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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琳茜‧珊德斯]單身公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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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 10:15:0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單身公害 作者:琳茜‧珊德斯

黎凱蒂是圓屋出版社新上任的羅曼史編輯,最近接手一位有待好好開發的作家。
事實上她想,只消帶這位高大黝黑的英俊作家出席幾場羅曼史年會,
向書迷好好推銷一番,她的事業就可以隨之飛黃騰達。
但她忙著防止他在大眾面前做出古怪的舉動,卻渾然不覺自己已遇上夢寐以求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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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 10:15:23 |只看該作者
序曲

  殷先生大鑒:

  希望這封信能順利送達你的手中,同時也祝你佳節愉快。這是我第二次寫信給你。第一封信是在耶誕節不久之前寄出的。那封信無疑是在節慶的混亂之中失去了蹤影。我曾經想以電話跟你聯繫;不幸的是,我們現有的聯絡資料當中並沒有你的電話號碼,顯然電話號碼尚未建檔。

  至於提筆寫信的原因是:我很高興能通知你,你以殷陸克為筆名所寫的吸血鬼系列故事大受讀者歡迎--遠遠超乎我們的預期。許多人熱烈詢問是否可能舉辦新書籤名會。向我們洽詢這個可能性的書店是如此之多,令我認為應該與你聯絡,討論你是否有舉辦活動的興趣和時間。

  請和出版社聯絡,告知你的電話號碼以及答覆。

  期待你的回音。

  圓屋出版社編輯 黎凱蒂 敬上

  紐約州,紐約市 一月三十日

  黎小姐惠鑒:

  不。

  殷路森敬上

  安大略省,多倫多市 四月一日

  殷先生大鑒:

  今天早上收到你的來信。雖然我猜想你對巡迴簽名並不感興趣,我覺得應該強調大眾對於你的作品有多麼著迷。你的人氣指數迅速攀升。有幾本雜誌來信詢問能否採訪你。我想我應該不需要解釋,這樣的宣傳對於今後的銷售會有多大的助益。

  我們不只收到無數電話詢問是否舉行巡迴簽書會,也有一家銷售點遍佈美加的大型連鎖書店宣稱,只要你願意造訪他們旗下幾間主要書店,他們願意支付開銷。他們會幫你安排飛機,支付旅費,每一站都為你訂妥旅館,提供一輛有司機的車,到機場接你前往飯店,再送你去參加簽名活動,然後回來。我非常希望你能好好考慮這個相當慷慨的提議。

  因為寄信到多倫多曠日廢時--雖然你似乎通常會隔個十天再回信--我決定改寄快捷郵件,明天即可抵達。如果你能馬上回覆,我會很感激--這次請記得附上你的電話號碼。

  圓屋出版社編輯 黎凱蒂 敬上

  紐約州,紐約市 四月十一日

  黎小姐惠鑒:

  不。

  殷路森敬上

  安大略省,多倫多市 六月十五日

  殷先生大鑒:

  你似乎再次忘記附上電話號碼。既然如此,首先,我必須請你立刻打電話到辦公室來給我,或者假使你來電時,我恰巧不在,請你找我的助理絮莉。必要時,你可以使用對方付費,可是我真的很想和你談談,因為我確信你可能不太瞭解你現在多麼受歡迎,也不太瞭解與讀者面對面是多麼重要的基礎。

  我不知道你是否曉得你的大批書迷在網路上先後成立了許多網站,我們每天都收到許多相關來信,我會把這些信裝箱,另外寄給你。在前幾封信裏,我提過巡迴簽書會的邀請,但我該向你告知,這些邀請已經多到超出我們的處理能力範圍了。看來世界上每一家書店都渴望邀你造訪,你的簽名活動將會一舉成功。由於不可能要求你出席每一家書店的活動,我們認為可以想辦法在每一個主要城市安排一家書店。

  我也極力希望你能考慮接受一、兩次採訪。在此,我附上各家不同的雜誌社寄給我們的採訪邀請函。你可以發現不僅羅曼史雜誌想採訪你。連報紙和文學雜誌也都有意願,以此種種跡象可見:你已在主流市場佔有一席之地。甚至有一、兩個晨間新聞節目也向我們表示過興趣。如果是新聞節目,你必須親自上場,報紙和雜誌的採訪則可以安排讓他們透過電話或是網路訪問你。你上網嗎?如果是,我也希望知道你的電子信箱,鼓勵你安裝網訊即時通之類的軟體,我就能和你談話了。我負責的有一些作家使用即時通,而且我們覺得使用起來相當方便,比普通郵件更為迅速。

  我還有許多事情想與你討論。請儘快打電話到公司來,如有必要,儘管使用對方付費的電話。我決定再次用快遞寄送這封信,明天就能送達你手上。

  圓屋出版社編輯 黎凱蒂 敬上

  紐約州,紐約市 六月-一十六日

  黎小姐惠鑒:

  不。

  殷路森敬上

  安大略省,多倫多 八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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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 10:16: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九月十一日,星期四

  「芮雪發誓,她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棺材。」

  路森對母親這番評論發出不滿的咕噥,和弟弟柏軒合力將棺材放在地下室的地板上。他很清楚這位未來的弟媳最近討厭的東西;亞堤已經全部解釋過。亞堤很樂意把棺材從他的大房中移出好讓未婚妻開心,但他多愁善感的一面又使得他無法將它永遠割捨。這傢伙發誓,他的最佳點子都是靜躺在漆黑的棺木中想出來的。他是有些古裏古怪。就路森所知,他是唯一一個帶著棺材去參加婚禮預演的人。之前牧師撞見他們三兄弟把棺木從亞堤的小貨車搬上柏軒的廂型車上時,曾一臉驚恐。

  「柏軒,謝謝你開車把它送過來。」路森挺起身體時說道。

  柏軒聳聳肩。「你的寶馬跑車不太可能裝得下棺材。」他們轉身要步上樓梯的時候,他又加了一句:「況且,我寧可出力搬運也不要保存這玩意兒。我的管家看了會發飆。」

  路森只是笑了笑。他已經沒有管家,不必再煩惱這種問題。他僱用的清潔公司一個星期才來一次清理主樓層的部分,不必擔心他們會看見藏在地下室的棺材。

  「婚禮要用的東西都安排妥當了嗎?」他尾隨母親和柏軒走進廚房時問道。他關掉地下室的燈,反手關上門,但沒打開別的電燈。嵌在爐子上的夜燈發出微弱的光線,足以照亮通往前門的走廊。

  「是啊,終於都準備好了。」殷梅芝像鬆了一口氣。「葛太太原本擔心婚禮太匆忙,芮雪的親人可能挪不出時間到場觀禮,現在他們都想辦法來參加了。」

  「他們的家族有多少人?」路森誠心希望葛家的人數不要像何家來參加儷希婚禮時那麼多。他妹妹和何睿格的婚禮是一場噩夢。那傢伙有一大票親戚,似乎大多是女性--單身女性,全都盯著路森、亞堤和柏軒猛瞧,彷彿他們是簡餐的主菜。路森不喜歡太過主動的女人。他從小生長在男人採取主動,而女人知趣地微笑或假裝微笑的時代。他還不太適應時代的變遷,也不期望再發生像儷希婚禮上那樣的大災難。那一次,幾乎所有的時間他都在閃躲女性賓客。

  幸好,梅芝的宣佈緩和他部分的恐懼。「和睿格的家族比起來,算是少得多了--而且我看過宴客名單,大多是男性。」

  「謝天謝地。」柏軒低聲說道,和哥哥交換一個眼神。

  路森深有同感的點點頭。「亞堤緊張嗎?」

  「一點也不緊張,真夠教人驚訝。」柏軒邪氣地笑道。「他很享受安排這一切的感覺。他發誓他等不及婚禮當天的到來,芮雪似乎讓他很快樂。」他的表情變得有點困惑。

  路森和弟弟一樣不解,兩人都無法想像為了妻子放棄個人的自由。他在前門停下腳步,轉身發現母親正用手指翻弄堆在走廊桌子上的郵件。

  「路,你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有拆信了!你不看信的嗎?」

  「媽,這有什麼好意外的?他也從來不接電話。唉唷,他肯來應門就算我們走運了。」

  柏軒一邊大笑,不過路森沒有漏掉母親和弟弟交換的眼神。他們很擔心他。他一向獨來獨往,但最近更為極端,覺得每件事情都是煩擾。他們知道他變得走火入魔,厭倦生命。

  「這箱子裏裝了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母親從桌上拿起一個大紙箱搖動時,路森承認道。那箱子在她手上輕得彷彿羽毛。

  「那麼,你不認為應該打開來看看嗎?」她不耐煩地問。

  路森翻個白眼。無論他幾歲,母親都會插手干涉,對他嘮叨個沒完。他很久以前就認命了。「我終究會抽出時間來拆呀,」他低聲說道。「八成是騷擾郵件,或是有人想從我這裏要什麼東西。」

  「那麼,這封出版商寫給你的信呢?這可能很重要,否則不會寄快遞。」

  母親拿起那個聯邦快遞的信封,好奇地在手中把玩的時候,路森的臉色逐漸下沉。「那封信不重要。只是我的編輯騷擾我,以及出版社希望我去做巡迴簽書活動。」

  「德允要你去做巡迴簽書活動?」梅芝板起臉。「我以為你從一開始就向他清楚表示過你對宣傳沒有興趣。」

  「不,不是德允。」路森並不訝異母親記得那位老編輯的名字;她的記憶力非常好,而且從十年前他開始為圓屋出版社寫書以來,他曾數次提到過德允。他最初出版的作品是歷史教科書,已為大部分的大學及學院所肯定。這些課本目前仍獲採用,而且由於書中的寫法彷彿作者體驗過他筆下的每一個時代,因此頗受好評。當然,那的確是路森的親身經歷。只是,大家當然不知道。

  然而,路森最近出版的三本書在本質上已經帶著自傳的意味。第一本敘述父母邂逅而後結合的故事,第二本道出了他妹妹儷希與她的心理治療師丈夫睿格相遇相愛的過程,而最新的一本幾周之前才剛發行,描寫他弟弟亞堤和葛芮雪的故事。

  路森並非有意寫出這些事情,這構想是自然而然湧上心頭的。可是一旦動筆,他認定這些故事應該出版,讓後代見證。得到家人的同意之後,他將稿子送給德允,德允認為它們是相當出色的小說,就歸在小說的類別中出版了。而且,不只是小說,而是「衍生型羅曼史」 (譯註:Paranormal Romance,暫譯)。路森赫然發現自己變成羅曼史作家。整個情勢讓他有些苦惱,所以他通常盡可能地不去想這件事。

  「德允不再是我的編輯了,」他解釋道。「他去年因心臟病去世了。他的助理接任之後,就一直騷擾我。」他再次露出陰沈的臉色。「這女人一直想利用我來證明她的能力,她認定我應該為了這幾本小說做一些宣傳活動。」

  柏軒彷彿想發表意見,卻打住,側耳聆聽汽車駛入車道的聲音。路森拉開門,和弟弟兩人驚訝程度不一的注視著一輛計程車開進來,停在柏軒的廂型車旁邊。

  「弄錯地址嗎?」柏軒問道,他知道哥哥生性孤僻,不可能有訪客。

  「一定是。」路森評道。當司機下車,替一位年輕女子打開後車門的時候,他瞇起眼睛看去。

  「那會是誰?」柏軒發問,他的口氣遠比路森驚訝。

  「我不知道。」路森回答。計程車司機從後車廂拿出小行李箱和過夜用的提袋。

  「我相信那位應該是你的編輯。」梅芝宣佈。

  路森和柏軒兩人轉身看向母親,發現她正在閱讀剛拆封的聯邦快遞信件。

  「我的編輯?你見鬼的在說什麼啊?」路森大步走過去,從她手中搶走那封信。

  路森的母親不理會兒子的粗魯行徑,走到柏軒旁邊,好奇地向外看。「因為郵件太慢,你的作品又引起廣泛的注意,黎凱蒂小姐決定親自來找你。」梅芝頑皮地加了一句:「如果你肯看信,就會知道她要來了。」

  路森一把將信捏縐。基本上,信裏所寫的就是母親方才說的。信上還寫著黎凱蒂會從紐約搭乘晚上八點鐘抵達的班機過來。現在是八點半。那班航機一定很準時。

  「她挺漂亮的,不是嗎?」這句評論,伴隨著母親盤算的語氣,就足以使得路森心中的警鈴大響。梅芝一副考慮做媒的口氣--而她對這一套可是駕輕就熟得很。她在第一次看見亞堤和芮雪的時候也用過這一招,看看現在的結果:亞堤正忙著準備婚禮!

  「柏軒,她在想做媒了。請你立刻帶她回家!」路森下令。他的弟弟爆出大笑,使得他再加一句:「等她解決掉我,她會集中火力幫你找老婆。」

  柏軒立刻停止大笑,拉住母親的手臂。「媽,來吧。這跟你沒有關係。」

  「這跟我當然有關係,」梅芝甩開柏軒的手。「你們是我的兒子;你們的將來和幸福跟我有非常大的關係。」

  柏軒試著爭辯。「我不懂為什麼要現在爭論這個。我們都已經好端端的活了好幾百年,你為什麼在過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之後,突然希望看到我們全都結婚?」

  梅芝深思片刻。「嗯,自從你們的父親去世,我就一直在相--」

  「天啊!」路森插嘴,痛苦地搖搖頭。

  「我說了什麼讓你這麼難受?」他母親問道。

  「那根本就是儷希會落到去庇護所工作,並扯上睿格的原因嘛。爸爸一去世,她就開始動腦筋。」

  柏軒嚴肅地點點頭。「女人不應該思考。」

  「柏軒!」殷梅芝大聲抗議。

  「拜託,拜託。媽,你知道我是在開玩笑。」他安撫地說,再次拉起她的手臂。這次他把她拉到門外。

  「不過,我可不是在開玩笑。」路森一邊喊,一邊看著他們步下前廊的臺階,走到人行道上。母親一路嚴厲責備柏軒,路森看到弟弟一臉困獸的表情,不禁咧嘴一笑。路森知道柏軒在回家的路上可有得受了,他幾乎對弟弟感到抱歉。幾乎。

  然而,他的視線轉到那名顯然是編輯的金髮女郎身上時,他的笑意戛然而止。他母親竟暫時停止責備柏軒,和那個女人打招呼。路森本來有點想發揮聽力聽清楚他們的對話,接著又決定沒有必要。一定不會是他想聽的話。

  他注視那個女人對他母親點頭微笑;然後她拉著行李,沿著人行道走上來。路森瞇起眼睛。天啊,她不會打算在他這裏過夜吧?她信上沒有提到她計畫住在何處。她一定是打算去住旅館,她應該不會認定他還提供住宿。這女人可能只是沒有先到旅館放下行李,他對自己再三保證,眼神繼續打量她。

  黎凱蒂和他母親差不多高,這表示她比一般女性高挑,可能有五呎十吋。她很瘦,身材勻稱,留著一頭長長的金髮。隔著距離,她看起來很漂亮。身上的淺藍色套裝,彷彿一杯冰水。如此意像在這個熱得不合時宜的九月傍晚,顯得特別宜人。

  當她拉著行李踏上前廊階梯、站在他面前,給他一個燦爛鼓舞的笑容時,這個意象就破滅了。她的嘴角揚起,笑意在眼中閃閃發亮,突然對他說:「嗨,我是黎凱蒂。希望你有收到我的信。郵件往返實在太慢,而且你一直忘記給我電話號碼,所以我認為應該登門拜訪,和你談談我們手上每一項宣傳活動的可行性。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有興趣參與這些活動,但我確定在聽我解釋完各種好處之後,你會重新考慮。」

  有那麼片刻,路森著迷地望著她的微笑;接著他將自己搖醒。重新考慮?那就是她要的嗎?好吧,那簡單。他可以重新考慮,而且是立刻執行。

  「不。」他把門關起來。

  凱蒂瞪著堅硬的木板門,殷路森剛剛露臉的地方,努力不要氣得大聲尖叫。這男人真是最難纏、最討人厭、最無禮、最可憎的傢伙--她用力敲門--最豬頭、最自大……

  門倏地打開,凱蒂迅速戴上虛偽、但十分開朗的笑容--這番賣力表演應該可以拿到高分。她看了路森一眼,笑容差點滑下來。她之前沒有真正仔細地看過他。僅僅一秒鐘之前,她還忙著回想她寫好且沿途背誦的說詞;現在她不止說不出準備好的稿子--事實上,她連一個字也想不起來--因為她正真真切切的看著殷路森。這傢伙比她的預期年輕許多。凱蒂知道早在她接德允的工作之前,他已替德允寫作十年,然而他看起來不會超過三十二、三歲。那表示他從二十出頭就從事專業寫作的工作。

  他也英俊得驚人。他的頭髮像夜晚一般漆黑,銀藍色的眼眸幾乎可以反射前廊的燈光,他的輪廓深邃、線條剛強。對一個需要長時間坐著工作的人而言,他很高,而且肌肉意外地壯實。他的肩膀看起來比較像工人,而非學者。凱蒂無法不留下深刻的印象。即使他的表情陰沈,也無損於外表的英俊。

  凱蒂不太費勁就恢復溫暖的笑容,說道:「又是我。我還沒吃飯,我想也許你願意和我一起用餐,我們可以討論--」

  「不。請你離開我家門口。」殷路森再次把門關上。

  「嗯,這句子比一個『不』字長一些了,」凱蒂低聲對自己說。「真的,這甚至是一個完整的句子呢。」她一向樂觀,決定把這一點視為進展。

  她舉起手再度敲門。她的笑容有點疲憊了,不過當門第三度打開的時候,笑容仍然留在原位。殷先生再次出現,發現她還在這裏,他露出比之前更加不高興的表情。這次,他不說話,僅帶著疑問揚起一道眉毛。

  凱蒂認為如果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就是進步,那他恢復完全沉默就是退步--不過她不要多想。她努力讓笑容更為燦爛,說道:「如果你不喜歡外出用餐,也許我可以叫一些東西送來這裏,而且--」

  「不。」他又要關門了,但是凱蒂在紐約住了五年,好歹也學到一、兩招。她迅速地伸出腳卡位,毫不退縮,門砰地撞在她腳上又彈開來。

  在殷先生批評她的遊擊策略之前,她趕緊說:「如果你不喜歡外賣,也許我可以去超市買一些材料,做些你喜歡的菜。」她立刻添加一句:「那樣,我們可以討論你的恐懼,而我也許可加以緩和。」

  聽到她的暗示,他驚訝得動也不動。「我沒在害怕什麼。」他說。

  「是嗎?」凱蒂在聲音中注入大量的懷疑,必要時,她非常樂意玩這種把戲。然後她等著,腳仍然卡在原位,希望臉上沒有露出絕望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平靜的表像正開始崩落。

  這個男人緊抿著嘴唇,從容不迫地思考。他的表情讓凱蒂懷疑他正在幫她估算棺材的尺寸,彷彿考慮藉由殺掉她、埋在花園裏,永久擺脫她的打擾。

  她努力不要太在意那個可能性。儘管當德允助手的那幾年共事過,也擔任他的編輯將近一年,凱蒂對這個男人的認識並不深。無聊的時候她也想過他可能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大部分的羅曼史小說家都是女性。事實上,她負責的其餘作家都是女性。殷路森,筆名殷路克,是唯一的男性。什麼樣的男人會寫羅曼史?而且是寫吸血鬼愛情故事?她之前認定他是同性戀者……或是什麼怪胎。他此刻的表情讓她的看法比較傾向怪胎。連續殺人魔那一型。

  「你不打算滾開,是不是?」他終於問道。

  凱蒂想了一下這個問題。一個堅決的「不」字也許可以讓她進入屋內。但那是她的目的嗎?這傢伙會不會殺了她?如果她踏入門內,會不會變成明天的頭條新聞?

  凱蒂甩掉這種毫無效益、甚至很嚇人的念頭,挺直雙肩,堅定地宣佈:「殷先生,我老遠從紐約飛過來,這件事對我而言非常重要。我決心和你談清楚,我是你的編輯。」她強調最後兩個字,以免他漏了這個事實。這一點對作家通常有某種程度的影響力,雖然到目前為止,殷先生並沒有露出任何印象深刻的徵兆。

  除此之外,凱蒂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所以她只好站著,等待或許永遠不會出現的回答。殷路森只是重重地歎口氣,轉身踏入幽暗的走廊,離開。

  凱蒂不確定地看著他走遠的背影。他這次沒有當著她的臉甩上門。這是好現象,對吧?但這是邀請她入內嗎?凱蒂決定把這當成邀請,提起小行李箱和手提袋,踏進屋內。現在是夏末的夜晚,比當天稍早已經涼了些,可是仍然很熱。相較之下,進入屋內好像進了冰箱。凱蒂自動把門帶上,以免冷空氣外流,然後停了一會兒讓眼睛適應黑暗。

  屋子裏面很暗。殷路森連燈都懶得開。除了一道昏暗的燈光照射出長長的走廊盡頭似乎有扇門,凱蒂所見有限。她不確定那燈光來自何處;屋內灰濛濛的,那光線不可能來自於頭上的燈具。凱蒂甚至不確定朝著那光線走去是否找得到殷路森,但那是她觸目所及的唯一光源,他應該是朝這個方向離去的。

  凱蒂把行李靠著門邊放下,開始朝著那方形的光小心前進,而它忽然顯得好遙遠。她不知道這一路是否有阻礙--她關上門之前並沒有很仔細地看過--不過她希望路上不要有東西。如果有,她一定會找出來。

  路森在廚房中央停下腳步,靠著夜燈的光線環顧週遭。他不太確定該怎麼做;從來沒有訪客來過這裏,或者說,至少這幾百年沒有。客人該如何招待?經過一番內心的辯戰,他走到爐子邊,抓起放在爐口上的水壺,拿到水槽去裝水。他將水壺放回爐子上,轉到大火,接著他找到茶壺、幾個茶包,還有一大碗糖。他隨意地把這些東西全部擺在託盤上。

  他會讓黎凱蒂喝杯茶。茶喝完,她也可以滾了。

  飢餓使他走向冰箱。一打開冰箱門,光線灑在廚房裏,由於之前太暗了,他不由得眨眨眼。一旦眼睛適應光線,他彎腰從中間架子上僅剩的兩包血袋中拿起一包。除了血袋之外,裏面什麼東西也沒有。冰箱白色的內層空空如也。路森不喜歡下廚。自從他的上一任管家去世,他的冰箱就經常是空的。

  他甚至懶得拿玻璃杯,只彎在冰箱裏把血袋拿到嘴邊,利牙刺進袋中。冰涼的瓊漿玉液立刻開始注入他體內,舒緩了他的怒氣。他從未在血量這麼低的時候這麼生氣。

  「殷先生?」

  廚房門口傳來的詢問嚇得他倒退。這一動扯破了他拿著的血袋,腥紅的液體噴得他全身都是。他出於本能挺起身體,一頭撞上冷凍庫的底層,血液像沖冷水澡似的噴在他的臉上和頭髮上。路森一邊咒罵,一邊將破掉的袋子丟回冰箱架子上,一手抓著頭,一手甩上冰箱的門。

  黎凱蒂衝到他身邊。「喔,我的天!喔!對不起!喔!」她一看到他滿頭滿臉的血就開始尖叫。「喔,天啊!你割到頭了。糟糕!」

  自從那個「吃午餐表示咬上一個溫暖宜人的脖子、而不是討厭的冰冷血袋」的美好歲月消逝之後,路森就再也沒見過人類臉上出現這麼驚恐的表情。

  黎凱蒂似乎已回復一些神智,抓住他的手臂,敦促他走向廚房的桌子。「來,你最好坐下。你血流得好多。」

  「我沒事。」凱蒂將他按坐在椅子上的時候,他喃喃說道。他發現她非常關心,而不是生氣。如果她對他太好,他可能會過意不去,也開始對她很好。

  「你的電話在哪裡?」她踮著一隻腳轉身,尋找廚房裏有沒有電話。

  「你要電話做什麼?」他滿懷希望地問。也許她現在肯離開了,這個想法閃過他的腦海,不過她的回答打消了這個可能性。

  「叫救護車,你的傷勢嚴重。」

  當她再次低頭看著他的時候,臉上顯得憂心忡忡,路森低頭看看自己的正面。他的襯衫上有不少鮮血,而且他可以感覺到血液正沿著他的臉滴下來。他也聞得到血液尖銳濃郁帶著些微金屬的氣味。他想都沒想,伸出舌頭舔舔嘴唇。接著她說的話才鑽進他的意識,他猛然挺直身體。讓她以為這是受傷流血並非難事,但是他絕對不要去醫院。

  「我沒事,我不需要醫療。」他堅定地宣怖。

  「什麼?」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到處都是血!你的傷很嚴重。」

  「頭部的傷常會流很多血。」他不在意地揮揮手,站起來走到水槽邊去沖洗。再不趕快洗掉,他會開始去舔手上的血,把這個女人嚇個半死。她這麼一驚動,他本來打算要吃的糧食也就沒了,飢餓感一點兒也沒有降低。

  「頭部受傷通常會流很多血,但是這--」

  路森很吃驚的發現凱蒂突然來到他身邊,將他的頭抓過去。他訝異地隨她擺佈,乖乖彎著頭……直到她開口說:「我看不到--」

  他一明白凱蒂在做什麼就立刻挺直身子,並快速地彎向水槽,把頭埋在水龍頭底下,不再讓她抓住他的頭,進而發現那上面一道傷口也沒有。

  「我沒事。我的癒合很快。」他一邊說一邊讓冷水沖過頭頂,滿臉都是水。

  黎凱蒂並沒有接腔,不過路森感覺得到她站在他背後仔細瞧著。然後她走到他身邊,他感覺到她溫暖的身體貼著他,彎下腰想再次檢查他的頭。

  有那麼片刻,路森訝異得無法動彈。他非常清楚地感覺到她的身軀貼近,她的溫暖向他流注,還感覺到她甜美的香氣。有那麼片刻,他的飢渴迷失方向。他嗅到的味道並不是她血管中流動的血液,而是一陣揉合香料、花卉,以及她獨特體香的氣味。他滿腦子都是這種香氣,思緒因此開始模糊。接著他發現她的手伸到水龍頭下面,穿過他的頭髮尋找一道不可能找到的傷口。他向上一縮,想要躲開她的手。這個嘗試被撞上他後腦勺的水龍頭阻撓了。他頭痛欲裂,水噴得到處都是,凱蒂尖叫著後退。

  路森一邊咒罵,一邊把頭從水龍頭底下抬起來,抓住手上第一個能抓到的東西,一條茶巾。他用茶巾裹住濕淋淋的頭部,挺起身體,手指著門。「滾出我的廚房。出去!」

  對路森的報以怒罵,黎凱蒂吃驚地眨眨眼,接著把身體挺高一吋。她非常堅定地說道:

  「你需要看醫生。」

  「不。」

  她瞇起眼睛。「那是你唯一認識的字嗎?」

  「不。」

  她的雙手甩向空中,又放下來--快得好像在做伸展操。路森戒心十足地看著她。

  黎凱蒂微微一笑,去泡他剛剛要煮的茶。「就這樣決定了。」她說。

  「決定什麼?」路森問道,一臉狐疑地看著她將兩個茶包丟入茶壺,倒入熱開水。

  凱蒂輕聳肩膀,把水壺放回去。「我原本打算在找你談過之後去住旅館。然而,既然你受傷了,又拒絕去醫院……」她從茶壺前轉身,對他揚起一道眉毛。「你要不要重新考慮?」

  「不。」

  她點點頭,轉身拿起茶壺的蓋子蓋上。這清脆的聲音聽起來居然很舒服,她繼續解釋:「我不能讓受傷的你單獨留在這裏。頭部受傷很麻煩,我認為我應該在這裏過夜。」

  路森打算開口說話,好讓她知道她絕對不可以在這裏過夜,不過她一邊走向冰箱一邊問 :「你要不要加牛奶?」

  想起還有個撕開的血袋躺在冰箱裏,他衝過去,粗野地擋在她面前。「不!」

  她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他發現自己雙臂張開,擺出驚慌失措的姿勢站在冰箱前面。他立刻改成斜靠在冰箱門上,叉起手臂,腿踝交叉,希望自己看起來自然一點。接著他盯著她認真地打量。這動作具有讓她閉嘴的效果,然後她猶豫地說:「喔。那麼,我要加牛奶,如果冰箱裏有。」

  「沒有。」

  她緩緩地點頭,可是臉上的關心表露無遺,真的伸出溫暖柔軟的手放在他額頭上,檢查他有沒有發燒。路森吸入她的香氣,態度有點軟化。

  「你真的不去醫院?」凱蒂問。「你的舉止有點怪異,頭部受傷真的不能輕忽啊!」

  「不。」

  路森聽到自己的聲音轉為很低沉,心中開始警覺。當黎凱蒂微笑,半開玩笑地問他話的時候,他就更擔心了。「呵,為什麼我早就料到你會這樣回答?」

  他驚慌地發現自己幾乎要回應她的微笑了。他把心思拉回來,臉色反而更加陰沈,暗暗斥責自己短暫的軟弱。黎凱蒂這個編輯現在可能對他很好,那是因為她想從他這裏得到某些好處。他要牢牢記住這一點。

  「好吧,那就一起過來吧。」

  路森回過神來,注意到編輯小姐已經端起託盤,向廚房的門走去。

  「我們應該在客廳喝茶,你在那邊可以坐下。你剛才撞那一下可不輕。」她側身用臀部推開彈簧門的時候,又說了這句話。

  路森跟著她走了一步,又停下來回頭看看冰箱,想著裏面那個血袋。在明天晚上鮮血送達之前,那是他僅有的存糧了。他餓得不得了,快餓昏了。這一定就是他面對黎凱蒂強勢的接近時,會這麼軟弱的原因。也許吸一口血對稍後的會談將有幫助。他伸手去開冰箱。

  「路森?」

  那聲呼喚讓他不敢動彈。她什麼時候改口不再稱呼他殷先生了?為什麼她雙唇輕啟、喊著他名字的時候,聽起來這麼性感?他真的該進食了。他拉開冰箱門,伸手去拿血袋。

  「路森?」

  這次她的聲音好像有點擔心,而且似乎靠得更近。她一定是走回來了,想必是擔心他因為受傷而暈過去。

  他挫敗地喃喃自語,關上冰箱的門。滿身鮮血的災難可不能再發生。剛剛那次已經引發了無止盡的難題,例如現在這個女人竟打算在這裏過夜。他本想當場否決那個建議,但是因為黎小姐接近冰箱而分散了注意力。該死!

  好吧,先去澄清這個問題。他才不要她留下來,滔滔不絕地談那些宣傳活動的廢話。就這麼決定。他會非常堅定。必要時,拿出殘忍的手段。她絕下可以住在這裏。

  路森試圖擺脫凱蒂。不過她一旦決定,就像牛頭犬一般堅持。不對,牛頭犬這個形象不對,應該是小獵犬。沒錯,他比較喜歡這樣的比喻。一隻可愛的金毛小獵犬掛在他的手臂上,意志堅定地咬著他的襯衫袖緣,死不放手。幾次想把她甩到牆上去都不成,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讓她鬆口放開他。

  沒錯,情況相同。儘管活了好幾百年,路森一向拙於應付這一類的事。依他的經驗,人類相當煩人,永遠都在闖禍,尤其是女人。只要碰上落難少女,他就一敗塗地。他已算不出多少次被陷入麻煩的女人絆住,整個生活因此陷入混亂,接下來他就為了這個女人打架、決鬥或是去打仗。當然,他總是獲勝才能保住性命。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沒辦法得到那個女人。每次到了最後,所有的努力和生命中的遽變,都讓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女人和別的男人離開。

  不,這次情況不同。黎凱蒂這個編輯不是落難少女。事實上,在她眼中,顯然他才是有難的一方。她是「為了他好」才留下來過夜。在她心中,那是在拯救他,而且打算「如果他昏睡過去,每個小時要叫醒他一次」,只因為他太愚蠢了,居然拒絕去看醫生。他們一在客廳坐下,她就這麼宣佈,然後平靜地從茶壺中拿出茶包,在他目瞪口呆地望著她的同時,把茶倒好。

  路森不需要她幫忙。他的頭並沒有真的撞得很疼,而且即使真的撞痛了,他的身體也能快速自我治療。不過這件事不能跟她講,他只能儘量嚴苛、堅定地說:「黎小姐,我不要你幫忙,我可以照顧自己。」

  她鎮靜地點點頭,啜了一口茶,愉快地微笑說道:「如果你頭上沒有像回教徒似的纏著一條美麗卻沾滿血跡的茶巾,我會更加認真考慮你的意見。」

  路森警覺地伸手去摸,只摸到他忘了拿掉的茶巾。他開始解開它的時候,凱蒂加上一句 :「不必因為我而拿掉。你頂著它還滿可愛的,比較不嚇人。」

  路森咆哮著扯下那條有花朵圖案的茶巾。

  「你為什麼要咆哮?」他的編輯睜大了眼睛問道。

  「我沒有咆哮。」

  「有。」她露齒一笑,樣子非常開心。「喔,你們男人真是可愛。」

  路森知道自己正在輸掉這場戰鬥,他完全找不到理由叫她離開。

  如果控制她的心智呢?

  他一向規定自己避免使用心智控制的技巧,而且也有一段時間沒有練習了。通常沒有使用的必要,因為他們全家都轉為血液銀行的客戶,以此為食,不必出外狩獵。但是眼前這個情況顯然有必要採取心智控制。

  他看著凱蒂喝茶,試著進入她的大腦,以便能控制她的思想。他大為吃驚地發現,他只找到一面空白的牆壁。彷彿有一扇鎖緊的門擋著,他無法進入黎凱蒂的大腦。然而他還是嘗試了幾次,無法成功闖關讓他更為擔心並警戒。

  直到她打破沉默,提出她前來多倫多的理由,路森才放棄嘗試。「也許我們該討論一下巡迴簽書活動。」

  路森的反應好像她拿了塊燒紅的鐵戳他。他跳起來,放棄控制她的大腦、要她馬上離開的嘗試。「樓上有三間客房,都在左手邊。我的房間和辦公室在右邊,不准靠近。隨便你要睡哪間客房都可以。」

  然後他急忙從戰場上撤退,衝回廚房去。

  他可以忍受她一個晚上,他這麼對自己說。等今天晚上一過,她確定他沒事;她就會走了。他會設法讓她走。

  他盡力不去想當初也是這麼堅信讓她喝完茶就可以趕她出去。他抓起玻璃杯,拿出冰箱中僅存的血袋,走到水槽邊準備痛快享受晚餐。在黎小姐忙著選擇該睡哪個房間的時候,他也許可以趕快喝一些鮮血。

  他想錯了。當背後的廚房門打開,他才剛把鮮血從袋子倒到玻璃杯裏。

  「這鎮上有沒有整晚營業的雜貨店?」

  玻璃杯和血袋從手上掉落,路森急忙回頭看著她,聽到玻璃杯掉入水槽的聲音,他的臉開始抽搐。

  「對不起,我下是有意要嚇你。我……」她說到一半,他舉起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拜託……」他開口,然後疲倦地說完。「你剛問什麼?」

  他沒有真的在聽她的回答。甜美又帶著金屬味的血液在空氣中顯得那麼濃郁,令他擔心在廚房另一端的凱蒂也會聞到。他無法集中注意力,尤其是聽到鮮血從袋子中湧出來、流進水槽的聲音,更是沒辦法專心。他的晚餐。他最後的一袋鮮血。

  他的大腦在大聲尖叫:不!他的身體發出抗議的痙攣。在這種情況下,黎凱蒂的話聽起來像沒有意義的聲音。她一邊說,一邊走向他的冰箱,往裏面瞧。這次路森懶得阻止她。之前的鮮血用完了,裏面空空如也。然而,他的確試著聆聽她在說什麼,希望越快處理她的問題,就能去搶救他的晚餐。然而,他再怎麼努力,也只聽到隻字片語。

  「……從早餐後就沒吃東西……真的沒什麼食物……買東西?」

  最後這段點點點大合唱以高音收尾,提醒路森這是一個問句。他不確定那個問題是什麼,不過他感覺得到如果答「不」可能會引發爭執。

  「好。」他脫口而出,希望甩掉這個頑固的女人。這個答案取悅了她,而且讓她走到門口去,真是大大的解救了他。

  「……去選我的房間。」

  他幾乎可以嘗到血液的滋味了,在空氣中聞起來這麼濃郁。

  「……換上比較輕鬆的衣服。」

  他好餓。

  她離開後,門關起來,路森轉身面向水槽。他痛苦地**。血袋幾乎完全流幹了,變成一個扁平的袋子。幾乎。他有點迫不及待地把袋子拿起來,倒在嘴巴裏,用力一壓,試著擠出剩下的幾滴。在放棄之前,他終於喝到三滴血,然後他厭惡地把袋子扔進垃圾桶。如果之前他心中還有存疑,現在可沒有了。有件事毫無疑問,除非黎凱蒂離開,不然她會讓他像活在地獄裏一樣痛苦。他知道。

  而他剛才有沒有該死的答應了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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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 10:16: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購物!」

  他們一走進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凱蒂就嘲弄路森發出的抱怨。自從出門,他每隔幾分鐘就嘀咕一次。起初他的抱怨彷彿是不敢相信自己同意去購物。接著,當他們坐上他的寶馬跑車來到這裏,路森的驚恐已經轉為厭惡。讓人認為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出門採買過食物呢 !當然,從他空蕩蕩的櫥架看來,凱蒂猜想他的確從來沒買過食物。凱蒂曾對他家缺乏食物的情況發表評論,他只是喃喃地說一些還沒找到管家之類的話。凱蒂推測在這段時間裏,他一定經常在外用餐。

  她並沒有費心詢問之前的管家怎麼了。他的性格就足以回答一切。那個可憐的女人一定是辭職不幹了,凱蒂知道換做是她自己,也會辭職。

  她帶路森走到購物推車前面,拉出一台推車的時候,路森發出咕噥,聽起來像是在說「讓我來吧」,不過也很可能是「你給我滾開」。然後他把購物車搶過去。

  據凱蒂的經驗判斷,男人總是偏好駕馭的工作--無論是駕駛汽車、高爾夫球車,或是購物車。她懷疑這跟控制欲有關,不過反正很方便;這表示她可以空出雙手來填滿整輛購物車。

  她一邊帶頭走向乳製品區,一邊在心裏列出採購清單。她認為應該要替路森多買一些蔬菜水果。這男人雖然個頭高大,又滿身肌肉,但是臉色太蒼白了,需要攝取綠色蔬菜。

  或許蔬菜也能改善他的情緒。

  路森需要鮮血。打從跟著黎凱蒂在乳製品區、冷凍食品區穿梭,以及現在來到的咖啡區,這個念頭就不斷浮現。推車很快就填滿了。凱蒂早已經將各種不同的優格、乳酪、蛋,還有一大堆可以當晚餐食用的冷凍佳餚丟進推車裏。她在咖啡區停下腳步,考慮各種不同包裝的咖啡,然後轉頭問路森:「你比較喜歡哪個牌子的?」

  他茫然地看著她。「牌子?」

  「哪個牌子的咖啡?你平常喝哪一牌的?」

  路森聳聳肩。「我不喝咖啡。」

  「喔。那麼,你喝哪一牌的茶?」

  「我不喝茶。」

  「可是你--」她瞇起眼睛。「巧克力?義式濃縮咖啡?卡布其諾?」他搖頭否定她所有的提議。她惱怒地問:「好吧,那你平常喝什麼?酷愛牌飲料?」(譯註:drinking the Kool-Aid 這個片語源自於一九七八年鐘斯鎮事件,現引伸為盲目追隨某一種信仰或理念。)

  在同一排走道上,有個胖嘟嘟的年輕女子推著購物車向他們走來,發出吃吃的傻笑,引起路森的注意。這是他們走進超市後第一次遇見別的客人。經歷了血袋狂洩的災難、在客廳用茶,以及凱蒂進駐客房更衣,此時已接近午夜,超市的生意並不忙碌。

  既然那陣傻笑已經引起路森的注意,那個客人對著路森眨動她的睫毛,路森發現自己對她報以微笑,視線牢牢盯著她喉嚨下方跳動的脈搏。他幻想著牙齒沉入那脈搏之中,吸取她溫暖甜美的血液。她是他喜歡的類型。肌膚粉嫩的胖女孩一向都是最棒、最豐盛的美食。血液又濃又讓人陶醉,而且--

  「殷先生?地球呼叫殷路森!」

  路森愉快的想像碎成片片。他不情願地轉頭看著他的編輯。「什麼事?」

  「你喜歡喝什麼飲料?」她重複一次問題。

  他回頭看看那個顧客。「呃……咖啡就可以了。」

  「你說你不喝咖--算了。哪個牌子?」

  路森流覽一下架子上的選擇,眼睛盯住一個上頭寫著霍式咖啡(Tim Hortons)的暗紅色罐子。他原本一直以為那是賣甜甜圈的商店呢。不過,這是他唯一認得的品牌,所以他就朝著那一罐咖啡比一比。

  「你當然挑最貴的牌子。」凱蒂低聲說道。她拿起一罐精緻研磨的霍式咖啡。

  路森之前並沒有注意到標價。「別抱怨了,這次採購由我買單。」

  「不。我說我要付錢,就會付。」

  她有提過她要付錢嗎?他想不起來,他當時什麼也沒聽進去。他的念頭都在別的事情,譬如:鮮血滴進水槽真是太浪費了,為什麼不是滴進他乾裂的嘴唇中?

  他的視線偷偷溜回那個脈搏熱烈跳動的胖客人身上,她正好走過他身邊。他幻想自己一臉饑饞地盯著一輛自肋餐車從眼前跑過。他必須極力壓抑,才沒有撲上前去。溫暖新鮮的血液啊……比他和他的家人所吸取的那種裝成一袋袋的冰冷血液美味多了。他不知道自己那麼懷念老式的用餐方式!

  「路森?」黎凱蒂氣衝衝的語氣令路森臉色一沉,轉頭過來看著她。她不在剛才所站的地方,而是走到通道底端,正等著他過去。她生氣的表情起發他的怒火。她有什麼好氣的?她又不是那個餓得半死的人。

  然後他模糊地想起她曾說早餐之後就沒再吃過東西,或許她也很餓,因此,他勉強同意她有權利表達不滿。

  「我來付錢,」他一邊堅定地說著,一邊推著購物車前進。「遠來是客,我起碼該供應食物。」而不是拿你當我的食物,他想著。而那才是他最渴望做的事情。好吧,也不算他最渴望做的事。他寧願拿背後那位矮胖的褐髮女子當晚餐。他一向認為像黎凱蒂這種光鮮亮麗的金髮女子的血液嘗起來淡而無味。肉感女子的血液比較美味,嘗起來別具風味,口感濃重強勁。

  當然,他不能拿人類當食物。在現在這種時代,做出這種行為太危險了,而且即使他自己願意冒這個險,他也不會為了短暫的美食快感而拿家族的安危冒險。

  但,這並不表示他願意捨棄這樣的美夢。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路森跟在凱蒂後面,在罐頭和乾糧之間穿梭,心不在焉地同意凱蒂說的每一句話,腦海中愉悅地憶起過去的大餐。

  「你喜歡墨西哥菜嗎?」她問。

  「喔,喜歡。」他喃喃說道。凱蒂的這個問題馬上勾起記憶中在坦比哥(譯註:墨西哥東部一海港城市)所享用的那個嬌小活潑的墨西哥女郎。她真是個美味的小東西,摟在懷裏既溫暖又香甜。當他的牙齒和男性衝刺進入她體內的時候,她的喉間發出細小而愉快的**……喔,真好。吸血可以變成如此強烈的體驗。

  「義大利菜呢?」

  「義大利也相當美味。」他大表同意,記憶立刻轉到在亞瑪非(譯註:義大利南部一個小市鎮)海岸遇到的一個農家女孩,她十分討人喜歡。那是他第一次獨自獵食。男人永遠會記得自己的第一次。一想到甜美嬌小的瑪麗,他就全身發熱--那對深邃的黑眼睛,子夜一般漆黑的波浪長髮。他想起手指纏在瑪麗那頭秀髮之中,當他對她獻出他的處男之身,又同時**她的血液時,她在他耳邊發出深切歡愉的**。的確,那是一次甜蜜而難以忘懷的回憶。

  「你喜歡牛排嗎?」

  他再度從思緒中跌回現實。凱蒂突然拿了一盒生肉湊到他鼻子底下,打斷了他愉快的回憶。這塊牛排不錯,血淋淋的,雖然他平時偏愛人血--哪怕是冰冷的人血都比牛血來得好--這塊滿是鮮血的牛排在此刻聞起來好棒。他發現自己深深吸入牛排的味道,然後緩緩地吐氣。

  那盒牛排突然撤退。「還是你比較喜歡白肉?」

  「喔,不,不。紅肉比較好。」

  他往前挪,靠近肉品櫃檯,這是他進入超市後第一次認真的環顧四周。他是個要求不多的男人,只要有肉和馬鈴薯就可以了。原則上,肉最好生嫩一點。

  「你是肉食動物,我懂了。」當他伸手去拿一盒看起來格外鮮血淋漓的牛排時,凱蒂語氣嘲弄地批評道。牛排的血滴下來,他幾乎要舔嘴唇了。接著,因擔心自己在目前這狀況下會做出什麼後悔莫及的蠢事--例如去舔那盒牛排--他後退一步,將肉放下。他握住推車,開始移動,希望能前往一個誘惑力比較小的區域。

  「等一下。」凱蒂呼喚道,可是路森繼續走著。當她抱著幾盒牛排衝過來放進推車裏的時候,路森幾乎要發出嗚咽了。

  太好了!這下子誘惑隨處跟著他了。他真的需要吃東西。他必須聯絡柏軒或亞堤,看能不能借一點血。或許他可以在回家的路上繞到柏軒的住處稍做停留。他可以把堅定不移的黎凱蒂留在車子裏面看守那堆食材,衝進去,狠狠喝他幾口滋補的鮮血,而且……

  天老爺!他幾乎像個犯了毒癮的人!

  「我想,接下來是蔬菜水果,」凱蒂在他身邊說道。「你顯然非常需要補充維他命。你有沒有考慮加入日曬沙龍的會員?」

  「我不行。我……呃,皮膚有點狀況,而且我對太陽過敏。」

  「看來,你有時候會很難受,是吧?」她睜大眼睛看著他,問道:「這就是你不願意從事巡迴簽書會和其他宣傳活動的原因嗎?」

  他聳聳肩。當她開始挑選各種綠色蔬菜的時候,他扮了個苦瓜臉。為了保衛自己的權利,他挑了一袋馬鈴薯放進推車,可是那袋馬鈴薯很快就被綠色淹沒:小小圓圓的綠色蔬菜、大大圓圓的綠色蔬菜、長長的綠色菜莖。天老爺,這女人對綠色有莫名的狂熱!

  路森開始加快推車的速度,逼得凱蒂不得不匆匆挑選別的顏色。橘色、紅色、黃色的蔬菜紛紛飛入推車之中,在路森最後想辦法逼她走向結帳櫃檯之前,橘色、紅色、紫色的水果又跟著飛進來。

  他一停下推車,凱蒂開始把東西拋到輸送帶上面。他心不在焉地看著凱蒂的時候,那位胖嘟嘟的客人推著推車經過。她微微一笑,再次眨眨睫毛,輕輕地對他揮揮手。路森報以微笑,視線牢牢盯著她頸間跳動的脈搏。他幾乎可以聽到她心臟怦怦的跳動、血液奔流的聲音,還有--

  「路森?殷先生,你要去哪裡?」

  路森頓了頓,眨眨眼,凱蒂這一問,他才發現自己跟在那個胖嘟嘟的客人後面,就像馬兒跟著懸吊的紅蘿蔔。這份准晚餐再次對他回頭一笑,然後消失在冷凍食品區走道的另一端。路森的視線緊緊追隨她。「我們忘了買霜淇淋。」

  「霜淇淋?」他聽得出凱蒂語氣中的困惑,不過就算他想回答,也沒辦法停下腳步。他衝到冷凍食品區的時候,發現那裏除了那位可愛的胖姑娘,還有別的客人。整個晚上他們除了這個胖女孩之外,沒遇到別人,但是現在冒出了新的客人,妨礙他匆匆咬上一口的計畫!他在心中歎口氣,走到霜淇淋區,不太專心地看著眼前的選擇。巧克力口味、櫻桃口味、巧克力堅困碎片口味。

  他朝可愛的胖姑娘瞥了一眼。她也在看他,對他賣弄風情地微笑。她看起來就像一大塊會走動的微笑牛排。讓死的女人!這樣子挑逗人真沒良心,他不悅地想著,一邊看,一邊把冰櫃的門開得更大一點。

  當他從冰櫃拉出霜淇淋的時候,那個女人向他走來,臉上掛著大大的微笑。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淘氣地微笑,從他身邊走過時手臂輕輕與他擦過去。

  路森深深吸進一口氣,她的氣味令他幾乎暈頭轉向。喔,是的,她的血液很甜對。或者是那股香甜的味道來自他手上的霜淇淋?他抓了另一盒霜淇淋,看著她從轉角消失,歎了一口氣。他好想跟上去。他可以使用心智控制,將她拐到超市的後面,吸一點血。不過,他如果被逮到……

  他歎口氣,打消主意,隨手抓了一些巧克力堅果碎片霜淇淋。他可以再撐一下子。只要再撐一下子,他就自由了,可以逃到柏軒或亞提那裏去。當然黎凱蒂在經過一整天的工作和飛行之後,一定很累了。她會早早結束,上床就寢。

  「哇,你真的很喜歡霜淇淋呢!」他回頭聽到凱蒂這麼評論道。

  路森低頭瞧見自己手上拿著四盒霜淇淋,聳聳肩,把霜淇淋全都扔到輸送帶上。有幾盒霜淇淋他甚至不知道是什麼口味,而且方才在分心的情況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抓了那麼多盒,不過沒關係。終究會吃完的。

  路森付錢的時候,凱蒂向他抗議,不過他堅持買單。這是男人該做的事。他的自尊心不容許女人付錢買食物給他吃。在回家的路上,凱蒂打開一包米制餅乾來吃。她拿了幾片給他,不過他只是輕蔑地搖搖頭。米制餅乾?天老爺!

  路森控制自己不要順路停在哪個弟弟的家門口。他相當以自己的自製力為傲。他和凱蒂將這堆食物提入屋內,然後他堅持要凱蒂在他把食物歸類收好的同時就開始烹飪。他顯得既能幹又樂於助人,雖然事實上他希望她趕快煮好該死的晚餐,吃完,然後上床睡覺,好讓他可以尋覓他所需要的血液。倒也不是說他無法享用食物,吃一點食物無妨,但是一般的食物無法紓解他主要的飢餓。吸血鬼可以不靠食物維生,但吸不到血卻萬萬不可。

  幸運的是,黎凱蒂顯然餓壞了,幾分鐘之內就做好一餐:她烤了一、兩塊牛排,然後弄了一大缽淋了醬汁的綠色蔬菜。路森永遠看不出沙拉有任何魅力可言。兔子吃青菜,人類吃肉;路森則是吸血嗜肉。他不是兔子。然而,他忍下自己的意見,差不多在凱蒂烹飪完畢的時候,他也把東西都放好了。接著,他們坐下來用餐。

  路森熱情地埋頭猛吃牛排,不理那一缽給冤子吃的東西。他事先要求肉不要烤得太熱,而這塊肉,他想,對大多數人類來說應該很生--但他嘗起來仍嫌太老。不過,肉質仍然柔軟多汁,他迅速地吃光了。

  他看著凱蒂吃完,不過凱蒂把沙拉遞給他的時候,他搖搖頭。「你真的應該吃一點蔬菜,」她皺著眉頭對他說教。「蔬菜富含維他命和養分。你看起來太蒼白了。」

  他推想凱蒂很擔心他頭上那道不存在的傷口是造成臉色蒼白的原因。然而,主因是缺血,這提醒路森他應該看看柏軒在不在家。他先告退,離開房間,走到辦公室。

  他打電話給弟弟,卻很失望地發現沒有人接電話。柏軒如果不是出去約會,就是去殷氏企業了。柏軒像路森一樣,偏好在大家呼呼大睡的夜晚時間工作。數百年的習慣很難一下子改過來。

  路森回到廚房,發現凱蒂已經吃完了。她將大部分的餐盤沖乾淨,放進洗碗機裏面。

  「我來做就好,」他立刻說道。「你一定很累了,應該上床睡覺。」

  凱蒂訝異地看了路森一眼。難以想像那個回信只寫了一個「不」字,而且在她抵達的時候表現得如此無禮的傢伙,居然和路森是同一個人。他幫忙她卸下那一堆雜貨,而且對她如此體貼,讓她起了疑心。他臉上那副樂於助人的表情並沒有化解她的疑慮。然而,她的確累了。這真是漫長的一天,於是她勉強承認。「我的確很累。」

  話才剛說完,下一刻,她就發現路森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推出廚房。

  「你該睡覺嘍!」殷路森的聲音既期待又雀躍。他把她推到走廊,送上樓梯。「你高興睡到多晚都可以。我會像平常一樣,一整晚工作,白天的時候幾乎都在睡覺。如果你比我早起,你想吃什麼、想喝什麼都可以,但是,不要到處探看。」他用十分嚴厲的口吻說出最後這幾個字,這就像她預期中那個無禮的傢伙了。

  「我不太可能到處探看,」她氣憤地迅速說道。「我帶了一份原稿來修訂。我會一邊工作等你起床。」

  「很好,很好。晚安。」他把她推進她之前選定的黃色客房,砰的一聲把門拉上。

  凱蒂慢慢轉身,幾乎以為會聽到門被鎖上。當她沒聽到上鎖的聲音時,鬆了一口氣。她對自己的多疑搖搖頭,走向行李箱,拿出睡衣,走進套房內的浴室去沖澡。她正要爬上床的時候想起她在這裏過夜的藉口,停下來,環顧四周。

  她在床邊的桌子上看到小小的電子鬧鐘,拿起來,將鈴響設定在一個鐘頭之後。她打算起來檢查,確定路森沒有昏睡--如果他睡著了,要叫醒他。

  凱蒂將鬧鐘擺回桌上,爬進被單裏,回想之前廚房那個讓人驚慌的場面。她用鼻子深深吸入一口氣,想起路森滿頭鮮血的模樣。老天,她從來不曾親眼看過人頭部受傷。當然,她聽說頭部受傷容易大量出血,傷口通常看起來會比實際情況更糟糕,但是,路森流了那麼多血。

  她聳聳肩,嚥下心中的焦慮。凱蒂幾乎不太瞭解這個男人,而且從她抵達之後,他的態度除了無禮還是無禮,儘管他這麼不客氣、活該受點傷,但她不是真心想看他送命。那就無法給上司一個好印象了。她幾乎可以預見那個景象。

  「不,俐珍,我無法說服他接受報社的採訪。不,電視訪問也不行。呃……不,他也下想舉辦巡迴簽書會。事實上,我本來可以說服他,只是我殺了他。俐珍,那是一場意外。我知道他是我們最炙手可熱的搖錢樹。雖然他是個沒禮貌的大豬頭,我真的不是有意殺害他……不,那真的是意外!是,我瞭解我被開除了。不,我一點也不怪你不能幫忙寫推薦函。是的,如果你容我告退,我想去應徵麥當勞的工作,我的出版生涯完蛋了。」

  她躺在枕頭上歎氣搖頭,合上眼睛。謝天謝地,殷路森似乎很健康--除了臉色蒼白以外。她在床上坐起來,擔憂再度啃噬她的心。他真的蒼白得嚇人呢。

  「怎麼可能不蒼白呢?」她自問。他看起來流失了約400CC的血,或是至少也有200CC吧。也許她現在應該去看看他的情況。凱蒂思考了一下,一方面想檢查他的狀況,一方面不願意聽到他破口大罵,責備她打斷他的工作,不論他正在做什麼。如果她整夜每個小時就去檢查一次,他勢必會破口大罵。可是他撞到頭之後,臉色真的太蒼白了。

  話說回來,她在門廊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他非常蒼白,那時他還沒有撞到頭。或許,那是光線的關係?當時是夜晚時分,而且門廊的燈光又是日光燈之類的。也許那就是他臉色會顯得蒼白的原因。

  她簡短地思考一番,滑下床準備在入睡前先去檢查他的狀況,可是她聽到關門的聲音,於是停下腳步。凱蒂動也不動地傾聽,那輕巧的腳步聲移到走廊的另一頭。凱蒂強迫自己放鬆,回床上躺下。腳步聲很輕柔,此外,一切正常。聽起來路森並沒有搖搖欲墜,或是步伐過度緩慢。他沒事。她還是堅持原本的計畫,一個小時之後再去檢查好了。

  她放鬆地躺回床上,閉起眼睛。她知道自己今晚不可能睡得很飽。老實說,她真的寧可住在某處旅館,呼呼大睡。如果她不是這麼害怕一旦走出去,殷路森就不可能再讓她進門,她一定會去住旅館--無論路森頭部有沒有受傷。凱蒂不能冒這種風險;她必須說服他在宣傳活動上露個臉。任何一場都好。否則她這份編輯的新工作很有可能保不住。

  「你在說笑吧?她當真以為那些血全都是因為頭上撞了個小包的緣故?」亞堤不可置信地大笑。

  「欸,她不太可能想像得到那些血全來自他冰箱裏的血袋。」柏軒指出這一點,不過他也在格格發笑。

  路森當作沒聽到兩個弟弟的笑聲,牙齒戳進芮雪拿給他的第二個血袋。他早就喝完第一袋了。他堅持先喝一袋血,再解釋自己為什麼跑到亞堤的門口乞食。第一袋血讓他從柏軒也在這裏的驚訝中恢復,亞堤也有時間說明柏軒是順道來幫忙解決婚禮最後的一些問題。剛好解釋了路森之前找不到他的原因。

  「可是我不明白,」路森吸完第二袋血,把牙齒縮回來的時候,柏軒說道。「你何不直接進入她的大腦,建議她離開?」

  「我試過,」路森疲倦地承認。他將兩個空血袋放在芮雪伸出的手上,看著她走出房間去把血袋丟掉。「可是我沒辦法進入她的心智。」

  亞堤和柏軒瞪著他,非常震驚。

  隨之而來的沉默就像人類訝異時發出的驚喘一樣效果強烈。

  「你在開玩笑。」柏軒終於開口說話。

  看到路森搖搖頭,亞堤跌坐在路森對面的椅子上,說道:「那麼,如果你不想要被撮合,就別告訴母親。她一聽到我無法判讀芮雪的思想那一刻,就決定我們是很適合的一對。」他若有所思地頓了頓。「當然,她是對的。」

  路森厭惡地哼了一聲。「黎凱蒂小姐不適合我。那個女人就像在你頭上飛來飛去的小蟲子一樣煩人。她像一隻頑固的騾子,而且強勢得要命。那個該死的女人自從強行進入我家大門之後,就不肯給我片刻的寧靜。」

  「並不儘然,」柏軒半開玩笑地爭論。「你還是找出機會,躲到這裏來了。」

  「那只是因為她很累,上床去睡了。她……」他突然停住,挺直身子坐正,想起她約定過每個小時要檢查一次,確定他頭部的傷勢沒有惡化。她真的會那樣做嗎?他銳利地看了弟弟們一眼。「我到這裏多久了?」

  柏軒興味濃厚地挑起眉毛,卻還是看了一下手錶。「不太確定,不過我猜你已經待了四十、四十五分鐘左右。」

  「該死。」路森立刻站起來朝門口走去。「我得走了。芮雪,謝謝你讓我飽餐一頓。」他從另一個房間大聲喊道。

  「等一下。什麼……?」

  柏軒和亞堤跟著站起來走出去,口中還叨念著問題,不過路森並沒有停下來回答。他在離開住處之前,曾把辦公室的門鎖上,而凱蒂可能認定那代表他人在辦公室中,可是如果她真的每個小時都過來檢查,敲門的時候又沒有得到回應,那個該死的女人可能會認定他已經氣絕身亡之類的,打電話叫員警或救護車。她甚至可能自行破門而入。那個女人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沒人說得準。

  在趕回家的路上,他想到一些很好玩的畫面。

  很幸運的,當他回到家的時候,她並沒有做出任何可笑的事情。不過,她已起床試圖喚醒他--他一打開前門,立刻明白這一點。連在樓下都聽得到她大聲喊叫、用力敲他辦公室的門。聽到她製造的這番喧鬧,和她驚慌失措地喊叫他的名字,他翻翻白眼,把鑰匙放入口袋,慢跑上樓。他踏上樓梯頂端之後,卻猛然停下腳步。

  天老爺,這女人不僅吃兔子的食物,還穿兔子鞋。

  路森瞠目結舌地看著她腳上那雙毛茸茸的粉紅色兔子拖鞋上跳動著的兔子耳朵,然後視線往上滑,流覽她身上同樣是粉紅色、毛茸茸的厚重家居袍。如果他不是早就知道她身材姣好,這下子根本就看不出她的曲線。接著,他瞥見她的秀髮,有點退縮。她頭髮沒吹幹就上床睡覺,而且顯然在睡夢中翻來覆去,發尾朝四面八方豎起來。

  往好的方面想,顯然她並沒有放下身段、色誘他進行宣傳活動,儘管她極力想邀請他出席。奇怪的是,瞭解這一點之後,路森反而悵然若失。他不明白為什麼。他甚至不喜歡這個女人。然而,他也許願意接受一點小小的勾引。

  「晚上好。」當她暫停吼叫、以便換氣的時候,他說道。黎凱蒂迅速轉身過來和他正面相對,又再次讓他目瞪口呆。

  「你!我還以為……」她回頭看看辦公室的門,又轉回來看他。「這扇門鎖住了。我還以為你在裏面,而你又沒有回應,我……」她看見他的表情,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模樣,拉緊身上那件破舊的袍子,彷彿他可能試圖一窺法蘭絨睡袍領口的春色。「有什麼不對嗎?」

  路森忍不住了;他知道這樣講可能很粗魯,可是他克制不住,脫口而出:「天老爺!你臉上那團黏糊糊的東西是什麼?」

  凱蒂立刻放開睡袍,在臉上按一按,她的嘴驚恐地張成一個「0」字形,想起幹掉的綠色面膜,真想把臉藏起來。

  那顯然是某種美容秘方,路森推測,可是凱蒂沒有留下來解釋那到底是哪一種配方。她腳跟一轉,逃回客房,把門關上。幾秒之後,她聲音緊繃地喊道:「很高興你沒事。真的。你沒有來應門的時候,我很擔心。一個鐘頭之後,我再來檢查你的狀況。」

  走廊上鴉雀無聲。

  路森等了片刻,沒聽到凱蒂離開門口的腳步聲,顯然她在等他回答。「不」是他第一個想到的答覆。他不想被檢查。他根本就不希望她在這裏,可是他發現他說不出口。她似乎覺得被人瞧見方纔那副亂糟糟的模樣相當尷尬,他真的不能責備她;亂歸亂,她看起來像只亂得可愛的小兔子。

  他想起她站在走廊上那副亂糟糟的模樣,忍不住微笑起來。她是有些可怕--卻是可愛到讓他很想抱抱她的可怕……直到看見她臉上龜裂的綠色面膜。

  她一定正在等他回答一個「不」字,但路森決定不要再加深她的苦惱了,於是他用讓人不舒服的嘶啞嗓音大喊一聲「晚安」。他走到辦公室門口,把鎖打開的時候,聽到她房門的另一邊傳來輕微的歎息,然後她非常小聲地向他道晚安。她輕柔的腳步聲逐漸遠離。她上床睡覺去了,他這麼想著。

  突然傳來啪的一聲,光線從客房的門下流洩而出。路森頓了頓。為什麼要開燈?她是不是將鬧鐘重新設定在一個小時後?那個蠢女人真的打算每個小時起來檢查一次!

  他搖搖頭,走進辦公室,把燈打開。他給她十五分鐘的時間入睡,然後他會進去把鬧鐘關掉。他絕對不需要她整晚糾纏不清。雖然他曾經想過如果她今天晚上少睡些,隔天早上會因為補眠而睡得更久,就可以縮短在他睡覺的時候獨自到處探看的時間。

  不,他決定。她說過她不會到處探看,而他相信她。

  大部分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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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 10:16: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凱蒂到處探看。

  她不是有意的。事實上,她原已計畫好白天的工作,當然不包括到處探看--可是,俗話說得好,再完美的計畫也會出錯。

  凱蒂在早上十點鐘醒來。第一個念頭是猜測自己身在何處。第二個念頭--等她一想起自己在哪裡,以及來到這裏的原因之後--則是「喔,慘了,鬧鐘沒有響」。她坐起來,伸手拿鬧鐘查看。鬧鈴鈕設定在關閉的位置。凱蒂皺眉看著鬧鐘,很確定自己在第一次檢查路森傷勢之後,確實重新設定過鬧鐘,也打開了鬧鈴鈕。可是鬧鈴是關閉的。她皺皺眉,將鬧鐘放回去。會不會是第二次該醒的時候,她翻身將鬧鐘關掉了?一定是那樣,她想通之後,對自己扮了個鬼臉。

  「繼續努力吧,黎小姐。你只有一個藉口可以在此過夜,只有一次機會能討好那個男人,卻自己搞砸了。」她一直相信只要不辭辛苦,每個鐘頭醒來一次去確定他的傷勢沒問題,他就不會將她掃地出門。可是既然她搞砸這個任務,他會在中午之前把她趕出去--假使他沒像他所說的寫了一整夜。如果他整晚都在寫作,那麼,他可能睡到兩、三點鐘。那表示她曾在三、四點被趕出去。

  「凱蒂,真精彩呀-」她推開被單下床。現在她必須想一個好藉口留下來,直到她說服殷絡森答應合作。

  凱蒂一邊思考這個問題,一邊淋浴、擦幹、穿衣服、刷牙、撥弄頭髮,搽上一點蜜粉。最後她覺得必須先吃點東西,不然大勢已去,可以準備放棄了。她的腦筋一向在吃飽的時候更加靈光。

  她走出客房,在走廊停下腳步,注視著對面的房門。也許她該去檢查一下屋主,她整晚都沒有檢查他的狀況。這男人可能倒在辦公室地板上,昏迷不醒。

  她抿著嘴唇仔細思考,然後搖搖頭。不。她決定這不是個好主意。她昨天晚上怠慢職責,沒去檢查他的狀況;在找出方法彌補疏忽之前,絕對不要去吵醒他。

  她腳跟一轉,盡可能靜悄悄地走下樓梯。第一站是廚房。她開始煮咖啡,接著察看冰箱。雖然她知道放在冰箱裏的每一項東西,可是看見那麼多好吃的並假裝自己要吃一些培根、雞蛋之類油膩膩的不良食品,還滿好玩的。她當然沒吃而是弄了沒那麼可口、卻更有益健康的葡萄柚及麥片。然後,她倒了一杯咖啡,一邊喝,一邊注視著窗外的院子。院子很大也很乾淨,週邊種了樹林,草地相當整齊,顯然有專人照顧。一如這棟房子。

  路森的家,無論屋內或屋外,都說明了他的財富以及社會地位。房子很大,擺滿了古董,但是屋外才是最美的地方。房子座落在一大片的土地上,土地周圍環繞著樹木,全都經過悉心照料,而且這樣的設計恰好可以讓人遺忘這棟房子位於大都會邊緣的事實。景色很美,充滿悠閒的氣氛,凱蒂一邊享受美景,一邊喝咖啡。

  她又倒了杯咖啡,漫步走出廚房,沿著走廊閑晃,編著可以讓她起碼多留一晚的藉口。她真的必須說服路森至少接受一次訪問。凱蒂懷疑他永遠不會答應舉行巡迴簽書活動,她早就放棄那個主意了。可是,一定可以說服他接受幾次專訪吧?也許透過電話或網路?她負責的幾位元作家接受過電子郵件訪問。採訪者擬好問題,以電子郵件寄出,作者也以電子郵件回答。或是網路上也有很多即時通訊的服務;她聽說有些作家也以這種方式接受訪問。天啊,這又沒什麼了不得的,對吧?路森甚至不必離開家。

  她端著咖啡想轉進客廳的時候,發現放在走廊桌上的箱子。凱蒂立刻認出它。她親自將書迷來信打包裝箱,拿去郵寄。她改變方向,繼續走到桌子前面,低頭凝視那個箱子。她三個月前寄出的!三個月!他甚至不肯打開那該死的箱子,更別說回覆箱裏的信了。

  「該死的傢伙,」她喃喃說道。「不知惜福、愚蠢……太好了。」說出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凱蒂的笑容透出希望的曙光。她找到了再次留下來過夜的藉口了。「喔,」她呼吸一口氣。「願上帝保佑你愚蠢的腦袋和無禮的行徑。」

  蘇薩音樂。(譯註:Salsa music為源自南美洲之節奏強烈的舞曲。)這是路森醒來時第一個聽到的聲音。他認得出曲調;時下正流行這種音樂。一個畫面匆匆閃過他的腦海:一個身穿黑衣、削瘦英俊的拉丁男子在舞臺上跳舞。

  音樂讓他很輕易地找到凱蒂--他只需要跟著音樂走進客廳。他在客廳門口停下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客廳在他睡著的時候已經變成一團混亂。他上床的時候,客廳很乾淨整齊,可是現在到處是四散的紙張。每一個可以利用的平面都堆著折開的信件和信封。在混亂的中央有個箱子,黎凱蒂正繞著箱子跳舞,把信掏出來、拆開,旋轉著將信放到某一堆紙張上面,又跳著舞回去拆開另一封信。

  「你搜我的東西!」他大吼一聲。

  凱蒂本來拿著那個半空的箱子扭腰擺腎--坦白說,扭得相當性感--緊張地叫了一聲。她轉身面對客廳門口,將箱子打翻,掉落在地上。

  「你害我打翻了!」她大叫,尷尬得羞紅了臉。她彎腰撿起箱子和箱子裏的信。

  「你搜我的東西。」路森重複這句話。他走向前,高高在上地看著她撿起掉落的信封。

  「我……」她充滿罪惡感地望著他,不過表情接著轉為不悅。她站起來,回瞪路森。「我哪裡需要搜查,這箱子就擺在走廊的桌上,我經過時發現的。」

  「我不太確定,可是我相信拆開別人的郵件是違法的。這不是違反聯邦法律嗎?」

  「我確信那不適用於自己寄的郵件--而這箱子的確定我寄的。三個月以前寄的!」她語氣嚴厲地加了一句。

  「可是箱裏的信不是你寫的。」

  凱蒂臉色一沉,專心把沒拆封的信扔回箱子裏。她解釋道:「我看你一封信都沒拆開,也許我幫得上忙。顯然你被這麼多信件嚇到了。」

  「哈!我一點都不知道有幾封信。我根本沒開箱。」

  「對,你沒開,」她在片刻之後做了讓步,然後她問:「你跟郵件有仇嗎?我從來沒看過有人像你這樣,任憑信件躺好幾個月。難怪你回信這麼慢。」

  在他回話之前,她轉身,加了一句:「你怎麼可以如此漠視信件?」她揮手一比房間內信件堆成的迷你小山丘。「這些都是你的讀者、你的書迷!沒有他們,你什麼也不是。他們花了很多錢買你的書,又花了錢告訴你他們有多麼喜歡你的作品。如果沒有讀者閱讀,你的書根本就不能出版。你怎麼可以這樣忽視他們?他們花時間、不嫌麻煩地寫信給你,他們大力稱讚你,讚美你的書、你的作品!難道你不曾欣賞、或是非常喜愛芋個人的作品,喜歡得讓你好想告訴他?讀者肯花心思這麼做,你應該好好珍惜。」

  路森訝異地瞪著她。她相當慷慨激昂、滿臉通紅、胸口起伏。他注意到她的胸部很美。總而言之,她身材曼妙,即使只是像今天這樣穿著舒服的牛仔褲和T恤,也很好看。

  這些細節都值得注意,不過在此刻卻不太有用。他譴責自己,清清喉嚨片刻,才試著開口說話。問題是,他想不起來她剛才說的話,也想不出他該回答什麼。

  「哈!」她露出勝利的表情。「你答不出來,對不對?因為我說的是實話。你對處理那種事情非常的馬虎,而我決定--大發慈悲--幫助你。你不必感謝我。」她用相當自以為是的口吻加上這一句適。然後她抓了另一封信拆開。

  路森注視著她的時候,發現笑意不自覺地牽動嘴角。他不必進入她的大腦也能知道這並非出於好意,而是試圖延長留在他家的時間,以便說服他參加幾項宣傳活動。他決定--大發慈悲--讓她留下來幫他處理信件。他原本不打算回信。他跟這些人根本不認識,回這麼多信實在太費功夫,不過現在……好吧,她的長篇演說在某種程度上讓他相當感動。

  「很好,你可以協助我處理這些信件。」他宣佈。

  對於殷路森如此寬宏大量的說詞,凱蒂搖搖頭。「真好!你真是太偉大了,居然允許我……」她停下來。她的譏諷完全是浪費力氣;路森早就離開客廳了。該死的男人!他真是最讓人洩氣的傢伙,氣死人……而且為什麼他說話總是這麼恰到好處呢?這個男人的這詞用字相當傳統,而且說話帶著些微她難以辨認的腔調,在在都令她惱火。

  她正轉身要繼續將箱子裏裝的信分類整理時,一連串響亮的鈴聲響遍整棟房子。凱蒂認出那是門鈴聲,猶豫了一下,然後放下信件去應門。她打開前門,看見門外站著一個穿制服的男人,手上拿了一個冷藏箱,箱子上印有「ABB」三個字。(譯註:「殷家血庫」英文字母簡寫。)

  「嗨。」他停下嚼口香糖的動作,對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健康白亮的牙齒。「你一定是路森的編輯。」

  凱蒂揚起眉毛。「呃,對。我是凱蒂,黎凱蒂。」

  男人接住她伸出的手,溫暖地緊握著。「梅芝伯母說得對,你很俏。」

  「梅芝伯母?」凱蒂迷惑地問。

  「梅芝是路森的母親,我的伯母。」她看起來還是很茫然,所以他又加上這一句,不過沒有多大幫助。她來到這裏之後唯一遇見的人就是昨天她一下計程車時遇見那兩個正準備離開的人,而且那個女人不可能老得足以當路森的母親。凱蒂聳聳肩,將這個問題拋到一邊去,想到那個男人話中的另一個暗示。「你是路森的堂兄弟?」

  「是的,小姐。我們的父親是兄弟。」他的嘴巴笑得那麼開,令她很難辨識他們像不像。喔,這個男人稍微高一點,烏黑的髮色很像路森,可是路森不笑的,而這個年輕男子自從她開門之後,就一直保持笑容。很難相信他們有親戚關係。「不過,我比較年輕。」

  「你比較年輕?」她懷疑地問道。她認為這兩個男人年齡相仿。

  「喔,是啊。」他露齒而笑。「我比路森小了好幾百歲。」

  「唐邁!」

  凱蒂轉頭望過去。路森正從走廊上過來,一臉陰沈,視線從她身上移向他堂弟。他顯然相當不悅,她在心中歎氣。顯然,他不喜歡她去應門。天啊,這男人真是個討厭鬼。為什麼寫吸血鬼故事的人不是唐邁呢?她確信這個堂弟比較好溝通。

  「堂哥,這個給你。」唐邁似乎一點都不為路森的表情所驚嚇或困擾。他將冷藏箱遞過去給路森。「柏軒說要我趕快送過來,還說嚴重缺貨害你非常飢渴。」他一邊大笑一邊加了一句,還對路森眨眨眼。

  「謝謝你。」

  路森真的對他堂弟微笑了,凱蒂驚訝地發現這一點。而且,他的臉並沒有四分五裂地掉下來。

  「我馬上回信,」路森又說了一句,轉身向樓梯走去的時候,還特別發出警告:「別想要咬我的客人,她會……氣死你。」

  凱蒂臉色一沉,看著屋主退回屋內,然後勉強地微笑面對格格發笑的殷唐邁。她表情扭曲地微笑,問道:「他是一直都這麼暴躁,還是只衝著我來的?」

  「他是衝著你來的,」唐邁說。看到她低頭氣餒的表情,他開始大笑,最後出於同情,終於告訴她實話。「不是啦,不是你的關係。路森脾氣不好,幾百年來都是這樣。但是,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錯。你對他一定有正面的影響。」

  「這樣子算心情不錯?」凱蒂不可置信地問道。唐邁又開始大笑。

  「這個給你,」路森喊道。他小步跑下樓梯,把冷藏箱還給堂弟。「替我跟柏軒道謝。」

  「我會轉達的。」唐邁說完點點頭,又對凱蒂眨眨眼,轉身離開前廊。

  凱蒂向車道上的貨車瞥了一眼。車身上標示著「ABB專送」,她注意到這跟冷藏箱上的戳記一漠一樣。路森要她讓路,好把門關上。

  「那是……?」她好奇地開口,不過路森在她吐出問題之前已經轉身離開,免得她證明自己是個沒禮貌又愛管閒事的人。

  「既然有那麼多信件--說真的,多到不可能各別回信--我認為我們應該將信件分類,針對每一個類別寫一種標準的回信。這麼一來,每一封信你只消多寫個一行,看起來比較親切、有誠意就成了。」

  路森咕噥了一聲,又喝了另一口凱蒂在午餐的時候煮好的咖啡。那一頓對她來說是午餐,卻是他的早餐。不過,他把唐邁送來的血袋堆進辦公室的小冰箱之時,吸光了一個血袋,如果將那個也列入計算,他想,這一頓也能算午餐。他們吃完之後走到客廳,他就坐在沙發上聽她解釋回信計畫。

  「我且將你那聲咕噥視為你對這個計畫的讚許,也當作你同意合作。」凱蒂回應。既然那聲咕噥似乎讓她很生氣,況且他喜歡看她生氣時滿臉通紅的模樣,路森又咕噥了一聲。

  正如他預期的,血液衝上她的雙頰,加深紅暈,而怒火在她眼中閃爍。路森判定黎凱蒂生氣的時候是個漂亮的小東西。他享受地看著她。

  儘管對他相當不悅,她臉上的氣憤突然緩和下來,接著發表意見:「你今天的氣色好多了,看來你頭部的傷口終究沒有惡化。」

  「我告訴過你我沒事。」路森說道。

  「對,你說過,」她同意道。接著,她看起來有點不自在地說:「對不起,從第一次之後,我就沒有再去檢查你的狀況。我本來打算起來檢查的,可是沒有聽到鬧鐘。我八成是在睡夢中不小心關掉了。」

  路森揮手示意她不要道歉。是他關掉鬧鐘的,她不需要道歉。他不認為凱蒂會很感激他居然趁她睡著的時候溜進她房間。她大概也不會想知道他在關掉鬧鐘之後,站在床邊看著她的睡姿:他著迷地凝視她睡夢中天真無邪的表情,注視法蘭絨睡衣上的小兔子隨著呼吸起起伏伏。他多麼想要拉開那件無比端莊的睡衣,露出她的粉頸,瞧瞧底下跳動的脈搏。不。她絕對不會想知道這些事情,於是他保留這個秘密,又啜了一口咖啡。

  這飲料很苦澀,奇怪的是,喝起來味道不錯。路森想不起他這麼多年來避免喝咖啡的理由。的確,曾有醫生警告過咖啡中的刺激成分對他的影響比對人類強大兩倍,可是目前他還沒發現影響的跡象。當然,他才喝了一、兩杯,也許他不該再冒險多喝。他放下杯子。

  「那麼,我們要做什麼?」他突然問道,將話題從凱蒂昨晚沒有醒來檢查的事帶開。

  「嗯,我已經將信件分類放好。有許多信件的主旨和問題很類似,譬如詢問你接下來會不會寫路森或柏軒的故事,」她解釋道。「所以我把問那個問題的都放在同一堆。每種分類你寫一封制式回信,這樣大概可以減低到二十幾種,你就不必回幾百封信了。」

  「當然,如果你肯閱讀每一封信,個別寫個一、兩行的回覆,那會很貼心。」她躍躍欲試地補上一句。

  路森猜想她認為這整個構想會讓他生氣。他也的確感到惱怒,忍不住抱怨。「我寫別的書從不需膛這種渾水。」

  「別的書?」她迷惑地眨眨眼,然後說道:「喔,你是說你寫的歷史教科書。唉,那不一樣,那是非小說,大多是大學上課時使用。很少學生會寫仰慕信給教科書作者。」

  路森扮個鬼臉,又喝下一大口咖啡,免得自己對她說最近的作品也是非小說,只是被歸類成吸血鬼羅曼史販賣而已。

  「反正我認為已經分成好幾類了,可以開始回信。我可以向你說明每一堆信件的類別,你就針對每一種寫一封共用的回信。我繼續把剩下的信分類放好。」她這麼建議。

  路森點頭默許,抱著雙臂等待。

  「你需不需要紙筆記下我的說明?」片刻之後,她問道。「以免你遺漏了?這裏起碼有二十種分類,而且--」

  「我記性很好,」路森如此宣稱。「繼續。」

  凱蒂的視線緩緩地繞了一圈,顯然試圖決定該從哪邊開始。「老天,他真像『國王與我』那部電影中那個光頭的傢伙。」他聽到她低聲抱怨。

  路森知道照理說自己應該聽不見那句話,可是他的聽覺非常敏銳。他很喜歡享受她怒氣衝衝的模樣,所以自己加注了一句:「你是指尤柏‧連納。」

  她猛然轉過身來,大為警覺地看著他。他點點頭。「他扮演暹羅國王,演得很好。」

  凱蒂猶豫了一下;接著,顯然認為他沒有生氣,她稍微放鬆下來,甚至擠出一朵微笑。「那是我最喜歡的電影。」

  「喔,他們把這個故事拍成電影了嗎?」他很感興趣地發問。「我看的是舞臺首演。」

  她好似相當懷疑,他發現看過羅傑斯與漢默斯坦製作的百老匯首演--如果他沒記錯,首演是在一九五一年--等於承認自己已經一大把年紀了。而他的外表不過三十五、六歲,難怪她的表情會很驚訝。他清一清喉嚨,又說了一句:「當然是重新上演的時候,大概是一九七七年在百老匯。」(譯註:Richard Rodgers和Oscar Hammerstein是美國音樂劇史上非常成功的拍檔,從一九四O年代開始,合作推出過許多部膾灸人口的音樂劇,包括「真善美」 The Sound of Music。)

  她揚起眉毛。「你那時候一定只有七、八歲了吧?」

  路森不願意撒謊,只好咕噥一下算數。「我記憶力非常好。」

  「是啊,你當然記性很好。」凱蒂歎氣,拿起一封信。她大聲念出來:「親愛的殷先生。我讀過《愛情會咬人》一、二,而且好喜歡這些故事。不過,第一集是我的最愛。你真的相當有才華!那本小說的中古世紀氣氛是這麼的恐怖與真實,我幾乎相信你親身經歷過那個時代。」凱蒂頓了頓,抬頭看路森。「這一疊信件都是這種路線,極力讚美你的寫實功力,以及故事讀起來彷彿是你的親身體會。」

  路森只是點點頭,她皺眉問道:「如何?」

  「怎麼?」他訝異地問。「讀者說得對。」

  「讀者說得對?」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只想要寫這句話?『親愛的讀者,你說得對』?」

  路森微微一聳肩,不明白為什麼她要提高聲音。讀者是正確的。他的作品讀起來彷彿他去過中古世紀,因為他確實在那個時代生活過。並非在他父母相遇的那一年,但也相隔不久--在那個年代,改變的速度非常緩慢,一切幾乎沒什麼差別。

  他看著黎小編輯把那封信啪地放回那一疊上面,然後向下一疊移動。整個過程中,她一直低聲抱怨他是個狂傲自大的混蛋,外加種種貶抑的形容,「不體貼」和「缺乏社交技巧」只是其中兩項。路森知道這些話他全都不應該聽見。

  他並不覺得受到冒犯。他已經活了六百年,早已從歲月中得到自信。路森猜想,對大多數人來說,他的確顯得很自負,可能甚至是個混蛋。想當然耳,他不怎麼體貼,而且他知道自己的社交技巧有點不靈光了。亞堤和柏軒對於社交向來比較在行。然而,在度過這麼多年隱居寫作的生活之後,他的社交經驗相當不足,他也有自知之明。

  然而,他看不出有什麼理由值得他費心磨練社交技巧。在他的人生舞臺上,讓別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似乎是種麻煩的重擔。

  他曾經帶一個女服務生去晚餐,那個服務生說過的話剛好可以解釋他的經驗。她說:「你去工作、輪班,一切都很順利。大部分的客人都很好,雖然偶爾會碰到一個惡劣的。可是,有時候你碰上了個討厭鬼,甚至連續兩、三個,會讓你很沮喪,令你既疲倦又悲慘,讓你覺得人類可惡透了。然後也許有個小嬰兒發出輕輕的咕咕聲,並向你微笑,或者另一個客人帶著同情的笑容,對你說『今天晚上很辛苦吧?』然後你的心情又會好起來了,你會發現人類也許不是那麼惡劣。」

  路森曾經度過好幾十年痛苦的歲月,他感到疲倦、沮喪,而且覺得彷彿所有的人都很差勁。他沒有力氣也沒有意願去忍受他們,只想獨處。所以他開始寫作--單獨工作讓他保持忙碌,也帶他進入更為快樂的世界。

  他知道只要某個人微笑著對他說「這幾十年來很辛苦吧?」,一切就會改觀。某個像凱蒂一樣的人。儘管他非常排斥與她相處,他卻開始喜歡有她作伴的時光。有幾次她甚至令他露出微笑。

  路森發現自己的思緒脈絡變得溫情,而且對於和這個不速之客相處已經相當自在,他猛然打住這些念頭,臉色開始轉為陰沈。天老爺,他剛剛在想什麼?黎凱蒂是個頑固、煩人的女人,她除了帶來混亂、並打擾他規律的生活之外,什麼也不會。他--

  「『殷先生大鑒,』」她朗誦信件的嚴肅聲音將路森從他的思緒中拉回來。「『我拜讀過您的吸血鬼小說,而且對您的作品感到無比的喜愛。我一直對吸血鬼的生活非常著迷,求知若渴地研讀相關的一切資料。我知道的確有吸血鬼的存在,而且猜測您本身就是吸血鬼。我渴望成為其中一員。是否能拜託您也將我變成吸血鬼?』」凱蒂翻翻白眼,停止讀信,看著他。「你有什麼話想對她說?」

  「沒有。」他堅定地說。

  凱蒂嗤之以鼻地丟下那封信。「為什麼我老早猜到你會這樣回答?要對那種人解釋你其實不是吸血鬼,事實上也沒有吸血鬼,所以你不可能『將她變成吸血鬼』等等,我也認為太荒唐了,」她大笑,向下一疊信件移動。她一邊看擺在最上面的那封信,一邊又說:;口訴她找心理學家幫忙解決現實與幻想不分的問題,可能會比較好。」

  路森覺得嘴唇在痙攣,不過他沒說什麼,只等待凱蒂選定下一封信。

  「『親愛的殷先生,』」她開始念道。「『我還沒有看《愛情會咬人》一,可是我保證一定會去讀的。我剛剛看完《愛情會咬人》二,覺得太棒了。亞堤好甜蜜,又好風趣,而且那麼性感,我就像芮雪一樣愛上他了。他是我的夢中情人。』」

  凱蒂頓了頓,帶著期盼的眼神抬頭看他。「你想對這樣的信件說些什麼呢?」

  很簡單。「亞堤已經名草有主了。」

  他的編輯雙手揮向空中。「路森,這不是笑話!你不能就這麼--」她聽到門鈴作響,把話打住,歎口氣轉頭,看見路森很不情願地起身去應門。他已經知道是誰來訪了。唐邁已經把血袋送過來了,所以只剩下一種人會來找他:家人。而既然亞堤跟芮雪正忙著準備婚禮,柏軒、儷希和睿格此刻全都在工作,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的……

  「媽。」他打開門看見殷梅芝的時候,招呼聲一點熱誠也無。他真的不希望讓他母親和黎凱蒂待在同一個房間裏;那一定會讓他母親開始動歪腦筋。既然他早就懷疑她正往那方面想,他完全不認為應該鼓勵她這麼做。可是他能怎麼辦?她是他的母親啊!

  「路,親愛的。」梅芝親吻他左右臉頰,然後把他推開,走進屋內。「親愛的,你自己在家嗎?我想順道過來喝點下午茶。」她不等他回答,順著母性的直覺走到客廳門口,看見凱蒂在裏面的時候,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嗯,看來我剛好趕上,剛好讓兩位利用這段時間休息一下。」

  路森認命地歎口氣,關上前門。他母親大膽無懼地踏進淩亂的客廳。這女人絕對不會只是路過喝杯茶而已,她總是有所企圖。路森恐怕不會喜歡她今天順道過來的目的,他希望上帝不要准許她在他和凱蒂身上玩那套做媒的無聊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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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 10:17: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唉呀,你可以當路的女伴呀!」

  「呃……」凱蒂聽到梅芝的建議,拋了一個暴怒的眼神給路森,卻發現他閉著眼睛,一臉痛苦。她懷疑他正在乞求地板裂開,把他吞進去,甚至撕成碎片吞下去也行,只要能埋到地板下面去都可以。這幾乎讓凱蒂覺得痛快許多。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個父母一抓住機會就想辦法害她丟臉的人,感覺真好。

  不過,梅芝還直是不簡單。自從這女人光臨,凱蒂花了半小時的時間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這個充滿異國風情的美女是路森的母親?喔,當然,相似之處其實很多。路森的五官很像母親,不過殷梅芝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超過三十歲。她怎麼可能是路森--或是路,大家似乎都如此稱呼他--的母親?

  「親愛的,我們家的基因優良。」凱蒂剛才發問的時候,這女人是這麼回答的。

  凱蒂悲慘地歎氣,氣忿她的家族為什麼沒有流傳這樣的基因。然後,她就只是瞪著這個女人,心不在焉地對她的每句話點頭同意,努力想找出拉皮手術的痕跡。她顯然應該更專心一點,好好聽梅芝說話。路森弟弟的婚禮是聊天的主題,凱蒂不太確定話鋒怎麼會轉到剛剛那句話。

  「女伴?」她腦筋一片空白地跟著念。

  「是啊,親愛的。為了參加婚禮。」

  「媽!」路森咆哮似地發出警告,凱蒂瞥見他已張開眼睛,銳利地盯著他母親。

  「拜託,路,親愛的。你怎麼可能明天晚上自己去參加婚禮,而拋下這個可憐的女孩。」梅芝大笑,顯然對兒子的怒火不以為意。

  「凱蒂必須回紐約,」路森堅定地說。「她明天晚上不會在這--」

  「聽起來很有趣!」凱蒂突然冒出這一句。路森陷入沉默,用螺絲錐一般銳利的視線瞪著她,不過她當作沒看到。新聞媒體吵著想跟他說話,除非他同意至少接受一次訪問,不然她絕對不離開。聽從梅芝的建議表示他不只不能逼她回紐約,而且等到婚禮結束,時間也太晚了,不可能搭飛機回去。這樣子她就可以一直待到星期日,好好地對這個男人下功夫。這個念頭讓她樂得眉開眼笑,她默默地感謝路森的母親。

  她唯一擔心的是殷梅芝似乎也相當愉快地回看她。凱蒂突然感到不安,覺得自己剛巧踏入一個陷阱。她向上帝祈禱別讓這個女人有任何想撮合她和路森的想法。梅芝一定很清楚她兒子是個不可理喻的笨蛋,完全不是凱蒂喜歡的型!

  「那太棒了!」梅芝說道。她不理兒子陰沈的臉色,像只舔到奶油的貓似地露出笑容,接著問道:「親愛的,你有沒有適合參加婚禮的衣服?」

  「喔噢。」凱蒂的笑容動搖了。她的衣服包括每一種可能的場合,婚禮除外。凱蒂不可能預知會來此參加婚禮,也不認為那件適合參加各種晚上活動的黑色緊身洋裝可以。

  「啊哈!」路森可高興了。「母親,她沒有合適的衣服。她不能--」

  「我們趕快去找我的裁縫,」梅芝打斷他的話。「她那裏總是有應付這種緊急情況的衣服。然後再找我的髮型設計師做個完美的髮型,這樣一切就妥當了。」

  凱蒂放鬆下來,幾乎想要擁抱梅芝。這麼好的女人真下該有路森這種兒子。她既聰明又迷人,是個好玩伴。不像某個脾氣乖戾的男人。凱蒂偷偷看向路森,他悲慘的表情,幾乎讓她想笑。她應該對於強行進入他家過夜感到愧疚,不過她並沒有罪惡感。他極為需要協助;他非常缺乏社交技巧,顯然花了太多時間獨處。她的出現對他大有益處--她相當確信這一點。

  「那麼,既然一切敲定,我要走了。」梅芝很快地站起來,離開廚房--快得凱蒂為了注視她的一舉一動,幾乎扭到脖子。

  她起身匆匆趕上梅芝。「殷夫人,非常謝謝你。」她小跑步追到走廊上一邊喊道。

  路森的母親不只看起來很年輕,對一個兒子起碼有三十五歲的母親來說,她的動作也很敏捷。她究竟幾歲?凱蒂猜想。至少有五十三歲吧。不可能,她想,不過她沒有把這段話說出口,只是說了一句:「我真的很感激你慷慨地答應幫助我,而且--」

  「胡說,親愛的。我才要謝謝你來這裏陪伴路森。」梅芝停下腳步,等凱蒂趕上來。「唉,你真該瞧瞧他在他妹妹婚禮上的模樣。我從來沒見過誰跑得這麼快,或是躲得這麼久。你知道,都是小姐們的緣故,她們喜歡追著他跑。」

  這話讓凱蒂的眉毛揚得老高,顯然完全不相信。

  梅芝突然笑了起來。「很難想像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路森這麼難以取悅的人身上,對不對?不過我想是那種狩獵的快感吸引那些小姐。他明顯地表示他沒有興趣,而她們的反應就像是追捕狐狸的獵犬。你來扮演他的『護花使者』,他這次就可以放輕鬆,好好地慶祝婚禮。等他瞭解這一點,就會非常感激你的陪伴。」

  凱蒂毫不掩飾她十分懷疑殷路森會對任何事情心存感激。在她看來,這個男人比「難以取悅」惡劣多了。

  「親愛的,他的外表可能似乎很暴躁,」梅芝嚴肅地說道,顯然讀出了她的想法。「可是他很像烘烤過的蜀葵,內心很柔軟,且多愁善感。但是,很少人看得到他的內在。」梅芝繼續走向前門,將門打開,留下凱蒂思考那番話。「明天午餐之後我會過來接你。一點鐘。你覺得這個時間可以嗎?」

  「可以。不過,那樣來得及將一切打理妥當嗎?」凱蒂關心地問。根據她的經驗,婚禮通常在下午兩、三點開始。

  艾梅芝看起來很鎮定。「喔,親愛的,時間非常充足。婚禮要到晚上七點才開始。」

  「七點不會太晚嗎?」凱蒂訝異地問。

  「在晚上舉行婚禮是現在的潮流。我聽說茱利亞‧羅伯茲和她的攝影師老公的婚禮是在午夜過後舉行的。」

  「真的?我倒沒聽說過。」凱蒂自嘲地說。

  「喔,是的。她開啟了這一股風潮。那麼,明天見嘍。」梅芝興高采烈地說完話,然後在身後帶上門,留下凱蒂站在走廊上,覺得自己活像經歷了一場龍捲風。

  凱蒂站了幾分鐘,眼睛盯著門,大腦快速地想著參加婚禮所該準備的每件事情,直到廚房的門打開,路森悄悄走出來。

  「我會在我的辦公室。」他簡短地說完,臉色嚴峻地經過她身邊,走上樓梯。

  凱蒂一向是個聰明的女孩,知道該明哲保身,閉上嘴巴,看著他步上樓梯消失了。當然,他非常生氣。這是可以預期的,不過她希望他的怒氣趕快消退。

  樓上傳來甩門的聲音。非常用力。

  好吧,也許今天晚上沒辦法讓他消氣,不過明天應該會好轉。她這麼希望。也許她該幫一點忙。她轉身看看客廳裏的那團混亂。今天晚上不可能要他回信了。也好,她開始擔心他寫任何信件都會冒犯讀者,把他們嚇個半死,而非取悅他們。她願意幫他一個大忙,擬好制式回信,他只要簽名就行。

  凱蒂想到這個生意,對自己扮個鬼臉。這表示她有得忙了。不可能取悅每個讀者。然而,讀者可能會比較喜歡收到她自作主張的回信,而不是收到以下這樣的答覆:

  讀者大鑒:

  不。

  殷路克敬上

  奇怪的是,凱蒂想到這主意,不禁輕笑。就某方面而言,她手下這位作家相當爆笑。問題是,他不是故意的。

  她深深歎口氣,回到客廳開始工作。

  路森從辦公室的小冰箱抓出一個他之前存放的血袋,像一隻被困住的老虎,在辦公室內踱步。他走了一個小時以上,才覺得發洩夠了,可以放鬆地坐下來。他不知道他這麼亢奮是出於氣憤,或是咖啡因的關係。他也不在乎。

  他一邊**,一邊向後靠在辦公椅上,雙手摩擦臉部。母親剛剛害他必須和黎凱蒂多相處兩個晚上。凱蒂那麼快就同意,真是一點兒都不幫忙。那個女人就像苔蘚,或鞋底揩不掉的污泥。像--好吧,他想出來的形容詞都不太迷人,而儘管黎凱蒂這麼討人厭,她還是很迷人,於是路森不再列出那些形容詞。他一向要求自己要公平地看待事情。

  他將手從臉上放下來,轉而考慮書桌上的電腦。他想躲避凱蒂一陣子。他仍然暴躁不安,如果凱蒂在他身邊,他可能會傷到她的感情,而他不想傷她--

  「天啊,該死!現在你倒是擔心起她的感情來了?」他自言自語。這麼做根本行不通。他開始堅定地教訓自己那難以駕馭的感受。「那個女人是你的編輯。她會設計你,運用聰明的伎倆和任何必要的武器,達到她的目的。不要對她懷有溫柔感性的想法,你不希望她在這裏。你希望能獨處,平靜地工作。」

  問題是,他無事可忙。自從寫完亞堤和芮雪的故事,他還沒動筆寫新的作品--而亞堤他們的故事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印行了。路森不知道接下來要寫什麼。他曉得凱蒂和圓屋出版社希望他能再寫一本吸血鬼羅曼史,可是柏軒完全不肯幫忙,絲毫沒有墜入愛河的跡象。

  好吧,路森聳聳肩,反正他不缺錢。他這幾年的投資獲得相當不錯的收益,他可以不必工作。圓屋出版社必須耐心等待,直到他有寫作的靈感。

  他的視線落在書桌角落的電玩遊戲--血腥慾望二(Blood Lust II)。這是亞堤最新創作的遊戲。第一部好幾次賣到缺貨,贏得無數電玩大獎。路森並不意外這部遊戲會成功;這遊戲很有趣,動作感十足,配上絕佳的繪圖、許多該殺的壞人、一堆費解的謎題,故事情節也寫得很好。路森不是家族中唯一擅長寫故事的人。大家甚至預期第二部發行的時候會比第一部更好。

  他咧嘴而笑,啪地一聲拆開遊戲包裝的封口,拿出電玩光碟。他在遊戲完成之前就玩過雛型的前幾關,手上是他和柏軒在遊戲一出爐就優先拿到的完整版。身為電玩創作者的哥哥,就是有這種好處。

  路森將遊戲塞進電腦,準備大玩一場。他可以痛宰壞蛋,充分發洩自己的怒火,也可以暫時避開凱蒂。他覺得這是最完美的解決之道。

  聽到有人敲門時,他已經玩了好幾個小時,深深沉醉在遊戲之中。當他分心喊「什麼事?」的時候,門打開了,凱蒂端著託盤走進房間。

  「我想你可能餓了。」

  她語氣中的猶豫,伴隨著食物的香味,讓路森的注意力離開電玩遊戲。他興趣濃厚地嗅一嗅,認為自己可以吃一點兒食物了。他就像家族中其他人一樣,既吸血也進食。如果不吃實質的食物,他們就會瘦成皮包骨了。

  「那是什麼?」他好奇地問。

  「嗯,我知道我會很忙--處理那些信件。」她通知他。「所以,在你母親離開、你上樓之後,我把我們買的一些烤肉和馬鈴薯丟進烤箱。你說過你喜歡所有的食物都生嫩一點,我希望你的意思包括烤肉,因為肉沒有烤得很熟。」

  「太好了。」路森接過託盤,放在書桌上,注意到上面有兩盤食物、兩杯看起來似乎是葡萄酒的飲料,以及兩杯水。她將一切基本的需求都打點妤了。

  他正準備休息,她卻拉了一把椅子到書桌邊陪他。「我希望我們可以討論--」

  她正準備再次提起宣傳活動的話題,路森立刻開始感到緊張;接著,凱蒂的視線落在電腦螢幕上。

  「那看起來好像是血腥慾望。」

  「是『血腥慾望』二。」他糾正她。

  「開玩笑!真的嗎?這要星期一才上市啊!我預訂了一套。」

  「我認識這套遊戲的作者,」路森不情願地承認道。「可以提早拿到遊戲。」

  「不會吧,你運氣真好!這次和第一部一樣好玩嗎?」

  「更精彩。」看著凱蒂渴望地盯著暫停的畫面,路森鬆了一口氣。遇見電玩迷的時候,他認得出來。任何與宣傳活動有關的話題都可能因此化為塵埃。

  他看了螢幕一眼,發現他選的角色在他分心的時候死掉了。遊戲正等著他決定接下來該做什麼。他可以選擇重新開始,或是退出遊戲。他短暫地考慮了一下,接著問道:「要不要一起玩?我們玩雙打。」

  「真的?」她看起來非常興奮。「好啊,謝謝你。我很喜歡血腥慾望,而且等待第二部發行等了好久。」她將椅子拉得更近。「太棒了!」

  路森對自己露出微笑,按下遊戲結束的按鈕。他可以為她說句好話了:黎凱蒂品味不錯。她喜歡他的作品,也喜歡亞堤的電玩。

  她也證明她是厲害的電玩高手。她煮好的晚餐被遺忘在書桌上,他們合力打破他之前玩過的關卡,繼續邁向下一關,他們聯手打敗壞蛋,拯救絕望的少女。每一次他們成功晉級,凱蒂就興奮得像個小孩子,在電腦載入下一關的時候,他們會擊掌,或是繞著書桌跳舞,慶祝勝利。

  他們玩了好幾個鐘頭,直到食物幹掉,凝結成一團,他們的脖子和手都酸痛了,而凱蒂開始打盹。路森不情願地建議凱蒂最好去睡覺,她也同樣不情願地同意,否則她明天會無法及時起床,跟他母親一起去採買。

  奇怪的是,她一離開,路森就開始想念她。他繼續突破遊戲的下一關,但是她不在身邊一起發出勝利的歡呼,感覺截然不同。少了擊掌和勝利之舞,他發現自己想念這些小事情的時候,覺得很困擾。路森覺得更困擾的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覺得很孤單。

  雖然昨天很晚才入睡,凱蒂在一點鐘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她焦急地站在前門等候,眼睛搜尋殷夫人的蹤影。當一輛豪華轎車駛入車道的時候,她急忙出去,步下門廊的臺階,然後停下腳步,回頭猶豫地望著門口。她拿下門閂開門出來的,不知道該如何重新將門拴上。她可以不鎖門嗎?或是該叫路森起床,請他把門拴好?

  「凱蒂,沒關係,不用擔心門的問題,」梅芝搖下車子後座的車窗,對她喊道。「來吧,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凱蒂在心中聳聳肩,轉頭走向豪華轎車。當她抵達的時候,司機下車為她開門,凱蒂一邊低聲道謝,一邊滑入車內;然後她才仔細看清楚殷夫人的打扮。這女人全身上下裹得彷彿身在寒冬的暴風雪當中。她穿著長袖的上衣、寬鬆的長褲,戴了手套,頭上披了一條絲巾,遮住臉蛋的下半部,臉蛋其他的部位則被過大的太陽眼鏡遮住。她的鼻子是唯一露出來的地方,鼻子塗了厚厚一層白色的乳液,凱蒂猜想那是防曬乳。

  「先別說。你像路森一樣,對陽光過敏?」凱蒂猜測。

  梅芝開心地露出自嘲的笑容。「不然你以為他從誰身上得到這種遺傳?」

  凱蒂大笑,輕鬆地靠向轎車的椅背,準備展開瘋狂採購的一天,過足當大小姐的癮。而那正是她經歷的:旋風似的衝進店裏選了一件完美的禮服,看著裁縫師為她量身修改,然後又在殷梅芝的髮型設計師處奢侈地接受了幾個小時的泡澡與按摩。那真是無與倫比的享受。

  路森睡得不好。他在凱蒂離開之後,因為太無聊就上床了,不過卻睡不著。那個女人不只強行侵入他家,也侵入他的夢境。這個事實足夠讓他一起床就滿肚子火,當他星期六下午蹣跚下樓的時候,心情更是陰沈。他很快地在屋內搜索之後,發現凱蒂出門購物尚未回來,他的心情越發惡劣。

  他磨著牙喃喃抱怨著,走到廚房--出於習慣--打開冰箱門尋找鮮血。他打開門之後,才想起存糧都放在辦公室的小冰箱裏,免得被凱蒂發現。他考慮上樓去拿一袋血,不過他並非真的很想吸血,也不太想吃一般食物,儘管他和凱蒂昨天晚上只顧著玩「血腥慾望」二,忘了吃晚餐。他知道在婚禮的慶祝儀式上有很豐富的食物可以享用,那麼,他最好晚一點再吃東西。

  路森決定出門參加婚禮前才喝一袋鮮血,所以漫無目的地走出廚房,來到客廳。他立刻做了個鬼臉。凱蒂已將所有的信件都歸類放好,也擬好幾封制式回信等著他簽名。

  出於好奇,他坐入沙發開始閱讀凱蒂擬奸的信。她的寫法很友善,像在閒話家常,筆調優雅迷人,完全不是他的作風。凱蒂也是個好作家。她做得很好,好到路森覺得應該向她道謝。他也認為未來或許該聘用一名助理負責處理這一類的工作。不幸的是,他清楚自己不會這麼做。光想到家裏有個陌生人笨手笨腳地翻動他的東西,就讓人不悅。這也是莊太太去世之後,他沒有再找管家的原因。他驚訝地發現那已經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從那之後,路森僱用清潔公司固定每週一次來打掃家裏,而且他通常出外用餐,或者打電話向街尾的美食餐廳訂餐。他本來打算找人接替可憐的莊太太,可是一直沒找到。他一想到這件事,以及隨之而來的麻煩,就決定不找了。他何必花那麼多時間和力氣去僱用一個像莊太太和德允一樣,十年或二十年後就會死去的人呢?

  一想到如此,他就低聲抱怨。從那方面看來,人類真是不可靠。當你好不容易將他們訓練完好,他們永遠會比你早一步去世。

  沉思於人類這種討厭的小毛病時,前門啪地關上。凱蒂購物回來了。他用手指梳理頭髮,拍拍襯衫,希望自己看起來比較像樣。他端正坐姿,眼神企盼地望著客廳門口……剛好瞥見凱蒂飛奔上樓的模樣。至少,他認為那是凱蒂的身影。其實他只看到一大堆側邊印著許多名牌設計師名字的可怕購物袋,和一雙腳。

  喔,是的。她採購回來了。他重重躺回沙發上,心中感到厭惡。她甚至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女人,真是的!

  接著,樓上傳來一陣雜音--客房的門關上的聲音,然後是各種無法辨識的碰撞聲響。聽起來彷彿這女人跳來跳去,到處亂丟東西。

  噪音持續了很久,讓路森開始擔憂,然後一切突然徹底安靜下來。他起身,走到走廊上,焦急地看著樓上。有一扇門打開又關上;接著,他聽到高跟鞋踩在硬木地板上發出的喀喀聲,凱蒂在樓梯頂端現身。

  她好美,美得像幻覺。金色的長髮層層盤在頭上,幾束長鬈發落下來,環繞著發亮的漂亮臉蛋。她穿著一件深色的翡翠綠禮服,裙擺很長,縐絲的領口,禮服的布料看起來非常柔軟,優雅地隨著身材的曲線垂落,發出淡淡的光芒。她非常明豔動人,像個天使。路森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女人,而那具有某種涵義。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敬畏地看著她走下樓梯。

  她走到一半的時候,看見路森。她立刻停下來,眨眨眼睛,臉色一沉。「你還沒有準備好!」

  這回輪到路森眨眼了。他的天使正在咆哮,非常生氣。寧靜的幻象消失了。

  「路森!」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婚禮七點鐘開始!現在已經六點十五分,我們該出門了。而你甚至還沒有沖澡之類的!這段時間你都在做什麼?」她害怕地捂著嘴巴。」我們會遲到的!我討厭在婚禮上遲到。大家都已經在長椅上坐好了,瞪著我們看,而且--」

  「好了!」路森舉起雙手試圖舒緩她的緊張,一邊上樓。「沒問題,我很快就可以準備奸。給我十分鐘,我們不會遲到的。」他小心地從她身旁走過去,要她別擔心。「真的,我向你保證。」

  凱蒂怒氣衝衝地看著路森消失在樓上。等他一走出視線,她的肩膀立刻垂下來,覺得悶悶不樂。她這樣精心打扮,他居然一句讚美也沒有。

  她感到很失望,繼續走下樓梯,到客廳等候路森。她不耐煩地用腳輕叩地板,準備要把地板敲出一個洞來。還沒來得及敲洞,十分鐘過去了,路森回到樓下,準備好,可以出發了。他的頭髮仍然因為淋浴的關係而顯得微濕,向後梳得十分光滑,身上穿著量身訂做的西裝,優雅地展現他寬厚的肩膀。

  十分鐘,凱蒂厭惡地想著,只要十分鐘,他就可以看起來非常英俊。她花了一整天才把自己打理好,他卻只需要十分鐘!她走到走廊和他會合,雙眸氣憤地瞪著他看。

  「看吧?我告訴過你,我動作很快,」路森一邊打開前門,一邊安撫她。「我們不會遲到的。一定會準時到達。」

  凱蒂仍在氣憤為什麼他的動作這麼快,所以只是做了個鬼臉,先走到屋外。

  路森以她非常激賞的優雅舉止為她打開寶馬跑車乘客座的車門,然後說道:「你看起來非常動人。」凱蒂尚未回答之前,車門已被關上,不過凱蒂帶著一朵盛開的微笑看著他繞過車身走到駕駛座那一側,她的心情開始再度變得飄飄然的。凱蒂通常不喜歡參加婚禮,而且被當成路森的女伴一定很不自在,可是今晚也許不會太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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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 10:17:1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它可怕極了。好吧,不完全是那麼可怕。路森向自己承認。婚禮儀式非常美好。而且他那位頑固、討厭的編輯在亞堤和芮雪交換誓言的時候居然熱淚盈眶,讓他大為意外。他細心地將胸前口袋的手帕遞給她,她是這麼解釋的:「他們看起來好幸福,顯然彼此深愛。」

  路森只發出一聲咕噥,希望這場婚禮不要像去年儷希的婚禮拖得那麼久。他只帶了一條手帕。

  幸運的是,芮雪的牧師不像何家的牧師那麼囉唆。不過,路森幾乎是在儀式一結束,就催促凱蒂離開教堂。或者該說,試著離開。他們逃跑的時候,被出口狹窄的通道阻撓了,每一位賓客都在那裏停下腳步,向亞堤和芮雪恭賀致意。這對新人依照禮俗,先從教堂出來,正站在教堂最上一層臺階,與要離開的賓客說話。

  當然,凱蒂也堅持要向他們恭賀致意,路森覺得這很可笑。她甚至不認識他們!可是凱蒂不理他的催促,停下腳步,祝福這對新人。

  芮雪和亞堤看到凱蒂出席婚禮,完全不覺得訝異。家族內互通消息的管道如同往常一般,暢通無比。讓路森生氣的是,芮雪是個天生愛交朋友的人,她喜歡朋友,也喜歡聊天。亞堤同樣也為這一點深感苦惱,所以他們不能只對凱蒂道謝然後請她離開。不行。他們必須實實在在的和凱蒂聊天,詢問她在多倫多是否玩得愉快。

  路森發現自己很緊張地等待她回答,並有點驚訝凱蒂居然笑著說:「喔,很愉快。」

  亞堤似乎也很驚訝。他問:「你是說,我哥哥真的讓你感到很開心?」彷彿路森是化外之民,不懂得當個稱職的主人。

  「是的。」凱蒂興高采烈地點點頭。「令堂也是。梅芝今天帶我去購物,還享受了水療按摩。昨天晚上,路森和我一起玩血腥慾望二玩到早上。」

  「喔!」芮雪興奮地大叫。「那部遊戲很棒,對不對?亞堤真是才華洋溢。雖然他的設計進行到尾聲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會因為這部遊戲而把我逼瘋。它帶給他很多麻煩。」

  「亞堤?」凱蒂有一點兒不太確定地將視線從芮雪移到亞堤身上。

  「是啊。這是他創造出來的遊戲,」芮雪解釋,一臉訝異的看著路森。「你沒有告訴她那是亞堤寫的嗎?」

  「有,我相信我提過--」

  「不,你沒有!」凱蒂輕拍一下他的手臂。「喔,天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路森臉色一沉。他的編輯沒注意到,轉頭和他弟弟談起話來。

  「真不敢相信!我非常喜歡血腥慾望,一和二都喜歡。這兩部遊戲太精彩了!」

  她滔滔不絕的和亞堤說話,路森發現自己相當氣惱。凱蒂突然停下來,稍稍倒抽一口氣。「啊!我剛剛才想到,路森上一本書的主角也叫芮雪和亞堤。書裏面的亞堤也是電玩的創作者。喔,哇!」她對芮雪露出大大的笑容。「說不定你會告訴我,你像故事的女主角一樣,也擔任法醫的工作。」

  路森、亞堤和芮雪交換眼神,不安地改變一下姿勢。

  發現他們沉默不語,凱蒂睜大了眼睛。「你真的是法醫?」

  「我喜歡盡可能從真實生活中取材。」路森開口打破沉默。

  「可是你寫的是吸血鬼故事。」凱蒂的口氣非常困惑。

  「我只在合理範圍內取材,」路森更正自己的話,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臂。「來吧,我們擋住其他客人了。」

  路森催促凱蒂上車後,他自己也跳上車,立刻打開廣播頻道。他調高音量以避免談話,然後開車到婚宴會場。他的車速比速限稍快,希望凱蒂會分心,因而忘掉書中人物與他真實家人之間詭異的巧合。結果,他們是最先抵達會場的人。

  凱蒂沒有再提那件事,讓他鬆了一口氣。她和路森先坐下來,他母親、他妹妹儷希與丈夫睿格很快地加入他們這一桌。

  路森撫著他面前的酒杯,在凱蒂和梅芝及儷希聊天的時候,神經質地注視著凱蒂。這三個女人讓他非常緊張。她們交頭接耳,格格地笑個不停,在小聲的談話中,不時爆出大笑。

  他很想知道她們的談話內容,但是由於周圍充滿了賓客抵達寒暄的說話聲和干擾,他再怎麼努力就是聽不到。

  「儷希!」

  凱蒂這麼一喊,路森不敢輕舉妄動,她轉頭對他說:「你妹妹的名字叫儷希!正是你第二本書裏那位女性吸血鬼的名字。」

  「呃……是的。」他銳利地看了母親和妹妹一眼。她們是不是故意要把他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

  「亞堤和芮雪是上一本書,儷希和睿格是第二本。還有梅芝!」她轉頭看路森的母親。「你丈夫叫勞德,對不對?」

  「那名字要發『O』的音,親愛的,念成洛德,而不是勞德,」梅芝溫柔地糾正她。她點頭說道:「不過,是的,洛德正是我丈夫,也是孩子們的父親。」

  「喔。」凱蒂沉默了片刻,不過她顯然是在思考,尋找其他雷同之處。「而且你們姓殷 (譯註:Argeneau法文的鉑)。慢著,」她更正。「在小說裏面,主角是姓鉑,來自於拉丁文argent這個字,象徵銀色之意,因為依據宗譜紀錄,族長有著銀藍色的眼睛。像你一樣!」她突然轉頭過去看著路森的雙眸。

  「是的。」路森非常不安地轉換姿勢,不確定該怎麼解釋比較妥當。幸好凱蒂不需要他解釋。

  「我認為你用家人的名字來寫書,實在很甜蜜。顯然你很愛他們。」凱蒂說道。

  「呃……」路森覺得自己彷彿落入奇怪的圈套中。有人輕拍他的肩膀,他轉頭,發現是柏軒和亞堤。他對他們露出大大的微笑,反而讓他們有些詫異。

  「我們需要兩位元的協助。」柏軒看著路森和睿格說。

  「喔,沒問題。」睿格站起來的時候,路森回頭對凱蒂說話。「他們需要幫忙。我們得過去。」他解釋道。

  凱蒂認真地點點頭。「是男人之間的事,對吧?」

  「呃……對。」路森站起來,對母親和妹妹投以警告意味濃厚的眼神,想阻止她們對凱蒂灌輸奇怪的想法,這才尾隨兩個弟弟離開。

  他們四個人穿過婚宴會場,從一扇半掩的門離開。他們繼續沿著一條狹窄的走廊而行,從另一扇通往大樓後面停車場的門出去。柏軒穿過一排排停放的車輛,來到他的貨車旁邊。路森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直到弟弟打開後車門,將一個醫療用冷藏箱拉到面前。 -

  「我不太清楚你們幾個的狀況,可是,今天有這麼多事情要忙,我在婚禮前什麼也沒吃。我想我可能不是唯一感到困擾的人,所以替大夥兒準備了野餐盒。」柏軒打開冷藏箱。

  路森看見冰在冰塊裏的血袋,開心地咧嘴一笑。柏軒這個好傢伙!他總是隨時有準備。如果他們童年的時代有童子軍,柏軒一定是最出色的一個。

  「喔,謝天謝地!」亞堤是第一個伸手去拿血袋的人。「我忙著到處跑,根本沒機會吃東西。我相信芮雪也餓了。」

  「我替每個人都準備充足的份量,」柏軒向他保證。他把血袋遞給路森和睿格。一我們回去之後,我會把女孩子們帶過來。我們如果全部都不在場會不太好。殷家的人會諒解,可是葛家的人一定會覺得奇怪。」

  「好傢伙,你說對了,」睿格搖搖頭,說道。「我還不太習慣這些事情。」他比一比手上的袋子,然後把血袋舉起來,將伸長的牙齒刺進去。

  路森微笑,一起吸血。雖然他妹夫宣稱不習慣新的生活方式,但動作卻像自在的老手一樣熟練。如果你的心理治療師像吸血鬼一樣,必須靠吸取人血維生,那你就要當心了。

  四個男人全都安靜下來,各自喝完第一袋血。然後柏軒從廂型車中拿了塑膠杯子出來,又開了兩個血袋,平分在四個杯子中,他們就站著邊喝邊聊天。沒多久,他們聊到路森那位不速之客。亞堤首先提到凱蒂似乎很好相處。

  路森嗤之以鼻。「別被她給騙了。那個女人像頭騾子那般頑固。她就像那些該死的壁虱,潛伏在你皮膚底下,賴著不走。她擅自潛入我家,不肯離開!」

  其他人大笑。睿格提出建議:「儷希最近在教我心智控制的技巧,你何不對她做心智控制呢?溜進她的大腦,在她的思考中加入離開的建議,不就好了?」

  「路進下了她的大腦。」亞堤咧嘴一笑,向大家宣佈。

  「你試過了?」睿格訝異地問路森。

  「當然,第一個晚上就試了。」路森臉色陰沈地搖搖頭。「可是她似乎對這種暗示非常抗拒。我甚至沒辦法判讀她的思想,那個女人的頭腦像銅牆鐵壁。」他歎氣。「真是該死的讓人洩氣。」

  「沒錯,但你可別讓母親知道。」亞堤提醒他。

  「為什麼?」睿格問道。

  柏軒解釋道:「母親說夫妻之間應該讀不出彼此的想法。當你遇上某個心智強壯、且能將你擋在門外的人--據母親的說法,這種情況很罕見--你就應該注意,那種人會是很好的另一半。」

  亞堤點頭。「所以,如果她聽到風聲……」

  「她會決定撮合我們,」路森替他把話說完。他立刻感到困惑。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就是他母親扮起媒人的角色,強迫他和頑固的黎小編輯配成一對。另一方面,凱蒂是這麼厲害的電玩高手,又非常迷人。而且不知怎地,他越瞭解她,就越不討厭她。他甚至開始習慣她待在他家中活動。如果他必須被迫接受婚姻--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告訴她。」柏軒說道。

  「就這點而言,我必須同意柏軒和亞堤的看法,」睿格看著路森。「雖然我很喜歡你們的母親,但她是那種一旦起了念頭,就會堅持到底的人。如果你不希望她出手撮合你和凱蒂,我不會告訴她,你讀不出凱蒂的思想。」

  「來不及了。」

  四個男人聽到這一聲甜美的評論,都跳起來,內心充滿罪惡感。他們轉身看見梅芝。她顯然聽見每句話了。從她的表情看來,她已經在盤算計畫。

  起碼他是這麼認為的,所以當他看見她拿起柏軒提供的血袋時,感到很訝異。梅芝轉而對長子微笑。「路,親愛的,如果你這麼急於擺脫那個女孩,何不答應從她一直提議的宣傳活動當中,選一項去參加呢?你一答應,她就會離開了。」

  「我不想去。」他聽見自己的答案是如此的孩子氣,不禁縮了一下。

  「我不想聽你哀嚎,可是人生中總會有些時候必須勉為其難。」她的話讓每個人都陷人沉默;梅芝將牙齒戳進血袋,喝幹那一袋血。她喝完之後,轉頭看著路森。「凱蒂也巴不得不要留在這裏打擾你,可是她的工作全仰賴是否能說服你參加宣傳活動。她喜歡這份新工作,想要好好把握。除非你答應至少參加一項宣傳活動,她才會離開。」

  梅芝打量路森驚愕的表情,慈愛地拍拍兒子的臉頰。「我建議你說你會參加R.T的活動。從她今天在按摩時候的談話看來,那可能是對你們兩個最合適的選擇。」

  「什麼是R.T?」路森狐疑地問。

  「《浪漫時代》雜誌(Romantic Times) ,」母親解釋道。「只要告訴她你會參加這一項活動就可以了。」梅芝說完轉身沿著一排排的車子離開了。

  「嗯。我懷疑她如何得知凱蒂的工作完全仰賴你能不能參加宣傳活動。」他們注視著母親離去的時候,柏軒喃喃說道。

  睿格聳聳肩。「她非常善於讓人吐露原本不願意說出口的事情,她可以當一位非常優秀的心理治療師。」

  路森沒有說話。他們將空杯還給柏軒。他不曉得母親是如何發現她剛才提到的事情,不過他毫不懷疑地認為這是實情。這讓他感到萬分悲慘,因為他相信自己永遠也無法擺脫那個女人了。她已經走投無路,而這樣的人總是死不放手,會做出無法預料的行為。

  「你們都在這裏啊!」

  四個男人再次轉身,這次看見黎凱蒂出現在他們面前。看到他們一臉罪惡感的表情,還有急忙把東西藏在背後的模樣,她不禁露出淘氣的笑容。

  「芮雪在找你。我告訴她我看見你們走出去,就自告奮勇來替她傳話。」她解釋的時候,眼睛充滿笑意地看著他們。「她本來說不必了,她可以自己來,可是這是她的婚禮--我不能讓她追著你們四個無賴跑出來,丟下賓客不管。」

  路森和其他人交換眼神。他們全都該死地明白芮雪可能是像母親一樣,希望偷偷溜出來吸一點血。凱蒂雖然是出於好意,卻讓芮雪的希望破滅。

  「你為什麼叫我們無賴?」睿格發問。

  凱蒂雙手向空中一揮,笑著說道:「看你們在這裏幹什麼就知道了。」

  四個男人交換眼神,站得緊密一點,努力遮住廂型車後門那一箱血袋。路森重複她的話,問道:「我們在這裏幹什麼?」

  「喔,好像人家不會發現似的,」她哼了一聲。「偷偷溜出來,群聚在廂型車旁邊。」她搖搖頭,紆尊降貴地看著他們。「雖然我在內布拉斯加州長大,卻也在紐約住很久了,非常瞭解你們這種藝術家。」

  他們臉上的表情轉為很困惑。藝術家?路森是作家,亞堤是程式設計師,柏軒從商,睿格是心理治療師。藝術家?她到底認為藝術家會做什麼?不問問看是不會知道答案的。路森發問:「你究竟認為我們在做什麼?」

  她認命地歎一口氣。「你們在哈草。」她把它說得像個術語。

  幾個男人全瞠目結舌地望著她,亞堤爆出一陣不可置信的大笑。「什麼?」

  凱蒂發出嘖嘖兩聲,生氣地說道:「哈草,抽大麻。你們偷溜出來抽捲煙。」

  「呃……我相信那個叫煙捲。」睿格插嘴。

  「名稱無所謂。你們就是來這邊抽大麻,對吧?」

  「呃……」路森開口。接著,他、柏軒、亞堤,和睿格心照不宣地露齒大笑。

  「對,被你逮到了。我們在抽捲煙。」亞堤同意這說法。

  「煙捲。」睿格糾正他。

  「對。」柏軒點點頭。「本來可以分你一些,可是我們……呃……」

  「全部抽完了。」亞堤幫他把話說完。

  他們的話在路森的耳裏聽起來充滿歉意。天老爺。

  「喔,沒關係,我不抽煙。」她露出邪惡的笑容,又說:「況且,晚餐即將開始。我想那就是芮雪要找你的原因。」

  「那麼,我們該進去了。」路森向前一步,牢牢抓住凱蒂的手臂,帶她走進建築物。他們走不到兩步,就聽到其他人關上車門,跟在他們後面的聲音。抽大麻,天老爺。

  路森整場婚宴心不在焉,隨便吃幾口作罷。根據凱蒂的評論,晚餐的菜色顯然非常美味,可是他真的沒有胃口。他滿腦子想著母親那番話--凱蒂能不能保住工作全看她能不能說服他合作。路森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直煩惱這件事,而且是非常煩惱。

  「……跳舞,路。」

  路森迷惑地看著四周。他太專心思考,只捕捉到母親語尾的幾個字。他疑惑地看著她。

  「什麼?」

  「我說,你應該帶凱蒂進入舞池跳舞,給亞堤和芮雪一個面子。總得有人開始,別人才敢跟著跳舞。」

  他的視線多移向舞池,訝異地發現新郎新娘正在跳舞。晚餐結束,第一支舞已經開始了。他身為家中的長子,照理說,應該立刻去陪這對新人。按照禮俗,他應該帶著母親,他們家的女性長輩,下場跳舞,鼓勵大家一起加入,可是梅芝的眼神他曉得她已經迫不及待想開始撮合他了。她不會與他共舞的。

  他歎口氣,拉開座椅,向凱蒂伸出手。黎編輯小姐起身將手指搭在他手上的時候,表情非常猶豫--她的態度讓他更為生氣,他無法探測她的想法,也沒有深入瞭解的意願。他告訴自己,這支舞純粹是義務,母親不能強迫他跟凱蒂跳第二支舞。路森帶領凱蒂走向舞池,摟著她跳起舞來。

  這是個錯誤。他一將黎凱蒂摟進懷中,立刻感覺到兩個人的曲線彷彿天造地設一般服貼。她的頭頂剛到他的下巴,她的手在他掌心中顯得嬌小柔軟,她的香氣飄散、微微挑逗刺激他的嗅覺。路森不自覺地敦促凱蒂更貼近些,讓兩人的身體緊密結合,他的腿和胸膛隨著舞步輕拂著她。

  路森已經習慣飢餓; 他每天早晨醒來的時候,都會感到飢餓。無論白天有何損傷,身體會自動在睡眠中運用他所喝下的血來修復,造成他口乾舌燥,需要更多鮮血。在某些日子裏,他會心平常更飢餓。其他時候,他可以忍受輕微的飢餓,將注意力分散到別的事物,如同今天早上。然而,當飢餓來臨的時候,路森很清楚。他瞭解那種渴望。他活著的每一天,都感受到打從骨子裏發出的強烈渴求緊緊地束縛著他的身體。然而這次……

  他低下頭,吸嗅凱蒂秀髮上揉合了洗髮精與香水的甜美辛辣氣味。她有著微微的香草氣味,像一杯濃郁美味的霜淇淋甜點,他突然很想舔紙她的頸背和……

  路森猛然挺直,壓抑自己的思緒。舔舐她的頸背?比較像是要吸她的血吧。天老爺,他需要更多鮮血。他最近不太注意自己的食量。家裏有凱蒂在,他沒辦法維持平常一天要喝800CC鮮血的習慣。這幾天他大多一天只喝平常量的一半--難怪他會感到莫名的飢餓。他錯把對鮮血的渴望當成對她的渴望了。

  他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聽見凱蒂低聲喊他,他低頭對她露出俊朗的微笑。看到他的笑容,她似乎很意外,猶豫地問道:「有什麼問題嗎?你停住腳步,不跳舞了。」

  路森環顧四周,訝異地發現自己因為陶醉在領悟之中,停下腳步了。他現在站在舞池中央摟著凱蒂。摟得很緊。她的**因為緊貼在他的胸前,高聳地快從禮服上蹦出來了。她的胸部很美。渾圓,淺粉紅色的肌膚色調象徵著健康的血液。路森好想一路舔吻那對**直到……

  「我必須找柏軒談一件事。」他喘著氣說道。

  他鬆手放開凱蒂,走向正在跳舞的柏軒,卻又忽然想到自己在做什麼。凱蒂一臉困惑,像個被遺棄的小孩站在舞池中央。他轉回凱蒂身邊,拉起她的手,送她回到座位上,再回頭朝舞池走去。他走到弟弟身邊的時候,音樂正好結束,他感到很慶倖。

  「柏軒,你把舞伴送回座位去,我必須跟你到外面談一談。在廂型車那邊。」他意有所指地說。

  「好,」他弟弟說。「待會兒跟你會合。」

  路森點點頭。柏軒護送伴娘,也就是芮雪的妹妹,回到主桌坐下。

  「好像聽到你說你要去廂型車那邊?」

  路森轉頭發現儷希站在身後。她和睿格繼路森和凱蒂之後,加入跳舞的行列。這對夫妻就站在附近,等待下一首歌開始演奏。他並不意外儷希聽見他的談話。

  他以點頭代替回答,卻又覺得有必要解釋:「凱蒂來了之後,我就沒有吃飽過。」

  儷希點頭,十分理解他的處境。「芮雪和我稍後也會過去。她花太多時間準備婚禮--」

  「好,好,」路森打斷她的話。他不需要儷希解釋;女孩子們願意加入,他很高興。「那你去找她過來吧。柏軒會……喔,他帶她過來了。」

  柏軒帶著新娘子穿過舞池而來。

  「我會留意凱蒂的動靜,不讓她溜出去,逮到你們手上拿著大麻的模樣。」柏軒和新娘子來到他們身邊的時候,睿格小聲地這麼說,然後前去邀請凱蒂跳舞。

  「很好。」路森甚至沒有微笑。他只是點頭致意,帶著其他三個人走出婚宴會場。

  凱蒂和睿格一開始跳舞,凱蒂就覺得輕鬆許多,她在路森的懷中找不到這種輕鬆自在的感覺。她看到路森和他妹妹、芮雪,以及柏軒一起溜出去,懷疑他們又要出去抽大麻了。她仔細考慮之後,認為他可以抽一點。大麻一定能幫助他放鬆。這傢伙整頓晚餐都很緊張,而且……好吧,她認為他吃晚餐的時候似乎心煩意亂--倒不是因為她很在乎他,才會注意到這一點。當時,她忙著和他母親與妹妹聊天,耹聽她們描述路森小時候的趣事。

  如果他母親和妹妹的敘述具有可信度,路森其實天性敏感,只是戴著暴躁乖戾的面具。凱蒂讀過他寫的小說,認為這個可能性很高。他在書中描述男女主角的方式總是帶著某種渴望,超乎吸血鬼對鮮血的慾望,甚至超乎性慾。他的主角都是內心寂寞的吸血鬼,殷殷企盼共用長生不老的靈魂伴侶。如今凱蒂開始猜想那些故事或許是他情感上的投射,是否他渴望愛情?

  睿格帶領她輕輕旋轉,她對睿格露出微笑。儷希的丈夫跳起舞來比路森放鬆多了。路森緊張得幾乎有一點發抖,那也感染了她,讓她充滿苦腦與壓力。然而,撇開緊繃不談,她發現自己融化在他的懷裏,她將頭依偎在他的肩上,手指滑到他的頸背,撫摸他頸上的頭髮。當他突然停下舞步離開的時候,她雖然有一點訝異,但也鬆了一口氣。

  唉,好吧,她的訝異其實大過解脫。她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注視他的背後,不敢相信他就在舞池正中央、當著大家的面,恢復他的招牌特色--粗魯無禮。如果他沒有突然轉身回來,護送她回位子坐下,她可能會追殺過去,從後面用力地踢他一腳。是的,他出去外面抽一下大麻是件好事。一定可以讓他放鬆下來。

  「我認為你應該同意幫她做一些事,」柏軒提出建議。當然,像上次一樣,他們從抵達廂型車旁邊,話題就離不開黎凱蒂。讓路森大為氣憤的是,每個人都想給他建議。

  「你為什麼不告訴她你願意接受一次採訪?譬如剛剛母親提到那個R.T的活動,」柏軒繼續說話。「或是告訴她你會參加宣傳活動,不過僅限一場,而且不做巡迴簽書會。讓她從中選擇一項最有可能保住工作的宣傳活動。這樣,她就會開開心心地離開了。」

  「讓她選擇?」路森想到要做出這麼大的讓步,滿臉驚恐。「可是,如果她選擇來一場電視訪問呢?」

  儷希發出不耐煩的嘖嘖聲。「路,花半個小時待在攝影機前面,不會要了你的命啦!」

  「可是--」

  「花半個小時在攝影機前面接受訪問,或者讓黎凱蒂在你家前廊搭帳棚住下來。」他妹妹說。「你自己決定。」

  柏軒大笑。「如果你有辦法將她掃到前門。」

  路森瞪著弟弟,柏軒卻只是聳聳肩。「路森,顯然你心軟了,」他繼續說道。「一百年前,你會不假思索地抓著她心形的小屁股把她扔出去。」

  「你盯著她的屁股瞧?」路森火冒三丈地問。

  「當然,有何不可以?她單身,我單身。」他聳聳肩。「有什麼問題嗎?」

  路森臉色一沉。那不成問題,他很清楚。可是,出於某種因素,他一點兒也不喜歡柏軒盯著凱蒂瞧。

  「路真是可憐,」儷希說道。他用眼神詢問她;儷希拍拍他的手臂,彷彿他需要安撫。

  「你活了六百年,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凱蒂在你心中激起的感覺。年紀越大,應該越有智慧才對啊!」

  「男人對感情方面的事情似乎一直都很遲鈍,無論他們活了多久。」芮雪語氣乾澀地評論道。

  路森沒有說話,思緒騷動。儷希暗示他不知道自己愛上那個女孩子了。他並沒有愛上她,他很清楚這一點。但是,他不必喜歡--也不必對此讓步。至於他在她身邊所感受到的飢渴,路森現在願意承認,他在跳舞的時候感受到的不是吸血的慾望,而是性慾。他想要黎凱蒂。他可以甩開這個困擾。假設她沒有對他關閉心智的大門,他也許可以順從慾望,放縱自已盡情享受凱蒂的肉體。他這六百年並非一直過著僧侶般的禁慾生活。但是,她的大門關閉,讓體享受變得很危險。

  他搖搖頭,拋下其他在廂型車旁邊的人,走回婚會場。在他看來,自己只是一時迷戀--當你被迫與另一個人親密接觸,自然會產生這種情感。只要黎凱蒂一離開,他就能熬過這種痛苦。只要她離開就不會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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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 10:17:2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路森回到座位時,那一桌只剩梅芝待在位子上。他快速地掃視一下舞池,看見凱蒂和睿格在跳舞。他們看起來很愜意,愜意得令人討厭。凱蒂在何睿格的懷中輕鬆自若地微笑--她在路森懷中就笑不出來--而且他們舞步配合得天衣無縫,彷彿是多年的舞伴。

  睿格在舞池上甚至表現出該死的溫文儒雅。路森從來不認為妹婿是一個懂得討女孩子歡心的男人,不過睿格現在做得有模有樣。路森在理性上很清楚睿格深愛儷希,對凱蒂不具威脅。況且,自己並沒有興趣和女人談感情,路森這樣子自我提醒。可是,他的身體似乎不贊同他的理性思維。他體內那個原始的自己對於理性不屑一顧。路森注視著睿格和凱蒂在舞池中旋轉,覺得自己的肌肉繃緊、抽搐。路森看見凱蒂隨著睿格的動作下腰,旋即起身;他的胸中頓時湧起一聲低沉的咆哮,隆隆作響。

  「你應該插手。」

  聽到母親說的話,路森身體凍住。他望了她一眼,發現她正用同情的眼神看著自己。他猛然收回視線,內心短暫掙扎了一下,把椅子往後推,起身大步走向舞池。如果要說路森有什麼痛恨的事情,那就是被人同情。他現在氣瘋了。

  睿格注意到路森向他們走來,看了一眼路森的表情,嚴肅地點點頭,離開舞池。

  睿格突然放下凱蒂的手,舉步離開,令凱蒂困惑地轉過頭來。看見路森出現,她並不訝異。然而,路森的表情卻讓她吃驚。他平常冷漠、脾氣粗暴的外表已經被某種專注與激動取而代之,彷彿他正在追蹤獵物。他的樣子嚴厲而憤怒,卻不冷漠。絕對不是冷漠。他的雙眸轉為銀色,完全不帶半點藍光。她現在可以體會他在第一本書中對洛德的描述了--「閃著地獄之火的銀灰色眼眸,令敵人望之生畏。」她無法想像那對銀藍色的雙眼居然會露出如此殘暴的目光,可是他的眼中燃燒著朱紅色的火焰,簡直像是點焊機射出一道弧形的火焰,瞬間點燃他的虹膜。

  可是凱蒂並不害怕。出於某種因素,她的嘴角揚起一朵微笑。她本想忍下嘴邊的話,卻又忍不住脫口而出:「看來,抽大麻並沒有令你放鬆?」

  路森彷彿撞上了一道看不見的牆壁。他立刻停下堅定的步伐,之前那副野性狂熱的表情完全一掃而空,他瞪著她,一臉茫然。接著,他做了一件讓人大大吃驚的事:殷路森,這個頑固、愚蠢、自負的男人,突然爆出一陣大笑。事實上,凱蒂之前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這個男人是如此的……

  路森將她擁入懷中,翩翩起舞,她的念頭消逝無蹤。他依然發出柔和的輕笑,他的胸膛貼著她,因為笑聲的迴盪而震動著。他將凱蒂摟得更緊。凱蒂抬起頭,羞怯地凝視他,他微笑說道:「黎凱蒂,你這隻小妖精。」

  她發現自己報以微笑。她在初次見面的時候,認為這個男人很英俊,可是現在,他的眼底閃著盈盈的笑意,嘴角揚起,絕對不只是英俊;他俊美得令人透不過氣,絕對不誇張。凱蒂與他視線交會的時候,的確感到呼吸困難。他們身上每一吋貼近的部位都散發著熱力。她好想將頭倚靠在他肩上,融化在他懷裏。她好想知道他的手撫摸她的肌膚會是什麼感覺。她好想……

  好想回家。凱蒂絕對很想回家。或者,說真的,她想去任何可以遠離路森的地方。她不希望她有這種感覺,她不希望自己渴望他。天哪,她甚至不喜歡這個男人。

  好吧,她痛苦地坦白承認:她和路森一起玩血腥慾望二玩得很開心,當路森願意的時候,他可以非常友善,她相當確信這一點。那不表示他的友善是裝出來的,不過,每個人只消一點點努力都一定表現得出友好的態度吧?對,她向自己保證。事實上,他此時此刻就很友善。多少吧!

  凱蒂在心中歎息。跳舞的感覺的確不錯。當路森這樣摟著她,她就忘記他是個多麼無理的豬頭。可是--這是個很重要的「可是」--她完全不打算和她負責的作家發生關係。她在商言商,非常專業。哪怕只是演戲,她也有辦法表現出專業的態度,不過,她真正渴望的卻是剝掉他所穿的名牌西裝,貼上他赤裸的身軀。

  喔--那可不妙。

  路森突然停住舞步。「我累了。」她沒有回應,他又加了一句:「你可以離開了嗎?」

  「可以。」她飛快地答道,非常樂於從親密的折磨中脫身。

  路森顯然頗有同感。他立刻拉住她的手,帶她離開舞池,穿過大廳。他途中只停下一次腳步,走到主桌旁邊,短暫地告知弟弟和剛剛成為姻親的弟媳,他和凱蒂要先告退。

  凱蒂偷瞄到殷梅芝坐在椅子上皺眉望著他們,她知道路森的母親不喜歡他們這麼早離席。她有點愧疚,但這真的不是她的問題。梅芝是路森要面對的問題。凱蒂的問題是如何保持公事公辦的態度,說服路森參加宣傳活動。她只剩下一天的時間。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路森很沉默,他的思緒有一點混亂。他不確定提早離席的意圖為何,可是……

  喔,他在騙誰呢?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將凱蒂單獨帶回家,如果可能,接著褪下她的衣裳。這個女人真的把他惹惱了,家人們已經逼他坦承這一點。柏軒對她臀部的評論引起他的注意,而且柏軒詢問欣賞凱蒂的身材有什麼不對的時候,臉上還掛著明知故問的笑容:儷希那一聲「可憐」更是火上加油。光是看見睿格摟著凱蒂,就足以喚醒他心中的野獸。不過,母親露出憐憫的表情是致命一擊。路森知道他可以欺騙自己,卻騙不了別人。天殺的,他甚至無法欺騙自己。

  他喜歡她。儘管她是個現代女性,在必要的時候,她的作風積極強勢,不知好歹,他卻很喜歡她;儘管她不是身陷險境、等待英雄救美的少女--她的困境只有他的不肯合作,他還是很喜歡她。而且,天老爺,他渴望凱蒂。

  路森是個活了六百一十二年的健康男性。他曾經帶上床的女人算起來有……欸,他甚至數不清。可是,當他將凱蒂擁在懷中的時候,他連一個女人也想不起來。

  不過,凱蒂現在不在他懷裏;她坐在乘客座上,雙臂交叉環抱胸前,一副嚴陣以待的態度,眼神空洞地注視著前方的夜色。她刻意忽視他的存在,保持疏遠。這使路森稍微能清醒地思考。凱蒂是他的編輯,他必須與她共事,萬萬不可帶她上床。他將車子駛入私人車道,感到難以形容的疲倦。

  他和凱蒂下車的時候都很沉默。她先開口說話。他們沿著車道走的時候,她抬頭仰望滿天的星星,喃喃說道:「這真是一個美麗的夜晚。」

  她語氣中的傷感讓路森放慢腳步。她似乎很不願意見到今夜就此結束,而他也不願意。路森知道不能對慾望讓步,可是依然不願意與凱蒂分開。

  「的確很美,」他同意。「你想不想在門廊坐坐,喝一杯葡萄酒?」

  她遲疑了一下,他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我們能不能改喝咖啡?」她問道。「我今晚已經喝了比平常多的酒。」

  路森鬆了一口氣。「當然可以。你坐下,我去--」

  「我來幫忙。」自從離開喜宴,她第一次露出笑容。「無意冒犯,可是我想你事先並沒有準備咖啡。」

  路森不覺得受到冒犯。他很高興夜晚沒就此結束,而且凱蒂臉上又有了笑容。

  在廚房中,他們安靜而友善地分工合作,凱蒂煮咖啡,他則是拿出小碗,舀了幾球霜淇淋放在碗中。然後,兩個人端著寶貝宵夜到門廊去。

  凱蒂凝視天上的星星。這是一個如此安詳而美麗的夜晚,路森陪在身旁的感覺讓人愉悅。是的,她真心喜愛這種感覺。他平常脾氣乖戾、惜字如金的那一面消失了。她不知道原因是酒精或大麻,但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溫柔的神情。喔,昨夜他們一起玩電玩遊戲的時候,相處也很融洽,可是這一次大大不同。玩電玩的時候,他很緊張,隨時準備射殺壞蛋。現在,很不可思議的,他一派輕鬆,很好相處。他們坐了好一會兒,喝咖啡、吃霜淇淋,稍微聊了一些婚宴的話題,不過避免目光交會。至少,凱蒂努力不看他。她必須如此--不然每一次她凝視著路森唇邊挑逗的笑容,都好想親吻他。

  你這個傻子,凱蒂暗想。為殷路森所吸引,太危險了,而且他如此友善,甚至表現出討人喜歡的樣子,實在是種折磨,她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滋長。他只是她所負責的作家之一。對兩人的關係來說,她就像保母。可是,在此刻,她對路森的感情完全與母性無關。這段插曲延續得越久,她就越感到難以抗拒。她好想靠近路森,一邊說話一邊撫摸他,倚偎在他懷中,接吻……

  她趕緊打住幻想,挺直身體,尋找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某件可以了結這段插曲的事。最簡單的解決之道,就是提起她來多倫多的原因。凱蒂作個深呼吸,突然冒出一句話。「路森,我知道你不想談這個話題,可是我真的很希望你能考慮舉行巡迴簽書會。」

  他立刻繃緊神經,溫和的神情消失無蹤。「不,我不願意舉行巡迴簽書會。」

  「路森,我知道你不願意。可是……你的作品非常暢銷,而且--」

  「既然如此,我根本不需要舉辦簽名會,不是嗎?」

  「可是讀者渴望見到你,他們--」

  「不。」他堅定地重複說道。

  「路森,求求你。」凱蒂聲音低啞地懇求他。

  路森靜靜看著凱蒂,滿腦子希望她乞求的是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路森,求求你吻我。路森,帶我上床吧,求求你……可是那並非她的請求。這是生意。她渴望他替作品舉行宣傳活動,替她的公司賺進更多利潤。她希--他瓦解自己的生活,冒著危險,在有害的陽光下舉行巡迴簽書會。路森真希望自己從未寫過那些該死的暢銷作品。

  他站起來,突然將杯子裏剩下的咖啡倒在草坪上,掉頭離去,走入屋內。「我還有工作。晚安。」

  「不,等一下。路森!」她立刻站起來,尾隨著他。「我們必須談談。我已經來這裏三天了,卻一事無成。」

  路森不理會,逕自踏進屋內,往樓上走去。

  「路森,求求你!沒有一個作家喜歡簽書會,可是這對宣傳相當有益,讀者們很高興能與作家有所接觸。他們希望能和創作出精彩故事的作家見個面。即使是小型的巡迴簽書會也好,」路森完全沒有接腔,她只得用甜言蜜語哄他。「也許只去六個地方。我會陪著你,確保每一項細節都遵照你的意見執行。只要你願意--」

  路森走到辦公室門口。他踏入辦公室,砰地一聲,將門關上,關門聲只比上鎖的聲音稍微大一些。

  凱蒂瞪著門。他們兩人相處時,甩門的情節似乎一再發生。她開始恨起房門來了。

  她的肩膀垮下來,斜靠著門,閉上眼睛。她通常是個能正面思考的人,一向認為只要下定決心,全力以赴,天下沒有做不到的事。可是那是在她遇到路森這個不動如山的傢伙之前。這男人頑固得跟……好吧,頑固得跟她一樣。也許更頑固。

  凱蒂考慮就此放棄,打包行李,夾著尾巴回紐約去,可是那不符合她的天性。她不喜歡當個討厭鬼,希望還給他一個平靜的生活,可是站在公司的立場,要求路森參與一些宣傳活動並不過分。他們花了大筆銀子替他的作品打廣告;他起碼也應該付出一點點努力。她非常同意這一點。她必須說服他。天殺的,到了這種地步,就算只能說服他接受一、兩次電話訪問,她都會視為是一大勝利。

  凱蒂緩緩挺直身子。這可能行得通。她一直集中火力在簽名會,但接受訪問也許是比較容易達成的目標。

  「路森?」她喚著他的名字,他沉默不答腔。可是凱蒂沒有被嚇到。「聽著,我知道你不想舉行簽名會,沒問題。不過,求求你,至少考慮接受一、兩次訪問好嗎?」

  她靜靜等待片刻,接著又說:「你先考慮看看,好嗎?」

  凱蒂決定今晚到此為止,轉身回客房。她必須想出一套論點和計畫來說服路森。她決定明天早上和他談判。

  路森知道凱蒂放棄,走開了。他感覺得到她的離去,也聽到客房的房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響。他坐在書桌前好一會兒,聽見她在客房內走動、準備上床睡覺,接著,她的活動停止,夜晚變得靜悄悄的。

  他考慮玩玩血腥慾望二,可是少了凱蒂,他已提不起勁。他考慮寫作,卻沒有動筆的心情。於是,他坐在沉默的黑暗之中,傾聽夜晚的聲音。夜行性鳥類的鳴啼、蟋蟀的歌聲、風的低語,以及……凱蒂的歎息。他突然明白那陣昏昏欲睡的呼吸聲是凱蒂的聲音。如果他仔細聽,可以聽到凱蒂的呼吸。他也聞得到凱蒂的氣息。她的香氣似乎飄蕩在他的周圍。路森想起跳舞的時候,她倚偎在他懷裏,於是他低頭嗅聞外套。外套上的香氣濃郁,令他心煩意亂。

  路森起身脫下外套,將外套掛在椅背上,但那股香氣似乎仍如影隨形。或許那只是空氣中的味道,或許那股幽香就像她本人一樣,已經滲透到屋子裏的每一處。路森放棄擺脫香味的想法,走到辦公室門口,打開鎖住的門;他站在門口,閉上眼睛。如果他注意力非常集中,夜裏的其他聲響就會淡去,他可以把焦點集中在她發出的聲音--床單在她翻身時發出沙沙的聲響,她在夢中溫柔的輕歎,偶爾一陣呢喃,但大多數的時候,他聽到凱蒂的呼吸聲,柔軟和緩,一次又一次的吸氣、吐氣。

  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吹拂他的皮膚,溫暖而微濕的吐息。他發現自己實實在在感覺到手上那股柔軟溫暖的觸感。他站在床邊--完全沒有察覺雙腳已經自動走到這裏。

  在朦朧的月色中,路森低頭看著她,看她睡著時候孩子氣的模樣,他不禁微笑。凱蒂像個嬰兒似的側身姥曲著,一隻手墊在下巴下麵。他的視線飄向她的臉蛋,往下流覽她的身體。今天晚上很暖和,樓上的空調似乎沒有樓下那麼冷。凱蒂踢開被單,身穿一件白色棉質睡衣,裙擺纏繞在大腿附近。他目光飽覽她曲著的纖細雙腿。凱蒂的腿很漂亮,修長、勻稱。路森努力抗拒誘惑,不讓自己用手指輕輕滑過那片睡衣沒遮住的珍珠白肌膚,不過他幻想著肌膚的觸感,知道摸起來一定十分溫熱柔嫩。

  一聲羽毛般輕飄飄的歎息自凱蒂唇邊逸出,她在睡夢中轉身平躺,一隻手緩緩地滑過胸前,垂落在床上。路森的目光跟著她的手移動,又沿著玉手剛剛滑過的痕跡回到她睡衣的領口。睡衣有一排扣到腰際的扣子。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沒有扣,第三顆顯然也快滑開來,露出一大片春光讓路森欣賞。他的視線牢牢盯著她乳白色**的頂端,注視著**隨著每一次呼吸起落。一起一落。他幻想著去解開第三顆扣子,露出更多春色,一顆接著一顆,直到她的**完全露出來。

  路森想像她的**在月光下看起來會是多麼的渾圓飽滿,多麼嬌豔欲滴啊!他知道自己一定沒辦法抗拒觸摸的衝動,他想要**她的**,嘴裏含住一朵堅挺的**,**她的甜蜜。

  凱蒂躺在床上拱起嬌軀,喉嚨發出低低的**。路森幾乎要跟著一起**了。她的香氣在客房內更加濃郁;洗髮精、香皂,以及她的體香揉合在一塊兒,令人如癡如醉。他的唇間彷彿可以品嚐到這股香氣。除了缺少觸感,他完全可以想像自己的動作:**、舔舐、一點一滴貼著她的肌膚來回輕嚼那對嬌乳。

  路森閉上眼睛,他的想像越來越生動,幾乎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嘴唇貼在她溫熱的肌膚上。在腦海中,他放任雙掀起她的睡衣,溜到衣服底下,輕柔地沿著她的腿外側向上撫摸。他可以感覺到她在他的撫觸之下微微顫抖,焦躁地移動雙腿,唇間又發出**。凱蒂拱起身體歡迎他,她也渴望他--乞求他填滿她,令她感到完整,央求他平息他挑起的火苗。

  路森樂於答應她的乞求。他放任自己的幻想,想像雙手溜向她雙腿的頂端,將她睡衣薄薄的衣料往上推,分開她柔軟的腿,讓自己可以好好舔吻那裏的血管。他想像自己觸摸、**、舔逗著她充滿光澤的肌膚,然後驅策自己進入她熾熱、欣喜迎接的身子。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緊緊地裹著他、不斷喘息,在他的耳邊低語,呼吸柔柔地吹拂著他的皮膚,她的指尖在他的肩膀和背上留下細痕。

  他一次又一次地衝刺進入凱蒂的體內,她歡愉地**著,直到她開始在他的身子底下震動顫抖,她體內深處收縮又放鬆。

  「路森。」

  她從**吐露他的名字,讓他睜開雙眼,低頭一看,發現凱蒂熟睡的臉蛋露出狂喜的表情。她喘著氣,流著汗珠兒,在被單上扭動,雙手放在頭部邊扯著枕頭,嬌軀因為狂喜而劇烈震動。這讓路森瞭解到她清醒的時候關上心門,但睡著的時候,大腦不再設防。她體驗了他剛才所幻想的全部過程,從他的大腦同步接收訊息,彷彿正在享受歡愛。

  瞭解這一點幾乎令路森感到痛苦。如果他想要,他可以佔有她。她會欣喜地迎接他。渴望的念頭令路森呼吸沉重,慾望則讓他悸動,他痛苦得想衝刺進入凱蒂。同時,他也渴望牢牢咬住她的脖子,立刻享受她的鮮血和嬌軀。他知道這會是他一生中最美妙的經驗。但是,他不可以這麼做。如果他現在佔有凱蒂,她對他的歡迎是出於他的私心渴望。

  路森搖搖頭,抹去煽情的意象,踉踉蹌蹌地從床邊離開,走出她的房間。他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像喝醉似的搖搖晃晃經過走廊,下了樓梯。他滿腦子都是凱蒂。他必須離開。渴望佔有凱蒂的念頭排山倒海而來。

  他甩上門,離開屋子,走向汽車。他發動引擎,心中並沒有特定計劃,只想遠離凱蒂不經意流露出的性感誘惑。他開了一個小時左右的車四處亂晃,最後發現自己來到柏軒的住處。弟弟的房子一片漆黑無聲,他感應得到房子裏沒有人。他正準備倒車離開,柏軒的廂型車駛進車道,停在他的車旁邊。

  路森鬆了一口氣,下車和弟弟在車頭碰面,脫口而出,大大抱怨凱蒂帶給他的種種困擾。他抱怨了好一會兒,把一切經過都告訴弟弟。

  他說完之後,柏軒只問了一句話:「你打算怎麼做?」

  路森沉默片刻。談話並沒有讓他釐清想法,他仍然感到困惑。他不喜歡困惑的感覺。他不喜歡生命中任何脫序的事情。答案似乎很簡單:擺脫掉這個困惑就成了。

  「無論用什麼方法,我一定要叫她搭上明天的飛機滾蛋。」他決定。

  瞧,和弟弟談話果然有說明。

  凱蒂在床上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唇邊浮現笑容。她已經有好幾年沒睡得這麼甜了。而且醒來的時候,感到前所未有的神采奕奕。她感到很放鬆、很滿足。她吃驚地眨眨眼睛,發現這是真的--她真的感到很滿足。她的身體既快樂又溫暖,手腳靈活自如。

  她從床上起來,前去淋浴。直到全身抹遍香皂,一邊哼歌一邊洗澡的時候,她才想起那場美夢。她雙手移動的速度變慢,睜大眼睛回憶夢境中的片段:路森**她,**她的**,猛然衝刺進入她的體內。

  一陣刺痛令她低頭看著胸部,她發現自己在不自覺中開始撫揉雙乳,不禁尷尬地放開雙手。她胸前的**堅挺突出。更糟的是,她感覺到兩腿之間逐漸泛潮,那股濕意與從背部流下的水柱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將臉轉向水花,雙手抵著蓮蓬頭下的牆壁,讓熱水流遍全身。可是,那場春夢並未因此消退--這是她有生以來最生動的夢境。

  曾經有那麼片刻,凱蒂很擔心這不是一場春夢,而是確實發生過的事,只因為她太想睡覺,才會以為是在作夢。不過,她搖搖頭,甩開這個愚蠢的想法。如果確實發生過,她希望能接吻,而他卻連一次也不曾親吻她。有必要的話,凱蒂會抓住他的頭髮,將他的嘴唇拉過來,反正她一定要接吻。她喜歡親吻。

  不,那不曾發生過,她如此想著,格格地笑,心底鬆了一口氣。那真是一個性感得驚人的夢啊。一場濕潤的春夢。

  凱蒂在心底嘲笑自己,淋浴完畢,踏出浴室,擦幹身體。無論那是不是一場夢,她都覺得美妙極了。由於夢中的歡愉,她也開始對屋主懷抱善意。無論他和這場夢有沒有關聯,他都是夢中的主角;在夢境中讓她嘗到無比歡愉的滋味。沒錯,他是第一流的男人。

  凱蒂帶著大大的笑容更衣,梳頭髮,然後離開房間,慢跑下樓前往廚房。她打算替路森準備早餐,準備一頓豐盛的早餐。她打算甜甜蜜蜜地讓他知道,她已放棄說服他舉行巡迴簽書會的念頭。也許這麼一來,他會鬆一口氣,答應接受一、兩次採訪。

  她做好早餐了:生嫩得還在滴血的牛排、兩面都煎過,蛋黃半熟的荷包蛋、馬鈴薯煎餅、吐司,還有咖啡。她開始發愁了,接下來該做什麼?路森還沒有現身,可是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她是不是應該去敲路森臥房的門,冒著激怒他的風險?那對她一點幫助也沒有。還是說,應該用託盤將早餐端去給路森,讓他在床上吃呢?這似乎也不是個好主意。經歷昨晚的春夢之後,她最好能遠離路森和他的床鋪--不然她可能會懷抱著美夢成真的渴望,將那個可憐的男人撲倒。

  凱蒂一邊歎氣,一邊看著佈置妥當的餐桌思考。她朝著烤箱看了一眼,所有的食物目前都放在裏頭保溫。將食物放在那邊一會兒應該還好,但是不能太久。她決定先動手清理做早餐造成的混亂,如果整理完畢時,他還沒有醒來,她得冒著讓他發火的風險叫他起床。

  她瞄到廚房角落有一台收音機。她打開收音機,開始清理廚房,一邊聆聽古典搖滾電臺,一邊隨著節奏擺動身體。

  一陣動物瀕死的尖銳叫聲把路森吵醒。起碼,他一開始是這麼判斷的。那聲尖叫將他驚醒,他猛然坐起身來,然後停下來細聽屋子裏的噪音。

  有人在廚房裏敲敲打打,他還聽到樓下某處傳來微弱的音樂聲,但沒聽見吵醒他的尖叫聲。會不會是凱蒂發出疼痛的大叫?他猜想著,覺得非常緊張。她是不是遭到某個正在拆廚房的瘋子攻擊?

  「蘿--克珊!」

  那尖銳的叫聲再次響起,像用指甲刮黑板一樣的聲音竄過他的神經,路森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天老爺,是凱蒂努力引吭高歌的聲音。

  他感到一陣厭惡,跌回床上,筋疲力竭的感覺將他擊潰。他直到黎明才睡著,目前還不打算起床。

  「蘿克珊!」凱蒂繼續尖叫。(譯註:Roxanne是搖滾歌手Sting的名曲。)

  無論如何,凱蒂似乎已準備好,正等著他起床。

  路森低聲抱怨著起身,搖搖晃晃走去淋浴。他試圖用沖澡喚醒自己,並且沖掉惡劣的心情。他一直告訴自己今天就可以擺脫凱蒂了;她離開之後,他可以好好睡個飽。這鼓勵沒什麼作用。他蹣跚下樓時,感到無比的暴躁。

  凱蒂聽到路森下樓的聲音,停止唱歌。她轉身走向爐臺,抓住隔熱墊,迅速打開烤箱,將早餐拿出來。她正準備將馬鈴薯煎餅的盤子放到餐桌上,他就走進廚房來了。

  「早安!」她興高采烈,唱歌似地打招呼。

  路森縮了一下,發出抱怨的**;然後,他的視線牢牢盯著餐桌,抱怨的臉色消失了,代之以訝異的表情。「這些都是你做的?」

  「是的,」凱蒂輕聲說道。她鬆了一口氣。看來他不會因為被吵醒而大發雷霆,只會有一點點難搞。「坐下來吃早餐吧,免得食物冷掉了。」

  他坐下來,流覽面前的食物,最後埋頭猛吃。凱蒂幫兩個人都倒了咖啡後也開始吃早餐。她讓路森安靜地享用,決定等他吃飽喝足心情好的時候,再開始討論採訪的可行性。

  然而,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她根本下必這麼做。

  路森吃完早餐,把盤子推開,凱蒂起身,拿著咖啡壺替兩個人都重新斟滿飲料。她把咖啡壺放回去,正準備開口,路森突然說道:「一項活動。」

  凱蒂走回餐桌,一臉困惑。「一項活動?」

  路森點頭。「黎凱蒂,如果這是唯一能擺脫你的方法,我答應參加一項宣傳活動。」

  「真的?」她想捕捉住這一絲突然浮現的希望。她等著準備接住這一球。

  「對。可是,說好了,我參加一項活動,僅只一項。從此以後,你不要再來打擾我。」

  「好。」她答應。

  路森狐疑地看著她。「你不會再打電話來騷擾我?不會再寄快遞郵件?不會在我家門口的臺階上搭帳棚?」

  「我保證不會。」凱蒂嚴肅地說。

  「很好。」他歎氣地說道。「一項活動就好--可以的話,最好是我母親說的那個《浪漫時代》的活動。」

  凱蒂的眼珠子幾乎掉出眼眶。「《浪漫時代》的活動?」

  「對。我這麼做,你的上司會很滿意了吧?」

  「喔,當然。」凱蒂吸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交了好運。她在婚宴上對梅芝提過羅曼史作者與讀者年度大會,而且坦承她希望能說服路森參加,可是料想不到他會同意。看來是梅芝幫忙敲邊鼓的。凱蒂決定把整顆心偏向殷梅芝。梅芝真是太棒了!

  「好。你去安排吧,我會接受《浪漫時代》的採訪。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還我清靜?」

  凱蒂看看廚房的時鐘。現在已經快到中午了。她稍早打過電話,知道一點鐘有一班飛機,三點鐘和五點鐘也各有一個班次。她原本考慮搭乘晚班飛機,如果想和路森相處久一點,她還是可以這麼做。但是,他那句話在她的腦海閃過。「好。我會接受《浪漫時代》的採訪。」那本雜誌並未要求訪問路森。他們舉辦的是羅曼史年會。路森的母親是故意誤導他嗎?

  「呃……路森,關於《浪漫時代》的活動,你母親是怎麼說的?」

  大作家聳聳肩。「她說,『我建議你告訴她,你願意參加《浪漫時代》的活動。』她認為這對我們可能是最佳的選擇。」

  「她只提到這樣子嗎?」凱蒂小心翼翼地發問。

  路森點點頭,又說:「喔,她還說那是一本雜誌。」

  凱蒂仔細思考著。好吧,看來梅芝是故意誤導她的兒子。而凱蒂認為梅芝的誤導,純粹是想幫助她。她感到一陣內疚的刺痛。

  過了一會兒,她決定拋棄罪惡感。梅芝不會做出傷害兒子的事情。她一定是認為路森有參加的意願,也認為這活動對他有益。凱蒂決定不干涉梅芝的決定。他說他願意參加《浪漫時代》的「活動」;就這麼決定了。

  她得趕緊離開,免得一旦他發現羅曼史年會並不是訪問的時候,打起退堂鼓。

  「喔!我沒發現時間這麼晚了,」她瞄了手錶一眼,假裝驚訝地倒抽一口氣,然後對路森露出甜美的笑容。「你問我什麼時候可以還你清靜。嗯,如果我動作快一點,可以趕上一點鐘的飛機!」

  她說完,轉身衝出廚房。

  路森目瞪口呆地望著廚房搖擺的彈簧門。他希望她離開,可是她迫不及待地一口答應,讓他反而有點不知所措。他抬起頭,臉色陰沈地看著天花板,樓上突然爆出乒乒乓乓的聲響。她像個瘋女人似的匆促打包行李,似乎巴不得儘快離開他家,迅速打包完畢。不久之後,他聽到頭上傳來她匆匆跑過走廊的聲音。

  他即時踏人走廊,看見她衝下樓梯的模樣。她一腳才剛踩上一樓的地板,前門就響起了汽車喇叭的鳴聲。

  「喔!」凱蒂轉頭看看廚房,停下腳步。她看到路森,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你在這裏!好!計程車來了,我不希望沒跟你道別就走人。」

  「計程車?」路森難以置信地重複她的話。

  「是的。我打包行李的時候,在房間裏打電話叫了計程車。天啊,這裏的司機速度真快,對吧?」

  路森茫然地瞪著她,凱蒂遲疑了一下。最後,她提起行李箱,說道:「這一切都要感謝你。我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可是你是個很好的主人,事事替我著想。我很感激--喔,該死!」計程車司機又按了一次喇叭,她低聲抱怨。

  「慢著!」編輯小姐轉身打開前門的時候,路森喊道。她猶豫了一下,對計程車揮手示意她會馬上過去,回頭看著路森。路森並非真的有話想說,只是不願意見到凱蒂離去。他在腦海中搜尋話題--任何話題--然後終於想到:「採訪怎麼辦?你什麼時候會安排?你應該抄下我的電話號碼,打電話告訴我訪問的時間。還有,你也該記下我的電子信箱。」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呃……」凱蒂縮了一下,然後坦承。「你母親把你的電話和電子信箱都告訴我了。」

  「是嗎?」他嚇了一跳,不過既然有個這麼愛管閒事的母親,他不該感到意外。

  「是的。」凱蒂側身打算從門口溜走,臉上露出有趣的表情。她看起來相當掙扎,彷彿她應該要告知路森某件事情,又不願開口。當她像只螃蟹似的側身溜走時,路森感到更加有趣。她突然爆出一句話:「《浪漫時代》並沒有要求採訪。」

  「不做採訪?」

  「不,他們不要求採訪。你母親所提到的活動其實是羅曼史年會。」痛苦的表情掠過她的臉蛋;當路森還在消化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又說道:「不過,你別擔心。你不會後悔的。整個年會期間,我都會陪著你、照顧你。」她依然側身行走,幾乎快溜出門外了,接著又加了一句:「我會將所有的資料和機票寄給你,也會去機場接你。所以,你不用擔心!」

  計程車司機正好選在這一刻,不耐煩地再按了一次喇叭。

  「我走了!」凱蒂一邊大喊,一邊砰地一聲甩上前門。甩門的聲音響徹整間屋子,接著是她踩著高跟鞋衝下門廊臺階的腳步聲。之後,屋內陷入一片寂靜。

  路森嚇得呆若木雞,彷彿被人用戰斧劈了一記。羅曼史年會?母親並沒有提過這種事。她只說《浪漫時代》是一本雜誌,一個讀書俱樂部,他們只想做個訪問。凱蒂一定是搞錯了。天老爺,她最好是搞錯了。

  他趕到門口,隔著深色玻璃向外望去,看到計程車正好開走。路森看著這一幕。

  他站了一會兒,凱蒂的話還在他大腦中迴盪;他轉身朝樓上走去。《浪漫時代》。她一定是糊塗了。他會上網查查《浪漫時代》雜誌,以確保是她弄錯了。

  三分鐘不到,整棟屋子迴盪著路森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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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 10:17: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我不要去。」路森宣佈,怒火隱含在平靜的聲明之中。

  「你要去。」殷梅芝正在進行每天必玩的填字遊戲。她一邊說,一邊填上單字。從路森到達之後,她就一直在玩那個該死的遊戲。

  梅芝不喜歡城市的氣味和噪音。洛德--路森的父親--也有同感。況且,在城市裏居住,意味著每十年就必須搬遷一次,避免人們注意到他們不會衰老的事實。為此,路森的雙親在多倫多郊外,車程約一小時的地區購置幾處房地產,並在其中建立家園,所以他們不需要擔憂人類住得離他們太近,除非自願離開,不然也不需要遷徒。起碼,自從置產之後,他們已有三十年未曾搬家了。

  路森此刻坐在家族的宅邸裏頭,看著母親填字。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對這該死的填字遊戲這麼有興趣;她活了幾百年,又擁有絕佳的記憶力,玩這遊戲實在缺乏挑戰性。他聳聳肩,看著母親,又說了一次:「我不要去。」

  「你要去。」

  「不去。」

  「去。」

  「不去。」

  「去。」

  「好了,你們兩個。別說了。」柏軒插嘴。他接到路森的電話之後,就開車回到殷家大宅。路森胡言亂語嚷著自己被要了,吼著說要扭斷母親大人的脖子。其實柏軒並不相信哥哥真的會這麼做,不過他好奇心大發,趕到這裏來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路森前腳剛進家門,他後腳就跟著來了,可是他不太明白哥哥在發什麼脾氣。

  他非常好奇。路森很少氣到雙眼冒火。脾氣暴躁、行為乖張、缺乏耐心?沒錯,路森的脾氣一直都是這樣。憤怒、火爆?不。過去五百年,柏軒不曾看過路森這樣子,黎凱蒂在路森的心底點燃了火苗。柏軒確信路森會這樣一定和那位捉摸不定的編輯有關。路在電話中已經用詛咒的語氣,多次厲聲提及那個編輯的名字。這也是少數柏軒辨識得出來的幾個字。

  柏軒轉頭看著哥哥,問道:「路森,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我以為你以接受《浪漫週刊》的訪問當作交換條件,好擺脫凱蒂。什麼事情讓你改變主意?」

  「是《浪漫時代》,」路森簡短地更正。「而且,該死的,那不是訪問--這就是我改變主意的原因。那是一場天殺的羅曼史作者和讀者聚在一起的年會。」

  「羅曼史年會?」柏軒吃驚地看著母親。「你知道這一點嗎?」

  殷梅芝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這是她最接近自首的暗示。「我看不出有什麼問題,只不過是和一些讀者在旅館中相處幾天罷了。」

  「母親,是五天,」路森憤怒地說。「和大約五千名書迷在同一座旅館共度五天。而且還要加上一大堆舞會、簽名會,以及--」

  「只有一場簽名會,」母親插嘴。「和其他一、兩百位作家一起舉行一場簽書會,你不可能會成為全場唯一的焦點。如果有人注意到你,你就該偷笑了。」

  這並不能安撫路森的心情。「那麼,舞會和頒獎晚宴又該怎麼辦?」

  「這些活動都是在旅館裏面進行,你不須冒著曬太陽的危險。而且--」

  「我不需要冒著曬太陽的危險,因為我不去!」路森怒吼。「我不能去。」

  「你要去,」梅芝堅定地開口,不過柏軒打斷她的話。「你為什麼不能去?」他問路森。

  「柏軒,活動在美國舉行,」哥哥一臉兇狠地說道。「血液不可能通過機場海關。我不可能度過五天沒有鮮血的日子。」事實上,他可以,但是會非常不舒服。手腳會抽搐而導致無法行動,身體會開始自體吞噬。

  柏軒皺起眉頭。「你一到我就把血袋快遞過去。我們常幹這種事的。」

  「你看吧!」母親帶著獲勝的語氣,洋洋得意地說道。「你要去。」

  「親愛的弟弟,多謝你哦。」路森語帶諷刺地對弟弟說話,然後狠狠瞪著母親。「我不去!」他再說一次。

  「你已經答應要去了。」

  「我是遭人欺騙才會答應這種事,你讓我以為那只是訪問。」

  「我從來沒說過那是訪問,」梅芝爭辯,接著,又施加壓力。「你答應過要參加,你就得去。」

  「我也許口頭上答應了,可是並沒有簽署合約之類的檔。我不去。」

  梅芝突然坐得很挺直,彷彿他剛剛甩了她一個耳光。她語氣冰冷,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道:「在古時候,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路森微微退縮,不過他咆哮喊道:「那是古時候的事情。時代改變了。在現代的社會中,除非有白紙黑字,不然男人什麼也不必做。」

  「在現今這個年代,的確如此,」她承認,瞇起眼睛看著他。「但是,殷路森,那不是我教育你的方式。你不再是個信守承諾的男子漢了嗎?」

  路森咬緊牙關,憤怒與無助在心中翻騰。母親使出殺手簡,質疑他的榮譽感,連名帶姓叫他,意味著她深以兒子的不守信用為恥。他忍心讓母親失望嗎?

  凱蒂啃著大拇指指甲,在入境閘門前的地毯上踱步。她的班機提早到達,而殷路森的班機延誤,這表示她已經等了快要兩個小時,而她甚至沒有把握路森在不在那班飛機上。

  離開多倫多的隔天,她就將機票和《浪漫時代》舉辦羅曼史年會的所有相關資訊寄出去。她沒有收到路森拒絕參加活動的任何回信,可是,也沒收到他願意參加的消息。就凱蒂所知,他甚至可能如同往常一般,沒有拆開她那封該死的信。她可以打電話--她有電話號碼--可是凱蒂突然發現自己膽怯的一面。她害怕一撥電話過去,路森會叫她把機票吞進肚子裏。

  她發出**,轉身順著原路踱步回去。自從離開多倫多,已經過了四個星期又三天。這段期間內,她成了圓屋出版社人人恭賀道喜的寵兒。俐珍很訝異她達成連德允都辦不到的任務--大家之前都忘了曾經發生過這樣的趣聞。她似乎已脫離之前工作岌岌可危的險境;說服路森參加羅曼史年會這件事,大大提升公司對她的評價。俐珍現在明確地相信凱蒂「可以勝任愉快」。她保住這份工作了。

  除非自己又捅出大樓子,她心中暗想。這種可能性包括在他們花了大把鈔票替路森報名羅曼史年會、為他購買頭等艙機票、以及她堅持在旅館訂下一間三房套房之後,路森拒絕出席。凱蒂告訴俐珍這些是路森開出的條件。就某方面來說,也的確是如此;她在溜出他家門的時候,親自向他保證他絕對不會後悔來參加年會,以及她會全程陪伴他,確保每件事順利進行。

  她在搭機返回紐約的途中,仔細思考如何才能取悅路森;到家之後的晚上又繼續計畫,萬一星期一在辦公室收到路森謝絕出席的消息,她可以把這些條件都搬出來對他進行遊說。結果證明她不需要再遊說路森,但她依然按照原定計劃安排一切事宜。

  她會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黏在路森身邊,即使某些時機並不適合她作暗--譬如,當他必須上廁所的時候,或是她得溜進廁所的時候--還有另一個人可以陪伴他。圓屋出版社僅有的兩位男性編輯之一齊克理,已經答應在這方面協助她。

  她本來盤算無論是乞求、賄賂,或甚至是靠散發黑函,都要讓這位資深編輯答應幫她的忙,不過她完全不必使用這些伎倆。雖然克理所負責的作家也有多位出席本次大會,需要他照顧,但是他很爽快地答應協助凱蒂。

  凱蒂猜想保證可以在三房套房中享有私人臥室這一點,對克理形成很大的說服力,這樣他就不必和湯姆--行銷部副理--共用一間普通的雙人房。不過,小齊,她偶爾會這麼喊克理,也是路森筆下吸血鬼故事的大書迷。凱蒂從多倫多回來之後,克理問了許多與路森有關的問題,但她一貫的答案是:「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耐著性子等一等吧。」她擔心如果說出真相,他會拒絕幫忙。

  凱蒂身邊響起越來越大的嘈雜聲,她發現有一大群人沿著走道過來了。飛機已經抵達,她很快就可以得知路森是否願意參加大會了。凱蒂祈禱他母親會纏著他、逼他出席,但即使是梅芝這種高手出馬,也不見得能說服路森。

  凱蒂雙手垂在腿邊緊緊握拳,在人群中搜尋一張張臉孔。羅曼史年會星期三才正式開幕,不過她替路森訂了星期二傍晚的飛機,防止他藉口對陽光過敏,不肯與會。她和克理很早就飛抵此處,準備替他接機。兩班飛機相隔一個小時,凱蒂不願意匆匆趕去旅館報到,又要趕回來接路森,於是克理好心地帶著兩個人的行李前往旅館,讓凱蒂留下來等待路森。

  謹慎至上,當她瞭解路森的班機會延誤很久的時候,她大可選擇和克理一起去旅館略微休息,喝個兩、三杯飲料再回機場。她對於這次大會感到神經緊繃,緊張得胃酸過多。也有可能是胃潰瘍--她聽說這是從事編輯工作者常有的職業病。

  凱蒂注視到一個夾在人潮後端的男性身影時,所有的念頭一掃而空。無論身在何處,她都認得出那一身肌肉勁實的骨架,還有那副頭微微揚起的尊貴氣勢。路森。他正朝著她逼近,修長的雙腿大步邁開,快速擠身旅客人潮的前瑞。

  「梅芝,謝謝你。」她低語,甚至不在乎這個男人依舊一副脾氣乖戾的樣子。她不奢求,他來了,這才是最重要的。凱蒂嘴角漾開如釋重負的笑容,上前招呼他。

  「你來了。」她原本害怕會洩漏安心的感覺,並不打算這麼說的,卻偏偏說溜嘴了。

  路森瞼色一沉。「我說我會來,我是信守承諾的人。」

  凱蒂的笑容加深;她低頭看看路森的大行李箱和隨身提袋,還有他手上拿著的手提電腦。「來,讓我幫你提行李。」

  她在他阻止之前就伸手接過他的公事包和手提電腦,但他似乎不怎麼喜歡她幫忙。

  「我可以自己拿,謝謝。」他語氣生硬地說道,試圖將行李拿回來。凱蒂假裝沒看到他的動作,自顧自的轉身帶路,嘴裏還模糊不清的說著一些鼓舞的話。「克理先去旅館幫我們辦入房登記,所以我們只須搭車過去把東西放下就行。我安排你搭今晚的班機,因為考慮到你對太陽過敏,最好的解決之道就是安排你搭下午以後起飛、傍晚時分抵達的班機,我認為這比白天的航班更為合適。結果不錯,我們現在有一整個晚上的時間可以放鬆休息,其他人明天才會來。」

  路森一直繃著臉瞪視凱蒂的背後--事實上,如果他從實招來,他是在看她心形的臀部--但是聽到她那番話,他猛然將視線移向她的後腦,扮了一個鬼臉。他曾經猜想過凱蒂為什麼將班機訂在年會開始之前的夜晚,他還以為大家都會提早報到,現在知道她是出於對他的關心。或者說,更有可能是擔心他以「過敏」為理由拒絕搭乘白天的班機。這下子慘了,他必須感激她了。

  「上車吧。」

  凱蒂讓他搭晚間班機的體貼讓路森內心交戰,不過當他看見凱蒂停在一輛汽車旁邊的時候,把那些想法拋到腦後。那是一輛黑色的小型豪華轎車。她面帶微笑,將他的公事包和手提電腦交給司機,請司機將大行李放在後車廂,然後她轉身想接過路森手上的提袋。路森皺起眉頭,閃過她伸出的雙手。他走到後車廂那裏,自己將行李放進去。這傻女人想幫忙,不過,路森不習慣接受女人的幫助。在他成長的歲月、性格逐漸成形的時代,他應該幫女孩子提行李--不容許女性來分擔他的責任。

  司機關上後車廂,帶頭走向後座車門,凱蒂已站在那裏。她顯然並不欣賞路森拒絕女性協助的男子氣概。這一點也激怒了路森。誰來教教這個蠢女人啊,男人天生在生理方面就是強壯有力,足以承擔生命中的重責大任。上天賦予女人的則是取悅男性的美貌。司機打開後車門,他決定當作沒看見她的表情,隨著她進入後座。他臉上擺出一副「在我眼中,你什麼都不是」的高貴派頭,直直盯著前方看。

  車門一關上,他就全身籠罩在凱蒂誘人的香氣之中。他不清楚她搽的是哪一種香水,可是這瓶香水應該貼個警告標示:「令人暈眩的氣味,吸聞時可能造成神智不清」。他本身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他心中充滿憤怒。從她奪門而出之後,這四個星期以來,他覺得遭人背叛,怒氣持續在心底累積。然而,此時此刻,當凱蒂的香氣縈繞在他身旁的時候,一股與怒火截然不同、卻一樣強烈的感情湧上心頭。

  男人在這方面屈於弱勢,他憎惡地發現憤怒已被慾望所取代。他居然花了六百年才肯承認這個事實,真是驚人。

  「我盡了最大的努力,確保你在這次活動的期間過得很舒適,」凱蒂開口,引起他的注意。「我會列出已經安排好的細節,如果有任何地方你希望更動,我應該今晚就可以處理好。接著我們就可以好整以暇地等待其他人抵達。可以嗎?」

  路森發出同意的咕噥聲,不過當她從大皮包中掏出資料夾的時候,他卻又希望自己不曾表示同意。凱蒂將資料夾拿得靠近一些,方便他能看見她將資料夾打開。他實在不希望她靠近。她的香氣會讓他失去平衡;她一貼近會造成……

  她打開資料夾的時候,無意間擦過他的手臂,路森深深吸進一口氣,然後發出歎息。他的目光落在大會活動議程的第一頁。他皺起眉頭。「從這份資料看來,羅曼史年會在星期天就已經開始了。」

  「倒也不是,」凱蒂說完又糾正自己。「他們的確準備了一些活動給想要提早報到的人參加,但是正式的開幕儀式是在明天。」

  「嗯。」路森決定閉上嘴巴,他應該感激她沒有逼他參加會前的活動。

  「那麼,」編輯小姐恢復她一貫活潑的語氣。「明天一開始是與封面模特兒有一段晨間散步。接著是享用早午餐--」

  「為什麼要與封面模特兒做晨間散步?」路森插話。當然,他之前已看過議程表--包括年會的網頁與她寄給他的書面資料。可是列出的活動並沒有隻字片語的描述。

  「呃……事實上,我不太清楚,」她坦承。她清清喉嚨,勉強擠出微笑。「可是沒有關係--你不必參加。」

  「不必?」他滿腹狐疑地盯著她看。她不希望他參加晨間散步?似乎事有蹊蹺。他一直以為她打算將他拖出去參加「每一項」活動。

  「對,你的第一項正式活動是參加早午餐歡迎會,與頒獎典禮。」

  路森點點頭。這兩項活動聽起來不錯。有餐點可以吃,雖然頒獎的部分可能會很無聊。

  「接下來是讀者招待暨討論會,」她繼續說道。「俐珍和查克希望你能到場參加。」

  「他們是誰?」

  「俐珍是總編輯,我的上司,」凱蒂解釋。「查克是出版社社長。他們非常希望你能參與讀者招待會。」

  路森扮了個鬼瞼。「那是什麼樣的活動?」

  「那是……」有那麼一會兒,她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每個出版社--大部分的出版社--合力在旅館租下一間接待室,讓作家、編輯與參加的讀者有機會面對面談話。」

  「你要我跟大家談話?」他驚恐地說道。天老爺,早知如此,他應該答應參加簽書會!簽書會比較不麻煩,隨便簽個名就行。

  「我當然希望你和大家聊聊,」凱蒂氣惱地說。「你辦得到的。我看過你說話。」她沉默下來,瞪著他,臉上逐漸浮現緊張的表情。她咬緊嘴唇。「或許我們也可以略過這一項不管。不,俐珍和查克可能會氣死。你必須參加。」她沉重地歎了一口氣。「喔,該死。這下子不妙了。」

  「嗯,的確不妙,」路森點頭同意。然後,他出於驚訝,猛然動了一下身子。他旁邊的車門打開了。顯然已經到了。他沒有發現車子停下來,司機現在正等著他下車。路森點頭致謝,下了車,轉身接過凱蒂的手,協助她下車。

  「我們今晚得將你改造一番。」她挺直身子站在他身邊的時候,下了這個決定。

  路森身體一僵,放開她的手。「改造我?」

  「是的。改造你。」凱蒂重複道。他們跟在路森的行李後面進入旅館。穿著制服的服務生將行李放在手推車上,推入旅館。顯然司機先將行李提出來才去替他們開門。

  「我不需要改造。」他們停在電梯門口的時候,路森氣急敗壞的說。

  「需要,路森,你非常需要改造。」電梯門開的時候,凱蒂對服務生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不需要。」路森堅持。他跟著凱蒂進電梯,緊靠著她,把空間讓給行李推車。

  「我們晚一點再談好嗎?」

  凱蒂不耐煩地對服務生點點頭,按下房間樓層的按鈕。至少,路森的推測是如此。他不太清楚,不過她說過有個叫克理的人已經先幫他們做好入房登記了。他猜想克理也是一位編輯。不知道她會不會像凱蒂這麼討人厭?

  他看了服務生一眼,不明白凱蒂為什麼想要稍後再談。那個男人只不過是僕役,不需要擔心。不過,他也不想繼續爭執。「不,沒什麼好談的。我不需要改造。」

  「你需要,」凱蒂堅持。「我現在不想討論這件事。」

  「沒什麼好談的。」

  「有。」她厲聲說道。

  服務生小聲地笑,路森瞪了他一眼。古時候的僕人非常謹守本分,對於這種討論會裝聾作啞,當作沒聽到。時代變了,他常常忘記這個世界變得多麼缺乏禮貌。

  電梯門開了,服務生將推車推出去,帶領他們走過長長的走道,經過多到數不清的房間門口,停在走道底端,拿出一張磁卡鑰匙,將房門打開,把推車推進去。

  「小姐,這些行李應該搬到哪一個房間?」他將推車停在應該是當作客廳使用的寬敞房間的中央。

  他的問題又讓路森臉色一沉。他是男性,那傢伙應該問他才對。

  「我還不確定,先放著吧。我們可以自己處理,謝謝。」凱蒂從那傢伙手上接過磁卡鑰匙,將小費遞給他,這又使得路森一臉不快,他這次是對自己發脾氣。他是男性,給小費的人應該是他。他應該更像男人一點。他唯一的藉口是今天很累。班機的時間是下午三點鐘,可是因為冗長的安全檢查,他提早在一點出發前往機場。他穿了正式的西裝、戴上帽子和太陽眼鏡,抹了厚厚一層的防曬乳液,可是,還是有一些陽光透進來。血液已經在快速進行修補身體傷害的工作。他感到筋疲力竭,需要進食--他開始把黎凱蒂與飢餓聯想在一塊兒。

  房門關上的聲音將注意力拉回凱蒂身上,他立刻重拾剛才的爭執。「我不需要改造。」

  「路森,」凱蒂疲倦地開口。她突然失去耐性,非常嚴厲地說:「聽著。你的名字像乳製品的牌子,你的外表像假扮的安吉,但是你一開口卻像是吸血鬼的拙劣版。你需要改造!」

  「哇塞,凱蒂。」

  路森轉頭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金髮男子走進來。那個人緩緩拍手,無法克制地露齒大笑。「你得給我類似的教鞭來指揮那些作家,我從來沒看過有人這麼厲害。」

  「喔,克理。」凱蒂悶悶不樂地歎氣。

  「這位是克理?」路森驚慌地問。

  凱蒂緊張得不敢動,只有簡單地說:「是的。」

  「你沒有說過他是男人,請他離開。」

  凱蒂瞇起眼睛看著他,眼底閃著熊熊怒火。「聽著,路森--」

  「不對,」克理插嘴。他舉起雙手,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凱蒂,他說話不像吸血鬼。他沒有那種迷人的腔調。」

  凱蒂轉而瞄準她的同事開炮。「我的意思是:他的遣詞用字太老氣過時。」

  克理只是揚起一道眉毛。一會兒之後,他又說:「他的頭髮顏色太深,不會有人認為他是安吉。」

  「閉嘴!你少管閒事。」

  克理哈哈大笑,顯然不覺得受到冒犯。「俐珍和查克還擔心你應付不了這傢伙呢。」

  「這位紳士是誰?」路森拘謹地問道。如果她說是她丈夫、男友或情人,他怕自己可能會忍不住動粗。

  「這位是齊克理,」凱蒂宣佈。「他也是圓屋出版社的編輯。齊克理,這位是殷路森,筆名殷路克,那位吸血鬼故事作家。」

  「殷先生,很高興認識你。」這個身材細瘦的編輯上前伸出手表示歡迎。

  路森機械性地和他握手,問道:「你是編輯?」

  齊克理點點頭。

  「你編輯哪一方面的書?」

  「羅曼史,和凱蒂一樣。」

  路森緩緩點頭,滿懷希望地問道:「你是同性戀嗎?」

  齊克理訝異地睜大眼睛。

  「路森!」

  路森惱怒地看了凱蒂一眼。她高聲說話的時候,聽起來與他母親如出一轍。他看著編輯小姐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但他決定不告訴她。

  一陣大笑突然冒出來,令他將視線移回克理身上。這個年輕男人已經從原本的震驚回過神,開始捧腹大笑。路森耐心地等待他恢復正常。

  克理的大笑慢慢轉為輕笑。他問路森:「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疑問?」

  「你是羅曼史編輯,那是女人家的工作。」

  「啊!」克理咧嘴一笑。「可是,你是羅曼史作家。你是同志嗎?」

  路森凝視片刻,然後露齒而笑,被逮到了。「一針見血。」

  凱蒂可不覺得好笑。她走到他們中間,抬頭看路森。「克理很好心,答應這個週末幫忙照顧你。不可以對他失禮。」她臉色一沉,又說:「起碼,不可以比平常更沒禮貌。」

  路森也以陰沈的表情回敬她。「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

  「你--」

  「凱蒂,」克理打斷她的話。「時間不早了。如果你還想參加鮑比的開幕派對,也許你該--」

  「喔,該死!」凱蒂看看手錶,似乎忘記路森在場。她問克理:「你把我的東西放在哪裡?這次派對的主題是西部風情,我必須換衣服。」

  「我放在那個房間。」克理指著右邊的門。「我想,如果你不滿意,我們可以晚一點再交換。」

  凱蒂點頭之後就衝進房間,砰的一聲甩上門。克理搖搖頭。

  路森的目光追隨凱蒂而去,他的臉色很難看。如果她期望他去參加這個派對,那她可打錯算盤了。他絕不打算一下飛機就去參加西部風情派對。

  「看來今晚只剩你我兩人嘍,路森。」克理興高采烈地說。突然之間,路森願意重新考慮去參加派對。至少派對上有凱蒂陪伴,而不是跟這個傢伙待在一起。

  「你來這裏的原因是……?」他問克理。

  克理咧嘴大笑。「遇到像今天晚上這樣的場合,凱蒂不能陪你的時候,就由我來負責你的安危。」

  「負責我的安危?」路森重複他的話。「為什麼?」

  克理噘起嘴巴思考,然後他又笑開來。「路森,你從沒參加過羅曼史年會,對不對?」

  路森搖搖頭。克理拍拍他的肩膀,讓他有點訝異。他望著克理朝角落的吧檯走去。「先喝一杯,我再告訴你。你會需要喝一點酒的。」

  路森一臉煩躁地看著克理倒了一杯他要的蘇格蘭威士卡。他開始相信這場年會必定遠比他的認知更為慘痛與恐怖。

  「來,拿著。」克理把酒杯遞給他,示意兩人可以到安置在窗前的沙發坐下。

  路森走過去,突然想到肚子餓了。「有沒有人送一個快遞包裹到這裏來給我?」

  「據我所知,沒有。如果有,我相信櫃檯會在登記入房的時候告訴我。」克理回答。他坐在房間裏的一把椅子上,把沙發留給路森。「話說回來,我不清楚訂房的時候有沒有用你的名字登記。」

  路森再次靜止不動。難道他在目前的這些情況都不是主導的男人嗎?

  凱蒂的房門突然打開,她衝出來。她進來的時候,路森自動起身,暫時忘記他所渴望的血液包裹。他看著凱蒂。她穿著一條他這輩子見過最緊身的低腰牛仔褲,另外搭配及膝牛仔靴、格子襯衫、有流蘇的麂皮外套,還有一頂看起來經過日曬雨淋的牛仔帽。她這模樣真是天殺的性感。

  「凱蒂,」克理喊道。「你訂房的時候有加上路森的名字嗎?」

  凱蒂回頭,一臉訝異。「當然沒有。我擔心有人會將路森的名字與他書中的人物聯想在一起,進而猜出路森住在這裏。我會訂這套房也是為了防備他的書迷找上門來。怎麼了?」

  「路森在等一個包裹。我在想,旅館方面如果不知道路森住在這裏,他們可能會將包裹退回去。」

  凱蒂滿懷歉意的看了路森一眼。「對不起。你再打電話,請他們將收件人改成我的名字,可以嗎?」

  路森緩緩點頭,他正用眼睛大吃凱蒂的霜淇淋。他的凝視讓凱蒂羞紅了臉。她說道:「我儘早回來。在我回來之前,克理會照顧你。你有任何需要,找他就對了。好嗎?」

  路森又點點頭,他的舌尖頂著上顎。

  「克理,」她轉頭對同事說話。「給他看一點電視節目,也許看電視可以讓他說話的方式比較跟得上時代。」

  克理哈哈大笑。「凱蒂,親愛的,如果他從前看的電視節目都改變不了他的說話方式,想要一夜之間有所突破,根本是天方夜譚。」

  「他沒有電視,」她語氣乾澀地解釋道。「起碼我在他家沒看到電視。」她轉身,對路森投以好奇的眼神。「你有電視機嗎?」

  他搖搖頭。以他的意見,電視對大腦有害。

  「我想也是,」她滿意地說。她對克理下達指示:「讓他看電視。回頭見嘍。」

  兩個男人沉默地看著凱蒂關上門,路森回到沙發上坐下。

  「你為什麼站起來?」克理很好奇。

  「因為有女士進入房間。」路森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滿腦子都是凱蒂穿牛仔裝的模樣。

  他通常偏愛打扮得比較有女人味的女性,可是凱蒂那一身勁裝沒有絲毫的男人味。

  「電視的事情,你是在開玩笑吧?」克理問道。「你真的沒有電視機嗎?」

  「沒有,一直都沒有。」

  「天啊!」克理拿起桌上的遙控器。路森認得出那是遙控器;他家中的立體音響系統也有一個遙控器。這一個是看電視用的。克理按了一下遙控器,露齒而笑。「敬請欣賞。你會愛上電視的。」

  路森扮了個鬼臉。他不太相信自己會愛上電視。他比較喜歡上電影院,老習慣總是根深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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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 10:18: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路森愛上電視了。他不知道為什麼以前會對電視有那麼大的偏見,連嘗試一下都不願意。電視實在是一項神奇的發明,好像許多迷你演員在迷你舞臺上演出。而且這些演員真棒!在過去的三個小時,他看了一出由一個叫蒙提‧派森的人所演出的電影……或者,蒙提‧派森是戲中角色的名字?(譯註:Monty Python是英國著名的諷刺喜劇影片系列。)

  總之,他們先看了這部電影。電影結束之後,克理翻了一下電視指南,大喊:「萬歲!黑爵士影集馬拉松!」然後他們就一直在看這部影集。這節目真棒!既精彩又逗趣。路森已經好幾年沒笑得這麼開心過了。(譯註:The Black Adder是由英國演員Rowan Atkinson所主演的黑色喜劇。Rowan Atkinson亦主演另一系列相當有名的喜劇--豆豆秀Mr Bean。)

  「這部影集把歷史都攪混了,不過,很有趣。」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拿一瓶放在咖啡桌上的半打裝新鮮啤酒。

  克理爆出一陣大笑,然後突然站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喔,糟了!凱蒂會殺了我!」

  路森揚起眉毛。「為什麼?」

  「我應該讓你看當代的美國電視節目,改善你的說話方式。」他沉思一分鐘,然後聳聳肩。「管他的。反正,到現在才想改變你的用字遣詞,為時已晚。」

  路森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一提到凱蒂,他想起她稍早的責難。她說他的用語太老氣。路森猜想她說得對;不過要改變說話習慣相當困難。他於一三九0年在瑞士出生。他的父母在那段時間裏搬家頻繁,不過他們在瑞士懷了路森,也在那裏生下他。之後,他們搬回英格蘭,而他也學會使用正統英語。儘管後來他在許多國家往過,也學會這些國家的語言,他仍然保有輕微的腔調,用字遣詞也仍遵照以前的習慣,也許這習慣會一直保持下去。

  她還說了什麼呢?他想起她提起安吉之類的事情。他的外表像是偽裝的安吉?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的口氣似乎很憤怒,不太像是讚美。他將目光從螢光幕移向克理。「安吉是什麼?或是什麼東西?」

  克理一臉茫然的看著他。「啊?」

  「凱蒂說我像假扮的安吉。」路森提醒他。克理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喔,你曉得吧,安吉。芭菲與安吉?吸血鬼殺手與吸血鬼?喔,對了,你不看電視,不懂這些故事。」他最後說道。「安吉是吸血鬼,他是吸血鬼殺手芭菲的男朋友,或者說,前任男友。不過,他現在有自己的節目了。」(譯註:Buffy the Vampire Slayer電影譯為「魔法奇兵」一九九二年在美國上映,一九九七年拍為電視影集。)

  「吸血鬼殺手?」路森驚慌問道。現代還有吸血鬼殺手嗎?天老爺,他原本以為股狂熱在大約一個世紀以就消失了。在那段時間裏,他們的日子過得很緊張,全家都必須非常小心--比平常更加提心吊膽。幾個世紀以來,他們與生俱來的特質多次令他們成為人類攻擊的目標。在宗教大審判時期,有許多吸血鬼被當成巫師,胸口釘上木樁,活活燒死。而當該死的布拉姆‧史托克的作品發表之後,突然之間各地都冒出許多獵殺吸血鬼的人。這真是該死的棘手,而且十分駭人。(譯註:Bram Stoker為吸血鬼德古拉故事的作者。)自從血庫問世,降低了吸血鬼獵食人類、也被人類獵殺的機會,他的家人才安心一些。但這似乎只是表面的安全。現在外面的世界竟然仍有吸血鬼殺手的存在。

  哎,路森此時此刻雖然想向家人發出警告,卻無計可施。只能等柏軒回電話的時候,再告訴他。

  路森提起凱蒂的另一項批評。「凱蒂說我的名字像乳製品牌子,這是怎麼回事?」

  「喔,」克理扮了個鬼臉。「路森(Lucern)是一家美國的乳品製造商。」

  「乳品製造商?」

  「是啊,你知道的嘛--牛奶、白乾酪、霜淇淋之類的。」克理不太高興地解釋。

  「我知道什麼是乳製品,」路森氣憤地說。「可是我的名字並非來自乳製品廠牌。」

  「那你的名字有什麼來歷?」

  「它是瑞士的一座湖泊,我母親在那裏懷了我。」

  克理點點頭。「我想我聽過那個湖泊。不過,那不是叫琉森湖(Lake Lucerne)嗎?」

  「是的,這……我想母親認為琉森太過女性化,所以改為路森。」

  「啊。」克理又點點頭。「這名字很酷。別理會凱蒂的話。她最近脾氣不太好,可能是工作太忙了。」他指了一下桌上的披薩盒。「披薩還有剩嗎?」

  路森彎腰,看見裏面還有兩片他們點的肉類總匯披薩。他拿了一片,把盒子交給克理。 除了電視之外,他也沒嘗過披薩。他常常去的美食餐館並沒有這道菜。路森開始懷疑他自以為是的優越感是否讓他錯過許多美好的享受。他以前不太愛喝啤酒,可是一邊吃披薩一邊喝啤酒的感覺真不錯。啤酒配上克理跑出去買的花生,滋味更好。撥開花生,把花生殼扔得到處都是,也非常好玩。

  路森興致勃勃的看著咖啡桌。桌上到處是空的啤酒罐、花生殼、用過的紙盤和紙巾。起先由於天性講究,他一吃完就將東西收拾乾淨,可是克理叫他先別收,會擋住電視螢幕。現在,路森發現自己坐在這一團髒亂之中,還滿舒服的。

  他好奇地看了看克理。凱蒂這位同事是個有趣的傢伙,他通常一副好脾氣的模樣,只在偶爾談到他年輕時候的事情,會冒出一、兩句譏諷。路森得知克理將近三十歲--與自己相較,只是個小嬰兒,不過如果這位編輯知道他這樣想,可能會相當憤慨。除此之外,路森很喜歡跟他相處。

  不過,他發現自己在最近這一小時,常常盯著這個男人的脖子看。他已經吃完一般食物,滿足了天性之外的飢餓,那個遺失的血液包裹開始啃噬路森的理智。他已經從臥室打了兩通電話給柏軒,可是電話沒有人接。弟弟老是不在家!不過,柏軒本來就是這樣。

  他這個弟弟是個用心工作、用力玩耍的人,體力驚人,有時候他會冒險在白天工作,有時候每晚在家族企業工作。父親去世之後,柏軒是唯一扛起殷氏企業營運的兒子。路森對經商不感興趣。他一向偏好藝術,最近兩、三百年來,他有時繪畫、有時寫作。

  相較之下,柏軒一向喜愛掌管事業,經營生意。他成年之後的時間都在經營家族企業,對此非常專精。他在十八世紀的時候,說服父親放棄農場經營轉而將投資擴大到工業生產。決定改成向血庫訂購鮮血的人,也是柏軒。柏軒的思想非常先進。

  想找到他的行蹤,也是該死的困難。家族的生意讓他常常必須臨時出差到國外,每次時間長短不一。路森經常不知道弟弟跑去哪裡,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所以當他打電話過去的時候,柏軒有可能剛好出門用餐,也有可能正趕往歐洲總部處理問題。無論如何,他遲早會聽到路森的留言而打電話過來。可是,路森現在就餓了。

  他的視線又溜向克理的喉嚨。這位編輯的脈搏健康有力。路森也許可以從他身上吸取一些鮮血,而不會對他造成傷害。當然,他的血液酒精含量會很高,這讓路森有點不開心。路森自己的血液已充滿許多酒精。他皺皺眉頭,不過眼睛仍然盯著克理的脖子。克理看著正在上演的黑爵士,因為某段情節而哈哈大笑。路森沒有看電視;他很餓。

  對鮮血的渴望跟對食物的渴望完全不同。在某種程度上,這比較像口渴,只是沒有口幹舌噪。這種渴望會影響全身。由於缺乏養分,他的皮膚似乎開始萎縮與疼痛。

  他知道若不是下午曬到太陽,應該不會這麼嚴重。下車到走進機場的路程很短,但機場到處是玻璃帷幕,他在飛機上的座位又靠近走道,所以無法拉下遮陽板。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侵襲他的身體,他卻無計可施。對吸血鬼而言,陽光的威脅性很大。當然,陽光對吸血鬼或一般人類都有害。可是他的身體和血液一直持續不斷的修補曬傷和其他日常傷口,而陽光的輻射造成的影響太大,會加速消耗他的體力,再嚴重一點,會造成他脫水,令他無論喝多少水都無法解除那種乾渴。只有喝血才可以。

  「你在做什麼?」

  克理這麼一問,路森才發現自己已經站起來走到克理背後。坐在椅子上的克理正好奇地轉頭望著他。

  沒事,我正坐在沙發上。繼續看電視吧。路森下達命令,毫不費力地進入他的大腦,控制他的心智。

  「繼續看電視。」克理跟著他重複說道,轉身坐好。

  路森露出微笑。他並沒有失去潛入別人的大腦、控制其思想的能力。他原本很擔心自己無法控制凱蒂是因為他遺忘了心智控制的技巧。當然,他沒有遺忘。這表示凱蒂是屬於心智堅強的人,而母親宣稱心智堅強的人是……

  路森推開這個念頭。現在想到凱蒂會讓他感到愧疚。畢竟,他正考慮要把她的同事當作晚餐,而且他知道凱蒂會不高興。

  他瞇起眼睛看著坐在他面前的男人,迅速篩檢這個編輯的思緒,尋找任何與凱蒂有關的事情。他發現克理對於凱蒂只懷抱著友善的想法,他鬆了一口氣。克理和凱蒂不曾交往過。很好。路森很喜歡克理。如果克理與凱蒂有愛情方面的牽扯,他就不會這麼喜歡克理。

  路森進一步的消去克理的思想,逼他專心看著黑爵士影集。他不會感覺到路森一手放在他的頭頂,讓他的頭斜向側邊,貼近他的頸動脈。

  路森彎腰向前。他只要吸取一點點血液,足夠紆解痛苦的口渴就好。只要一點點。

  凱蒂步出電梯,踏上走廊,鬆了一口氣。她花了好幾個小時與同業聊天,她負責的幾位作家也參加這個派對,她對她們鼓勵、打氣、大加讚美。這些女性作家都很棒,不過凱蒂私下很少與她們接觸,所以當她們有機會遇見她本人,她們的表現都非常熱切。雖然很愉快,但是幾次招呼下來,凱蒂的精神和情緒都很疲憊,迫不及待想回套房休息。

  她想到路森。她摘下帽子,不太開心地用手指梳理頭髮。她稍早之前的態度不需要這麼 惡劣。她只想得出一個藉口:她既疲倦又挫敗。挫折感是因為她好不容易把這個男人弄來參加羅曼史年會,現在卻得擔心造成反效果。而且她上個月常常加班,以免這個星期的出差造成進度落後。除此之外,她的神經因為一直擔心路森會不會出席而繃得很緊。

  凱蒂在心中歎了口氣,伸手進口袋想找房間鑰匙。她會對路森格外體貼,以彌補之前惡劣的態度。畢竟,他的名字像乳製品廠牌,多半時間看起來像死人一樣蒼白,或者說話這麼老氣,都不是他的錯。他遭人設計,不得不答應參加活動,而且他已信守承諾。路森的個性不全然那麼惡劣,他是……

  變態!凱蒂一打開套房的門,立刻想到這個字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起初甚至不太確定自己看到什麼。克理坐在椅子上,凱蒂差一點以為他在看電視,可是路森俯身靠著他,一手沿著他的胸口慢慢滑過,路森把臉埋在克理的頸窩裏。

  凱蒂目瞪口呆,一臉驚恐。殷路森是同性戀;他正在勾引她的同事!

  「天殺的,你在做什麼?」

  路森猛然挺起身體,轉頭望向門口,看見凱蒂瞠目結舌地站在那裏。他第一個念頭是:糟了。第二個念頭是:真可惜心智控制對凱蒂無效,不然他可以用在凱蒂身上。接著,電話鈴聲響起。

  路森花了一點時間加強他對克理的控制,以免他聽見或看見所發生的事情;路森認為除非得知克理打算如何解釋,不然最好別放鬆心智控制。凱蒂此刻似乎無法移動,他就任憑她站在門口,逕自走進他的臥室接電話。他希望是柏軒打來的。

  正如他所希望的,電話那頭傳來柏軒的聲音。雖然時機不巧。如果他弟弟提早半個小時回電,他也許可以克制飢渴,避開這個尷尬的場面。該死,他要如何對凱蒂解釋呢?

  「路森?路森!」

  他放棄思考,把注意力轉向柏軒。「你在哪裡?」他問道。

  「我在歐洲。我聽到你的留言了,可是你沒有講出了什麼問題。發生--?」

  「掛掉電話。」凱蒂突然在他身旁出現。他應該把門鎖起來的。顯然她已經從驚嚇中回神,而從她的神情看來,她不太高興。

  「等一下,凱蒂,」路森臉色一沉。「去客廳等我。」

  「不要。我要和你說話,現在!」她伸手想抓聽筒,不過路森轉身將聽筒移到她拿不到的地方。

  「聽著,柏軒,我……」一聲喀嚓在耳邊響起,他停下來,瞪著手上的聽筒。

  「你對克理做了什麼事?」

  路森轉身。「你把電話切掉了!」他睜大了眼睛看著凱蒂。

  「對,我把電話切了,」她不滿地說道。她的視線從開著的房門望向客廳。客廳傳來黑爵士影集的罐頭笑聲。她轉頭,嚴厲地低聲斥責:「我離開你們才幾個小時,回來就看見你在勾引我的朋友?告訴你,他不是同志,你不必浪費時間了。我不敢相信你居然這麼做,你立刻給我解釋你在幹什麼。」

  路森彷彿被她揍了一拳。「我沒有勾引你的朋友。你把我當成哪一種男人了?」

  「我該把你當成哪一種男人?你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而我一回來就發現你趴在克理身上。」

  路森瞪了她一會兒,然後把沉默的電話重重放回架子上。他抓住凱蒂的手腕,把她拉進懷裏。她發出驚訝的喘息,嘴唇旋即被路森所覆蓋。

  這一吻並不是溫柔的試探。路森想證明自己。況且,他已經渴望她這麼久,即使他想對她溫柔一點,也辦不到。這個吻充滿佔有欲--他**她的嘴唇,逼她張開雙唇,他的舌頭放肆的探入她口中,他的身體牢牢鉗住她,享受她的甜美。她跟他的想像一模一樣:火辣、而且甜蜜。

  她也樂意回應。喔,一開始並不樂意。起初凱蒂很生硬,不敢動彈,但是,她接著發出投降的**,在他懷裏融化,她的身體像柔軟的毛衣貼著路森,**抵著他的胸膛,她伸出沒被抓住的手摟著他的脖子,頭稍稍傾斜,調整角度,用比較自然的方式回吻他。

  這一吻扇動了路森的慾望之火。他忘記原本只是想證明自己不是同性戀,放開她的手腕,雙手環抱著凱蒂。他的雙手滑到凱蒂背後,罩住她心形的翹臀,將她抱得更緊,直到她的臀部拱起;他的嘴唇像漩渦似的親吻著她。凱蒂在他手中化為溫暖的陽光,拱起身體,貼著他扭動、**。她將雙唇張得更開,近乎狂喜地**他。

  「路森!」當他暫停接吻、環顧四周的時候,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呼喚他的名字,表示抗議。路森沒有結束這個吻。他不想結束:該死的,他只想知道床鋪在哪裡。他渴望觸摸她其他的部位。他想要佔有她。兩個人這樣站著,他沒辦法**她、佔有她。

  他發現床就在凱蒂身後,敦促她向後躺。他隨著她躺下,強制將她壓在身下,再次低頭親吻她。凱蒂立刻就放鬆了,她的雙手在路森的背上、身側和手臂間來回遊移。路森感覺到她有意無意之間拉住他的襯衫,想把襯衫從長褲裡拉出來,他突然很感謝自己稍早之前已經脫掉外套和領帶。這樣一來,該去掉的東西比較少。

  當然,凱蒂穿得太多了。他決定幫助她解決這個問題;可是當他想中斷親吻的時候,她大聲**抗議,雙手壓緊他的下背,不希望他離開。

  路森微喘著在她嘴邊發出輕笑,被她的熱情所取悅。他再次深深吻住她,舌頭填滿她的小嘴,然後又撤出,彷彿在模擬接下來會發生的動作。他中斷親吻,一路輕咬到她的下巴,再順著喉嚨下來,他開始解開她襯衫上的鈕扣。他的嘴唇找到她喉間跳動的血管,他停了一下,有一點遲疑。他感覺得到她血液中的興奮,幾乎嘗得到那種滋味。他想咬她一口,吸食她的鮮血。不過,他可以等。他會在佔有她的同時,吸她的血。這樣能讓兩個人都達到狂喜的高峰。最好等一等。

  路森的嘴唇繼續往下親吻凱蒂柔嫩的肌膚,直達那蹦出胸罩的飽滿**。他的雙手一直很忙。她的襯衫已經褪到牛仔褲上緣。路森起身,膝蓋跪在她臀部的兩邊,拉出她塞在褲頭的襯衫、打開,衣擺分別落在她的兩側。她躺在床上,除了白色的棉質胸罩,上身赤裸。

  路森看過許多女人褪下衣服的模樣。他看過穿著緊身褡的女人,那令他腳趾捲曲;穿著絲質法式家居服的女人讓他發出喘息;身上布料少得簡直不能稱作衣服的女人--可是他沒看過哪個女人比穿著棉質胸罩的凱蒂更加性感。她的牛仔帽已經掉在身旁,頭髮散亂圍繞著泛紅的雙頰,眼睛因為慾望而顯得迷濛。他想把凱蒂整個人吃掉,將她融入自己體內,永遠留住她。他渴望凱蒂。

  她在他身體底下焦躁地扭動,雙手貼著他的襯衫輕柔撫摸他的肚子,路森不情願地停止欣賞凱蒂的美色。他俯身向前,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起身,變成坐姿;接著,他一邊吻她,一邊雙手伸到她背後去解開她的胸罩。他可以將胸罩扯破,不過不能看到凱蒂再次穿上這件胸罩實在太可惜。

  當他努力的時候,凱蒂也沒有閑著。她已經將他的襯衫從長褲中拉出來,雙手探入襯衫底下撫摸,滑過他堅實的後背,然後繞到正面探索他的胸膛。

  路森貼著她的嘴唇微笑。他解開胸罩上最後一個鉤子,感覺到布料滑落。他迅速從她肩膀將她的襯衫脫掉,將她推回床上,拉掉棉質胸罩,飽覽她的嬌媚。

  「完美極了。」他伸手罩住她的**,不禁脫口讚歎。凱蒂**,拱起背部,向上貼近他的撫摸。路森不需要更多的催促,低頭覆蓋她,向前一靠,嘴巴含住一朵完美堅挺的**。他歡愉地閉上眼睛,****的核心,感覺那朵小花因為激情而更為挺立。凱蒂給路森片刻的時間寵愛她的**,然後抓住他的頭髮,命令似的將他的頭往上拉。

  路森服從她的命令。他轉而親吻她的唇,一隻腿滑入她緊貼的**。他用力壓緊,一邊吻她,一邊將大腿壓向她的**。凱蒂熱情回應,靠著他的大腿磨蹭,邪惡地拉扯他的襯衫。有幾個扣子鬆脫了。路森發現自己的襯衫突然敞開,他向前一推,兩人肌膚緊密貼合。凱蒂胸前的**摩擦著他的胸毛與肌膚,讓他全身激動。他感覺到她的手滑過他的腹部直達他的隆起。

  路森變得有一點狂野。他用力壓著她磨贈,她的雙手夾在兩人中間。電話鈴聲響起。路森聽到了,可是這鈴聲聽起來很遙遠,遠得他懶得理會。他滿腦子都是凱蒂。她佔據了他的視線、他的聽覺--她的喘息、溫柔的歎氣、她的香味、她的撫觸。她令他深深著迷。就算這個世界變成地獄,他也不在乎了。凱蒂和他在一起,他希望凱蒂會永遠陪伴他,比天長地久更加永恆。

  路森的嘴唇從她的唇上離開,轉向她的頸項,找到她的脈搏,牙齒刺入她的肌膚。她喊出聲來,拱起脖子,路森閉上雙眼,下半身貼著她磨贈。他口中充滿她充滿生命力的鮮血。雖然她身材纖瘦,但是血液嘗起來很甜美。路森之前一直偏愛較為豐滿的女人,認為她們的血液豐厚濃郁,比較令人滿足。但是凱蒂的鮮血雖然滋味不同,但仍然讓人目眩神迷。他感到她的血液奔湧而來,填滿他的渴望。

  「嗨,路森!有個叫柏軒的人……喔!呃,對不起。」

  路森猛然挺直上半身,膝蓋跪在床上。他轉頭看見克理正迅速從開著的房門離開。他驚愕地看著門,不敢相信自己被激情沖昏了頭,竟然忘記關門,更訝異自己居然失去自製力,完全忘記他原本正在對克理進行心智控制。最糟糕的是,他被克理逮到他和凱蒂在一起親熱。他不擔心這個男人看出他正在吸血,但是如果克理朝另一種方向猜想,也相當不妙。凱蒂一定會很不高興。路森不希望造成她與同事相處時的尷尬。

  然後,他想起克理的話,也想起電話鈴聲。柏軒回他電話了!路森匆忙下床,衝到門口,只來得及看到克理掛上電話。

  「喔,」克理從門口偷看他一眼。「我告訴他你正在忙。」

  路森低聲咒罵。他張開嘴想咬住這個年輕男子,卻又停下來,發現克理迴避他的目光。齊克理氣得滿臉通紅。路森低頭看看自己,不禁退縮,他看到凱蒂不只解開了他的襯衫,也解開了他的長褲。腰帶解開、鈕扣也開了,長褲褪到大腿的一半。

  然而,他不懂克理為何如此氣憤。這個男人無疑是因為當場逮到凱蒂和她所負責的作家親熱,所以感到十分難堪。

  路森還在想接下來該怎麼做的時候,突然被人從背後推開。他讓到一邊,轉頭看見凱蒂從他身邊衝出房間。她已穿好襯衫,也戴好帽子,他瞥見她臉上泛著尷尬的羞紅。

  路森想抓住她的手,可是她早已跑得遠遠的。凱蒂口中喊著難以理解的話,路森只聽懂了一個字「床」,然後凱蒂就躲進她的臥房了。她砰的一聲關上門,然後用力上鎖。她一定是想要獨處。

  路森悶悶不樂地歎了一口氣,用手爬梳頭髮。每件事都被他搞成一團亂。

  「我想我也……呃……要去睡了。」克理說完話就消失了。

  路森搖搖頭,朝吧檯走去。他替自己倒了一杯烈酒,端著酒杯回房間,順手把門關上。

  「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自言自語,走到床邊。他知道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

  現在能做什麼?他不知道凱蒂腦子裏的想法。她曉得他咬了她嗎?人類通常不會察覺,可是他在吸血的時候也同時會進行心智控制,將他吸血時嘗到的歡愉灌注回人類體內。對人類而言,這通常是一種非常激情的體驗。好吧,只針對女人。他才懶得花這麼大的工夫在男人身上,他只抹去男人的記憶,讓他們想不起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最後他們的脖子上只留下兩個**,他們也不會明白這兩個**是怎麼來的。當路森吸食凱蒂的鮮血時,他將自己的心智對她開放,但是他不確定她是否能將他的愉悅當成她本身的感受。她感覺得到他吸血嗎?會不會很痛?或者,她感覺到的是喜悅與歡愉呢?

  如果凱蒂感受到被吸血的疼痛,她可能會認為他是某種瘋狂的怪人。她會認為他寫吸血鬼的故事是因為他誤以為自己是吸血鬼。她會開始懷疑自己遇上麻煩人物。或者,更壞的情況是,她發現事實真相了。可是路森懷疑這種可能性。像凱蒂這樣明理的現代女性,不可能相信吸血鬼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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