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落葵]醉神話(全文完)

力寶龍

第077章初顯

　　顧汐風放下手中的資料，十分驚奇地看著她，伸手揉了揉她的髮，低聲說:「你肯定是有事！不能跟我說一說麼？」

　　周洛冰喝了遺一口蜂蜜水，笑著搖頭，說:「真沒有！我只是覺得很夢幻！很不真實！」

　　這原本也是她的肺腑之言，顧汐風給的這份愛情太璀璨，如同小說裡才能遭遇的片段，美得彷彿每分每秒都會掉下甜美的淚水來。而這種愛情在現實中往往不得善終，她看過太多，也有俗話說:「秀恩愛，散得快！」

　　這一刻，她只是在慶幸烏鴉盯著的另有其人，卻也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顧汐風一聽，一臉不安，說:「怎麼就不真實了？我是真真實實的，我對你的愛也是真實的！不信，你摸一下！」他執起她的手撫摸他的臉，最後一句的語氣就頗為登徒了。

　　周洛冰抽開手，卻也不忘登徒子一把，手撫過他的下巴，手心裡是胡茬的酥麻，她微笑，鄭重其事地說:「顧汐風，你可要爭氣啊，我所有的雞蛋都放到你這個籃子裡了！」

　　「你放心，這個籃子很安全，你的投資很值當！」顧汐風捉住她的手想要將她摟在懷裡！

　　周洛冰推開他，說:「好了，早些睡。」

　　「哼，晚安吻都沒有！」顧汐風撒嬌。

　　周洛冰看得直笑，半開玩笑地說:「目前沒有，等我搞清楚這麼英俊冷面的顧五少什麼時候時候鍾情於我，那時再考慮吧！」

　　周洛冰很想讓他都說清楚，想他說他就是汐風無痕，那麼這樣一來，網絡現實兩人都可以並肩戰鬥。至於她當初如何離開，她也自有說法。

　　她丟出這句，便端了水杯長身而立。微笑著等他回答。顧汐風微蹙眉，反問:「你這樣聰敏，難道會不知？」

　　周洛冰聽到這回答，有些失望，只瞧著他很鄭重其事地說:「我希望以後我們之間說話，是正面回答，明確回答！因為若我愛你，在乎你，就會分析太多，預想太多。若不明確，心會不寧！若你喜歡讓人擔心，才證明那是愛。我便不好說什麼了！」

　　「周洛冰，你又生氣！」顧汐風也站起身，嘟嘴不高興。

　　周洛冰只瞧他一笑，說:「我不是那樣小氣的人，只是覺得有必要告訴你。我不希望你我之間還需謀算的那一套！我希望我們在一起，是最自然最放鬆的！所以，很多問題得到正面的回答。好了，夜深了，早點睡！」

　　「周洛冰，我自有分寸。我給我的女人的會是最好的！」他朗聲說。她沒回頭，心裡卻是掩不住的高興。

　　一宿好夢，第二天起來。早餐準備妥帖，清粥小菜，十分可口。

　　顧汐風穿戴整齊，像是要出門，周洛冰也沒問。因為他請了方城一起共進早餐。方城很儒雅，吃相斯文。三個人的早餐無聲無息，都是極有教養的人，知道「食不言」的禮儀。

　　早飯完畢，顧汐風終於說了上午要去看匯報，聽她的話，下午撤回錦城。方城則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周洛冰一眼，起身告辭，說去準備準備。

　　方城走後，周洛冰瞧他神色憔悴，像是一夜沒睡，便問:「一宿沒睡？看你這憔悴樣。」

　　「嗯，睡不著，再說，你在睡，雖然外面有方叔部署，但我總是守著才安心。」他站在她面前，像是閒話家常似的，似乎在說一件平常的事。

　　周洛冰心裡卻是起起伏伏，像是亂蛙蹦跳，她不敢看他的幽深的眸子，只是略移開了視線，帶了半分呵斥，說了一句:「傻啊，你！」

　　「你是我的老婆，好不容易才尋到你，自然比我生命更重要。」他伸手捏她的臉，動作充滿愛憐。

　　周洛冰聽得不好意思便是嬌嗔一句:「誰是你老婆，別忘記你還在考察期。我還沒答應了。」

　　顧汐風嘿嘿笑說:「寶，你可找不到比我更愛你的了。所以，你必須是我的。」

　　周洛冰不理，便急忙轉了話題問:「今天非得參加那什麼儀式？」

　　「嗯，之前你或許也聽說了，這個別墅群落將會成為療養型別墅區的典範，最好的安保，最完善的設施，最生態，最浪漫。而且盛輝做過很多不錯的樓盤。以至於有些投資商，以及國內外的同行這次是齊聚來此的。我想我有必要出席。」顧汐風回答。

　　周洛冰聽著，不反駁，也不給什麼意見，只是詢問今天的這個會議程序。顧汐風低聲說:「傻瓜，別擔憂了。就是個投資酒會，我去做個致詞，剩下的交給江就好了。」

　　周洛冰點點頭，轉了話題說他臉色憔悴，等下去做致詞不是太好，於是又給他熱敷了臉，按摩了一下頭部。

　　「這一生，能遇見你，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恩賜。」顧汐風緩緩地說。周洛冰輕笑，也不回應，只問:「那些人都知道你要出席麼？還是臨時決定的？」

　　「都知道！再說了，琅琊王家第一順位繼承人也來了，剛回國，來這邊談合作，我不出席我也不太好，畢竟有個很多方面需要合作。」顧汐風回答，方城的電話就來了大約是催促顧汐風。

　　周洛冰不說什麼，只像是一個妻子一樣幫他整理好衣衫。

　　「你收拾一下。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回錦城。」他臨走前，輕吻她的額頭。

　　她對他點頭微笑，看他離去。是的，她什麼都沒有說，想他那樣的男人對周圍都是謀劃，他何曾是任人宰割的主？別人謀他，他謀別人，而且以他在「最神話」裡的表現，可謂算無遺策，那麼，也許這一次的酒會就是一個套。周洛冰太瞭解汐風無痕的性格，他不可能任由別人將他逼到絕境，而絲毫不出手。

　　當然。她也不會扭捏地不跟他回錦城，事到如今，他卑鄙地將兩人的命運捆在一起。若她有什麼危險，也是讓他陷入險境。她不會做二逼的決定，去上演腦殘偶像劇的橋段。至於回去的行李，昨晚睡前就收拾好了，她當時就篤定明天顧汐風一定會回錦城，並且會帶著她。

　　顧汐風走後，周洛冰檢查了行李，換了一身運動裝，戴了遮陽帽，將烏黑長髮盤好藏於帽子裡，然後背了小背囊出門。她走的不是尋常路，而是樓下的那家。樓下也是公司的宿舍，陽台很寬，而且樓下的那些傢伙總覺得十一樓啊，小偷上不來，從來不關陽台門。她很順利進入十一樓的住所，打開門，順利地進入後樓梯。對於這座大樓的構造，她還是做了研究，並且她可以確定顧汐風一定會讓人守著她，注意她的安全。所以，她走的是十一樓。

　　酒會是在別墅區先期竣工的酒店五樓。酒店離這裡有一段距離。周洛冰叫了一輛人力三輪車，慢悠悠地到了酒店附近，在酒店底樓換了衣服，卻不料被人攔住，說閒雜人等不得上樓。

　　「我是公司員工。」她亮出工作牌。對方依舊拒絕。

　　周洛冰暗想總不能把他們打暈吧，話說打暈一個人是對一個人很大的傷害。難不成讓老子爬上五樓？貌似酒店外牆全玻璃，太滑難度係數太高不說，這光天化日之下，又不是拍喜劇電影，難道她還真那麼二逼爬上去，跟一壁虎似的，在窗外含情脈脈對著顧汐風？

　　不過，眼前這兩傢伙像看門的大獅子似的，任由周洛冰好說歹說的也不動不搖的鎮守著。

　　「我這文件真的很急，要送給顧先生，你們不信。就給方方先生打電話，說周小姐在樓下。」周洛冰想了想，還是覺得暗地裡是進不去了，也只能讓顧汐風知道。那兩人聽到她的話，面面相覷，於是打了電話。不一會兒方城就出現在電梯口。十分驚訝地看著周洛冰。

　　周洛冰長眉一展，笑說:「顧先生的文件，我給送來。」

　　方城沒說別的，只是帶她進了電梯，這才問:「你怎麼來的。」

　　「走路來的。」周洛冰知道他問的什麼，但卻裝傻。

　　方城也不多說，兩人一起去了五樓，方城卻沒讓她去宴會廳，卻是帶她去了一間房，請人看起來，只說:「周小姐從十一樓出發。出乎我意料，但我不希望周小姐讓顧先生分心。你先在這裡，事情結束後，顧先生會來接周小姐的。」

　　周洛冰絲毫不反對，這是她早就清楚的結果。方城有些詫異地看她一眼，也沒說什麼，轉身離開。

　　三人看守，都在門外，周洛冰看看也是笑，若要出去，其實很簡單。不過是弄出動靜，門外之人覺得她有險，緊急來救，她早準備了繩子，都給綁了。從背囊裡拖出一件禮服，三兩下綰了頭髮，踩著一雙細帶高跟涼鞋就去了宴會廳，門口卻也是守衛攔住他她，她低聲說:「我找方先生。你通報即可。」

　　方城從宴會出來看到她，臉上波瀾不驚，卻也不好再帶她走，便是低聲說:「你比我想像中更出人意料。」

　　「所以，別廢話，讓我在現場。我不能看著他在危機裡。」周洛冰低語，逕直進酒會場去。
　

力寶龍

第078章風華對決

　　周洛冰挑角落的位置落座，圓形的桌子，雪白的桌布，一桌子的人都坐著，周洛冰微笑，和善的眼神掃過同桌眾人，而後開始觀察這酒會。

　　麗景秀園的酒會安保做得很好，但酒會比較簡單。整個會場也不大，放眼看去，也就十來桌。前面靠近發言席有兩個貴賓席。右一邊貴賓席只有一白衣禮服的女子，短髮幹練，旁邊站了兩個黑西裝的嚴肅男子，儼然是貼身護衛。周洛冰猜測這女子應該就是剛剛歸國的琅琊王家可能的繼承人之一王瑩雪，因為隔著一段距離，又是側面，加上兩個護衛擋著，於是沒法看清這女子的眉目。但看那身形與坐姿該是個厲害的主。

　　琅琊王氏，底蘊深厚的大家族，其勢力範圍到底多大，就連陳汐華也只表示深不可測。但到了這代，皆是女子強過男子。王家這一代的幾個男丁都有花花公子的嫌疑，而這一代的女子皆都是強人。而頗有手段的就是王家這一代最小的女子王瑩雪，其謀略之深刻，手段之毒辣，就是現在的世家子弟裡也沒幾個比得上。王家老爺子很喜歡王瑩雪，只是多次感歎其為女子。王瑩雪長期在國外，但並不妨礙國內的掌控。王家第二厲害的則是王家這一代的次女王靜慧，與王瑩雪的毒辣不相上下，但掌控大局的能力就差了很多，但與別的世家子弟相比，也算是佼佼者了。

　　當然，據說王家這一代的女子裡，最讓人推崇的不是王瑩雪，也不是王靜慧，而是老三王淑惠。據說王家老爺子最喜歡她，稱她是最具備王家氣質的後輩。這女子對權力並沒有慾望，身上有一種百年望族索傳承的大氣與貴氣。上次。周洛冰在陸家渝州江濱別墅見著了王淑惠，後來與陳汐華談起，便是說到了王家，所以，對王家算是有所瞭解。

　　「她對權力沒有慾望，但對自己的男人的要求是很高的。」周洛冰喝一口開胃酒，慢吞吞地說。

　　陳汐華只是笑，說：「權力，財富，是男人價值的直接體現。王淑惠很清楚。名門貴氣，也不過是清高，還不如率真的性子來得可愛。」

　　周洛冰也沒說話。也是那一天，她第一次瞭解了琅琊王氏。

　　這個白衣的女子就是那個十九歲就以狠毒與謀劃著稱的王瑩雪。

　　周洛冰瞧了瞧她，然後開始環視整個會場。她一直認為顧汐風上演的是「請君入甕」。那麼，這一場地裡自然有請來的。也許他謀算得天衣無縫，但她卻容不得一絲一毫的閃失。她掃過每一個人。那些坐著的，站著的，每個人的神情舉動都盡在她的掌控。心理學教授曾說過，一個人無論偽裝得多麼好，但總有一些下意識的動作會出賣他。

　　所以，當顧汐風在台上致辭。那潛伏著的賊要動手時，她手中的酒杯便是利器，在那人動手之前。穩穩當當的飛出。然後，她一閃身，就與那人對壘。一系列的動作行雲流水。她再一次在心底感謝姐姐周錦行，感謝三個陳汐華。他們為了她的安危，給了她這樣好的訓練。

　　顧汐風在台上驚訝片刻。旁邊有人衝上來摁住那個企圖對顧汐風不利的男子。只是對方也著實狡猾，玩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把戲。在這片混亂裡，另一個人抬槍對著顧汐風時，所有的安保人員反應都慢了一拍。

　　周洛冰所能做的是顧不得長長的禮服大幅度的動作會春光乍洩，在那瞬間，她竭盡全力，扔出從桌上抓到的盤子，然後幾乎是與此同時，兩步跨到顧汐風身邊。如同在那金戈鐵馬的江湖，哪怕她受了傷，掛了，也要守護住自己的師父一樣，幾乎是一種本能，她護著顧汐風，接著，那一顆子彈擦著她的胳膊飛過去。有鑽心的痛，她也顧不得。她只低聲罵了一句：我去你大爺的，敢傷老子。

　　這一句一出，她回轉身要與那匪徒對壘，但為時已晚，她只看到王瑩雪抓了桌上的刀，速度快得驚人，而後，那人一刀斃命。

　　「看來顧五少這裡不太平，安保也需要統統換了。」王瑩雪聲音沙啞，那眼神卻是朝她掃來，全是審視。

　　周洛冰披散了頭髮，故意蓋住了半邊，顧不得胳膊疼，眸光也是掃過去。

　　「我讓你在家裡等，你怎麼跑來？」顧汐風拉著她，眉目倏然冰涼。

　　「你玩『請君入甕』，我怎麼能不來看熱鬧呢。」周洛冰嘿嘿笑，心裡暗罵：我去你大爺的，子彈擦的就是比刀劃到的痛啊。

　　「你——」顧汐風一臉怒容，只瞧了方城一眼，語氣狠戾，說，「一個都別留。」

　　周洛冰當然顧不得領會他話裡的意思，拉著他就是往旁邊跑，笑嘻嘻地說：「那裡對著窗戶，肉點呢。」

　　是啊，以前，陳汐華的戰友劉明有一年的時間總是在考她狙擊手位置什麼的。周洛冰還笑劉明，說：「師父是要將我訓練成頂級殺手？」

　　「呸，只是讓你懂這方面的知識。再說，要訓練也是頂級棟樑來著，要不，小洛冰，你來部隊吧。」劉明笑嘻嘻地說。

　　「讓我去文工團咩？不來。」她反對，她性子很怪異，說活潑吧，她又真不喜歡插科打諢的，說安靜吧，她總覺得自己內心有一團火，絕對有爺們兒的性格。

　　「算了。隊長才捨不得呢。」劉明聳聳肩，又開始考她。所以，周洛冰的槍法可以不好，但意識真的很不錯。

　　剛才，她一進來就覺得顧汐風與方城似乎故意將那窗戶口留給了對手。

　　「哼，你還知道這個。」顧汐風咬牙切齒，呵斥自己的安保人員拿醫藥箱來。同時還不忘再次吩咐方城：「一個都不留。」

　　方城一猶豫，問：「不要留？」

　　顧汐風沒說話，只是專心為周洛冰處理傷口，周洛冰齜牙咧嘴，也是忍著。她不敢去想在這小鎮上潛伏的這些窮凶極惡的人的命運如何。她雖然為那些即將嗚呼哀哉的人略略同情了一把，但她真不是聖母啊。對手要致他於死地，順帶還可能不留她的命，她可不能為敵人擔憂。《射鵰英雄傳》裡的包惜弱是她最唾棄的角色，沒有之一。

　　「顧少這次玩的不是『請君入甕』，而是『殺一儆百』。反正該抓的就抓，該就地正法。這公安局的王局長不是在這附近查案麼？順水人情的事。」王瑩雪緩緩地說，那笑著的眉目裡卻都是殘酷，、。

　　周洛冰自然沒空去看她，胳膊上的傷口啊痛得火急火燎的，她就坐在原地。盡力地忍著才沒痛得叫出聲來，水藍色的禮服上血跡斑斑的，讓她心也痛。這是她最喜歡的晚禮服。

　　顧汐風沒有一點的柔情。消毒水一個勁兒地丟，止血藥抹啊抹。周洛冰終於繃不住，咬牙切齒地說：「顧汐風，你有點專業常識行不？」

　　顧汐風還是鐵了一張臉，緊抿雙唇。一言不發，手上為她纏紗布的動作倒是輕柔了不少。

　　「我去換個衣服。」周洛冰覺得這氣場壓得她不好受，覺得顧汐風隨時都要發飆。

　　「我替你換。」他終於說話，卻是說了這麼雷人的一句。

　　周洛冰訕訕笑，說：「不用，不用。還沒上幼兒園，我老媽就教過了。何況，你還有客人在。」周洛冰一邊說。一邊指了指王瑩雪。

　　「我無所謂，等五少處理好一切，合作事宜，我們再詳談。今天，就先告辭了。走吧。阿傑。」王瑩雪起身，又看了看周洛冰一眼。對身邊的男子說。

　　周洛冰只覺得這女人這一眼，意味深長。明明是二十出頭的女子，卻又一雙陰鷟是眼。那眼神仿若是一個獵人在看獵物，讓人十分不舒服。

　　「多謝瑩雪體諒。方城護送王小姐回錦城。」顧汐風吩咐，卻沒有送王瑩雪的意思。待王瑩雪走後，便是緊緊握著她的手往先前關押她的那間房去。

　　裡面的三個人早被方城等人解開，如今守在門口，看到顧汐風來，臉上皆是不自然的神色。顧汐風也懶得理會那幾人，逕直帶了她進房間。

　　「衣服在哪裡？」他問。語氣十分生硬。

　　周洛冰從床頭櫃裡拖出自己的背囊。他跨步過來，將背囊打開，將她的衣物拖出來不說，還將一系列的器具都拖出什麼，包括匕首、繩子、老虎鉗等。

　　他越看眉頭就蹙得越厲害，像是暴雨來臨前的平靜。

　　「你——」顧汐風終於怒氣沖沖地轉過來看著她，一個「你」字之後，再也說不出來。

　　周洛冰顧不得傷口疼，撲閃著大眼睛說：「你先廳堂裡等著，我能自己換衣服的。」

　　顧汐風依舊不作聲，只是蹙眉打量她一番，不高興地說：「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樣子。」

　　周洛冰這才略微轉了轉，看鏡子中的自己。好吧，鏡子中的自己，高跟涼鞋早就掉了，光著腳丫子，晚禮服長裙血污斑斑，臉上也有一點血，披頭散髮。這形象確實有點像是瘋婦。

　　下一刻，顧汐風徑直抓她去洗漱間，擰了毛巾為她洗臉。那動作十分輕柔，周洛冰想到自己還是個小小的女孩兒，每天早上睜開朦朧睡眼，爸爸就是這樣為她洗臉，一邊洗一邊柔和地說：「看你這麼懶惰，將來怎麼嫁的出去。」

　　顧汐風為她洗了臉，又輕輕擦去她沾染的血污。然後他——，真的動手脫了她的晚禮服。

　　「你大爺的。」周洛冰雖然受傷，但畢竟是輕傷，不妨礙她的拳腳。於是，她急急地一聲吼，拉了血污的禮服遮著身體，就是遠離顧汐風。

　　顧汐風呆呆的沒說話，只是看著她。周洛冰怒目圓瞪，說：「看什麼看。」然後氣急敗壞，跳上床，拖了被子把自己蓋起來，厲聲喝道，「出去，不然，你的實習期分數為零分。」

　　顧汐風斜睨她一眼，說：「你知道，由不得你。乖乖的，我保證不看。充當你另一隻手。你一隻手不方便。」

　　「要你管。出去。」周洛冰還是吼。

　　顧汐風只好出去，期間有人進來匯報事情，仿若說能就地正法的都就地正法了，其餘的都交給那個王局長了。王局長表明會立刻處理。

　　「嗯，不要留下一個，我要讓他們知道，我是動不得的。」顧汐風的聲音不大，但卻很陰冷。

　　周洛冰聽一下，就開始動手換衣服。其實，她之前帶了三套衣服。一套是盛輝的工作裝，一套是禮服，一套是攀爬樓宇的休閒服。一隻手穿禮服確實還行。但穿什麼工作裝什麼的真的很有難度。左胳膊雖然是擦傷，但還真是拿不起。

　　「我去，還真被那傢伙說中了。」周洛冰自言自語，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T恤套上。期間幾次碰到傷口，疼得她齜牙咧嘴。至於運動褲，穿是穿上去了，但真的沒法系褲繩，運動鞋的鞋帶就更沒辦法了。於是，顧汐風再次進來時。周洛冰就坐在床邊上看著他，然後很女王地伸了伸腳，說：「鞋帶。」

　　「自己不是很逞強麼？」顧汐風一臉沒好氣。語氣卻不像剛才那樣冰涼。

　　周洛冰不說話，他便蹲身下去為她細心綁好鞋帶，然後對她說：「站起來吧。」

　　周洛冰聽話地站起來，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幫他綁好運動褲的帶子。兩人離得這樣近。而且是這樣曖昧的舉動，周洛冰忽然覺得緊張。顧汐風似乎也有些緊張。但最終還是幫她綁好，然後他轉身去拿梳妝台上的梳子，背對著她說：「別的男人怕都是幫自己的女友解開，只是我悲劇的是綁上呢。」

　　周洛冰一言不發，他卻是轉過來，眉頭還是緊緊蹙著，他拿著梳子歎息一聲說：「周洛冰，你怎麼就不聽話呢。你知道不，那一瞬間，我心都停止了。若你不在，你讓我怎麼活著？」

　　周洛冰沒回答，他就為她梳頭髮。手法並不嫻熟，扯得周洛冰鑽心疼，她依舊不作聲。他本來想綁個馬尾，但他實在沒那能力，於是放棄，只能就讓周洛冰那樣披著發。

　　「為什麼不聽話，為什麼不相信你的男人？」他放下梳子，在她身旁坐下，一雙幽深的黑眸就那樣看著他。

　　周洛冰亦看著他的臉，這真是驚世的容顏，這樣好看，她抿了唇，輕輕笑。

　　「還笑？你知道你受傷的那一刻，我心都停了。我簡直不敢想，若你不在，我該怎麼活。」顧汐風又黑了一張臉。

　　明明是冰冷的神色，周洛冰就是看出無比的溫暖，她伸出手撫著他的臉龐，緩緩地說：「我心同你心。我料定你在離開這裡之前有所行動，我不敢想像你置於危險之中。必定是要看著的。」

　　周洛冰的話音未落，他低罵一句：「傻瓜。要相信你的男人。」

　　「我相信你，但知道世間沒有絕對。」她嘟嘴說。

　　顧汐風再不說話，只是抱住她，雙唇肆虐地親吻。周洛冰只覺得頭腦「嗡」一聲，他的氣息在週遭亂竄，鼻息呼吸之間全是，她忘記掙扎。他便肆無忌憚，沒有纏綿悱惻，只是一路掠奪，狠狠地攝住她的舌，怎麼也不放開。

　　她倒是覺得不舒服，掙扎幾番，他略略放開她，喘息說了一句驚天動地的話：「周洛冰，嫁給我。」

　　周洛冰頓時覺得這像是重磅炸彈，一時間炸得她找不著北。這——，這怎麼完全不按照劇情，按照套路來。他不是還在考察期，她還沒打分，還沒答應當他的女朋友麼？怎麼直接就求婚了。

　　她一時沒說話，就那麼呆呆地看著他。

　　「嫁給我。」他又說，語氣比剛才還平靜，整個人看起來也不像是頭腦發熱，似乎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我還沒通過你的考察呢。」她提醒顧汐風，覺得這傢伙頭腦發熱了。

　　他倒是冷笑一聲，說：「你覺得你不嫁給我，還能嫁給別人麼？」

　　「去，男人多得是。」周洛冰一邊說，一邊挪了挪，把自己的工具、衣衫收拾一下。

　　「你只能嫁給我，因為我不可能讓你嫁給別人。另外，就你今天的表現，你也必須嫁給我。」顧汐風說到後來，倒是頗為得意了。

　　周洛冰掃他一眼。說：「別得瑟了，所謂蓋棺定論，你知道這個成語的意思吧？想你還是書香門第應該懂的。好了，幫我把背囊收拾好。」

　　「這輩子，你就得是我的。」顧汐風一字一頓地說，然後還是乖乖地收拾她的裝備，一邊收拾還一邊嘀咕，「你不是來做策劃的麼？你這繩子、老虎鉗、扣環、匕首怎麼回事呢。」

　　「常備啊。我行李裡還有電筆、螺絲刀什麼的，當時沒帶而已。」周洛冰氣定神閒。這麼幾年，她總是帶著一些可笑的工具。就是以前在宿舍裡。蕭芳芳將她工具箱翻出來，哈哈地笑了好久。

　　顧汐風聽聞，以一種很奇特的眼神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真想知道你師承何人。這不是陳汐華的作風。」

　　周洛冰瞟了他一眼，外面響起十分有禮貌的敲門聲，接著是方城的聲音說：「五少，一切準備好了。可以啟程了。」

　　顧汐風打開門。問：「聯繫張醫生了麼？」

　　「已經聯繫，並且說明病情，張醫生已在別院等了。」方城回答，又瞧了周洛冰一眼，那神色裡似笑非笑的，看得周洛冰莫名其妙。

　　顧汐風轉過來替她戴上帽子。把帽簷拉得低低的，說：「今天就跟我一起回錦城。工作這邊，我給你辭掉了。工資，我發給你。」

　　「憑什麼啊。」周洛冰知道回錦城是鐵板釘釘的事，但還是口頭上掙扎一下。

　　「就憑我是你男人。其次，我是你老闆。第三，你還想不想你胳膊不留疤了？」顧汐風問。

　　周洛冰瞬間沒說話了。她覺得第三點真的比較重要，於是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抿著唇不說話，跟著他走出了酒店。

　　酒店外日光強盛，儘管她帽簷低垂，杜月圓還是遠遠地就看出是她。而顧汐風幾乎就將她摟在懷裡。周洛冰低著頭，斜眼瞟了瞟不遠處的杜月圓，已經可以預見到今天晚上就有關於MAX的八卦滿天飛了。而那個緋聞女主角就是她。

　　當然，八卦的事宜還沒有完呢。車剛到公寓樓下，方城派了人上樓拿她的行李，就在這時，她看到了陳汐華的車。

　　起初，她覺得是自己眼花了。繼而，她揉了揉眼睛，確信那真的是陳汐華的車。然後陳汐華緩緩下車，點了一支煙，就那樣看過來。

　　顧汐風坐在車裡片刻，他對周洛冰說：「不許下來。」

　　周洛冰沒回答，他打開車門走下去，略略欠身，說：「沒想到在這裡見到陳三哥，幸會了。」

　　陳汐華只是掃了他一眼，說：「明人不說暗話。」然後，他徑直走過來，隔了車窗，喊：「洛兒。」

　　那聲音全是威嚴，周洛冰不可能無動於衷，便是拉開車門，對著陳汐華一笑，說：「三哥，你怎麼來了？不上班麼？」

　　「我說過來接你的，上班有什麼重要的。」陳汐華說，然後瞟到她胳膊上的紗布，臉色驟變，問，「誰傷了你？」

　　「一點意外，一點小意外。」周洛冰訕訕笑，只覺得此刻的陳汐華是她從未見過的，那臉色甚為嚇人。

　　「意外。你是我讓人調教的，小意外能傷得了你。」陳汐華語氣平靜，臉上卻是一種駭人的神色，眸光凌厲地掃過顧汐風。

　　顧汐風略蹙眉，陳汐華拉著周洛冰的手，說：「回去。」

　　周洛冰原本想瞞著陳汐華，等傷養好了再見他，那就神不知鬼不覺，哪裡會知道這麼快就狹路相逢，抓到現行了。她真不知道怎麼面對陳汐華，只得灰溜溜的跟任由陳汐華帶走。

　　「陳三哥，且慢。」顧汐風終於開口。

　　陳汐華只是掃他一眼，說：「她受傷跟你有關吧。」

　　顧汐風頓了頓，語氣暗淡了一些，說：「是。」

力寶龍

第079章許你一世安穩

　　「既然是，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陳汐華丟出這一句，拉著周洛冰就走。

　　周洛冰扭頭看顧汐風一眼，略略搖頭，示意他什麼都不要說。顧汐風蹙了眉，忍住了什麼，忽然又喊了一句：「看來依著冰兒，我也要喊陳三哥一聲『姐夫』了。」

　　這一句無疑地暗著宣佈「我是周洛冰的男人，你不過是周洛冰的姐夫」。周洛冰真想跳過去拍死顧汐風，他就不能安靜點不說話麼，非得要說這畫蛇添足的一句。

　　「我與周錦行還沒領證擺酒，圈子裡沒幾個人知道。所以，我還是洛兒的三哥。」陳汐華頓了腳步，不緊不慢這樣回復顧汐風。

　　「我會保護冰兒的。」顧汐風固執地說。

　　「不勞煩你。」陳汐華斜睨他一眼。

　　「我的女人，自然該我保護。」顧汐風十分固執。

　　周洛冰知道這是兩個男子的面子問題，但她真是很難做人。陳汐華輕笑，說：「周家家教頗嚴。洛兒性格我很清楚。若是真愛，豈能如此不負責任詆毀？」

　　「我已認定。」顧汐風依舊不退讓。

　　「你認定是你的事。不要以為洛兒為你受了傷，就是認定你了，她一向俠義。況且，能讓她受傷，你拿什麼來許她一世安穩？」陳汐華起初語氣裡略有不屑的笑。

　　顧汐風默然，陳汐華輕聲嗤笑，拉了周洛冰往車上走，扔到副駕駛，替她綁上安全帶，然後吩咐那幾個拿行李的人將行李放到他車上。

　　那幾人看了看方城，又看了看顧汐風。顧汐風抿著唇，一字一頓地說：「周洛冰，我會許你一世安穩。」

　　周洛冰看著他。沒有說話，他轉身打開車門，將周洛冰的背囊取出來放到陳汐華的車上，然後示意手下將她的行李放到陳汐華的車上。

　　「她的傷，無大礙。但——，處理不當，或許會留疤。所以，拜託三哥。」顧汐風的語氣有些軟軟的，不像是平素裡的他。

　　「嗯。」陳汐華點點頭，發動了車子。

　　周洛冰以為會有什麼山崩地裂的火藥氣息。索性兩個男人都出乎她的意料。她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下。不過，陳汐華一路上繃著個臉一言不發，這氣場還是讓她覺得很壓迫。以前與陳汐華相處再怎麼拘謹，她還不至於這樣緊張。尤其是她不知道陳汐華會怎麼詢問她，會不會發火，對於她和顧汐風兩人之間的事，會有什麼看法。這些問題縈繞著周洛冰。而她又不能開口詢問。

　　陳汐華開車開得很快，不像是平素裡那麼緩行。車入市區，周洛冰也認出他不是去她家，而是去他的住所。

　　「三哥。」她喊一聲，顧汐風也沒看她一眼，依舊專注開車。說，「難道你想回去讓你父母擔心麼？」

　　「他們在京城。」周洛冰指出這個事實。

　　「蕭芳芳知道了，難保不漏嘴。」陳汐華依舊看著前方。

　　周洛冰想了想蕭芳芳的性格。立刻就不反駁了。陳汐華繼續說：「住在我那裡，反正有你的房間。等傷好一陣子了，再說。」

　　「嗯。」周洛冰小聲回答，心裡依舊忐忑。索性陳汐華沒有問太多，停好車。提了行李，背囊。與她一併進了電梯。上午時分，小區裡很安靜，電梯裡也就兩人。兩人並排站著，從電梯金屬反光面裡對視。周洛冰還是率先挪開了視線。

　　陳汐華打開門，將她的行李丟進他的房間。而後，打了電話讓他的私人醫生過來，簡單地說明了一下病情。周洛冰坐在沙發上，端了一杯水兀自喝著，盤算著陳汐華該詢問了。可出乎意料，他只是進廚房做飯去了。

　　周洛冰更覺得不安，這情況似乎很詭異，平素裡的陳汐華忙得睡覺都需要計算時間的。今天卻是這樣悠閒，還有閒心做飯？

　　周洛冰終於按捺不住，慢吞吞地踱步到廚房，看到他正在切菜，刀工極好。

　　「三哥，今天不上班麼？」她問。

　　「不去。」他說。可是，手機卻響了，響了一遍又一遍，他接起來，有些生氣地說：「這事，你們接洽就是，我之前就說得很清楚，非得什麼都要我親自來麼？你跟小孟去。」

　　然後，他掛了電話，繼續去廚房切菜。周洛冰倚在牆邊。他切好了土豆絲，轉過來問：「很疼麼？」

　　周洛冰瞧了瞧胳膊，說：「嗯，疼。不過，是皮外傷。子彈飛過去的。」

　　「你是翅膀硬了。不聽三哥的話了麼？還子彈飛過去的。」陳汐華的語氣生硬。

　　周洛冰默不作聲，陳汐華繼續準備食材，過了好一會兒才詢問在酒會發生的種種。周洛冰避重就輕，盡量說成是意外問題，而不是顧汐風自己設局。誰知道說完，陳汐華冷笑一聲：「意外？顧汐風是什麼人，我比你清楚。這麼多年，大大小小的暗害，怎麼可能沒有？洛兒，聽我的，跟他劃清界限。」

　　周洛冰覺得無奈，這兩個男人都是十分聰明的，在他們面前根本耍不了什麼心思。

　　「行了。這次就是教訓，以後，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沾染。」陳汐華語氣平靜了許多，但透著一股難以抗拒的威嚴。

　　周洛冰真覺得憋屈，也不說話，隔了片刻，陳汐華叫的醫生來了，小心翼翼給周洛冰處理傷口。陳汐華在一旁瞧著，眉頭都快皺到一塊兒。

　　「三少，無大礙的。只是皮外傷，周小姐身體素質很好，沒幾天就恢復的。只要不碰著，不見水，按時吃藥就可以了。我明天再來換藥。」醫生一邊收拾藥箱，一邊說。

　　「不會留疤吧？畢竟是女孩子。」陳汐華問。周洛冰也豎起耳朵來聽。

　　「不會。第一，因為一開始受傷就清理得很乾淨，第二，我會全力以赴。當然，第三，有些色素沉澱的食物。在這段期間忌口一下就可以。」醫生很慈眉善目，臉上始終帶了微笑。

　　周洛冰聽聞不會留疤，心也就放下了，說了一句「我去掛遊戲」，然後蹦躂著回房間去。她當然先登錄是「青木黃裳」，還在上次下線的地方，好友欄目裡，滄海無念和風餐露宿都在線。而且，這兩人應該都是代練吧。

　　果然，她還沒說話。風餐露宿就發信息問：怎麼好幾天沒看到你了？

　　「哦，回鄉下看外婆了。」周洛冰一隻手慢吞吞地敲鍵盤。

　　「真是孝順的孩子。」風餐露宿讚美，周洛冰冷笑。順手發了個賣萌的表情。風餐露宿表示帶她做任務，還順帶講了講他的不幸遭遇，比如外婆早不在人世，父母雙亡之類的。

　　周洛冰只是聽著，他又以正面形象教育她要懂得珍惜。人生無常，也許今天好端端的生活，明天就沒了，今天好端端的人，明天就沒了。

　　周洛冰一副很受教的樣子。期間，顧汐風打電話過來。問她的傷口有沒有處理，陳汐華有沒有對她發火。

　　「好好處理了。沒有發火。三哥在做飯。」周洛冰回答。

　　「你既然出現在我生命裡，就不許不要我。聽到沒有。」顧汐風說。那語氣倒真的是低下來了。這樣驕傲的男子這樣軟軟的語氣，叫人怎麼不生出憐惜來。

　　「哦，要看你表現的。」她不急不慢，煞有介事地逗他。

　　「我會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首不相離。許你一世安穩幸福的。」顧汐風語氣很急。

　　「好了。我沒事的。不過，希望下次你見到我。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我想聽。」她語氣軟軟的，有幾許撒嬌。

　　「我現在就說給你聽。」顧汐風說。

　　「不要，等下次見面，你說給我聽。」周洛冰立刻阻止。陳汐華在敲門喊：「洛兒，出來吃飯。」

　　周洛冰掛了電話，蹦躂著去吃飯。陳汐華的手藝一貫很好，普通的飯菜都會做出不一樣的味道了。周洛冰食慾大增，邊吃還邊狗腿地讚美。陳汐華一言不發，只是吃完，收拾完畢，打了電話讓人將工作送到家裡。

　　這工作一送到家裡來，就是半個月。

　　這半個月裡，臨睡前，顧汐風會打電話來，語氣軟軟的，說想她，會說他在全力以赴，給她一世的安穩。

　　「你注意安全就好。哪怕你是個平凡的人，我也無所謂。」她輕笑。

　　「傻，我自有分寸。倒是你，不許丟了我。」他說。這幾乎成了他每天必須說的話。她抿唇輕笑，說，「你都快成祥林嫂了。」

　　陳汐華與她同個屋簷下，卻不與她有過多的交流，就是埋頭辦公，親自動手一日三餐。周洛冰則就在他的房子裡活動，他像是看門的石獅子，將她看得死死的。她只能上網，在遊戲上晃蕩。而陳汐華的工作很忙，除了城戰，別的時候也不上線。風餐露宿亦如是。

　　於是，她樂的逍遙，於是那個「風餐露宿」的代練更是猖獗得要命，各種關懷，各種教育，儼然一副嚴正大哥哥的模樣。周洛冰暗自諷刺，又問陳汐華要了一個賬號卡，美其名曰想要看看弓箭手。

　　於是，她開了個弓箭手的小號，再度與「風餐露宿」巧遇。幾乎是如出一轍的曖昧與關懷。

　　當然，遊戲裡除了練級與各種仇殺之外，某天，她在開「青木黃裳」的小號時，烏鴉同學一下子竄出來，密語她說：「小洛冰。別任性，要練級，哥哥帶你。」

　　「我去，你哪位？」周洛冰猜測過他應該是在這個區進行調查的警方人員，但沒想到會 認識她。

　　「你唐哥，今天跟隊長聊天，說起青木黃裳。隊長說是你。你小心啊，說不定隊長一會兒就抓你了。」烏鴉呼啦啦地閃人。

　　周洛冰吐吐舌頭，這世界真是小啊。不過，陳汐華並沒有來抓她。因為當天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陳家老四陪同一起來的陳家老爺子。

　　周洛冰先前說是在睡午覺。然後聽得客廳裡兩人的對話，一開始就語氣不對勁兒，陳老爺子似乎在罵他翅膀真是硬了，越來越會自作主張了。周洛冰聽氣氛不對，也沒敢貿然出去。

力寶龍

第080章汐華

　　陳老爺子年事已高，上次陳敏華婚事時，陳老爺子也是險象環生，幾次都進重症監護室，陳汐華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無奈這祖孫倆都是強脾氣，他自己也不好回去看。倒是讓當時正在滬上的周洛冰替他去看看。周洛冰當時已開始實習，正好路過京城，也就順帶去探病。當時感覺他身體也並不是太好，一心念叨著回西北老宅去。況且，陳汐華離開衛戍也有十年了，祖孫倆的積怨至少也有十年，這十年裡，算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據說陳汐華離開衛戍之初，陳老爺子明裡暗裡不知道動過多少手腳逼他回去，但都沒成功。

　　十年不見，年事已高的陳老爺子居然親自到了錦城，一開口就指責陳汐華真是翅膀硬了。

　　這事定有蹊蹺，必定是陳汐華這段時間做了什麼。周洛冰一顆心提起來，也顧不得烏鴉在遊戲裡對她循循善誘。她立刻躡手躡腳跑到門口，靜聽客廳裡的情況。

　　「你說說——，怎麼想的——」陳老爺子語氣緩了緩，咳嗽了幾聲。

　　「不能任由人欺負到我頭上。」陳汐華的語氣依舊不緊不慢。

　　「欺負你？你以為我會相信？即使你離開衛戍，離開陳家，你還是陳家老三，你還是衛戍之首。」陳老爺子一氣呵成，中氣倒是十足。

　　「你別管了。我這麼多年，什麼時候丟了陳家的臉。」陳汐華像是點了一支煙，語氣更加淡然。

　　「你還沒丟臉？沒丟臉？咳——，咳——你，你離開衛戍，你把你王叔綁了。你——」陳老爺子又是一陣子的咳。看起來是氣到一定的程度。

　　周洛冰聽到這裡，暗自分析陳汐華定然是做了對陳家有害，或者說會給陳家熱麻煩的事。不然陳老爺子不會這麼大動作跑到這裡來。

　　「衛戍的事。我很抱歉。我累了，不想去世代戎馬。但這件事，我自有分寸。爺爺就別擔心了。」陳汐華依舊耐著性子。

　　陳老爺子卻是暴怒起來，「啪「的一聲，似乎是扔了茶杯，旁邊有人在勸：「爺爺，不要動氣。」

　　那人聲音渾厚，應該是陳昭華。周洛冰越發覺得詭異，只豎著耳朵往下聽，卻是陳老爺子在吼：「你腦子壞了是麼？你去動顧家。顧家是什麼作風。什麼做派？你有事沒事跟陳家惹麻煩麼？」

　　「火中取栗而已。我不會給家族抹黑，帶來任何一點危險。爺爺就不要管了。」陳汐華說。

　　周洛冰卻是一驚：陳汐華對付顧家，難道指的是顧汐風？可是顧汐風發短信、打電話一點都沒透露。是怕自己擔心。

　　「火中取栗？介入別的家族的繼承人鬥爭。這是最大的忌諱。你不懂？」陳老爺子一陣一陣地咳嗽。

　　「昭華，帶爺爺去休息吧。這事，我自有分寸。」陳汐華說，顯然是不想繼續談下去。

　　「你有分寸？你有分寸？」陳老爺子又是一陣的劇烈咳嗽。

　　「爺爺，這麼多年。我該有自己的生活了。而且，從小到大，我從沒做過對不起陳家的事。即便是當年離開衛戍，你亦是軍人，有些話，我不必多說。」陳汐華語氣平靜。然後又說，「爺爺能來看我，我很高興。這幾年，是我不孝，未能及時回去。」

　　陳老爺子不說話，陳汐華又說：「顧家紛亂，有人早就忘記了自己的境地。猖獗到了一定程度，不將陳家放在眼裡了。我只是稍微提點而已。

　　「你好自為之。這次來，我還有一件事，你也老大不小了，錦行也去了十多年了。前些日子，琅琊王家老爺子來了京城一趟，你王爺爺提了這事。王家也有好幾個女娃，品行都好。」陳老爺子話鋒一轉，開始給陳汐華逼婚了。

　　周洛冰抿了唇，暗想琅琊王家的那幾位，王淑惠很裝逼，王瑩雪不像是好人，琅琊王家到底缺了軍人世家的氣質，感覺就跟陳汐華不搭調呢。

　　「我有喜歡的人。爺爺就別操心我了，還是操心一下老四吧。」陳汐華一句話擋過去。

　　陳昭華一下子就慌了，立刻說：「三哥，別亂來，我也有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敏華一個女子都能擔起家族的榮譽。」陳老爺子的聲音冷下去。

　　周洛冰覺得渾身一顫，陳老爺子這話可算是說得很明瞭，他們的婚姻也必須為陳家作出犧牲。

　　「爺爺放心，我會的。」陳昭華立刻說。

　　陳汐華卻是頓了片刻說：「這一次出手，我也沒有借用陳家半分的力。爺爺也不要太逼我了。」

　　「你若不是陳家人？你有那些脈絡？」陳老爺子語氣更強硬。

　　陳汐華卻偏偏是平靜語氣，卻也透著一股子的強勢，說：「爺爺。我身上有多少傷，我有多少次在鬼門關前，你自己清楚。對於陳家，我曾全力以赴，最後賠上了錦行的命。」

　　「沒出息的，兒女情長了。」 陳老爺子厲聲喝道。

　　「爺爺設身處地想，若是早年你走南闖北，在你被扔到西北邊陲時，奶奶不在你身邊，你當如何？爺爺，我不是英雄，也從來不想做英雄。失去自己所愛的人，一次就夠了。」陳汐華語氣依舊沒有起伏，平靜得讓人覺得他太淡定。

　　「好，好，十年前，你就拋棄了這個家。如今，你更是不得了了。但是，無論你是不是陳家的人，別人都會將你跟陳家連在一起。現在你趟顧家這趟渾水，我告訴你：你最好給我收手，否則，別怪我家法論處。」陳老爺子氣得不行，話說到後來已氣得顫抖，繼而又是一陣咳嗽，邊咳嗽邊迫不及待地說，「昭華，走。」

　　然後是重重的開關門的聲音。周洛冰則是站在門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只覺得現在的情況太詭異，貌似一向不問世事的陳汐華對顧家出手。

　　「出來吧。」過了好一會兒。陳汐華才緩緩地說。周洛冰不確定是在喊自己，所以沒有行動。

　　陳汐華又朗聲說：「不是有很多話想問我麼？還躲著？」

　　周洛冰聽到這話，才確信是說自己，於是才磨磨蹭蹭地打開門，說：「你們在談事情，我就不好出來。」

　　「你要問什麼就問吧。」陳汐華將手中的煙掐滅，狠狠摁倒煙灰缸裡。

　　周洛冰確實有很多事想問他，比如他對付了顧家的誰，他又如何介入顧家的繼承人爭鬥。他到底要軟禁她到幾時（請原諒，周洛冰知道他是為她好。但這種幾乎寸步不離，需要蔬菜都叫人送貨上門的，讓她覺得他軟禁了她）。可是，她沉默了片刻，卻是說了一句：「我傷好了。今天醫生也看過了，說塗抹藥膏，一個月後就沒什麼疤痕了。」

　　「我問過了。」他語氣淡淡。坐在沙發上只看著那地上的碎玻璃，又問，「你不問我什麼嗎？」

　　「那個，我想問，三生石服務器的殺手烏鴉是姓唐的？」周洛冰情急中問出了這一句。

　　陳汐華一愣，點點頭說：「是。他找你了？」

　　「是啊。剛我掛遊戲，他呼啦啦就殺出來，說他是誰誰誰。還喊我『小洛冰』。還說他要罩著我。」周洛冰立刻說，不知道怎麼的，似乎沒有觸及顧汐風的事，她的心裡就不那麼緊張。

　　「你記得我跟你說過網絡少女失蹤案吧。對方也不像是求財，反而有點像是報復這些網絡少女。這些網絡少女的失蹤卻又無跡可尋，對方太狡猾。即便是包括當年的『玉虛魔女』。我們都曾懷疑過是失蹤少女之一。而他是專門調查這案子的網絡特警之一。」陳汐華說。

　　「這樣啊，他還真是不精明。要是我——，我早挖陷阱給那個可疑人物了。」周洛冰撇撇嘴，既然懷疑「汐風無痕」，而許仲霖、戴元慶又是彩虹之城的負責人，要調出「汐風無痕」的資料很簡單的，尤其是實名制之後，那麼，現實中監視，網絡上勾引，各種挖陷阱。還不怕他久走夜路不遇鬼麼？

　　「你低估了對方。」陳汐華搖搖頭，又說，「既然是他跳出來喊你『小洛冰』，不顧身份的，是不是你跟誰接觸得較親密？」

　　「你說『風餐露宿』？」周洛冰立刻問。

　　陳汐華點點頭，周洛冰只是說：「那不是『汐風無痕』麼。操作神人。」

　　「操作好不好，跟人品無關。」陳汐華一臉嚴肅。

　　周洛冰承認這道理，好多人操作很好，結果人品垃圾到讓人一想就倒胃口。

　　「這個——，你剛才說，曾懷疑『玉虛魔女』也是失蹤少女之一，那麼，其實大家都是懷疑『汐風無痕』是主謀？」周洛冰慢慢地說，心裡一片冰涼，到底那個代練是何許人，既然是擁有副卡的人，那麼，就一定是顧汐風信任的人。可是，這個人卻在一點一點地黑顧汐風，並且在某個時刻，怕要將馬腳露出來，將顧汐風謀算在內，不必置他於死地，但足夠讓他丟掉繼承人的位置。而在顧家，一旦掌控家主地位，很多勢力就會聽命於家主。即便顧汐風多麼驚天之才，怕也難以對付。

　　「是。而且，『汐風無痕』就是顧汐風。」陳汐華緩緩地說，「這些年，他換過好些馬甲，走過很多區。」

　　「也勾引過很多女子。是吧？」周洛冰接下來說，神色卻是十分輕鬆。

　　「你不信？」陳汐華蹙眉，「你不要盲目。」

　　「我不盲目。那個人竭力模仿顧汐風，可是，他不是。」周洛冰一字一頓。

　　陳汐華神色凌厲，掃她一眼說：「網絡最有偽裝性。我早就告誡過你。」

　　「三哥也曾說過，任何事不要主觀臆斷，要講求證據。」周洛冰有點針鋒相對。

　　「你從來就不知道多麼險惡。」陳汐華語氣也不太好。

　　周洛冰忽然就覺得火大，這麼多年，他都只當她是個孩子，從來看不到她的努力麼？她氣急敗壞，說：「在三哥的眼裡，我從來都是這樣無用的。」

　　她說這話，忽然就覺得委屈、悲涼，最後連語氣都怨氣頗深。

　　陳汐華約莫是被他嚇著了，怔怔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說：「洛兒，我們不要吵了。」

　　周洛冰沒有說話，他卻是坐正了身體，像是思考了再三，才說：「洛兒，從今以後，把你交給我，我許你一世安穩。」


第081章滄海無念與海棠微醉

　　他聲音很低，語氣緩慢，一句一頓，神態很認真。

　　這一句，曾是周洛冰少女時代日思夜想的句子，是她最大的夢想，是她努力的動力。如今，當這句話真的從陳汐華嘴裡說出來，她卻沒有預期的欣喜若狂，沒有預期的幸福。反而覺出一種淡淡的悲哀。

　　他只是怕她嫁給顧汐風不幸福，才這樣犧牲自我一樣來對他說這一句吧。周洛冰本能就這樣想了。

　　或者是因為他三年前的拒絕讓她開始認真思索自己的盲目，日復一日地催眠自己：他關心你，如同父親、哥哥，但他永遠都不會是你的男人，不會給予你愛情，你要息心，你要放過自己。

　　又或者是終於知道，在他的眼裡，她永遠都是那個安靜乖巧的小女孩。

　　亦或者是知道他對自己好，不過因為他深愛自己的堂姐周錦行，是因為周錦行的臨終叮囑。而且他對她悉心培養，不過是因為遺憾當年沒有保護好周錦行。他把她當做了繼續愛周錦行的載體罷了。

　　總之，這一刻的周洛冰聽到這一句話，沒有絲毫的幸福與激動。她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陳汐華。過了良久才說：「三哥。你做的，早就遠遠地超過了錦行姐姐的叮囑。真沒有必要再這樣。真的。」

　　陳汐華神色依舊波瀾不驚，拿了一支煙再指間，徐徐地說：「你還在為三年前的事耿耿於懷麼？那時，我真的沒有想到，你已長大。一時之間，不知所措的。後來——」

　　「後來有將近三年的時間。」周洛冰指出了這個時間。這將近兩年的時間，她把自己旋轉成一隻陀螺，只轉不休，因為一停下來就會想起他不愛她這個事實。而他也真的很忙。偶爾路過滬上會一起吃一頓飯，儘管他依舊很好看，讓整個F大的女生都側目，但他依舊像是個長輩一樣關心她。這兩年的時間裡，他從來沒有一絲一毫愛她的表現。如今，突然就來求婚，許了一世安穩。這由不得周洛冰不多想。她要的是一個真正愛他的男人，要的是真正的愛情，而不是這樣感覺虛浮的求婚。

　　「我一直在忐忑中，總是在想該怎麼對待你。」陳汐華的語氣終於有了慌亂。

　　周洛冰心裡煩躁起來。立刻打斷說：「這一想就是兩年多麼？不知道是三哥太自信，還是認為我周洛冰太差勁？」

　　「洛兒，我知道你怨我。但我一直很害怕。在你錦行走後，我沒辦法去長久地喜歡一個人。我也曾遇見不錯的人，可是沒辦法長久地喜歡。我為此還試驗過很多次。依舊如此。」陳汐華說完，像是如釋重負一樣輕歎一聲。

　　周洛冰心裡更覺得冰涼，他在周錦行之後。就不能長久地喜歡一個人，那麼，憑什麼表明會長久地喜歡她，更何況他從不曾見過真實的她。

　　「三哥，那你憑什麼認為你跟我能長久？你甚至不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人吧。」周洛冰說到這裡，輕輕一笑。

　　陳汐華蹙了眉頭。緩緩地說：「洛兒對我很重要。無論你是什麼樣的。我都願意守護你，直到白頭到老。」

　　「你不知道一個是什麼樣子，你愛她什麼？」周洛冰頓時覺得悲涼。語氣神色都是無邊的悲哀。

　　「洛兒。」陳汐華著急了，語氣急切。

　　周洛冰站起身，說：「三哥現在無事，上『最神話』一下。我告訴你一些事情。」

　　她一說完，立刻就轉身回屋。電腦開著。烏鴉打了一大串的字，都是讓她遠離「風餐露宿」的。大約得不到她的回應。似乎又遭到了追殺，人早就沒影子了。

　　而「風餐露宿」則是突然問：「你怎麼了？一直站在那石頭上，是有什麼心事麼？今天也沒掛機活動啊。」

　　「你知道有個星座叫雙子座麼？」周洛冰忽然問。

　　「你是雙子座的？」風餐露宿問。

　　「在遙遠的希臘神話中，雙子座是雙生子。一個陰暗，一個陽光，一個邪惡，一個善良。」周洛冰丟下這句話。

　　「不明白你這小丫頭在說什麼。」風餐露宿發了個無可奈何笑的表情。

　　「我家裡有事，要先下了，過兩天來找風哥詢問去滇邊境旅行的詳細路線吧。」周洛冰用『青木黃裳』丟下這句話。

　　「好。你注意身體，小丫頭不要想太多沒用的。」風餐露宿說。

　　周洛冰沒有說話，就有提示：您的好友『滄海無念』上線。

　　「洛兒，我上線了。」滄海無念發信息和組隊邀請過來。

　　周洛冰則是下了線，刷新客戶端，然後插上「海棠微醉」的賬戶卡。畫面跳轉，深藍的天空，英姿颯爽的藍衣女子那一箭矢直指幽深的蒼穹，星空玄妙，滄海桑田。

　　「洛兒，我上線了。你怎麼下線了。」門外，陳汐華在詢問。

　　「我在登陸。」她回答，並沒有開門，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人物跳轉。

　　畫面切入，跳轉之後，依舊是洛陽城牆之上，落日餘暉裡，「海棠微醉」一襲灰撲撲的道姑服一如當年的「玉虛魔女」，若不是這ID名字變了，還真讓人恍若覺得還是當年。

　　她收了收心神，刷了一個世界頻道：滄海無念，青木說，如果你跟我決戰崑崙之巔。她就告訴你一些真相。

　　滄海無念沒有說話。倒是「天下無雙」的聯盟頻道一片騷動，全都在詢問她為何突然要對付滄海無念了？之前不是都說過，先對付「義薄雲天」，然後再對付「滄淮」的麼。

　　「我與滄海無念是私人恩怨，一會兒我會說清楚的。這不是家族恩怨。」周洛冰解釋，又花血本刷了一個世界頻道。

　　「玉兒啊，青木是誰啊？」寒腿大爺詢問。

　　「這些，我以後在解釋。」周洛冰並不想說太多。

　　「額，好吧。不過，玉兒，最近風哥忙什麼，都是代練在呢。」寒腿大爺發私信給周洛冰。

　　「你跟他現實中認識，你問我.......」周洛冰十分無語。

　　寒腿大爺嘿嘿笑，說：「我這半年在國外啊，你沒看見我是時差黨啊。等過一陣子就回去了。」

　　「額，我不知道。我先去準備對戰。」周洛冰不再多說。又在東方頻發道和世界頻道上刷了一次：滄海無念，青木說，如果你跟我決戰崑崙之巔，她就告訴你真相。

　　緊接著，一個世界頻道刷過：為了洛兒，我接受你的挑戰，本公子在崑崙之巔恭候大駕。

　　這一唱一和的世界信息刷過。「三生石」服務器的兩尊大神又讓戰地記者們興奮不已。這「三生石」的新聞永遠是最火、最多的。

　　這「海棠微醉」還真是上頭條的料。什麼專題、話題都少不了她。

　　當然，興奮的人遠遠不止戰地記者。更有網吧經營者，比如刺客小子立馬就進入崑崙之巔，進行各種角度調試，馬上在他的連鎖網吧同步直播這兩人的對局。

　　同時，這種挑戰一出，不僅僅是「三生石」，別的服務器也算是「鋤者忘其鋤，犁者忘其犁」，大家紛紛放下自己的活計，能看現場的就來了現場，不能看現場的，就看網吧直播。

　　「閣下爽快。那麼，就三局定輸贏。」周洛冰在世界頻道丟出一句話。

　　「如閣下所願。」滄海無念亦丟下這話。

　　「好，今天，我『海棠微醉』與『滄海無念』屬於私人決鬥，生死各安天命。無關乎聯盟、家族恩仇。」周洛冰一邊往崑崙之巔而去，一邊發了這條世界消息。

　　「私人決鬥，生死各由天。無關家族、聯盟恩怨。」滄海無念亦算是盟誓一樣說了一遍。

　　周洛冰一襲的灰撲撲道姑袍子飄飛，駕著四腳生風的雲馬，落在崑崙之巔。崑崙之巔競技場的看台已座無虛席。

　　「滄淮」家族與「天下無雙」聯盟的人全都來了，為了保證決鬥的順利，以及公平性。

　　滄海無念一襲白衣飄飛，一柄青霜劍在手，赫然站在崑崙之巔競技中央。

　　「開殺戮模式，還是決鬥模式？」滄海無念詢問。

　　「只是一個真相而已。決鬥模式足矣。」周洛冰一行字飛出去，用的是世界頻道昭告天下。然後她輕輕一躍，上了競技場。

　　高台之上，兩人相對而立。周洛冰沒有召喚任何寶寶。四周是碧青的木禾，日光和暖。

　　「我們不是第一次交手。」滄海無念密語。

　　「是。上一次，你是刺客。」她坦然。那一次，她打敗「暗夜之殤」，贏得了媽媽的醫藥費。

　　「你說我足夠強大，我們會相逢。只是沒想到是以這樣一種方式相逢，十分遺憾。」滄海無念依舊丟了密語。

　　「閣下知道我是『玉虛魔女』，那麼，要小心了。」周洛冰唇邊一抹笑，一行字丟出去，摁了「申請決鬥」的按鈕。心裡卻是瞬間一片虛無，一片蒼涼。

　　「看來我的夙願，今日算是了了。」滄海無念丟下這一句，點了「接受挑戰」。

　　屏幕上，巨大的計時器開始讀秒。兩人都神不在說話，大戰一觸即發。

力寶龍

第082章三哥

　　心中默默讀秒，保持戰鬥節奏，這一戰，她會全力以赴。陳汐華從來不知道她該是什麼樣子，他從來都以為她是安靜、嫻雅的。可惜，她不是，不管遇見他之前，還是遇見他之後。她內心可以很淡定，但性子從不安靜。

　　當然，這是周錄洛冰與陳汐華大戰之前的想法。每一次必須要贏的決鬥，她都會在大戰即將開始之前放空自己，忘卻自己俗世的身份。

　　這一刻，她就是「海棠微醉」，一個頂級的召喚師。

　　「最神話」裡的召喚師，只能召喚一個寶寶。所以，如何正確地運用寶寶對付各種場景，各種對手，這是一門很大的學問。並且，有了這門學問還不夠，還能正確運用，做到心到、手到。

　　眾所周知，召喚師最難對付的就是劍客，尤其是仙劍客，其無限回復技力值的功能，等於廢掉了召喚師最主要的一門殺人絕技：抽光對方的技力值，讓對方變成自己砧板上的肉。所以，召喚師對上劍客是很頭疼的事，尤其是仙劍客。更何況不是殺戮，而是決鬥。在競技場決鬥是不允許吃藥的，那麼，計算自己的血量與技力值就十分有必要。當然，無論怎麼計算，一個召喚師如果攻擊不逆天，不可能不帶青龍寶寶，青龍寶寶是唯一一個可以給召喚師加血加藍的寶寶，但攻擊力就弱得多。

　　「海棠微醉」在戰鬥開始之前，竟然沒有召喚任何寶寶，只是靜靜站在競技場之上，崑崙之巔的無維之風吹拂。觀眾席上亦屏住呼吸，就連許多直播此次決鬥的網吧請的資深解說員也屏住呼吸。在後來的解說視頻裡只有不停重複的疑問句：難道『海棠微醉』是想敗給『滄海無念』？還是她有必殺的絕技？這情況十分詭異，讓我們拭目以待。

　　就算是「玉虛魔女」時代，周洛冰在面對頂級高手時。也沒有這樣猖獗過。她總是率先召喚出合適的寶寶。而今，她默默讀秒，在倒數的第二秒召喚出的是低級的水魔寶寶。

　　「呀，一個玉虛派召喚師竟然召喚水魔寶寶，這到底鬧哪樣？」有人不由得驚呼。

　　周洛冰保持了一種戰鬥節奏，在決鬥開始的剎那，水魔寶寶發動攻擊，打出冰凍效果。這水魔寶寶的冰凍雖然傷害不大，但可以為周洛冰發動攻擊做準備。幾乎在水魔寶寶打出冰凍效果的瞬間，她最遠距離的攻擊就跟上。

　　她是「三生石」頂級的匠師。身上裝備的打孔加護、以及各種鑽的鑲嵌都是最先進，更何況還有從烏鴉那裡弄來的附傷很高的項鏈。可以說，在「三生石」攻擊力比得上「海棠微醉」的幾乎沒有。操作能與她齊名怕就是「風餐露宿」和「滄海無念」了。

　　所以，她第一招攻擊就下了「滄海無念」三分之一的血。「滄海無念」也不是省油的燈，一招帶著混亂攻擊的劍法「九州寧」（距離很遠的劍氣攻擊，屬於法術系群體攻擊，群體個數越少。承受傷害越大）鋪排而出。周洛冰只覺得眼前一排雪白的巨浪滔天而來，她顧不得水魔，亦顧不得攻擊，立刻就往後一躍，同時開啟「清風防護」。因為劍氣「九州寧」是仙劍客掃蕩八荒六合的大招，威力很大。對於沒有什麼防禦的召喚師被劍氣打個正著。或者再出個會心一擊，這次就不用比了，直接就輸了。

　　好在「海棠微醉」的移動速度夠快。又開了「清風防護」，「九州寧」的劍氣只是掃過她的身體。而她卻不敢大意，因為陳汐華絕對不會是單一攻擊的主，一定還有後續。她曾見過他與人的對決，那雙手在鍵盤上跳躍得眼花繚亂。一招連環一招，逼得對手步步退讓。亂了陣腳，最終一舉擊殺。

　　所以，她並沒有為躲避過「九州寧」而慶幸，反而是往旁邊一躍，順手一招「定身」扔出去。在這空隙，召喚出的才是青龍寶寶。

　　青龍寶寶加血、加藍，可以無限給對手「縛足」狀態，讓對手移動速度變慢。周洛冰這會兒就繞著磨「滄海無念」轉圈，幾乎是毫無懸念。「滄海無念」落敗。

　　空了血條的「滄海無念」安靜地站在對面。周洛冰也靜靜站著。兩人在這個遊戲最著名的競技場「崑崙之巔」對峙。

　　「玉兒，你的路數變化太大了。這眼花繚亂的，專家都分析不出來。莫說『滄海無念』，怕就是風哥也未必猜得到。」寒腿大爺嘖嘖地說。

　　「滄海無念不過是不知道我曾比別人多了兩點技能點而已。第二局，此法行不通。」她一句話丟在聯盟頻道之上。幾乎是與此同時，「滄海無念」問：你別人多了技能點吧。

　　「是。在下不才，得垂青，多了兩點技能點。」周洛冰回答，然後又說，「準備了，第二局。」

　　「隨時恭候。」滄海無念說。也不在大戰期間詢問關於周洛冰的絲毫消息。

　　第二局在雙方休息五分鐘後開始。五分鐘，緊張的肌肉得以緩解，又正好保持之前的戰鬥狀態。

　　五分鐘後，第二局開始，這一次，周洛冰一開始就召喚出了影子寶寶。並且在保持手感階段，就迅速跑位與影子寶寶、滄海無念成三角站位。

　　她原本料定「滄海無念」必定會用「斗轉星移」的劍法瞬間到她跟前，近戰的物理系劍法對她進行揮砍系。召喚師屬於雙防（物理防禦和法術防禦）為零的職業，尤其怕物理系攻擊。但她算計錯誤，「滄海無念」竟然還是「九州寧」起手，劍光鋪排，下一招才接了「斗轉星移」，瞬間到她面前，緊接著是揮砍系攻擊。

　　「海棠微醉」的血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二，若是再有一個揮砍系技能命中她，這一局，她沒出一招就可能落敗。

　　好在周洛冰不是普通人，雖然判斷錯誤，但不至於慌亂。立刻一個「符驚玉宇」打出恐懼效果，致使陳汐華沒一氣呵成滅掉她。

　　她緊接著「符驚玉宇」，一邊指揮影子寶寶對「滄海無念」定身，自己則是迅速閃身在他攻擊之外，而後，緊接著影子的「定身」，又打出「定身」，影子在他「定身」之後，就是近身的大技能「符驚玉宇」，這樣的交替之後。「滄海無念」的血下了二分之一，周洛冰則是與影子寶寶交替使用「定身」四處躲閃，使用「疾風退鬼」無間斷攻擊。看著「滄海無念」的血一點一點空下去......「呀，不愧是玉虛魔女。能在反敗為勝。」這是後來的視頻裡，那些二貨解說蒼白無力的言語。但也概括了這第二局。

　　本來「滄海無念」的血已空到底，但瞬間滿血滿藍，週遭全是血霧。幾乎是同時。在台邊觀眾席上有人驚呼：「呀，血海。」

　　這是「最神話」裡完成特殊際遇而擁有的技能，在生命為零時可以發動，瞬間滿血滿藍，獲得重生，與此同時。「血海」技能可以刮起嗜血之風，被這風捲到的敵人和怪都會陷入「眩暈」狀態，並且持續失血。

　　還在周洛冰不是近戰職業。距離就是召喚師的生命。她一直跟「滄海無念」保持距離，也不會在高手面前鋌而走險去靠近他施放「符驚玉宇」。

　　與高手過招，必須穩紮穩打，猥瑣才是王道。論壇上也有「玉虛魔女」的著名言論：不猥瑣不召喚師。

　　血海過後，滿血滿藍的「滄海無念」赫然而立。周洛冰看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血條。重新召喚影子寶寶，繼續剛才的猥瑣策略。當然。還要預防「滄海無念」的「九州寧」和「斗轉星移」以及一系列揮砍系攻擊的連用。所以，她一直在利用輕功跑位，並且旋轉到了飄移的境界。後來，官網也截取了這一段視頻作為輕功頂級的示範。

　　高手過招到後來，就只剩下各種穩紮穩打的猥瑣。當然，一個只有四分之一血的召喚師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弄死一個滿血滿藍仙劍客的。

　　周洛冰的落敗似乎已注定。有二貨解說已經在用「雖敗猶榮」來總結這場比賽，並且期待第三局了。但事情總是峰迴路轉，高手之所以是高手，不僅僅裝備好，操作好，同時，也是遊戲裡的幸運兒，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東西。

　　就在「滄海無念」強行開啟「疾閃」躲避開她的「定身」，使用「斗轉星移」突刺到她面前時，周洛冰毫不躲避，第一次使用了奇遇技能「血祭」（所謂血祭，以自己的生命為祭，發出巨大的攻擊，將在自己週遭非友方單位全部秒殺。

　　一瞬間，血色漫天，遮蔽了「崑崙之巔」的的日光。血色之後，大家猜看清楚，「滄海無念」與「海棠微醉」隔得很近，但兩人都空了血。

　　「誰贏了？」有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立刻交頭接耳。

　　「顯然是海棠微醉。剛才是她發動的『血祭』。因為每個特殊奇遇技能的冷卻時間是一小時，滄海無念剛發動了『血海』，不可能再發動『血祭』的。」有資深人士立刻就表現出對掌故的熟悉。

　　在整個「三生石」片刻的寧靜後，世界頻道刷過種種恭喜，種種酸葡萄心理，種種落井下石，種種恭維，一會兒又演變成種種口水，進而引發家族、聯盟的小規模械鬥。

　　這些全不在「滄海無念」和「海棠微醉」的考慮之內。

　　「玉虛魔女果然名不虛傳。」滄海無念用當前頻道說。

　　「三哥，你還是適合刺客，劍客操作到底欠缺火候。」周洛冰直接用當前語音頻道說，亦沒有對自己的聲音進行任何修飾。

　　「你是——，洛兒？」隔著一整個屏幕，周洛冰也聽到了他話語裡的震驚。

力寶龍

第083章風化的烏青塊

　　「海棠微醉」安靜地站在「滄海無念」面前，兩人都空了血條，生命回復正一點一點地往上攀升。巨大的影子寶寶就站在「海棠微醉」的身後，崑崙之巔在一場漫天的「血祭」之後，再度成為日光和暖，雲霧湧動，木禾青青的神仙樂園。

　　周洛冰面對陳汐華震驚的問話，並沒有回答，只是靜默站在那裡。

　　許多網吧，乃至戰地官網轉播也就定格在那裡。兩個人隔得那樣近，一動不動。

　　「那小號到底是誰，怎麼涉及了兩個大神？」當下有許多人詢問。有熟悉掌故與八卦的人說，貌似是「滄海無念」現實中認識的人，不知道怎麼的跟「滄淮」的眾人有矛盾。而出手教訓那幫欺負「青木黃裳」的滄淮人士的正是「海棠微醉」。

　　「這小號挺厲害的。」有人嘖嘖感歎。

　　論壇上也迅速有了關於「青木黃裳」「海棠微醉」和「滄海無念」關係的猜測。在這一猜測裡，無一例外，「海棠微醉」成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而「青木黃裳」被描述成癡心於「滄海無念」，卻在遊戲裡受到「滄淮」眾女子排擠的可憐小號。這一次的對壘，是嫉惡如仇的「玉虛魔女」拔出正義之劍，替「青木黃裳」討公道。

　　眾說紛紜，那都是別人的事。而兩戰皆勝的周洛冰站在陳汐華面前，覺得心裡空空的，一點方向也沒有。

　　良久，她選擇邀請組隊，在隊伍頻道的語音裡，輕聲說：「這世間，能喊你『三哥』的，也沒幾個。」

　　「你怎麼可能是——」他說。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對不起，我一直不是你希望的那個樣子。」周洛冰輕笑。這十年，他每次來看她，跟她通電話，或者在QQ上說話。他都有意無意地給了她一個定勢，一個他希望的模樣。那時，周洛冰總是想：他原來喜歡安靜聽話的淑女，喜歡內斂平和的女人。

　　而她，在渝州老街成長，在父母靠著水果攤經營維持生計的家庭長大。錙銖必較的小攤販底層生活裡。貧窮會滋長很多慾望，她不可能是安靜的女子。

　　「我從來沒有想過你該是什麼樣子。」陳汐華輕聲說。

　　周洛冰垂了眸，眼淚簌簌落下。語氣卻還是平靜：「你是沒有想過。但是你有意無意地說起你欣賞的性格，說起你喜歡的女性標準。甚至是外貌標準，你說你喜歡比你高的女子。我為此曾萬分懊悔，甚至感覺害怕。你是從來沒有要求過，你只不過把你心中女性的標準全然坦誠在我面前罷了。」

　　陳汐華沒有說話。「滄海無念」與「海棠微醉」還站在崑崙之巔競技場的高台之上相對而立。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讓你困擾。」陳汐華在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歎一聲。

　　周洛冰只覺得滿心難過，抿了唇，眼淚不停滴落在鍵盤上，莫名的，止也止不住。

　　「我一直沒有注意那麼多。沒想到你會長大。越長大越像錦行。以至於我一直認為，你就該跟錦行一樣，沒想到——」陳汐華有些語無倫次。

　　「三哥從來知道我喜歡你吧。」周洛冰忍住哭泣。將語氣調整到波瀾不驚，終於問出梗在心間的一句。

　　「嗯。只是沒想到是男女的喜歡。」他說。

　　彼此之間再度陷入沉默。周洛冰動手跳轉畫面，利用佔領城池傳送回到洛陽城之內。

　　對於她來說，什麼城都可以丟，唯獨洛陽不可以。在「煙雨金陵」的快樂日子。她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跟「汐風無痕」在洛陽城的城牆上掛機，並肩而立。或者相對而坐，即便沒有說話，看日昇日落，也會覺得這是世間最美麗的沉澱。

　　她緩步走上洛陽城牆之上，落日餘暉染了枯籐老樹，她在隊伍頻道說：「三哥，你從不瞭解我是怎麼樣的人，卻說許我一世安穩。一生一世是很漫長的。」

　　「一生一世也很短暫。也許下一刻就是終結。」陳汐華丟出這一句。周洛冰無言以對，只靜靜站在洛陽城牆之上，心裡有一種莫名的空洞。是的，一生一世也可以很短。世事無常，轉瞬就是滄桑巨變。

　　聯盟頻道上熱鬧非凡，一群人在打趣鬧騰，在誇他如何厲害，問要不要清洗一下敵對慶祝一番。又有人在猜想：風哥對上風嫂，到底誰會贏。

　　「當然風嫂了，風哥可自詡懼內。」有人哈哈笑。

　　「不一定呢，風嫂向來愛護風哥，賢良淑德的風嫂肯定會顧及自家男人顏面的。」又有人分析。

　　周洛冰無心看這文字，只是看著電腦屏幕發呆。然後，門外響起很有節奏的敲門聲，緊接著是陳汐華在喊：「洛兒，出來。」

　　周洛冰沒有應聲，只是迅速抹乾了淚，整理了一下，恢復成平素裡安靜如水的周洛冰。陳汐華則又開始敲門，朗聲喊：「周洛冰，出來。」

　　周洛冰知道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以前她總是想：有一天，她玉虛魔女的身份被戳穿，她該如何面對陳汐華。

　　那時，她想不出，只是甩甩頭，暗想：不管了，至少要到明年，『三生石』正式進入競技賽，而自己要正式進入決賽，填寫報名表，他才有可能知道自己其實是召喚師的操作高手。到那時，再說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事。

　　可世上萬千的事，從來都不會按照人的意志與期望去發展，總是有讓人始料不及的變化。生活總是給人以措手不及。比如，事情急轉直下，才短短一個多月，她就必須要向陳汐華和盤托出自己就是「玉虛魔女」這一事實。

　　她慢慢走過去，在陳汐華第三次敲門時，一下子拉開了門。陳汐華敲門的手還懸在空中，向來溫和的臉上有一種突兀的不悅。

　　周洛冰長身而立，站在門裡， 就那樣看著他，忽然覺得彼此之間離得那麼遠。

　　陳汐華略一頓。眼神徑直掃過她，看了看房間裡開著的電腦，說：「出來吧。」然後，他徑直轉身，往客廳裡去。

　　周洛冰亦關了房門，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來。屋外的日光強盛得不得了，小區裡綠化很好，於是鳴蟬也叫得很歡樂。房間裡雖然開了空調，但陳汐華總是喜歡在開空調的同時開著窗戶。於是，夏日的風就吹得窗簾沙沙響。

　　兩人坐定。中間隔了玻璃的茶几。茶几上是各種雜誌以及他的一疊工作資料，打印的東西，卻全是編程數據資料。

　　周洛冰很淡然。倒是對面的陳汐華有些坐立不安，摸索一陣，從煙盒裡摸出一支煙拿在手裡，說：「希望洛兒不要介意，我抽一支。」

　　周洛冰點點頭。她已不想像以前那樣去說：「三哥，抽煙不好的。你戒了吧。」那樣的安靜不屬於她，若她是他的女人，必得是撒嬌一番，一下子跳過去搶奪了他的煙，再振振有詞地說：「三哥。吸煙是有害健康的，難道你不想跟我一起白頭到老了？開始嫌棄我了？」

　　是的，她做不到他喜歡的相敬如賓。如沐春風，他需要的是女人應該是這樣的：這個女人在身邊，如同不在身邊，而這個人不在身邊，又覺得欠缺了什麼。

　　她記得她跟他開玩笑說：不知道到底什麼樣的女子才可以讓我家三哥甘心步入婚姻呢。

　　他當時端杯喝酒。輕笑，說：「可遇不可求的。我才三十二。不算老。不想那麼早把自己套了。」

　　「那三哥要遇見什麼樣的呢？總不至於是國色天香吧。」她不甘心，還是半開玩笑地問。

　　「嗯，怎麼說呢。」他喝了一口酒，想了想，才回答，「外形肯定不能難看，身高最好比我高。嗯，不要管七管八，也不能像個小女孩，總是要我哄著，要我操心。我最煩哄人了。最好的就是她能安安靜靜在我身邊。」

　　「你要求真高。」周洛冰笑嘻嘻，心卻是一寸一寸涼下去。自己無論從哪裡來看都是他不喜歡的那種。

　　「你還小，你不懂。」他說。

　　周洛冰只覺得暖氣十足的西餐廳依舊讓人感覺冰涼，像是永遠都望不到自己與他的出路。唯一的祈求就是她能快點長大，能修煉成他喜歡的那個樣子。

　　然而，世事流轉，他那一次拒絕了她，讓她痛心，也讓她徹底不再學周錦行那樣的女子。

　　陳汐華點了煙，只是吸了一口，就任由那煙霧繚繞。他輕歎一聲，說：「洛兒，有些事。我並不知道會弄成今天的局面。在我的意識裡，你還是個孩子。當你突然說，說你喜歡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已是過盡千帆的人，我張揚的青春已過去，盡情地享受過，知道青春的滋味，面對過諸多誘惑，而你還沒有開始享受恣肆的青春。我總是想：怎麼可以讓你還沒享受這青春，就把一切都定性成結婚生子 ，相夫教子。」

　　「所以，年少時的愛情，就不算愛情，是吧。」周洛冰到底意難平，還是問了這一句，卻不敢看他的臉。

　　「洛兒，不要這樣尖銳。」他聲音低下來。

　　「認識三哥十年了。前七年，我在努力地長大，不顧一切地汲取知識，想要變得優秀，再優秀，可以配得上三哥這樣的人中龍鳳。可是你拒絕了我。於是，這後三年，我用盡了各種辦法來拯救自己，說服自己。我得活著啊，不說服自己，不拯救自己，你讓我餘下的人生怎麼活？可是——」周洛冰悲涼輕笑。

　　陳汐華十分自責，低喊一聲：「洛兒。」

　　周洛冰自顧自，只將心中一直梗著的話全都說：「可是直到最後，還是不能徹底死心。記得敏華的婚禮上，我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近乎無恥地追問過你。而你的態度終於讓我耗盡心力。三哥，你如今來說許我一世安穩，也不過是因為看在錦行的面子上愛護我，因為你一直認為顧家水生火熱，顧汐風絕非良人。」

力寶龍

第084章放空

　　周洛冰不顧一切，終於將梗在心中那早已風化的烏青塊全部打碎，將這些她以為終將會帶進棺材裡也不會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她曾那樣愛陳汐華，愛得忘記了自己。她在最美好的年華，開始規劃自己的人生，做一個長達一生的夢。夢裡總是有他的存在：

　　等她長大，定然伴著他。

　　他們會有自己的房子。房子必須有寬大的書房，她點一爐熏香，執一塊上好的墨，圓潤地從澄泥硯裡走過，他執筆遊走宣紙之上，屋外定然是日光和暖，葡萄架上碧綠晶瑩；房子還必須有寬大的廚房，她會洗手羹湯，為他和孩子烹調最好的食物；當然，這房子定然還該有佈置舒適的偏廳，夏日開一扇木格子的窗，清風徐來，帶來滿屋子的植物香，冬天，可以「紅泥小火爐」溫酒舞劍，他與朋友高談闊論，窗外雪花飛舞。

　　他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工作下班，共同去接孩子放學，一起手牽手漫步。也會有爭吵，也會有分歧。但會一直這樣，直到白髮蒼蒼，閉上雙目，離開這個世間。

　　那時的周洛冰，面對著日光微笑，傻傻地冥想。那時的她，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優秀，足夠努力，足夠符合他的標準，他便不可能有不愛她的理由。

　　整整七年，她每天做著長大的夢，迎著太陽升起，會覺得又離夢想近了一步。看著日落，她恨時間太慢，恨自己出生太晚。知道出現在他身邊的女子，若足夠優秀，她會整夜整夜睡不著。

　　這世間，即便再聰明的女子也不可能從別人的愛情故事裡領悟到什麼，也不可能從週遭人的愛情遭遇、言情電視劇、小說裡獲得什麼經驗。看透些什麼。愛情，必定是要自己經歷過，才知道多甜蜜、多疼痛、多無能為力、多可怕。

　　周洛冰亦不例外。好在，那些在他身邊的女子一個個都不曾最終停留下來與他談婚論嫁。

　　她竊喜。七年，不是短短的歲月，他成了她的美夢，卻也成了之後的夢魘。

　　曾以為「汐風無痕」與「玉虛魔女」已那樣默契。至少。「汐風無痕」會說：那以後，玉兒帶我吃最好吃的東西，帶我玩最好玩的，帶我去看各地的風景。一直陪著我。

　　「汐風無痕」那樣喜歡「玉虛魔女」，週遭的人都那麼說，至少「寒腿大爺」三天兩頭找她談心。私下裡讓她別辜負了自家師父。

　　於是。在最終總決賽的現場，看到與他出雙入對的女子，她到底意難平，對他表白。還說了一句：倘若我就是你遊戲裡喜歡的女子，你會如何？

　　她後來一直忽略這一句卑微的問話。但她其實一直記得，陳汐華蹙眉，說：「遊戲而已。我從不相信遊戲裡的愛情。」

　　那一瞬間，她只覺得天色昏暗，之後，陳汐華又說了什麼，她不記得。她只記得自己倉惶離開，再沒有勇氣說：我是玉虛魔女，你的玉兒啊。

　　起初，她以為他會來找她，彼此會有一個開始。但是時間一天天過去，他沒有來找她，他卻是輾轉從廣城又去了錦城，最終在錦城住下來，公司也落在了錦城。

　　而她的心一點一點地空下來，過去那些美麗的夢想終於一點一點全部化作夜夜纏繞的夢魘，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被關在看不見天空的牢籠中，四面都是高牆，無處遁逃。

　　這是一段可怕的歲月，她所有的理想和動力都被摧毀。頓時失去了方向，一片迷茫。她不斷學習，把時間填滿，不讓自己去想起他。

　　可是，總是在一抬頭，一眨眼之間，他就出現在腦海裡，帶來心裡無法形容的疼痛與壓抑。有一個事實不斷地出現：這一生，他不愛我。我要過沒有他的一生。

　　這種認知讓她幾乎崩潰，雖然週遭的人只看到她勤奮，忙碌，看不出她平靜如水之下內心的掙扎。

　　她開始兼修心理學，穿過大半個校區去聽心理學課程，認真筆記。企圖從這心理學裡來尋找自救的方法。為此，她成了心理學導師很得意的弟子，常常幫助導師接待心理病人，也會在網絡上幫助迷茫的心理疾病患者。

　　她以心理治療師的身份看盡了各種各樣的愛情，清楚地看到了各種病症，成功地幫助了很多人，但最終卻是醫者不自醫。她還是不能完全得到救贖。

　　這三年，她不敢給陳汐華打電話。她幾乎日復一日地催眠：不要去想他，不要去愛他。他不愛你，而你，得要活著。你若一直沉迷，一直愛他，你怎麼活下去啊。

　　是的。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必須放下陳汐華，否則自己會被自己毀掉。他對於這時候的周洛冰來說，如同毒癮，必須戒掉。

　　這三年，她就在做這件事：拯救自己，讓自己放下他。

　　好在時間是很強大的，周洛冰的內心也不懦弱。她用了三年的時間來讓自己接受他不愛她這個事實，重新站起來，可以面對他，可以笑嘻嘻地半開玩笑地問：三哥，你是不是喜歡我？

　　那時的周洛冰其實還有一絲絲的奢望，但輾轉知道周錦行的存在。她便清楚地知道：自己與他再也回不去了。而終其一生，他都只是她的三哥，她的姐夫。

　　「從今以後，要去過屬於自己的生活。從今以後，自己會遇見一個什麼人，一同牽手過這一生。雖然可能沒有與他在一起的那樣華美，但必定也是溫暖的一生。周洛冰，你要加油。」周洛冰在得知周錦行的事之後，兀自哭了一場，這樣對自己說。

　　從形式到內心，徹底放下。她隱約覺得這是一次重生，未來會更加閃閃發亮。

　　「洛兒，對不起。」陳汐華狠狠吸了一口煙。周洛冰搖搖頭，說：「終究是我一個人的事，無所謂對錯。」

　　「都怪我太忙，忽略了你已經長大。也怪我考慮太多。怕不能長久地喜歡一個人，會給你將來帶來痛苦。」他自顧自地說。

　　周洛冰覺得這場景如同舊上海的老電影裡的片段，充滿壓抑的文藝氣息，很不舒服。

　　「洛兒。不要想過去。從今以後，把你交給我，我們好好過日子。我給你一世安穩，會掩你所有的憂傷。」陳汐華轉了話題。仿若也是厭倦了這哀傷。

　　這無疑是動人的表白，若在她剛回渝州。他對她說：其實，我愛著你。然後說許她一世安穩，那麼。最後的一絲奢望成真，她的心會重新燃起。無論後來是否知道周錦行的存在。

　　但人世間的事往往如此，有些事的順序錯了。結果便也不一樣。她問了他好幾次：你是不是喜歡我。他否認了。而後。她知道周錦行的事，便是徹底息心。再之後，婉轉知道另一段不經意潛滋暗長的愛情，遇見了那樣固執、孩子氣、敘述著深情的顧汐風。

　　她便再也回不到從前，即便如今陳汐華說著許她一世安穩，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回不去了。而且即便到了現在，他也不說他愛她。

　　「三哥——」周洛冰喊了一聲。頓了頓，才鼓起勇氣，繼續說，「我回不去了。」

　　有些事，必定是要說清楚的。周洛冰很清楚。於是她這樣對陳汐華，每一個字一出去，都覺得自己像是死了一遍。

　　「洛兒——，是三哥不好，別任性了。好麼？」陳汐華沉默良久，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周洛冰有些煩躁，搖搖頭，「嗖」地站起身來，說：「三哥，你為我做的已經很多了。但我不可能這樣跟你過一生。有些東西，怕是我沒這個命，才會這樣心潮錯落，才會在我的心已經蒼涼，曲終人散時，上演曾期盼的一切。三哥，真的，不要再說了。」

　　她說完，便快步往房間裡走，在這裡養傷，幾乎被軟禁，其實不是她不能離開，而是不能那樣不告而別，不能未將一切講清楚，就逃避，這一次，無論如何都會有一個了斷。那對於三哥、顧汐風，還有自己都是一個交代。

　　如今，這一切算是有個清晰的交代了，她也該離開了。

　　周洛冰剛到房間裡，陳汐華也是一下子跨不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說：「不許走。」

　　那語氣那樣強硬，周洛冰頹然閉上眼，緩緩地說：「三哥大可不必擔心。我是玉虛魔女，亦是海棠微醉。這樣的性格與算計。」

　　陳汐華還是固執地抓著她的手，說：「你知道顧汐風是怎樣的人麼？原本，在這個時候，我不應該說什麼的。但是，我想你有必要知道，然後做出你的選擇。」

　　周洛冰默不作聲，也不回頭。陳汐華卻是鬆開她的手，緩緩地說：「顧家，金陵大家族，家主闇弱，各房實力漸長。顧汐風，這一代顧家老五。他的父親是上一輩顧家第一順位繼承人，嫡子，死於車禍。顧汐風的母親帶著他回了娘家，也就是愛州陸家，上次你見過的陸晨是他的表哥。他的母親不久病逝。顧汐風在顧家雖然得到顧老爺子的喜歡。但父親的實力早就被清除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調查父親的死因，暗中培養他的勢力。而陸家則由於身份的緣故，又處於政、軍兩大敏感位置，家主也不可能趟這渾水，只能庇護顧汐風的安全。而顧汐風輾轉，選擇跟王瑩雪。王瑩雪是什麼樣的人，我曾與你提過一點。但王瑩雪比你想像中，更狠毒。」

　　「那又如何。」周洛冰聽完，只是問了這一句。

　　「如何？明知他是危險的境地，你卻還要飛蛾撲火麼？我不允許。」陳汐華說。

　　周洛冰其實真的想動手揍他。她想：即便此刻我還愛這個男人，就這個男人這樣理由都足可以讓人灰心喪氣的。

　　「三哥，刀山火海，我願意陪顧汐風走這一遭。倒是希望三哥不要對他落井下石就好。」她說。一直煩亂空洞的心突然就安靜了。

　　陳汐華忽然沒有說話。周洛冰便去關電腦收拾行李，她會保護好自己，會參加全國總決賽，還要拿到第一解說的榮譽。

　　「你那樣在意他麼？」陳汐華問，語氣依舊是平素裡的波瀾不驚。

　　「他全力以赴找了我三年。」她說。

　　「王瑩雪提出的合作要求是聯姻。」陳汐華緩緩地說。

力寶龍

第085章那些過往的秘密

　　周洛冰手一頓，雖然早有這方面的預料，卻不料是真的。她向來知道豪門世家那一點點的手段，先前，染醉也曾提過，他亦為了家族接受了聯姻。那麼，顧汐風為了家族，抑或為他自己接受聯姻，選擇更好的，也未必不可。

　　她不是生活在人世的無菌嬰兒，這二十多年的人生，早就看到了太多的悲歡離合，太多撲不過滄海的蝴蝶，抵不過世俗的愛情。有人因為距離遙遠，便覺得身體的擁抱比愛情更實在；有人則因為權力的美好大於愛情，便丟棄了愛情。

　　每一份兒被放棄的愛情，最初，都不能說不美好。而每一個陷入愛情的人，誰又能遇見到將來？不過，都是帶著惶恐的心，努力拚搏罷了。而「拚搏」二字，在周洛冰看來那拚搏的「搏」字，實則應該是「賭博」的「博」，人生的每一次選擇，每一次全力以赴，哪一次不是賭博。

　　所以，即便顧汐風虛擬現實都用了那樣華美的方式來訴說這份兒愛情。她在心底還是隱隱保留了分別的可能，儘管她會全力以赴。

　　「還有，你是『海棠微醉』，跟『烏鴉』接觸過，應該對於顧汐風在網游裡涉及的事有所瞭解吧。」陳汐華又說。

　　周洛冰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烏鴉是唐少，有時候是你開的。」

　　「是，那時，不知道海棠微醉是你。只是想確認一下，你是不是真的玉虛魔女。到底可能是受害者，還是跟『汐風無痕』一夥兒的。」陳汐華的語氣不如先前激烈。

　　周洛冰默不作聲，收拾好一切，說：「叨擾三哥這些時日，我回去了。」

　　「洛兒，你稍等。小唐一會兒過來。」他說。

　　周洛冰有些訝異地看他。陳汐華苦笑，說：「即便你不願意跟我走，說這一切都晚了。我也不惜背負搞破壞的罵名，以及洩露機密的風險。跟你講一講調查的結果。」

　　周洛冰點點頭，兩人再度回到客廳，陳汐華尋了陳敏華送的青瓷茶具泡茶，時光仿若是停頓了。他泡好了茶。端了一杯給她，才緩緩地說：「顧汐風非常聰明，這些年，接掌顧家很多沒落的生意。都做得風生水起。或許是由於他父母的死亡，他對外公外婆、爺爺之外的人很防備。極少出現在豪門貴胄的圈子裡。他的出名是因為他的容貌、出色的鋼琴演奏、謀略，還有——」

　　陳汐華喝了一口茶。才說：「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受過一次傷。是他信任的一個發小與他心愛的女子合夥騙他。最終，他受重傷，鬼門關前轉，兩月不醒，醫生判斷為植物人，後來奇跡般醒來。之後，他的發小死於車禍。那個心愛女子遠走他鄉，再無音訊。這件事讓原本很低調的顧汐風被大家所知。這才讓大家記起顧家上一代第一順位繼承人還有個兒子。」

　　周洛冰聽著這事，心裡微微疼痛。原來他對人這樣不信任，不僅僅是因為家族的原因，更有關乎生死的背叛。

　　「這說明什麼？」周洛冰喝一口茶，慢悠悠地詢問。

　　「後來，調查過，那個女子死在法國出租屋內，死因是心臟病突發。」陳汐華又說，一眼掃過來，說，「洛兒這樣聰明，應該知道我想說什麼。」

　　「有些事，可分析其一，分析其二，再或者其三，卻不能妄下論斷。」周洛冰回答，她其實隱約知道陳汐華在揭開一些關於顧汐風的事。但倘若她就這樣篤定、武斷給顧汐風定了罪，這是絕對不公平的。

　　「從此後，他與人隔著距離，除了他手下幾個心腹之外，幾乎只信任他的爺爺、外婆、外公，再就是陸晨、陸嘉兩個表兄弟。當然，這裡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講一下。」陳汐華很認真地說。

　　周洛冰卻是分析另一件事：既然顧汐風信任的人很少，那麼擁有他遊戲副卡的人也應該就是他身邊的某個人，這樣一來，要查找這個人就很簡單了。

　　到底是誰？那些安保？還是方城？亦或者陸晨、陸嘉，還是有自己不認識的？周洛冰陷入沉思。

　　陳汐華卻又說了另一件驚天動地的事，那就是七年之前，在另一款遊戲「江湖群俠」裡，「汐風無痕」那時叫「風陵渡」，是「江湖群俠」裡數一數二的操作高手，他之所以離開那個遊戲，是因為他遊戲裡的妻子，不過是看中他的錢與名譽，騙錢的角色。

　　他離開之後，不久之後，這個女子失蹤。在警方最終的尋找裡，這個女子都未能找到，至今依舊是懸案。

　　「三哥的意思，是他做的？」周洛冰直截了當。

　　「沒有確鑿的證據，但不排除這個嫌疑。」陳汐華改了語氣，在門鈴響起後，起身去開門。

　　烏鴉同學就站在門口，花格子棉布襯衫配米色西褲，提著褐色公文包，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兒。他換了拖鞋，抹了抹額頭的汗，說：「這鬼天氣，真是熱。我走了不到10米，就進電梯了，渾身都是汗。」

　　「去洗個臉，出來喝茶吧。」陳汐華接過他的包。烏鴉笑嘻嘻地跟周洛冰打個招呼，就閃身進洗手間。不一會兒，烏鴉走出來，在沙發上坐下，說：「小洛冰，我就是烏鴉了。」

　　「我知道。」周洛冰對他微笑。

　　「哦，應隊長的要求，我帶了一些關於『風餐露宿』的資料給你。」烏鴉一邊說，一邊打開公文包。

　　「你直接說顧汐風就可以。她現實中認識。」陳汐華打斷烏鴉的話。

　　烏鴉一怔，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現實中認識？」

　　周洛冰點點頭。烏鴉也是機靈人，立刻就避開這話題，將一些資料都呈現出來。而這些資料記錄了七年來，網游裡失蹤女子的情況。這些失蹤的女子，沒有一個被找到，但無一例外這些女子在網游裡都跟顧汐風走得很近，之後忽然失蹤。這些女子一共涉及了八大網游。一百六十七個區。

　　「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根據有些線索，這些女子很有可能被賣到國外。」烏鴉給她看介紹了簡單的資料。

　　周洛冰默不作聲，又重頭到尾翻看了一下。這才說：「七年，你們都沒查到，不覺得方向錯了麼？網游裡可以查，現實查了麼？」

　　烏鴉有些尷尬。說：「最開始，也不是我負責的。有人報告失蹤，也就當做普通的失蹤案件來對待，但查來查去。只知道這些女子都喜歡網游。是最近兩年，公安那邊才匯總，發現如此龐大的失蹤都有共同點。我們才成立專門的調查組的。這也才查到顧汐風。現實中也有查。只是情況很複雜，他的護衛眾多。話說，小洛冰啊，顧汐風的性格真的很有點問題，你離他遠點。」

　　陳汐華不說話，就在一旁為兩人泡茶。先前的一壺鐵觀音喝得淡了，然後又換了另一壺茶。周洛冰也不說話。只是瞧了陳汐華一眼。

　　烏鴉再遲鈍也感覺得到氣氛不對。他表情凝了一下，收拾了一下資料，嘿嘿笑了笑，轉了話題問：「隊長，聽說，你跟『海棠微醉』決戰崑崙之巔了？」

　　陳汐華手一抖，還沒說話。烏鴉又問：「你覺得她還是不是當初的『玉虛魔女』呢。當初，我可沒跟『玉虛魔女』接觸過。不過，『玉虛魔女』的事，警察局也沒檔案。」

　　「海棠微醉在你旁邊，你自己問。」陳汐華慢吞吞地說。

　　「啥？」烏鴉一時沒反應過來。陳汐華不多說，只是為他們的茶杯裡斟茶。

　　「小洛冰就是『海棠微醉』，不是『青木黃裳』麼？」烏鴉一臉的驚訝。

　　周洛冰輕笑，說：「烏鴉兄，這年頭，誰沒幾個小號啊。」

　　「不是，這個事情也太震撼了。我單知道你弓箭手操作得還可以。至少你室友買的那個『一笑傾城』的弓箭手號，你拿著跟我對壘的時候，真是高手。可是，可是——，怎麼可以是『海棠微醉』呢。」烏鴉有些激動，立馬像是不相信地問，「隊長，你沒忽悠我？」

　　「我忽悠你做啥？」陳汐華掃他一眼。

　　「那你還讓我去跟『海棠微醉』接觸一下，看看情況，你直接問小洛冰不就可以了麼？」烏鴉一臉不悅。

　　「我也剛剛才知道。」陳汐華無可奈何地說，掃了周洛冰一眼，歎息一聲，「這被人瞞得好苦啊。」

　　周洛冰有些尷尬，默不作聲。烏鴉卻是從側面的沙發上挪過來，問：「小洛冰，你真是『玉虛魔女』，『汐風無痕』的徒弟？」

　　「是。」周洛冰回答。

　　烏鴉立刻就興奮起來，再次證明男人也可以很八卦，主要看這八卦的內容是不是他們感興趣的。顯然烏鴉對於「玉虛魔女」的事很感興趣，而這份兒感興趣不是來自於他的職業需要，而是他本來就很感興趣。

　　「那啥，你當初為什麼不參加總決賽呢？」烏鴉手做話筒莊，進行採訪。

　　「哦，不想見網友。」她很坦然回答，卻也不由得看了陳汐華一眼。兩人都是知情人士，當年她是被他拒絕，倉惶離開「最神話」總決賽現場的。

　　「這個理由——」烏鴉琢磨了一下，覺得這理由似乎太出於意料，有些不相信。

　　「嗯，就是這個理由。」周洛冰很篤定地說。

　　「好吧。」烏鴉勉為其難地接受，於是又八卦了一下「汐風無痕」與「玉虛魔女」的事，剛說出口，立刻便覺得不該說，於是就笑嘻嘻地轉了話題說：「遊戲而已，遊戲而已。既然你是玉虛魔女，那我們就來具體說說顧汐風吧。」

力寶龍

第086章無題

　　周洛冰神色安寧，只喝茶，不發表任何的言論。她之所以這樣坐下來，就是聽關於顧汐風的部分，那些她不曾知道的，帶著半真半假色彩的部分。

　　烏鴉則是在陳汐華的講述上又補充了幾點：

　　第一，網游裡跟顧汐風有過深度接觸的女子都失蹤，警察局都有失蹤案件呈報上來。玉虛魔女除外。

　　第二，網游裡主動找尋顧汐風的女子，顧汐風不會理會。只有他主動找女子。

　　第三，根據對顧汐風動向的掌握，以及盛輝、華康的調查，至少可以知道販賣線路是西南邊境開始。

　　第四，顧汐風的IP地址和登陸地址，就是「最神話」官方都無法提供數據，全部掛了特殊代理，而且條條證據都指向顧汐風。

　　「那麼，其實證據也是不足的。」周洛冰手中捧著青瓷杯，緩緩地說。本來嘛，這些都沒確切證據證明就是顧汐風。

　　「小洛冰，你別一葉障目，感情用事啊。他那樣的人怎麼會用心去喜歡一個人呢？我們這個圈子裡的人都不相信。」烏鴉十分著急地說。

　　周洛冰對此有些不悅，說：「你也別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來看問題。你現在代表的應該是客觀公正。」

　　「這個，我是為你好，你不知道顧汐風是怎麼樣的人。真的，別感情用事。」烏鴉著急起來。

　　周洛冰搖搖頭。事到如今，她並不去理會顧汐風對她到底是愛或者不愛，亦或者只是不甘心與佔有慾，至少這一刻，她參與了他的生命，就不可以對他的事袖手旁觀。至少她會以她的方式與角度來證明這顧汐風是否清白。

　　「我並不是感情用事。記得互聯網興起時，有一句名言：你不知道坐在電腦那邊的是不是一條狗。那麼。網絡的虛擬性其實很高。即便是現在有了各種手段，IP鎖定，但是對於想要偽裝的高科技人員，同樣也很簡單，不是嗎？」周洛冰緩緩地說，眼神掃過陳汐華與烏鴉。

　　「這個，我們也想過。也做過引誘，無奈顧汐風太狡猾。」烏鴉說。

　　「我想，作為警務人員，你有必要使用準確的用語。是不是顧汐風尚無定論。至少。我想告訴你，你遇見『青木黃裳』與『風餐露宿』在一起的那天，顧汐風本人並沒有上線。而在客廳裡看資料。」周洛冰將這一事實說出來，語氣裡有些不悅。

　　烏鴉驚訝得張著嘴，看了看陳汐華。陳汐華波瀾不驚，依舊在擺弄茶具，似乎烏鴉與周洛冰的談話與他毫無關係。

　　烏鴉只好看著周洛冰問：「你與顧汐風現實中。現實中在一起？」

　　周洛冰覺得這傢伙問話問得怪怪的，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答，便是一頓，而是才說：「我在盛輝工作，顧汐風那天恰好在麗景秀園那邊看項目。當時，我和他同住一套房子。」

　　「他不知道你是玉虛魔女？」烏鴉顯然又開始八卦。

　　「表面上不知道。實際上應該知道的。」周洛冰據實回答。她和顧汐風都是何等聰明的人，只是彼此還沒有捅破「醉神話」裡的那層身份罷了。

　　「那麼，他也應該知道你是青木黃裳吧？這樣話。反過來欺騙你也是有可能的。」烏鴉得出這個結論。

　　「青木黃裳，只有三哥知道。」周洛冰說。心裡有莫名的怒氣，為何就一定認定是顧汐風呢？

　　「你跟他同住一個屋簷下，你使用什麼IP，你處理過麼？他可以很輕而易舉地知道。」烏鴉指出這個事實。周洛冰一瞬間無言以對。這確實也是有可能的，如果一個人誠心要欺騙另一個人的話。

　　但她始終覺得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那天，顧汐風一直在客廳裡看紙質的文件，並沒有接觸過任何電腦。而她使用青木黃裳之後，還出去坐在他身邊看他看文件。

　　一定不是他！周洛冰忽然很篤定。

　　烏鴉見周洛冰沒反駁，這才繼續說：「不論我們的調查是不是有偏差，最終結果是不是他。對於女子來說，顧汐風絕對不是良人，至少過日子會很艱難。我跟你三哥都認識他多年，對於顧家也知道一些，再加上與陸晨關係不錯，所以，對他的個性，也算很瞭解。他疑心極重，性格暴戾、冷漠。這樣的人，即使有愛情，可是兩個人在一起是生活瑣碎的小事。很多愛情會在生活的磨礪中逐漸消失的。到那時，你還愛著，顧汐風的性格就未必了。當然，我這樣說，有點挑撥的嫌疑，但事關你終身幸福，我也就當一回卑鄙的人。你要三思。」

　　周洛冰默不作聲，這事情，她心裡早就衡量過了。顧汐風的性格，她亦清楚，也曾預見與顧汐風一起走下去會有諸多艱難，怕不是舉案齊眉、歲月靜好的主，至少她會耗費更多的精力去關注這個男人，愛護這個男人，否則這份情感怕是無法維持。

　　他這一生，從出生到現在，遇見了很多不幸：父母離世，家族各種致命爭鬥，朋友背叛，愛情虛假，諸如此類。他性格裡有深刻猜疑和對人對事的極度不信任，他的內心應該是孤獨而怯懦的。

　　她若要陪他走這一生，就要用更多更多的愛與關懷去對待他，耗費更多的精力與心力去關心他，讓他永遠不在她這裡看到一點點的陰暗。必得如此，才可以。

　　聰明如她，早就知道這是一條艱難的路。可是，因為艱難就不要去走麼？

　　周洛冰思量再三，答案是否定的。當她想起顧汐風所經受的種種，想起「煙雨金陵」那半年多的快樂時光，想起漫天的月光，他彆扭地唱「確認過眼神，我遇見對的人」，想起他將近三年不惜一切的尋找，想起他眉宇間的期盼，他那樣的人能給予的難能可貴的信任與愛。

　　暮色四合裡。他曾那樣固執地看著她，低了語氣說：不許離開，這輩子都不許。

　　周洛冰在急促的時光裡，任由記憶鋪排而來，內心的淡漠一點點被他的執著與深情土崩瓦解。最終，她真不忍心放開他的手，轉身離開，放他一個在黑暗孤寂之中。

　　在麗景秀園相處的那幾天，她常常會想：若是在他小時候就遇見他，那該有多好。那麼。她定然會竭盡全力，掩他半生哀傷流離，不會讓他感到世間都是那樣的絕望與孤寂。

　　「小洛冰。你在遊戲裡是叱吒風雲的女王，謀算了得。我想你自己應該清楚虛幻與現實的差距。我雖然還沒結婚，但看我父母，姐姐他們，就可以知道。幸福跟愛情有關，但未必是唯一條件。」烏鴉繼續說，這一瞬間，這個遊戲裡人神共憤的殺手，如同一個婆婆媽媽的老者。

　　周洛冰知道他是為自己好，便點點頭。說：「謝謝，我會衡量再三，再下決斷的。好了。你們該說的，都說完了吧？我想我該走了。」

　　烏鴉一愣，周洛冰又說：「我是指顧汐風的部分。」

　　「哦，差不多了。哦，不。還有另一件事。就是琅琊王家提出要跟顧家聯姻。聯姻的對象時顧汐風，這個——。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的。」烏鴉急切地說。

　　「聽三哥說了。」周洛冰語氣平靜，心裡還是不由得咯登一下：江山美人，權勢愛情，這一刻，顧汐風，你會選什麼。

　　「你這反應也太出乎意料了吧。你都不問他的反應？」烏鴉欠揍地問了一句。「我的反應恰恰是適合的。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好了，我真的要回去了。明天，西南地區的『最神話』的直播解說海選，我會參加。」周洛冰站起身，宣佈了這一件事。無論感情如何糾葛，周洛冰永遠不會忘記自己該做一個怎麼樣的人，該做什麼樣的事。

　　「呀，小洛冰要參加啊。那我去捧場。」烏鴉笑嘻嘻的，又對陳汐華說，「隊長，明天我們去看看唄。」

　　「明天我有客戶過來。」陳汐華拒絕，神色語氣對有點彆扭。

　　周洛冰知道陳汐華在生氣，但事到如今，她也不能欺騙他。她已經用了三年的時間來放下，在她最後一次半開玩笑地詢問他是不是喜歡她時，他否認了，將她打入無邊黑暗裡。而周錦行事件之後，她終於可以徹底放棄。

　　而後，她只當他是姐夫，是自己尊敬的人。再也沒有過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

　　她也沒覺得自己對於陳汐華這份兒執著的放下，需要支會陳汐華一聲。因為喜歡他，從來都是一個人的事，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開始。那麼，告別也應該是一個人的事。

　　再說了，到如今，陳汐華這一番求婚哪裡像是求婚，倒像是要以身殉道，拯救即將失足的少女似的。雖然沒有愛情的婚姻未必不幸福，但對於周洛冰來說，如果這個人是陳汐華，沒有愛情地做她老公一輩子。她覺得不如立刻死去。

　　何況，事到如今這個局面。她不能輕易丟棄顧汐風。

　　想到顧汐風以及他的那一堆麻煩。她不由得頹然閉了眼，說：「三哥，我回去了。」

　　「嗯。」陳汐華哼了一聲，依舊擺弄茶具，青瓷茶杯碰撞的聲音很清脆。

　　周洛冰也不多說話，提了大包小包就往外走。陳汐華沒起身，依舊喝茶。烏鴉看情況不對，立刻就說：「小洛冰，等等，我幫你啊。」

　　烏鴉慇勤地接過包袱，在電梯裡，歎息一聲說：「原本，我很看好你跟隊長的。你們怎麼弄成這樣呢。隊長一直很關心你的。」

　　「可是，他不愛我。」周洛冰笑著說，覺得心涼颼颼的。

　　「這個——，我覺得還是愛的吧。只是他大了你十二歲，怕你將來後悔吧。」烏鴉自己似乎也有些說不清楚，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像是個炸毛的獅子。

　　周洛冰不說話，只是看著電梯數字不斷下降。電梯門打開時，烏鴉又說：「隊長挺高深的。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只是你們——，我還是覺得很遺憾的。自從雲錦不在之後，隊長就沒對哪個女的那樣上心過。」

　　「雲錦是我堂姐，是雲錦臨終遺言讓他來照顧我的。懂不，我就是阿紫，他就是喬峰。」周洛冰不想再反覆糾纏下去。

　　烏鴉瞠目結舌看她。周洛冰緩和語氣：「我說的都是事實。」

　　「難怪，你跟雲錦長得很像。難怪——」烏鴉這心愛回過神，要堅持開車將周洛冰送到住所。

　　周洛冰也不推辭，反正東西挺多的。烏鴉要發揮紳士風度，她是一定會給他機會的。

　　烏鴉開車，一路上又聊了許多，無非就是警惕顧汐風，三思後行，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必須要冷靜淡定，還有陳汐華那邊的事，還是要好好考慮，說清楚。

　　而後，烏鴉又很八卦地詢問了許多關於「玉虛魔女」的事，以及一些操作上的問題。

　　這一路上，周洛冰幾乎都是在回答烏鴉的問題。直到烏鴉將她的行李放好，喝了一杯水，表示立刻要趕回去跟隊長商量別的事，周洛冰送他出門之後，才說：「你放心，今天你們所告訴我的一切，我會保密。」

　　「這個，你跟隊長這麼久，又是劉明的弟子，這點覺悟肯定是有的。我只是擔心，顧汐風那邊，你感情用事。」烏鴉很坦然。

　　周洛冰輕輕一笑，說：「烏鴉兄，或許有人可以掌控我的情緒，但從來沒有人可以掌控我的決策。你放心。」

　　烏鴉點點頭，說：「那明天，你加油。」然後，開車離開。

　　周洛冰站在密佈常青籐的牆邊，這才覺得整顆心都空下來，日光強盛的很，鳴蟬拚命鳴叫。她突然有點後悔沒有聽烏鴉說顧汐風對於聯姻的反應。

　　因為，她這一刻才發現：自己不如自己想像的那樣淡然。她心裡還是很忐忑不安。

　　掏出電話想要給顧汐風打電話，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是找不到他的。一直都是他在使用各種加密的方式給她打電話，發短信。

　　如果，他不再打來電話，遊戲也不登陸。其實，這一場看起來刻骨銘心的愛情，或許只是一場海市蜃樓的虛幻。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其實，可以脆弱到這個地步。

　　這樣的認知，讓周洛冰害怕。覺得自己已不是自己。正在這時，電話卻是響了，但不是顧汐風，而是蕭芳芳。

　　「速度回來上遊戲，有好事，有好事。」蕭芳芳聲音脆脆的，像是賺了不少錢時的愉悅。

力寶龍

第087章這一刻

　　周洛冰回到家，蕭芳芳也不肯第一時間告訴她到底有什麼好事，只是神神秘秘地讓她自己上線看，即便她以剛才帥氣的烏鴉兄的資料為交換，蕭芳芳也掙扎著不說。因此，周洛冰幾乎疑心此女收受了什麼賄賂。

　　開電腦，跳轉遊戲畫面，剛剛登陸，整個畫面就是漫天的落英繽紛。

　　系統刷過：『風餐露宿』為卿一笑，鋪排十里桃花，只願執卿之手，千山暮雪，滄海桑田，共白頭。海棠微醉，可許否？

　　這是「最神話」裡最奢侈的求婚方式：十里桃花漫天。所謂的「十里桃花」是使用商城最奢華的求婚道具「十里桃花」，製造出長達十分鐘的漫天桃花的效果，這效果會充斥本服務器每個玩家的電腦屏幕，就像是日光和暖的天上正在下一場桃花雨。與此同時，系統會自動刷過十個求婚世界頻道。而被求婚的一方則會有對方拋過來的姻緣線，若是同意執手，系統也會刷出十個昭告天下的恭賀信息。

　　「十里桃花」這種道具，一個就要五千多RMB，算是奢華的求婚。但使用這道具有個好處，就是無視公示期內有人不同意這婚禮，從而阻止婚禮進程。換句話說，使用此道具，可以跳過公示這個板塊，婚禮舉行當中也不容許任何人提出反對意見。雖然有人認為這有開外掛的嫌疑，但高昂的道具費用其實對很多玩家來說，也是難以承受的。

　　系統一直刷，周洛冰站在崑崙之巔的木禾林裡，日光和暖，桃花繽紛，盛大而浪漫。屏幕右下角一直有「風餐露宿」拋過來的姻緣線，確定或者拒絕的按鈕就在那裡。

　　「哈哈。你這逆徒夠浪漫的。」蕭芳芳抱著個小西瓜用小勺子一小勺一小勺地舀著吃，含糊不清地說。

　　「不過虛擬一場。」周洛冰輕歎。心裡想到他現實中可能的聯姻，還是覺得一顆心懸著：是不是這遊戲裡越華美，代表著現實中越無能為力？

　　「你，你不會不答應吧？」蕭芳芳趕忙放下西瓜。

　　「你收了人家賄賂了？」周洛冰斜睨了蕭芳芳一眼，起身去冰箱裡拿冰淇淋。她心裡梗著一件事：憑顧汐風的聰明，不可能算不出他聯姻的事會被她知道。那麼，既然算得出，為何不親自告訴她？而她這一刻才發現，要找到這個男人。其實是很困難的。

　　「沒有，你想哪裡去了？我像是那樣見利忘義的人嗎？我只是覺得這孩子對你一心一意，我還旁敲側擊地問了。家境很不錯，事業有成，長相英俊。你說吧，這樣的良婿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啊。我自然要幫你了。」蕭芳芳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周洛冰輕輕一笑，瞟了那平電腦屏幕一眼。一個「十里桃花」完畢，「風餐露宿」又使用了一個。

　　他還自己刷世界頻道：寶，嫁給我。我給你最盛大的婚禮。

　　周洛冰不語。各大頻道都熱鬧非凡，有人在喊：嫁了吧，嫁了吧，不要辜負大家的期望。

　　有人在說風涼話：錢多燒的啊；有人則在罵周洛冰「賤人就是矯情」。總之。「風餐露宿」的這一舉動引起了軒然大波。

　　玉虛門派頻道也在討論：你說這女人還要啥，求婚儀式都這樣盛大了。

　　「瞧瞧，你再不回應。就要激起民憤了。」蕭芳芳指了指遊戲。

　　周洛冰垂了眸，她心裡不太舒服，因為他不親自告訴她聯姻的事情，如今在這虛擬的遊戲裡來一場盛大的婚禮，其實是對現實世界的無力麼？

　　她不敢想像。怕這樣一答應，一切就定格在遊戲裡。遊戲裡越華美盛大。現實裡就枯萎得越迅速。

　　「寶，此生此世，只娶你一人，只愛你一人。」他又發世界頻道。

　　「在這虛擬的世界裡麼？」一行金色的世界頻道飄過，問話的人不是「海棠微醉」，而是三生石讓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烏鴉」替她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周洛冰手一抖，她不清楚這是烏鴉，還是陳汐華。

　　當然，從不是廢話的「烏鴉」，無論被人罵成什麼樣子，或者問候他的祖宗到類人猿時代，都不會發一個字的烏鴉，竟然在「三生石」大神「風餐露宿」一擲千金的求婚儀式上發了世界頻道，於是「三生石」又是一片嘩然。

　　各大頻道開始討論「烏鴉」此人：

　　先前就有人懷疑「烏鴉」是「海棠微醉」的小號，不然為啥她就不殺「煙霞鏡花」和「審判」的人呢，這會兒質疑聲更大了，很多人直接認為「烏鴉」就是「海棠微醉」，崇拜的人又更多了，說這女人逆天了，不僅召喚師操作那麼逆天，連刺客也能玩成這樣，彩虹之城真應該找她做「最神話」的首席代言，就不知道漂亮不。當然，這是正常人的心理。除此之外，還有十分猥瑣的人認為「海棠微醉」跟「烏鴉」有姦情，這會兒這情況就是一種無聲挑釁。

　　「網絡對我而言，只是載體，也是現實的一部分。我的承諾從來不僅僅是虛擬的世界。」風餐露宿用世界頻道回答烏鴉，也是回答周洛冰。

　　「寶，此生此世，把你交給我，讓我給你最好的幸福。讓你考察一生，然後再告訴我下輩子還願意不願意跟我一起走。」風餐露宿又刷了一條世界頻道。

　　「一生一世很漫長，男人，就該言必諾。汐風無痕，你做得到你說的麼？現實中做到了，再來補充網絡的婚禮吧。」還是烏鴉開口詢問。

　　蕭芳芳站在一旁看了看，說：「烏鴉這話很理智，我倒是想不到這麼深層的。我單單只是想著很浪漫，汐風無痕這男人的條件很好。卻沒想過他要的只是虛擬，還是現實。不過，若不是現實中認識，我倒以為這烏鴉看上你了。」

　　「是你看人家烏鴉了吧。」周洛冰打趣一句。心裡卻是紛紛擾擾亂得如同三月天紛飛的柳絮，她直覺：這人，其實應該是三哥吧。

　　三哥。這人生的迷局到底該如何去解。我曾想過傾我所有，暖你半生。你卻只當我是孩子，明確拒絕，不需要我的愛。我卻是要活著的，便不能再愛你，若是愛著你，天天還想著你不愛我這個事實，你讓我怎麼活？而如今，我終於不再愛你，開始了新的生活。你讓我怎麼回頭，怎麼去放棄那樣一個孤寂的人？

　　如今，你用「烏鴉」的身份來逼他。也是愛護我，我知道。謝謝你，三哥。周洛冰緊緊抿唇，不讓眼淚奪目，在心中默默地說。

　　人生中的事。大抵如此，不是不夠理智，也不是不夠愛，也不是不夠勇敢。只是命運浮沉，心潮交錯起伏不在一個旋律之上。我們猶豫、固執、或者矜持，於是就只能錯過。走另一條路，看另一路風景。

　　說到底，還是有命運這回事。不相信命運的人。只是因為一切都如願以償，這一生太過一帆風順罷了。

　　「呔，我就事論事。」蕭芳芳撇撇嘴。

　　十里桃花雨繽紛，日光和暖傾人城。「風餐露宿」沒有回答烏鴉的話，只是又刷世界頻道說：寶。一生一世只愛你一人，只娶你一人。把你交給我，把心交給我，我給你世間最好的幸福。

　　周洛冰只覺得鼻子泛酸，自己一直以來渴望的不就是這個麼？人生中，得一個人真正愛著，一起牽手看這世間起落，直到白髮蒼蒼。

　　當顧汐風那樣決絕地出現在她生命裡，以那樣驚世駭俗的方式尋找「玉虛魔女」時，她雖然理智上逃離，其實她自己清楚：他那應該是愛，而那樣的愛，真正震撼了她。當他以「風餐露宿」出現在她遊戲裡，又出現在她現實裡。

　　她頹然閉上眼，只覺得：如果這是災難，也沒法逃離。因為她不想逃，她要竭盡全力賭一把，賭這一生纏纏綿綿的幸福。

　　但越愛一個人，在面對這個人的事上就越糾結，越忐忑吧。

　　她在聽了陳汐華與烏鴉對於顧汐風近況的說明後。總是縈繞著一句話：事到如今，你為何不打電話給說你聯姻的事。

　　正在這時，「風餐露宿」直接密語：寶，我知道你在線。今天，在這遊戲裡嫁給我。等我些許時日，我給你這世間最盛大的婚禮，給你這世間最好的幸福。

　　「這些許時日是多久？六十年麼？」她問。

　　她原本不想這樣尖刻，但她發現自己在面對顧汐風的事情上，再沒法如同從前那樣淡然，而且忍耐力似乎越來越差，容不得一點點的模稜兩可。也許是看了這世間太多的花開花落，諾言成空。愛情越華美越讓人懷疑其真實性。「寶，你在害怕什麼？」他依舊密語。

　　「多少年？」她問，陡然覺得自己原來也是這樣固執。

　　「若你願意，兩月後，我們現實舉行婚禮。但，今天，在遊戲裡先嫁給我，給我一點安心。」他說。

　　「你，不安麼？」她訝異。

　　「是，很不安，每時每刻都怕你不要我，怕你跟別人走了。一想起就害怕，整夜整夜睡不著。」他手速極快，一行字飄然而出。緊接著又刷了世界頻道：「寶，此生此世，把你交給我，我給你最好的幸福。」

　　確切的答案對於愛著的人勝過一萬句「我愛你」。顧汐風敢這樣給予答案，那麼，所謂聯姻，她相信敢說出這樣確切日期的他一定會處理得很好。

　　周洛冰心裡驟暖，眼淚卻是止不住，又礙於蕭芳芳在場，低了頭，不敢去擦眼淚。於是，眼淚模糊視線，移動鼠標的手也有些顫抖，在點下「確定」之前，她忽然又頓了頓，問了一句每個女子都會問的傻話：「你，為什麼愛我？」

　　是的，她是足夠強大，足夠優秀，但一想：老子這一點下去，就是要嫁了，她可不認為這只是一場虛擬的婚禮，對於她來說，點下這「確定」，就是對於他身份的認定。所以，這個縈繞心頭的問題必須要在婚前得到答案啊。

　　「哎呀，媽呀。周洛冰，你這是演瓊瑤劇麼？我去，我沒想到你也要問這樣的話。」蕭芳芳做嘔吐狀，然後捂著眼睛往客廳走，一邊走，一邊大聲說，「我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你總有一天也會這樣。」周洛冰反駁。

　　「放心，我絕對是快意恩仇的。」蕭芳芳大聲嚷，然後出門買水果去了。周洛冰趁機抹乾了淚。專心地等待顧汐風的答案。

　　顧汐風頓了片刻，才在隊伍頻道說：「說實話，周洛冰。我並不清楚為什麼，但我很清楚，我愛你，這世間，我只想和你一起牽手走這一生。」

　　周洛冰手一頓。自語一句：我去，我都沒個心理準備，你直接就宣佈你是顧汐風了？直截了當喊我『周洛冰』，可是，我要不要承認呢？

　　周洛冰糾結了一下，就戲謔地問：你是誰啊？

　　「周洛冰別裝了。」顧汐風直接說。

　　「真不知道你是誰呢。」周洛冰一行字丟出去。心情好了許多。

　　「別裝了，你是我的徒兒，我的師父。我的女人，你是什麼心性，什麼頭腦，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你其實早在渝州就知道我是『汐風無痕』了,，還居然不告而別。換手機號碼，玩失蹤。這一筆我記著呢。」顧汐風一行字丟出來。也不管家族聯盟頻道有多少人在焦急詢問兩人在幹嘛。

　　「哦。這個——」周洛冰發了個傻笑的表情。說，「誰讓你看起來那麼危險，那麼麻煩呢。」

　　「嫌棄誰，也不能嫌棄自己的男人。你不知道麼？」顧汐風似乎很生氣，發了個生氣的表情。順手又敗家地丟了一個「十里桃花」。

　　「這個沒嫌棄呢。我是遠離你了，我安全點，讓你沒後顧之憂，順利處理一切唄，你看我多賢良淑德的。再說，你也說了，我這麼聰明。遊戲裡——，咳，我也早知道你是『汐風無痕』的，我也沒嫌棄你，這足以證明了。」她狡辯，心裡的壓抑的陰霾漸漸散開。

　　「哼。那你還說不知道我是誰。說，我是誰？」他倒是霸道，用了隊伍語音頻道。隔了兩天，再度聽到他的聲音，周洛冰覺得那樣美好。她想也許這就是兩個人的愛情，會因為一件事而忐忑、一句話而感動、一個細節而開心。

　　「顧汐風，我的師父，我的逆徒。」周洛冰小聲說，覺得有點難為情。

　　「還有呢？」他聲音低低的，如同原野清風拂過耳邊。

　　「我想守護的人。」她換了一種說法，覺得自己還是臉皮太薄的女子，橫豎說不出那句「我愛的人」。

　　「嗯，雖然不太滿意，但還可以將就。」顧汐風朗聲說，然後，他聲音又低下來，用一種緩慢而嚴肅的聲音說：「周洛冰，我不清楚為什麼愛你，可是我很清楚只想和你在一起，看盡人間風景，直到死亡。我的生命若沒有你，將永在黑暗裡。有時候，我只要稍微想一想生活裡可能會沒有你，就會覺得很可怕，沒法再活下去。」

　　那一字一字入耳，像是幽深的巖洞裡，滴落下的水滴掉入深潭的驚心。周洛冰良久沒有說話，然後動手點了確定，同時在世界頻道上刷出了一句平時她覺得很矯情很俗氣的話：「你若不離，我定不棄。」

　　她不是秀恩愛，而是覺得只有這一句俗氣的話，才能將她的心意表達。

　　十里桃花繽紛而下，日光和美。天界月老神殿前的相思樹綻放了一千朵花，系統幾乎在她刷出世界頻道的同時刷出祝福：執手成一諾，相待一千年。恭喜『風餐露宿』贏得佳人芳心，敬請各位親朋期待婚禮。

　　這是一場華美的求婚，儘管在虛擬的世界，也足夠讓任何女子覺得浪漫。一萬多塊的求婚道具，頂級的大神身份，一個頂級聯盟的老大。

　　於是，這一場「十里桃花」的求婚就這樣被載入官網論壇，所有的系統對話，所有的承諾以及桃花繽紛的截圖都被記者們丟入熱門論壇。成為那一段江湖歲月風雲裡「神雕俠侶」式愛情的高朝與結局：女主和男主終於歷經艱辛，執手相扣。

　　「三生石」一片歡騰，敵對也很有禮貌地沉默。在婚禮這種事情上，若不是有奪妻之恨、或者深刻的感情糾葛，純粹的敵對關係下，人們都不會去鬧敵對的婚禮場。每個即便嘴上說著不相信愛情的人，其實內心都很怕：鬧人婚禮，破壞人幸福會遭報應。其實，每個人都渴望遇見最溫暖的幸福。

　　「寶，謝謝你，讓我這樣安心。」他刷世界頻道。

　　周洛冰在隊伍頻道說：「不要總刷世界頻道，總覺得這樣有作秀的嫌疑。」

　　「謹遵老婆大人。」他發了個調皮的表情。

　　周洛冰的心在最初的無助、幸福激動之後，逐漸清明，輕聲呢喃一句：「傻瓜。」然後很平靜地說：「汐風，說吧，有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