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08-2-14
- 最後登錄
- 2024-11-25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7622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49107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十三章
陸湯姆警長和他的妻子嬌瑟住在格倫巷的一棟兩層樓房子裡,離湯姆的監獄所在的米德鎮廣場只隔了兩條街。三階石階通往屋子的前門,陽台上擺著新近上了黑漆的籐椅。頂層台階的兩側擺著兩個黑色的大花盆,盆裡開滿奼紫嫣紅的夏季花卉,籐蔓的捲鬚從盆邊垂下。屋子不大卻很迷人。
雖然有夜色掩護,但寇爾仍然堅持繞到後門去。他一手抱著凱勒,另一手抓著潔芝,半拖半拉地帶她穿過碎石小徑。
「時間這麼晚,他們一定早就睡了。」
「沒有那麼晚。」他說。「他們如果睡了,屋裡的燈不會全亮著。走吧,潔芝,我們必須這樣做。」
她扯扯他的手臂。「如果我不喜歡他們,我絕不會把凱勒留下來,同意嗎?」
他按捺住性子。「我們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我兩個小時前就同意了,記得嗎?」
「我只是不希望你忘記。」
他伸手環住她的肩膀用力摟一下。「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他正要敲門時她叫他等一下。她伸手用手指梳理凱勒的頭髮,小男孩立刻閃躲她的手。
「準備好了嗎?」寇爾問。
她深吸口氣。「好了。希望沒有吵到他們,時間真的晚了。」
陸氏夫婦很高與他們來訪,毫無不快之色。寇爾敲門時,嬌瑟剛洗完碗,湯姆還坐在桌邊喝他的第二杯咖啡。
寇爾用手肘輕推潔芝示意她進屋,他抱著凱勒跟在她後面進入色彩鮮艷的廚房。
嬌瑟已經在逗凱勒了,但凱勒突然害羞地把臉埋在寇爾的頸窩。
「噢,好英俊的孩子,看看那些鬈發,湯姆。我不知道你有妻子,寇爾,這位漂亮的女士一定是你太太。很高興認識你。」嬌瑟說。
「我不是他太太。」潔芝解釋。「但這是我兒子,他名叫凱勒。」
湯姆上前跟寇爾握手,然後替他和潔芝各拉出一張椅子。
「坐下來告訴我們,你為什麼又到米德鎮來。你該不是認為又有搶案要發生了吧?」
「不是。」寇爾坐下來,把凱勒放在他的腿上。「我們是專程來找你們的。」
「是嗎?」湯姆說。「我前兩天還想到你,真的。你還佩戴著警徽,看來你已經不排斥當聯邦警探了。」
「暫時如此。」寇爾回答。嬌瑟倒了杯咖啡放在他面前,他向她道謝後又轉向湯姆。
「我當聯邦警探的時間不長,不知道我是否喜歡這份工作。」他說完後朝潔芝看了一眼,她正目不轉晴地盯著嬌瑟的一舉一動。
凱勒伸手去碰熱咖啡。潔芝和寇爾還來不及反應,嬌瑟已把咖啡杯移到他伸手所不及的地方。
「小乖乖可以吃片餅乾嗎?」嬌瑟問。「我有些剛烤好的餅乾,但餅乾裡有堅果,有些寶寶不喜歡堅果。來點牛奶如何?我有很多牛奶。」
「我相信他會想要些牛奶和餅乾,」潔芝回答。「但他會弄得亂七八糟,你介意嗎?」
「當然不會。他年紀還小,弄得亂七八糟是在所難免。」嬌瑟說。「你們兩個吃過晚餐沒有?我可以炸些──」
「不用了,謝謝。」寇爾急忙插嘴。「我們吃過了。」
「我不餓,謝謝。」潔芝回答。
「湯姆,我可以跟你單獨談談嗎?」寇爾問。
湯姆帶路走向客廳。凱勒對陌生的環境仍有戒心,死抱著寇爾不放。寇爾把他交給潔芝,朝她貶眨跟,然後離開廚房。
潔芝充滿保護欲地抱緊兒子。她注意到廚房裡收拾得一塵不染,嬌瑟顯然是個好主婦。但是如果她和湯姆同意照顧凱勒,她能夠忍受凱勒製造的髒亂、有體力應付他和有耐心對待他嗎?
潔芝希望她能有更多的時間查明她需要知道的每件事。她現在倚靠的是寇爾的判斷力,但他是男人,不會有一個母親的憂慮。他信任陸氏夫婦,她卻不,至少現在還不信任。她絕不會把純真無邪的孩子交到壞人手中。
但他們不是壞人,嬌瑟慈祥的眼神說明她喜愛小孩子。她已經開始喜歡凱勒了,凱勒也很快對她產生好感。沒錯,雖然還吸吮著拇指,但他已在對嬌瑟微笑了。
他懂什麼?他只不過是個兩歲幼兒,她有責任確使他受到妥善的照顧。天哪,她怎麼能把他交給別人?沒有人能像她這樣愛他。
嬌瑟放了一盤餅乾在桌上,然後倒了兩杯牛奶,大的那杯給潔芝,小的那杯給凱勒。她在潔芝對面坐下,大聲歎了口氣。
「今天還真熱,對不對?」
「對,真熱。」潔芝對嬌瑟微笑,抱緊企圖滑下她大腿的凱勒。「你家很漂亮。」
「你只看到廚房。」嬌瑟低聲笑道。
「你們有孩子嗎?」
「沒有。我們一直想要許多孩子,但沒那個福氣。我照顧過許多外甥和外甥女,懂得怎麼帶孩子,但我心裡一直渴望帶自己的孩子。」
「你們仍然可以生孩子。你幾歲了?」
潔芝問得冒昧,但嬌瑟似乎不介意。「我的年紀太大,沒辦法生孩子了。下個月我就四十七歲了。你問我這種問題似乎有點奇怪。」
「我知道那個問題很不禮貌,」潔芝說。「請原諒我的唐突。只不過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做決定……」
她說不下去了。如果她試著解釋,不爭氣的眼淚一定會泉湧而出。她深呼吸幾次,努力控制住情緒,然後又開始問嬌瑟問題。
嬌瑟密切注意著潔芝,注意到她臉色蒼白、眼神憂傷。她想要問她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如果是,不知道她和湯姆幫不幫得上忙。但她還來不及開口,潔芝已搶先發問了。
「你認為自己有耐心嗎?」
「你說什麼?」
「你有耐心嗎?」
「湯姆似乎認為我有。」
「你生氣時怎麼辦?」
「打掃。」
「對不起?」潔芝大惑不解。
「打掃。」嬌瑟重複。「有事情使我生氣時,我就洗地板、擦牆壁和做其他的家事,等到氣消時,我會跟湯姆好好談一談。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問我這些問題嗎?」
淚水湧上潔芝的眼睛。「等寇爾跟你丈夫談完,我就會解釋。你把鹼液放在流理台下面嗎?」
「我什麼?」
「把鹼液放在流理台下面。」
「當然沒有。」嬌瑟回答。「我說過我常照顧我的外甥和外甥女,他們之中有兩個的年紀跟你兒子差不多。他們會走路、會搗蛋,但還沒有辨別力。鹼液能夠使他們送掉小命,所以我都放在他們拿不到的地方。你身陷困境,是不是,潔芝?」
「是的。」她回答。「很抱歉我這麼……多疑,但我非知道不可。」
「知道什麼?」
「寇爾會解釋的。但我保證不再拿更多的問題煩你。」
嬌瑟輕拍潔芝的手。「你有個堅強的好男人幫你度過這個難關。」
「寇爾是聯邦警探,他是我的麻煩之一。要不是他,我也不會在前往德州的途中。」
嬌瑟的眉頭皺得更緊。「我猜我只有等湯姆來告訴我是怎麼回事了。那孩子試圖拿到他的餅乾已經五分鐘了,」她故意改變話題,因為潔芝看來又快要哭了。「你何不放開他讓他吃片餅乾?他會用杯子喝了嗎?」
潔芝把注意力轉向兒子。她把杯子移向他,叫他表演用杯子喝牛奶給嬌瑟看。她正在誇讚他的本領時,他就把牛奶打翻了。
嬌瑟格格低笑。「打翻杯子的通常是我的湯姆。」她用抹布擦掉桌上的牛奶,然後拿著潔芝的杯子喂凱勒喝牛奶。
凱勒終於想要下來探索廚房,潔芝跟在他後面按住抽屜不讓他玩。
「回來坐下休息休息,讓他去玩吧!」嬌瑟說。
「他會把你的廚房搞得亂七八糟。」潔芝警告。「凱勒的好奇心很強。」
嬌瑟打開流理台下的櫥門。「我的外甥和外甥女喜歡玩我的鍋子,小孩子都是這樣。」
在她說話時,凱勒已蹲下來伸手去抓木頭湯匙。
潔芝回到嬌瑟身旁坐下。當她們在相互瞭解時,凱勒用木匙敲鍋子敲得不亦樂乎。不到十分鐘,他已願意讓嬌瑟抱他起來親他。
寇爾和湯姆回到廚房,寇爾朝潔芝點個頭。
「嬌瑟,這個小男孩要跟我們住一陣子。」湯姆宣佈。
嬌瑟拍拍凱勒,然後望向潔芝。「難怪你會問那些問題。我很樂意替你照顧他,湯姆和我不會讓他出任何事的。」
「潔芝是位證人,她必須去德州作證。」湯姆說。「寇爾認為帶孩子同行並不妥當。」
「你們大約什麼時候回來?」嬌瑟問寇爾。
「不知道。」寇爾回答。「也許兩個星期……或更久。」
「他不會記得我了。」
所有人都轉向潔芝。
「他當然會記得你,」嬌瑟說。「我們不會讓他忘記的。」
湯姆建議寇爾和潔芝留下過夜,好讓凱勒比較容易適應。潔芝讓嬌瑟幫凱勒洗澡,但像母雞似地守在附近。嬌瑟果真懂得如何帶孩子,她利用凱勒玩水時很快地就把他洗乾淨了。
潔芝跟著嬌瑟到樓上的客房,裹著厚毛巾的凱勒趴在嬌瑟肩上朝他母親擠眉弄眼。
「他向來抱著他的布娃娃睡覺,布娃娃在他的旅行袋裡。」潔芝說。「噢,對了,他討厭胡蘿蔔。如果你逼他吃,他會吐出來。」
「我不會那樣做的。」嬌瑟說。「我也不喜歡吃胡蘿蔔。我知道無論我如何保證,你還是放心不下,但我答應你我會把他當親生兒子般疼愛。你何不下樓去一會兒,讓凱勒習慣我。需要幫忙時,我會叫你。」
「好主意。」潔芝說,心想,正好做個試驗。哄凱勒入睡需要體力和耐心,過度疲憊時他在上床前都會發頓脾氣。今天他就累壞了。潔芝把旅行袋放在床上,離開房間帶上門。
下樓後她發現寇爾站在客廳的窗前凝視窗外。她惡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後轉身背對他。
「你怎麼了?」他問。
她開始踱步。「都怪你。難道你看不出來這有多麼傷我的心?」
他走向她,但她伸手示意他不要靠近。「我不能丟下他不管。對不起,但事情就是這樣。沒有我,他會不知所措,他會害怕難過……」
諷刺的是,凱勒的笑聲在這時從樓上傳來。寇爾搖搖頭。「他聽起來一點也不難過。」
「我不要把他留下來,我心意已決。」她說。
她轉身往樓上走,但寇爾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身邊。
「湯姆?」他高喊。「潔芝和我要出去散個步。」
寇爾用力握一下潔芝的手,示意她別爭辯。她讓他把她拖出後門,穿過後院,來到隱密的樹叢後。
「你給我聽──」寇爾開口。
潔芝打斷他。「別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我不會把兒子留給陌生人照顧的。對不起,寇爾,但我已經決定了。」
她試圖甩開他的手,但他不但不放手,反而把她拉到他身上,兩人的臉相距只有幾吋。他正要厲聲數落她的固執時,她的淚水使他心軟了。
「我知道這有多麼難……」
「不,你不知道,你不是個為人母者。」
「對,我不是,但你必須理智一點。我瞭解陸湯姆,我告訴你他值得信賴。麥路克和他的妻子遇害時,湯姆和嬌瑟想要收養他們的孩子。」
「他們為什麼沒有?」
「路克的親戚不同意。最後那幾個男孩被不同的親戚所收養。」
「他們拆散親兄弟?」
「是的,但湯姆設法使他們在一起。他是個好人,他的妻子也是。嬌瑟在我生病時照顧我。當時我們素不相識,但她還是細心照顧我這個陌生人恢復健康。陸氏夫婦不會讓你兒子出任何事的。他們會疼愛他,潔芝。你知道我們不能帶他一起走。」
「我不要去德州。」
「你非這麼固執不可嗎?這件事由不得你,你非去不可,凱勒非留下來不可。」
「我討厭這樣。」她依舊固執地說。
他把她擁入懷裡。「我知道。」
「我也開始討厭你了,柯寇爾。這都要怪你。」
「好,這都怪我。」他輕聲說,下巴抵著她的頭頂。他繼續抱著她和撫摸她的背,等她慢慢平靜下來。他無法不注意到擁抱她的感覺有多好。
她無法不去想那個歹徒槍殺她的保鑣時,凱勒的處境有多危險。她的兒子差一點送命。
陸氏夫婦會使凱勒平安無事,她心裡明白凱勒跟著陸氏夫婦會比跟著她安全。她突然掙脫寇爾的懷抱。「這不能怪你,你只不過是恪盡職責而已。你說的沒錯,凱勒跟著陸氏夫婦會比較安全。」
她挺起胸膛,轉身走回屋裡。
嬌瑟在廚房裡等他們。她想要告訴潔芝說凱勒已經睡著了,但在看到潔芝心痛的表情時,她起身走向她。「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兒子。我向你保證,潔芝。湯姆和我會把他當親生兒子般看待。」
「我想要謝謝你們答應替我照顧他,我知道我沒有權利要求──」
「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一定照辦。」
「如果我沒有回來──」
「別講那種話。」嬌瑟打斷她的話。
「你會回來的。」寇爾在她背後說。
潔芝充耳不聞地繼續。「如果我沒有回來,嬌瑟,你願意撫養我的兒子長大成人嗎?」
嬌瑟望向潔芝身後的寇爾,他迅速點個頭。「願意,湯姆和我一定會全心全意把他養育成人。我答應你。」
「謝謝。」潔芝以平板的腔調說。「我希望他改從你們的姓,這樣他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外人。我希望他有家人。」
「潔芝,看在老天的分上,別再說那種話了。你不會有事的。」
「為了凱勒,我必須做好安排以防萬一。」
嬌瑟瞭解她的心情。「我答應你,我們會正式收養他。」
潔芝握住她的手。「最後一個請求,嬌瑟,答應我,我就能放心地走。求求你,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拋棄他。」
丹尼在責任間左右為難。他的首要責任是護送麗詩到德州,但他也想去剛發生銀行搶案的拉頓鎮找尋可能有助調查的證據。
他不能請傑克代替他去拉頓鎮,因為傑克必須把蓓嘉安然無恙地送到德州。他們兩個已在一小時前出發前往火車站,但傑克在臨行前派他的兩位年輕助手去拉頓鎮協助當地的警長。蓓嘉堅持拍電報去鹽湖市的旅館取消她昨天訂的房間,和通知她的朋友她的計劃改變了。她一出電報局,傑克就跟她乘馬車上路。
傑克曾建議他和蓓嘉等麗詩能夠旅行時,由他護送她們兩個前往德州,好讓丹尼能夠前往拉頓鎮,但丹尼拒絕了。三個女人都以為只有自己宣稱目擊搶案經過,丹尼決心在到達紅箭鎮以前把她們三個分隔開來,以防萬一她們再度串供或商量出更多的合作計劃。雖然他個人認為蓓嘉是真正的目擊者,因為她對搶匪和搶案經過的描述最詳細可信,但他還是會讓黑水鎮的法官自行判別說實話的是哪一個。
寇爾帶著潔芝和凱勒離開巖瀑鎮前沒有再跟他見面,他們在潔芝遇襲的一個小時後就離開了。丹尼仍然不知道遭格斃的狙擊手叫什麼名字,但十分肯定他是黑水幫份子。根據歷年來的調查結果,黑水幫共有七人。其中一人關在黑水鎮的監獄裡,一人遭寇爾擊斃,還剩下五人逍遙法外。丹尼相信他們正在等機會動手把三個女人全部殺人滅口。
他不願傑克護送麗詩,還有一個出於私心卻絕不會承認的理由。他不是不相信傑克的辦事能力,只是不願意讓麗詩離開自己的視線。在他心目中沒有任何人能像他一樣嚴密周全地保護她。另一個事實是他深受她吸引,他希望他們抵達紅箭鎮時,他已擺脫這莫名其妙的迷戀。
那天晚上丹尼留在巖瀑鎮,睡在麗詩房門外的一張椅子上。第二天一早他就下樓,但打算等到下午馬車抵達時,再離開巖瀑鎮。
麗詩另有打算。丹尼從澡堂洗完澡和換上乾淨衣服回到旅館,正站在陽台上跟羅醫生說話時,麗詩從樓上下來。穿著淡粉紅色的衣裳,拿著白色手套和帽子,她直接走到櫃台告訴經理她要辦理退房。史龍提著她的旅行袋跟在她後面。
丹尼不喜歡旅館大廳裡的擁擠和混亂,大廳裡擠滿準備結帳離去的人。他快步走到麗詩身旁,命令她回樓上去。
「你可以休息到下午馬車抵達時。」
「我不想再休息了,我覺得很好。」她堅持道。「你是不是改變主意,不打算帶我去德州?」
「不是。」
「我想也不是,但我不得不問一聲。我們需要談一談,丹尼。」
「上樓再談。」
「不,就在這裡談,然後我認為你會帶我去監獄。」
「我要帶你去德州。」丹尼低聲說,把她拖到大廳的一個角落裡。
「史警長剛剛告訴我他們在黑水鎮羈押了一個可能是黑水幫份子的嫌犯。真有這回事嗎?」她問。
「是的。」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早知道我就不會……」
「不會怎樣?」
「對你說謊。」她喊道。「我不是你的目擊證人。我完全是為了保護蓓嘉和潔芝才說我是。對不起,我不該騙你的。求你別生我的氣。我得坐很久的牢嗎?」
「你不會坐牢的。」他咕噥。
「但我說謊欺騙執法人員。」
「你們三個滿口謊言,我真的不知道該相信誰。」
「我現在告訴你的是實話,搶案發生時我並不在場。」
「現在我才不在乎你是否在場。法官已經下令把你們三個都送到黑水鎮。馬車一到,我們就要出發前往黑水鎮。」
「蓓嘉和潔芝為什麼也得去?」
「我剛剛說過了那是賴甫提法官的命令。」
「他會因我說謊而判我坐牢嗎?」
想到她身繫囹圄令他氣消了一半。「你有比坐牢更嚴重的事該擔心。來吧!上樓去你的房間等馬車到了再下來。」
她搖頭。「如果我非去黑水鎮不可──」
「你非去不可。」
「我不想等馬車到來再走。我們可不可以騎馬去?史警長說騎馬會比較快,因為可以抄近路。」
一個上了年紀的胖婦人擠過人群朝麗詩接近。丹尼從眼角注意到她,立刻橫身擋在麗詩前面。
「對不起,」婦人說。「請讓讓。我想跟文小姐說話。」
麗詩用手肘輕推丹尼一下,上前一步說:「早安。」
婦人行了個有形無質的屈膝禮。「很榮幸認識你,文小姐。我叫賴韻妮。」她紅著臉說。「我無法不注意到你的帽子有多麼別緻。可不可以告訴我在哪裡買的?我也想要一頂那樣的帽子。不介意讓我仔細看一看吧?」
麗詩微笑著把帽子遞給韻妮。草帽的帽簷綴滿蕾絲和緞帶花,一側豎著兩根紫色羽毛。
「真精緻。」韻妮說。「我非擁有一頂像這樣的帽子不可。要知道,我有一件紫色衣裳,配上它一定很漂亮。」
一個高高瘦瘦、頭頂漸禿的男人過來加入她們。韻妮立刻介紹他。「這位是我的丈夫萊諾。」她大聲低語地叫丈夫朝文小姐行禮。
「不用、不用。」麗詩忙道。
「可不可以告訴我這頂帽子在哪裡買的?」韻妮追問。
「草帽是買的,但上面的裝飾是我自己加上去的。」麗詩解釋。
「這麼說來世上沒有另一頂像這樣的帽子嘍?」
「我知道接下來會怎樣。」她的丈夫低笑著插嘴。
「對不起,我沒聽懂你的意思。」麗詩說。
「當韻妮看中某樣東西時……」
「你可以把它賣給我嗎?」韻妮脫口而出。「能擁有文小姐的創作太令人興奮了,我非擁有它不可。你要多少錢才肯割愛?五塊錢行嗎?」
麗詩不敢置信。她瞥向丹尼看他有何反應,他大惑不解的表情使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實不相瞞,賴太太,我沒有考慮過要出售……」
「如果它是獨一無二的,那麼你得出更高的價錢才行,韻妮。」萊諾大聲低語。
「對,對,你說的對。那麼十塊錢怎麼樣?」
丹尼決定干預。麗詩的臉開始紅了起來,他猜她感到難堪。
「我想文小姐不──」
「賣了。」麗詩脫口而出。「就十塊錢。」
萊諾立刻付錢給麗詩。她把錢塞進口袋裡,跟韻妮說希望她喜歡那頂帽子,然後向他們說再見。
「我們現在是不是該到馬廄去?」她問丹尼。
他從她的眼神中,看出她是下定決心了。「你的身體狀況不適合騎馬,你應該坐在馬車裡休息。」
「我不需要休息。」
他仍然覺得應該多跟她爭論幾分鐘再讓步。但在心裡,他已開始想如果抄近路,他們也許能及時抵達火車站搭上傍晚的火車。如果不能及時趕到,下班火車要明天早上才會來。
他猶豫不決地站在原地打量她。她的頭髮垂在臉頰兩側,他輕輕撩起一撮髮絲察看她太陽穴附近的瘀傷。傷勢已不像昨夜看來那樣嚴重,他的手指沿著她的臉側輕撫而下。
「你確定嗎?」
她輕輕移開他的手。「確定。」
丹尼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猜他可能在找尋軟弱的跡象。她挺起肩膀,露出笑容,再度建議他們趕快上路。
「有沒有時間讓我在篷車旁停留一下?」她問。「我必須去拿另一頂帽子。淑女絕對不可以不戴帽子在公共場合出現。」
「那麼你為什麼要賣掉原先在你手上的那頂?」
「丹尼,她出價十塊錢哪!」
他咧嘴而笑。「大大出乎你的意料,是不是?」
「那倒不是。」她承認。「那是我來到這裡之後賣掉的第三頂了,我甚至沒有嘗試推銷。這裡的淑女很可憐,沒有像在倫敦開的那種帽子專賣店可供採購。她們必須透過目錄郵購,但她們實際收到的貨經常跟期望中有很大的出入。這有時會很令人失望。」
「那還用說。」他嘲諷道。
她大笑。「帽子對女人很重要,對男人則不。是不是那樣?」
「來吧!篷車已經移到馬廄了。你可以從那裡再拿一頂帽子。」
他握住她的手臂想帶她出前門,她把手臂抽回來。
「不跟潔芝和蓓嘉告別就走會很失禮。」
「她們已經離開巖瀑鎮了。潔芝和寇爾昨天就出發送凱勒去一個朋友家,蓓嘉和古傑克警探一起走了。你很快就會在紅箭鎮再見到她們。」他拎起她的旅行袋,再度抓住她的手臂往門口走。
「我們要用跑的去馬顧嗎?」
他立刻放慢速度。一出旅館大門,丹尼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在街上的四周。
「你認為我趕不趕得上潔芝或蓓嘉?」
「趕不上。」
「能跟她們一起坐火車會很不錯。」
「即使搭同一班火車,我也不會讓你跟她們坐在一起。」
「為什麼?」
「以後再跟你解釋。」他敷衍道。
她抽回手臂。「丹尼,跟人講話時看別的地方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她責備的語氣使他忍不住微笑,她聽起來像老師在教訓學生。「麗詩,我是在設法確定沒有人企圖朝你開槍,但是,如果你寧願我看著你──」
「不要、不要,我寧願你看著街道。你認為有人在等著殺我嗎?」
「除了我以外嗎?」
「那一點也不好笑。」
片刻後,他們抵達馬廄。篷車停在馬廄深處,麗詩從箱子裡翻出三頂帽子,把其中兩頂塞進旅行袋裡,另一頂則戴在頭上。丹尼叫她在他備馬時遠離門口。
馬廄的老闆是個粗頸大肚的矮胖男子,他上前自我介紹時臉上掛著真誠的笑容。「我叫哈利,小姐。我本來想跟你握手的,但我的手很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她對那個熱切的男人露出笑容。「有。」
「小姐需要一匹好馬。」丹尼大聲說道。他正在替他的馬上鞍,但從眼角密切注意著麗詩。
她看起來跟週遭的環境格格不入。飄逸的衣裙、秀氣的帽子和不實用的軟皮便鞋,那身裝扮的她應該待在華麗的客廳裡才對。但哈利顯然很喜歡她,他一臉癡迷地不斷想挨近她。也許是因為她聞起來比花還香,丹尼心想。但他才不管哈利的理由是什麼,他只想要他離她越遠越好。
「替小姐弄匹馬如何,哈利?」丹尼粗聲惡氣地喊。
「你的丈夫聽起來很霸道。」哈利低聲說,然後轉向丹尼。「我會把最好的馬牽來給你的夫人。」
幾分鐘後,哈利牽來一匹背部凹陷、牙齒都快掉光了的老馬。
麗詩看了那匹可憐的老馬一眼,然後客氣地拒絕。
哈利摸著他的雙下巴,考慮該換哪一匹馬來給她。「這座馬廄是我不久前從我哥哥那裡繼承來的,我對他的馬群還不熟。」哈利說。「但我記得有一匹漂亮的小牝馬,你一定會喜歡的。」他轉身走開。「我猜你可以說我把最好的留到最後。」
麗詩客氣但堅定地也拒絕了那匹漂亮的小牝馬。
「這匹有什麼不好?」哈利問。
「不行就是不行。」麗詩回答。「它的腿這麼細,連在街上跑一圈都會很吃力。我可以看看其他的馬嗎?」
哈利挺直背脊。「不可以。你待在這裡別動,我去把我最好的馬牽過來。」
麗詩心想,最好不要提醒哈利他剛才已經把「最好」的那匹馬牽出來了。她耐心等待著,當他牽出另一匹背部凹陷的馬時,她又搖頭。
哈利挫敗地舉起雙手。「你自己去看吧!你看中哪匹,我就給你哪匹。」
她只花了兩分鐘就找到一匹健壯的好馬;哈利把那匹馬藏在最裡面的廄房裡。
哈利立刻嘗試說服她挑別的馬匹。「我可以向你保證它很健壯,但脾氣壞得很。」他轉向丹尼。「你不會想讓她騎它的。」
「麗詩?」
「什麼事,丹尼?」
「你能夠控制它嗎?」
「我能。」
「聽我說。」哈利插嘴。「它會載你去你要去的地方,但是──」
麗詩伸手輕拍那匹牝馬。「噢,它好漂亮,我就要它。它叫什麼名字?」
「天殺的!」
麗詩睜大眼。「哈利,如果你不想把它賣給我,直說就是了,用不著罵人。」
「我不是罵人,那是它的名字。」哈利解釋。「馬主在生意成交後,才把它的名字告訴我。我沒有騙你,它的名字真的叫『天殺的』。」
「那樣是不行的,」麗詩說。「我要叫它『黛西』。」
哈利翻個白眼。「我想你沒有聽懂,夫人。你愛怎麼叫它都行,但它只對『天殺的』有反應。你仍然要它嗎?」
「要。丹尼,它是不是很漂亮?」
丹尼努力忍住笑。哈利說出馬的名字時,麗詩的臉頰變得跟她的上衣一樣粉紅。她認為「天殺的」漂亮,他也沒什麼好反對的。
收下丹尼付的馬和馬鞍錢後,哈利又後悔了。「你確定你的妻子應付得了脾氣那麼壞的馬嗎?」
「他確定。」麗詩代替丹尼回答。
哈利放棄了。「那麼我去拿馬鞭來給你,你會需要的。」
「不用了,謝謝。」她說。
「我告訴你,除非抽它幾鞭,否則它不會聽你的話。」
丹尼阻止他們的爭執不休。他認為哈利入錯行了,那傢伙連靠近馬都不敢。丹尼迅速替那匹牝馬上好馬鞍,把它牽出來給麗詩。
哈利這會兒改用哀求的,但麗詩不肯接受馬鞍,連送她她也不要。
「我們該走了。」丹尼宣佈。他把她的旅行袋綁在馬鞍後面,然後把她抱上馬背以便調整馬鐙。
她輕得跟羽毛一樣。當她把草帽戴回頭上時,他忍不住微笑起來。草帽的白色緞帶拖在她的背後,她看起來像星期天要去公園騎馬似的。
但是光看外表是靠不佳的,她對馬匹的鑒賞力已令他意外,她在馬鞍上的坐姿更說明她沒有誇大她的騎術。
「你在笑什麼?」她問。
「我只是在想我們可能真的來得及趕上火車。」他回答。
他的下巴沾了一塊泥土,她不假思索地伸手擦掉它。
他的反應好像她剛剛狠揍了他一拳似的,他猛然往後一扭,轉身走開。
「我們走。」他命令。「哈利,把後門打開,我們從後門出去。」
「我們要在德州待多久?」麗詩問。
正要翻身上馬的丹尼轉向她。他的手臂漫不經心地搭在馬鞍上,頭微微偏向一側,她覺得他看起來就像她在雜誌上讀到的那種粗擴豪邁的西部槍手。那些所謂的荒野莽漢非同凡人,不可能被束縛。他們四處流浪,尋求驚險刺激,留下無數為他們心碎的女人。丹尼是不是那樣?她猜可能是吧。他看起來就像那種永遠不會安定下來的人。
「不得而知。」丹尼回答,奇怪她的眉頭為何皺得那麼緊。「你為什麼非知道不可?」
「我有別的諾言要遵守,」她說。「但那些是私事。你能不能估計得精確一點,丹尼?我真的需要知道。」
「我們需要一或兩周才能抵達黑水鎮,視我們遇到的麻煩而定。然後你得在黑水鎮待到審判結束和其他的搶匪被緝捕──」
「什麼?那可能需要幾個月呀!」
「在確定你不會遭到其他的黑水幫份子追殺前,我不能讓你走。」
她閉上眼睛。「你是說我在德州停留的時間短則數周,長則兩個月。」
「有可能更久。」
她的反應令他吃驚,她突然熱淚盈眶起來。「那麼一切都成定局了。」
「什麼成定局了?」他問,不明白她語氣中的哀傷。
她沮喪得不知如何是好。「完了。」她低聲說。「我輸了。」
「麗詩,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不怪你,丹尼。真的不怪你。」
「你能不能說清楚些?」
「我的未來,」她喊道。「全完了。連一個月都嫌太長。難道你不明白嗎?你當然不明白,但那已經不重要了。只怪我自己不該有那愚蠢的夢想。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絕對無法在剩餘的時間內自立。」她長歎一聲。「我必須在離開巖瀑鎮前到電報局去一趟。」
「不行。」丹尼說。
「抱歉,但我堅持。」
「為什麼?」
「長痛不如短痛。越早做完害怕做的事就越早不怕。」
丹尼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哈利顯然聽懂了,因為他上前提出他的意見。
「你的意思就像拔牙嗎?」哈利問。
「正是。」她回答。
「她的意思是說她必須拍電報來結束她的害怕。」哈利告訴丹尼。
「我不需要翻譯。」丹尼粗聲惡氣地說。「你可以到了黑水鎮再拍電報,我們走吧。」
她搖頭。「等待只是在拖延不可避免的事。」
她掉轉馬頭,企圖騎出前門。丹尼咒罵一聲追了上去。
哈利抓住牝馬的韁繩攔下麗詩。「你的丈夫生氣了,夫人。你有什事那麼重要,非急著現在做不可?」
她突然哭了起來。「結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