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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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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莉莎‧克萊佩]春天的醜聞(璧花系列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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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9 17:02: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從下午熬到傍晚,暴風雨逐漸從平日春天的惡作劇轉為全面的襲擊。疾風挾帶暴雨敲打著窗戶,鞭笞著精心修剪的灌木籬牆和樹木,閃電撕裂了蒼穹。四位好友待在衛宅私人起居室,計算著莉琳子宮收縮的時間,直到間隔變成規律的十分鐘一次莉琳悶不吭聲、心情焦  躁,但努力掩飾。分娩的必經過程正在接管她的身體,黛西懷疑姐姐難以向其臣服。
  
  「你在長椅上肯定不舒服,」最後雅蘭說道,拉起莉琳。「來吧,親愛的。該到床上了。」
  
  「我該不該——」黛西開口,思忖終究要去找衛斯克。
  
  「去吧。」雅蘭說。
  
  終於有事可做,不用束手無策地坐在那裡,黛西感到如釋重負,又問道:「然後呢?需要床單嗎?毛巾呢?」
  
  「需要,需要,」雅蘭回頭說,堅定地摟住莉琳的背部。「要剪刀和一壺熱水。請管家送來鏍草油和用乾燥益母草及薺菜泡的茶。」
  
  兩位好友扶莉琳到主臥室,黛西直奔下樓。她趕到撞球室,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於是跑到圖書室和一間主起居室。四處都找不到衛斯克。黛西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在走廊上強自鎮靜地從一些客人身邊經過,趕往衛斯克的書房。她如釋重負地發現他和她父親、韓先生和施墨修都在。他們在熱烈地討論銷售通路不足和單位產量利潤的相關問題。
  
  眾男士發現她站在門口,抬起頭來。半坐在書桌上的衛斯克起身。
  
  「爵爺,」黛西說,「我有事要跟你說。」
  
  她保持冷靜的口吻,但某種神色一定讓他產生警惕。他立即過來。「什麼事,黛西?」
  
  「是姐姐的事,」她低聲說。「她似乎已經開始陣痛了。」
  
  她從未見過伯爵如此目瞪口呆的表情。
  
  「太早了,」他說。
  
  「嬰兒顯然不這樣認為。」
  
  「但……這不合時間表。」伯爵好像真的不明白他的孩子出生前為何不看日曆。
  
  「不盡然,」黛西合情合理地回答。「醫生可能估錯了嬰兒的出生日期。說到底,那只是猜測。」
  
  衛斯克蹙緊眉頭。「差得太離譜了!離預產期還有近一個月……」他又想到一件事,頓時臉色慘白。「是早產嗎?」
  
  黛西私下也有此憂慮,但馬上搖頭。「有些女人肚子比較明顯,有些不那麼明顯。姐姐又非常苗條,嬰兒一定沒事的。她露出安撫的微笑,莉琳四、五個小時前腹部開始有痛感,現在疼痛大約每十分鐘一次,雅蘭說——」
  
  「她陣痛了好幾個小時,居然沒有人告訴我?」衛斯克震怒地質問。
  
  「呃,嚴格來說,只有間隔規律的痛才算陣痛,她說先不想打擾你——」
  
  黛西驚訝地聽到衛斯克詛咒一聲。他轉身用顫抖的手指對著韓熙孟發號施令。「醫生。」
 
  他吼道,隨即飛奔而去。
  
  韓熙孟對衛斯克野蠻的行為見怪不怪。可憐的傢伙,他浮現淡淡的微笑,伸手把鋼筆插回書桌的筆架上。
  
  「他為何管你叫醫生?」柏麥斯問,下午喝了一杯白蘭地令他頭腦有些糊塗。
  
  「我相信他要我去找醫生,」韓熙孟回答。「我打算馬上就去。」
  
  不幸的是,到村莊找年高德助的老醫生時遇到了困難。奉命去接他的男僕帶回不幸的消息,把醫生護送到等在路旁的衛家馬車上時,老人受了傷。
  
  「怎會受傷的?」衛斯克到臥室外面聽取男僕的報告,質問道。黛西、愛芬、聖文森、韓先生和施先生都聚集在走廊上等候。雅蘭在臥室裡陪莉琳。
  
  「爵爺,」男僕抱歉地對衛斯克說,「醫生在潮濕的鋪石路面滑了一下,我還來不及扶住,他就跌倒了。他的腿受了傷。他說應該沒有骨折,但畢竟不能來協助衛斯剋夫人了。」
  
  伯爵的黑眸閃現野蠻的光芒。「你怎麼不握住醫生的手臂?老天在上,他老得都成化石了!顯然不能放心讓他獨自走在潮濕的路上。」
  
  「如果老人有那麼脆弱,」韓熙孟合情合理地問,「又能幫衛斯克夫人什麼忙?」
  
  伯爵蹙緊眉頭。「醫生是從本地到普利茅斯間最會接生的人,巨石園由他接生了好幾代。」
  
  「再拖下去,」聖文森爵爺說,「巨石園的最新成員就要自行出生了。」他轉向男僕。
  
  「除非醫生提過有誰能替代他?」
  
  「是的,爵爺,」男僕侷促不安地說。「他說村裡有個產婆。」
  
  「那就馬上把她接來!」衛斯克吼道。
  
  「我已經去過了,爵爺。但……她有點酒醉。」
  
  衛斯克怒瞪著他。「無論如何,把她帶來吧。現在我不會為一、兩杯紅酒吹毛求疵。」
  
  「呃,爵爺……事實上,她喝得不只有點醉。」
  
  伯爵不敢責信地瞪著他。「該死,她有多醉?」
  
  「她自以為是女王。她聲稱我踩到她的拖地長袍,朝我大吼大叫。」
  
  眾人一時啞口無言,消化這消息。
  
  「我要殺人了。」伯爵自言自語,臥室隨即傳來莉琳的尖叫,令他臉色刷白。
  
  「邁克!」
  
  「來了,」衛斯克喊道,轉身威脅地瞪視男僕。「去找人,」他咬牙切齒地說。「醫生、產婆、該死的穿插表演的算命師。只要立刻、給我、找到人。」
  
  衛斯克消失在臥室裡,身後的空氣好像被閃電擊中,在顫抖和冒煙。屋外的天空傳來隆隆的雷聲,校形吊燈咋咋作響,地板震動。
  
  男僕幾乎要哭出來。「我為爵爺效勞了十年,現在就要被解雇了。」
  
  「回去找醫生。」韓熙孟說,「看他的腿好了沒有。要是沒有,問他有沒有學徒或學生能替代他。同時,我會騎馬到下一個村子找人。」
  
  直保持沉默的施墨修安靜地問道:「你要走哪條路?」
  
  「往東邊那條。」韓熙孟回答。
  
  「那我往西走。」
  
  黛西既詫異又感激地看著施墨修。頂著暴風雨趕路不但辛苦,還相當危險。莉琳毫不掩飾對施墨修的厭惡,但他依然願意為她冒雨出門,令黛西肅然起敬。
  
  聖文森爵爺嘲弄地說:「剩下往南的路給我。她偏偏要在雨勢大得有如聖經記載洪水氾濫的時候分娩真符合她的性格。」
  
  「你寧願在這裡忍受衛斯克的怒氣嗎?」韓熙孟諷刺地問。
  
  聖文森看他的眼神充滿抑制的笑意。「我去拿帽子。」
  
  男人離開後兩小時,莉琳的陣痛越發頻繁。尖銳的疼痛奪走她的呼吸。她牢牢握住丈夫的大手,力道足以捏碎骨頭,但他似乎毫無知覺。衛斯克耐心地撫慰她,用清涼的濕毛巾擦拭她的臉龐,餵她啜飲益母草茶,按摩她的下背和雙腿,幫她放鬆下來。
  
  黛西懷疑連產婆也不會比雅蘭更能幹。她把熱水袋敷在莉琳的背部和腹部上,在莉琳陣痛時給予安慰,提醒莉琳如果她能熬過去莉琳也有沒問題。
  
  每次強烈的陣痛結束,莉琳都會瑟瑟發抖。
  
  雅蘭緊緊握住她的手。「你不必保持安靜,親愛的。如果你覺得有用,可以尖叫或詛咒。」
  
  莉琳虛弱地搖頭。「我沒有力氣尖叫,省點力氣會比較好。」
  
  「我也是那樣。不過我警告你,如果你一聲不吭地忍過去,大家不會太同情你。」
  
  「不想要同情,」莉琳氣喘吁吁,閉上眼睛等待另一波陣痛逼近。「只想……結束。」
  
  看著衛斯克緊繃的臉龐,黛西認為無論莉琳想不想要,她丈夫都同情得要命。
  
  「你不該在這裡,」一波陣痛結束後莉琳告訴衛斯克。她像抓住救生索一樣握緊他的手。「你應該在樓下邊喝酒邊來回踱步。」
  
  「天啊,女人,」衛斯克咕噥,用乾毛巾擦拭她汗濕的臉龐。「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總不能讓你獨自面對。」
  
  莉琳乾燥的唇瓣浮現淡淡的微笑。
  
  有人急促地用力叩門,黛西跑去應門。她打開寸許,看到施墨修全身濕透、沾滿泥巴、氣喘吁吁。她感到如釋重負。「謝天謝地。」她喊道。「其他人還沒回來,你找到人了嗎?」
  
  「是也不是。」
  
  經驗告訴黛西,當對方回答是也不是時,結果通常不盡人意。
  
  「什麼意思?」她警覺地問。
  
  「他在清洗,很快就會上樓。道路變成泥漿,四處都是水窪,雷鳴聲震耳欲聾,馬沒有嚇跑或摔斷腿真是奇跡。」施墨修摘下帽子,用衣袖擦拭額頭,在瞼上留下一道污痕。
  
  「但你找到醫生了吧?」黛西追問,從門邊的籃子裡抓起一條乾淨毛巾遞給他。
  
  「沒有。鄰居說醫生去了布萊頓碼頭,兩星期後才回來。」
  
  「產婆呢?」
  
  「在忙,」施墨修簡潔地說。「她正在給村裡兩名分娩的婦女接生。她說暴風雨特別猛烈時,有時會發生這種事——空氣中某種要素會催生。」
  
  黛西困惑地看著他。「那你把誰帶來了?」
  
  施墨修身旁出現一位有雙溫和棕眸的禿頭男士。他身上潮濕但乾淨——至少比施墨修乾淨——外表體面。「晚安,小姐。」他侷促地說。
  
  「他叫梅立,」施墨修告訴黛西。「是個獸醫。」
  
  「什麼?」
  
  儘管臥室的門只打開了一條縫,裡面的人還是能聽到他們的對話。床上傳來莉琳尖銳的聲音。「你找動物的醫生來給我接生?」
  
  「他很受推崇。」施墨修說。
  
  既然莉琳蓋著被褥,黛西敞開門,讓她看獸醫一眼。
  
  「你有多少經驗?」莉琳質問梅立。
  
  「昨天我給一隻牛頭犬接生。之前——」
  
  「差不多了,」莉琳另一波陣痛開始發作,抓緊丈夫的手,衛斯克急忙說道。「進來吧。」
  
  黛西讓男人進入臥室,拿著另一條乾淨毛巾出來。
  
  「我本來打算到下一個村子,」施墨修沙啞地致歉,「我不知道梅立能不能幫上忙。但沼澤和小溪氾濫,道路無法通行。我不能無功而返。」他閉眼片刻,面容憔悴,她意識到冒著暴風雨趕路使他筋疲力盡。
  
  可靠,黛西思忖。她把乾淨毛巾的一角纏在手指上,擦拭他臉上的泥漿和剛長出的鬍鬚中蓄著的雨滴。他下顎黑色的鬍鬚茬子令她著迷。她想用赤裸的手指愛撫那裡。
  
  施墨修一動不動,垂著頭方便她夠到。「希望其他人能找到醫生。」
  
  「他們可能來不及趕回,」黛西回答。「剛才一小時發展得很快。」
  
  他抬起頭,彷彿她溫柔的擦拭令他心煩意亂。「你不進去嗎?」
  
  黛西搖頭。「他們說不需要我在那裡。莉琳討厭一堆人圍著她,雅蘭比我能幹得多。但我會在附近等待,以免……以免她呼喚我。」
  
  施墨修接過她手上的毛巾擦拭後腦,雨水浸透了他濃密的頭髮,充滿光澤的黑髮宛如海豹的毛皮。「我很快回來,」他說。「我要去梳洗,換上乾燥的衣物。」
  
  「我父母和聖文森夫人在私人起居室等候,」黛西說。「你可以跟他們待在一起——比在這裡等舒服得多。」
  
  但當施墨修梳洗完畢,他沒有去私人起居室。他回來找黛西。
  
  她盤腿坐在走廊上人靠牆壁。她沉浸在思緒中,沒注意到他的靠近,等他來到身旁,她才霍然發現他的存在。他的頭髮依然潮濕,但換上了乾淨的衣服,站著低頭看她。
  
  「可以嗎?」
  
  黛西不確定他在問什麼,但發現自己依然點了點頭。施墨修學她盤腿坐到地上。她從未這樣跟紳士坐在一起,更萬萬想不到對方會是施墨修。他友善地遞給她一小杯李子紅的鮮艷飲料。
  
  黛西略帶驚訝地接過,舉到鼻下謹慎地嗅了嗅。
  
  「馬德拉葡萄酒,」她微笑著說。「謝謝你。雖然慶祝為時過早,嬰兒尚未出生。」
  
  「這不是為了慶祝,是為了幫你放鬆。」
  
  「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什麼酒?」她問。
  
  他聳聳肩。「僥倖猜中。」
  
  但不知何故,她知道那不是僥倖。
  
  他們不怎麼交談,但氣氛出奇友善。「幾點了?」黛西不時會問,他掏出懷表看時間。
  
  他外套口袋裡叮噹作響的物品略微勾起她的興致,黛西想要看裡面有什麼。
  
  「你會失望的,」施墨修把口袋掏空,全倒到黛西的大腿上,供她逐樣察看。
  
  「你比雪貂還喜歡搜集小東西,」她露齒而笑。有一把折疊式小刀、一段釣線、少量零錢、一個鋼筆筆尖、一副眼鏡、一小罐肥皂——當然是柏氏肥皂,和一個蠟紙折成的小包,裡面裝有柳樹皮粉。黛西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小包問道:「你會頭痛嗎,施先生?」
  
  「不會。但令尊一聽到壞消息就頭痛,負責傳達壞消息的又通常是我。」
  
  黛西哈哈大笑,從大腿上一堆物品中撿起細小的銀火柴盒。「帶火柴做什麼?我以為你不吸菸。」
  
  「誰也說不准什麼時候需要生火。」
  
  黛西舉起一排別針,疑惑地挑起柳眉。
  
  「我用別針夾文件,」他解釋。「其他場合也有用。」
  
  她露出椰榆的口吻。「有任何緊急情況是你沒有準備的嗎,施先生?」
  
  「柏小姐,如果有足夠的口袋,我會把全世界裝進去。」
  
  他故意用渴望又傲慢的口吻逗她發笑,粉碎了黛西的防禦。她捧腹大笑,泛起暖洋洋的光彩,儘管她知道喜歡他絲毫不能改善她的處境。她彎腰察看一捆用絲線綁住的小名片。
  
  「有人告訴我要把商業名片和拜訪名片都帶到英國,」施墨修說。「雖然我不是很確定兩者的區別。」
  
  「拜訪英國人時,千萬別留商業名片,」黛西忠告。「在這裡是失禮的表現——暗示你想收錢。」
  
  「我通常是。」
  
  黛西綻開微笑。她又發現一件有趣的物品,拿起來細看。
  
  一枚鈕扣。
  
  她蹙起柳眉,鈕扣正面刻著風車圖案。一片薄薄的玻璃鑲嵌在背面的銅邊內,裡面壓著一小簇裡發。
  
  施墨修臉色刷白,伸手要奪回來,但黛西縮回手,握緊鈕扣。
  
  黛西的脈搏開始狂跳。「我見過這個,」她說。「母親為父親訂做了一件有五枚鈕扣的背心上是其中一枚。一枚刻著風車,一枚刻著樹木,一枚刻著橋樑……她從每個孩子頭上剪下一簇頭髮,鑲嵌在鈕扣裡。我記得她從我後腦不明顯的地方剪下一小簇頭髮。」
  
  施墨修依然不看她,伸手取回黛西放下的物品,有條不紊地放回口袋裡。
  
  沉默持續,黛西等他解釋,但他不肯開口。最後她伸手握住他外套衣袖。他的手臂靜止不動,他凝視著她的纖指。
  
  「怎麼會在你手上?」她耳語。
  
  施墨修沉默良久,她以為他可能不會回答了。
  
  最後他開口時,語調安靜生硬,令她心痛如絞。「令尊把背心穿到公司。大家都很欣賞。但那天他大發雷霆,擲一個墨水瓶時把墨水濺到身上,背心不能再穿了。他不想回家告訴令堂,於是把帶鈕扣的背心交給我,吩咐我把它扔掉。」
  
  「但你留下了一枚鈕扣。」她肺部膨脹,胸口緊繃,心跳如擂。「風車,我的那枚。」
  
  「那麼多年來,你……你一直把我的一縷髮絲帶在身上?」
  
  他再度陷入漫長的沉默。黛西永遠不會知道他會不會或要怎麼回答,因為雅蘭探頭到走廊上大喊,打斷了這一刻。「黛——西口——!」
  
  黛西依然握住鈕扣,掙扎著站起來。施墨修輕鬆地站起,先扶穩她,然後箍住她的手腕。他張開另一隻手,伸到她的拳下上高深莫測地看她一眼。
  
  她意識到他想要回鈕扣,不敢置信地大笑。
  
  「這是我的,」她抗議道。不是因為她想要這枚討厭的鈕扣,而是因為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擁有小小一部分的她,並隨身攜帶,這種發現非常奇異。她有點害怕這個舉動的涵義。
  
  施墨修文風不動,一言不發,只是不屈不撓地耐心等待,最後黛西鬆開手指,鈕扣落入他的掌心。他好像一隻佔有慾強烈的喜鵲,把鈕扣放進口袋,鬆開她的手腕。
  
  黛西不知所措地疾步走向姐姐的房間。她聽到嬰兒的哭聲,急切的喜悅令她屏息靜氣。
  
  她離姐姐房間的門口只有幾碼,但走起來好像有幾英哩。
  
  雅蘭到門口迎接她,她外表緊張疲倦,但面帶燦爛的微笑。她臂彎中抱著用亞麻布和乾淨毛巾裡著的一團粉嫩。黛西用手指摀住唇瓣,微微搖頭,熱淚盈眶地大笑。「噢,天啊!」
  
  她凝視著嬰兒通紅的臉龐、明亮的黑眸和濃密的黑髮。
  
  「跟甥女打招呼,」雅蘭溫柔地把嬰兒交給她。
  
  黛西小心翼翼地接過嬰兒,為她輕巧的重量感到吃驚。「姐姐——」
  
  「莉琳沒事,雅蘭馬上回答。「她狀況很好。」
  
  黛西低聲細語地哄著嬰兒,踏入房間。莉琳閉著眼睛,靠在一堆枕頭上休息。她在大床上顯得非常嬌小,像少女一樣把秀髮綁成兩條辮子。衛斯克陪在她身邊,好像剛單槍匹馬打過滑鐵盧戰役。
  
  獸醫在盥洗盆前用肥皂洗手。他朝黛西綻開友好的微笑,她朝他露齒而笑。「恭喜你。」
  
  「梅立先生,」她說。「看來你增加了一項技能。」
  
  聽到她的聲音,莉琳挪動一下。「黛西?」
  
  黛西抱著嬰兒走近。「噢,莉琳,她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小東西。」
  
  姐姐睏倦地露齒而笑。「我也有同感。你能——」她打個呵欠。「把她抱給母親和父親看嗎?」
  
  「當然。她叫什麼名字?」
  
  「梅莉。」
  
  以獸醫命名?
  
  「他幫了很大忙,」莉琳回答。「衛斯克說我可以。」
  
  伯爵把被褥塞得更貼近妻子身側,親吻她的額頭。
  
  「還是沒有繼承人,」莉琳低語,笑意徘徊不去。「看來我們必須再接再厲。」
  
  「不,」衛斯克沙啞地回答。「我再也不要忍受這種煎熬。」
  
  黛西好笑地低頭看小梅莉,發現她已經在懷中睡著。「我把她抱給其他人看,」她輕聲說。
  
  她走出臥室,驚訝地發現走廊空無一人。
  
  施墨修已經離開。
  
  ***

  次日早晨,黛西醒來,如釋重負地得知韓先生和聖文森爵爺都平安回到了巨石園。聖文森發現往南的路無法通行,但韓先生運氣較好。他在鄰村找到一位醫生,但那人聽說要冒著危險的暴風雨騎馬出診,就畏縮不前。韓熙孟顯然好生恫嚇了他一番,才說服他出門。他們一抵達巨石園大宅,醫生就檢查莉琳和梅莉的狀況,表示兩人都很健康。他認為嬰兒雖然不重,但發育良好,肺活量更是驚人。
  
  巨石園的賓客得知嬰兒出生的消息,只有少數人竊竊私語對嬰兒的性別表示遺憾。但看到衛斯克抱著初生女兒的表情,聽到他低聲允諾給她買小馬、城堡和整個王國,黛西知道即使梅莉是男孩,他也不會更加歡喜。
  
  黛西在晨間起居室與愛芬共進早餐,覺得百感交集。除了為甥女的出生和姐姐的健康欣喜,她還……緊張兮兮、頭暈目眩、迫不及待。
  
  全都因為施墨修。
  
  黛西慶幸今天尚未見到他。昨晚發現了那件事後,她不確定要怎麼對待他。「愛芬,她私下懇求,我有件事需要跟你討論。我們到花園散步好嗎?」暴風雨已經結束,天空透出淡灰色陽光。
  
  「當然。不過外面相當泥濘……」
  
  「我們待在砂礫小路上就好。但一定要到室外,這件事太私密,不能在室內討論。」
  
  愛芬杏眼圓睜,急匆匆地灌下熱茶,肯定燙傷了舌頭。
  
  暴風雨肆虐後的花園凌亂不堪,樹葉與嫩綠的春芽四處散落,嫩校與樹枝落在平時乾淨的路上。但空中瀰漫著泥土濕潤的味道和雨水滋潤後花瓣的芬芳。兩位好友深深地汲取清新的氣息,沿著砂礫小路漫步。她們用披肩包覆手臂和肩膀,微風吹拂著兩人,好像急躁的小孩催促她們加快腳步。
  
  向愛芬傾訴心事,使黛西感到幾乎前所未有的寬心。她把和施墨修之間的一切告訴她,包括那次親吻,最後說到發現他把鈕扣藏在口袋。也許由於她的口吃,愛芬是黛西見過最善於聆聽的人。
  
  「我不知道該怎麼想,」黛西悲慘地說。「我不知道該有什麼感覺。我不知道為何覺得施先生變了,我怎會深受他吸引。討厭他比較容易。但昨晚我看見那枚討厭的鈕扣……」
  
  「你才第一次意識到,其實他可能喜歡你。」愛芬低聲道。
  
  「沒錯。」
  
  「黛西……他的行為會是算計嗎?他可不可能是在欺騙你,口袋中的鈕扣只是某種計、計謀?」
  
  「不可能。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顯然不顧一切想阻止我發現那是什麼。噢,愛芬……」
  
  黛西愁眉苦臉地踢開一塊鵝卵石。「我有種最可怕的懷疑,也許我想要的正是施墨修這樣的男人。」
  
  「但如果你嫁給他,他會帶你回紐約。」愛芬說。
  
  「是的,那是遲早的事,我不能回紐約。我不想離開姐姐和你們。我愛英國——我在這裡比在紐約更像自己。」
  
  愛芬沉思這個問題。「如果施先生願意考慮在英國定、定居呢?」
  
  「他不會。紐約的機會豐富多了——如果他待在這裡,就要永遠面對平民身份帶來的劣勢。」
  
  「但如果他願意嘗試……」愛芬追問。
  
  「我依然永遠無法成為他需要的那種妻子。」
  
  「你們必須開誠佈公地談一談,」愛芬果斷地說。「施先生是聰明成熟的男人,他肯定不會期望你變成另一種人。」
  
  「反正這全是沒有意義的假設,」黛西悶悶不樂地說。「他說得很清楚,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娶我為妻。他就是這麼說的。」
  
  「他反對的是你還是婚姻本身?」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一定對我有感覺,否則不會把我一縷頭髮收在口袋裡。」想起他握住鈕扣的情景,愉悅的戰慄迅速竄下她的背脊。「愛芬,她問道,怎樣才知道你愛不愛一個人?」
  
  愛芬思考這個問題,她們經過圈出花園邊界圓形的矮樹籬,色彩繽紛的報春花爭相綻放。「這時我肯定應、應該說些明智、有用的忠告,」她自嘲地聳聳肩。「但我的情況與你不同。聖文森和我沒想過會相愛。我們只是不知不覺愛上對方。」
  
  「是啊,但你怎麼知道的?」
  
  「我發現他願意為我而死的那一刻,就知道我愛上他了。我想沒有人,包括聖文森,相信他能犧牲自我。這件事告訴我,你或許以為相當瞭解一個人,但那個人可能會出、出乎你的意料。霎時間一切都變了——他突然變成世上最重要的人。不,不是重要……是不可或缺。噢,我要是善於言辭就好了——」
  
  「我明白。」黛西低聲道,雖然她並未感到豁然開朗,反而陷人了憂思。她懷疑自己能不能那樣去愛一個男人。也許她把太多感情傾注在姐姐和好友身上……也許她沒有足夠感情留給其他人。
  
  她們來到高聳的杜松樹籬前,樹籬後就是沿著莊園邊界延伸的石板人行道。她們漫步到樹籬一處開口,聽到兩個男性聲音在交談。他們聲音不大。事實上,他們謹慎地壓低嗓門,
  
  顯然在討論秘密——因此更令人好奇。黛西在樹籬後停步,揮手示意愛芬安靜別動。
  
  「……不像能生育許多孩子……」其中一人說道。
  
  另一人氣憤地低聲反駁。「膽怯?天啊,那女人有足夠的勇氣帶著小刀和一捆麻繩攀登白朗峰。她的小孩一定是不折不扣的惹禍精。」
  
  黛西和愛芬大吃一驚、面面相觀。兩人的聲音都很容易辨認,他們是蘭德登爵爺和施墨修。
  
  「不是吧?」蘭德登狐疑地說。「我的印象是她太喜歡看書。是個書蟲。」
  
  「沒錯,她喜愛讀書。她還恰巧喜歡冒險。她的想像力異常豐富,對生活充滿激情和熱愛,體格健康。大西洋兩岸都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女孩。」
  
  「我無意到你那一岸去找,」蘭德登嘲弄地說。「我心目中理想妻子的特質都能在英國女孩身上找到。」
  
  他們在談論她,黛西意識到,下巴掉了下來。矛盾的感覺在她心裡鬥爭,施墨修對她的描述令她欣喜若狂,但他像街頭小販販賣秘方藥一樣把她推銷給蘭德登的行徑又令她氣惱。
  
  「我要一個泰然自若的妻子,」蘭德登繼續說道,「出身良好,舉止嫻靜……」
  
  「舉止嫻靜?那麼自然不做作、頭腦聰明呢?有堅持自我的自信,不去倣傚只會言聽計從、毫無個性的死板模範呢?」
  
  「我有個問題想問,」蘭德登說。
  
  「什麼問題?」
  
  「如果她見鬼的那麼難得,你怎麼不去娶她?」
  
  黛西屏息靜氣,伸長耳朵聽施墨修的回答。令她挫敗至極的是,樹籬的遮擋使他的話模糊不清。討厭,她咕噥,舉步要跟蹤他們。
  
  愛芬把她拉回樹籬後。「不行,」她嚴厲地低聲說道。「別得寸進尺,黛西。他們沒發現我們已經是奇跡。」
  
  「但我想聽完他們的話!」
  
  「我也是。」她們瞪大眼睛看著彼此。「黛西……」愛芬驚訝地說。「……我覺得施墨修愛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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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9 17:02: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黛西不確定為何一想到施墨修愛上她,她的世界就徹底顛覆了,但事實正是如此。
  
  「如果他愛上了我,」她不穩地問愛芬,「怎會堅決把我推銷給蘭德登爵爺?他可以輕易同意我父親的計劃。他會得到豐厚的回報。如果他直的喜歡我,還會有什麼顧慮?」
  
  「也許他想知道你愛不愛他?」
  
  「不,施墨修跟我父親一樣,不會那樣思考。他們是商人、掠食動物。如果施先生想要我,他不會停下來請求我的允許,就像獅子不會停下來,彬彬有禮地問羚羊介不介意成為午餐。」
  
  「你們倆應該坦率地談一談。」愛芬斷言。
  
  「噢,施先生只會跟以前一樣,迴避問題、支吾其詞。除非……」
  
  「除非什麼?」
  
  「……我能設法消除他的戒心,迫使他坦白對我有沒有感覺。」
  
  「你要怎麼做?」
  
  「我不知道。該死,愛芬,你對男人的瞭解比我多一百倍。你嫁給了一個男人,俱樂部又有那麼多男人圍著你。在消息靈通的你看來,怎樣才能最快把男人逼到理智邊緣,迫使他承認不想承認的事?」
  
  被形容得如此人情練達,似乎取悅了愛芬,她思考這個問題。「讓他嫉妒。我見過溫文爾雅的男士為了爭奪某位女士的青、青睞,在俱樂部後巷打得你死我活。」
  
  「嗯。不知施先生會不會嫉妒。」
  
  「應該會的,」愛芬說。「畢竟他也是男人。」
  


  下午,蘭德登爵爺到書房把書放回書架底排時,黛西堵住了他。
  
  「午安,爵爺,」黛西開朗地打招呼,假裝沒注意到他眼中的憂慮。她忍住咧嘴而笑的衝動,想來在施墨修大力推銷她後,可憐的蘭德登大概自覺像被窮追猛趕的狐狸。
  
  蘭德登很快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擠出愉快的微笑。「午安,柏小姐。你姐姐和嬰兒都好嗎?」
  
  「她們都很好,謝謝你。」黛西上前,細看他手中的書。《軍事繪圖史》。「嗯,聽起來相當,呃……有趣。」
  
  「噢,非常有趣,」蘭德登向她保證。「也極具啟發性。但恐怕譯本未能盡達原文的精妙之處。一定要看德文的原版,才能充分體會這部著作的意義。」
  
  「你有看小說嗎,爵爺?」
  
  他露出十分震驚的表情。「一一噢,我從不看小說。家父從小教導,人只該看增長智識或修心養性的書。」
  
  他充滿優越感的口吻惹惱了黛西。「真可惜。」她低聲說。
  
  「嗯?」
  
  「更美麗,」她迅速改口,假裝研究印有刻字的皮革封面。她朝他綻開希望是泰然自若的微笑。「你熱愛讀書嗎,爵爺?」
  
  「我努力不熱愛任何事。「凡事中庸」是我奉為圭臬的座右銘之一。」
  
  「我沒有座右銘。如果我有,也會不斷牴觸它們。」
  
  蘭德登輕笑。「你自認性情善變?」
  
  「我寧願稱之為思想開明,」黛西說。「我認為許多不同的信念都有其智慧。」
  
  「啊。」
  
  黛西能看透他的心思,她所謂的思想開明使他對她的印象大打折扣。「我想聽聽你還有什麼座右銘,爵爺。也許到花園邊散步邊討論?」
  
  「我……呃……」女孩邀請紳士去散步是大膽得不可寬恕的行為,她應該等待對方邀請。但蘭德登的紳士風度不允許他拒絕。「當然,柏小姐。也許明天一一」
  
  「現在就可以。」她開心地說。
  
  「現在,」他虛弱地回答。「是的,很好。」
  
  他還來不及把手臂伸給她,她就挽住他的臂彎,把他拖向門口。「走吧。」
  
  蘭德登別無選擇,只能任由鬥志昂揚、興高采烈的年輕女子把他拖來拖去,很快發現自己來到後陽台,步下通往花園的大石階。
  
  「爵爺,」黛西說道,我有件事要向你坦白。「我在策劃一個小計謀,希望得到你的協助。」
  
  「小計謀,」他緊張地重複。「我的協助。原來如此。那真是,呃一一」
  
  「當然是無傷大雅的計謀,」黛西繼續說道。「我的目的是鼓勵某位紳士的注意,他在追求方面顯得有點含蓄。」
  
  「含蓄?」蘭德登的嗓音好像金屬刮擦的聲響。
  
  他顯然只會鸚鵡學舌地重複她的話,黛西對他頭腦的評價下降了幾個級數。
  
  「沒錯,含蓄。但我隱約認為,在他不情願的外表下,可能存在著不同的感覺。」
  
  舉止一貫優雅的蘭德登在凹凸不平的砂礫路上絆了一下。「你……你從哪裡得出這個印象,柏小姐?」
  
  「只是女人的直覺。」
  
  「柏小姐,」他脫口而出,「如果我有一言一行誤導了你,讓你以為我……我……」
  
  「我說的不是你。」黛西直言不諱地說。
  
  「不是 ?那是誰?」
  
  「我說的是施先生。」
  
  他頓時顯得欣喜若狂。「施先生,沒錯,沒錯,柏小姐,他滔滔不絕地向我讚美你的優點,沒完沒了地說了好幾小時——當然,聽人講述你的迷人之處也是賞心樂事。」
  
  黛西微笑。「如果沒有人像把雉雞趕出麥田一樣,給施先生足夠的刺激,恐怕他還會繼續含蓄下去。但如果你不介意假裝對我感興趣——坐馬車出遊、散步,跳一、兩支舞——就可能促使他表明心意。」
  
  「不勝榮幸,」蘭德登顯然認為扮演同謀者比做女孩子的獵夫目標來得更誘人。「我向你保證,柏小姐,我扮演追求者是非常具有說服力的。」
  
  **×
  
  「我要你把行程推延一星期。」
  
  墨修正用別針把五張紙釘在一起,不小心刺傷了手指。他把別針拿開,不理會皮膚上的一點出血,不解地盯著衛斯克。衛斯克與妻子和初生女兒關在房門裡至少三十六小時,突然決定在墨修啟程至布里斯托的前一晚出現,下達毫無道理的命令。
  
  墨修竭力控制住聲音。「我能請問為什麼嗎,爵爺?」
  
  「因為我決定陪你前去,但我的時間表不容許在明天啟程。」
  
  據墨修所知,伯爵目前的時間表只繞著莉琳和嬰兒打轉。「你不必去,」那暗示他缺乏獨力行事的能力,他感覺受到冒犯。「我比任何人更清楚這門生意的各種層面,需要——」
  
  「但你是外國人,」衛斯克的表情高深莫測。「我的名字會打開你無法進入的大門。」
  
  「如果你懷疑我的談判技巧——」
  
  「問題不在那裡。我對你的技巧完全有信心,也相信你在美國做得有聲有色。但在英國,要建立這樣大的工廠,你需要位高權重的贊助人。像我這樣的人。」
  
  「這不是中世紀,爵爺。我絕不需要玩馬戲表演,拿貴族作為談生意的條件。」
  
  「作為馬戲表演的一份子,」衛斯克諷刺地說,「我也不喜歡這樣。尤其是我女兒剛出生,妻子分娩後依然虛弱。」
  
  「我等不了一星期,」墨修爆發。「我已經約好會面時間,安排跟碼頭負責人、當地供水廠的老闆見面——」
  
  「那就另約時間。」
  
  「如果你以為對方不會有意見——」
  
  「我下星期會陪你前去的消息足以平息多數不滿。」
  
  其他男人這樣聲稱是狂妄自大,但衛斯克只是陳述事實。
  
  「柏先生知道嗎?」墨修質問。
  
  「知道。聽取過我的意見後,他同意了。」
  
  「我要怎麼打發這星期?」
  
  伯爵挑起黑色的眉毛。他的盛情招待不曾受到質疑。無論年紀、國籍和社會地位,人們無不希望得到應邀至巨石園的機會。墨修大概是全英國唯一不想在這裡的人。
  
  他不在乎。他太久沒有投入工作——他厭倦了休閒娛樂,厭倦了閒聊,厭倦了美麗的風景和鄉下清新的空氣、安寧和靜謐。該死,他想做事,更別提城市煤煙的味道和熙來攘往的喧鬧街道。最重要的是,他想遠離柏黛西。看到她近在咫尺卻又永遠不能碰她,是一種永無止盡的折磨。他腦中充斥著可怕的畫面,他抱住她,引誘她,親吻她最甜美、最脆弱的部位的情景,在此情況下,要冷靜有禮地對待她實在是不可能的任務。但那僅僅是開始。墨修想跟她獨處幾小時、幾天、幾星期……他想探知她全部心思和秘密,擁有她所有微笑。他想自由自在、毫無保留地把靈魂袒露給她。
  
  這些是他永遠不配得到的。
  
  「莊園與郊外有許多娛樂活動,」衛斯克回答他的問題。「如果你想要某一種女性的陪伴,我建議你到村莊客棧。」
  
  墨修聽一些男性賓客吹噓過到客棧找兩個豐滿的女僕,與她們縱情狂歡一夜的經歷。如果他能滿足於這麼簡單的發洩就好了。他多希望自己想要的是唾手可得的鄉下妓女,而非誘人、捉摸不定、蠱惑他的大腦和內心的女孩。
  
  愛理當是快樂、令人暈眩的感情。就像寫在情人節卡片上,用羽毛、圖畫和蕾絲裝飾的傻氣詩句。但這根本不是那樣。是一種令人痛苦不堪、高燒不退、淒涼無望的感覺……一種無法戒除的上癮。這是不顧一切的純粹需要。他並非不顧一切的男人。
  
  但墨修知道,如果他繼續待在巨石園,他會做出招致大禍的事。
  
  「我要去布里斯托,」墨修不顧一切地說。「我會另約會面時間。未經你允許,我不會擅自做任何事。但至少我能搜集資料——與當地運輸公司面談,查看他們的馬匹——」
  
  「施墨修。」伯爵打斷他。他安靜的口吻帶著一絲……好意?……同情?……令墨修戒備地全身僵直。「我明白你為何迫不及待地想離開——」
  
  「不,你不明白。」
  
  「我比你想像的更明白。經驗告訴我,逃避不能解決這些問題。無論你跑得多快、多遠,都沒有用。」
  
  墨修頓時動彈不得地注視著衛斯克。伯爵指的可能是黛西,也可能是墨修聲名狼藉的過去。無論哪種情況,他大概都是對的。
  
  但那不能改變他的處境。
  
  「有時逃避是唯一的選擇。」墨修生硬地回答,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結果墨修沒有去布里斯托。他知道他會後悔這個決定……但悔恨的程度甚至出乎他的意料。
  
  墨修水遠不會忘記接下來一星期的可怖煎熬。
  
  早在多年前,他就經歷過地獄般的痛苦,忍受過疼痛、貧困潦倒、飢寒交迫和寒徹心肺的恐懼。但這一切困苦與眼睜睜看著蘭德登爵爺追求柏黛西的痛苦相比,只是小巫見大巫。
  
  他對黛西魅力的讚美,似乎在蘭德登心中成功扎根。蘭德登經常來到黛西身旁,與她談天說地、相互調情,眼神肆無忌憚地上下掃視她的身體。黛西也同樣沉溺其中,專心聆聽他說每一句話,一看到蘭德登出現,就丟下手上的事去陪他。
  
  星期一,他們獨自出外野餐。
  
  星期二,他們坐馬車出遊。
  
  星期三,他們一起去採藍鈴花。
  
  星期四,他們到湖邊釣魚,回來時衣服沾濕,肌膚煥發著日照的光澤,一起為不肯告訴別人的笑話哈哈大笑。
  
  星期五,他們在一場即興音樂晚會上翩翩起舞,宛如天生一對,有賓客稱讚他們的共舞賞心悅目。
  
  星期六,墨修醒來時有殺人的衝動。
  
  早餐過後,柏麥斯鬱悶的宣言並未令他心情好轉。
  
  他勝利在望,柏麥斯私下把墨修拉進書房,向他抱怨。「那蘇格蘭混帳蘭德登一連幾小時陪著黛西,向她施展魅力,喋喋不休地說些女人愛聽的廢話。即使你有意娶我的女兒,機會也變得非常渺茫。你千方百計躲避她,冷淡、沉默寡言,整星期都掛著會嚇壞小孩和動物的表情。你對追求女人的概念完全證實了關於波士頓人的傳聞。」
  
  「也許蘭德登與她最相配,」墨修僵硬地說。「他們似乎培養出相互的感情。」
  
  「這不是感情的問題。是婚姻大事!」柏麥斯的頭頂開始發紅。H你知道其中有多少利害關係嗎?」
  
  「除了金錢利益?」
  
  「還會有什麼利害關係?」
  
  墨修諷刺地看他一眼。「你女兒的心,她未來的幸福快樂,她的——」
  
  「呸!幸福快樂不是結婚的自的,否則大家很快就會發現那全是狗屁。」
  
  墨修雖心情黯淡,但不禁浮現淡淡的微笑。「如果你希望鼓勵我踏入婚姻的殿堂,」他說,「這樣說只會適得其反。」
  
  「這種鼓勵夠不夠?」柏麥斯從背心口袋掏出一枚銀光閃閃的美元,用拇指彈起。銀幣劃過一道燦爛的弧線,旋轉著飛向墨修。他下意識地接住,握在掌心。「娶黛西為妻,」柏麥斯說,「你會得到更多,多到你一輩子也花不完。」
  
  門口傳來另一個聲音,兩人循聲望去。
  
  「真好。」
  
  莉琳穿著粉紅色日間服,圍著披肩,用近乎憎恨的眼神瞪視父親。她漆黑的眼眸宛如松脂石。「你周圍的人對你都只是棋子嗎,父親?」她鄙夷地問道。
  
  「這是男人的談話。」柏麥斯反駁,出於內疚、憤怒或兩者皆有,他臉色漲紅。「不關你的事。」
  
  「黛西的事就是我的事,」莉琳柔和的聲立冷若冰霜。「我情願殺了你們,也不會聽任你們毀掉她的幸福。」她不等父親回答,就轉身沿著走廊離去。
  
  柏麥斯咒罵著離開書房,踏上相反的方向。
  
  剩下墨修一人,他啪嗒一聲把銀幣拍到書桌上。
  


  「費了這麼大力氣,他根本不在乎。J黛西自言自語,悲慘地想著施墨修。
  
  花園裡,蘭德登坐在幾碼外的噴泉邊,溫順地靜止不動,讓她為他畫素描。她向來不太擅長素描,但他們可做的事都快做完了。
  
  「你說什麼?」蘇格蘭爵爺喊道。
  
  「我說你的頭髮很好看!」
  
  蘭德登的人品無可挑剔,討人喜歡、平淡無奇、一板一眼。黛西鬱悶地對自己承認,她本想令墨修嫉妒得發狂,但只成功合自己無聊得發狂。
  
  黛西停下畫筆,用手背掩住唇瓣,抑下一個呵欠,努力裝出專心素描的模樣。
  
  這是她有生以來最悲慘的一星期之一。她日復一日過著窮極無聊的生活,陪伴她根本不感興趣的男人,裝出興高采烈的模樣。並非蘭德登的錯——他千方百計地逗她開心——但黛西清楚看到他們毫無共同點,也永遠不會有共同點。
  
  蘭德登似乎不像她這麼困擾。他可以連續幾小時喋喋不休地說些毫無意義的話。他對黛西從未見過的人的流言蜚語瞭如指掌,聊起的八卦可以填滿一整份報紙。他沒完沒了地講述怎樣為瑟索鎮莊園陳列獵物的房間設計完美的色調,或者鉅細靡遺地談論求學時上過的每門科目。這些故事似乎從來沒有重點。
  
  蘭德登似乎同樣對黛西的言談興趣缺缺。她說起小時候跟莉琳的惡作劇,他不覺得好笑。她說看那朵雲——形狀跟公雞一模一樣,他瞪著她的眼神好像她瘋了。
  
  他也不喜歡在討論濟貧法時,黛西質疑他區分值得救助的貧民和不值得救助的貧民。
  
  「由此看來,爵爺,」她說,「法律的立意是懲罰最需要幫助的人。」
  
  「有些人之所以貧困,由於做出敗壞道德的選擇,根本無可救藥。」
  
  「你是說,譬如妓女?但假若這些女人別無……」
  
  「我們不能討論妓女!」他露出驚駭的表情。
  
  與他聊天處處受限。尤其是蘭德登經常跟不上黛西從一個話題跳到另一個話題的速度。
  
  她說完一件事很久,他還會不停追問。「我們不是還在說你阿姨的貴賓狗嗎?」今早他就曾困惑地問,黛西不耐煩地回答。「沒有,那個我五分鐘前就說完了。我剛才說的是去看歌劇的事。」
  
  「但我們是怎麼從貴賓狗聊到歌劇的?」
  
  黛西很後悔找蘭德登幫忙,尤其是這個計劃毫無成效。施墨修沒有表露出任何嫉妒的跡象——他的表情冷硬如常,幾天來連看都很少往她的方向看一眼。
  
  「你為何蹙眉,甜心?」蘭德登問道,觀察著她的臉龐。
  
  甜心?他從未這麼親暱地稱呼過她。黛西從寫生簿上緣看他。他盯著她的眼神令她侷促不安。「請安靜,」她一本正經地說。「我在畫你的下顎。」
  
  黛西專注地看寫生簿,畫得還可以,但……他的頭真的是蛋形的嗎?他的雙眼挨得這麼近嗎?真奇怪,即使是相當迷人的人,五官逐一分析時,魅力也可能大打折扣。她決定畫人物素描不是她的專長。今後她會堅持畫植物和水果。
  
  「這星期對我產生了奇怪的影響,」蘭德登若有所思地說。「我感覺……不一樣了。J
  
  「你生病了嗎?J黛西擔憂地問,合上寫生簿。「真抱歉,我不該讓你在太陽下坐這麼久。」
  
  「不,不是那種不一樣。我想說的是,我感覺……好極了。」蘭德登又用那種古怪的眼神盯著她。「我從未有過這樣美妙的感覺。」
  
  「大概是鄉下空氣清新的緣故吧。」黛西站起來拍掉裙擺上的泥土,朝他走去。「令人神清氣爽。」
  
  「令我神清氣爽的不是鄉下的空氣,」蘭德登低聲道。「是你,柏小姐。」
  
  黛西張口結舌。「我?」
  
  「你。」他站起來,握住她的肩膀。
  
  黛西大吃一驚,只能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爵爺……」
  
  「你這幾天的陪伴令我深深地反省。」
  
  黛西扭身打量周圍,看到修剪整齊、粉紅色蔓性玫瑰綻放的樹籬。「施先生在附近嗎?」
  
  她壓低聲音說。「所以你才這麼說嗎?」
  
  「不,我在表白心意。」蘭德登熱情地把她拉入懷中,寫生簿夾在兩人之間差點壓壞。
  
  「你令我大開眼界,柏小姐。你讓我用全新的目光看待一切。我想在雲朵中尋找圖案,做值得用詩歌描繪的事。我想看小說。我想把生活變成激動人心的冒險——」
  
  「真好。」黛西在他握得越來越緊的掌下扭動。
  
  「——並與你共享。」
  
  噢,慘了。
  
  「你在開玩笑。」她虛弱地說。
  
  「我深陷情網。」他宣佈。
  
  「我另有所愛。」
  
  「我堅定不移。」
  
  「我……非常意外。」
  
  「你這親愛的小西,」他喊到。「他說得一點也不錯。你是神奇的魔法。你是裹著彩虹的雷雨。你聰明伶俐、俏麗動人、令人迷醉——」
  
  「等一下。」黛西震驚地盯著他。「那是墨——施先生說的?」
  
  「沒錯,沒錯,沒錯……」她還來不及動、說話或呼吸,蘭德登就低頭吻住了她。
  
  黛西手中的寫生簿掉到地上。她被動地站在他懷中,想知道會不會有感覺。
  
  客觀來說,他的親吻並無不妥。既不太干也不太濕,既不太重也不太輕,而是……無聊。
  
  討厭。黛西蹙著柳眉抽身。對親吻無動於衷使她心生罪惡感。看到蘭德登深深陶醉的模樣,她的罪惡感愈發強烈。
  
  「我親愛的柏小姐。」蘭德登挑逗地低喃。「你沒有告訴我你嘗起來如此甜美。」
  
  他再次朝她伸手,黛西低聲驚呼,跳著後退。「爵爺,請自重。」
  
  「我情不自禁。」他徐徐繞著噴泉追逐她,他們好像兩隻兜圈的貓。他倏然猛衝過去,抓住她長袍的衣袖。黛西用力推他,扭身躲開,柔軟的白色棉布在肩膀的接縫處撕裂了一兩寸。
  
  落水的一聲巨響,伴隨著濺起的水花落下的聲音。
  
  黛西站在那裡眨眼,發現蘭德登所站的位置變成了空地。她用雙手摀住眼睛,彷彿這樣就能使混亂的狀況消失。
  
  「爵爺?」她小心翼翼地問。「你……你剛掉進噴泉裡了嗎?」
  
  「不是。」他不悅地回答。「是你把我推進噴泉裡了。」
  
  「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是故意的。」黛西逼自己放下手看他。
  
  蘭德登站起來,頭髮和衣服都在淌水,外套口袋裝滿了水。在噴泉中泡了一下,顯然大大冷卻了他的熱情。
  
  他深受侮辱、一言不發地朝她怒目而視。他倏然睜大眼睛,把手伸進裝滿水的外套口袋一隻小青蛙從裡面蹦出,砰地低聲跳回噴泉裡。
  
  黛西努力忍住笑意,但憋得越辛苦就越想笑,最後忍不住捧腹大笑。「抱歉,」她氣喘吁吁,雙手搖住唇瓣,笑聲抑制不住地逸出。「我很——噢,天啊——」她笑得彎下腰去,淚水盈眶。
  
  蘭德登不情願地露出微笑,兩人緊張的氣氛煙消雲散。他從噴泉邁出來,全身上下都在滴水。「我以為你只要親吻癩蛤蟆,」他自口我解嘲地說,「他就會變成王子。不幸的是這辦法對我不管用。」
  
  黛西湧起同情和善意,喘息著逸出最後幾聲格格低笑。她小心翼翼地上前,纖小的雙手捧住他濕淋淋的臉頰,友善地親吻一下他的嘴唇。
  
  他吃驚地睜大眼睛。
  
  「你是某人的英俊王子。」黛西抱歉地朝他微笑。「卻不是我的。但等合適的女人找到你……她會是個幸運的女人。」然後她彎腰拾起寫生簿,朝宅邸走去。
  
  黛西選擇的小徑恰好經過單身漢的住宅,這件小事給她的命運帶來奇異的轉折。這處不大的住所獨立於主屋之外,河畔的斷崖近在咫尺,把河面秀麗的景致盡收眼底。幾位男賓選擇住在單身漢的住宅,以便享受私密的空間。狩獵活動昨天結束,多數客人已經離開,房子空下來。
  
  當然,只有施墨修還住在那裡。
  
  黛西心事重重地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在懸崖邊緣鐵礦石壁旁的小路上。想起決心把她嫁給施墨修的父親……認為她誰都能嫁、就是不能嫁給施墨修的莉琳……還有指望她嫁給貴族的母親,她的笑意化為悶悶不樂。一旦知道黛西回絕了蘭德登,玫欣會很不高興。
  
  回想過去一星期,黛西意識到她吸引墨修注意力的努力不是遊戲。這件事極為重要。她有生以來最渴望的事,莫過於有機會毫無保留地跟他坦誠相對。但她逼迫他敞開心扉的努力失敗了,只發掘出自己的感情。
  
  跟他在一起時,她隱約覺得浮現一種美妙的東西,比她讀過或者夢到過的任何事都更神奇、更令人激動。
  
  真實的東西。
  
  她向來以為冷漠無情的男人,居然如此溫柔體貼、性感迷人。他竟偷偷把她一縷頭髮藏在口袋裡。
  
  察覺到有人靠近,黛西抬頭望去,全身震動起來。
  
  墨修從宅邸的方向大步走來,臉上滿是陰霾。
  
  一個匆匆忙忙、但無處可去的男人。
  
  看到她的身影,他猛然停下腳步,表情一片空白。
  
  他們一言不發地對望,沉默中帶著緊張。
  
  黛西迅速蹙緊柳眉。若不對他怒目而視,她就會撲到他懷中嚎啕大哭。心中深沉的渴望令她大受震動。
  
  「施先生,」她不穩地說。
  
  「柏小姐。」他的表情顯露他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她。
  
  他伸手去拿她手中的寫生簿,期待的火花使她的神經僻啪作響。
  
  她不假思索地放手。
  
  他低頭看著蘭德登的肖像,瞇起眼睛。「他臉上怎會有鬍鬚?」他問。
  
  「那不是鬍鬚,」黛西簡短地說。「那是陰影。」
  
  「他好像三個月沒刮鬍子。」
  
  「我沒有請你評論我的畫作,」她氣沖沖地說。她抓住寫生簿,但他不肯放開。「放手,」她命令,用盡全力拉扯,「不然我就……」
  
  「你就要怎樣?幫我畫素描嗎?」他倏然放開寫生簿,害她跟槍倒退幾步。他自衛地抬起雙手。「饒了我吧,千萬不要。」
  
  黛西衝過去,拿寫生簿用力打他的胸膛。她痛恨一在他身邊就充滿活力的感覺。她痛恨感官像乾燥的土壤吸收雨水般陶醉在他的氣息中。她痛恨他俊美的臉龐和充滿男性氣概的身體,痛恨他迷人得讓人想犯罪的嘴唇。
  
  墨修的目光在她身上掃過,發現她肩膀的縫線撕裂,微笑頓時消失無蹤。「你的衣服是怎麼回事?」
  
  「沒事。我跟蘭德登爵爺……呃,有一點摩擦。」
  
  這是黛西能想到最無害的詞,當然,剛才的糾纏確實無傷大雅。她肯定「摩擦」不會引發任何駭人聽聞的聯想。
  
  但施墨修對「摩擦」的定義似乎比她擴大許多。他的表情頓時變得陰沉駭人,藍眸燃起熊熊怒火。
  
  「我要殺了他,」他粗嘎地說。「他竟敢——他在哪裡?」
  
  「不,不是,」黛西急忙說,「你誤會了,不是那樣的。」看到他往花園走去,她丟下寫生簿,撲過去抱住他,用全身的重量拖住他。那就像企圖攔住一頭往前衝的公牛。不出幾步,她就掛在他身上,被他帶著往前走。「等一下!你有什麼資格管我的事?」
  
  墨修呼吸粗重,停下腳步,低頭瞪向她量紅的臉龐。「他有沒有碰你?他有沒有強迫你——」
  
  「你真是自私又霸道,」黛西激烈地喊道。「你不要我,那麼別人要我關你什麼事?」
  
  「別再管我,繼續去建你見鬼的大工廠,賺金山銀山去吧!我希望你變成全世界最有錢的人。」
  
  「我希望你得到想要的一切,某一天驀然回首,納悶為何沒有人愛你,為何你如此不快——」
  
  他吻住她末出口的話,強硬的唇舌帶著懲罰的意味。她身上竄過狂野的震顫,喘息著轉開臉。「——快樂,」她才好不容易說完,他就捧住她的臉龐,再度吻住她。
  
  這次他的親吻比較溫柔,性感而迫不及待地移動,尋找最完美的契合。黛西心跳如擂,血脈賁張,溫熱的愉悅湧遍全身。她摸索著握住他肌肉結實的手腕,指尖抵住的脈搏跳動得跟她一樣急促。
  
  每次她以為墨修要結束親吻,他就更深入地探索她。她興奮地回應,膝蓋愈來愈虛軟,她害怕自己會像布娃娃一樣癱軟在地。
  
  她移開唇瓣,苦惱地低聲呢喃。「墨修……帶我到別的地方。」
  
  「不行。」
  
  「帶我走。我需要……我需要跟你獨處。」
  
  墨修破碎地喘息,把她摟到結實的胸前。她的頭上感覺到他不顧一切的親吻。
  
  「我不信任我的自制力。」他沉默良久後開口。
  
  「只是談一談。求求你。我們不能這樣待在戶外。如果你現在離開我,我會死掉。」
  
  墨修既亢奮又混亂,但聽到她戲劇化的宣言,他忍不住悶笑。「你不會死。」
  
  「只是談一談,」黛西重複道,攀在他身上。「我不會……我不會勾引你。」
  
  「甜心,」他嘶啞地吁一口氣。「你跟我在同一個房間,就能勾引我。」
  
  她的喉嚨變得灼燙,彷彿剛嚥下陽光。黛西覺得更多的勸誘只會適得其反,於是一言不發,只依偎在他身上,用身體無言的交流融化他的決心。
  
  墨修低低呻吟一聲,握住她的手,拉她走向單身漢的住宅。「要是被人看到,就只有上帝能救我們了。」
  
  黛西很想調侃他到時就不得不娶她,但閉口不語,隨他疾步走上門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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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9 17:05: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屋內幽暗涼爽,鑲嵌著微微閃亮的花梨木,擺滿了沉重的傢俱。寶石色調、帶絲綢流蘇的天鵝絨窗簾拉上了。墨修握住黛西的手,帶著她穿過住所,來到後面的一個房間。
  
  黛西踏入門檻,意識到這是他的臥室。她緊身胸衣底下的肌膚興奮地酥麻。房間很小,散發著蜂臘和木頭打亮的味道,陽光從奶油色蕾絲窗簾透進來。
  
  梳妝台上整齊地擺放著一些物品:梳子、牙刷、牙粉罐和肥皂,臉盆架上放著一把刮鬍刀和磨刀的皮帶。沒有潤髮油、髮臘、古龍水或面霜,沒有領針或戒指。他絕對算不上紈褲子弟。
  
  墨修關上門,轉身面對她。狹小的房間把他襯托得異常魁偉,他寬闊的體格使文明的環境相形見絀。黛西凝視著他,變得口乾舌燥。她想貼近他……與他裸裎相對、肌膚相親。
  
  「你和蘭德登是什麼關係?$他質問。
  
  「沒什麼關係,只是朋友。呃,對我來說。」
  
  「對他來說呢?」
  
  「我懷疑——呃,他似乎暗示他不反對——你知道。」
  
  「是,我知道,」他聲音濁重地說。「雖然我受不了那混帳,但也難怪他想要你。你整個星期都在挑逗和勾引他。」
  
  「如果你在暗示我像蕩婦一樣——」
  
  「否認也沒用。我見過你跟他調情的樣子。你說話時傾身靠近他……朝他微笑,穿著引人犯罪的服裝……」
  
  「引人犯罪的服裝?」黛西困惑地問。
  
  「例如這件。」
  
  黛西低頭打量端莊的白色長袍,她整個胸脯和大部分手臂都遮住了。連修女也挑不出它的毛病。她嘲諷地看向他。「這幾天我一直在努力讓你嫉妒。如果你肯乾脆地承認,可以幫我省下許多麻煩。」
  
  「你故意讓我嫉妒?」他爆發。「你見鬼的以為那有什麼好處?抑或你最新的消遣就是揭我的底?」
  
  她倏然面紅耳赤。「我以為你對我有感覺……我希望逼你承認。」
  
  墨修的嘴色張開又合上,但似乎說不出話。黛西忐忑不安地納悶他有何感覺。片刻後他搖了搖頭,倚到梳妝台上,彷彿需要支撐身體。
  
  「你在生氣嗎?」她擔憂地問。
  
  他的聲音古怪而沙啞。「我有百分之十在生氣。」
  
  「其餘百分之九十呢?」
  
  「那部分只差一點點就要把你丟到那張床上,然後——」墨修的話戛然而止,用力吞嚥。「黛西,你該死的太天真無邪,不明白你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我要用盡全部自制力,才沒有碰你。別跟我玩遊戲,甜心。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折磨我,我已經到達極限。回答你的疑問:我嫉妒每一個靠近你十英尺之內的男人。我嫉妒你的貼身衣物和你呼吸的空氣。我嫉妒你在我視線範圍外的分分秒秒。」
  
  黛西大吃一驚,低聲說道:「你……你完全沒表現出任何跡象。」
  
  「這麼多年來,我收集了上千個關於你的記憶,你每看我一眼、每跟我說一個字,我都記在心底。我到你家拜訪時,那些晚宴和假期——我都迫不及待想踏入大門見你。回首往事,」他的唇角好笑地揚起。「你在急躁魯莽、固執任性的家人中間……我喜歡看你跟家人兵來將擋的樣子。你一直是我心目中完美的女人。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每一秒都想要你。」
  
  黛西心中充滿痛苦懊悔。「我甚至從未對你有過好臉色,她哀傷地說。」
  
  「我很慶幸。如果你對我示好,我大概會當場起火燃燒。」她舉步上前,但墨修抬手阻止她。
  
  「不,別過來。我說過,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娶你。那不會改變。但我依然情不自禁地想要你。」他掃視她嬌小的身軀,閃爍的眼眸宛如灼熱的藍寶石。「天啊,我是多麼想要你。」他低聲說。
  
  黛西渴望撲進他懷裡。「我也想要你。很想很想,不能不明不白地放開你。」
  
  「如果能解釋原因,相信我,我早就說了。」
  
  黛西強迫自己問出最害怕的問題。「你已經結婚了嗎?」
  
  墨修的目光倏然轉向她。「天啊,沒有。」
  
  如釋重負的感覺湧遍她全身。「那只要你把理由告訴我,其他一切都能解決。」
  
  「如果你稍微世故一點,」墨修陰鬱地說,「就不會說出「其他一切都能解決」這種話。」他走到梳妝台另一邊,讓出往門口的路。
  
  他沉默良久,彷彿在考慮重大的問題。
  
  黛西靜止不動,一言不發,注視著他的眼眸。她能付出的只有耐心。她默默等待,眼睛眨也不眨。
  
  墨修轉開頭,表情冷淡疏離。他嚴酷的眼神失去光澤,猶如磨光的鈷藍色。「很久以前,」最後他開口,「由於某個並非我過錯的原因,一個有權有勢的人要與我為敵。迫於他的勢力,我不得不離開波士頓。我很有理由相信,他總有一天會找我算帳,這麼多年來,我頭上一直懸著一把劍。當劍落下時,我要你離我越遠越好。」
  
  「但一定有什麼辦法,」黛西急切地說,決心用盡辦法也要對抗不知名的敵人。「如果你能解釋得更詳細,告訴我他的名字——」
  
  「不行。」他斬釘截鐵地低語,她倏然安靜下來。「我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黛西。希望你不會洩漏我的秘密。他指向門口。你該走了。」
  
  「就那樣?」她困惑地說。「你才告訴我這件事,就要我離開?」
  
  「沒錯。小心別讓人看見。」
  
  「你說了你要說的話,卻不讓我說,這樣不公平——」
  
  「生命很少是公平的,」他說。「即使對柏家人來說。」
  
  黛西凝視著他冷硬的側臉,思緒飛轉。他這樣不僅是固執,而且是拍板定案。他不容她分辯,不留商量的餘地。
  
  「那我應該去找蘭德登嗎?」她問,希望能激怒他。
  
  「是的。」
  
  黛西對他怒目而視。「你口是心非,幾分鐘前你還準備將他碎屍萬段。」
  
  「如果你想要他,我無權反對。」
  
  「如果你想要我,你絕對有權說話!」黛西大步走向門口。「大家總是說女人不講理,其實男人不講理的程度更高出百倍。他們先是想要一樣東西,接著又不要了,然後根據不肯解釋的秘密做出毫無道理的決定,還不許別人質疑,因為最後男人說了算數。」
  
  她朝門把伸手,看到插在門上的鑰匙,手在半空中停下。
  
  她看向墨修,他堅定地站在梳妝台另一邊,跟她保持安全的距離。
  
  黛西是柏家脾氣最溫和的一個,但絕不是懦夫。她不會不戰而降。
  
  「你在逼我採取不顧一切的手段。」她說。
  
  他的回答非常輕柔。「沒有任何手段能改變我的決定。」
  
  他讓她別無選擇。
  
  黛西鎖上門,小心翼翼地抽出鑰匙。
  
  決定性的卡塔一聲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異常響亮。
  
  黛西冷靜地拉開緊身胸衣頂端,把鑰匙拿到束緊的乳溝上方。
  
  墨修瞪大眼睛,明白她的意圖。「住手。」
  
  他舉步繞過梳妝台,黛西一鬆手,鑰匙掉進緊身胸衣裡,滑到束腹底下。她吸口氣,胸口和小腹一縮,冰涼的金屬滑到肚臍上。
  
  「該死!」墨修飛快趕到她身前。他伸手碰觸她,又猛然抽回手,彷彿剛摸到了火焰。
  
  「拿出來。」他沉著臉下令,顯得很生氣。
  
  「我無能為力。」
  
  「我是說真的,黛西!」
  
  「掉得太深了。我必須脫掉衣服。」
  
  他顯然想殺了她。但她也能感覺到他強烈的渴望。他的肺部猶如風箱般煽動,身體散發出灼燙的熱度。
  
  他的低語就像怒吼般兇猛。「別這樣對我。」
  
  黛西耐心等待。
  
  先動的是他。
  
  他轉身背對她,隆起的肌肉繃緊了外套的接縫。他握緊拳頭,奮力恢復自制。他顫抖地呼吸,再呼吸,聲音濁重地開口,彷彿剛從沉睡中甦醒。
  
  「脫掉衣服。」
  
  黛西努力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敵意,抱歉地回答。「我一個人沒法脫,鈕扣在背後。」
  
  墨修低聲咕噥了一句聽起來非常粗俗的話。他沉默了好像有一萬年,轉身面對她。他的下顎冷硬如鐵。「我不會輕易垮掉,我能抵抗你的誘惑,黛西,我練習了很多年。轉過身去。」
  
  黛西順從地轉身。她垂下頭,感覺他掃視一排無窮無盡的珍珠鈕扣。
  
  「你是怎麼更衣的?」他嘀咕。「我從未見過哪件衣服有這麼多該死的鈕扣。」
  
  「這樣才時髦。」
  
  「真荒謬。」
  
  「你可以寫信到《高第名媛雜誌》抗議。」她建議。
  
  墨修輕蔑地哼了一聲,動手對付頂端的鈕扣。他努力想解開鈕扣而不觸碰她的身體。
  
  「比較方便的方法是把手指伸到開口下,」黛西說。「把鈕扣從——」
  
  「別說話,他厲聲說。」
  
  她閉上嘴巴。
  
  墨修又跟鈕扣奮戰了一分鐘。他氣急敗壞地咕噥一聲,聽從她的建議,把兩根手指伸到她的長袍與肌膚之間。她感覺他的指節拂過上方的脊樑,愉悅的戰慄竄過背部。
  
  他的進度極其緩慢,令人痛苦不堪。黛西感覺他一次又一次地與同一枚鈕扣奮戰。
  
  「我能坐下嗎?」她溫和地問。「我站累了。」
  
  「沒有地方可坐。」
  
  「有。」黛西丟下他,來到四柱大床前,努力爬上去。不幸的是,謝拉頓風格的古董床腳下有滾輪,為了避免冬季寒氣,床造得很高。床墊表面與她的胸脯齊平。她撐起身體,肚子抵住床墊,努力把髖部挪上去。
  
  重力打敗了她。
  
  「這麼高的床,」黛西掙扎扭動著說,雙腳在空中晃動,通常——她雙手抓住床罩。——會有梯凳。她使勁用膝蓋勾住床墊邊緣,繼續說道:「天啊……如果有人晚上從床上掉下來……必死無疑。」
  
  她感覺墨修握住她的腰。「床沒有那麼高,」他說。他像抱小孩一樣把她舉起,放上床墊。「只是你身材嬌小。」
  
  「我不是嬌小。我是……在高度上處於劣勢。」
  
  「好吧,坐起來。」他的重量壓低床墊,手回到她長袍背後。
  
  黛西感覺肌膚上的手指微微顫抖,大膽地說:「我從未受過高大的男人吸引。但你讓我感覺——」
  
  「你若不安靜下來,」他粗魯地打斷她,「我就掐死你。」
  
  黛西沉默下來,聽著他呼吸的節奏變得深沉紊亂。對照之下,他的動作堅定起來,解開一枚枚珍珠,鬆開她的長袍,衣袖從她肩上滑下。
  
  「在哪裡?」他問。
  
  「鑰匙?」
  
  他露出想殺人的口吻。「沒錯,黛西。鑰匙。」
  
  「掉進緊身胸衣裡了。也就是說……我只好把胸衣也脫掉。」
  
  她的話沒有引起任何反應,他默不吭聲,文風不動。黛西扭身看向墨修。
  
  他顯得暈眩,面紅耳赤,眼眸異常碧藍。她意識到他心底在激烈交戰,竭力不去碰她。
  
  黛西害羞得全身發燙、刺麻,把衣袖全部拉下。她把長袍褪到臀部,扭動著褪下薄薄的白色長袍,布料滑到地上堆成一團。
  
  墨修呆望著地上的長袍,彷彿那是陌生的異國事物。他的視線緩緩回到黛西身上,看到她動手解下束腹,他的喉嚨發出支離破碎的抗議。
  
  在他面前寬衣解帶,她感覺既害羞又淘氣。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她每一寸新暴露的白皙肌膚,讓她深受鼓舞。最後的金屬扣解開,她把蕾絲胸衣拋到地上。她胸前只餘下壓縐的襯衣。
  
  鑰匙掉到她大腿上。她握住金屬鑰匙,鼓起勇氣小心地看墨修一眼。
  
  他雙眼緊閉,前額蹙起痛苦又專注的皺紋。「不可能有這種事。」他自言自語。
  
  黛西探身把鑰匙放進他外套口袋。她握住襯衣邊緣,拉過頭頂脫掉。麻刺的電流竄過她赤裸的上身。她緊張得牙齒打顫。「我剛脫掉了襯衣,」她說。「你不想看嗎?」
  
  「不想。」
  
  但他睜開眼睛,凝視著她嬌小的胸部和粉紅色的蓓蕾,咬緊牙關喘息。他動也不動地坐著,看著她解開他的領巾、背心和襯衫。她全身上下都羞成玫瑰色,但她固執地繼續,跪起來把他的外套從肩膀上拉下。
  
  他彷彿在作夢,緩緩從外套衣袖和背心中抽出手臂。
  
  黛西笨拙而果斷地拉開他的襯衫,貪婪地注視著他的胸膛和身軀。他肌膚的光澤猶如厚重的綢緞,在大片肌肉上繃緊。她觸摸他拱起的強健肋骨,指尖滑至他起伏緊繃的腹部。
  
  墨修忽然抓住她的手,好像在猶豫要推開還是按緊。
  
  她握住他的手指,看進他瞪大的藍眸。「墨修,她低語。我在這裡,我是你的,我想做一切你幻想過跟我做的事。」
  
  他屏住呼吸,意志力轟然倒塌。霎時間,一切再也無關緊要,只剩下他克制了太久的需要。他沙啞地呻吟一聲,向慾望臣服,把她抱到大腿上。熱力滲透兩人的衣物,陌生的堅硬抵住大腿之間的柔軟,黛西驚喘一聲。
  
  墨修攫住她的唇瓣,迫不及待地愛撫她的胴體。他捧住她堅挺的胸脯,她血流狂奔,肌肉疼痛的渴望變得尖銳高漲。她摸索著,努力把雙手伸到他的襯衫底下,想把它撕開。
  
  墨修溫柔地讓她躺到床上,停下愛撫的動作,扯掉襯衫,露出令人歎為觀止的胸膛和肩膀。他覆上她的胴體,她感覺到他赤裸的肌膚,發出愉悅的呻吟。他熟悉的味道圍住她,她陶醉在乾淨男性肌膚濃郁的氣息中。他性感無比地親吻她的唇瓣,溫柔地愛撫她半裸的胴體。他的拇指慵懶地在她的蓓蕾上打轉,讓它變得更堅實、顏色更深,她帶著無助的懇求朝他拱身。
  
  他明白她無言的哀求,彎腰含住她的蓓蕾。他輕柔地拉扯它,舌頭帶給她的肌膚陣陣新鮮的溫暖。黛西在他懷中嗚咽顫抖。他移向另一邊的乳房,親吻她的蓓蕾,使它脹成鮮艷的玫瑰色來,她的神經把狂野的信息傳遍全身。
  
  「你知道我想對你做什麼嗎?」她聽見他沙啞地問。「你明白我們若不停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嗎?」
  
  「明白。」
  
  墨修抬起頭,狐疑地看她一眼。
  
  「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天真,」黛西認真地說。「我看過很多書。」
  
  他別開臉,她感覺他在努力憋住微笑。而後他回頭,帶著深深的溫柔注視她。「柏黛西,」他不穩地說,「若能與你共度一小時,我願意永生永世在地獄中度過。」
  
  「那件事就是要這麼久嗎?一小時?」
  
  他懊惱地回答。「甜心,現在我要能堅持一分鐘就算是奇跡了。」
  
  她摟住他的頸項。「你一定要跟我做愛,」她告訴他。「因為不然的話,我會沒完沒了地抱怨。」
  
  墨修摟住她的胴體,親吻她的額頭,沉默良久。正當她害怕他會拒絕,他溫暖的手徐徐往下愛撫她的嬌軀,她的心興奮雀躍。他把她襯褲的帶子纏在手指上,鬆開她的褲頭。
  
  她吃力地呼吸,腹部上下起伏,他的手滑到纖薄的布料下,害羞的感覺湧遍她全身。他愛撫她私密地帶的毛髮,碰觸脆弱的隆起上壓平的髻髮。他戲弄著柔軟的毛髮,挑逗愛撫著她。他無名指指尖刷過異常敏感的部位,她驚訝地抽搐一下。墨修凝視著滿面紅霞的黛西,溫柔地分開她緊閉的肌瓣。
  
  「黛西,吾愛,」他低語,「你真柔軟……更迷人……我該碰你哪裡好呢?這裡?還是這裡……」
  
  「那裡,」他的手指滑到剛好的位置上,她嗚咽道。「是的……噢,那裡……」
  
  他熾熱的唇舌從她的喉嚨親吻到胸脯,同時,手指在她雙腿之間滑得更深。他親密地揉弄著她,她驚慌失措地發現私密地帶湧出濕潤。那出乎她意料之外。也許她不如自以為的見多識廣。
  
  她正要驚愕地開口,但感覺他的手指進入她的甬道,頓時啞然。那也出乎她的意料。
  
  墨修從她的胸脯上抬頭,眼眸充滿催眠的熱力。他以按摩的節奏輕柔地探索她的體內,視線不曾稍離她的臉龐,帶給她無法承受的愉悅。她向上拱起身子,急切地呻吟,以無拘無束的熱情回應他的親吻。
  
  「喜歡那樣嗎?」他耳語。
  
  「喜歡,我……」她無助地喘息,奮力開口。「我還以為……會痛。」
  
  「這樣還不會。」他浮現淡淡的微笑。「但稍後你可能會不舒服。」他探索的手指感覺到她身體的悸動,臉上冒出微光閃爍的汗水。「我不知道能否保持溫柔,」他嘶啞地說。「我想要你太久了。」
  
  「我信任你。」她輕聲細語。
  
  墨修搖頭,緩緩抽出手指。「你的判斷力太差。你跟世上最不該信任的男人待在床上,即將犯下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這是你的誘惑嗎?」
  
  「我覺得應該給你最後的警告。現在你在劫難逃了。」
  
  「噢,很好。」黛西抬起身體,方便他褪下她的襯褲和長襪。
  
  她杏眼圓睜地看著他動手解開長褲的鈕扣。她好奇但羞澀地伸手幫他。他感覺她清涼的小手伸進他長褲的開口,顫抖著逸出一聲愛語。她小心翼翼地愛撫他,探索他的長度和堅硬,喜愛他全身顫抖的模樣。「我應該怎麼碰你?」她耳語。
  
  墨修不穩地大笑著搖頭。「黛西……我倒希望你剛才沒有碰我。」
  
  「我做得不對嗎?」她不安地問。
  
  「不,不是——」他把她摟在胸前,親吻她的臉頰、耳朵和秀髮。「你做得太好了。」
  
  他靈巧地愛撫她的肌膚,讓她靠在枕頭上。他衣衫褪盡,覆上她的胴體,他美味的觸感、毛髮、平滑和溫熱都令她顫抖不已。太多事同時發生,她來不及一一體會。她的濕濡、他灼熱的呼吸、他修長手指的誘哄、他的頭髮拂過她的胸部、她的小腹……
  
  他絲滑的舌頭在她肚臍中打轉,令燎原之火蔓延至她全身血脈。她朦朦朧朧地意識到他唇舌移動的位置,在他身下扭動。
  
  墨修似乎渾然不知他在親吻什麼地方,繼續往下,直到黛西含糊地驚叫一聲,用力推他超過界限的頭。
  
  「怎麼了?」他問,用手肘支起身體。
  
  黛西害羞得全身排紅,感到難以啟齒。「你太靠近我的……呃,你不小心……」
  
  她的聲音逐漸減弱、消失,墨修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他迅速低頭掩飾表情,肩膀開始顫抖。他小心翼翼地回答,依然不肯看她。「那不是不小心。我是故意的。」
  
  黛西大吃一驚。「但你正要親吻我的——」他迎上她的目光,笑意在藍眸中跳動,她的話戛然而止。
  
  他根本不是尷尬了他覺得好笑。
  
  「你不會覺得奇怪吧?」他問。「我以為你看過書上寫的。」
  
  「呃,沒有人會寫那種事。」
  
  他聳聳肩,眼眸閃閃發亮。「你是文學權威。」
  
  「你在取笑我,她說。」
  
  「只取笑一點點,」他低語,再度親吻她的小腹。她雙腿抽搐,但他握緊她的大腿。
  
  他的唇舌游移到她的髖部,她開始緊張地喋喋不休。「當然,我看過了……一些小說裡有描寫……」他溫柔地咬著她大腿內側,她尖銳地倒吸一口氣「……但……寫得都很委婉,我不是很……很明白……噢,求求你,不要那樣——」
  
  「這樣呢?」
  
  「絕對不要那樣。」她扭身要避開他。
  
  但他用手勾著她的膝蓋,固定住她分開的大腿,用舌頭做著邪惡的事。他找到先前愛撫過的敏感地帶,令她顫抖不已。他的唇舌柔軟、灼熱、需索,不斷吮吸著她,把狂喜的感覺送遍她全身。她哀求他停下,但他愈發殘酷地折磨她、舔舐她,把頭埋得越來越深。霎時間,她體內的愉悅驟然崩散,她既眩暈又如釋重負地哭喊出來。
  
  良久之後,墨修上來抱住她。她用力摟住他,雙腿纏在他身上。他來到她大張的雙腿之間,因努力想放輕而全身顫抖。墨修分開她的肌瓣,推入她的甬道,貼著她的喉嚨喃喃說著愛語,努力安撫她,同時推進得更深,佔有她、摟住她。
  
  等他們完全合為一體,他停下動作,努力不為她帶來更多疼痛。黛西感覺在體內如石的堅硬,體會被佔有的奇妙感受:她全然無助,但同時……他也徹底屬於她。她知道他充滿她身體的同時,她也佔據了他全部心思。她想以相同的愉悅回應他,於是拱起臀部。
  
  「黛西……不要,等一下……」
  
  她一次又一次地拱身,竭力貼近他。他呻吟一聲,開始以微妙的節奏律動。他攫住她的唇瓣,洶湧的高潮令他顫抖。
  
  接下來幾分鐘,兩人都一言不發,墨修抱住她,把她的頭摟在肩上。他小心翼翼地退出她體內,她出聲抗議,但他輕輕噓聲要她安靜下來。
  
  「讓我來照顧你。」
  
  黛西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全身虛軟,無力睜開眼睛,只能任由他離開床鋪。他很快回來,俐落地用濕毛巾擦拭她香汗淋漓的胴體與大腿之間刺痛的肌肉。
  
  等他躺回她身邊,她鑽進他懷裡。他拉起被褥蓋住兩人,她愉悅地長歎一聲,在他懷中挪動,耳朵貼上他有力的心跳。
  
  把自己鎖在他的臥室,命令他引誘她,應該讓她感到羞恥,但黛西心中只有勝利的喜悅和奇異的不確定,彷彿這種新的親密不只是身體交纏,而她正竭力保持平衡。
  
  她想瞭解他的一切旦她從末對其他人有過這樣貪婪的好奇。但也許她應該耐心一點,
  
  等他們適應新的狀況再說。
  
  他們的體熱在被褥下融合,排山倒海的睡意朝黛西湧來。靜靜躺在一個男人懷裡,呼吸他的味道,受他的力量包圍,美妙的感覺實在是她始料末及。
  
  「別睡著了,」她聽到他警告。「我得帶你出去。」
  
  「我沒睡。我只是……」她停下,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合一下眼睛。」
  
  「只能歇一會兒。」他緩慢悠長地愛撫她的秀髮和背脊。她舒服得立即陷入甜美、黑暗的酣睡。
  
  ***
  
  黛西悠悠甦醒,聽到雨點急速拍打屋頂,濕潤的微風從敞開的窗戶吹入。漢普郡的天氣心血來潮地決定為午後降降溫上毫無預警地下起陣雨,這種兩通常不到半小時就停,使土壤變得鬆軟芬芳。
  
  黛西眨著眼睛上 識到自己身處陌生的環境,男性化的臥室……鮮明而奇異地感覺到身後肌肉結實的赤裸胴體,以及撩動她秀髮的呼吸。她驚訝地繃緊全身,但靜靜躺著不動,猜測墨修有沒有睡著。他的呼吸沒有變化。但他的手臂逐漸滑到她身前,伸展手指覆住她的胴體。
  
  他溫柔地讓她躺靠在胸前,兩人默默凝望窗外的雨。黛西努力回想她這輩子有沒有嘗過這麼安全和心滿意足的時光。沒有,她決定。沒什麼比得上這個。
  
  他的手臂感覺到她的微笑,墨修喃喃道:「你喜歡下雨。」
  
  「是的。」她用腳趾探索他毛茸茸的長腿,他小腿的長度讓她感到不可思議。「下雨天某些事總是特別美好。例如讀書,或者睡覺,或者這樣。」
  
  「跟我躺在床上?」他帶著笑意說道。
  
  黛西點頭。「彷彿世上只有我們兩人。」
  
  他畫過她的鎖骨和頸側。「我弄痛你了嗎,黛西?」他低聲問。
  
  「嗯,你……的時候相當不舒服,」她面紅耳赤地省略了幾個字。「但我以前就知道了。好友告訴我,第一次以後就會漸入佳境。」
  
  他的指尖游移到她耳朵輪廓和火辣辣的臉頰曲線。他語帶笑意地說,「我會盡力實現這個預言。」
  
  「你後悔了嗎?」她握緊拳頭,緊張地等他回答。
  
  「天啊,沒有。」他把她小小的拳頭送到唇邊,親吻到她張開手,把她的手掌平貼在臉上。「這是我今生今世最想做的事。我曾以為唯一永遠都得不到的東西。我很驚訝,甚至震驚,但絕不後悔。」
  
  黛西轉身偎向他懷裡,雙腿夾住他一條大腿。
  
  雨點輕快地敲打著屋側,從窗戶吹進來。黛西想到離開床鋪,微微顫抖,墨修把被褥拉上一點,蓋住她赤裸的香肩。
  
  「黛西,」他平靜地問,「那支該死的鑰匙在哪裡?」
  
  「我放到你外套口袋裡了,」她好心地告訴他。「難道你沒看到?沒有?……嗯,當時大概分了心。」她撫摸他的胸膛,手掌拂過他的乳尖。「我把我們鎖在臥室裡,你大概很氣我。」
  
  「火冒三丈,」他同意。「我們結婚後,我堅持你每天晚上都這樣做。」
  
  「我們要結婚嗎?」黛西低聲問,抬起頭來。
  
  他眼眸溫暖,但語氣毫無喜悅。「是的,我們要結婚。雖然你大概總有一天會為此恨我。」
  
  「我怎會……噢。」黛西想起他說過,他的過去很可能總有一天會回來糾纏他。「我永遠不會恨你,」她說。「我也不害怕你的秘密,墨修。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跟你一起面對。不過你要知道,你丟出那樣的話又不肯解釋,是很氣人的事。」
  
  他的胸口湧起突如其來的笑意。「你覺得我還有很多氣人的地方。」
  
  「沒錯。」她爬到他身上,像好奇的貓咪用鼻子愛撫他的胸膛。「但氣人的男人比好好先生更令我喜歡。」
  
  他黑色的雙眉之間出現兩個凹陷。「例如蘭德登?」
  
  「沒錯,他的人比你好多了。」黛西試探性地含住他的乳尖,用舌頭舔舐。「這對你的影響會像對我一樣嗎?」
  
  「不會。但值得嘉獎。」他捧起她的臉龐。「蘭德登吻過你嗎?」
  
  她在他的雙掌中間徐徐點頭。「只有一次。」
  
  他的語氣中流露嫉妒。「你喜歡嗎?」
  
  「我想喜歡,我努力喜歡,」她合上眼睛,把臉頰偎入他掌中。「但一點也不像你的親吻。」
  
  「黛西,」他低聲呼喚,再度翻身覆上她的胴體。「我無意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
  
  他的手指探索她臉龐脆弱的輪廓、她唇瓣微笑的曲線。「但現在簡直不能相信我抵抗了這麼久。」
  
  她的心神已經滿足,但他指尖的愛撫依然使她蠢蠢欲動。「墨修……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你要跟我父親說嗎?」
  
  「先不要。至少為了合於禮節,我會等到從布里斯托回來再找他談。到時多數客人已經離開,家人間能比較私密地處理這件事。」
  
  「父親會欣喜若狂。但母親會歇斯底里。至於莉琳……」
  
  「她會暴跳如雷。」
  
  黛西長歎一聲。「我的三個哥哥也不太喜歡你。」
  
  「真的啊?」他故作驚訝地問。
  
  黛西擔憂地凝視著他背光的臉龐。「萬一你中途變卦呢?萬一你回來告訴我你錯了,你不想娶我——」
  
  「不會的,」墨修撫摸她蓬亂髮曲的黑髮。「沒有回頭的路了。我已經佔有了你的清白。我不會逃避我的責任。」
  
  他的措辭令她芳心不悅,黛絲蹙起柳眉。
  
  「有什麼問題嗎?」他問。
  
  「你的措辭……你的責任……說得好像你鑄下了大錯,不得不作補償。我們還在床上,這句話不太浪漫。」
  
  「噢。」墨修忽然露齒而笑。「我不是浪漫的男人,甜心。你早就心中有數。」他低頭親吻她的頸側,輕咬她的耳朵。「但你現在是我的責任了。」他一路親吻到她的香肩。「我要負責你的安全……你的幸福……你的愉悅……我對責任可是非常認真……」
  
  他親吻她的胸部,炙熱的唇舌含住緊繃的蓓蕾。他分開她的大腿,手指在中間溫柔地嬉戲。
  
  她的喉嚨逸出愉悅的呻吟,他露出微笑。「你的聲音真甜美,」他低喃。「我這樣碰你……還有這樣……你為我達到高潮時的哭喊……」
  
  她的瞼滾燙。她努力保持安靜,但不消片刻,他又誘哄她發出無助的呻吟。
  
  「墨修……?」他往下親吻,舌頭搔癢了她的肚臍,她的趾頭蜷縮起來。
  
  他頭頂的被褥蒙住了他的聲音。「什麼事,小話匣子?」
  
  「你要做——」他分開她的膝蓋,她驚喘著停下,「你剛才做過的事嗎?」
  
  「好像是。」
  
  「但我們已經……」他怎會想跟她連做兩次的困惑突然被拋到九霄雲外。他探索她的大腿和私處嬌嫩的交接肌膚,親吻她的大腿內側,令她虛軟無力。他溫柔、巧妙地輕咬她……
  
  他的舌頭傭懶地愛撫……戲弄她酸痛的人口……徐徐往上,找到令她嗚咽和呻吟的地方,「啊,就在那裡,啊……」
  
  他戲弄著她,靈巧的舌頭能將人逼瘋。他先是徐徐移開,又回來用溫暖的舌頭快速地輕彈……她在大腿之間摸索,固定住他的頭,顫抖著拱起身體,因愉悅而悸動。
  
  他一步步把她推向難以忍受的狂喜,升到暴風雨上方,升到天空上方……等她清醒過來,她躺在他懷中,綿綿春雨的細響撫平她如擂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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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9 17:12: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由於多數賓客將於翌日離開,晚宴辦得冗長講究。在校形吊燈和校狀大燭台的照耀下,兩張長桌上的水晶杯和塞弗爾瓷器餐具熠熠生輝。男僕穿著帶金黃綴飾藍色、深黃和漆黑的全套制服,敏捷地在客人旁邊移動,重新斟滿清水和紅酒,安靜而準確地端上每一道菜。
  
  晚宴無與倫比。不幸的是,黛西對食物毫無興趣。可惜她無心欣賞美味佳餚,菜單包括:蘇格蘭鮭魚、熱氣騰騰的烤腿肉、鹿腰肉配香腸和胸腺、拌奶油、黃油和松露的精緻砂鍋蔬菜。甜點有幾大盤豐盛的水果:覆盆子、油桃、櫻桃、桃子和鳳梨,以及大量蛋糕、水果餡餅和奶油葡萄酒。
  
  黛西強迫自己盡量自然地進食和談笑。但那並不容易。墨修坐在長桌對面,與她相隔幾個座位,每當他們視線相遇,她就差點被咀嚼的食物嗆到。
  
  眾人談笑風生,她迷迷糊糊地應對,幾小時前的記憶縈繞心頭。瞭解她的人姐姐和好友已似乎注意到她的失常。連衛斯克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幾眼。
  
  黛西覺得餐廳明亮悶熱,血液動不動就湧上臉頰。她的身體過分敏感,內衣摩擦著肌膚,緊身胸衣的束縛難以忍受,大腿上的吊襪帶太緊。她每動一下,雙腿之間就傳來酸痛,意想不到的地方也感到刺痛和抽悸,勾起她下午與墨修纏綿的回憶。但她的身體渴望更多……
  
  墨修的雙手,他不安分的唇舌,他埋在她體內的堅硬……
  
  感覺熱辣辣的紅暈又湧上臉頰,黛西專心在麵包上塗抹牛油。她瞄墨修一眼,發現他在跟左邊的女士交談。
  
  發現黛西偷偷的注視,墨修朝她的方向看來。深邃的藍眸燃起熾熱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氣,胸膛隨之起伏。他勉強把注意力拉回同伴身上,專注地與她交談,受寵若驚的女士格格地笑得花枝亂顫。
  
  黛西把一杯稀釋的紅酒舉到唇邊,努力集中注意力聽右邊的人說話……遊覽湖區和蘇格蘭高地之類的事。但她的思緒很快回到自身的狀況。
  
  她不後悔她的決定……但她不會天真到以為今後會一帆風順。恰恰相反,問題會接踵而來:他們要住在哪裡;墨修什麼時候會帶她回紐約;與姐姐和好友相隔萬哩,她能否學會快樂。墨修老於世故,而她向來不諳世事,能否稱職地扮演賢妻的角色也是未知之數。最後,墨修懷有什麼秘密的問題也極為重要。
  
  但黛西想起他的顫聲低語,說她一直是他心目中完美的女人。
  
  墨修是唯一愛她本來面目的男人。蘭德登不算,他的迷戀來得稍微快了一點,大概去得也一樣快。
  
  在這點上,黛西思忖,她與墨修的婚姻跟莉琳與衛斯克的婚姻不無相似之處。莉琳和衛斯克對事情的看法與感覺迥然不同,但同樣固執己見,不免經常爭吵和談判……但他們的婚姻屹立不搖。事實上,那反而使他們的關係愈發穩固。
  
  她思考好友的婚姻。雅蘭和韓先生性情相近,相處融洽。愛芬與聖文森爵爺天性是截然的對比,就像白天和黑夜一樣彼此不可或缺。很難說哪一種結合更好。
  
  她聽說過許多完美婚姻的理想模式,但也許並沒有那一回事。或許每樁婚姻都是獨一無二的創造。
  
  這個想法帶給她安慰。也使她充滿希望。
  
  冗長的晚宴過後,黛西不想再忍受喝茶聊天的例行活動,藉口頭痛告退。其實也不全是假話——在燈光、談話聲和感情壓力下,她的太陽穴疼痛地悸動。她擠出痛苦的微笑,托辭告退後走向大樓梯。
  
  但才走到主廳,她就聽到姐姐的叫喊。
  
  「黛西?我想跟你談一談。」
  
  黛西很瞭解莉琳,認出她尖銳的口吻。姐姐起了疑心,憂心仲仲,想把問題全部攤開,鉅細靡遺地研究,一一解決。
  
  黛西太累了。「現在先不要,求求你,」她對姐姐投以安撫的微笑。「能以後再說嗎?」
  
  「不能。」
  
  「我頭痛。」
  
  「我也是。但我們還是要談一談。」
  
  黛西努力壓下氣急敗壞的感覺:這麼多年來,她一直無條件地支持莉琳,忠於手足之情,給予她極大的耐心主莉琳先別對她逼供應該不算很過分的要求。
  
  「我要上床睡覺,」黛西堅定地注視著姐姐,看她敢不敢反對。「我什麼都不想解釋,尤其你顯然聽不進去。晚安。」看到莉琳晴天霹靂的表情,她軟化下來,又補充道:「我愛你。」她踞起腳尖,親吻姐姐的臉頰,然後朝樓梯走去。
  
  莉琳奮力抵抗跟黛西上樓的衝動。她慢慢發現有人站在手邊,轉身看到雅蘭和愛芬,兩人都面帶同情。
  
  「她不肯跟我談。」她表情空白地告訴她們。
  
  愛芬觸碰莉琳前通常會遲疑,此時卻毫不猶豫地挽住她的手臂。「我、我們去柑橘溫室吧。」她建議。
  
  迄今為止,柑橘溫室是莉琳在巨石園最喜愛的房間。牆壁是長長的玻璃窗,地面飾有精中花案的鑄鐵,腳底的爐子送上溫和的暖氣。橘樹和檸檬樹使溫室瀰漫著清新的柑橘芬芳,花架上擺放著熱帶植物,平添幾分異國情調。室外火炬的光線在溫室投下紛繁複雜的影子。
  
  三位好友找到幾張椅子,坐到一起。莉琳頹然垂下肩膀,悶悶不樂地說:「他們大概已經做了。」
  
  「誰做了什麼?」愛芬問道。
  
  「黛西和施先生,」雅蘭有點好笑地低語。「我們推測他們已經,呃……纏綿過了。」
  
  愛芬露出困惑的表情。「為什麼這樣說?」
  
  「嗯,你不在我們一這張桌子,親愛的,所以沒看到,但晚宴時……」雅蘭意味深長地挑眉。「……暗潮洶湧。」
  
  「噢。」愛芬聳聳肩。「那我坐哪張桌子都沒有差別,我向來不擅長察覺暗流。」
  
  「那是顯而易見的暗流,」莉琳陰鬱地說。「即使施先生跳到桌上宣佈,也不會更明顯。」
  
  「施先生絕不會那麼粗俗,」愛芬果斷地說。「即使他是美國人。」
  
  莉琳滿面怒容、忿忿指控。「她不是說和麻木不仁的實業家在一起我永遠得不到快樂嗎?不是說我要我們四個永遠在一起嗎?該死,我真不敢相信黛西會做出這種事!」
  
  「她明明跟蘭德登爵爺進展得很好。她著了什麼魔,居然會跟施墨修睡覺?」
  
  「我懷疑他們睡了多少。」雅蘭回應,眼眸閃閃發亮。
  
  莉琳瞇起眼睛瞪她。「如果你的品味差到覺得好笑,雅蘭——」
  
  「黛西從未喜歡過蘭德登爵爺,」愛芬急忙主動告訴她們,努力阻止爭吵。「她只是利用他來刺激施先生。」
  
  「你怎麼會知道?」莉琳和雅蘭異口同聲地問。
  
  「呃,我……我……」愛芬做了個無助的手勢。「上星期我或多或少不經意地建議黛西努力讓他嫉妒,結果奏效了。」
  
  莉琳的喉嚨奮力移動,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在所有愚蠢、白癡、笨——」
  
  「為什麼,愛芬?」雅蘭的語調溫和得多。
  
  「黛西和我無意中聽到施先生跟蘭德登爵爺談、談話。他力勸蘭德登追求她,我們聽出施先生顯然自己渴望她。」
  
  「我敢打賭那是他的陰謀,」莉琳厲聲說。「他一定使了什麼手段,故意說給你們聽。那是陰險狡猾的詭計,你們上當受騙了!」
  
  「我認為不是,」愛芬回答。她凝視著莉琳脹紅的瞼龐,擔憂地問:「你要對我破口大罵嗎?」
  
  莉琳搖頭,把臉埋入掌中。「要是有用,」她的話從指縫間傳出,「我會像預告死訊的妖精一樣尖叫。但既然黛西很有可能跟那卑鄙小人親熱過,現在大概已經來不及救她了。」
  
  「也許她不想被拯救。」愛芬指出。
  
  「那是因為她徹底瘋了。」莉琳的手掌蒙住了她的低吼。
  
  雅蘭點頭。「顯而易見。黛西居然跟英俊、年輕、有錢、聰明、顯然愛著她的男人上床。她究竟在想什麼?」聽到莉琳褻瀆神靈的回答,她同情地微笑,溫柔地按住好友的肩膀中間。「親愛的,」她低聲道,「你知道,曾幾何時,我不在乎能否嫁給心愛的男人,只要能讓我家擺脫貧困潦倒的困境,似乎就足夠了。但想到與丈夫同床共枕、共度餘生會是什麼樣子,我知道熙孟是唯一的選擇。」她停下,眼中忽然淚光閃爍。美麗、沉靜、幾乎從不哭泣的雅蘭。「當我生病,」她沙啞地繼續,「我害怕,當我需要什麼,我知道他會想盡辦法讓一切好起來。我全心全意地信賴他。當我看到我們的孩子,我們倆永遠融合在她體內……」
  
  「天啊,我衷心慶幸我嫁給了熙盂。我們都能選擇自己的丈夫,莉琳。你必須給黛西同樣的自由。」
  
  莉琳暴躁地甩開雅蘭的手。「他跟我們的丈夫不同,連聖文森也比不上。聖文森也許是誤入歧途、放蕩不羈的惡棍,但至少還有情有義。」她停下,咕噥道。「無意冒犯,愛芬。」
  
  「沒關係。」愛一分雙唇顫抖,好像在努力忍住大笑的衝動。
  
  「重點是,」莉琳焦躁地說,「我完全贊成給黛西選擇的自由,但前提是她別做出錯誤的選擇。」
  
  「親愛的。」雅蘭正要謹慎地指出她邏輯的漏洞,但愛芬柔聲打斷她。
  
  「我認、認為黛西有權犯錯,我們只能在她求助時伸出援手。」
  
  「如果她去了見鬼的紐約,我們就幫不了她!」莉琳反駁。
  
  愛芬和雅蘭不再爭辯。心照不宣地同意單憑言語無法解決某些問題,無法平復某些畏懼。當其他辦法都以失敗告結,她們只能做著朋友該做的事:她們默默地陪她坐著……讓她知道她們關心。
  


  熱水澡撫慰了黛西的身體,放鬆了她疲憊的神經。她泡著熱氣蒸騰的水,直到全身放鬆、大汗淋漓、頭痛消失。她感覺煥然一新,穿上飾有褶邊的白色睡袍,動手梳頭,兩位女僕前來搬走浴盆。
  
  她用豬鬃毛梳梳理秀髮,及腰的長髮形成充滿光澤的烏黑河流。她望出通往陽台的門口,凝視潮濕的春夜。星光隱沒的蒼穹呈黑李的色調。
  
  黛西心不在焉地微笑,聽到身後臥室的門輕輕開啟。她以為是女僕回來取毛巾或肥皂碟,繼續遙望夜空。
  
  霎時間,她感覺有人碰觸她的肩膀,一隻溫暖的大手隨即滑到胸前。她一驚站起來,被緩緩地拉到堅實的男性胸前。
  
  墨修低沉的聲音搔癢了她的耳朵。「你在想什麼?」
  
  「當然是想你。」黛西依偎在他身上,舉手從他毛髮濃密的前臂撫摸到捲起的衣袖邊緣。她的視線轉回門外的夜色。「伯爵的妹妹以前住在這個房間,」她說。「據說她的情人,一個馬僮,以前常常爬上陽台看她。就像羅密歐。」
  
  「希望他得到的報償值得這樣冒險。」他說。
  
  「你會為我這樣冒險嗎?」
  
  「如果只有那樣才能跟你在一起,我會。可是有好端端的一扇門,沒理由爬兩層樓上陽台。」
  
  「開門遠不如爬陽台浪漫。」
  
  「摔斷脖子也浪漫不到哪裡去。」
  
  「真實際,」黛西大笑著說,在他臂彎中轉身。墨修的衣服帶著戶外的冷空氣和辛辣的菸草味。晚宴結束後,他一定是跟一些紳士到後陽台去了。她更深地蜷縮到他懷裡,聞著他漿硬的襯衫和熟悉的乾淨肌膚。「我好喜歡你的味道,」她說。「蒙著眼睛走進有一百個男人的房間,我也能立刻找到你。」
  
  「又是起居室遊戲。」他說,他們一同竊笑。
  
  黛西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往床鋪。「來跟我躺在一起。」
  
  墨修搖著頭,抵抗這種誘惑。「我只待幾分鐘。天色一亮,我和衛斯克就要啟程。他的目光飢渴地掃過她飾有褶邊的保守睡袍。我們要是靠近那張床,我會忍不住跟你做愛。」
  
  「我不介意。」黛西羞怯地說。
  
  他把她拉進懷裡,小心翼翼地摟住她。「不行,你第一次過沒多久。你需要休息。」
  
  「那你來做什麼?」
  
  黛西感覺他的臉頰摩掌著她的頭頂。即使他們曾肌膚相親,但施墨修溫柔呵護地抱住她的感覺依然很不真實。「我只是想道晚安,」他喃喃道。「並告訴你……」
  
  黛西抬起頭,探詢地看他一眼,他情不自禁地偷吻她一下。「……永遠不必擔心我對婚事反悔,」他說。「事實上,現在你想擺脫我是難如登天了。」
  
  「沒錯,」黛西朝他微笑。「我知道能信賴你。」
  
  墨修勉強放開她,不情願地走向門口。他謹慎地把門拉開一條細縫,確認走廊上沒人。
  
  「墨修,」她低聲呼喚。
  
  他回頭看她。「什麼事?」
  
  「快去快回。」
  
  看到她的表情,他的眼眸在幽暗的環境中燃起熊熊烈焰。他簡略地點一點頭,趁還能離去時趕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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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9 17:12: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抵達布里斯托這個港口城市,墨修很快發現與衛斯克爵爺同行跟獨自前往是截然不同的體驗。他原本打算投宿市中心的旅館。但有了衛斯克的陪同,他們住進一位富裕的造船廠老闆家裡。據墨修推測,當地望族紛紛邀請伯爵大駕光臨,到極盡奢華之能事的宅邸暫住。
  
  每個人若不是衛斯克的朋友,就是想成為他的朋友。這就是古老貴族姓氏的力量。平心而論,衛斯克受到的熱情款待不僅是因他的姓氏和爵銜。他是著名的政治改革家,也是精明的商人,兩者都使他在布里斯托大受歡迎。
  
  布里斯托的貿易量僅次於倫敦,正處於一日千里的發展時期。商業區擴張,舊城牆崩解,狹窄的道路拓寬,似乎每天都有新的大道建成。最引人矚目的是,連接市區坦普密火車站與各個碼頭的沿港鐵路系統剛剛完工。因此,歐洲最適合設立製造廠房的地方莫過於此。
  
  墨修不情願地對衛斯克承認,有他在場使談判和會議進展順利許多。衛斯克的名字不僅能打開大門,還幾乎使人奉上整棟大樓。墨修私下承認,伯爵對商業和製造業見識廣博,從他身上可學到許多東西。
  
  譬如,他們討論火車引擎生產時,伯爵不僅精通設計與工程學原理上 能列舉最新寬軌火車引擎所用的各種螺絲釘。
  
  不客氣地說,墨修不曾見過對大量技術知識的理解力和記憶力足以與他匹敵的人。直到他遇見衛斯克。兩人談得津津有味,至少對他們倆而言。其他討論者不出五分鐘就開始打鼾。
  
  邁克動身到布里斯托一星期,其實有雙重目的,名義上是為了商業事務……但暗地裡是為了決定如何看待施墨修。
  
  要離開莉琳身邊,對邁克並不容易。他發現其他人認為生兒育女完全是稀鬆平常的事,但妻子的分娩和女兒的出生對他卻極其重要。他迷上了女兒的一切:她睡眠和甦醒的時間間隔,她第一次洗澡,她扭動腳趾的模樣,她吮吸莉琳乳汁的樣子。
  
  上流社會的夫人親自給孩子哺乳並非前所未聞,但更普遍的作法是僱用奶娘。梅莉出生後莉琳突然改變了主意。她想要我,莉琳告訴邁克。他不敢指出嬰兒無法發表意見,用奶媽大概也不會有任何區別。
  
  邁克原本害怕妻子患上產褥熱,但看到莉琳苗條下來,恢復健康和充沛的精力,他的憂懼逐日消退,感到如釋重負。他從未對一個人有過如此排山倒海的愛意,想不到莉琳這麼快就成了他心中不可或缺的幸福要素。只要能為莉琳做到的事,他都會全力以赴。看到妻子為妹妹憂心仲仲,邁克決定對施墨修的為人處事作出詳確的判斷。
  
  他們與大西部鐵路公司的代表、碼頭負責人、諸位議員與行政官員會面時,施墨修的表現令邁克刮目相看。在此之前,他只見過施墨修與巨石園有錢的賓客交談,但他馬上發現施墨修能輕鬆地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無論是年長的貴族,還是年輕魁梧的碼頭工人,他都相處愉快。談判時施墨修大膽由口信,但不會顯得缺乏教養。他沉著穩重,通情達理,但冷面笑匠的幽默感也使他如虎添翼。
  
  邁克看出柏麥斯對施墨修的影響:他們同樣不屈不撓,能夠堅持自己的看法。但與柏麥斯不同的是,施墨修有一種渾然天成的風度和自信,能使人直覺地有所回應。施墨修在布里斯托的前途一片光明,邁克思忖。這個城市很適合雄心勃勃的年輕人發展,提供的機會與倫敦不相上下,甚至更多。
  
  至於施墨修跟黛西相不相配……嗯,那比較難說。邁克痛恨判斷這種事。經驗教訓告訴他,他也有犯錯的時候。他起初反對韓熙孟與雅蘭的婚事就是明顯的例子。但他必須作出判斷。黛西理應嫁給會善待她的男人。
  
  與鐵路代表開完會,邁克和施墨修沿著康爾街穿過賣蔬菜水果的遮篷市場。最近人行道鋪高了,避免行人沾到飛濺的泥漿或踩到街道垃圾。街道兩旁店舖的商品琳琅滿目,有書籍、化妝品和當地沙巖煉製的玻璃製品。
  
  兩人在一家酒館停下,進去簡單地吃一頓。酒館裡坐滿形形色色的男人,從富裕的商人到普通的造船場工人不等。
  
  邁克在嘈雜的環境中放鬆下來,舉起一大杯深色的布里斯托麥芽酒。麥芽酒冰涼苦澀,嚥下時一陣刺激,留下甘美的回韻。
  
  邁克正考慮怎樣提起黛西,就驚訝地聽到施墨修單刀直入。「爵爺,我有件事想跟你討論。」
  
  邁克和顏悅色地鼓勵他說。「請說。」
  
  「柏小姐和我終於達成了……共識。考慮到雙方合情合理的利益,我作出了明智而務實的決定,我們應該——」
  
  「你愛上她多久了?」邁克打斷他,暗笑在心。
  
  施墨修緊張地長歎一聲。「許多年了,」他承認。他用手扒過濃密的短髮,把頭髮撥得亂七八糟。「但我最近才明白那是愛。」
  
  「我小姨也愛著你嗎?」
  
  「我認為——」施墨修停下,灌下一大口麥芽酒。他年輕的臉龐顯得心煩意亂,「坦承,我不知道。我希望她終究會……噢,見鬼。」
  
  「在我看來,你要贏得黛西的愛並不困難,」邁克的口吻比預想中親切。「據我觀察所知,你們很相配。」
  
  施墨修自我解嘲地微笑,抬頭看他。「你不認為詩才洋溢的鄉紳與她更相配?」
  
  「我認為那將是一場災難。黛西不需要跟她一樣不諳世事的丈夫。」邁克伸向中間盛放食物的木質大淺盤,切下一片淺色的文斯利代爾起司,夾在兩片厚麵包中間。他若有所思地打量施墨修,納悶這年輕人為何面無喜色。「能娶心愛的女人為妻,多數男人會表現得更為熱衷。」
  
  「柏麥斯會很高興,」邁克評論道,仔細觀察施墨修的反應。
  
  「我從來不是為了討好他,這種暗示是嚴重低估柏小姐的魅力。」
  
  「不必急於為她辯護,」邁克回答。「黛西是秀麗迷人的小淘氣。只要她多一點自信,少許多敏感,就可輕鬆學會吸引異性。但值得讚賞的是,她的性格決定了她不能把愛視作兒戲。很少男人懂得欣賞女人真誠的性格。」
  
  「我懂。」施墨修簡略地說。
  
  「看來是這樣。」想到年輕男人的窘境,邁克感到同情。施墨修為人理智,對老套的煽情戲碼有值得讚賞的厭惡,發現出自己中了丘比特之箭難免尷尬不已。「你尚未請我支持你們的婚事,」邁克繼續,「但不必為此擔憂。」
  
  「即使衛斯克夫人反對?」
  
  聽到他提及莉琳,邁克湧起些許渴望的心痛。他思念她的程度遠超出他的意料。「即使是衛斯克夫人,」他嘲弄地回答,「也會有非常偶然的時候不能如願,她會逐漸接受這個事實。隨著時間的過去,只要你善待黛西,我妻子就會改變看法。她是個公平的女人。」
  
  但施墨修依然顯得很困擾。「爵爺——」他牢牢握住酒杯的把手,一動不動地盯著杯子。
  
  看到年輕男人臉上閃過的陰影,邁克停止咀嚼。直覺告訴他有非常嚴重的問題。該死,他想,柏家的事就簡單不起來嗎?
  
  「如果一個男人的生活建立在某一個謊言上……可是生命發展得比他原先可能做到的更有價值,你又如何看待?」
  
  邁克重新開始咀嚼,用力吞嚥,慢慢喝下大量麥芽酒。「但一切都取決於一個謊言?」最後他問道。
  
  「是的。」
  
  「這個男人剝奪了其他人的合法權益嗎?傷害過其他人的身體或感情嗎?」
  
  「沒有,」施墨修迎上他的目光。「但他確實有過法律上的麻煩。」
  
  邁克的感覺稍微好了一點。經驗告訴他,就連最正直的男人也不免偶爾有這樣那樣的法律問題。也許施墨修曾經受到誤導,參與過有問題的商業交易,或者年少氣盛時行為魯莽,多年後曝光會帶來尷尬。
  
  當然,邁克不會對榮譽問題掉以輕心,聽到未來妹夫有過法律麻煩也不是好事。但施墨修似乎有良好的風度與人格。邁克喜歡他的許多特質。
  
  「恐怕在瞭解細節之前,」邁克謹慎地說,「我必須對婚事持保留態度。你還有什麼能告訴我嗎?」
  
  施墨修搖頭。「抱歉。老天,但願可以。」
  
  「如果我保證不洩漏你的秘密呢?」
  
  「不行,」施墨修低聲道。「容我再次致歉。」
  
  邁克沉重地長歎一聲,靠上椅背。「不幸的是,如果我不知道該死的問題所在,就無法解決甚至緩解這個問題。不過我相信應該給人第二次機會。我願意以一個人的現在而非過去來判斷他。不過……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施墨修抬起頭,藍眸帶著警惕的眼神。「什麼事,爵爺?」
  
  「在娶黛西為妻之前,你要對她和盤托出,把事情始末鉅細靡遺地告訴她,讓她決定還想不想嫁給你,不得有任何隱瞞和粉飾。」
  
  施墨修的眼睛眨也不眨。「我保證。」
  
  「很好。」邁克招來酒館女侍。
  
  談完這一段,他需要比麥芽酒更強勁的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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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9 17:12: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衛斯克和施墨修啟程到布里斯托後,宅邸顯得異常寂靜。衛斯克安排了柏氏夫婦與鄰居一家到艾文河畔斯特拉福作短途旅行,令莉琳和黛西如釋重負。他們會出席為期一周的宴會,欣賞戲劇,聽講座和音樂會,這些全屬於莎士比亞誕辰兩百八十週年紀念的慶典。衛斯克怎能說動柏氏夫婦去看莎士比亞,對黛西是不解之謎。
  
  爸媽對莎士比亞毫無興趣,載著父母的馬車啟程後不久,黛西對莉琳驚歎。「我不敢相信父親會選擇去戲劇節,而不去布里斯托。」
  
  「衛斯克不想讓父親一起去。」莉琳遺憾地露齒而笑。
  
  「為什麼?那畢竟是父親的生意。」
  
  「沒錯,但父親的談判風格對英國人來說太粗魯——他使得大家很難達成協議。於是衛斯克飛快排定到斯特拉福的旅行,不給父親反對的機會。他又漫不經心地告訴母親,她在戲劇節上會遇到許多貴族家庭,父親就孤掌難鳴了。」
  
  「我認為衛斯克和施先生在布里斯托會很順利。」黛西說。
  
  莉琳的表情馬上警戒起來。「一定。」
  
  黛西發現沒有好友作為緩衝,她和莉琳的交談變得如履薄冰。她不喜歡這樣。她們向來對彼此無拘無束、坦誠相待。但突然之間,她們不得不避開某些話題,彷彿要努力對明擺在眼前的狀況視而不見,實際上狀況可大了。
  
  莉琳沒問黛西有沒有跟墨修上床。事實上,莉琳根本不願提起墨修。她也沒問黛西與蘭德登爵爺剛萌牙的關係怎會無疾而終,黛西又為何顯然無意到倫敦度過社交季。
  
  黛西也不想討論這些事。雖然墨修離開前向她作過保證,她依然心神不寧、焦躁不安,最不想要的就是和姐姐吵架。
  
  於是她們把注意力集中在梅莉身上,像扮家家酒似的輪流抱著她,幫她穿衣服和洗澡。
  
  雖然有兩個保母可以照顧嬰兒,但莉琳不願把她交給她們。原因很簡單,她喜歡陪著嬰兒。
  
  玫欣啟程前,警告莉琳別讓嬰兒太習慣有人抱。「你會寵壞她,」她告訴莉琳,「到時就沒有人能把她放下。」
  
  莉琳反駁說巨石園不缺人手,梅莉想被人抱多久都行。
  
  「我要她的童年跟我們不同,」稍後她們推著嬰兒車到花園散步時,莉琳告訴黛西。
  
  「我對父母僅有的一點記憶,就是看著母親為晚宴打扮,或者到父親的書房招認我們最新的惡作劇,然後接受處罰。」
  
  「記得嗎?」黛西微笑著問,「我們以前常常在人行道上穿溜冰鞋滑冰,把人撞得東倒西歪,氣得母親尖叫。」
  
  莉琳吃吃低笑。「除非撞倒的是區家人,那就不要緊。」
  
  區家雙胞胎種了一個小菜園,我們在馬鈴薯成熟前全拔光了。
  
  「在長島捕蟹和釣魚……」
  
  「玩跑柱式棒球……」
  
  下午想當年的回憶使姊妹倆面露光采。「誰想得到,」黛西露齒而笑,「你最後嫁給英國貴族,而我會變成……她猶豫了……老處女。」
  
  「別傻了,」莉琳靜靜地說。「你顯然不會變成老處女。」
  
  那是她們最接近討論黛西與施墨修關係的時候。但想到莉琳一反常態的拘謹,黛西明白姐姐不想跟她失和。如果那意味著不得不接受施墨修成為家人莉琳會盡量容忍他。知道姐姐多辛苦才忍住不發表看法,黛西渴望擁抱她。但她只接過嬰兒車的把手。
  
  「輪到我推。」黛西說。
  
  她們繼續散步。
  
  黛西又開始回憶。「記得池塘上的獨木舟翻過去的事嗎?」
  
  「當時家庭教師坐在上面。」莉琳補充,她們相視而笑。
  
  星期六,柏氏夫婦先回到巨石園。不出所料,莎士比亞戲劇節對柏麥斯來說是徹頭徹尾的折磨。
  
  「施墨修在哪裡?」他一踏入宅邸,就迫不及待地問道。「衛斯克在哪裡?我要他們報告談判的情況。」
  
  「他們還沒回來。」莉琳回答,到門廊迎接他。她微帶挖苦地看父親一眼。「你不問候我嗎,父親?你不想知道嬰兒好不好嗎?」
  
  「我親眼看到你很健康,」柏麥斯反駁。「如果嬰兒身體不好,你早就告訴我了。施墨修和衛斯克什麼時候回來?」
  
  莉琳朝天翻個白眼。「很快。」
  
  但他們的行程顯然遭到了耽誤,大概是由於在春天出門的困難。天氣變幻莫測,鄉下的道路常常需要整修,馬車很容易損壞,馬匹常患上跗關節部腱鞘炎和飛端腫等疾病。
  

  夜幕降臨,依然不見衛斯克和墨修的身影,莉琳宣佈他們還是用餐吧,不然廚子要生氣了。
  
  晚宴的規模比較小,只有柏家和當地兩戶家庭參加,包括牧師夫婦。晚餐吃到一半,管家進餐廳低聲向莉琳報告。她綻開微笑,臉色腓紅,眼眸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她宣佈衛斯克已經回府,很快就會過來。
  
  黛西保持平靜的表情,彷彿戴上了面具。但在鎮定的外表下,強烈的期待在她血脈中騷動。她發現手中的餐具在明顯地抖動,於是放下刀叉,雙手擱在大腿上。她心不在焉地聽眾人交談,一半心思已飛到門口。
  
  等兩個男人梳洗更衣完畢,終於進入餐廳,黛西的心劇烈跳動,呼吸短促。
  
  墨修的目光掃過每個人,和衛斯克一起朝眾人躬身致意。兩人都顯得冷靜自若、十分神清氣爽。他們看起來不像離開了七天,倒像離開了七分鐘。
  
  在未到餐桌的位首前,衛斯克來到莉琳身邊。伯爵從不習慣在大庭廣眾之下流露感情,因此富他捧住莉琳的臉龐,正正地親吻她的唇瓣時,包括莉琳在內的每個人都大吃一驚。她面紅耳赤,咕噥說牧師也在,令衛斯克放聲大笑。
  
  與此同時,墨修坐上黛西旁邊的空位。「柏小姐,」他低聲呼喚。
  
  黛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抬頭凝望他微笑的眼眸,感情宛如溫暖的泉水噴湧而出。她得趁自己沒做出愚蠢的事,趕快移開目光。但她依然強烈地感覺到旁邊的身體。
  
  衛斯克和墨修講述馬車陷入泥潭的事給眾人取樂。幸好有農夫趕著牛車經過,向他們伸出援手,但在拉出馬車的過程中,人和牛都從頭到腳沾滿泥巴這段插曲顯然令公牛頗為不悅。故事說完,每個人都在輕笑。
  
  話題轉向莎士比亞戲劇節,柏麥斯大談在艾文河畔斯特拉福的見聞。墨修問了一、兩個問題,好像在專心聊天。
  
  突然間,黛西吃驚地發現他的手在桌底滑上她的大腿。他溫柔地握住她的手指。同時,他一直輕鬆跟眾人談笑風生。黛西用空著的手拿起酒杯,舉到唇邊。她啜飲一口紅酒,又喝一口,發現墨修在桌底輕巧地把玩她的手指,她差點嗆到。沉寂了一星期的感覺燃起旺盛的生命。
  
  墨修依然不看她,溫柔地把戒指套上她的無名指,經過指節,一直戴到盡頭,大小恰到好處。男僕過來替他們把酒杯斟滿,他把她的手放回大腿上。
  
  黛西低頭看手,眨著眼看到圓形的細鑽圍著一枚晶亮的黃寶石,好像一朵白色花瓣的花朵。她緊緊握住手指,別開臉掩住愉悅的紅暈。
  
  「喜歡嗎?」墨修低聲問。
  
  「噢,喜歡。」
  
  他們在晚宴上的交流到此為止。也無妨。她心中有千言萬語,全都非常私密。晚宴後他們啜飲波特酒和喝茶,黛西堅持撐過漫長的例行活動,但她高興地發現每個人都想早點休息,連父親也不例外。年長的牧師夫婦告辭後,眾人稍作寒暄就各自分開。
  
  墨修陪黛西離開餐廳,低聲問道:「今晚我是得爬外牆,還是你不鎖門?」
  
  「門。」黛西簡潔地回答。
  
  「謝天謝地。」
  
  大約一小時後,墨修謹慎地試開黛西臥室的門,靈巧地閃身進去。床頭燈照亮了不大的房間,火焰隨著露台吹來的微風舞動。
  
  黛西坐在床上看書,秀髮編成整齊的辮子,垂落在肩膀上。她端莊的白色睡袍正面綴著精緻的褶飾,顯得既清純又天真無邪,墨修不禁隱約心生罪惡感,自覺不該懷著血脈賁張的炙熱慾望來找她。但她從書上抬頭,黑眸誘使他情不自禁地上前。
  
  她把書放到一邊,燈光滑過她的側瞼。她的肌膚猶如光潔的象牙,既清涼又完美無瑕。他想用雙手溫熱她的胴體。
  
  黛西揚起唇角,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她掀開被褥。寶石在纖指上閃爍。霎時間,墨修湧起原始的佔有慾,他自己也一時為之驚訝。她招手讓他過去,他緩步上前。
  
  他坐到床墊邊緣,神經嘶嘶作響,看著黛西攏起寬鬆的睡袍。她好像靈敏的貓咪爬上他的大腿。女性肌膚甜美的味道充滿他的鼻翼,她的重量落到他的大腿上。她用苗條的手臂圈住他的頸項,鄭重其事地說:「我想念你。」
  
  他用手掌描繪她身體的形狀:柔軟的曲線、纖細的腰肢、緊實的心形臀部。黛西的胴體嬌媚迷人,但說到對他的影響,不如她熱情活潑、聰明伶俐的天性之萬。
  
  「我也相念你。」
  
  黛西把玩他的頭髮,細緻的碰觸將愉悅的震動從頭部傳到下腹。她的聲音變得挑逗。
  
  「你在布里斯托遇到很多女人嗎?衛斯克提起一次晚宴佔有主人家辦的晚會」
  
  「我沒注意到什麼女人。」劇烈的慾望上下翻騰,令墨修難以思考。「我向來只想要你。」
  
  她頑皮地用鼻尖磨蹭他的。「但你以前沒有禁慾。」
  
  「沒有,」墨修承認,閉上眼睛感受她呼吸的吹拂。「希望懷中的女人另有其人,是一種寂寞的感覺。我離開紐約前不久,就意識到過去七年來,跟我發生過關係的每個女人都跟你有點相似;一個有你的眼眸,一個有你的纖手,一個有你的秀髮……我以為會終其一生尋找一點點的你。我以為——」
  
  她用唇瓣堵住他赤誠的坦白。她張開唇瓣,他不需要進一步邀請,親吻她,舌頭溫柔地探入她口中,逐漸加深,最後完全佔有她的唇舌。她每次吸氣,柔軟的胸脯都刷過他的胸膛。
  
  他讓黛西躺下,拉起她睡袍的褶擺。她動手幫他,微微扭動著將睡袍拉過頭。她優雅的動作令他血脈賁張發燙。她一絲不掛地躺在他眼前,燭光灑落在她全身腓紅的肌膚上,她怯生生地收緊纖臂和雙腿。他褪下衣衫,一邊貪婪地注視著她的胴體。
  
  墨修躺到她身旁,全心投入地逗弄她,使她拋卻羞怯。他愛撫她的肩膀、喉嚨、脆弱的羽形鎖骨。他皮膚的熱量逐漸溫熱了她清涼的肌膚,他耐心的碰觸使她全身幾乎著火。她喘息著把柔軟的胴體纏在他身上,他噓一聲要她安靜下來,低聲說窗戶沒關,她必須保持安靜。
  
  他灼熱的嘴唇好整以暇地游移到她的胸部,含住她柔軟的蓓蕾,讓它們在口中緊縮。聽到她竭力抑制的呻吟,他露出微笑,舌頭繞著她的蓓蕾輕輕打轉。他跟她嬉戲,使她握緊拳頭,氣喘吁吁地搞住嘴唇。
  
  最後黛西扭身躲開,把苦惱的呻吟埋進床單。「不,」她顫抖著低聲說。「我無法保持安靜。」
  
  墨修輕笑著親吻她背脊中心。「但我不會停,」他喃喃道,讓她重新躺回床上。「想想萬一我們被抓到,會引起多大的麻煩。」
  
  「墨修,求求你——」
  
  「噓。」他的唇舌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游移,親吻她,溫柔地咬她喜得她迷亂而焦躁不安地扭動。有時她會滾開,她的纖指像貓爪般陷入床墊。每次他都誘哄她躺回床上,低聲說著愛語和承諾,用唇舌堵住她的呻吟,溫柔的手指在她身上嬉戲,充滿和安撫她腫脹的肌瓣。等她四肢緊繃,大汗淋漓的肌膚閃爍著微光,墨修終於來到她顫抖的大腿之間。
  
  他的堅硬親密地徐徐進入她的甬道,令她全身緊繃。他尋找合適的韻律,使她面紅耳赤地呻吟。當她的膝蓋猛然向上抽搐,本能地夾住他的臀部,他知道他找到了。
  
  「是的,抱著我……」墨修耳語,一次又一次地愛撫著她,她甬道的肌肉開始劇烈震顫。他從末感受過這種狂喜,衝入她細膩的緊窒,深深埋在她體內,她無助地猛然拱起身子,迎接他身體的重量。他跟隨她每個動作,滿足她每個需要,兩人都專在於她的愉悅。
  
  黛西再次用手搞住嘴唇,睜大眼睛。墨修抓住她的手腕,拉開她的手,攫住她的唇瓣,舌頭深深地探索她的口中。她劇烈的震動把他拉向高潮,讓他從胸膛發出低聲呻吟,在撕心裂肺的猛烈顫抖中達到高潮。
  
  最後的餘波平息下來,前所未有的虛軟無力戰勝了墨修。只是怕壓到黛西,他才鼓起足夠的力氣,翻身側躺到床上。她不悅地嚶嚀,伸手尋找他的體熱。他挪向她,把她的頭抱在臂彎中,奮力拉起凌亂的被褥蓋住兩人。
  
  睡眠的誘惑難以抵擋,但墨修不敢放縱自己。他怕一覺醒來已經到早上,女僕來點燃壁爐時看到他。他感覺太饜足,黛西嬌小的身軀依偎在胸前的感覺誘人得無法抗拒
  
  「我得走了。」他埋在她的秀髮中耳語。
  
  「別走,留下。」她轉過瞼龐,唇瓣摩拳他赤裸的胸膛。「留下來過夜,永遠留下。」
  
  他微笑著親吻她的太陽穴。「我也想留下,但不知何故,我覺得你的家人會反對我在正式訂婚前勾引你墮落。」
  
  「我不覺得墮落。」
  
  「我覺得。」墨修說。
  
  黛西綻開微笑。「那我最好嫁給你吧。」她的小手試探性地摸索他的身體。諷刺的是,她評論道,「這是我第一次取悅父親。」
  
  墨修同情地咕噥,把黛西摟在胸前。他對柏麥斯的瞭解不比任何人少,非常清楚他火爆的脾氣、他的自私自利和難以企及的標準。但他明白柏麥斯白手起家的艱辛,他不得不作出的犧牲。柏麥斯拋棄了妨礙他達成目標的一切,包括與妻子和孩子的親密。
  
  墨修第一次想到,倘若有人從中調停,緩和他們的溝通,柏麥斯和家人的關係便能獲得改善。只要他能力所及,就會設法做到。
  
  「你,」他埋在黛西的秀髮中耳語,「是他做過最好的事。總有一天他會明白。」
  
  他的肌膚感覺到她的微笑。「我懷疑,但你這樣說真好。你不必擔心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接受他是那樣的了。」
  
  她在他心中點燃的深情,他讓她幸福快樂的無盡渴望,再度出其不意地攫住墨修。
  
  「無論你需要什麼,」他低聲細語,「無論你想要什麼,我都會設法給你。只要告訴我。」
  
  黛西舒服地伸個懶腰,愉悅的顫抖竄過她的四肢。她撫摸他光滑的嘴唇。「我想知道你價值五美元的願望是什麼。」
  
  「就這樣?」他在她探索的指尖下微笑。「我許願你找到跟我一樣想要你的丈夫。但我知道願望不會成真。」
  
  黛西抬頭看他,燭光滑過她細緻的五官。「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沒有人對你的渴望能和我一樣深。」
  
  黛西爬到他身上,秀髮猶如黑色的簾幕散落在兩人周圍。
  
  「你的願望是什麼?」墨修問,用手指梳理她漆黑如瀑般微微閃爍的秀髮。
  
  「我許願找到合適的丈夫。」她溫柔的微笑令他心跳停止。「然後你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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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9 17:13: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墨修難得地睡了長長一覺,睡醒後大膽地下樓。僕人忙著清潔石板地面、地毯和鑲木地板,還有人在剪燈絲、換燭台的臘燭和擦亮銅器。
  
  墨修一靠近晨間起居室,就有女僕上前,提議把早餐盤送到後陽台供他享用。看看天氣應該很晴朗宜人,墨修欣然同意。
  
  他坐在室外的桌前,看著一隻褐毛的小野兔跳過精心修剪的草坪。
  
  法式門開啟的聲響打斷了他安靜的沉思。墨修期待地抬起頭,但眼前不是手托早餐盤的女僕,而是遠不如前者受歡迎的衛莉琳。他暗自呻吟,馬上明白衛斯克已經把他和黛西的婚約告訴了她。
  
  但伯爵必定使妻子稍微平靜下來了。倒不是莉琳顯得歡欣雀躍,那是不可能的事……但她沒有拿著斧頭來追殺他,墨修認為是好現象。
  
  起碼還沒有。
  
  莉琳走過來時,揮手示意他繼續坐著。但他依然站起。
  
  莉琳板著瞼,帶著克制的聲音說:「用不著把我看成從天而降的埃及瘟疫,必要時我也能理性交談。我能跟你談一談嗎?」
  
  他還來不及幫她拉開椅子,她已經坐下。
  
  墨修戒備地注視著她,坐回出自己的椅子上,靜待她開口。儘管氣氛劍拔弩張,但想到他經常在柏麥斯臉上看到一模一樣的表情,墨修幾乎微笑起來。莉琳頑固地決心要讓人聽從她指揮,但也清楚無論大嚷大叫有多麼痛快,都解決不了問題。
  
  「你和我都知道,」莉琳勉強保持鎮靜,「即使我阻止不了這場該死的婚姻,也能讓過程變得很不愉快。尤其是對你。」
  
  「是,我知道。」墨修絲毫沒有挖苦的意思。無論他怎麼看待莉琳其他的特質,他知道她對黛西的愛是無庸置疑的。
  
  「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莉琳說,「我要和你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墨修堅決按捺住笑意。「很好,」他以同樣公事公辦的口吻回答。「我也希望能坦誠相待。」也許他會喜歡上莉琳。姑且不論其他,至少她開門見山就擺明立場,讓對方心中有數。
  
  「我之所以願意忍受你成為妹夫,」莉琳繼續說道,「只是因為我丈夫對你評價不錯,我願意考慮他的意見。雖然他也有犯錯的時候。」
  
  「那可能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說伯爵。」
  
  「是的,嗯……」他意外看到莉琳露出淡淡的微笑。「這就是衛斯克跟我結婚的原因。」
  
  「他總是受到無盡的崇拜,只有我願意把他當成凡人看待,令他如釋重負。」她的黑眸比黛西更圓,異國情調不如黛西濃重,她探索的目光迎上他的視線。「衛斯克要我盡量不偏頗地看待你。事關我妹妹的未來,那並不容易。」
  
  「夫人。」墨修誠摯地說,「如果作出保證能讓你安心。」
  
  「不,等一下。先等我說完對你的看法。」
  
  墨修禮貌地保持沉默。
  
  「你向來表現得如同我父親最壞的一面,」莉琳說。「冷漠無情、野心勃勃、自我本位。只是你比他更加惡劣,因為你偽裝的伎倆比他高明許多。如果父親有幸有英俊的外表,略通人情世故,就跟你一模一樣。藉由贏得你,我認為黛西是感覺終於贏得了父親的愛。」
  
  她蹙起柳眉,繼續說道。「我妹妹總是情不自禁地愛上不可愛的人和物……流浪貓狗、與社會格格不入的人。她旦愛上一個人,無論對方背叛她多少次、令她失望,她都會張開雙臂重新接納他們。但你就像父親,不懂感激她的寬容。你會對她予取予求,極少給她回報。」
  
  「一定會傷害她,到那時,會有很多人排隊殺了你,我就是第一個。等我將你碎屍萬段,不會有多少殘渣留給其他人。」
  
  「可真是不偏頗,」墨修說。她的話刺痛了他,但他尊重她毫不留情的誠實。「我能以同樣的坦率回應嗎?」
  
  「我希望你會。」
  
  「夫人,你對我的瞭解不足以評價我跟今尊的相似或相異程度。野心沒有罪,尤其是我得白手起家。我並非冷漠無情,我是波士頓人,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表露感情的習慣。至於自我本位,你不知道我為其他人做過多少事。但我見鬼的不會為了博取你的好感,背誦我做過的好事。他冷靜地看進她眼裡。無論你怎麼想,黛西和我都會結婚,因為這是我們兩相情願的事。所以我沒理由對你撒謊。我大可說我根本不在乎黛西,也能得我所願。但事實上,我愛她。我愛她很久了。」
  
  「多年來你一直在暗戀我妹妹?」莉琳極度懷疑。真方便。
  
  「當時我沒有視之為「愛」。我只知道我對她有一種長久而強烈的……偏好。」
  
  「偏好?」莉琳一時氣憤,接著出人意料地捧腹大笑。「天啊,你真是波士頓人。」
  
  「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墨修咕噥,「如果有選擇,我不會愛上黛西。娶其他女人為妻會方便得多。平心而論,我願意跟柏家結親,也算勇氣可嘉。」
  
  「說得好。」莉琳繼續微笑,用手托住下顎凝視著他。她的聲音倏然染上敏感的好奇,令他的頸背寒毛直豎。「真奇怪,波士頓施家人居然會自稱白手起家……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以為你出身富裕家族,是我弄錯了嗎?」
  
  該死,她很聰明。墨修自知說溜嘴,流利地回答。「施家的本家富甲一方。但我是公認貧窮的遠親,所以才不得不工作維生。」
  
  她微微挑起柳眉。「富甲一方的施家會聽任窮親戚淪落到一貧如洗的境地,也不聞不問嗎?」
  
  「我稍微有點誇大其詞,」墨修說。「但你一定不會對此糾纏不休,以致錯過了重點。」
  
  「我明白你的重點,施先生。」莉琳離開座位,迫使他站起來。「最後一件事。如果你把黛西帶回紐約定居,你認為她會快樂嗎?」
  
  「不會,」墨修靜靜地說,看到她詫異的眼神一閃而過。「顯而易見,只有在你和好友身邊,她才會快樂。」
  
  「那麼你……你願意在這裡定居?即使我父親反對?」
  
  「如果那是黛西想要的,我願意。」墨修努力控制突如其來的惱怒,但成效欠佳。「我不害怕令尊的脾氣,夫人,但我也不是牽線木偶。我為他工作,並不代表我放棄了自由意志或思考能力。無論柏氏公司是否僱用我,我都能在英國找到收入甚豐的職位。」
  
  「施先生,」莉琳真誠地說,「你不知道我多想相信你。」
  
  「那就是說……?」
  
  「我大概會努力對你好一點。」
  
  「從何時開始?」他反擊。
  
  她一邊唇角翹起。「也許下星期吧。」
  
  「我拭目以待。」墨修咕噥,等她轉身離開後重新坐下。
  
  不出所料,黛西跟施墨修訂婚的消息令柏玫欣大失所望。長女嫁給了光耀門楣的伯爵,
  
  她渴望么女也能一樣。玫欣才不管施墨修橫跨大西洋兩岸做生意,一定能賺取大筆財富。至於黛西找到了理解甚至喜愛她古怪特質的男人,玫欣更不放在心上。
  
  「會賺錢有什麼用。」玫欣坐在巨石園的私人起居室,對兩個女兒發牢騷。「曼哈頓滿街都是有錢的商人。要不是為了把你們嫁給有貴族血統的紳士,我們來英國做什麼?黛西,我一直希望你能吸引到出身高貴、文質彬彬的爵爺。」
  
  莉琳正在給嬰兒餵奶,聞言諷刺地回答。「母親,就算黛西嫁給盧森堡皇室王子,也不會改變柏家出身平凡的事實,祖母——上帝保佑她——是碼頭的洗衣女工。對貴族癡迷成這樣有點極端,不是嗎?別再念念不忘血統問題,努力為黛西高興吧。」
  
  玫欣一時氣得吹幫鼓腮,瘦窄的臉變成膨脹的火灶風箱。「你也不比我喜歡施先生,」她反駁。
  
  「的確,」莉琳坦率地承認。「但我再討厭也得承認我們是少數。北半球每個人都喜歡施先生,包括衛斯克和他的朋友、我的朋友、僕人、鄰居——」
  
  「你在誇大其詞——」
  
  「小孩、動物和高等植物,莉琳諷刺地說完。如果塊根類蔬菜會說話,它們也會說喜歡他。」
  
  坐在窗前看書的黛西抬起頭來,驀然露齒而笑。「他的魅力對家禽無效,」她說。「他跟鵝有舊怨。」她的微笑轉為疑惑。「謝謝你這麼通融,莉琳。我還以為你會為訂婚的事大驚小怪。」
  
  她姐姐沮喪地長歎一聲。「我已經接受現實了,要阻止這場婚事,比用鼻子把一顆豌豆從漢普郡滾到倫敦還難。何況你在布里斯托,總比跟蘭德登爵爺到瑟索鎮好,我們要見面比較容易。」
  
  提起蘭德登,玫欣幾乎淚如雨下。「他說瑟索鎮的步道秀麗迷人,」她悲哀地說。「還有維京歷史。我真想知道維京人的故事。」
  
  莉琳嗤之以鼻。「你什麼時候開始對戴著愚蠢頭飾、好戰的異教徒感興趣了?」
  
  黛西再次從書上抬頭。「我們又在說外婆嗎?」
  
  玫欣對她們怒目而視。「看來我別無選擇,只好大方地接受婚事。至少這次我能策畫體面的婚禮,我會努力聊以自慰。」她從未原諒莉琳和邁克私奔到格雷特納,剝奪她一直夢想策畫的豪華婚宴。
  
  莉琳洋洋得意地對黛西微笑。「我不羨慕你,親愛的。」
  


  「不會是愉快的事,」當天黛西警告墨修,兩人坐在西邊村莊遠郊池畔的草地上。婚禮的目的是讓全世界注意到柏家。
  
  「只是柏家?」他問。「難道我不是主角嗎?」
  
  「噢,新郎是最無足輕重的部分。」她興高采烈地說。
  
  她的本意是逗墨修發笑,但笑意沒有傳到他的眼眸。他表情疏離地凝望池塘對面。   

  轉輪直徑達十二尺的水力石磨早已停用,效率更高、更靠近巨石園中心的磨坊取而代之。磨坊人字形的屋頂迷人,表面是木桁結構,鄉村的風景更平添磨坊屋的魅力。
  
  墨修熟練地抖動手腕,把銀鉤甩進池塘,黛西在池水中晃蕩赤裸的雙足。她扭動的腳趾不時吸引大膽的小鯉魚飛快地游來。
  
  她研究著墨修憂思的表情,他好像有棘手的心事。他的側瞼強壯有力、與眾不同,鼻樑強健筆挺,雙唇曲線分明,下顎完美無瑕。他的襯衫浸濕了幾處,長褲沾上了乾枯的葉子,濃密凌亂的頭髮落在額頭上,她很享受欣賞他蓬亂的外表。
  
  墨修有種有別於一般人的雙重魅惑,是黛西從末在其他男人身上見過的。有時他是大膽自信、目光敏銳、守口如瓶的商人,能輕鬆流利地背誦事實與資料。
  
  有時他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情人,像脫掉舊外套一樣拋卻憤世嫉俗的態度,頑皮地跟她爭論哪個古代文明的神話最好,或者湯瑪斯傑佛遜最喜歡什麼蔬菜。︵黛西深信是青豌豆,但墨修說的番茄也很有道理。
  
  他們可以花很多時間討論歷史和政治改革等話題。他出身古老保守的新英格蘭世家,但對改革問題有驚人的見解。商人在無情地攀上社會階梯的過程中,常常忘記或拋掉留在底層的人。墨修頁誠地關心不如他幸運的人,黛西認為這反映了他良好的品格。
  
  討論中,他們開始試探性地研擬未來的計劃。他們得在布里斯托找一幢房屋,大小足以款待客人。墨修堅持要買有海景的屋子,設責書房擺放黛西的藏書;他鄭重其事地補充,還要有四面高牆,好方便他們私密地在花園裡做愛。
  
  自家的女主人……黛西一直無法想像那幕情景。但能夠隨心所欲地佈置屋子,建立符合自己喜好的家,顯得非常誘人。
  
  但他們的溝通偶爾也未盡如意。雖然墨修願意跟黛西分享許多想法,但守口如瓶的事不少。跟他聊天有時就像漫步在秀麗迷人、蜿蜒曲折的小路上,經過各式各樣饒富趣味的風格,轉個彎卻直直撞上石牆。
  
  黛西追問墨修的過去,但他只含糊其辭地提起麻薩諸塞州,在查而斯河附近長大。他對家庭狀況語多保留。迄今為止,他都不願討論施家哪些成員會出席婚禮。但他總不可能完全沒有親戚到場吧。
  
  墨修在二十歲開始為她父親工作前的歲月,好像根本不存在。黛西渴望突破他秘密的銅牆鐵壁二永遠在捉摸不定的發現邊緣,令她發狂。他們的關係就像黑格爾理論的化身,總是變成其他東西二永遠得不到完整。
  
  黛西的思緒回到現在,決定拉回墨修的注意力。「當然,」她漫不經心地說,「我們根本用不著辦婚禮。我們可以簡單地效仿古代的買賣婚姻。給我父親一頭母牛就完事了。或者十指交握,用絲帶綁住並打結。當然還有古希臘人的儀式,我把頭髮全部剪掉,獻給狩獵女神雅特蜜斯,然後在聖潔的泉水中進行沐浴儀式。」
  
  黛西倏然發現自己平躺在地,墨修黑暗的身影遮住部分天空。她驚喘著大笑,原來他毫無預兆地扔開釣竿,撲到她身上。他的藍眸閃爍著淘氣的光芒。「我會考慮母牛交易或用絲帶綁手,」他說。「但要娶光頭的新娘就太過分了。」
  
  他把她壓倒在柔軟的草地上,黛西陶醉地感受他的重量,土地與香草的氣息圍繞著兩人。
  
  「沐浴儀式呢?」她問。
  
  「那倒可以。事實上……」他修長的手指伸向她長袍前方的鈕扣。「……我認為你應該反覆練習。我來幫你吧。」
  
  他動手扯開她的長袍,黛西尖叫著扭動。「這不是聖泉上 是泥濘的舊蓄水池!」
  
  但墨修不肯住手,輕笑著忽視她躲避的努力,把她的長袍拉到腰際。由於室外氣候溫暖,黛西不顧禮儀,沒有穿緊身胸衣。她用力推墨修堅如磐石的胸膛,他抱著她上不費力地滾到一邊。她感覺瘋狂地天旋地轉,藍天白雲一片模糊。最後她發現自己趴在他胸前,襯衣被毫不留情地拉過頭頂。
  
  「墨修——」她抗議道,亞麻襯衣蒙住了她的聲音。
  
  墨修把她的襯衣完全脫掉扔到一旁。他用手勾住她的腋下,抬起她,她好像無助的貓咪在空中晃蕩。他盯著她白督的胸脯和玫瑰色的蓓蕾,呼吸加速。
  
  「把我放下,」黛西堅持道,在他貪婪的注視下面紅耳赤。她已經跟他纏綿過兩次,但依然太純真,不敢隨便在室外做愛。
  
  墨修欣然從命,放低她的身體,攫住她緊繃的蓓蕾。
  
  「不,」她好不容易說出話來,「我不是那個……噢……」
  
  他輪流吮吸她兩邊蓓蕾,用牙齒和舌頭戲弄她、安撫她。他停下唇舌的動作,脫掉她其餘的衣物,深深地親吻她。她用力拉扯他的襯衫,興奮的手指不聽使喚。
  
  墨修伸手幫她,脫掉自己的襯衫,溫柔地讓她把赤裸的胸脯貼在身上。他肌膚溫暖的摩擦令她神志不清。黛西摟住他的頸項,迫不及待、熱情似火地用力親吻他的嘴唇。她的唇瓣感覺到他的悶聲大笑,黛西驚訝地猛然睜開眼睛。
  
  「耐心一點,甜心,」他低聲細語。「我在努力放慢速度。」
  
  「為什麼?」黛西問,她的唇瓣灼熱敏感。她試驗性地用舌頭碰觸下唇中央,他垂下睫毛,視線追隨她細微的動作。
  
  他的聲音沙啞起來。「因為你會得到更多愉悅。」
  
  「我不需要更多愉悅,」黛西說。「再多我就受不了了。」
  
  他低笑。他用強壯的大手捧住她的臉龐,誘哄她靠過來。他的舌尖找到她下唇微妙的凹陷,灼燙地逗留片刻,使她顫顫地倒吸一口氣。他封住她的唇瓣,恣意地親吻她,舌頭探索和愛撫她。
  
  他讓她慢慢躺上鋪在草地上的襯衫。纖薄的布料帶有他肌膚迷人的味道,黛西盡情感受熟悉的男性氣息。白熾的陽光照得她閉上眼睛,他覆上她的胴體。他已經解開長褲褲頭,布料摩拳著她麻刺的雙腿。黛西一絲不掛,貼在他赤裸的上身和長褲上的感覺令她血脈賁張,她張開大腿歡迎他的到來。
  
  「我想成為你的一部分,」他耳語。「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
  
  「是的,好……」她努力用雙臂雙腿留住他,以柔軟靈活的力量纏住他。
  
  他徐徐進入她的甬道,充滿她緊窒的體內,曾經酸痛的地方此刻只有完滿的愉悅。他耐心地緩緩推進,不顧她催他加快動快。黛西扭動身體,奮力讓他進入得更深,興奮與用力令她喘息。他握住她的臀部,迫使她靜止不動,使她發出呻吟。
  
  「別急……」他的聲音溫柔得邪惡。「耐心一點。」
  
  她需要他的全部,馬上。她身體悸動,感官的愉悅溢滿了神經。「求求你……」她的唇瓣渴望他的親吻,幾乎說不出話來。「我不能……能靜靜躺著,讓你——」
  
  「你可以。」
  
  他在她體內靜止不動,狡猾的雙手探索她的胴體,令她飽受折磨。黛西焦躁不安地在他身下扭動,每次善誘的愛撫都使她慾望攀升,他性感的親吻堵住她的呻吟。他的堅硬在她體內每移動一下,熱度就飛舞得更高、更明亮,她緊繃地拱起身體,貼在他身上。
  
  他悶聲大笑,大發慈悲地接控了節奏,在她體內長長地推進。他的身體灼燙了她,無情地侵入和取悅她。「不必著急,黛西。」他的嗓音變得沙啞混濁。「沒理由著急……是的,就是這樣……甜心,親愛的,啊……」他把頭埋在她肩上,呼吸吹拂著她的肌膚。他手臂肌肉賁起,手指陷入她兩旁的草地,彷彿能把兩人固定在地上。
  
  黛西自覺像一頭野獸,他臀部原始的律動把她固定在草地上。她的胴體緊繃地拱起,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尋求他。從他們身體相接開始,令人震顫的滿足就開始蔓延,一直到達她的指尖和趾頭,令她的感官無暇顧及其他。
  
  墨修達到高潮,在她苗條的臂彎中顫抖。他把頭埋在她胸前,急促的呼吸吹拂著她的胸脯,一波波快感在她依然夾住他的地方顫動。
  
  黛西知道他愛她……也每一下沉重的心跳都在告訴她。他向衛斯克承認過,向莉琳承認過,但不知何故,尚末告訴黛西本人。
  
  對黛西而言,愛情不是小心謹慎、循序漸進的感情。她想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彼此信任,百分百坦誠相待,但墨修顯然還沒準備好。
  
  但她向自己保證,總有一天他們不會再有任何隔閡。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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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4-10-29 17:13: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巨石園的五月節有數百年歷史二 起初是異教徒慶祝冬天結束和土壤恢復肥沃的儀式,後來演變成三天三夜的慶典,包括遊戲、盛宴、舞蹈和每一種想像得到的狂歡。
  
  慶典期間,地方貴族、農夫和鎮民全部自由自在地混雜在一起,儘管牧師和其他保守人士堅決反對,說五月節不過是縱情淫亂和在大庭廣眾之下喝得酩酊大醉的藉口。莉琳頑皮地告訴黛西,關於五月節罪孽深重的投訴聲越大,到場人數就越多。
  
  火炬照亮了村莊橢圓形的草坪。遠處巨大的簧火熊熊燃燒,壯觀的煙霧冉冉升上鳥雲密的蒼穹。這一整天陰暗多雲,空氣悶濕,充滿山雨欲來的氣息。但幸好異教的神址似乎抵擋住暴風雨的來襲,慶典活動如期舉行。
  
  黛西在墨修的陪伴下沿著高街閒逛,隨意瀏覽一排木架攤位。商品琳琅滿目,有布料、玩具、女帽、銀飾和玻璃器皿。她決心在有限的時間盡量去看、去玩,因為衛斯克強烈建議他們在接近午夜前回到莊園。
  
  時間越晚,尋歡作樂通常越肆無忌憚,伯爵意味深長地說。有了面具的掩護,酩酊大醉的人往往會做出白天想也不敢想的事。
  
  「噢,零星的一點祈求豐收的儀式又算什麼?」黛西開心地嘲弄。「我沒有天真無邪到——」
  
  「我們會早回。」墨修告訴伯爵。
  
  他們穿過興高采烈、水洩不通的人群,黛西才明白衛斯克的言下之意。時至黃昏,大量供應的紅酒已經放鬆了禁忌。人們紛紛擁抱、爭吵、大笑和嬉戲。有人把花環放在最古老的橡樹下,有人把紅酒倒在樹根上,有人……
  
  「天啊,」遠處令人困惑的一幕吸引了黛西的注意,「他們在對那棵可憐的樹做什麼?」
  
  墨修扣住她的頭,堅定地轉開她的臉。「別看。」
  
  「那是某種膜拜樹的儀式還是——」
  
  「去看走鋼絲吧,」他突然興致勃勃地說,把她拉往草坪另一方向。
  
  他們漫步穿過表演吞火、魔術和翻觔斗的藝人,停下再買一皮囊紅酒。黛西小心地就著酒囊啜飲,但唇角溢出一滴紅酒。墨修綻開微笑,正要從口袋掏出手帕,轉念一想決定低頭把紅酒吻走。
  
  「你應該保護我免受不成體統的行為傷害,」她露齒而笑,「但你在帶壞我。」
  
  他溫柔地用指背撫過她的臉頰。「我很樂意帶壞你,」他喃喃道。「事實上,我想帶你走進樹林,然後……」他凝視著她溫柔的黑眸,思緒似乎中斷了。「柏黛西」,他耳語。
  
  「但願——」
  
  但她永遠不會知道他的心願為何,因為一群人推推嚷嚷地經過,倏然把她擠入他的懷中。大家了心要看兩個藝人表演拋接棍棒和鐵環的雜耍。洶湧而過的人群把黛西的酒囊撞倒在地,踐踏過去。墨修保護地摟住她。
  
  「紅酒掉了!」黛西懊惱地說。
  
  「幸好掉了。」他的嘴唇湊到她耳際,刷過她細緻的耳邊。「紅酒可能沖昏我的頭腦。到時你可能會佔我的便宜。」
  
  黛西露出微笑,依偎在他結實的胸前,他令人安心的溫暖擁抱使她的感官沉浸在愉悅中。
  
  「我對你的企圖有那麼明顯嗎?」她語音含糊地說。
  
  他用鼻子愛撫她耳垂下柔軟的肌膚。「恐怕是的。」
  
  墨修把她摟在身側,帶她穿過人山人海,鑽到攤位旁的空地。他給她買了一包烤核果,一隻杏仁蛋白軟糖做的兔子,送給小梅莉的銀搖鈐,給雅蘭女兒的彩色布娃娃。他們沿著高街走向等待的馬車,一個衣著俗麗的女人擋住了黛西的去路。她的圍巾垂著閃閃發亮的細絲,戴著用金箔製成的首飾。
  
  女人的面容跟她和莉琳小時候做的蘋果娃娃一模一樣。她們在削好皮的蘋果上雕刻面孔,乾枯後變成皺巴巴的褐色瞼龐。用黑珠子做眼睛,用順過的柔軟羊毛做頭髮……沒錯,這個女人的外表就像幹掉的蘋果娃娃。
  
  「要給女士算個命嗎,先生?」女人問墨修。
  
  墨修看黛西一眼,嘲諷地挑起一道眉毛。
  
  她露齒而笑,很清楚他受不了神秘學、迷信和一切與超自然有關的事。他太實事求是,不信任經驗不能證明的事。
  
  「你不相信巫術,」黛西頑皮地告訴他,「不代表它不存在。難道你不想窺探一下未來?」
  
  「我更喜歡等它到來。」他斬釘截鐵地回答。
  
  「只要一先令,先生。」算命的女人勸道。
  
  墨修歎口氣,挪動手上的大包小包,伸手從口袋掏錢。「一先令,」他告訴黛西,「到貨攤上買髮帶或熏繳魚更划算。」
  
  說這句話的人把五美元扔進了許願井——
  
  「我不是想許願,」他說。「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黛西大笑。「你成功了。可是——」她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你的願望成真了,對不對?」她接過一先令上交給算命師。「你拿什麼占呢?」她活潑地問那個女人。「你有水晶球嗎?用塔羅牌或看手相?」
  
  女人從裙子腰際掏出一面銀鏡,遞給黛西,作為回答。「照鏡子,」她鄭重其事地吟唱道。「那是通往靈魂世界的大門。盯著鏡子 別轉開視線。」
  
  墨修長歎一聲,仰頭望天。
  
  黛西順從地盯著自己期待的表情,看到火炬的光芒在五官上閃爍。「你也要盯著鏡子嗎?」她問。
  
  「不,」算命師回答。「我只需要看你的眼睛。」
  
  然後……一片沉默。街道遠處的人們打鼓,唱著五月頌歌。黛西凝視著自己的眼眸,看到眼中反射著微小的金光,宛如簧火中跳起的火花。如果她看得夠用力、夠久,她幾乎能相信銀鏡確實是通往神秘世界的大門。也許是她的想像作祟,但她真的感覺到算命師全神貫注的力量。
  
  女人突兀地抽走黛西手中的鏡子,令她驚跳一下。「沒用,她簡潔地說。我什麼也看不到。我會把一先令還給你。」
  
  「不用,」黛西困惑地回答。「我的靈魂晦澀難懂不是你的錯。」
  
  墨修冷嘲熱諷地說:「胡編亂造點什麼,我們也一樣高興。」他告訴女人。
  
  「她不能胡編亂造,」黛西抗議道。「那是濫用她的天賦。」
  
  黛西研究算命師皺巴巴的面容,認為她是更心感到不悅。她一定看到或想到了什麼困擾她的事。那大概是適可而止的信號。但若是被蒙在鼓裡,黛西知道自己一定會好奇得發瘋。
  
  「我們不想要回一先令,她說。求求你,你一定要說點什麼。如果是壞消息,有所預防總是好一些,對不對?」
  
  「不一定,」女人沉著臉說。
  
  黛西上前,聞到無花果甜美的芳香,還有某種草藥精華的味道……是月掛葉?是羅勒?
  
  「我想知道。」她堅持。
  
  算命師沉思著往視她良久。最後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午夜甜蜜許芳心,日出苦澀誰人知。四月海誓又山盟……五月心碎亦神傷。」
  
  心碎神傷?聽起來大事不妙。
  
  黛西感覺墨修來到身後,一手放在她腰際。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知道他一定面帶諷刺。「兩先令能啟發你樂觀一點的預測嗎?」他問。
  
  算命師充耳不聞。她把鏡子的手柄塞回腰際,對黛西說:「我個有丁香的小護身符。要  他隨身攜帶,保護他免於傷害。」
  
  「免於什麼傷害?」黛西焦慮地問。
  
  女人已經大步離去。她走向街道盡頭的人群繼續兜攬生意,五彩繽紛的裙子像河邊的蘆葦一樣迎風飄舞。
  
  黛西轉向墨修,抬頭看向他無動於衷的臉龐。「你需要什麼保護?」
  
  「雨傘。」他攤開掌心,黛西發現幾大滴冰冷的雨落到她的頭和肩膀上。
  
  「你說得對,」她念念不忘不祥的算命結果。「我應該用來買熏瓣魚。」
  
  「黛西……」他空著的手滑到她的頸背。「你不會相信那種胡說八道吧?那乾癟的醜老太婆背了幾首詩,首要一先令。她之所以用惡兆嚇唬我們,只不過是因為我沒假裝相信她的魔鏡。」
  
  「是,但……她的惋惜不像偽裝。」
  
  「她所說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墨修不管有誰會看到,把她摟得更近。黛西仰頭看他,一滴雨水濺到她臉上,另一滴落到她唇角邊。「那不是真的,」墨修溫柔地說,眼眸宛如藍色的午夜。他就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急切地用力親吻她,品嚐他們唇間的雨水。「這是真的。」他低聲細語。
  
  黛西熱切地貼在他身上,踮起腳尖靠上他結實的胸膛。大包小包搖搖欲墜,墨修奮力穩住包裹,貪婪地親吻黛西的唇瓣。她驀然嬌笑著結束親吻。頭頂雷聲隆隆,腳下地面震動。
  
  她從眼角瞥見人們四散開來,奔到店舖和貨攤避雨。「我們來賽跑,看誰先跑到馬車,」
  
  她告訴墨修,拎起裙擺飛快地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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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9 17:13: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馬車駛至砂礫車道盡頭,沉重的雨簾傾盆而下,狂風肆意蹂躪車側。想起在村莊縱酒狂歡的人群,墨修好笑地暗想滂沱大雨肯定澆熄了許多人的慾火。
  
  馬車停下,無情的暴雨敲打著車頂,響聲震耳欲聾。一般情況下,男僕會撐傘到車廂門口接人,但這場暴風雨的威力一下就會捲走他手中的雨傘。
  
  墨修脫下外套,包住黛西的頭和肩膀。算不上足夠的保護,但能在馬車和宅邸大門之間幫她遮風擋雨。
  
  「你會淋濕。」黛西抗議,看向他的襯衫和背心。
  
  他放聲大笑。「我不是糖做的。」
  
  「我也不是。」
  
  「你是,」他喃喃道,令她面紅耳赤。看到她就像森林中的小貓頭鷹,從摺疊的外套中露出臉蛋,他綻開微笑。「你披著外套,」他說。「離大門只有幾碼。」
  
  有人急匆匆地敲門,墨修開門看到一個男僕勇敢地與雨傘搏鬥。一陣風把傘吹翻了。墨修跳下馬車,暴雨馬上淋得他全身濕透。他拍拍男僕的肩膀。「進去吧,」他大聲蓋過暴風雨的咆哮。「我送柏小姐進去。」
  
  男僕點頭,飛快地奔回宅邸。
  
  墨修轉回馬車,伸手把黛西抱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她下地。他帶她衝過滿是水濕的地面,奔上前門的台階,跨進門內後才停步。
  
  門廊的溫暖與光線環繞著兩人。濕透的襯衫黏在墨修肩上,想到坐在熊熊燃燒的壁爐前,愉悅的顫抖竄過他全身。
  
  「哎呀,」黛西微笑著抬起手,把他一緇滴水的頭髮從額前撥開。「你全身上下都濕透了。」
  
  僕急忙趕來,送上一捧乾淨的毛巾。墨修朝她點頭致謝,粗略地抹乾頭髮和臉龐。他低下頭,讓黛西用手指盡量撫平他的頭髮。
  
  墨修察覺到有人靠近,回頭發現衛斯克已經來到門廊。他表情嚴峻,但眼神略帶不悅和擔憂,墨修頓感冰冷的憂懼竄過背脊。
  
  「施墨修,」伯爵靜靜地開口,「今晚有不速之客來訪。他們尚未說明不請自來所為何事,只說事情與你有關。」
  
  寒意加深,他的肌肉和骨頭彷彿結了冰。「是什麼人?」墨修問。
  
  「一位波士頓的韋文德先生……和兩名鮑爾街警探。」
  
  墨修動彈不得,一言不發地承受這消息的衝擊。一陣嚶心的絕望蔓延到他全身。
  
  天啊,他想。韋文德怎會在英國找到他?怎會……噢,天哪,反正也無關緊要,一切都完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逃避他的宿命……現在要一一清算。他心跳如擂,有種想逃跑的瘋狂衝動。但他無處可逃,即使有但他也厭煩了日夜懼怕這一天到來的生活。
  
  他感覺黛西的小手滑入他手中,但沒有回握她的手指。他呆望著衛斯克的臉龐。看到他的眼神,伯爵沉重地歎息。
  
  「該死,」衛斯克低聲道。「很嚴重,對不對?」
  
  墨修只能點一點頭。他掙脫黛西的手。她並未再朝他伸手,顯得不知所措。
  
  衛斯克沉吟良久,挺直肩膀。「好吧,」他果斷地說,「我們去解決這個問題。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朋友,都會支持你。」
  
  墨修逸出懷疑的短笑。「你連是什麼事都不知道。」
  
  「我言出必行。來吧。」他們在大起居室。
  
  墨修口乾舌燥,果敢地點頭。他奇怪身體依然能正常活動,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彷彿整個世界沒有即將坍塌。他幾乎好像從軀體外看著自己。他從未對畏懼起過這種反應,但也許是因為他能失去的從未這麼多過。
  
  他看到黛西走在前面,仰著頭聽衛斯克低聲細語。她迅速朝伯爵點頭,似乎安下心來。
  
  墨修垂首看著地板。看到她,他的喉嚨感到尖銳的劇痛,好像被短劍刺穿。他決意恢復麻木,上天保佑,他成功了。
  
  他們踏入起居室。看到柏麥斯、玫欣和莉琳,墨修感覺像在世界末日被上帝定罪。他的視線掃過起居室,聽到有男人吼道:就是他!
  
  霎時間,一股明亮的劇痛在他頭顱裡炸開,他的雙腿彷彿變成了沙子,整個人轟然倒地。亮光就像向內爆炸的星辰般縮小,黑暗包圍,但他的頭腦慌亂地抵抗,虛弱地奮力保持清醒。
  
  墨修迷迷糊糊地躺在地上工羊毛地毯搔癢了他的臉頰。他口中流出液體。他吞嚥鹹鹹的味道。他的喉嚨逸出輕微的呻吟。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疼痛上,感覺那發自腦部。有人用硬物工棍棒——敲他。
  
  他感覺有人把他拖起來,把他的手臂扯到身前,道道光紋在他眼前閃爍不定。有人在大喊大叫……幾個男人的怒吼,一個女人的尖叫……墨修眨著眼睛,努力恢復視力,但尖銳的疼痛使他不住流淚。沉重的鐵環箍緊他的手腕。手銬,他意識到,熟悉而可怕的重量今他心中充滿沉沉的恐慌。
  
  他嗡嗡作響的耳朵逐漸辨認出嗓音。有衛斯克的怒吼——
  
  「……好大的膽子,竟敢到我家襲擊我的客人……你們知道我是誰嗎?馬上解開手銬,不然我保證你們通通會在新門監獄腐爛!」
  
  新的聲音——
  
  「找了這麼多年。我不會給他逃跑的機會。」
  
  說話的是韋文德先生,新英格蘭望族的家長。世上墨修最鄙視的人中韋文德位居第二,韋文德的兒子哈利名列第一。
  
  真奇怪,無論墨修多想忘記過去,只要一個聲音或一股味道,往事就頓時歷歷在目。
  
  「你以為他能逃到哪裡?」衛斯克不悅地問。
  
  「我有權以任河手段逮捕逃犯。你無權反對。」
  
  若說衛斯克不習慣有人告訴他無權做某件事,尤其是在他家裡,那就過於輕描淡寫了。
  
  說衛斯克發怒,是更過分的輕描淡寫。
  
  雙方的爭吵比戶外隆隆的雷聲更加激烈,但墨修已經聽不到他們在吼什麼。有人溫柔地碰觸他的臉龐。他猛然往後縮,聽到黛西靜靜的呢喃。
  
  「不。別動。」
  
  她用乾毛巾擦拭他的臉龐、眼睛和嘴唇,撥開他潮濕的頭髮。他坐在椅子上,戴著手銬的雙手放在大腿上,注視著她,掙扎著壓下悲慘的哀嚎。
  
  黛西臉色蒼白,但表情異常鎮靜。痛苦使她的額骨染上腓紅,在蒼白的肌膚上顯得十分醒目。她跪到他椅子旁邊的地毯上,檢查他手上的金屬手銬。鎖殼連接的一個鐵環銬住他的手腕,另一個較大的在警探手上。
  
  墨修抬起頭,看見兩名魁偉的警探穿著標準制服:夏季白褲、黑色高領燕尾外套和挺直的大帽子。他們沉著臉,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看著韋文德、衛斯克和柏麥斯吵得不可開交。
  
  黛西摸索著手銬的鎖殼。看到她用髮針撬鎖,墨修心如刀割。多年來柏氏夫婦努力訓練女兒循規蹈矩的失敗,造就出柏家姊妹惡名昭彰的撬鎖技巧。但黛西雙手劇烈顫抖,撬不開陌生的鎖工而且放開他也顯然毫無意義。天啊,他真希望能將她拐走,不讓她面對醜陋的真相、往事的殘骸,不讓她面對……他。「不要,」墨修輕柔地說。「不值得。黛西,求求你——」
  
  「喂,」一名警探看到黛西的動作。「離開犯人,小姐。」發現她充耳不聞,警探上前半抬起手。「小姐,我說了——」
  
  「不許碰她!」莉琳厲聲喊道,凶狠的語調合起居室一時靜寂無聲。連衛斯克和韋文德也吃驚地暫時住口。
  
  莉琳怒氣沖沖地瞪了目瞪口呆的警探一眼,來到黛西身邊,用手肘把她推開。她訓斥兩名警探的口吻既尖銳又輕蔑。「在你們上前一步之前,我建議你們考慮一下後果。如果你們在衛斯克伯爵夫人家粗暴對待她的消息傳出,會對你們的工作有何影響?」她從秀髮中抽出一根髮針,像黛西剛才那樣跪到墨修身前。不出幾秒,手銬就咋嘗一聲打開,鐵環從他手腕上落下。
  
  墨修來不及致謝,莉琳已站起來,繼續長篇大論地斥責警探。「你們真能幹,聽沒教養的北佬指揮,到讓你們躲避暴風雨的家庭胡作非為。你們顯然頭腦遲鈍,忘了我丈夫給新警力的大量經濟與政治支持。他只要動一根手指,就能在幾天內撤換內政大臣和鮑爾街總治安官。所以如果我是你們……」

  「抱歉,但我們別無選擇,夫人,」其中一名健壯的警探抗議。「我們只是奉命行事,不得不把費先生帶到鮑爾街。」
  
  「該死的費先生是誰?」莉琳質問。
  
  伯爵夫人流利的詛咒顯然令警探肅然起敬,他回答,「那位,就是他。」他指向墨修。
  
  發現所有人都在看他,墨修保持面無表情。
  
  黛西是第一個行動的人。她從墨修大腿上拿起叮噹作響的手銬,走到起居室門口,一小圈好奇的僕人聚在那裡圍觀。她跟僕人竊竊私語,很快又回到墨修身旁坐下。
  
  「我還以為今晚在家會無聊,」莉琳嘲弄地說,坐到墨修另一側,好像要幫忙捍衛他。
  
  黛西溫柔地問墨修。「那是你的名字嗎?費墨修?」
  
  他無法回答,全身上下每塊肌肉都緊繃著,發不出任何聲音。
  
  「沒錯,」韋文德尖聲喊道,韋文德身材魁梧,但不幸聲音尖細。除此之外,他風度翩翩,外表出眾,銀髮濃密,兩鬢的鬍子修理得完美無瑕花白的鬍鬚濃密至極。他一副老波士頓人的派頭,衣服剪裁守舊,昂貴的花呢外套飽經風霜,散發著只有出身哈佛學者世家才具備的自信風度。他淺色的眼眸就像光潔的石英,冷酷無情、毫無光澤。
  
  韋文德大步走到衛斯克面前,把一疊紙塞給他。「這證明我的權限。」他惡狠狠地說。
  
  「這是美國國務卿簽署的臨時逮捕令和外交引渡請求的副本,份英國內政大臣葛拉翰爵士對鮑爾街總治安官指示,要求簽署化名施墨修的費墨修的逮捕證。上述文件證明——」
  
  「韋先生,」衛斯克輕柔地打斷他,但語調的危險意味絲毫不減,「你可以用一萬份文件把我淹沒,我不管那是逮捕令還是古騰堡聖經。我不會把這個男人交給你。」
  
  「你別無選擇,不管誰反對,他都是罪名成立的犯人,會被引渡回美國。」
  
  「別無選擇?」衛斯克睜大黑眸,臉色脹紅。「天啊,極少人敢這樣考驗我的耐性!你腳下的土地五百年來都屬於我的家族,在這片土地上、在這個屋簷下,我說了算。現在,你要用你力所能及最尊敬的口吻,告訴我你與這個男人有何恩怨。」
  
  震怒的衛斯克爵爺很有震懾力。即使是與位高權重人士交好的韋文德,大概也沒見過此他更具有天生威嚴的人。兩名警探侷促不安地來回注視兩人。
  
  韋文德回應時不看墨修,彷彿厭惡得受不了看他。「你們全都以為面前這個人叫費墨修。他欺騙和背叛了見過的每一個人。世上少了他,是除去一大害蟲。那天——」
  
  「請見諒,先生,」黛西打斷他,口吻彬彬有禮得幾近諷刺。「我比較喜歡聽沒有添油加醋的版本。我不關心你對施先生人格的評價。」
  
  「他姓費,不姓施,」韋文德反擊。「他父親是愛爾蘭酒鬼。母親難產過世後,他被送到查爾斯河孤兒院。我不幸認識費墨修,在他十一歲那年,我把他買來給兒子哈利做同伴和貼身男僕。」
  
  「你買了他?」黛西不悅地重複。「我不知道孤兒可以買賣。」
  
  「那就說僱用好了,」韋文德的視線猛然轉向她。「忝不知恥的小姐,你是什麼人?敢在長輩說話時插嘴。」
  
  柏麥斯唐突地打岔,鬍子憤怒地顫搐。「她是我的女兒,」他吼道,「想什麼時候說話都行!」
  
  父親的捍衛出乎黛西意料,她朝他微微一笑,把注意力轉回韋文德身上。「你僱用了費先生多久?」她追問。
  
  「七年。他在寄宿學校照顧我的兒子,為他跑腿,打理他的私人物品,放假時陪他回家。」他的目光倏然轉向墨修,突然露出疲憊和譴責的眼神。
  
  抓獲追捕目標後,韋文德部分的震怒化為冷酷的決心。他肩上的重擔好像背負得太久了
  
  「萬萬沒想到!我們是引狼入室。一次哈利放假回家,家庭保險箱有大筆現金和珠寶失竊。其中一件珠寶是韋家相傳一世紀的鑽石項鏈。曾經是奧地利公主的財產,流傳到我曾祖父手上。只有家人或受信任的僕人能拿到保險箱鑰匙。所有證據都指向一個人──費墨修。」
  
  墨修靜靜坐著。他外表文風不動,其實心亂如麻。他拚命遏抑內心的混亂,知道發洩也於事無補。
  
  「你怎麼知道不是盜賊撬鎖?」他聽到莉琳冷靜地問。
  
  「保險箱的鎖有探測防竊鎖,」韋文德回答,「如果有人撬鎖,制動栓會失靈。只有調節器鑰匙或原鑰匙能開鎖。費墨修知道鑰匙在哪裡,我偶爾派他從保險箱取錢或私人財物。」
  
  「他不是賊!」墨修聽到黛西憤怒地喊道,不等他為自己辯護,就挺身捍衛他。「他絕不會偷任何人任何東西。」
  
  「十二人組成的陪審團不同意這個判斷,」韋文德吼道,怒火再度上升。「法官宣判費墨慘重大竊盜罪成立,在州監獄監禁十五年。他在送監途中逃跑消失了。」
  
  墨修以為黛西會退縮,但震驚地發現她站到椅子旁邊。她的手輕輕搭上他的肩膀。他表面上沒有回應她的碰觸,但感官飢渴地吸收她手指的重量。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墨修嘶啞地問,強自看向韋文德。歲月給他帶來了微妙的變化。他臉上的皺紋加深了一點,骨架更加突出。
  
  「我僱人找了很多年,」波士頓人肯定會覺得韋文德稍嫌誇張的蔑視口吻太過火了。
  
  「我知道你躲不了一輩子。查爾斯河孤兒院收到鉅額的匿名捐款,我懷疑是你,但突破不了律師和空頭公司的重重掩護。後來我靈機一動,想到你可能大膽地去找多年前拋棄你的父親。我們查到他的下落,給他幾瓶酒的錢,他就把我們想知道的全說了。 你的假名、你在紐約的地址。」韋文德的藐視像一群嗡嗡作響的黑蠅四散開來,他補充道:「他為了二十盎司威士忌的價錢把你賣了。」
  
  墨修梗住呼吸。是的,他找到了父親,決定信任他,不顧理智和謹慎的告誡。他無法抗拒與某個人、某些東西聯繫的需要。父親已經無可救華下口口墨修只能幫他找個住處,支付他的生活費,除此之外只能苦於無能為力。
  
  墨修每次抽空偷偷去探望他,都發現屋裡四處堆滿酒瓶。「你什麼時候需要我,」他告訴父親,把摺疊的紙條塞進他手裡,「就請人到這個地址找我。別告訴任何人,明白嗎?」
  
  父親像小孩一樣依賴他,說好,他明白。
  
  你什麼時候需要我……墨修極度渴望有人需要他。
  
  這就是自我放縱的代價。
  
  「施墨修,」柏麥斯問,「韋文德的話是真的嗎?」懇求的口吻緩和了熟悉的咆哮。
  
  「不全是真的,」墨修鼓起勇氣,謹慎地掃視起居室。他預想中的表情正譴責、畏懼、憤怒巴沒有出現。即使是稱不上富於同情心的柏玫欣,也帶著他幾乎能發誓是慈愛的表情看著他。
  
  他突然意識到他跟多年前的處境不一樣了。當年他窮困潦倒、無依無靠,無力用真相保護自己。現在他有錢有勢,更有位高權重的同盟。最重要的是,黛西還站在他身邊,她的碰觸為他注入力量與安慰。
  
  墨修挑釁地瞇起眼睛,迎上韋文德譴責的瞪視。無論喜歡與否韋文德都得聽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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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9 17:13: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我是韋哈利的僕人。」墨修生硬地開口。「好僕人,雖然我知道他不把我當人看。他認為僕人就像狗。我的存在只是為他服務。我的工作是替他頂罪,替他接受懲罰,修理他打破的東西,取回他需要的物品。哈利從小就是狂妄自大的敗家子,以為家裡財雄勢大,他只要不殺人,做什麼壞事都能逍遙法外——」
  
  「不許誹謗他!」韋文德狂怒地喊道。
  
  「你說過你的版本了,」柏麥斯吼道。「現在我要聽施墨修說。」
  
  「他不姓施——」
  
  「讓他說,」衛斯克開口,冷漠的聲音平息了山雨欲來的爭吵。
  
  墨修簡單地朝伯爵點頭致謝。黛西坐回旁邊的椅子上,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她一點點地把椅子挪過來,裙擺半遮住他的左腿。
  
  「我陪哈利到波士頓拉丁學校,」墨修繼續說道,「然後到哈佛大學。我睡在地下室僕人的住處。哈利蹺的課,我研究他朋友的筆記,替他寫作業——」
  
  「你撒謊!」韋文德喊道。「你只接受過孤兒院老修女的教育——你瘋了才會以為會有人相信你。」
  
  墨修允許自己譏諷地一笑。「我從那些老修女那裡學到的,比哈利從一長串家庭教師那裡學到的多。哈利說家裡有錢有勢,他不用學習。但我只是無名小卒,一貧如洗,唯一的機會就是盡量學習,希望將來出人頭地。」
  
  「什麼出人頭地?」韋文德顯然嗤之以鼻。「你是僕人,你沒半點成為紳士的希望。」
  
  黛西浮現似有若無的古怪微笑。「但他在紐約確實出人頭地了,韋先生。墨修在商界和上流社會爭得一席之地——他的確成為紳士。」
  
  「藉由捏造的身份。」韋文德反駁。「他是騙子,難道你不明白?」
  
  「不,」黛西回答,直直看進墨修眼裡,她的眼眸漆黑明亮。「我看到一位紳士。」
  
  墨修想親吻她的雙腳。但他勉強轉開視線,繼續說道:「我盡力保住哈利的哈佛學籍,但他好像不被開除誓不甘休。酗酒、賭博、還……」
  
  墨修猶豫,提醒自己有女士在場。「……還有其他事,」他繼續說道,「變本加厲。他的零用錢遠遠不足以支付他每月的開銷,賭債高築,連他自己也開始擔憂。他害怕一旦父親得知他惹上這麼大的麻煩,他就要面對後果。哈利就是哈利,自然要尋找投機取巧的出路。」
  
  「保險箱失竊的時刻,正好是他放假在家的期間。我一聽就知道是哈利所為。」
  
  「惡毒的謊言。」韋文德呸一聲。
  
  「哈利不敢承認為了償還賭債而盜竊保險箱,」墨修說,「於是把矛頭指向我。為了保全自己,他決定犧牲我。韋家自然相信他、不相信我。」
  
  「法庭證明你有罪。」韋文德厲聲說。
  
  「根本沒有證據。」怒火如閃電般擊中墨修,他呼吸轉沉,奮力保持自制。黛西覆上他的手,他用力握住。太用力了,但他無法放鬆。
  
  「審訊是一場鬧劇,」墨修說道。「韋家怕報紙追蹤報導,催促法庭倉促了事。法庭指派給我的律師大半時間在庭上睡覺。沒有證據證明我與竊案有關。哈利同學的僕人挺身而出,說無意中聽到哈利和兩個朋友密謀陷害我,但他不敢出庭。」
  
  看到他把黛西的手指握得發白,墨修硬是放鬆手上的力道。他溫柔地用拇指刷過她的指節。「幸運女神眷顧了我,他稍微平靜下來,」繼續說道。「《每日廣告報》有記者撰文披露,哈利曾經欠下賭債,但竊案發生後,債務馬上神奇消失。文章刊登以後,公眾抗議審判程序顯然很滑稽的聲浪甚囂塵上。」
  
  「但法庭依然宣判你罪名成立?」莉琳義憤填膺地問。
  
  墨修挖苦地微笑。「正義女神也許蒙著眼罩,」他說,「但很喜歡錢幣的聲響。韋家勢力太大,我不過是身無分文的僕人。」
  
  「你是怎麼逃脫的?」黛西問。
  
  苦澀的微笑低去。「我也跟其他人一樣意外。太陽尚未升起,我就被押上囚車,送往州監獄。馬車在一段空路上停下。突然間,有人打開車門的鎖,一 個男人把我拖出去。我還以為會被以私刑處死。但他們自稱同情我的市民,決意糾正這樁冤案。他們放走了我,囚車的警衛沒有反抗, 給了我一匹馬。我到達紐約,把馬賣掉,開始新的生活。」
  
  「你為河選擇姓施?」黛西問道。
  
  「那時,我明白了受人尊重的姓氏有多大力量。施家家族龐大,枝繁葉茂,我覺得很難詳細查證,比較容易矇混過關。」
  
  這時柏麥斯開口了,受創的自尊深及他的痛處。「你為何找我求職?你覺得我容易哄騙嗎?」
  
  墨修直接看進他眼裡,想起對柏麥斯的第一印象……有權有勢,願意給他機會,全心投入事業,無暇對他的背景追根究柢。精明、固執、有瑕疵,目標單一堅定……對墨修影響最深的男人。
  
  「絕對不是這樣的,」墨修誠摯地說。「我欽佩你的成就,想從你身上學習。相處之後,我……他喉嚨緊縮。……我敬重你、感激你,也由衷喜愛你。」
  
  柏麥斯如釋重負,臉色腓紅,微微點頭,眼中淚光閃爍。
  
  韋文德表情破滅,沉著的風度好像廉價玻璃一樣粉碎。他全身顫抖,仇恨的自光瞪向墨修。「你在用謊言玷污我兒子的記憶,」他說。「我不會讓你得逞。你以為到了國外,就沒有人——」
  
  「他的記憶?」墨修警覺地抬起頭,十分震驚。「哈利死了?」
  
  「是你害死他的!審判後,謠言,謊話和疑心從末消失。哈利的朋友避開他。他的榮譽遭到污蔑,他的一生毀了。如果你認罪,如果你在獄中服刑,哈利依然會在我身邊。但人們醜惡的懷疑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生活在那種陰影中,使哈利酗酒,魯莽度日。」
  
  「一切跡象顯示,」莉琳諷刺地說,「令郎審判前已經在酗酒和魯莽地生活了。」
  
  莉琳有把人逼瘋的卓越天賦,韋文德也不能倖免。
  
  「他是罪名成立的犯人!」韋文德衝向她。「你竟敢相信他而不相信我!」
  
  衛斯克三大步趕到他們身旁,但墨修已經擋在莉琳前面,替她承受韋文德的憤怒。
  
  「韋先生,」黛西在吵鬧中開口,「平靜下來。你必定明白衝動對你沒有好處。」她鎮靜、清醒的話似乎穿透了狂暴的迷霧,傳入他的耳中。
  
  韋文德看黛西的眼神帶著奇異的懇求。「我兒子死了,是費墨修害死他的。」
  
  「怪罪墨修不能令他死而復生,」她靜靜地說。「他泉下有知也不會得到安慰。」
  
  「但能給我帶來安寧!」韋文德喊道。
  
  黛西的表情鄭重其事,目光憐憫。「你確定嗎?」
  
  他們都看出答案不重要。他已經不可理喻。
  
  「我等了許多年,走了幾千哩路,才等到這一刻,」韋文德說。「沒有人能阻止我。你看過文件了,衛斯克。就連你也不能凌駕於法律之上。警探奉命帶走他,必要時會使用武力。你今晚、立刻就把他交給我。」
  
  「不行。」衛斯克眼神冷硬。「今晚風雨大作,瘋子才會連夜趕路。漢普郡春天的暴風雨來勢洶洶、難以捉摸。你們在巨石圍過夜,等我考慮下一步怎麼做。」
  
  聽到衛斯克的提議,警探隱約鬆一口氣,明智的人都不想頂著狂風暴雨趕路。
  
  「再給費墨修逃脫的機會?」韋文德鄙夷地問。「不行。你要把他交給我看管。」
  
  「我保證他不會逃跑。」衛斯克迅速回答。
  
  「你的保證對我沒用,」韋文德反駁。「你顯然偏袒他。」
  
  「英國紳士一諾千金。懷疑他們的保證是莫大的羞辱。」衛斯克沒有當場爆發,出乎墨修意料。他緊繃的臉頰震怒地顫動。
  
  「你這下可闖禍了,」莉琳喃喃道,有些佩服他的膽子。即使在跟丈夫吵得最激烈的時候,她也從來不敢攻擊他的榮譽。
  
  「要帶走他,」衛斯克用致命的日吻告訴韋文德,「除非我死。」
  
  那一刻,墨修意識到這樣下去,事態將一發不可收拾。他看到韋文德的手伸進外套口袋,裡面裝著沉甸甸的物品,他看到手槍槍柄。早該料到。萬一警探無能,有了手槍就萬無一失。
  
  「等一下,」墨修說。他會不惜一切阻止韋文德拔槍。一旦掏出槍,對立就會升高到一觸即發的地步,沒有人能全身而退。「我跟你走,」他盯著韋文德,竭力促使他放鬆下來。
  
  「拘捕令已經下達。也在所難免。」
  
  「不要,」黛西喊道,撲過去摟住他的頸項。「你跟他在一起不安全。」
  
  「我們馬上離開。」墨修告訴韋文德,小心翼翼地拉開黛西的手臂,把她推到身後護住她。
  
  「我不能讓——」衛斯克開口。
  
  墨修斬釘截鐵地打斷他。「這樣比較好。」他要讓有點瘋狂的韋文德和兩名警探離開巨石園。「我跟他們走,有什麼問題到倫敦解決。此時此地不宜爭吵。」
  
  伯爵無聲地詛咒。身為能幹的戰略家,衛斯克明白他目前屈居下風後,不是蠻力之戰,而是金錢、法律和幕後政治操縱的較量。
  
  「我跟你們一起去倫敦。」衛斯克簡略地說。
  
  「不可能,」韋文德回答。「馬車只坐得下四個人:我、兩名警探和囚犯。」
  
  「我坐馬車跟著你們。」
  
  「我陪你去。」柏麥斯果斷地說。
  
  衛斯克把墨修拉到一邊,像兄長一樣握住他的肩膀,靜靜地說:「我跟鮑爾街的治安官很熟。我保證一到倫敦,你就會被帶到他面前——在我的請求下,你會立即被釋放。我們暫時住到我的私人住所,等待美國大使的正式引渡要求。與此同時,我會集合大批律師,運用手上每一分政治勢力。」
  
  墨修幾乎不相信自己有力氣開口。「謝謝你,他好不容易擠出話來。」
  
  「爵爺,」黛西低聲問,「他們能成功引渡墨修嗎?」
  
  衛斯克板起臉上肯的口吻顯得不可一世。「絕對不可能。」
  
  黛西不穩地大笑。「嗯,」她說,「我相信你的話,爵爺,即使韋先生不相信。」
  
  「等我教訓完韋文德……」衛斯克咕噥,搖搖頭。「失陪。我去吩咐僕人準備馬車。」
  
  伯爵大步離開,黛西仰望墨修的臉龐。「現在我明白了,」她說。「明白你為何不想告訴我。」
  
  「是的,我——」他嘶啞地說,「我知道是錯的。我知道你發現後,我就會失去你。」
  
  「你以為我不會理解?」黛西鄭重地問。
  
  「你不知道當年的情形。沒有人相信我。真相不重要。經歷過孤立無援的困境,我以為沒有人會相信我的清白。」
  
  「墨修,」她簡單地說,「無論你跟我說什麼,我都會相信。」
  
  「為什麼?」他耳語。
  
  「因為我愛你。」
  
  她的話令他心如刀割。「你用不著那樣說。你不——」
  
  「我愛你,」黛西堅持說道,握緊他的背心。「我早該告訴你——我想等到你信任我,不再隱瞞你的過去。但既然我知道最壞的——」她停頓,揚起一邊唇角。「就是最壞的,對不對?你沒有其他事瞞著我?」
  
  墨修量眩地點頭。「是的。沒有。就是這件事。」
  
  她的表情害羞起來。「你不說你也愛我嗎?」
  
  「我現在沒有權利,」他說。「等這件事解決,等我沉冤得雪——」
  
  「告訴我,」黛西拉扯一下他的外套。
  
  「我愛你。」墨修低聲說。天啊,告訴她的感覺真好。
  
  她又拉扯他的外套三次表示對他的佔有和維護。墨修抗拒,握住她的手肘,她的體熱滲透了潮濕的長袍。儘管不合時宜,他依然感覺到悸動的慾望。「黛西,我不想離開你……」
  
  「我要跟你們到倫敦。」他聽到她低語。
  
  「不。你跟姐姐待在這裡。我不希望你參與這件事。」
  
  「要我責身事外,有點太晚了吧?我是你的未婚妻,結果對我極為重要。」
  
  墨修朝她低頭,嘴唇輕輕碰觸她的秀髮。「如果你在那裡,我會更加難熬。」他靜靜地說。「我需要知道你安全地待在漢普郡。」他從背心上執起她的手指,送到唇邊熱切地親吻
  
  「明天為我到許願井,」他耳語。「我需要另一個五美元的願望。」
  
  她握緊他的手指。「最好是十美元。」
  
  墨修感覺背後有人靠近,轉身看見兩名臉色難看的警探。「一把犯人押送鮑爾街時,按規定得給他戴上手銬,」一名警探說道。他責難地瞪黛西一眼。「請原諒,小姐,但你把費先生的手銬弄到哪裡了?」
  
  黛西無辜地迎視他的目光。「我交給了一位女僕,恐怕她非常健忘,她大概忘記放在哪裡了。」
  
  「我們要從何找起?」警探不耐煩地噴一口氣。
  
  她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建議你們徹底搜查所有夜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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