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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撒空空]我生亦飄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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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22:19:46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4-10-28 23:59 編輯

我生亦飄零 作者:撒空空

飄零永遠會記得,曾經,有個很愛她的男人躺在自己懷中,
閉上那雙明澈的眼眸,深情而溫柔地說要帶她去個世外桃源。
在那裡,他們生活得很幸福。
她相信他的每句話,每個字。
只是,陪著他的那個人,
不會是林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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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22:20:18
  chapter1

  和往常一樣,飄零在六點整起床。

  穿衣梳洗,整理課本,準備飯盒。

  迅速而有條理地做完這一切。

  臨出門前,她經過母親房間,突然停住腳步,輕輕打開房門。

  一股刺鼻的酒氣撲面而來,母親仰面躺倒在床上。昨晚又是宿醉。

  飄零走進去打開窗戶。

  一股新鮮空氣湧入,略微沖淡了房間混濁的氣息。陽光慢慢傾瀉進來,空氣中許多灰塵在肆意地飛舞。

  飄零微微蹙眉。

  看來黑暗也不完全是壞事,至少能隱藏我們不願看見的事物。

  飄零來到床前,看著母親因長期酗酒而浮腫的面容,目光複雜。

  公車裡,許多人的眼睛都看著同一個方向。

  在靠窗的位置上,一個女孩,正認真看著手中的課本。

  一頭齊胸的長直髮,五官清麗動人,眼睛像一汪深譚,盛著淡淡的憂鬱,皮膚在陽光之下有種透明的質感。半舊的整潔校服,勾勒出高佻清瘦的身材。

  飄零專注於課本中,沒有發現身邊眾多注視著自己的眼睛。

  「那不是你們班的林飄零嗎?」兩個和她穿著同樣式校服的女生在後面竊竊私語。

  「對阿,就是她。哇,這麼認真,難怪總是第一名,次次都能拿獎學金。」

  「誒,我們班很多男生都喜歡她,可是我覺得她看上去好冷,不太好相處的樣子。」

  「其實她人很不錯的,平時學習上有什麼不懂的去問她,她都會很有耐心給你講解,不像其他人,問個問題像是要他們命一樣。不過,她平時很少說話,也不太跟人來往。」

  「聽說她媽媽是個酒鬼?」

  「對阿,她全靠自己每天晚上打工掙生活費。聽說她媽有時候發酒瘋還會打她呢。」

  「那不是很可憐?」

  「就是阿……對了,你看了昨晚的大結局沒,好精彩!」

  「阿,我回家晚了,沒看見,快講給我聽!」

  關於飄零的話題就此打住。

  誰又會真正會為不相干的人傷心擔憂呢。

  「在這裡做條輔助線就可以了。」課間,飄零耐心為同桌汪婷婷講解數學題。

  「唉,我怎麼這麼蠢,沒想到這個!」 汪婷婷敲敲自己的腦袋,然後欣羨地看著飄零:「飄零,聽說這次診斷考試你又是年級第一名,好羨慕!你一定可以考上a大的。對了,你準備報考什麼系阿?」

  沒等飄零回答,一張家長會通知單便擺在她面前。飄零抬頭,看見班長徐媛不壞好意的眼神:「下星期要召開家長會討論高考志願問題,如果令堂不能出席,請早去班主任那裡解釋下情況,免得……算了,我不說你也知道。」

  飄零自然明白徐媛所指何事,上次家長會,母親醉酒而至,大發酒瘋,還吐得滿地污濁。第二天,這件事情便傳得全校皆知。

  飄零默默接過通知單,徐媛見她並無難堪神色,只得悻悻而去。

  「她明明就是嫉妒!」 汪婷婷湊近飄零耳邊:「不論怎麼努力,她總是考不過你。」

  飄零淡淡一笑,能被人所嫉妒,那她的境況還算是不錯吧。

  「老師。」一聲輕喚讓周意從學生如山的作業本中抬頭,她看著來人,笑問道:「飄零,有什麼事嗎?」

  飄零低頭看向手中的通知單,紙張已經被她捏得有些皺,猶豫再三,她終於開口:「下星期的家長會,我媽媽可能不能出席了。」

  周意沉吟片刻,溫和說道:「這次家長會主要是討論你們志願填報問題,很重要,老師必須要和家長溝通。這樣吧,找個你媽媽方便的時間,老師去家訪好嗎?」

  飄零輕輕咬住下唇,迎向班主任的目光:「老師,關於這件事情,我想自己是能夠做主的。」

  看向飄零的堅決,周意最終也不忍再堅持:「好吧,老師相信你……好了,別想其他的,抓緊時間好好複習,你可是老師的希望。」

  「謝謝老師。」飄零道完謝轉身離去。

  看著飄零的背影,周意也不禁歎氣,這個女孩從來都是如此,看上去柔柔弱弱,但有時卻堅毅得讓人心痛。

  上次的家長會,飄零母親醉酒,在教室中大吵大鬧,居然還嘔吐起來,所有人都驚愕當場。這時,飄零卻走了進來,迅速將母親吐出的濁物清理乾淨,向大家道歉並靜靜將母親扶走。

  路過自己身邊時,周意看見,雖然飄零臉色鎮定,但她的手卻緊握著,正微微抖動。

  而周意也是這時才知道,這個文靜優異的女孩居然有著那樣的母親。

  放學後,學生三三兩兩走出學校,或回家休息,或和同學約會玩樂。

  但這些不是飄零的選擇,她必須要趕著去打工掙取生活費。

  這時,一輛摩托車攔在飄零面前,一個男子摘下頭盔,手上有大片的刺青,一頭染成棕色的頭髮,刻意弄得破舊的牛仔褲,整個人看上去桀傲不羈:「 飄零,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飄零認出那是自家樓上的韓司:「我還要去打工。」

  「那我送你去。」也許是習慣了飄零的拒絕,韓司並不介意,仍舊不放行。

  「真的不用。」飄零越過他,繼續往前走。

  韓司追上前來,雙手抵在牆上,攔住飄零的去路,有些許的惱怒:「為什麼每次都拒絕我?」

  飄零被韓司困在手中,動彈不得,索性直視著他,直言道:「韓司,你究竟想幹什麼?」

  「我一直都喜歡你,你是知道的。別再累死累活地讀書了,有什麼意思呢?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會對你好的,過幾年我們就結婚,沒事你還可以來看我賽車……」

  「也就是說,我這一輩子就必須要在那幢結滿蛛網,搖搖欲墜的舊房子中度過?對不起,這不是我要的生活。」飄零打斷韓司的話:「如果我的未來僅僅是如此,今天早上我就不會再有勇氣睜開眼睛。」

  聞言,韓司自尊被深深刺傷,他羞憤難抑,一拳打在牆上,死盯著飄零,咬牙說道:「原來你不過是個只愛錢的虛榮女人!」

  「愛錢有錯嗎?」飄零毫無懼色,平靜地迎視韓司:「不想每晚臨睡前都為明天的生計發愁有錯嗎?想得到一間沒有蛇蟲鼠蟻的乾淨房間有錯嗎?想真正活得像個人有錯嗎?」

  韓司被飄零堅定的語氣震住,愣在原地。

  飄零語氣軟下來,溫聲道:「韓司,我並不適合你。就算你盡全力我仍然還是不會滿足,我有自己想走的路,請不要再花時間在我身上了。」

  韓司定定地看著飄零離開,心中五味雜陳。

  他和飄零自小住在那條小巷的舊樓中,那是幢非常老舊的磚房,樓梯是由參差不齊的木板搭成,腳一踏在上面,便發出「咯吱咯吱」的恐怖響聲,讓人膽戰心驚。牆壁上的石灰大都已經斑駁脫落,留下大塊大塊的黃色霉跡。房間角落裡有數不清的老鼠蟑螂,伺機而動。那裡少有陽光,空氣中總是瀰漫著一股潮濕陰霉的氣息,而這裡的人們則是灰暗晦澀的,他們是社會的底層,每天卑躬屈膝,換來僅夠餬口的鈔票。回到家中,則喝酒打牌,或者打老婆孩子,以此尋求某種心理平衡。

  韓司和同伴就在這裡長大,他們不約而同地踏上很容易走的路,初中一畢業就輟學,當個不入流的小混混,經常帶著一身傷痕回家。女孩子則14歲便夜不歸家,和人同居,墮胎,或者靠出賣身體掙錢。

  而飄零則是不同的。她很少和人說話,總是待在家中默默地讀書。唯一引人注意的是她母親每天例行的撒酒瘋,摔東西。這時的飄零會蜷縮在角落,閉上眼睛。待母親睡下,再起來將碎片默默收拾乾淨。

  韓司突然醒悟,蜷縮在角落緊閉雙眼的飄零,不是在熟睡,也不是在忍耐,而是在想像,想像著與這樣的生活截然不同的未來。

  只有這樣,她才有勇氣再次睜開雙眼。

  也許飄零是正確的,他沒有勇氣更沒有能力去改變現狀,他們永遠走不到一起。

  韓司看著飄零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終於戴上頭盔,向相反方向駛去。

  晚上十點,飄零帶著滿身疲倦回到家中。

  可依舊不能休息,還要複習功課。最後的幾個月,只要努力挨過,考上理想的大學,就可以永永遠遠離開這裡,再也不要回來。從此,過上全新的生活。

  飄零這樣安慰著自己。

  打開門,屋子裡一片漆黑。

  飄零莫明地緊張起來,隱隱覺得不安。她定定神,按下門邊的開關,「啪」地一聲,燈光照亮屋子中的一切。

  包括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母親和她身邊那一大灘暗紅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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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22:20:44
  chapter2

  Ⅲ期胃癌。

  當這句話從醫生口中說出時,飄零忽然一陣旋暈,但她知道,身邊沒有人會扶住自己。所以她緊緊抓住桌子一角,讓自己站定。

  「不過別太絕望,只要進行胃切除手術加上輔助化療,治癒率也能達到30%左右。」醫生安慰道。

  飄零稍稍鬆了口氣,隨即問道:「治療費用需要多少?」

  「估計10萬左右。」

  「10萬。」飄零喃喃重複著:「10萬。」

  家徒四壁的她們到哪裡去找這麼多錢呢?

  「家裡還有其他人嗎?」醫生提議:「請親戚幫幫忙吧。」

  飄零搖搖頭,在母親義無反顧地與父親私奔那天,就已經和所有親戚斷絕了關係。而父親……他自己都早已拋棄她們。

  飄零靜靜看著病床上一直昏睡著的母親。

  其實,從那年父親離開之後,她就再沒有清醒過,成日埋首於酒精之中,天長日久,面孔浮腫,臉色晦暗,再也找不回以前的秀麗之姿。

  紅顏枯萎,如此迅速。

  而在那之前,飄零是很幸福的。

  那時的母親很溫柔,很疼愛她。每當飄零受到什麼委屈,總是首先躲進母親懷中,將頭埋在她頸窩之間,嗅著那淡淡的幽香,聆聽著母親在她耳畔清吟著的不知名歌謠,慢慢進入夢鄉。

  那時的飄零,可以盡情哭,盡情笑,因為知道身邊有著在乎她的人。

  永遠也想不到,生命中會有那麼黑暗的一天。

  在飄零9歲那年,有一天放學回家,發現屋子裡父親的一切東西都隨著他消失無蹤。而一旁的角落裡,母親失神地看著前方,怔怔地落淚。飄零撲上前去,摟住母親。

  但這次,母親卻沒有抱住她。

  之後,再也不曾抱過她。

  後來,飄零聽見鄰居的對話。

  「那男的看上了其他女人,就把妻女拋棄了。」

  「他老婆活該,放著好好的千金小姐不當,卻跟男人私奔,現在搞成這個樣子。」

  「所以說,長得漂亮又有什麼用,還不如我們呢,你說是吧。」

  語氣中充滿幸災樂禍的意味。

  人人都喜歡落井下石,只要在深井中的不是自己,不妨多砸些,別人的血肉模糊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如了她們的願,母親再也不曾爬起過。

  飄零開始經常性餓肚子。一次實在餓得發暈,便搭起凳子站在灶台邊,學著大人的模樣炒雞蛋,一不小心弄翻了鍋,滾燙的油灑在小小的腳背上,劇痛使得飄零嚎啕大哭。

  然而沒有一個人前來察看。

  飄零終於知道,從此以後,她只有依靠自己。

  林飄零所能依靠的,只有林飄零。

  「你媽怎麼樣了?」一個深紫色頭髮的女孩走進病房,大眼睛,高鼻樑,五官立體歐化,化著濃妝,更顯得野性妖媚。

  那是蕭颯,飄零自小唯一的玩伴,同住在那條巷子中,父親是個賭徒,輸了錢便回家毆打妻女。

  小時候,一旦蕭颯發現父親心情不好,便立刻逃進飄零家。兩個孩子緊緊摟在一起,聽著門外那個壯碩男人的怒吼和猛烈的敲門聲,瑟瑟發抖。

  三年前,蕭颯的頭被父親用酒瓶砸破,縫了九針。

  出院的那天,蕭颯告訴飄零,她決定去夜總會上班:「我已經想透了,再這樣下去我被他打死。飄零,這是我唯一的路。」

  飄零看著蕭颯額頭上那條長長的傷痕,很久之後,終於問道:「告訴我,我能為你做什麼?」

  蕭颯看著飄零的眼睛,輕輕說道:「不要看不起我。」

  語氣中隱藏著深深的恐懼與懇求。

  飄零握住蕭颯的手,一字一句地保證:「永遠不會。」

  許多時候,我們都清楚所走的路是錯的,但在當時,那是唯一的活路。

  「Ⅲ期胃癌。」飄零深吸口氣:「需要10萬的治療費。」

  蕭颯從包中拿出張銀行卡遞給飄零:「這是我所有的家當,只有兩萬左右,你先拿著,其他的我再想想辦法。」

  飄零並沒有接過。

  「怎麼,嫌少?」蕭颯豎起眉毛。

  「你自己還欠著高利貸,哪裡還能顧我?」飄零將銀行卡塞回蕭颯包中。

  「那該怎麼辦?難道……」蕭颯停聲,不再說下去。

  飄零轉頭看向母親,平靜地問道:「我能值10萬嗎?」

  蕭颯皺眉:「你瘋了!」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和三年前的你一樣,這也是我唯一的路。」飄零臉上露出一絲哀婉的懇求:「蕭颯,幫我。」

  蕭颯走到窗口,拿出煙,點燃,火光映紅了手腕處的紋身,那是幾行阿拉伯文字,寫的是古蘭經中的句子:「他們將永居火獄,不蒙減刑,不獲寬限。」

  紋上的時候,蕭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這是她的寫照。

  蕭颯將整只煙抽完,終於轉向飄零:「等我消息。」

  買主很快找到,約在儀豪飯店802號房間。

  是個華籍商人,最近回國處理完生意,馬上會回新加坡定居,走之前決定送自己一份禮物,一具年輕純潔的軀體。

  到了約定時間,飄零站在房間門口,想舉手敲門,卻發現手抖得厲害。

  不止是手,飄零全身每個細胞都在瑟瑟發抖。

  她想逃,想逃得遠遠的,但腳卻移動不了分毫。

  當無路可逃時,所能做的,只有往前走。

  她深深吸口氣,敲門。

  那是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年齡足夠做飄零的父親,好在還算溫文爾雅。

  在整個過程中,飄零刻意不去記住男人的模樣,她側過頭,看見他左手腕上有兩顆痔。

  紅似鮮血。

  第二天,飄零醒來,男人已經不在。

  而床頭上,靜靜躺著一張10萬元的支票。

  飄零拿起支票,撫摸著上面的名字。

  文承嗣。

  飄零突然發出一陣笑聲,有些尖利,有絲痛楚。

  從酒店出來,飄零緩緩走在街上。

  突然一陣前所未有的疲倦流通了身體全部血管,飄零坐到街中心的噴泉旁邊。看著水束如白龍般越向高空,而後化為滴滴晶瑩水珠墜落回池中,激起一片迷濛的霧氣,就這樣週而復始地被人類所控制,變換出不同造型。

  在這樣的浮華都市中,連水都是不自由的。

  「喀嚓喀嚓。」一陣按快門的聲音讓飄零回過神來,只見面前站著個高大英俊的男子,手上拿著架專業照像機,正對準飄零一陣猛拍。

  「不好意思。」男子走上前來,掏出名片遞給飄零:「我是《fascinator》雜誌的專業攝影師,你可以叫我Joe.。」

  飄零不解地看向他。

  「我們正在招募平面模特,剛才我觀察了很久,你一點也不怕鏡頭,很有潛質,有興趣來我們這工作嗎?」

  見飄零想拒絕,Joe馬上勸道:「其實這個工作待遇前途都不錯……認識當紅偶像明星徐子羚嗎,她以前就是我們的專用模特兒。你可以回去考慮看看,不必馬上答覆。」

  「好,我會考慮的。」飄零接過名片,禮貌地笑笑:「對不起,我先走了。」

  Joe看著飄零的背影,腦海中不斷回想起剛才看見的景象,她坐在噴池旁,出神地看著前方,眼神迷茫而寂寥,陽光籠罩著她的雪顏,襯得肌膚更加薄而晶瑩。

  美麗通常是具有侵略性的,而那女孩卻擁有溫和的美麗。

  尤其特別。

  手術效果並不理想,癌細胞已經擴散。

  只能看著死神臨近,無能為力。

  一天,飄零睜眼,看見母親正坐在窗邊,出神地望著窗外。

  「我遇見你爸爸,也是在這樣一個四月天裡。他掉了書,我拾到了,便追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母親平靜地回憶著:「他回頭對我一笑,迎著陽光,眼角眉梢盛滿俊逸……然後,我的一生就這樣過去了。」

  母親語氣中有著淡淡的柔情:「雖然只是一段孽緣,但無論如何,那個場景卻溫暖了我一生。」

  飄零看著沉浸於回憶中的母親,不禁動容。

  母親忽然轉過頭來,輕柔地將飄零摟入懷中,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她的背,愧疚地說道:「飄零……媽媽這一生虧欠你太多了。」

  突如其來的柔情讓飄零身子陡然一僵,鼻端一陣酸漲。她再也忍不住,像小時候那樣,趴在母親肩上,任由淚水決堤,將這些年來的委屈全都哭出。

  這是母親給她的最後一次擁抱。

  當天晚上,母親去世。

  客廳的櫃櫥正中擺放著一張遺照,裡面的女子臉容秀美,巧笑嫣然。

  「你媽年輕時很美。」蕭颯拿出煙,熟練地點上:「可卻為了那樣一個男人……太不值得。」

  飄零看向那張遺照,若有所思地說道:「值不值得,是由做的人決定的。」

  沉默片刻,蕭颯再度開口:「飄零,我要走了。有個男人願意幫我還清債務,只要我跟著他。」

  「去哪裡?」飄零問道。

  「美國,他是個商人,和我爸一樣的年紀。」蕭颯突然訕笑:「不,我哪有那麼有錢的爸。」

  飄零從蕭颯臉上看出她決心已定,只能問道:「他對你好嗎?」

  蕭颯吸進口煙,緩緩吐出:「他給了像我這種身份的女人所能得到的最好待遇。」

  飄零正想說話,胃部卻湧起一陣不適,迅速起身跑到洗手間,劇烈嘔吐起來。

  蕭颯追上來,急忙問道:「怎麼了?」

  飄零抬頭,看著鏡中的蕭颯,神情複雜。

  蕭颯猛地醒悟:「飄零……你懷孕了?!」

  飄零緊咬住唇,直到一股血腥味湧入唇齒間,終於點點頭。

  蕭颯鎮定下來:「你想怎麼辦?」

  飄零閉上眼,淒麗地一笑:「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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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22:21:10
  chapter3

  打開門,屋子中一片氤氳,飄零心中沒來由地惶然,只能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忽然傳來一陣嬰兒啼哭聲,飄零頓時一顫,但卻忍不住抑制著恐懼詢聲而至。

  那聲音漸漸清晰,飄零看見,在床上,一個小小的嬰孩雙腿亂蹬,正大聲哭泣著。飄零心痛不已,忙將他抱起,柔聲哄著。

  孩子慢慢止住哭泣,飄零剛放下心,倏地感覺到手上潮濕一片,低頭一看,赫然發覺滿手沾滿鮮血!再看孩子,臉色發青,眼珠鼓起,早已沒有了呼吸!

  飄零尖叫著睜開眼,看見熟悉的老舊傢俱,這才發覺,原是場噩夢。

  「都過去了,不要再想。」蕭颯端著碗雞湯走到床邊,想餵她喝下。

  飄零失神地看著前方,突然問道:「你說,他會感到痛嗎?」

  「即使是有,也比不上他出生後所要遭受的痛苦。」蕭颯看入飄零的眼睛:「飄零,我們沒有當母親的資格。」

  「兩年前,如果我沒有打掉那個孩子,他現在也已經能叫我媽了。」蕭颯撫摸著手上的刺青:「但如果真是如此……我和他不可能活到今天。」

  飄零默然,她明白,蕭颯所言,再正確沒有。

  即使帶著孩子苟延殘喘地活了下來,也只能讓他經歷與自己同樣髒亂而絕望的童年,隨後放下一句人生的路要自己走,便推著赤手空拳的他進入社會,為拼搶些果腹的食物而遍體鱗傷,血流如注。

  於心何忍。

  飄零閉上眼睛,摀住依舊隱隱作痛的小腹。

  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成為父母。

  機場中,飄零和蕭颯道別。

  「凡事當心,多為自己打算。」飄零囑咐道。

  「像我們這樣的人,也只剩自己愛自己了。」蕭颯嘴角勾起一絲慣常的自嘲,然後軟下語氣:「你已經錯過今年高考,也別灰心,明年再努力吧。」

  飄零輕描淡寫地說:「我已經決定放棄,不再讀書了。」

  蕭颯一驚:「什麼?這些年你吃了那麼多苦,不就是為了考上好大學,你甘心就這樣放棄?」

  飄零坦然道:「這麼辛苦,並不是為了上大學,而是為了擺脫現在的處境,得到我夢寐以求的一切。而現在有條捷徑擺在我面前,誘惑太大,我捨不得放棄。」

  蕭颯挑挑眉毛:「走捷徑?不像是你的做法。」

  飄零輕輕說道:「因為現在我終於看清,即使如願以償,考進好大學,得到好工作,還要努力多久才能有10萬?!」

  「還是不能忘記那件事?」蕭颯問道。

  「並不是後悔。」飄零的聲音平靜而低沉:「但我時常在想,如果我有足夠的錢,就不會有那個晚上,不會有那個孩子……有時候,錢確實能夠買到很多東西。」

  蕭颯凝望著她:「飄零,無論怎麼選擇都好,只是要記住,不要後悔。畢竟在當時,這是最好的路。」

  「我明白。」飄零鄭重地點點頭。

  蕭颯低頭看看表,深吸口氣:「好了,我該走了。」

  接著,轉身離去,不再回頭。

  在諾大的候機廳中,飄零透過玻璃牆,看著飛機緩緩滑行,起飛,最終消失在視野中。

  終於,只剩下自己。

  飄零深吸口氣,向機場大門走去。

  無論如何,還是得往前走。

  機場外,飄零正在等車,忽聽得身後一陣慘叫:「你幹什麼……阿!」

  回頭一看,原來是一男子正在搶奪一名婦人手中的皮包,見婦人奮力抵抗,情急之下竟一把將其推倒在地,奪過皮包向前逃竄。

  當下,飄零沒有多想,追上前去一把將歹徒拉住。

  歹徒先是一驚,而後發覺來人是名高佻纖弱的少女,鬆了口氣,用力一掙扎,飄零受力,踉蹌後退,眼看要摔倒在地。

  幸而一雙手從後將她穩穩接住,還沒等飄零回過神來,身後的人便急速衝上前去,將歹徒攔住。

  歹徒惱羞成怒,一拳向來人揮去,好在那人身手矯健,一側身,躲過來勢洶洶的攻擊,同時一把抓住歹徒的右手,扭到身後,歹徒吃痛,單腳跪地,連連求饒。

  飄零趕緊回到婦人身邊,這才發覺她腹部高高隆起,已身懷六甲,而兩腿之間鮮血正汩汩流出,飄零心中不由一凜。

  孕婦臉色像紙樣蒼白,滿額的冷汗,用虛弱而絕望的聲音問道:「孩子……我的孩子是不是沒有了?」

  飄零緊握住她的手,強裝鎮定:「不會的,醫生馬上就來,你和孩子誰都不會有事。」

  聞言,孕婦稍稍放下心來。

  但那不斷流淌的鮮血,卻像芒刺刺痛飄零的眼睛,她的心陣陣發緊。

  幸虧地勤人員聞訊趕來,和飄零一起將孕婦送上救護車。

  經過那個擒住歹徒的男子時,飄零抬頭。

  男子背光而站,夏日強烈的陽光從他身後射來,讓人無法辯清他的面容,只看見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在陰影下直視著飄零。

  飄零由衷說道:「謝謝。」

  男子愣了一下,隨即答道:「沒關係。」

  飄零感激地對他一笑,然後上車,陪伴孕婦。

  男子站在原地,看著救護車絕塵而去。

  「喂,看什麼呢?」男子肩膀被友人拍了一下:「飛機要起飛了,快走吧。」

  「沒什麼。」男子回過神來:「我們走吧。」

  歹徒的那一推,讓孩子早產,但總算母子均安。

  飄零站在監護室外,看著裡面那個嬰兒,皮膚皺皺的,緊閉著眼睛,小得不可思議。

  飄零輕輕撫摸著玻璃窗,幻想著自己正在觸摸那嬰孩的小手小腳。

  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也快出世了吧。

  飄零不自覺地撫上腹部,喉頭哽咽。

  孩子,你晚些來吧,讓媽媽準備好一切。

  到時會給你所有,柔軟的嬰兒床,漂亮的玩具。

  還有……很多很多的愛。

  那天,醫院中過往的人都看見一名少女怔怔地站在嬰兒室外,淚水盈盈。

  「Joe ,有人找。」

  「來了。」Joe說著轉過身子,卻看見一個夢寐以求的身影,立即驚喜:「你終於來了!」

  飄零菀爾:「你的表情讓我受寵若驚。」

  「等你明白我所給你的工作後就知道你該當此殊榮。」Joe瞇起眼睛,一臉壞笑:「既然已經把你給騙來了,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個工作可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

  「請問我現在有逃跑的機會嗎?」飄零故意四下望望:「你不會暗自吩咐他們把安全門也封死了吧?」

  「正是如此,所以你就別起二心了,乖乖做下去吧。」Joe說完將飄零推給造型師:「交給你了。」

  沒等飄零回過神來,身邊便聚攏了許多人,為她弄髮型,化妝,挑衣服,忙得不亦樂乎。飄零緩口氣,靜靜坐著任由他們擺佈。

  從來都是親力親為,享受一下他人的服務也不錯。

  一個多小時後,飄零站到了攝影棚中。

  米色細褶吊帶衫,配上同色系的純棉半長裙,將纖細白皙的小腿顯露無疑,淡淡的妝容,柔順的直髮,使飄零更顯得清爽怡人。

  Joe眼中有掩不住的讚賞:「很好,外形完全符合……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林飄零。」

  「飄零,飄零……果然是個屬於你的名字。好,飄零,現在你要做的是忽視眼前的一切,你看不見照相機,看不見我們,你現在正在自己家中,很舒適,很自然,明白嗎?」

  飄零點點頭,面對著眼前強烈的光線,不絕於耳的按快門聲,一直微笑著,按照著Joe的要求擺出各種造型。

  飄零清楚,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她只能明白。

  「挺自然的。」一旁的工作人員讚歎道:「潛力不小。」

  「果然不出我所料。」Joe臉上堆滿滿意的笑容。

  憑著出眾的外形,鏡頭前自然大方的表演,飄零成為《fascinator》的專屬模特。

  Joe沒有騙他,工資待遇不錯,使得飄零有能力在外租房。

  搬離舊居那天,飄零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頭看過。

  許多往事,連回憶起來都是一場噩夢。

  新家不足20平方米,但飄零已經十分滿足,至少這裡有光潔的牆壁,有平整的地板,至少,這裡沒有常年瀰漫在那條巷子中令人絕望的氣息。

  「飄零,你每餐吃這麼多?都不會胖嗎?」拍攝中途休息時,另一個模特看見飄零手中的漢堡包,不禁訝異。

  「這是我一天全部的食物。」飄零耐心解釋道。

  等到提問者滿意離去,一旁的Joe挑挑眉毛:「一天只吃一餐?我怎麼記得在別的模特整天只靠幾片生菜和維生素膠囊度日時,你可是三餐宵夜一樣不放過的。」

  「難道要告訴她們,抱歉,本人天生長不胖,你們是羨慕不來的。」飄零含笑:「我想我會立刻被排擠。」

  人最討厭不勞而獲的人,除非那幸運兒是自己。

  「也是,女人的妒忌心實在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還好我喜歡的是男人。」Joe拍拍胸口。

  Joe從來不掩飾自己的同性戀身份,在他們認識的第二天便向飄零挑明。

  「你會對此反感嗎?」Joe問道:「因為我很想和你做朋友。而朋友必須是物以類聚的一群人。」

  記得當時飄零臉上沒有一絲訝異,只是菀爾一笑:「在未來的一天,就在我們站著的地方,可能會建起一間圖書館,裡面會有一個少年向同伴詫異地展示著資料:『真可怕,21世紀時世界上大部分國家禁止同性結婚,多麼落後野蠻。』我可不想成為後人眼中的野蠻人。」

  Joe不禁失笑:「飄零,你很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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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22:21:36
  chapter4

  飄零抬頭,看著樹葉縫隙中的陽光。熱熱的微風拂過,樹枝晃動著,太陽周圍彷彿有無數綺麗的光圈,讓人頓時恍惚起來。

  很久之後,飄零才意識到,蕭颯離開一年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好像發生了許多事情,在這個盛夏的午後,回想起來,只覺恍然如夢。

  「飄零,在想什麼呢?」一個突然的聲音將飄零的思緒拖回現實。

  JOE的朋友是名製片,手中的新戲缺少一名女配角,JOE便推薦了飄零。

  劇本內容老套,男女主角也只是二三線演員,可以預料到不會有太大的反映,但仍然有許多人趨之若鶩。

  畢竟有時候一個微小的機遇卻能改變人的一生。

  試鏡那天,飄零很鎮靜,沒有怯場忘詞,演技自然,終於得到了角色。

  飄零抬頭,看著樹葉縫隙中的陽光。熱熱的微風拂過,樹枝晃動著,太陽周圍彷彿有無數綺麗的光圈,讓人頓時恍惚起來。

  很久之後,飄零才意識到,蕭颯離開一年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好像發生了許多事情,在這個盛夏的午後,回想起來,只覺恍然如夢。

  「飄零,在想什麼呢?」一個突兀的聲音將飄零的思緒拖回現實。

  Joe的朋友是名製片,手中的新戲缺少一名女配角,Joe便推薦了飄零。

  劇本內容老套,男女主角也只是二三線演員,可以預料到不會有太大的反映,但仍然有許多人趨之若鶩。

  畢竟有時候一個微小的機遇卻能改變人的一生。

  試鏡那天,飄零很鎮靜,沒有怯場忘詞,演技自然,終於得到了角色。

  角色並不討好,是個蛇蠍心腸的富家千金,使命就是破壞男女主角的戀情。

  而來人,則是該劇的男主角,王子俊,一身西裝,溫文爾雅,常在螢幕上扮演斯文角色,演技一般,典型的偶像派演員。

  「這麼熱的天居然要拍外景,如果不是導演再三求情我才不答應呢。」王子俊用紙巾擦去汗水,然後作勢去拉飄零:「走,到我的車裡去吹吹冷氣。」

  飄零巧妙地避開王子俊的手,禮貌地拒絕道:「謝謝,不用了,我不怕熱。」

  導演向他求情,飄零失笑,倒是曾數次看見他對導演阿諛奉承,而且招式低俗,媚相百出,令觀者不忍再視。

  「我新換了輛車子,性能很好,今晚帶你去兜風怎麼樣?」王子俊對飄零的疏離視而不見。

  「不好意思,今晚我有事。」飄零繼續低頭看劇本。

  但王子俊並未就此作罷,他靠近飄零,曖昧地說道:「你不來的話,多沒意思。」

  「那邊不是《勘星社》的記者嗎?」飄零突然問道。

  話音剛落,王子俊一躍而起,神色慌張地向飄零所指的方向張望。

  「糟糕,不會拍到我們兩個了吧……恩,那個,飄零,我先去車上了。」說完,王子俊急忙離開。

  飄零忍住笑,哪裡有什麼記者,不過是想讓他走開的謊話,不過倒沒有料到王子俊會如此緊張。

  也難怪,明星如果想靠緋聞造勢,必定會找地位比自己高的對象。反之,如果遇上的是飄零這種新人,則會折損人氣,百害而無一利。

  所以王子俊才會慌不擇路地跑開,免得飄零拖累了他。

  難怪乎所有人都要拚命往上爬,稍稍落後些,人家便不屑沾惹你。

  命中注定今晚是不能休息的,收工沒多久,Joe便打來電話,一定要飄零陪他參加晚上的聚會。

  「可是明天一早還要拍戲,恐怕不行。」

  「拜託,就看在我剛剛失戀的份上,陪我一次,不會太晚的。」

  話已至此,飄零只能頜首。

  於是,到了約定的時間,飄零便坐在了預定包廂的角落裡,看著面前那群在昏暗而迷離的燈光下玩樂的紅男綠女,靜靜發著呆。

  「一個人?」沒多久,一名男子走來向飄零搭訕,手自動放在她裸露的肩膀上,輕輕撫摸著,眼中閃出精光。

  飄零不由得微皺雙眉,但沒等她開口,Joe便回來擋開男子:「賀公子,趁我不在馬上就來騙小女孩?手腳也太快了吧。」

  男子毫不在意Joe的挪揄,嘿嘿一笑,一雙眼睛依然死死盯住飄零:「Joe,介紹一下吧,反正你對美女也不會感興趣的。」

  「不好意思,這是我表妹,閣下就別打歪主意了。」Joe隔開賀公子的目光,保護意味明顯。

  見狀,賀公子只得聳聳肩,轉身去尋找其他目標。

  「以後在路上看見他要馬上繞道。」Joe囑咐道:「他可是聲名狼藉的花花公子。」

  「我也不是純情少女阿。」飄零菀爾。

  「人家說女人分兩種:假裝清純和假裝不清純。我怎麼看你都屬於後者。」Joe一臉篤定。

  「難道你不知道現在女人開始流行以假裝不清純來表現清純嗎?」飄零抿嘴輕笑。

  正在說笑間,飄零無意間抬頭,正好看見一名男子走入。

  晦暗不明的燈光使男子面目模糊,然而那看向自己的寒星般的眼睛卻在黑暗中異常明亮。霎時間,飄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看誰呢?」Joe順著飄零的目光看過去,立即激動地叫嚷起來:「誒,亦生!這裡!」

  男子聽見Joe的招呼,向他們這邊走來。

  「飄零,今天我就盡朋友的職責為你介紹個極品。」Joe開始摩拳擦掌。

  飄零突然醒悟:「這就是你死命拉著我來的目的?」

  Joe坦然道:「當然……你先別皺眉頭,我告訴你,亦生是千載難逢的好男人,可惜他不是GAY,不然我早就上了。」

  這時,隨著那男子的走近,飄零得以看見他的真容:面如白玉,五官精緻,俊秀超群,很是漂亮秀氣,還有那時刻上揚的嘴角更是讓人頓生好感。

  然而最令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乾淨清澈,恰似一汪清泉,讓人不禁沉溺其中……

  「亦生,坐這裡,來,我介紹下,這是任亦生,紐約世達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才24,年輕有為;亦生,這是影壇新星,林飄零,夠漂亮吧。」Joe笑著將兩人介紹給對方。

  「飄零。」任亦生喃喃道:「很美的名字。」

  「誒,我們任大公子什麼時候也學會甜言蜜語逗女孩子開心了?」Joe取笑道。

  聞言,亦生忽然有些羞赧地笑了,露出了整齊雪白的牙齒,但漆黑而漂亮的眼睛卻依舊看著飄零。

  飄零突然之間有些無所適從,心中湧起種異樣的感覺,不可名狀。

  「亦生,我們快有一年沒見面了吧。」Joe問道:「回來也不說一聲,如果不是我主動約你,你還給我搞消失呢。」

  「不好意思,剛剛回來,事情實在太多了。」亦生歉意地笑笑:「這樣,下次請你吃飯謝罪。」

  「吃飯就免了,我最近正處於失戀中,你就負責給我介紹個男朋友吧。」Joe說著向飄零擠擠眼睛:「畢竟我今晚也為你介紹了個小美人阿。」

  飄零低下頭,免去尷尬。

  這時,其他人提議玩轉瓶子,即大家圍坐成一圈,依次轉動正中間的空酒瓶,當酒瓶停止時,轉動者便和瓶口指向者接吻,不論男女。

  大家一致贊成,並迅速坐了下來,飄零雖有些不自在,但拒絕參加又顯得過於狷介,孤芳自賞已經不再流行,何必壞了大家的興致。

  瓶子一圈圈地轉動,一對對人在面前親吻,當中沒有任何感情的意義,也許正是由於如此,氣氛才顯得輕鬆愉悅。

  任何事情,只要無關乎感情,就會輕鬆許多。

  很快輪到亦生,只見他看著飄零,眼中閃過一道亮光,手上輕輕一動,酒瓶轉動起來,慢慢停下。

  瓶口穩穩地指向飄零。

  Joe帶頭鼓掌,在大家的起哄聲中,亦生微笑著捧起飄零的臉。

  頓時,飄零全身一僵,看著眼前那濃郁而漂亮的眉毛,挺直俊美的鼻樑,以及那優美的嘴唇,慢慢向自己靠近。

  意外的是,亦生並沒有真正吻到她,而是悄悄將手指放在她的唇上,吻著自己的手指。

  即便如此,飄零似乎還是感覺到亦生那溫熱的,帶著淡淡酒味的氣息,一直縈繞在自己唇上,揮散不去。

  飄零忽然覺得心中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來,於是趁人不備,悄悄起身離開。

  剛走到拐彎處,忽然有人竄出攔在前面,飄零吃了一驚,仔細一看,原來是王子俊。

  只見他滿身酒氣,搖搖晃晃地拉起飄零的手:「還說什麼晚上沒空,明明是騙人的。來,跟我去喝酒。」

  飄零嫌惡地皺皺眉:「對不起,我要回家了。」

  王子俊用力將飄零推到牆上,突如其來的猛烈撞擊使飄零後背一陣劇痛。

  「別不識好歹,你不過是個新人,拽什麼!」王子俊面目猙獰起來:「告訴你,只要我和導演說一聲,你就得給我滾蛋!」

  飄零忍著痛,冷冷地看著他:「原來閣下有這麼大的本事,那又何必整天在導演面前點頭哈腰呢?」

  王子俊惱怒起來,舉起手正準備向飄零扇去,卻被人拉住。

  飄零定睛一看,居然是任亦生。

  只見他牢牢盯著王子俊,緊咬著下顎,面色沉鬱:「你想對她幹什麼?」

  「關你什麼事?」王子俊將亦生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後呵呵一笑,指著飄零問道:「莫非你也和她上床了?我告訴你,這賤人……」

  沒等他說完,亦生猛得一拳過去,將王子俊打倒在地,厲聲說道:「嘴巴給我放乾淨點。」

  王子俊癱倒在地上,嘴角淌出鮮血,依舊不依不饒:「我就罵她是賤人,怎麼樣!」

  亦生氣極,作勢要衝上前去,卻被飄零攔住:「人太多,我不想鬧出什麼事。」

  飄零隨即將亦生拉到大門外,兩人站在路邊,陷入沉默。

  涼風一吹,亦生冷靜下來,開始關心飄零:「你沒事吧。」

  「沒有,剛才謝謝你。」飄零解釋道:「他是我同劇組的演員,可能今天喝醉了,有些失態。」

  「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走了?」亦生忽然問道。

  剛才稍不注意,便不見了她的蹤跡,趕緊追出來,卻看見那個男人向她動粗,他頓時火冒三丈,一向最厭惡的便是男人對女人動手,並且,對像還是她……

  「我……有些不舒服,所以想早些回家。」飄零垂下眼睛,自己也知道不應該不告而別,但面對亦生時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她有些害怕。

  「我送你吧。」亦生說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沒再等亦生開口,飄零迅速攔下輛出租車,坐上去,向窗外的亦生道別。

  直到車子駛出很遠,她才回頭,看著那個俊逸的身影漸漸縮小,直至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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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22:21:59
  chapter5

  第二天一早,飄零便被Joe 的電話叫醒。

  「你生氣了?」

  飄零睡眼惺忪:「什麼?」

  「亦生說你昨晚生氣了。」

  「我為什麼要生氣?」飄零有些疑惑。

  「他以為是那個遊戲害你不高興,一直在懊悔。」

  「怎麼會呢?你幫我告訴他,我真的沒有生氣。」

  Joe嘿嘿一笑:「自己當面去說,我才不當你們的傳話筒呢。」

  飄零認真說道:「Joe,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我和他不合適。」

  「為什麼?」Joe大惑不解:「亦生有哪點不好?」

  「就是因為他太好了,而我,遠沒有那麼好。」飄零握住話筒,聲音中有著深深的沉鬱倦怠。

  「飄零,你腦袋裡在想什麼?」聽聲音Joe氣得不輕。

  飄零恢復平時口氣:「我在想,再不準備就要遲到了,好了,我要去片場,拜。」

  掛上電話,飄零走到浴室中,看著鏡中的自己,手不自覺地輕撫上嘴唇,那上面,似乎還停留有亦生手指的觸覺。

  飄零閉上眼睛,夠了,得到這些已經足夠,再想奢求,只怕落得一無所有。

  一走進片場,飄零便察覺到氣氛的不尋常,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自己,她開始惴惴不安。

  這時,從來不正眼瞧她的女主角慢慢走了過來,斜覷著飄零:「看你平時文文靜靜的,沒想到是真人不露相,這麼快就搶起版面來了,厲害阿!不過我勸你最好安靜點,樹大招風!」

  說完,將一本雜誌扔在她手中,飄零仔細一看,封面是王子俊的大幅特寫,嘴角有著明顯的瘀傷。標題是《為新人林飄零爭風吃醋?王子俊叫冤》。

  上面寫道,昨晚王子俊被人目睹在KTV包廂外被一男子毆打,而新戲女配角林飄零也在一旁,便猜測是兩男為飄零爭風吃醋。但據王子俊稱,是林飄零單方面喜歡上自己,想要和男友分手,男友氣憤不過,便趁王子俊酒醉之時來偷襲。還說飄零一直到處宣稱是自己女友,他大度並未計較,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事件。

  通篇是胡言亂語,顛倒黑白,飄零這才明白何以叫做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但是真真假假,誰又能分清。輿論一致認定是林飄零的錯,說她心機深沉,一心想借助王子俊的名氣往上爬。更有「知情人」稱,林飄零私生活混亂,家中經常有不同男人進出。

  「為什麼不向媒體說出事情真相,任由那個混蛋胡說八道?」Joe氣憤不過:「明眼人都見到是他一直糾纏你的。」

  飄零輕輕搖頭,明眼人既是聰明人,怎麼可能幫助自己這樣一個毫無背景的新人而得罪王子俊呢?讓他們保持中立已經是對自己最大的仁慈。

  飄零明白,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只有這樣,這件事才會最快速度地沉寂下去。

  戲殺青這天,飄零在化妝室收拾東西,王子俊見四周無人,便靠在門口,嘲弄道:「早叫你不要這麼倔了,和我作對,下場能好到哪去?」

  飄零置若罔聞,拿起東西準備離開。

  王子俊仍不罷休,追擊道:「現在你完了,還是個新人就弄出這麼多事情,以後誰還敢用你。勸你一句,別幹這行了。」

  飄零對眼前這張洋洋自得的嘴臉淡淡一瞥,想譏諷他幾句,卻發現沒有了那樣的心情。

  人一旦猥褻到某種程度之後會讓別人連厭惡都奢於給予,王子俊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飄零繞開他,靜靜離開。

  走出大門時,飄零抬頭,看了看一碧萬里的晴空,心情忽然黯淡起來,有件事王子俊說得一點沒錯,受到這次事件的影響,前途勘憂。

  忽然,一輛車停在她身邊,車窗搖下,竟然是亦生。

  只見亦生對飄零笑道:「我送你吧。」

  「謝謝,不用了。」飄零禮貌地拒絕。

  亦生下車,躑躅片刻,終於試探地問道:「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怎麼會呢?」飄零失笑:「我應該感謝你才是。」

  見飄零表情真切,亦生放下心來,而後拉開車門,笑吟吟道:「如果想報恩,就讓我送你吧。」

  話已至此,飄零不好再推辭,只能依言而行。

  「昨天我看雜誌,知道了王子俊那個混蛋一直在詆毀你。」亦生皺起眉頭:「要我幫忙嗎?我能站出來為你作證。」

  「不用了。」飄零輕歎一聲,有些倦怠:「他會找出更多的『人證』,我們只能越描越黑。」

  「但你不能這樣一直被冤枉下去阿。」亦生有些焦急。

  「不會一直。」飄零看向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這個圈子每天發生太多的事情,很快就會有新的事件發生,然後掩蓋住它。」

  亦生看向飄零的側影,陽光為她柔美的五官鍍上一層光圈,看上去有種寂寥的美麗。

  「今天有空嗎?」亦生忽然轉動方向盤,神秘地說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飄零沒有拒絕,也沒有詢問。就這樣讓人帶著走吧,即便現在要將她推向懸崖,飄零也不想反抗。

  今天的她,真的很累了。

  亦生自然沒有把車子開上懸崖,而是將飄零帶到了遊樂園,拉她坐上雲霄飛車。

  機器啟動,慢慢向上攀登,發出巨大的摩擦聲,飄零的心也跟著逐漸懸空。

  當到達最頂峰時,機器停頓了一下,隨即只聽見耳邊轟隆一聲巨響,雲霄飛車猛得向下俯衝,飄零只覺得心像要從嗓子眼中跳出來似的,耳邊充斥著呼呼的風聲與尖叫聲,她不敢睜眼,只覺得天旋地轉。

  這時,旁邊的亦生忽然握住她的手,大聲說道:「吼出聲來!」

  飄零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地遵循亦生的話,張大嘴,用生平最大的力氣大聲叫道:「阿!」

  不知為何,心中一切苦悶抑鬱都好像隨著聲音排出了體外,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延續到四肢百骸。

  飄零睜開眼,面前的景色因為高速運動而扭曲,各種色彩在視野中流動著,很是虛幻,像是回到了生命之初,像是一切痛苦都還不曾經歷。

  雲霄飛車緩緩駛向終點,飄零這才發覺,自己和亦生的手自始至終都緊握在一起,飄零似乎能感覺到他手心掌紋的走向。

  「高興些沒有?」身邊傳來關切的詢問。

  飄零抬頭,看見亦生正對她微微一笑,迎著明媚的陽光,眼中光波流轉。四周飄溢著香草冰淇淋的清新氣味,亦生看著她,眼神清透而明亮,就連嘴邊那個淺淺的梨渦都浸滿寵溺。

  這時,飄零耳邊忽然迴響起母親臨終時的話語:「他回頭對我一笑,迎著陽光,眼角眉梢盛滿俊逸……然後,我的一生就這樣過去了。」

  玩得累了,兩人來到草坪的木椅子上休息。

  「每次我心情不愉快便會去坐雲霄飛車,這是我媽教的,人的心不過是拳頭大小,盛滿了悲傷就不能再承載快樂,因此要想辦法把悲傷宣洩出去。」亦生靠在椅背上看著飄零:「怎麼樣,現在心情好點了嗎?」

  「好多了。」飄零哧一聲笑:「不過估計明天嗓子得啞了。」

  「記得小時候我爸媽常帶我來這裡,不過我媽很膽小,每次只能在一旁看我和爸玩……每次想起,都不敢相信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亦生忽然問道:「你呢,小時候常和父母來這嗎?」

  「很小的時候媽媽經常帶我來這,每次都會給我買一個很大的棉花糖。棉花糖其實並不好吃,但是很蓬鬆柔軟,每次我都會幻想自己在咬著雲朵,心裡得意極了。但是後來發生了些事情,便再也沒來過這裡……」飄零垂下眼簾,神情有些低落。

  「等等我。」亦生忽然站起身。

  「好。」飄零點點頭,轉頭看向草坪上的一對母女。

  女兒還很年幼,正蹲在地上鬧情緒,一定要母親抱自己。母親只能依言照做,但臉上除了無奈還有更多的疼惜。

  飄零忽然想到,自己的出生,也必定是受到歡迎的吧。

  母親聲嘶力竭的喊叫結束後,便是她響亮清脆的哭聲。隨後母親便緊緊將自己抱在懷中,視若珍寶。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牽扯到她的每個表情,只要笑笑,對母親而言便是莫大的歡愉。

  那應該是自己最快樂平和的時光,只是飄零卻全無記憶。

  忽然,一個淡藍色的棉花糖出現在飄零眼前。

  「沒有白色,但藍色也很適合天空。」亦生將棉花糖遞到愣愣的飄零手中:「看看和記憶中的味道有不同嗎?」

  飄零像小時候那樣,咬了一大口,棉花糖很柔軟,入口即化,但不知怎的,喉嚨卻有種被哽住的感覺,揮之不去。

  等到盡興而歸,已經是晚上,亦生將飄零送到家門口,想道別,卻有些留念不捨。

  「到我家喝點東西好嗎?」飄零問道。

  亦生有些受寵若驚,那天晚上飄零拒絕自己的送行,之後又毫無消息,以為已經毫無希望。沒想到今天的偶遇讓他們之間有了進一步發展,至少他知道,飄零並不討厭自己。

  走進飄零的屋子,亦生有些許的訝異,屋子很小,只有幾件必須的家電,周圍的環境也不好。

  他不知道的是,和飄零以前所居住的屋子相比,已是天壤之別。

  亦生拉開窗簾,不遠處便是嘈雜的夜市,裡面人聲鼎沸,使得周圍的人們無法安睡。

  這對於亦生而言完全是一副陌生的場景,他心中倏地升起一絲壓抑。

  這個女孩就住在這裡,孤單的,一個人。

  她的父母呢?

  是否她的內心就和這房間一樣蒼白,寂寞。

  正揣測著,亦生忽然覺得有種異樣的感覺,掉頭一看,原來是飄零站在身後,默默地凝視著他,臉上有絲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沒等亦生反應過來,飄零便一把摟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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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22:22:19
  chapter6

  那張菱唇溫熱柔軟,亦生嗅著飄零身上那抹淡淡的幽香,有些情不自禁。

  接著,飄零不理會亦生的詫異,逕直解開他的襯衣紐扣。

  亦生察覺到飄零的異樣,連忙握住她的手,有些無措地問道:「飄零,你怎麼了?」

  「亦生,你是喜歡我的吧。」飄零輕撫著亦生的臉:「我也同樣喜歡你。今晚留下來……我們過個沒有任何責任的夜晚。」

  亦生握住飄零的雙肩,懇切地說道:「我想要的不止是今晚,我想要我們能走得更遠。」

  「亦生,讓我告訴你,」飄零直直地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為錢出賣過自己的身體,我墮過胎。」

  亦生愣住。

  飄零恍惚地一笑,聲音中有濃濃的悲哀:「對不起,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個女人。」

  亦生猛地將飄零摟在懷中,低沉醇厚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不對,你確是我想像中的那個女人,一直都是。」

  飄零掙開亦生的懷抱,打開大門,聲音苦澀:「亦生,你走吧。」

  「飄零……」

  「亦生,求你了。」飄零別轉面孔:「走吧。」

  亦生無奈,只能緩步走出屋子。

  門「砰」一聲關上。

  飄零靠在門後,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接下來的幾天,亦生沒有再出現。

  這應該是最好的結局。

  飄零安慰著自己。

  不貪戀太多的快樂,就不會有過多的痛苦。

  亦生,不過是撫過生命的一個美麗泡影,一旦碰觸,就會消逝。

  只是在飄零心中,那股淡淡的惆悵縈繞不休。

  這天,飄零為《fascinator》拍完照片,正準備離開,卻無意間聽見了Joe和編輯為她而爭執。

  「飄零自從工作以來,表現一直很好,為什麼要換下她?」

  「Joe,我知道你和飄零是好朋友,但你不能感情用事。飄零現在受到王子俊緋聞的影響,很多讀者都開始討厭她,反映不希望看見她再出現在雜誌上,不過你放心,只是暫時停掉她的工作,等情況好轉後會讓她回來的。」

  「你也知道飄零的為人,她是被冤枉的!」

  「我是知道,可是買書的人不知道阿。我們不可能傻到和讀者作對。Joe,你們是好朋友,我想由你來通知飄零這件事比較好。」

  「什麼?你讓我怎麼說得出口?」

  「沒關係。」飄零走進屋子,面容平靜:「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你們不用為難。」

  「飄零,我就知道你一向是最明事理的。」編輯趕緊打蛇順棍上:「我還有事,你們慢慢聊。」

  「飄零,那你以後要怎麼辦?這是你現在唯一的一份工作阿!」Joe眉間寫滿擔憂。

  「我已經成年,身體健康,難道還會餓死嗎?」飄零反倒安慰起他來:「最差不過是回到以前的生活。」

  「飄零,是我介紹你入行的,卻害你成這個樣子。」Joe懊惱地捶下桌子。

  「我不記得你曾拿槍逼過我。」飄零拍拍Joe的肩膀:「人的路都是靠自己的一雙腿走出來的。」

  「有什麼困難記得要告訴我。」Joe聲音軟了下來:「好了,別想這些不開心的事,走,我們去吃午飯。」

  「先說好,你請客,我現在是失業階段。」

  「那是自然。」

  一頓飯中,飄零談笑自若,沒有絲毫沮喪異常,Joe慢慢放下心來。

  和Joe道別,飄零回到家中,剛一關上門,便感覺到全身最後一絲氣力都被抽光。

  她脫下衣物,緩步走到浴室,打開蓮蓬頭,水傾瀉而下,在飄零白皙的身體上肆虐而過,從高挺的胸脯到纖細的腰肢,繼而是細長而筆直的雙腿。

  飄零一直將臉埋在水柱中,停止呼吸,感受著那種溺水般的絕望感覺,心臟猛烈地敲擊著胸腔,肺部漲得快要爆炸,全身的血液彷彿也停止了流動。

  最終,飄零忍受不住,蹲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浴室中暖熱的空氣。

  原來,自己並不想死。

  飄零雙手圈住自己的身子,等待著呼吸慢慢平緩。

  那就好,只要願意活下去,一切才可能開始。

  只要願意活下去。

  第二天,飄零出外尋找工作,下午回家時,卻發現一名不速之客。

  亦生閉著眼睛,靠坐在飄零的門前,頭微微側向一旁。額前的碎發隨風飄動,在輪廓清晰分明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飄零的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

  好像預感到了什麼,亦生忽然睜開眼,看見飄零,臉上閃過驚喜:「你回來了。」

  「有什麼事嗎?」飄零抑制住心中的感情,口氣冷淡。

  「我想帶你去見個人。」亦生毫不在意飄零的生硬態度。

  「對不起,我很累了。」飄零越過亦生,準備開門。

  亦生一把抓住飄零的手腕,語氣急促而懇切:「就這一次,我保證以後都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看著亦生堅定的眼神,飄零咬住下唇,最終下定決心:「好,就像你說的,最後一次。」

  讓飄零不解的是,亦生先去商場買了許多玩具,然後再帶著她來到離飄零家不遠的公園處。

  這天正好是星期天,許多家長都帶著孩子在公園中玩耍。

  亦生帶著飄零徑直來到沙坑旁,裡面一個一歲左右粉團似的小男孩正拿著小鏟子玩沙土,動作稚嫩笨拙,卻異常可愛。嘴中還咿呀作語,自得其樂。

  「小風,」亦生忽然喚道:「看叔叔給你買什麼了?」

  小男孩看見他們,非常高興,邁著小胖腿快步走到亦生身邊,亦生一把將他抱坐到自己肩膀上,逗得小男孩咯咯直笑。

  小風低頭,忽然發現飄零,便歪著頭,疑惑地看著她。

  飄零看著小風可愛的模樣,忍不住對他做個鬼臉。小風一見,反而害羞起來,將頭埋在亦生頭髮裡。睹此情狀,飄零哧一聲笑了出來,眼睛彎彎的,笑顏燦然。

  亦生看著她,一時忘了此行的目的。

  這時,一個少婦走了過來,有些歉然地說道:「任先生,又讓你破費了,昨天才給他買了那麼多東西。」

  「沒關係,只要小風喜歡就好。」亦生笑笑。

  陳太太看見飄零,輕蹙了下眉,臉上滿是狐疑,片刻之後恍然大悟:「你就是機場裡那位好心的小姐!」

  飄零這時也醒悟過來,難怪她會覺得少婦有些眼熟,原來就是一年前她在機場幫助的那名孕婦。

  那麼小風,則是那個幸運脫險的小嬰孩?

  陳太太驚喜:「當時多虧了你和任先生的幫忙,本來想當面感謝的,卻一直沒有你們的消息,原來你們是認識的,實在是太巧了!」

  自己和亦生的幫忙?飄零有些懵懂,疑惑地抬頭,卻迎向一雙異常明亮的眸子,電光石火間,飄零明白了,原來亦生就是那個捉住歹徒的男子!

  「來來來,今晚到我家去吃飯,小風他爸爸一直也想謝謝你們。」 陳太太不由分說,拉著兩人回到家中。

  「當時我到機場送小風他爸爸出差,出來時便被那個歹徒給搶了,還把我推倒在地上。」陳太太在飯桌上絮絮回憶當時的情景:「然後我就看見林小姐衝了上去,一把將歹徒抓住,簡直是巾幗女英雄……任先生上前和那個歹徒較量……林小姐在救護車上一直握著我的手安慰我……」

  「實在是感謝兩位。」陳先生由衷說道。

  「昨天任先生出現,我們已經是喜出望外,沒想到今天還能見到林小姐。」陳太太向丈夫擠擠眼睛:「巧的是,他們兩個還是一對。」

  飄零趕緊解釋:「我們不是……」

  話被亦生打斷:「我正在努力追求中。」

  「林小姐,你和任先生簡直就是一對壁人,還用得著考慮嗎?這樣好的男孩子外面不多了……」

  「好了,好了。」陳先生看出飄零的尷尬,連忙出來打圓場:「他們年輕人自然有主意。」

  「你是在嫌我多事?」陳太太故意斜覷著丈夫。

  「哪裡敢呢?來,吃菜。」陳先生趕緊為太太夾菜,平息怒氣。

  飄零看著面前這副溫馨的家庭圖畫,不自覺勾起笑容。

  忽然,碗中多了塊雞肉。

  抬眼,只見亦生溫柔地對自己一笑:「多吃點。」

  飄零垂下眼睛,心中澀然。

  吃完了飯,兩人向陳家道別,來到樓下的公園中。

  「那裡有鞦韆,我們在這坐一下吧。」飄零主動提議。

  兩人坐上鞦韆,輕輕搖晃起來。

  「小時候我很喜歡蕩鞦韆。當蕩到最高點時,就會閉上眼睛,幻想自己正飛在空中,無拘無束。」飄零仰望夜空,那幽靈般的冷月散發出朦朧的光澤,投射到飄零的眼中,顯得一片氤氳:「但是沒有多久我便厭倦了。因為不論我多努力,還是會回到原地,終於明白,追求無法企及夢想的自己一開始就錯了。」

  說到這裡,飄零將腳放在地上,止住搖晃:「亦生,我們就到此為止吧。趁著一切沒有開始,靜靜結束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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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

  「這一年來,我一直在想,你姓什麼?叫什麼?是在上學還是在工作?也一直在懊悔,當時為什麼沒有上前詢問你的聯繫方式,為什麼讓你就這樣走掉?」亦生轉向飄零,深深地說道:「飄零,在我心中,一切早就開始了。」

  飄零看著亦生,用最輕緩的語調,像在對孩子講解著世上最艱澀的道理:「可是亦生,在你以為愛上我的時候,你並不瞭解我的過去。我的過去,並不是一些值得誇耀的回憶,它出自我自己的選擇,不能後悔,必須去承擔……而承擔不快樂的過去,是最痛苦的事,我不想你也陷入其中。即使現在你接受了,或者自認為接受了我的過去,但它始終是一片陰霾,終究有一天會壓得我們喘不過氣,更甚於,粉身碎骨。我不願看見那樣的結局。」

  「在我遇見你的那一刻,你已經有了過去,所以我愛的,並不是沒有回憶的林飄零……飄零,你曾說自己不是我想像中的那個女人,那是不對的。你知道我心目中的你是什麼樣子嗎?」亦生來到飄零面前,蹲下身子,凝視著她,眼中漫溢著愛憐:「在美國的一年中,我總是想著一個女孩,她高佻柔弱,卻能果敢地抓住比自己壯一倍的歹徒;她看見血時,明明嚇得臉色發白,嘴唇顫抖,卻依舊強自鎮定地安慰他人。這就是我心目中的林飄零,我愛的,就是那樣的你。」

  原以為再也不能見到她。

  然而回國後不久,在朋友的聚會上,一進門,亦生便驚喜地發現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影子。

  那個女孩,正安靜地坐在角落中,臉龐淡雅清麗,看上去文靜柔弱。但他卻能看見那雙秀麗美眸中隱藏的堅韌和倔強。

  讓他失望的是,女孩對他毫無印象。

  但是,至少他見到了她,並且知道了她的名字--飄零,人如其名,有種寂寥的美麗。

  隨後,他在遊戲中使用了小手段,讓瓶口穩穩地指向飄零,贏得了吻她的機會。

  可他並沒有那麼做,他希望他們能有更正式更認真的開始。

  然而那晚之後,飄零卻一直有意疏遠他,之後,亦生知道了她被冤枉的事情,心中更是不安。

  他有意在片場門口等她,終於見到了那個沮喪的飄零。

  在遊樂園中,他以為他們更接近了。

  但就在那天晚上,飄零失控地吻住他,說出了自己的過往,嘴角那絲淒然苦笑讓他一陣心痛。

  他決定要讓飄零明白,她是他想像中的女人,一直都是。

  於是花了四天時間,拜託朋友,終於找到了陳家。他想告訴飄零,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就已經愛上了她。

  「飄零,你沒有必要去承擔什麼,過去就讓它過去,不要自己拖住不放。而我,並沒有資格接受你的過去,因為那是你的人生,沒有誰幫助過你,也沒有誰可以責怪你,更談不上接受與否。」 亦生眼中反射著月光,明亮而溫柔,他捧起飄零的臉龐,慢慢貼上那張菱唇:「相信我,我們的開始不會是錯誤。」

  亦生的唇溫熱柔軟,像羽毛撫過唇瓣,一下一下,很是輕柔舒緩,卻充滿纏綿深情,飄零慢慢陷入其中。

  亦生說的,是對的嗎?

  過去就讓它過去,是這樣嗎?

  周圍溫和的燈光慢慢流轉,亦生的氣息讓人目眩神迷,飄零漸漸恍惚起來。

  但很快,一個聲音在心中大叫。

  林飄零,你要的究竟是什麼?

  錢,對,要掙許多的錢。讓自己不再挨餓受凍,不再受人冷眼,不再為錢捨棄自己。

  對,就是這樣。

  而其他,不要再想,不要再奢望。要的越多,失去的越多。

  自己從來便是孑然一人,習慣了,便可以將孤獨習以為常。

  面前的這份感情,太過危險,一旦失足,痛不欲生。

  想到這裡,飄零推開亦生,含笑問道:「亦生,你愛我嗎?」

  亦生鄭重地點頭。

  飄零站起來,臉上有種縹緲的神情:「那就不要在我面前出現,讓我平靜地生活下去。」

  亦生瞳孔一陣緊縮,臉上流露出複雜的神情。

  飄零轉身,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沒有回頭,但卻知道,亦生一直跟在自己身後。

  空曠寂寥的街上,兩個人不急不緩地走著,昏暗的燈光下,他們的影子慢慢縮短,拉長,時而重疊,時而分離。

  幽月已被烏雲遮蔽,陣陣涼風襲來,聲若淒咽。

  好幾次,飄零都想回頭,然而卻生生壓下這個念頭。

  既然決定,就不能回頭。

  終於走到家門前,飄零停住腳步,輕輕說道:「回去吧。」

  身後沒有動靜,飄零咬咬下唇,獨自上樓。

  屋子裡一片漆黑,飄零卻沒有開燈,而是取出餅乾盒,拿起餅乾快速地塞入嘴中。

  餅乾太過乾澀,不易吞下,哽在喉頭,飄零難受得眼中湧出淚花。

  但她仍然努力地吞嚥著,努力地將淚水逼回眼眶,努力地告訴自己,不能回頭。

  黑暗中,窗外傳來了淅淅瀝瀝的落雨聲。

  雨下得大而密,飄零似乎能夠聽見雨滴擊打著樹葉,擊打著窗台,甚至是,擊打著樓下那個人。

  屋子裡很是悶熱,飄零心上像壓了塊鉛。

  他會走的,馬上就會的,然後,自己又會恢復以往的生活。

  飄零繼續緩慢而艱難地往嘴裡送著食物。

  忽然,一道閃電劃破黑暗,緊接著是轟隆隆的一陣雷聲。

  飄零猛地站起,腳勾到桌子,東西全灑落到地上,引起很大一陣響聲。

  她再也忍受不住,打開大門,衝到樓下。

  看著眼前的場景,她愣住,在傾盆大雨中,亦生直直地站著,全身濕透,卻艱難地睜著眼睛,看向飄零。

  飄零緩緩地走到他面前,和他對視著。

  瓢潑大雨將兩人迅速禁錮在天地間,冰涼的雨水在他們面頰上蜿蜒,順著發端,鼻尖滑下。

  「你走吧。」飄零乞求道。

  亦生站在原地,毫不動彈。

  忽然間,飄零胸中一股火氣上衝,猛然推蹂著亦生,在雷聲中大叫道:「任亦生,你走!我不要再看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亦生任由飄零推蹂著,依舊不發一言。

  兩人在雨水中糾纏著,雨勢越來越大,像是要沖刷掉世間的一切,好的,壞的,應該的,不該的。

  飄零的怒氣在雨水的澆灌下慢慢熄滅,她漸漸平靜下來,乞求地說道:「亦生,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人,這樣的生活很好,真的……很好。」

  亦生一把拖住飄零的手,將她摟在懷中,輕輕說道:「飄零,你寂寞了那麼久。」

  驀然間,飄零內心一陣疼痛,鼻端酸漲,一股熱流從眼內滑落。

  亦生說,你寂寞了那麼久。

  真的,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抱過自己,很久很久沒有人借給她肩膀,很久很久沒有人真心愛她。

  真的,已經寂寞了好久。

  亦生輕吻著她的髮頂,喃喃說道:「以後,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你不會再寂寞了,永遠不會。」

  飄零忽然感覺一陣疲倦,就像是一個遠行的遊人,翻越了無數的崇山峻嶺,橫渡過所有江河湖海,腳上像被灌了鉛,無法再動彈。

  這時,一個溫柔的聲音要她停下,要她休息。

  飄零相信了,心甘情願為它妥協。

  他們能走多遠,他們能有怎樣的未來,飄零通通不在乎。

  她只知道,現在的自己很累了,只想依偎在亦生懷中。

  那天晚上,飄零的房中迴響著喘息與呻吟。

  他們緊緊相依,相吻。

  灼熱的吻在雪肌上蔓延,纖柔的長髮糾結在指間。

  他用最溫柔最激情的方式進入她的身體。

  就像是兩塊分離已久的磁鐵,終於相合。

  滿室綺旎。

  第二天,飄零睜眼,亦生的俊顏近在咫尺。

  窗外,又是一個艷陽天。

  飄零看見,陽光慢慢侵進房間中,籠罩在兩人緊握的雙手上。

  和其他快樂的時間一樣,飄零記得,後來的日子過得很迅速。

  兩人整天膩在一起,十指緊扣,相互依偎,一刻也不願分開。

  好像世界上只有他們彼此。

  飄零習慣趴在亦生的胸膛,看著他微微抖動的喉結,情不自禁地、咬上一口。動作很輕,常惹得亦生哧一聲笑出來,柔聲問道:「你是吸血鬼嗎?」

  「你害怕嗎?」 飄零抬起頭來,抿嘴一笑,長髮披散在亦生胸前,那種如絲般的觸覺,讓人心馳神往。

  「那就快下口吧,這樣我就能變成你的同類,生生世世纏著你。」

  和所有熱戀中的人一樣,他們說著傻傻的情話,享受著最大的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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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8

  兩人的戀情惹惱了重要人物,不久那人便找上門來興師問罪。

  「你們兩個過河拆橋的傢伙,偷偷勾搭在一起就把我這個媒人撇一邊了?!」Joe氣惱不已:「就說怎麼整天找不到你們,結果兩人背著我暗渡陳倉,在這裡逍遙。」

  「別氣了,小心長皺紋。」飄零為Joe倒上杯涼茶消火:「昨天我們就在商量等你有空的時候請吃飯。」

  聞言,Joe始覺安慰:「這還差不多,誒,你們倆發展得怎麼樣?」

  「還行。」飄零面露微笑。

  「僅僅是還行?亦生為了你都已經辭掉美國的工作了。」Joe看著飄零茫然的神情,有些驚訝:「他沒告訴你?」

  飄零搖搖頭,若有所思。

  「亦生對你是很認真的,飄零,我看你就嫁給他算了。」

  聞言,飄零扯扯嘴角:「你想得太遠了。」

  「怎麼會呢?雖然亦生家算是豪門,但在他小時候父母就離異,各自去過自己的生活,絕對不會干涉他的婚姻,這點你根本不用擔心。」Joe滔滔不絕地為飄零分析著:「而且你現在事業發展也不順利,不如就乾脆嫁人算了……難道你就沒想過要嫁給他?」

  飄零敷衍道:「最近我們正忙著談戀愛,沒時間想到結婚。」

  Joe一臉不以為然,環顧四周,忽然問道:「怎麼到處都有亦生的東西?他現在住在你家嗎?」

  「對阿。」

  Joe不解:「既然都住在一起了,為什麼不搬去亦生家,那裡條件比這好多了。」

  「我比較習慣自己家裡。」飄零垂下眼眸,亦生也曾向她提議搬到自己家裡,她以同樣的借口拒絕。

  「飄零,你是真心想跟亦生在一起嗎?」Joe一語道破:「你沒有想過你們的未來,也不願意搬去他家裡,處處在為自己留後路,根本對感情沒有全部付出。你就像那些花花公子,亦生就是純情少女,一旦分手,把他掃地出門便當什麼事也沒發生。」Joe靠近她:「飄零,這種性質很惡劣呢。」

  晚上,飄零一直在回想著Joe的話。

  再正確沒有,她確實是在為自己留後路。

  飄零確信亦生是愛自己的,但是能讓情人修成正果的並不僅僅是愛情,她不敢奢望他們能天長地久。

  所以,她必須有所準備。

  畢竟,飛蛾撲火的愛情太過慘烈,使人敬謝不敏。

  亦生回家,看見飄零正在廚房弄晚飯,穿著米色的圍裙,幾縷髮絲從隨意盤起的長髮間散落,垂在雪白的頸間。

  亦生情不自禁走去從後摟住飄零:「在做什麼?」

  「你喜歡的牛肉炒芹菜,還有番茄雞蛋湯,可以嗎?」

  「很香。」亦生吻著飄零的耳畔:「不過我更想吃你。」

  「亦生,不要鬧。……阿。」飄零忽然吃痛,輕喚了一聲。

  「怎麼了?」亦生連忙彎下身子察看,眉頭立即緊皺;「腳怎麼腫成這樣?」

  「哦,可能是今天穿高跟鞋走久了路的關係。」飄零掩飾著:「沒關係的,明天就會消腫。」

  「腫成這樣還說沒什麼?」亦生眉頭皺得更緊,將飄零打橫抱起,放在床上,輕輕為她按摩起來。

  「怎麼不讓我來接你呢?」亦生關切地埋怨著:「以後別走那麼遠的路,聽見了嗎?」

  亦生的手輕柔而有力,飄零感覺到腿部的酸痛慢慢消失,而心中則湧起一股暖意。

  「亦生,你辭去了美國的工作是嗎?」飄零忽然問道。

  亦生點點頭,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為什麼?」

  亦生抬頭,不由笑道:「紐約和中國的時差可是12個小時,即是說我清醒的時候你卻在睡覺,這樣我們連打電話都有困難,你捨得嗎?」

  「這麼說,你真是為了我才辭去工作的?」飄零心中一沉:「你不必這麼做。」

  聞言,亦生表情變得隱晦:「你不想我留在這裡?」

  飄零垂下眼簾,輕咬唇瓣:「我是怕有天……你會後悔。

  亦生鬆口氣,將飄零摟入懷中,靜靜說道:「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我自己。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才決定留下來。飄零,你不需要有什麼負擔。」

  「亦生,這裡這麼不方便,你住著一定很不習慣。」飄零歉然說道。

  「沒辦法,山不就我,我去就山。既然你鬧彆扭不肯去我家,只好我厚著臉皮入贅了。」亦生隨即拿出錢包:「既然如此,以後我來付房租。」

  「不用了。」飄零按住亦生,態度堅決:「我住的房子怎麼能讓你付錢?」

  亦生直視著她,緩緩說道:「飄零,為什麼你要把我們分得那麼清楚?」

  飄零一時語塞,而後顧左右而言他:「我該去煮菜了。」

  飄零始終不讓他付房租,亦生心中總是有說不清的失落。

  同時,飄零的腳,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腫脹。而當他詢問時,飄零總是閃爍其辭。

  亦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忍不住去問Joe,這才得知,飄零已經失業兩個月。

  亦生疑竇叢生,決定弄清楚究竟她每天在幹什麼。

  他悄悄跟隨著飄零來到離家半小時車程的超市中,居然看見她在食品櫃檯旁推銷飲料。穿著三寸高跟鞋,拚命忍耐著腳痛,依舊笑臉迎人。

  一回家,飄零便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

  亦生一直用種晦暗不明的目光看著自己。

  飄零坐下,酸漲的小腿這時得以放鬆,不由得發出一聲滿意的歎息。

  「聽Joe說你早就離開雜誌社了,也沒有拍戲,那你哪來的錢付房租?」亦生忽然問道。

  「我在朋友那裡幫忙,還可以應付。」飄零拿出早就想好的說辭,而後起身:「我去弄晚飯。」

  亦生一把拉住飄零,逼她面對自己:「究竟是什麼工作?」

  飄零勉強一笑:「你今天幹麻這麼嚴肅?」

  亦生緊鎖眉頭,沉聲質問道:「在商場當推銷員是嗎?你寧願每天穿著高跟鞋連續站上8個小時,也不肯讓我為你分擔房租,難道我就那麼惹人厭?」

  飄零發出無奈的歎息:「亦生,為什麼你總是在這樣小的事情上糾纏不休呢?誰付不是一樣嗎?」

  亦生激動起來:「重點不是在房租,而是你的態度!你知道當我看見自己的女朋友在商場中拖著腫脹的雙腿對路人強顏歡笑的時候心裡是什麼感覺嗎?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讓你做那種工作!」

  飄零凝視著他,靜靜說道:「亦生,那種工作我並不是第一次做,讀書時我就是靠它湊齊新學期的學費,我並不覺得有什麼困擾。如果這份工作讓你感到羞愧,我只能說聲抱歉。」

  亦生挫敗地歎氣:「我並沒有因為你的工作而羞愧,我只是不忍心讓自己的女朋友這麼辛苦。」

  「你不願意搬進我家,不願意我為你花錢,不願意我為你做任何事情,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完成。你將我們之間分得一清二楚,拒絕進入我的生活,甚至也將我阻擋在你的世界之外。如果有天我消失,你也不會感覺到任何的不習慣,這就是你的目的對嗎?」亦生臉上呈現出無法表達的哀傷:「飄零,從開始你就不打算和我長久在一起吧。」

  更讓他痛心的是,每次醒來,就會發現飄零已經掙脫自己的懷抱,背對著他,蜷縮在床的另一角落,雙手環抱住肩頭,背影孤獨寂寥。

  睡夢中的舉動是內心最真實的反映。

  原以為自己可以讓飄零不再寂寞,然而竭盡全力也不能如願。

  亦生感到一陣無力。

  面對亦生的指責,飄零無言以對,只能緊閉上眼,不忍再看亦生眼中的受傷。

  隨後,飄零聽見亦生起身,走出屋子。

  大門「砰」一聲關上,聲音很輕,卻重重砸在飄零心上。

  在那之後,屋子裡許久沒有聲音,只剩寂寞迴響。

  那天晚上,亦生沒有回家。

  後來的幾天也沒有任何音訊。

  飄零開始坐立不安,隨即升起一種絕望的悲涼,難道亦生真的生氣了,傷心了,回到美國,就這樣從自己生命中消失?

  然而屋子中,亦生無處不在,電動剃鬚刀,毛巾,牙刷,衣物,到處都是他的影子。

  飄零沒有動,任這些東西放在原處。她知道,即使物品不在,依舊會想起它們的主人。想起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有時看著自己,會忽然染上一絲不知名的憂鬱。

  吃飯時,依舊會做兩人份。

  半夜驚醒,發覺身旁一片冰涼,會撫摸著枕頭,悵然許久。

  原來,習慣另一個人之後,改變會是如此痛苦而艱難。

  兩天之後,Joe跑來找她,開門見山問道:「你們吵架了?」

  飄零沉默,而後試探地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昨晚亦生約我出來喝酒,坐在那裡一言不發,我一提起你的名字他就猛灌酒精,最後酩酊大醉,還是我把他扛回家的。」

  聞言,飄零心中一大塊石落地,原來亦生還留在這裡。

  Joe擔憂地問道:「你們……不會分手了吧?」

  飄零垂下眼簾,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和亦生,結束了嗎?

  Joe長歎一聲:「我有預感,介紹你們認識是我這輩子做的最錯誤的決定。」

  即使清楚Joe說的不過是氣話,但飄零心中卻有種無法言明的震動。

  「好了,今天我來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Joe又眉開眼笑起來:「盛禹娛樂公司老闆約你見面!盛禹可是國內有名的娛樂公司,旗下擁有許多知名演員歌手。而且老闆禹野看人很準,很多一線明星都是他發掘的。這次他想親自和你談,肯定是決定和你簽約,飄零,你終於苦盡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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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22:23:25
  chapter9

  到了約定時間,飄零來到盛禹公司前台:「你好,我是林飄零,是禹野先生約我來的。」

  「請稍等。」接待小姐拿起電話:「禹先生,林小姐來了……好,我知道了。」

  接待小姐放下電話,微笑道:「林小姐,禹先生請你進去。」

  飄零道謝,隨即上樓,沒有聽見身後的對話。

  「誒,她是禹先生看中的新人嗎?」

  「應該是吧,長得很漂亮呢,看著讓人舒服。唉,生得美就是好,可以當明星,不像我們整天就枯坐在這裡。」

  「但是我們至少不必被記者整天跟蹤,拍照吧。」

  「說的也是,算了,滿足就是幸福。」

  飄零來到總經理辦公室前,深深吸口氣,敲門。

  「請進。」一道醇厚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裡面響起。

  飄零推開門,房間很寬敞,約有200平米。從迎面的落地窗看出去,整座城市盡收眼底:螻蟻般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車輛,高低錯落的建築。

  然而屋子裡很寧靜,和外面的喧囂是兩個世界。

  飄零以為這裡應該是整個城市最接近藍天的地方。

  一陣電視聲吸引了飄零的注意,她轉頭,看見辦公室右側有一個超大屏幕液晶電視,裡面播放著飄零拍攝的那部電視劇。

  而一個人正坐在沙發上,背對著飄零。

  忽然,影片被按下暫停,飄零的鏡頭便定格在熒屏上。看著自己的臉出現在電視上,飄零頓感不適,不自覺地移開眼睛。

  「演員必須要習慣看自己的影片,這樣才能清楚演技上的優缺點。」那個人邊說邊轉過身來。

  他身形高大健壯,一件黑色襯衣,最上面的兩顆紐扣沒有繫上,隱隱露出寬闊的胸膛。

  五官端正,外形成熟而穩重,有種王者氣息。

  那只戴著ROLEXES的手將雪茄移入嘴中,輕輕吸一口,雪茄煙在顎中逗留,而後緩緩吐出,讓煙圈在兩人之間瀰漫。

  飄零察覺到煙霧後那雙深邃的眼睛正打量著自己,不,不是打量,而是在剖析,像是能透過肌膚直接看透她的內心。目光所及之處,飄零甚至能感到微微的刺痛,身子不由僵直起來。

  幸而很快他便收回目光。

  「請坐。」聲音很輕,卻有種讓旁人下意識遵守的力量,飄零在他對面坐下。

  「林小姐,我是禹野。」禹野開門見山:「我們看過你演的電視劇,認為你是個有潛力的演員,公司很有興趣和你合作,所以想詢問下你的意思。」

  「能夠和盛禹公司合作,我很榮幸。」飄零慢慢冷靜下來,沉穩而不失禮儀地作答。

  「我們打算和你簽訂為期5年的合約,在此期間,每年你必須拍攝5部影視作品。公司則全權負責你電影,電視,廣告業務。至於收入則是55分帳。你同意嗎?」

  飄零點點頭,明白對新人而言,這已經是最優厚的待遇。

  「另外,王子俊這個人你應該不陌生吧?」禹野忽然提起:「根據我們的資料,幾個月前他對媒體爆出了許多不利於你的傳聞,使得你失去了平面模特的工作,是嗎?」

  飄零心中一沉,仍舊平靜答道:「是,有什麼問題嗎?」

  「可能你還不知道,明鑫公司是我們的最大競爭對手,而王子俊則是他們旗下的藝人。因此他們肯定會出面重新挑起那個事件,從而打壓你。希望你能有這個思想準備。」

  「需要我做什麼嗎?」飄零問道。

  「不,就像你之前一樣,微笑,不承認也不否認。」禹野坐在座位上,雙手交叉,直直盯著飄零:「他再如何不濟,也出道多年,地位遠高於你,所以現在硬和他拼,沒有勝算……好,就這樣吧,我會讓他們盡快制定好合同,這兩天便會由專人通知你來簽約。」

  飄零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忽然被禹野叫住:「林小姐,我們公司的成功藝人都有一個共同點,知道是什麼嗎?」

  飄零回頭,看見禹野抬起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道:「他們都很聽公司的話。希望你牢記這一點。」

  「禹野,你真的決定要捧她?」成意看著熒屏上的飄零,有些疑慮:「長地的確很美,但重點培植她一個人會不會冒險了點?」

  「圈子裡美的女人不止她一個。」禹野搖動著手中的酒杯,看著琥珀色的液體帶動著冰塊不斷動盪:「她沒什麼演出經驗,但演技卻清新自然,很有天分,是個可造之才。」

  演戲不同於其他,就算是再努力,沒有天分,總是差份火候。

  「這麼篤定?」成意揚揚眉毛。

  「我看走眼過嗎?」禹野勾起嘴角,一股自信蔓延週身。

  成意仔細想想,這話確實沒錯,禹野接管公司的12年中,親自挑選的藝人後來都躍升為一線演員,成為公司的頂樑柱。盛禹能成為國內最大的娛樂公司禹野功不可沒。

  「你也應該知道,公司的一線女演員年紀已經偏大,而新生代女藝人中真正能獨當一面的幾乎沒有。林飄零只有19歲,年紀也合適,如果她能走紅,今後可能會成為盛禹的中流砥柱也未可知。」

  「那需要為她量身訂作部電視劇嗎?」成意問道。

  「不,她現在有負面新聞在身,捧得越快,跌得越快。慢慢來,先讓她飾演些討巧的配角,讓觀眾慢慢接受。」

  「那需要取藝名嗎?」

  「不用,名字已經很好……飄零,林飄零。」禹野站在落地窗前,喃喃念著,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從盛禹公司出來,飄零沒有回家,而是來到了附近的公園處。

  自己也覺得奇怪,苦盡甘來,應該有難掩的興奮與激動,但是現在的她卻沒有那個心情。

  因為,最想與他分享這個好消息的人已經不在,家中只餘空蕩。

  時已深秋,木葉零落,公園中很是安靜淒清。

  飄零坐在石凳上,一對戀人從她身邊走過,兩人的手緊緊握著,臉上閃爍著只有彼此才能懂得的光彩。

  幾天前,就在這條街上,亦生也緊緊摟住自己,將她冰涼的手擁在懷中。

  「怎麼這麼冷?」還記得,當時亦生這麼問道。

  「到冬天我的手更冷。」

  「今後不用擔心了,有我這個人工暖手機。」亦生捧起她的手,輕輕呵著氣。

  飄零撫摸著雙手,那上面仍然停留著當時那種熱熱癢癢的感覺。

  一陣寒風吹來,飄零受涼,不由得打個寒顫。

  就在這時,有人將外套輕輕披在她身上。

  飄零抬頭,看見亦生正專注地看著她,眼神複雜。

  「亦生?」飄零有些吃驚,完全沒想到兩人會在這裡相遇。

  「太冷了,回家吧。」亦生緊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風衣口袋中,輕輕拉起飄零往家裡走去。

  兩人在街上就這樣走著,一路沉默。

  這時,亦生忽然開口:「對不起,那天我不該對你發火的。」

  飄零嘴唇蠕動幾下,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嚥下。

  「那天的話,是我在胡言亂語,你不要當真。」禹野繼續說道。

  「亦生,我們還是搬去你家好了。」飄零溫聲道。

  聞言,亦生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飄零,有些不置信。

  「這樣,你會方便很多,我也可以節省下房租。」飄零解釋著。

  亦生試探地問道:「你是真的願意,還是因為我那天的話不得已才這麼做的?」

  飄零含笑看著他:「既然男友有那麼棒的公寓,為什麼我還要委屈自己住小套間呢?」

  亦生仔細巡視著飄零臉上的蛛絲馬跡,終於相信她的話,而後情不自禁將其擁入懷中,臉上露出燦爛的笑意。

  「為什麼會改變主意?」亦生忍不住問道。

  飄零將頭埋入亦生懷中,嗅著那久違的味道,輕聲說道:「因為我錯了。」

  確實是錯了,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

  以為悄悄在兩人之間隔起一座城牆便不會有太深的糾纏,當他離開時也不會太過悲傷。然而終於發現,無論她再如何防備,有關亦生的一切都已經從四面八方悄悄潛入。好似心上的刺青,再也不能忘卻。

  就像是母親遇見父親,她遇見亦生,也是宿命。

  但不同的是,她會用盡全力,讓兩人之間有未來,他們會結婚,生子,含飴弄孫。

  「亦生?」

  「嗯。」

  「一輩子都陪著我好嗎?」

  亦生沒有答話,只是將她摟得更緊,似乎永遠也不願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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