每當熱鬧的時節我會想起最愛的人。」飄零在老人身邊坐下。

  「你們怎麼了?」老人問道。

  「我們相愛,卻不能在一起。」飄零澀澀一笑。

  「很多人亦是如此。」老人緩緩說道:「最相愛的人往往沒有辦法走到最後。」

  「這是真理嗎?」

  「真實性可媲美牛頓第一定律。」

  飄零垂下臉,惆悵地問道:「如果是這樣,那又為什麼要讓他們相遇?」

  「也許是為了讓我們學會放棄吧。」老人眼中閃過一道睿智的閃光:「人生,怎麼能想要什麼便得到什麼呢?最愛的人是用來懷念的。」

  「砰」的一聲,漆黑的夜空上綻開一朵絢麗的煙花,美麗得驚心動魄。很快,散開的火花便如流星般隕落,在夜空劃下道道淒麗的痕跡。

  飄零抬頭看著,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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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25

  假期結束,兩人回到家中,卻看見台階上坐著一名不速之客。

  韻之向飄零眨眨眼,識趣地離開。

  那人看著飄零走近,微微一笑:「我以為你又逃跑了。」

  「我去韻之家過萬聖節。」飄零說著在禹野身邊坐下。

  「玩得高興嗎?」

  「嗯。」飄零頜首,隨即問道:「你等很久了?」

  禹野抬眼,充滿深意地說道:「已經等了這麼久,還在乎這短短幾小時嗎?」

  飄零側頭,避開禹野的目光,站起身來:「天氣涼了,進屋裡說吧。」

  禹野不動聲色,隨她上樓。

  公寓門前,飄零正準備開門,卻聽地身後禹野輕輕說道:「準備一下,過幾天我帶你去試鏡。」

  飄零震了震,手一抖,鑰匙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金屬撞擊聲。

  禹野上前,拾起鑰匙,替她開了門。

  飄零回過神來,驚疑問道:「試鏡,為什麼?」

  「別忘了我們還在合約期中,這是你的工作。」

  「可是我……」飄零按著喉嚨,聲音有些沙啞:「我還可以回去嗎?」

  「自然,你已經離開快三年,他們早已忘記對你的反感。」

  「可是我的出現會提醒他們。」

  「那些記憶已不再鮮明,足以讓你東山再起。」

  飄零默然,久久不作聲。

  禹野揣度出她的心思:「你不可能在這裡躲一輩子。」

  「有什麼不可以的?我在這裡過得很好。」飄零淡淡應一句。

  禹野抿緊嘴唇 冷冷說道:「是因為任亦生?」

  飄零想否認,但最終只能蠕動下嘴唇,喉嚨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他繼承了父親的財產,已經到新加坡去定居。」禹野低緩地說:「你不用擔心會遇見他。」

  飄零緩步走到窗前,伸手拉開簾子,一陣風吹入,略有些冷冽,她深深吸口氣:「可是那裡發生了很多不快樂的事情,我不想再記起。」

  「你從來沒有忘記過。」禹野語調平穩:「它們一直留在你心裡。」

  飄零握緊拳頭,指甲嵌入肌膚中,傳來一陣木然的疼痛。

  飄零想起這些年來時常做的夢:她獨自走在大街上,身邊滿是素不相識的面孔,上面鑲嵌著一雙雙冷漠而不懷好意的眼睛。她惶恐地低下頭,在大街上拔足狂奔,拚命地躲閃。可是無論逃到何處,那些陰森的目光總是如利劍般從四面八方逼近。她逃不了,永遠也逃不了。

  無法否認,那些記憶一直潛伏在她腦海中,每當夜深人靜時會猝然出現,引發心底最深的恐懼。

  「飄零,逃避不可能有任何幫助。回去面對,否則你一生也不能快樂。」

  飄零輕輕撫摸著窗台上的君影草。

  花已經凋謝多時,枝幹上一片乾禿,但無人會為此悲傷,因為下個五月,它又將幽靜地開放,掙脫枯枝腐葉,呼吸新春氣息。

  飄零聽見自己堅定的聲音:「好,我回去。」

  回去,結束那場噩夢。

  禹野隨即將她帶到一個法國劇組,導演看見禹野,立即上前熱情擁抱,兩人在一起絮絮交談。

  飄零雖然聽不懂法語,但從他們的表情中得知兩人交情匪淺。

  接著,在禹野的示意下,導演向飄零方向望去,但只是象徵性地看了一眼,然後便轉過頭。

  結束談話,禹野走了過來:「選上了。」

  「是因為我本身適合這個角色,還是因為你們是朋友的緣故。」

  禹野揚起右眉:「這很重要嗎?」

  飄零搖搖頭,咧嘴一笑:「不,不重要。」

  「飄零,我想你應該知道,」禹野沉吟片刻,決定向她坦言:「你的角色只會出現幾分鐘,在這部戲中並不重要。」

  飄零看向禹野:「可對我而言卻很重要,不是嗎?」

  「是。」禹野欣慰地頜首。

  只用了幾天時間,飄零便拍攝完畢。

  接下來,她回到家中耐心等候禹野的消息。在暗暗的焦急中,飄零逐漸明白,這三年來的平靜生活已經一去不復返。

  戲上映,是部文藝片,浪漫溫馨,優雅細膩。並在國際電影節上獲獎,深受歡迎。

  飄零扮演的是主角的母親,站在海邊,任風吹著長髮,臉龐晶瑩如玉。安靜地看著前方,眼中有說不出的彷徨。

  雖然出場僅僅只有幾分鐘,卻足以喚起國人對她的記憶。

  終於在一天下午,禹野到來,鄭重問道:「準備好了嗎,可以開戰了。」

  飄零站起身,微笑:「是。」

  幾天後,飄零回到了那座回憶之城。

  走出機場的那一刻,她深深呼吸著,熟悉的空氣中充斥著她的愛恨情愁。

  飄零在心中低聲而默默地說道,我回來了。

  很快,報紙上用大片篇幅刊登了飄零回國的消息,在沉寂多年之後,她重又成為眾人注目焦點。

  打鐵趁熱,禹野為她量身定做電影,立即投入拍攝。

  至此,飄零首度出現在眾人面前。她明白,這將是最難以面對的過程,

  不出所料,在發佈會上,寒暄之後,馬上有記者發動攻擊:「有人說,三年前你因為醜聞被曝光而去外國避風頭,事實是如此嗎?」

  主持人主動將問題接過:「不好意思,我們今天只談新戲。」

  但記者根本不吃這套,緊追不捨:「林小姐,那件醜聞屬實嗎?」

  禹野站在角落中,現場無數的閃光燈令人眼花繚亂,看不清飄零的表情。他握緊雙手,努力抑制住想上前解救飄零的慾望。

  他明白,這個關口只能由飄零自己面對。

  須臾之後,禹野聽見了飄零平靜而誠懇的聲音:「以前我確實做過許多錯事,也因此讓大家失望,真的很抱歉。」

  頓時,全場有瞬間的安靜,記者根本沒有料到飄零會如此輕易地承認這一切。

  禹野緊繃的面容鬆弛下來。

  她自己撕開了傷口,雖然痛,至少能知道輕重,免去他人的毒手。

  最艱難的一關已經過去,以後便簡單許多。

  人們緊緊抓住他人的缺陷過失不放,不過是想看當事人臉上的難堪痛苦。而這次飄零自動送上門來,大家自然爭相捅上一刀,竟不見動靜,頓覺好沒意思,也漸漸失了興趣。

  大家開始轉而關注她的戲劇,離開熒屏三年,演技依舊上佳,畢竟是謀生的本事,不敢忘記。

  於是,一些人站了出來,居高臨下地說道,人非聖賢誰能無過,表示願意寬恕她的過失。

  寬恕,飄零不禁失笑,原以為她對不起的人只有亦生,誰知卻鑽出這麼多的受害者。

  但這便是人類世界的法則,當眾人認定你是罪人時,想要活下去,就必須俯首認罪。

  另一些人依舊對她進行垢病,認定一生一世不肯原諒。飄零知道,即使她剖腹謝罪,他們連眼睛也不屑眨一下。既然如此,便也將這些人忽略不計。

  也有些死忠影迷,即使在最艱難的情況下,依舊未曾厭棄過她,人數並不多,卻足夠讓暖意蔓延胸腔。

  終於,在噩夢中,飄零敢於直視那些目光。

  這天,陳太太正在家中打掃,聽見門鈴響,趕緊上前。

  一開門,便看見一張闊別已舊的面容,陳太太聲線微微顫抖,飽含著激動:「飄……零?」

  「是。」飄零微微一笑:「是我。」

  陳太太立即將飄零請進屋中,拉她坐在沙發上,細細端詳著,眼角有些濕潤:「我就想著你會來看我們。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很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又不用工作,生活很閒適,養胖了不少。」飄零隻字不提那段頹廢許久的酗酒生涯,以免她擔心。

  「當初怎麼能不聲不響地就走了呢?」陳太太輕聲埋怨道:「讓大家擔心死了。」

  飄零歉意一笑,隨即眼角瞟見一個小人正躲在門框邊,偷偷看著她。

  「小風?」飄零輕聲喚道:「怎麼躲在那裡呢?」

  「這孩子,從小就這麼害羞。」

  「恐怕是不認得我了。」

  「怎麼會?叫我們買了你全部的影片,天天都要看。」陳太太將小風喚過來:「不是整天都在念叨著姐姐嗎,怎麼現在又不好意思了?」

  聞言,小風這才慢慢踱過來,站在飄零面前,神情有些羞澀,但最終還是上前抱住飄零:「姐姐,你回來了。」

  「你和小風慢慢玩,我去弄飯。」陳太太起身。

  飄零輕輕拍撫著孩子的背:「小風有沒有想姐姐?」

  「有。」小風抬起亮晶晶的大眼睛:「媽媽說姐姐去了外國,可是姐姐為什麼要去外國,這裡不好嗎?」

  飄零捧起小風蘋果似的臉蛋,憐愛地看著他:「因為姐姐在這裡會不開心。」

  小風擔心地問道:「那,那姐姐還會走嗎?」

  飄零沉默半晌,接著問道:「小風希望姐姐留下,是嗎?」

  小風使勁點點頭,然後眨眨眼睛,低頭想了一會,再緩緩搖頭。

  「你不想姐姐在這裡?」

  「想……可是姐姐你在這裡會不開心,我不想姐姐不開心。」小風懂事地說道。

  聞言,飄零緊緊摟著風風小小的身體,一陣哽咽,她悄悄拭去眼角的淚水,拿出買的禮物:「來,看看姐姐給你買的玩具,喜歡嗎?」

  到底是小孩子,很快便被新鮮事物吸引,和飄零一起玩起來。

  這時,門鈴再次響起,陳太太咕噥著去開門:「一定是他爸爸回來了,真是的,每天都忘記帶鑰匙。」

  話是這麼說,但語氣中卻透著無限的甜蜜。陳氏夫婦結婚10多年,感情一直很好,讓人艷羨。

  在這種家庭中長大,小風果真是幸福的。

  飄零摸摸小風的頭髮,欣慰地笑著。

  忽然,小風抬起眼來,衝著門口叫道:「叔叔。」

  飄零心中突地一跳,緩緩轉頭,卻看見了那個拚命想忘記的人。

  三年過去了,他的外形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那雙曾在無數個夜晚靜靜注視著她的明澈眼眸,那管喜歡摩挲她臉頰的挺直鼻樑,那張她無數次深吻過的嘴唇。

  一切如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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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22:30:09
  chapter26

  亦生也怔在原地,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曾發誓要全心全意愛護的女人,這個想和她白頭偕老的女人,這個最終離開了他的女人。

  前塵往事一瞬間回來,在眼前不停翻滾,來不及看清什麼,只覺得一陣淒傷。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彷彿要到地老天荒。

  這時,陳太太咳嗽一聲:「我先帶風風去買菜,你們慢慢聊。」說著便帶著風風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亦生終於開口:「你回來了。」

  「嗯。」飄零點頭。

  「這些年……還好嗎?」

  飄零繼續點頭。

  她不敢說話,害怕一開口,淚水會止不住流淌。她不能冒險。

  兩人又沉靜下來。

  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卻無法訴說。

  夕陽的餘暉在牆上投下一道影子,淡淡的金色,蒼涼而美麗。

  像是過了許久許久,亦生起身說道:「我先走了。」

  飄零低垂著眼,沒有做聲,安靜地聽著亦生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耳畔。然後整個人像失去了支柱,垮了下來。

  她覺得很疲倦,全身發涼,癱倒在沙發上。

  忽然,手機響起,飄零閉上眼,沒有力氣理會。但鈴聲鍥而不捨地奏下去,逼迫飄零屈服。

  「喂。」

  「你在哪?」照例是禹野低沉而慵懶的嗓音。

  「……風風家。」

  「我來接你。」

  飄零睜眼,眼中有隱隱怒火:「好。」

  飄零來到樓下,停住腳步。

  兩年來,這個公園的改變非常大,但中心處的鞦韆依舊維持著原貌。一個小女孩正將自己心愛的洋娃娃擺在鞦韆上,輕輕搖蕩著。

  飄零忽然記起了那個夜晚,她坐在鞦韆上,而亦生則蹲在她身前,眼中反射著月光,明亮而溫柔,用充滿愛意的語氣說道,他已經愛了自己很久很久。

  當時的一切,她都歷歷在目,亦生臉上的每個表情,亦生說的每句話。

  彷彿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但細想起來,一切卻已是滄海桑田。

  一陣汽車喇叭聲打斷她的思路,飄零回過神來,發現禹野的車正停在她面前。

  禹野打開車門:「怎麼心不在焉的?」

  飄零沒有回答,只是徑直上車。

  禹野深意地看她一眼,隨後發動車子。

  亦生一直站在角落中,看著兩人離開。

  直到車子消失在轉角,才緩緩轉過頭來。

  剛才玩鞦韆的小孩已經被母親叫回家,公園中,只餘下那只鞦韆在孤獨地搖晃。

  一路上,飄零不發一言,默默看著窗外。禹野也不理會,自顧自開著車。

  車內一片寂靜。

  忽然,飄零肅然問道:「為什麼要騙我?」

  「……你見到他了。」

  見禹野平靜的臉色,飄零有些憤然:「為什麼要騙我說他已經不在這裡?」

  「不這樣你肯回來嗎?」禹野淡淡問道。

  飄零默然,半晌說道:「以後我不想碰見他。」

  禹野平視著前方,冷沉道:「恐怕這不是你可以控制的。」

  飄零嘴唇不住發抖,胸中一股氣胡亂翻滾,終於激憤地問道:「為什麼要這麼逼我?!」

  「因為我要你忘記他!」禹野冷冷地吼了一聲,猛地轉動方向盤,將車停在路旁。

  車忽然剎住,一股慣性讓飄零往前衝去,又被安全帶勒住,重重靠倒在坐椅上,背部一陣疼痛。

  禹野緊握住方向盤,努力抑制著內心的激動:「已經三年了,為什麼你還是無法忘記他?!」

  飄零沒有回應。

  車裡寂靜一片,只餘下兩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前面不遠處是所小學,此時已近傍晚,學生早已放學。但鈴聲卻按時響起,不知疲倦地在空蕩的校園中穿行。

  飄零記得,小時候因為害怕家中醉酒的母親,她總是在學校待到最後才回家。獨自一人坐在操場上,安靜地看著書。陪伴她的便是一道道鈴聲,每次聽聞,幼小的飄零心中便悶悶的,要到長大後才知道那種感覺叫寂寞。

  「我知道,你們在一起了5年,那確實是段不短的日子。」禹野平靜著自己的呼吸,輕聲而殷切地說道:「但飄零,你還有很漫長的一輩子,和這相比,5年是很短暫的,你不能因此誤了一生。」

  可是,飄零悲哀地想道,就算她能活到百歲,也再找不回那段一生中最美麗的日子。

  思量再三,飄零終於鼓起勇氣決定去見他。

  於是,在午休時分,她來到那間清雅的咖啡館中,果然見到他依舊坐在習慣的位置上。

  飄零定定神,走了過去。

  「Joe」

  Joe抬起頭來,上下掃視飄零一眼,蹙眉問道:「小姐,你認識我?」

  飄零無奈地笑笑。

  Joe用手敲下頭,恍然大悟:「是了,你長得挺像我以前一個好朋友。不過因為她無故失蹤,我們已經絕交。」

  「對不起。」飄零歉意說道:「是我不對。」

  Joe歎口氣,語氣軟下來:「大小姐,你總算是想起我來了。」

  「我一直都想著你。」

  「真的?」

  「Joe,你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飄零懇切地看著他。

  「算了,看在這句話的份上,我就原諒你。」Joe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這幾年還好嗎?」

  「自然,你看我身上新長出的這堆脂肪就知道了。」

  好像這次回來,每個人都問她這個相同的問題。

  可是,究竟好不好,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是胖了許多。」Joe上下審視一番:「但配你的身高恰好,怎麼回事,之前你可是怎麼也吃不胖的。」

  「老了,新陳代謝慢了。」飄零自嘲,隨即問道:「你呢,這兩年過得怎麼樣?還是和他在一起?」

  「早分了。」

  「為什麼。」

  「忘記了。」Joe聳聳肩:「這種鬱悶的事記得做什麼?」

  「但許多人都會對此念念不忘。」

  Joe眨眨眼:「所以他們不快樂。」

  「是阿。」飄零重複著:「所以他們不快樂。」

  「你還是和禹野在一起?」話題又轉回到飄零身上。

  飄零敷衍般地笑笑。

  「也好,現在你有了禹野,亦生也有了毛瑾媛,大家各得其所,前塵往事可以一筆勾銷。」

  飄零垂下眼,手指在咖啡杯沿上一圈圈地遊走。

  毛瑾媛,飄零荒涼地想,亦生的未婚妻叫毛瑾媛。

  Joe忽然長歎一聲:「我常常在想,如果那天我沒有硬拉你去聚會,你們也就不會相識,不會經歷這麼多的痛苦。」

  是阿,如果沒有相遇,也不會有分離。

  可是如果沒有遇見亦生……那幾年她將怎麼蒼白地度過。

  飄零用力將眼淚逼回眼眶,輕描淡寫地說道:「有什麼要緊,現在大家都有自己的幸福。」

  「亦生?」Joe輕聲咕噥:「也不見得。」

  飄零心頭一緊,但還是端起咖啡,生生把那將要衝口而出的疑問嚥下。

  她不敢過問。

  「對了,那個出賣你的女人也沒什麼好下場。」

  「蕭颯?……她怎麼了?」

  「她吸上了那個。」

  飄零頓覺腦內嗡的一聲:「她吸毒?!」

  「在你走後半年吸上的,後來就把那間酒吧給賣了,聽說現在給賀景雲養著。」Joe看著飄零的神色,揚揚眉毛,不以為然:「小姐,收起你的哀傷,以德報怨已經不流行,別在我面前扮演八點檔中的濫好人。」

  飄零輕輕靠倒在椅背上,垂眼看著回憶:「你知道嗎,10歲那年,我發高燒,倒在床上兩天兩夜也無人過問。是她一步步把我背到醫院。」飄零撫摸著手臂,耳畔似乎還縈繞著當時蕭颯略帶恐懼的稚嫩哭聲--「飄零,你不要死!」

  「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死了。」飄零的臉色異常平靜:「算到最後,還是我欠她多。」

  Joe語塞,沉默半晌,勸道:「她不一定肯領你的情,人家身後有那麼大一個金主,她幹麻要捨近求遠。」

  「賀景雲是什麼樣的人,你我不是不知道,在他手下生活豈能容易。他越照顧她,她便要付出越多。」

  「算了,我也勸不了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飄零笑笑,看看手錶:「我該走了,下午還要拍廣告。」

  「等等,今天你請客,看我為你擔足了兩年心的份上。」

  「是。」飄零爽快答應,起身往櫃檯走去。

  沒走兩步,Joe便叫住她。

  飄零回身,只見Joe臉上有難得的鄭重神色:「如果還有下次,你一定要讓我知道你是平安的。」

  飄零心頭一熱,覺得鼻端發酸。她閉緊嘴唇,重重地點頭。

  有Joe這份友情大禮,上天對她還不算太吝嗇。

  飄零來到廣告拍攝現場,四下環顧,卻不見禹野的影子。因而猜度他是因最近冷落他不快。

  她不後悔,那些話,總是要說的。不能讓他再這麼等下去。

  儘管禹野說他是自願,但在男女之事上,如果女人沒給過一丁點的機會,沒有哪個男人會這麼執著。

  飄零必須承認,這些年來,她在不自覺間將禹野當成了救生圈,在茫茫寂寞之海中緊緊抓住。而禹野以前的那番話則成為她為自己開罪的借口---她沒有引誘他,是禹野自己的意願,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

  如今想來,竟是她錯了,無論有意還是無意,是她錯了。

  正在這時,身邊的工作人員提醒她:「飄零,廠商來了。」

  飄零回過神來,頃刻打整起精神,一抬眼,看見一位女子向她走來,在三步之遙處停下。

  飄零細細打量,那女子身高和她相差無幾,皮膚白皙,臉容秀麗,身著本季度名牌女裝,打扮無懈可擊。一股自信隨著夏奈爾5號的香氣向人襲來。

  「林飄零是這次產品的代言人。」工作人員向彼此介紹:「這是產品營銷部主管毛瑾媛。」

  聞言,飄零心中一凜。

  毛瑾媛,和亦生未婚妻同名,仰或就是她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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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22:30:37
 chapter27

  女子輕輕一笑:「我們是認識的。」

  工作人員恍悟:「你們以前見過面?」

  「沒有。」毛瑾媛看著飄零,意味深長地說道:「但從旁人口中,一定知道彼此的存在。」

  睹此情狀,飄零瞭然,果真是她。

  「這樣也算是熟人,大家合作起來更愉快了。」工作人員始終為兩人拉著關係。

  「希望合作愉快。」毛瑾媛向飄零伸出手來,眼中閃過一道異樣的光彩。

  飄零停頓片刻,隨即伸出手:「是。」

  兩人手握在一起。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飄零覺得,毛瑾媛的手很是冰涼。

  一切準備就緒,飄零投入拍攝。

  開始時一切順利,慢慢地毛瑾媛開始緊皺眉頭,挑剔起來。燈光不滿意,調整後重來。道具不滿意,換了後重來。演員表情不滿意,NG重來。一個鏡頭重拍了幾十遍才算過關。便連導演也有些不耐,但畢竟是買主,沒有人敢吭聲。

  終於挨到最後一個鏡頭,飄零經紀人麗姐拿到服裝卻頓時傻眼,後背全裸露,布料輕薄透明,穿上後身體線條一覽無遺。麗姐立即反對:「怎麼會選這件衣服呢?」

  「這次的產品我們希望能強調出性感這一特質,這件衣服正好合適。」毛瑾媛閒閒說道。

  「這不叫性感,叫裸露。不行,尺度太大,我們不能接受。」麗姐堅決反對。

  「我想對於林小姐來說,這樣的尺度應該還在接受範圍之內吧。」毛瑾媛抄起雙手,抬眼輕輕瞟了飄零一眼:「還是說經過那次傳聞,林小姐還在走清純路線?」

  麗姐氣不過想和她理論:「毛小姐,請說話客氣一點。」

  飄零攔住經紀人,轉身向毛瑾媛解釋道:「藝人的尺度是由公司裁定的,不是由自己,恕我不能從命。」

  「也就是說你拒絕了廠商的要求。」毛瑾媛揚揚眉毛,嘴邊勾起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如果傳出去,別人可是會認定你在耍大牌。剛開始工作就有這麼不好的傳聞,對你的事業影響不好吧。」

  「並不見得。」飄零淡淡一笑:「我認真讀過合約,對於服裝要求上面也有明確規定,不能裸露,這是雙方一開始便談好的,我們有權拒絕不合理要求。並且這件事傳了出去,對產品也有不利影響。聽說貴公司對這次產品期望很高,毛小姐自然是不希望有什麼紕漏的。」

  毛瑾媛靜靜地看著飄零,臉上一直保持著微笑,那笑容中似乎含有深意,又看似空洞一片。

  終於,她向助理做個手勢:「把另外一件衣服拿來。」

  飄零吁口氣,放下心來。這才發覺,手上滿是汗珠。

  「好了,剩下的就麻煩導演吧,我還有事先走了。」毛瑾媛拿起皮包,交待一聲向外走去。

  在經過飄零身邊時,她停住,輕聲耳語道:「不能讓未婚夫等太久不是?你說呢。」

  飄零全身血液像被抽乾,呆立在原地,無言以對。

  而這正是毛瑾媛最想看見的效果,她帶著嬌媚的勝利神情離開。

  麗姐拍拍飄零肩膀,安慰道:「別放在心上,千金小姐,又長得漂亮,難道還要要求人家脾氣好?咱們也別太強人所難。」

  聽見這話,飄零心緒再不佳也不由地笑出聲來。

  「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早拍完大家早些收工吧。」飄零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囑咐道:「麗姐,麻煩告訴禹總,下次接工作時,希望能和我商議。」

  高爾夫球場中,成意向禹野報告著下午片場的事情。

  「麗姐說之後飄零還是如常工作,並沒有什麼異常。」

  「還有呢?」

  「還有就是飄零要麗姐轉告你,希望下次接工作前先和她商量下。」

  聞言,禹野停下正準備揮動的球桿,頓時沉默下來。

  成意打趣道:「早叫你不要逼得這麼緊,非要弄得美人翻臉才罷休。」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禹野閒閒道。

  成意收起笑臉:「禹野,照理說你也不是那種小心眼的男人,為什麼總是揪住任亦生這一樁不放呢?」

  「並非我揪住不放,而是它揪住我們不放。」禹野重新瞄準球,重重的一計揮桿,球在空中劃出道完美的弧線,穩穩落入洞中。禹野平靜地望著這一切,眼神堅定:「只有下狠招,才能清除。」

  當毛瑾媛來到餐廳時,亦生已在座位上等候多時。

  「抱歉,我遲到了,等了很久嗎?」

  「並沒有。」

  「不過這也算公平,以前我也是一直等你阿。」

  「是嗎?」亦生心不在焉。

  「是。」毛瑾媛眼中閃過一道亮光:「等了很久很久。」

  這時,侍者送來菜,兩人開始用餐。席間,毛瑾媛一直說著最近身邊發生的趣事。而亦生卻是心事重重,一直沉默著。終於,亦生放下刀叉,凝視著毛瑾媛:「聽說昨天在拍攝現場你一直在找她的麻煩。」

  「她?哪個她?」

  「你明白我說的是誰。」

  「我明白,是林飄零。但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麼不敢叫出她的名字?」

  「何必這樣呢,我們的事早就過去了。」

  「是真的嗎?」毛瑾媛銳利的眼神像是看到亦生心中:「真的過去了?」

  亦生別開眼:「這樣做,傳出去也不好聽,何必要給那些人話柄?」

  毛瑾媛冷笑一聲:「原來你是在為我著想。」

  亦生沉默,不再辯解。

  「昨天,我爸問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最近公司很忙……等過些時候吧。」

  「忙著去見舊情人?」

  「胡說什麼?」

  「不是嗎?騙我說去看那個小孩,結果卻是去見她。」

  「那次只是碰巧遇見。」亦生慍怒:「你派人跟蹤我。」

  「心慌了?」

  這時,侍者送上甜點,毛瑾媛看了一眼盤中食物,說道:「麻煩給我換其他甜點,我討厭冰淇淋。」

  亦生看著眼前的一切,只覺得心中一陣難言的灰暗:「你想讓我怎麼做?」

  毛瑾媛轉過頭來,睹見亦生黯然的神色,便伸手撫上他的臉頰:「也許我管不了你的心,但是……」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強硬起來:「我希望你時刻記得,你是我毛瑾媛的未婚夫。」

  飄零的新戲在海邊開拍,是部偶像劇,主演是群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讓她參演也是想提高該劇的知名度,提攜下公司的這群後起之秀。

  忽然想起,當年那群提拔過自己的紅極一時的明星,現在或者隱退,或是已經任命扮演起父母的角色。

  飄零訕笑,要不了多久,自己也會步他們的後塵。

  這也是有感而發,劇組中的幾個少女,年輕的皮膚不用上粉便已是吹彈可破。連續熬夜兩天補上幾小時的覺便又是精神抖擻。而自己稍微少睡兩小時第二天便會萎靡不振。每天還要麻煩化妝師一層層往臉上抹,有時真擔心那層妝容會裂成碎片往下落。

  果然女人是經不起比較的,相形之下立見分曉,也不得不認老。

  新人們第一次拍戲,演技生澀,又一直笑場,往往一場戲要拍許久。飄零等得倦了,囑咐助理等自己的戲份要開拍時打手機通知她,便起身到別處去逛逛。

  海邊是一片森林,此時臨近盛夏,山林深處青翠掩映,樹木蔥蔥鬱郁,寂靜怡人。飄零漫步其中,只覺微風習習,草木清香撲面而來,心情頓覺舒暢不少。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奔跑聲,飄零回頭,只見一隻蘇格蘭牧羊犬正向自己奔來。到了飄零面前便停下腳步,歪著腦袋打量她,再上前用鼻子嗅嗅,最後似乎確定了飄零不是惡人,竟主動伸出前爪向飄零示好。

  飄零受寵若驚,連忙伸手與它相握。

  「古小西!」遠處一個人喚道。牧羊犬聽見,立即向主人跑去。

  飄零樂了,這狗居然叫古小西。

  「對不起,沒嚇倒你吧。」狗主人牽著古小西走來,及到近處,眼中忽然一亮,笑問道:「這次又把戒指丟在哪裡了。」

  飄零先是愣住,隨即反應過來,原來面前這位古小西的主人就是兩次幫他找回戒指的男子。

  男子細細一看,飄零頸脖上什麼也沒有,便惋惜說道:「難道真的丟了?」

  飄零回過神來,笑道:「沒有,放在家裡。」

  回來之後,那枚戒指便牢牢鎖在首飾盒中,不見天日,就像是她和亦生的感情。

  「你很珍惜那枚戒指。」

  「是。」飄零幽幽說道:「那代表著我差點得到的幸福。」

  「那確實值得珍惜。很多人終其一生,卻連幸福是何物也弄不清,而你卻還完整地目睹過,已經十分值得慶幸。」男子和熙地說道。

  「可是,有時候卻真希望自己從來沒有目睹過。」 飄零苦笑。

  「相信我,一定有不少人羨慕你。」

  「羨慕我。」飄零喃喃咀嚼著,愣愣地發了會呆。然後轉頭看向男子,猛地記起:「對了,324個小方格是什麼意思?上次你留下這個謎團就走了。」

  「圍棋棋盤上共有橫豎19條線,將其分隔為324個小方格。」

  「怎麼,你喜歡下圍棋。」

  「是……你是來這裡郊遊的?」

  「不,是拍戲。」

  「原來你是演員。」男子恍悟。

  「我還真相信了報上的話,以為自己是家喻戶曉的人物。」

  「抱歉,我很少看電視。」

  「我叫林飄零。」飄零伸出手,自我介紹。

  「古意。」男子也伸手。

  兩人手掌相握,古意的手一如既往地溫熱,讓人頓生好感。

  「真不容易,三年後才知道你的名字。」飄零笑歎。

  「我也是如今才知道你的名字,咱們誰也不吃虧。」古意也笑,笑容如春風般柔和。

  這時,飄零手機忽然響起,原是助理通知她戲馬上要開拍。

  「真不巧,我要走了。」

  「你明天還來這裡拍戲嗎?」古意問道。

  「是。」

  「那如果有空,請上寒舍坐坐。」古意指向不遠處的一幢度假屋:「那便是我家。」

  「好,明天一定到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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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22:30:58
  chapter28

  第二日,飄零依言到來。

  這是幢十分寂靜雅潔的屋子,孤棲幽獨,卻和周圍的湖光山色融為一體,並不突兀,彷彿自古有之。

  飄零敲了許久的門,也不見人前來,以為古意有事外出,正準備離開時,院門卻「吱啞」一聲開了。定睛一看,古小西搖著尾巴出來迎接她。

  飄零蹲下身子,摸摸它的頭:「既然是你開的門,我也不算是不請自入了。」說完便帶著古小西走了進去。

  屋中擺設簡潔清爽,又不失溫馨,確實是屋主人的風格。

  飄零上了樓,看見古小西一溜煙跑進一間房間中,飄零跟進去一看,臉上頓時充滿訝異,原來主人在家。

  這是間棋室,鋪著木製地板,靠牆的一側有張棋桌,古意盤腿坐在一旁,手上拿著枚黑子,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棋盤。

  飄零清咳兩聲,但古意卻置若罔聞,繼續目不轉睛地看著棋盤,連眼也不曾眨動下。

  飄零又好氣又好笑,看來他果真是活在324個小方格中的人。

  不再理會他,飄零自顧自來到露台上。從這裡望去,可以看見遠處那片碧藍的海洋,清涼的海風吹來陣陣波濤聲,讓人心中很是寧靜。

  飄零隨意從書櫃中抽出一本書,坐在露台的搖椅上看了起來。

  夏日的陽光本是耀眼而熾熱,但在這裡,透過繁茂的枝葉投射到身上的只有深淺不一的光斑,穠麗而溫暖。

  古小西就蹲在她身邊,飄零想,它也必定有同樣的感覺,否則,為什麼和自已一樣,舒服地慢慢睜不開眼了……

  不知過了多久,飄零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為她蓋毯子,睜眼,看見了一臉歉意的古意:「不好意思,沒看見你進來。」

  「不要緊,古小西已經幫你迎接了我。」飄零揉眼一看,天已經黑了,看來這一覺睡得不短。她伸個懶腰,只覺得全身一陣輕鬆:「棋下完了?」

  「是,已經解開了。」

  「恭喜。」

  「謝謝,你肚子餓嗎?我們出去吃飯吧。」古意提議:「我想為剛才的招呼不周陪罪。」

  「哪裡就有這麼嚴重?就在家裡吃吧,我剛睡醒,也懶得動。」

  「可是,」古意有些為難:「冰箱中好像沒什麼食材。」

  「是嗎?我看看。」飄零隨著古意來到廚房,打開冰箱,裡面堆滿了泡麵,罐頭等速食食品。

  飄零深吸口氣:「你一年四季就靠它們維持生命?」

  「是。」

  「可是整天吃泡麵也不會覺得想吐?」

  「不會,每天的配料不一樣,今天放青菜,明天放牛肉,後天放蛋,我還覺得挺不錯的。」

  飄零也不和他理論,仔細察看起冰箱,還好裡面材料不算太貧乏,勉強能做幾道菜,便在廚房忙了起來。

  「你第一次來卻還讓你下廚,真是不好意思。」古意揉揉鼻子。

  「誰叫我遇上個只會煮泡麵的主人呢。」飄零取笑道。

  談笑之中,菜已上桌。

  「怎麼樣?」飄零問道。

  古意豎起大拇指:「很美味。」

  飄零輕聲道:「說實話。」

  古意沉吟片刻,低垂眼,不敢看飄零:「說真的,我覺得,和泡麵沒什麼兩樣。」

  飄零失笑:「你這個人,真不知該怎麼形容。」

  不過卻是一個值得交往的朋友,幾個月過去,飄零漸漸和古意熟稔起來。

  每當心情有些不快,便會來到他家,在露台上,在山林環抱中拿本書閒閒地度過一個下午。而古意則總是在角落專心研究棋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有時兩人甚至沒有一句對話。但氣氛卻很舒適自然,毫無一絲尷尬。

  也許這便是所謂的君子之交淡若水吧,飄零笑。

  但很快這如水的交情便被人知曉。

  這天,禹野找上門來,手中拿著件黑色禮服。

  「這是什麼?」飄零問道。

  「晚禮服。」

  「用途呢?」

  「參加今晚的慈善晚會。」

  「我還以為今晚沒通告。」

  禹野將禮服輕輕放在床上,疊放整齊,別有所指地問道:「怎麼,約了人?」

  飄零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倒了杯香檳,坐在陽台地板上。外面正是大雪紛飛,世界一片銀白。她住在公寓頂樓,很高,頓時感覺地面上的一切彷彿離自己很遙遠。她將雙腳伸出欄杆外,輕輕晃動著,這個姿勢讓她覺得自己是漂浮在空中,非常自由。

  「你聽說了什麼?」

  禹野凝視著她的背影,平靜指出:「你最近和一個人走得很近。」

  「是。」

  「他對你而言,很特別?」

  飄零靜靜看著前方,此時風大了起來,吹得人眼睛有些許酸澀,她半瞇著眼,裹緊衣服,思慮片刻,終於說道:「我們並不是外人想像的那種關係。」

  「我知道。」 禹野注視著飄零紛飛的秀髮,緩緩說道:「我知道。」

  如果她能那麼容易便忘記了亦生,他也不會經歷這麼長久的等待。

  眼看飄零已經喝下第二杯,禹野輕聲勸道:「少喝點,小心醉了。」

  「放心,我能控制住自己。」

  「那感情呢,你也能控制住嗎?」

  夜色漸漸黯淡下來,飄零一半的臉隱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聽見她低低地應了句:「能控制住感情的人是很少的。」

  話音剛落,飄零便被禹野從後一把摟住,用力地,緊緊地,彷彿要讓兩具身體間不留一點空隙。他將臉抵在她的髮上,深深地嗅著,動作很熟練,好似已經演練多時。

  飄零感覺得到禹野的唇在慢慢下移,從她的耳畔,一直到頸脖,輕柔而繾綣。禹野的呼吸在耳畔迴響,古龍水的味道縈繞在她鼻端。

  一切的一切應該是鮮明的,可飄零卻感覺到絲絲的恍惚。

  禹野停下了動作,因為自始至終,他只看見飄零手中的酒杯震動了一下,金色透明的液體一圈圈向中間微微蕩漾,隨即又歸於平靜。

  禹野眼中閃過一道黯然:「你們……明明已經不能在一起,為什麼還是不放棄?」

  飄零無法作答。

  兩人就這麼抱在黑暗中,久久沒有動彈。

  許久之後,禹野放開了飄零,語氣又恢復平靜:「去換衣服吧,今天有很多貴客,不能遲到。」

  飄零和禹野準時來到會場,這次晚會規模很大,眾多影視明星與政界商界要人齊聚一堂。整個現場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兩人也是注目的焦點,一進場,先是被記者圍住拍照,然後又有許多人前來打招呼,一直不得空閒。

  趁著禹野和一個廣告商絮絮交談時,飄零將目光投向遠處,發著呆。

  忽然,視野中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恍惚是古意。飄零驚疑,怎麼他會在這。轉念一想,自己至今還不清楚古意是幹什麼的。只見他好像每天都待在家中,並沒有工作。並非飄零沒有好奇心,只是怕貿然相問,冒犯了人,徒然失去一個好友,只能後悔莫迭。所以他不說,她也不問。

  再定睛看時,古意已不在原地,她趕緊搜尋起來,然而眼光剛轉到右前方時,飄零整個人如遭雷擊,只覺腦中「嗡」地一聲,整個人像裂成碎片。

  那對向她走來的壁人,正是亦生和她的未婚妻毛瑾媛。

  飄零下意識地轉身,想離開這裡,卻被禹野一把抓住,不能移動分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靠近自己。

  看得出亦生不願過來,但毛瑾媛卻死死地拽著他,大庭廣眾之下亦生並不好全力掙扎,最終被拉了過來。

  「林小姐也來了,太好了,開始我還擔心你不會來呢?」毛瑾媛的笑容分不清真假。

  「為什麼不會來呢?」禹野替飄零問道。

  「因為這裡有她不想見的人阿。」毛瑾媛嘴邊的笑意更濃。

  聞言,飄零和亦生身體同時僵硬起來。

  「哦,是誰呢?」禹野揚起眉毛。

  「自然是……」毛瑾媛的眼光在亦生和飄零之間掃視著,等到欣賞完兩人的慌亂之後,才緩緩說道:「自然是我了。」

  禹野也微笑:「那我更不明白了。」

  「上次工作中我和林小姐有些不快,所以我擔心林小姐生我的氣,就不來了。」

  「飄零自然不是那樣的人。」禹野攬上飄零的肩膀,維護的意味濃重。

  「當然,還有誰比你更瞭解林小姐呢?」毛瑾媛忽然轉向亦生:「你說是吧,亦生。」

  「晚會快開始了,我們就座吧。」亦生淡淡說道。

  毛瑾媛適可而止,不再作聲。

  四人就座。

  幸運的,晚會立即開始,飄零可以有充足的理由將目光一直放置於台上,而不用面對席間的尷尬。但台上在幹什麼,在說什麼,她一概不知。

  禹野始終默默注視著她,卻發現飄零身體有微微的顫抖,他伸手,撫上那雙柔荑,但就在那剎那,飄零迅速將手抽回,避他如蛇蠍。

  禹野慢慢收回手,掌間一陣冰涼。

  他知道,這次騙她前來毫無準備地面對那兩人,是過分了些。但是,這一天終究會到來,她始終要面對這道傷口。

  他不後悔,淤血不放出,傷口永遠無法復原。

  這時,主持人忽然叫出了古意的名字,飄零從混亂的思緒中回過神。看見燈光照在會場右邊角落的一個男子身上,正是古意。

  「有圍棋王子之稱的古意先生捐出自己從小使用的一套圍棋用具。就是靠著這套用具,刻苦練習,古意最終連續三屆蟬聯世界棋王冠軍。現在請大家踴躍出價。」主持人在台上高聲宣佈。

  飄零驚詫,原來古意竟是圍棋冠軍,但靜下來想想他平時研究棋局的那副癡迷相,也不覺太過意外。

  這時,主持人已經在宣佈:「20萬第一次,20萬第二次……」

  「25萬。」飄零喊道。

  「25萬第一次,25萬第二次……」

  「30萬。」毛瑾媛挑戰似地喊道。

  飄零放下牌子,不欲和她爭奪。

  「30萬第一次,30萬第二次,30萬第三次……」

  「40萬。」禹野忽然喊道。

  全場的人都注意到毛瑾媛身上,看她究竟還能出多高的價。但毛瑾媛卻放下牌子,微微一笑:「既然是禹總想博美人一笑,我也不好殺風景了。」

  禹野抱以微笑:「謝毛小姐成全。」

  「40萬第一次,40萬第二次,40萬第三次,成交!」主持人一錘定音。

  「恭喜。」毛瑾媛舉起酒杯,不知是有意或是無意,身子一歪,將酒灑在了飄零衣服上:「真是抱歉。」毛瑾媛上前去幫飄零擦拭,卻讓印漬越擴越大。

  「沒關係,我去洗手間清理一下。」飄零起身。

  來到洗手間中,飄零並沒有著急清理衣服上的污漬,而是看著鏡中的自己怔怔地發神。

  短短一個晚上,就發生了這許多事。

  她再不想出去面對,寧願在此老死。

  但即使這個願望也不能達成,因為從鏡子的反射中,她看見毛瑾媛站在門口,看著自己,目光如炬。

  飄零轉開眼神,低頭擦拭起禮服上的酒漬。

  毛瑾媛來到她身邊,看著鏡中的自己,用沒有溫度的聲音說道:「已經結束的事情就不要再妄圖開啟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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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22:31:21
  chapter29

  飄零置若罔聞,始終不理會她。

  毛瑾媛忽地關上水龍頭,湊近飄零的臉,眼神凌厲:「我和亦生就要結婚了,別妄想破壞我們。」

  「我沒這麼想過,更沒有那個能力。」飄零轉身離開,卻被毛瑾媛截住,飄零壓抑住心中的怒火,沉聲問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毛瑾媛逼視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離開這裡,今生今世都不許再見亦生!」

  「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我會讓你死得很慘。」

  飄零平靜地和她對視:「多慘?硫酸毀容,拍裸照,還是碎屍?」

  毛瑾媛反而被飄零的神情怔住,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我會離開,但不是現在。」飄零放軟口氣:「我手上還有許多工作,不能毀約。」

  「可是你敢說你們之間什麼也沒有?」毛瑾媛瞪著她。

  飄零只覺得一股氣上衝,厲聲喝道:「是,我們曾經在一起五年,這就是我和他的過去。但這些是你一開始便知道的,誰也沒有隱瞞過你。如果介意,為什麼當初還要和他在一起?!」

  「因為我愛他!」

  「那就好好愛,讓他快樂。」

  「可是你永遠橫亙在我們之間,陰魂不散!」毛瑾媛忽然悲憤地叫出聲:「已經三年了,他還是一直想著你,還是忘不了你!」

  聞言,飄零覺得心像被塊巨石擊打過,木木的,漲漲的,不住地搖晃。

  還愛著她,還想著她……

  但是,又有什麼要緊,飄零黯然地想,最終能和他結婚的人是你,能和他生兒育女的人也是你。

  會場上又傳出一陣陣熱烈的歡呼聲,高潮迭起。但幾小時後,這裡將驟然冷清,歸於平淡。就像世界上其他事物,例如感情,故事,人生。

  「這樣不斷地使小動作又有什麼用?我固然受辱,你也不會好看。如果真想和亦生在一起,就好好愛他,他會感覺到的。」飄零聲音中有說不出的疲憊,今晚的她真的很累。

  看著飄零走出洗手間,毛瑾媛雙手撐在洗手台上,猛烈地喘氣,全身不停地抖動。她抬眼,看見鏡中的自己,表情扭曲,十分的怪異。

  毛瑾媛再也忍受不了,重重地一揮手,洗手台上的東西被一掃而下,發出瑣碎的響聲。

  「表姐,我早提醒過你倒追的男人最不安全。」一道幸災樂禍的嬌滴女聲從身後傳來。

  毛瑾媛一驚,回身一看,卻是表妹陳絲絲,便沒好氣地問道:「你來幹什麼?」

  「向你借點錢。」陳絲絲嬉皮笑臉:「這些日子表姐你總是躲著不見我,所以我只好自己找上門來咯。」

  「我沒有。」毛瑾媛厭惡地瞥她一眼,拿起皮包,向門口走去。

  手剛撫上把手,就聽見陳絲絲不慌不忙地說道:「既然如此,我只有找未來的表姐夫幫忙了。」

  毛瑾媛警覺地轉身:「你想幹什麼?」

  「也不怎麼。」陳絲絲對著鏡子細細地塗著口紅,閒閒道:「只不過想告訴他當年你怎樣在酒中下了迷藥,怎樣製造出你們上床的假象,怎樣害他愧疚不得不和你訂婚……」

  「拿去!」不等她說完,毛瑾媛便將一疊現鈔甩在陳絲絲腳下,隨後奪門而出。

  陳絲絲蹲下,氣定神閒地將鈔票一張張拾起,並不覺得屈辱。

  窮人麻,能賣的只有尊嚴。

  她回想起剛才鏡中毛瑾媛蒼白的臉色,心中升起一陣復仇般的快感。

  毛瑾媛,這麼好命的人,也有不能如願的事,也有不能得到的人,老天還算公平。

  從洗手間出來,飄零沒有通知任何人,便悄悄離開會場。

  選擇的是一扇側門,打開,是一條狹長的甬道,而那盡頭,便是另一扇門,打開,便可以離開這裡的混亂。

  通道寂靜而幽暗,飄零快步前進,忽然,在身後的黑暗中,有人輕輕喚道:「飄零。」

  那個聲音,飄零永遠不會忘記。

  這麼些年後,第一次聽見他叫自己的名字。

  那兩個字,沿著長長的通道向她傳來,中間彷彿隔著許多歲月,許多人,許多事。還是那麼輕柔,帶著淡淡的寵溺。

  但裡面,有很多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飄零緩緩地轉頭,看見了亦生的眼睛。

  那裡面,有著太多太多無法言明的感情。

  飄零相信,亦生此刻也一樣從她眼中睹見同樣的情緒。

  亦生慢慢向她走來,皮鞋踏在地板上,發出一陣陣響聲,在甬道中迴盪,震撼著她的心。

  在離她一步之遠處,亦生停下,用溫柔的眼神細細地看了她許久,終於問道:「你沒事吧?」

  「沒有。」飄零沒有察覺到自己嘴唇正微微顫抖。

  「要走了?」

  「是。」

  「我送你吧。」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叫車。」

  通道中並沒有暖氣,只是一片陰冷,飄零受寒,忽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現在外面正在下雪,很冷。」亦生趕緊將西裝外套脫下,給飄零披上:「讓我送你吧。」

  聽著亦生關切的語氣,飄零的心被陣暖意融化,過往的溫情的一切,點點滴滴,忽然歷歷在目。

  正當心中防線臨近坍塌之際,飄零忽然嗅到一陣陌生的香水味,從亦生的衣物上幽幽傳來。

  夏奈爾5號,她認得,毛瑾媛的氣息。

  味道清爽淡雅,卻強勢地向她宣佈,這個男人屬於另種香水,另個女人。

  飄零輕輕推開外套,低低地說道:「我走了。」

  亦生似乎想再說什麼,但觸到飄零的脖子,眼神頓時一黯。

  他看見,那白皙的頸脖上,有個淡淡的吻痕,在幽暗的燈光下,冷冷覷著自己。

  亦生怔怔地看著飄零打開門,一陣寒風夾雜著雪花撲面而來,但很快,門又關上,飄零已經消失。

  她,已經屬於別人。

  亦生轉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打開門時,亦生看見毛瑾媛正站在外面,臉色寒冷:「老情人見面應該有說不完的話,怎麼這麼一會就出來了?」

  「瑾媛,對不起。」亦生垂下眼。

  毛瑾媛臉色慢慢緩和下來:「只要你答應不再見她,我就原諒你。」

  「對不起,瑾媛,」亦生看著她,認真說道:「我們分手吧。」

  「任亦生,你瘋了是不是!」毛瑾媛驚愕,隨即瞭然:「是不是我剛才讓你們難堪,所以想報復我?!」

  「不,一切都是我的錯。」亦生緊抿住嘴唇,目光執拗而堅決:「我不愛你,我不能娶你。」

  今晚和飄零的相遇讓他明白,她依舊在他心中,牢牢地佔據了全部位置。如果他娶了毛瑾媛,那將會成為三個人的災難。

  「不可能。」毛瑾媛嘴角浮出冷笑:「你休想。」

  打開大門,飄零便感覺到一陣刺骨寒冷,風吹在臉上像刀刮一樣。

  身上那件薄薄的晚裝,根本無力抵擋這樣的嚴寒。飄零呵著雙手,一步步走下階梯。

  台階上覆滿了積雪,十分滑膩,稍不留意便會跌倒。飄零小心翼翼地邁著每一步,真正的如履薄冰。

  那長長的階梯像沒有盡頭,但飄零安慰著自己,總會到達的。

  當戰戰兢兢地走完最後一級時,她長吁口氣,誰知難題並沒有解決,不知怎的,路上不見一個人影,更別提出租車。

  飄零躲在角落中,不停地用雙手摩擦著身體,卻無濟於事。腦海中忽然起了個念頭,照這樣下去,明早的頭條便是林飄零凍死街頭。

  如果真是如此,有誰會哭,有誰會笑呢?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一道刺眼的車燈光忽然射向她,飄零急忙擋住眼睛,恍惚中看見一個人快速跑上前來,將一件厚厚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現在是在拍攝賣火柴的小女孩嗎?」來人含笑問道。

  飄零認出是古意,如遇救星,趕緊在他的扶持下上了車。

  在暖氣和熱茶的幫助下,飄零漸漸緩過氣來,也有了精神說笑:「剛才我還在想一般這種情況下王子會出現幫助我這個灰姑娘,果然你這個圍棋王子就出現了。」

  古意摀住頭,大叫:「拜託,饒了我。」

  飄零忍俊不禁:「為什麼會有這種外號呢?」

  「想不通,我並沒有跟誰有深仇大恨阿。」

  「不過你還真是深藏不露,居然把你的身份隱瞞了這麼久。」

  「難道你要我在一開始見面時便說:『小姐,你好,在下是人稱圍棋王子的古意?』」

  看著古意惟妙惟肖的樣子,飄零笑得咳嗆起來。

  「來,說出地址,我送你回家。」

  「我肚子餓了,我們去餐廳吃飯吧。」飄零建議:「你好不容易才穿這麼正式的衣服,別浪費了。」

  兩人來到餐廳中。古意發現,今晚的飄零很不對勁,看似特別開心,但眼神卻是空洞的,沒有生氣,酒喝了一巡又一巡,沒有停歇過。

  但他沒有勸戒,因為隱約覺得,這樣她會開心點。

  古意一直陪著飄零喝到餐廳打烊,然後扶著她出來。

  「古意,我明天把棋具給你送回來。」飄零已經是醉眼朦朧。

  「那怎麼行,你為它花了那麼大筆錢。」

  「對阿,40萬。」飄零忽然湊近古意耳邊,神秘說道:「我悄悄告訴你,我已經賺了很多很多錢。」

  古意看著她的樣子,不禁失笑:「那很好阿,錢多是好事情。」

  「對阿,錢多是好事情。我從小的夢想就是賺很多錢,再也不用挨餓,現在我做到了。」飄零嘴邊的笑容漸漸黯淡下來:「可是為什麼我不快樂?」

  飄零忽然停住腳步,喃喃問道:「為什麼我不快樂?」

  「小心,別著涼了。」古意將大衣緊緊裹在她身上。

  飄零一把推開古意,恍然道:「對了,是一個人,我失去了一個人,我永遠都不會快樂了。」

  「小心,別摔倒了。」古意忙上前扶住她。

  「不……不會,不要拉我!」飄零拚命掙脫著。

  「好好好,我不拉你。」古意拿她沒奈何,只能收回手:「但你要小心。」

  「我當然會小心。」飄零跌跌撞撞地走在前面:「我又沒有醉……」

  話音未落,飄零腳下一軟,咚得一聲癱倒在雪地上。

  古意連忙上前:「沒事吧,快起來。」

  「不。」飄零將臉埋在雪堆中,聲音悶悶的:「這裡很涼快。」

  「聽話,快起來。」古意用力拉起在地上耍賴的飄零,為她拂去滿頭滿臉的碎雪。卻猛地發現飄零正用一種異樣而專注的眼神看著自己。

  「怎麼了?」古意問道。

  飄零抬起手,撫摸著他的臉龐,緩緩道了聲:「亦生,你現在幸福嗎?」

  古意頓時一震。

  飄零將臉埋在古意胸前,喃喃說道:「亦生,再講一遍那個晚上的話吧。你說那裡有我最愛的君影草,有很清的湖水,很藍的天空……還有什麼,亦生,還有什麼……」

  飄零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她腦海中一片混沌,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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