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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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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麗.嘉伍德]獅心淑女(翡翠號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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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38: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莉娜突然跑向他,撲進他的懷裏,差點把他撞倒。李昂不明白她的態度為何改變,但仍然慶倖在心。寬慰使他的站姿不再僵直。他伸出手臂環住她,下巴擱在她的頭頂,然後長歎一聲。“我永遠也搞不懂你,對不對?”

  “我好高興你沒有生我的氣。”

  她的聲音因埋首在他胸膛而模糊不清,但他還是聽得懂。“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

  “因為我違背了諾言。”莉娜提醒他。“我離開客廳去替隆恩開門。”

  李昂回望向他的朋友。“我記得我叫你回家去。”他皺眉道,接著突然注意到隆恩的狼狽模樣。“你怎麼了?我不記得你有加入打鬥之中。”

  “一點小意外。”隆恩說。

  “他跌進樹籬裏了。”莉娜解釋,因隆恩的尷尬表情而微笑。噢,隆恩居然臉紅了。

  “樹籬?”李昂匪夷所思地重複。

  “我想我要走路回家了。你的馬車可能還在我家門口等,李昂。我會叫車夫把車駛回來。晚安,莉娜公主。”

  “不,你不可以走路。李昂,你應該——”

  “讓他走回去,他家離這裏不遠。”

  莉娜沒有繼續反對。馬車必須有人去叫它駛過來,而她寧願由隆恩去叫,好讓她能跟李昂獨處幾分鐘。

  “隆恩,謝謝你的幫忙。李昂,你要怎麼處理那些亂堆在我家外面人行道上的人?是我誤會,還是屋子後面真的還有兩個人?”

  “我把那兩個人扔到屋外了。”李昂回答。

  “他們醒來後自己會爬回家,”隆恩說。“除非你——”

  “我沒有。”李昂說。

  “沒有什麼?”莉娜問。

  “殺死他們。”隆恩回答。

  “隆恩,別嚇她。”

  “天啊!但願沒有,想想那會有多麼難收拾。”莉娜驚駭地說,但理由卻完全不對。李昂和隆恩開始大笑。

  “難道你不該哭哭啼啼什麼的嗎?”隆恩問。

  “我應該嗎?”

  “不應該,莉娜。”李昂說。”好了,別再愁眉苦臉了。”

  “莉娜,你沒有穿鞋子!”隆恩突然脫口而出。

  “走路回家時留心。”莉娜顧左右而言他。“別讓人看到你的繃帶,他們也許會起疑心。”

  門一上鎖,莉娜就轉向李昂,不料卻發現他已一步兩階地在上樓途中了。“你要去哪裡?”

  “洗手。”李昂頭也不回地說。“你的房間裏不是有水嗎?”

  她還來不及回答,他已消失在視線外。她急忙追到樓上去。

  追到他時,她就後悔自己沒有在樓下等。李昂已經脫掉了襯衫,彎腰在臉盆前往臉上和臂上潑水。

  莉娜突然感到不知所措。他有寬厚的肩膀、結實的臂肌、濃密的胸毛和平坦的小腹。她從來沒有料到他打赤膊會是這副模樣,因而著迷地思忖著此刻被他擁在懷裏會是什麼感覺。

  他伸手去拿毛巾。莉娜拿走他手裏的毛巾,開始擦乾他的臉。“你曬得好黑,李昂。你經常不穿上衣在太陽下工作嗎?”她問。

  “以前在我的船上時經常如此。”

  “你有船?”莉娜聽來很高興。

  “曾經有。”李昂回答。“被火燒掉了,但我打算再造一艘。”

  “親手嗎?”

  李昂微笑。“不,我會雇人建造。”

  “我喜歡我來英國時乘的那艘船。但不喜歡待在甲板下面,太狹窄了。”她聳肩承認。

  她的聲音在顫抖,替他擦乾肩膀的雙手也在顫抖。他身上的疤痕令她心跳加速。

  李昂生平第一次感到有點窘迫不安。莉娜是那麼完美無瑕,他卻佈滿疤痕。以前他不曾在意過那些醜陋的疤痕,現在卻覺得它們在提醒他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保證新船造好後帶你出海。”他聽到自己說。

  “太好了,李昂。”她回答。毛巾掉落在地板上,她的指尖輕滑過他胸膛上那道彎彎的長疤。“你好英俊。”她呢喃道。

  “我全身都是疤。”他低聲回答,覺得他的聲音聽來很沙啞。

  “噢,不,它們是英勇的標記,漂亮極了。”她凝視著他說。

  李昂心想,他永遠也無法習慣她的美。“我們應該回樓下去。”他說是這麼說,手卻把她拉進懷裏。天啊!他情不自禁。想到他獨自跟她在她的臥室裏,他腦海裏的紳士念頭就全部不翼而飛了。

  “可不可以在下樓前吻我?”她問。

  他覺得她看起來像是已經被吻過的樣子。她的粉頰微紅,眼眸也變成深藍色。這個女人顯然不明白她的處境危險。如果知道此刻在他腦海裏打轉的念頭,她不嚇白了臉才怪。

  她信任他,否則不會開口要求他的吻。他必須克制他的獸性本能,他必須當個紳士,一個吻應該無妨。打鬥一結束,他就想擁她入懷。憤怒似岩漿般在他的血液中流竄。噢,他當時就想要她,那種原始的激情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後來她退避他。突然想起這個事實使他心頭一涼。

  “莉娜,你怕我嗎?”

  她看得出他不是開玩笑,他憂慮的凝眸說明事態的嚴重。但他的問題卻令她感到不解。“你怎麼會認為我怕你?”她努力忍住笑,因為他看起來很擔心。

  “打鬥後你見了我就後退……”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李昂,那種小場面根本不能稱為打鬥……你真的以為我害怕?”

  她的話令他訝異,他立刻為自己辯護。“我承認那不算是真正的打鬥,但你一臉驚恐地望著我時,我自然而然地以為你害怕了。要命,莉娜,大部分的女人都會歇斯底里。”他說完時語氣已從就事論事變成懊惱的嘀咕。

  “我應該眼淚汪汪嗎?如果我令你失望,那麼我很抱歉。但是我還沒有完全搞懂你們的規矩,李昂。”

  “你會把鴨子逼得抓狂。”他說。

  由於他正咧著嘴對她笑,所以她決定隱藏起她的惱怒。“你真是莫名其妙。我必須不斷提醒自己你是英國人。”

  誘惑令人難以抗拒。她無法阻止自己伸手去碰觸他的胸膛。他的皮膚在她的指尖下有著令人舒服的溫度,胸毛鬈曲而柔軟。

  “我不怕你,”莉娜呢喃,不敢正視他。“我從來沒有怕過你。我怎麼可能怕你?你是如此的體貼溫柔。”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她聽起來幾乎是敬畏他。她當然錯了。他從不曾體貼或溫柔過。但是人可以改變,李昂決心變成莉娜想要的那樣。如果她認為他溫柔,那麼他就要溫柔。

  “你真的是戰士,對不對,李昂?”

  “你希望我是嗎?”他迷惑地問。

  “噢,希望。”她鼓起勇氣抬頭飛快地看他一眼。

  “戰士並不溫柔。”他提醒她。

  她沒有繼續探討,因為她知道他不會明白的。更正他的錯誤會顯得她很無禮。她摟住他的脖子,手指伸進他柔軟的捲髮裏。

  她感覺到他打個哆嗦,他的肌肉繃緊。

  李昂想跟她說話,但確定他的聲音會出賣他。她的觸摸令他方寸大亂。

  溫柔,他提醒自己,我必須對她溫柔。他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個吻。莉娜閉眼歎息,默默地鼓勵他。他接著吻她鼻樑上的雀斑,最後才抵達她柔軟的唇。

  他吻得非常溫柔。只有付出,沒有要求。

  直到她的舌尖碰觸到他的,他的饑渴才像被點燃。那種感覺令他癡狂,使他把溫柔相待的自我叮嚀忘得一乾二淨。他的舌尖探入她溫暖的口中品嘗、探索、佔有。

  當莉娜把他拉近時,他的需求開始增長,直到他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完全佔有她。

  她沒有抗拒。她的輕柔呻吟告訴他,她不要他停。她的身體緊貼著他的亢奮。他知道她的動作是出於本能,但她緩緩摩擦他的方式令他瘋狂。她感覺起來是那麼好、那麼對。

  李昂在一聲沙啞的呻吟後強迫自己離開她的唇。“我想跟你做愛,莉娜。”他在她耳畔低語。“要停就得趁現在。”

  莉娜仰起頭讓李昂親吻她的粉頸,她的手指纏繞住他的頭髮開始拉扯哀求。

  他知道他很快就會到不顧一切的地步,他企圖從折磨中自拔。“天啊,莉娜,走開。現在就走。”

  走開?老天,她連站都站不穩了。她全身的每個部分都對他的碰觸起了反應。她聽得出他聲音中的怒氣,感覺得出他臂膀的力道。她努力想搞懂他的反應。“我不想停,李昂。”

  她知道他聽到了。李昂握住她的肩膀,捏得她都痛了。莉娜望進他眼中,在其中看到欲望。他的熱情令她無法思考、無法招架。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對我說了什麼?”

  她用她僅知的方式回答他。她用身體告訴他,她的心甘情願。她故意再次弓起身體貼向他,然後把他的頭拉向她。

  她的吻熱情得令他感到天旋地轉。李昂起初驚訝得只能回應她的大膽,但很快又轉守為攻。他想要給她前所未有的歡愉,讓她忘記以前跟她好過的所有男人。她將屬於他所有,從現在到永遠。

  李昂一邊吻她,一邊摸索著她衣裳背後的鈕扣。莉娜聽到布料的撕裂聲。他突然把她的手從他身上拉開,然後扯掉她的衣裳隨手扔在地板上。

  沒有內衣妨礙他的視線,他退後一步。莉娜站在他面前,雙手垂在身側。

  她的身體屬於他,他是她的雄獅。莉娜接受這個事實,不斷在內心重複,設法克服她的羞澀與恐懼。

  她不能遮掩身體不讓他欣賞,也不能藏起她的心不給他。她的身心都屬於他。

  李昂的目光貪婪地打量著她完美無瑕的胴體。她的肌膚在柔和的燭光下光滑白皙;她的雙峰高聳飽滿,硬挺的乳頭仿佛在等待他的撫摸。她的腰肢纖細,小腹平坦,雙腿修長。

  她令人難以抗拒。

  她屬於他所有。

  李昂伸出顫抖的雙手把她拉回懷裏。

  赤裸的乳房碰到結實的胸膛時,莉娜倒抽了一口氣。他的胸毛令她酥癢,他的肌膚令她溫暖,他擁抱她時的自製令她忘記所有的恐懼。她對男人沒有經驗,但直覺地知道李昂會溫柔相待,那種肯定的感覺令她雙眼噙淚。

  她吻他頸際的脈動,然後把頭靠在他的頸窩,吸入他迷人的男性氣息,等待他的指示。

  李昂緩緩解開緞帶,鬆開她的辮子,讓金黃的秀髮披散在她背後。他把她抱起來走到床邊,掀開床罩把她放在床鋪中央。

  莉娜想要抗議,想說她有責任替他寬衣解帶,但李昂已經自己動手脫掉鞋襪了。當他除去剩餘的衣物時,她的聲音卡在喉嚨裏,只能癡迷地盯著他看。

  他是她見過中最雄壯威武的戰士。他結實的手臂和雙腿充滿力量之美,他的亢奮飽滿而堅硬。當他欺身壓在她身上時,她本能地張開雙腿接納他。她還沒有完全適應他的重量,他已用另一個熱吻封住她的唇。

  莉娜的雙臂環抱住他的腰。他靈巧的唇舌帶給她前所未有的興奮,他不停愛撫的手帶給她一波波歡愉的戰慄。他們的腿交纏著,當他的唇舌來到她的乳房時,她的腳趾輕擦過他的小腿。她的銷魂呻吟令他瘋狂。他的手指愛撫著她的乳房,舌頭輕舔著另一側的乳頭。等他終於開始吸吮時,白熱化的欲火開始在她體內燃燒。她的臀部焦躁地扭動著,摩擦著他的亢奮。她想要撫摸他,想像他對她那樣膜拜他的身體。但是在她體內奔竄的感受太新奇、太強烈,使她只能緊抱著他,用呻吟懇求他。

  他的手指來到她兩腿之間,挑逗她敏感的肌膚,愛撫欲望的核心,直到她變得又濕又熱。他的手指伸進她緊實的體內時,他的舌頭也探入她口中。

  李昂可以感覺到她不可思議的灼熱。他幾乎無法控制住自己,因為她對他的碰觸有著最狂野的響應。他無法再等待,自知即將失去自製。他告誡自己不要催促她,但他的大腿卻把她的雙腿頂得更開。

  “從這一刻起,你屬於我,莉娜。從現在到永遠。”

  他以一個迅速堅決的衝刺進入她體內,用雙手抬起她的臀部以便完全佔有她。

  她是處女。他發覺時已經太遲了,他的亢奮已經完全埋入她體內。他深吸口氣,努力靜止不動。那幾乎要了他的命。莉娜是那麼熱、那麼緊,把他包裹得密密實實的。

  他的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終於問她,用手肘撐起上半身,低頭凝視她的臉。天啊!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弄痛她了嗎?“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沒有跟男人在一起過?”他再次問,雙手捧住她的臉蛋強迫她正視他。

  “求求你,李昂,不要生氣。”她呢喃。

  莉娜知道她快要哭了,他熾烈的眸光嚇到她了。她的身體因他的入侵而疼痛,全身的肌肉都在莫名的期待中繃緊。“很抱歉令你失望了。”她沙啞地道歉。“但是我不希望你停止。你能不能等一下再失望,拜託?”

  “我沒有失望。”李昂回答。“我非常高興。”他努力以溫柔的聲音說,但那十分困難,因為他的亢奮在哀求著解放,他只想把他的種子灑在她體內。但是他必須先確定她得到完全的滿足。

  “我會儘量不弄痛你,莉娜。”

  “你已經弄痛我了。”

  “天啊!對不起,我這就停止。”

  “不要。”莉娜抗議。她的指甲陷入他的肩膀,不讓他離開她的身體。“現在會好一點,對不對?”

  李昂開始移動,得到的歡愉使他情不自禁地呻吟。“你喜歡這樣嗎?”他問。

  “噢,喜歡。”莉娜抬起腎部使他更深入。“你喜歡這樣嗎?”

  他可能點了頭,但她已被激情淹沒而沒有注意到。他的吻再度封住她的唇,佔據她所有的注意力。

  李昂想要溫柔,但她使他沒辦法溫柔。她不停地在他身下蠕動,迫切地索求著。李昂的自製力終於棄他而去。

  “慢一點,親愛的,別讓我弄痛你。”

  “李昂!”

  “莉娜,你為什麼要讓我以為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過?”

  李昂仰臥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莉娜倚偎在他身側,一條腿橫搭在他的大腿上,臉頰貼著他的胸膛。“讓你以為?”她問他。

  “你知道我的意思。”李昂說,假裝沒聽出她聲音中的笑意。

  “跟你爭執似乎沒有什麼意義。你的心意已決。何況,你可能不會相信實話。”

  “我可能會相信你。”他知道他在說謊。

  “你怎麼會以為我跟——”

  “你吻我的方式。”李昂說明,接著露齒而笑。

  “我吻你的方式怎麼了?我只不過是在模仿你。”

  “噢,沒什麼。我喜歡你的……熱中。”

  她仔細端詳他,確定他不是在取笑她。“謝謝你,李昂。我也喜歡你吻我的方式。”

  “你還模仿了什麼事?”他問。

  她的回答令他意外。“噢,每件事。要知道,我對模仿很在行,尤其是在我喜歡我所模仿的事時。”

  “很抱歉我弄痛了你,莉娜。”李昂輕聲細語。”如果你早告訴我你是處女,我就能使你好過些。”

  李昂有點內疚但也自負極了。

  她屬於他。他以前並不知道自己的佔有欲會這麼強。他想要相信莉娜是愛他才願獻身給他。

  他知道她得到了滿足。老天!她吶喊他的名字,大聲得連街上行人都能聽到。他不自覺地微笑起來。她不是他想像中的柔弱小花。她灑脫起來可以說是狂野不羈,而且很大聲。他到現在好像仍然能聽到她激情的叫喊。李昂覺得他不可能更開心了。莉娜對他毫無保留,他身上的抓痕就是最好的證明。

  現在他只想聽她說出真心話,他想聽她說她有多愛他。

  李昂長歎一聲。他的心境就像初夜的處男——不確定,易受傷害。

  “李昂,是不是所有的英國人身上都有這種毛?”

  她的問題打斷他的思緒。“有些有,有些沒有。”他在回答時聳了聳肩,差點把她推下他的胸膛。“你從來沒有見過孫先生沒穿上衣的樣子嗎?”

  “誰?”

  他不打算再提醒她。如果她記不住她說過的謊言,他當然不會幫忙她想起。他立刻惱怒起來。他知道提起這個謊言是他的錯,但誰對誰錯似乎都不重要了。

  “莉娜,我們已經這麼親密了,你不需要再編故事。我想知道你所有的事。”他的語氣比他希望中強烈。“無論你的童年是什麼樣子,我仍然喜歡你。”

  莉娜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她不想被迫再次謊騙他,至少不是現在。她的心仍然暖洋洋的,李昂是個溫柔的情人。“李昂,我令你滿意嗎?”她的手指滑過他的胸膛企圖使他分心。

  “非常滿意。”他回答,抓住她來到他肚臍的手。“甜心,告訴我——”

  “你不問問我對你是否滿意嗎?”她抽出手。

  “不問。”

  “為什麼?”

  他深吸口氣,因為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又變硬了。“因為我知道你對我非常滿意。”他咬牙道。“莉娜,別鬧了。對你來說太快了,我們不能再來一次。”

  她的指尖碰到他的勃起,使他倒抽口氣。他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當她開始親吻他平坦的小腹時,他的手垂落身側。她往下移動,繼續品嘗他。

  “夠了。”李昂命令。他拉扯她的頭髮引她注意。“如果你想玩,最好等明天。男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莉娜。”

  “怎樣的限度?”她問,嘴唇逐漸靠近他的硬挺。李昂把她拉回他的胸膛上。“我們只有這個晚上。”她抗議。

  “不,莉娜,我們有一生一世的時間。”

  她沒有回答,但知道他錯了。她轉開臉不讓他看到她的熱淚盈眶。她迫切地想要撫摸他和品嘗他,因為今夜的纏綿繾綣將成為她一生的回憶。

  她再度低頭挨向他的小腹,親吻他結實的腹肌,然後是他的大腿,最後是他的兩腿間。

  他的氣味就像他的味道一樣令人迷醉。她只得到幾分鐘的時間探索他的秘密,李昂就把她拖到他身上。

  他饑渴地親吻她,把她翻轉到他身側。莉娜的腿跨在他的大腿上,用雙手和唇舌懇求他的到來。

  她早已為他做好了準備。李昂摸到她兩腿之間的濕濡時,深受震撼。他緩緩地進入她的溫暖之中,抓緊她的臀部不讓她太快弓身而弄傷自己。

  她不耐煩地咬他的肩膀,李昂快把她逼瘋了。他緩緩地深入又緩緩地退出,甜美的折磨令她狂亂。

  他擁有戰士的耐性與耐力。她心想,她可以一輩子承受這種甜美的折磨,但李昂在這方面比她熟練多了。當他的手滑到兩人之間愛撫她的欲望核心時,她的自製力就冰消瓦解了。

  她的高潮是無從想像的體驗,歡愉似浪濤將她淹沒。她攀附著他,臉貼著他的頸側,雙眼緊閉地沉醉在奔流全身的快感中。

  李昂不再壓抑,他的衝刺變得勇猛有力。當她本能地抬起臀部緊緊地夾裹住他時,他找到了他的解脫。高潮的威力令他驚愕,李昂從靈魂深處感受到那種前所未有的強大衝擊。

  他得到了平靜。

  漫長的幾分鐘過去,他的心跳和呼吸才逐漸緩和。他心滿意足得不想動。

  莉娜在哭泣。李昂突然感覺到她的眼淚沾濕他的肩膀,李昂吃了一驚,從恍惚中醒來。”莉娜?”他輕喚著摟她。“我又弄痛你了嗎?”

  “沒有。”

  “你還好嗎?”

  她點頭。

  “那麼你在哭什麼?”

  如果他的語氣不是這麼充滿關懷,她或許還能控制自己。既然他已知道她在哭,她就沒有必要隱瞞,沒多久她就放聲大哭起來。

  李昂嚇壞了。他把莉娜翻成仰臥的姿勢,撥開她臉上的頭髮,輕輕擦掉她的眼淚。“告訴我,親愛的。什麼事?”

  “沒事。”

  李昂按捺住性子。“我真的沒有弄痛你?”他難掩擔憂地問。“求求你別哭了,莉娜。告訴我什麼事。”

  “沒事。”

  他的歎息足以吹乾她頰上的淚水。李昂捧起她的臉蛋,拇指輕撫她的下顎。“除非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哭,否則我不會移動。你的阿姨下星期回來時,會發現我們還是這種姿勢。”

  她知道他是說真的。他的表情頑固,下顎肌肉繃緊。“我從未經歷過你剛才給我的感覺過,李昂。那令我害怕。”

  她又開始哭泣。天啊,她怎麼離得開他?真相是令人難堪、難受的。李昂也許愛上了她。不,她搖頭,他愛的是一位公主。

  “莉娜,你是處女,害怕是理所當然的。下次就不會了。我保證,甜心。”

  “但不會有下次了。”莉娜哭泣著說。她推推他的肩膀。他立刻改變重心,翻身側躺。

  “當然會有下次。”他說。“我們要儘快結婚。好了,我剛才說什麼?”

  他不得不提高嗓門,因為莉娜哭得太大聲,如果他以正常的音量發問,她一定聽不見。

  “你說過你不會跟我結婚。”

  啊,原來如此。“我改變主意了。”李昂微笑道,因為他明白她到底在憂慮什麼了。同時他對自己非常滿意。天啊!他剛才說出結婚兩個字而沒有臉色發白。更驚人的是,他真的想跟她結婚。

  這個改變令他吃驚。

  莉娜掙扎坐起。她把頭髮甩到肩後,轉頭注視他。她凝視著他許久,思索著該如何解釋才不會使他越聽越迷糊。她終於決定儘量少說。“我也改變主意了,我不能跟你結婚。”

  她趁他來不及阻止前跳下床,跑到衣箱前拿睡袍。“起初我以為我做得到,因為我知道你可以使我在英國逗留的日子變得比較容易忍受,但那時我以為我離得開你。”

  “可惡!莉娜,如果這是你玩的某種遊戲,那麼我勸你適可而止。”

  “我沒有跟你玩遊戲。”莉娜說,系好睡袍腰帶,擦乾眼淚,走過去站在床尾。“你想娶的是莉娜公主,不是我。”她低著頭說。

  “你說的話令人越聽越迷糊。”李昂咕噥,下床走到她背後。

  他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但告訴自己那不重要。

  “你想跟我說多少謊都行,但你獻身給我的方式卻騙不了人。你要我就跟我要你一樣強烈。”他正要擁她入懷時,她的話阻止了他。

  “那都無所謂了。”

  她悲哀的語氣令他心痛。“這不是遊戲,對不對?你真的認為你不會嫁給我。”

  “我不能。”

  他惱了。“不能才怪!我們要結婚,莉娜。一等我安排好就結婚。老天為證,如果你再朝我搖一次頭,我就要揍你了。”

  “你用不著對我大吼大叫。”她說。“天快亮了,我們兩個都累了,沒有精神討論這件事,李昂。”

  “你為什麼要我娶你,然後又改變主意?”

  “我以為我可以跟你結婚一陣子,然後——”

  “婚姻是一輩子的事,莉娜。”

  “那是你們的習俗,不是我的。”她遠離他一步。“我今晚沒心情談這個,反正你恐怕也不會瞭解——”

  李昂伸手拉她靠在他胸膛上,然後環住她的腰。“你在我們做愛前,就知道你不會嫁給我嗎?”

  “你已經拒絕了我的求婚。”她回答。“是的,我知道我不會嫁給你。”

  “那你為什麼獻身給我?”他匪夷所思地問。

  “你為我的名譽而戰,你保護我。”

  她那種認為他應該瞭解的語氣令他生氣。“那麼幸好不是別人——”

  “不,我不會跟別的男人上床。我們的命運——”

  “命運註定你要成為我的妻子,莉娜,明白嗎?”他吼道。

  莉娜掙脫他的懷抱,有點訝異他竟然放開了她。“我討厭英國,你明白嗎?”她吼回去。“我在這裏活不下去。這裏的人好奇怪。他們從一個小盒子跑到另一個小盒子。這裏的人又多又擠,連呼吸的空間都沒有。我不能——”

  “什麼小盒子?”

  “房子,李昂。沒有人待在戶外,他們像老鼠一樣跑來跑去。我沒辦法過這種生活,我沒辦法呼吸。我也不喜歡英國人。你有什麼看法,李昂?你認為我瘋了嗎?這裏的每個人都認為我母親精神異常,也許我就跟她一樣。”

  “你為什麼不喜歡英國人?”他的語氣變溫柔了,好像在安撫她似的。莉娜心想,他可能真的以為她瘋了。

  “我不喜歡他們的作風。”她說。“女人在結婚後還跟別的男人過從甚密。他們把年紀老邁的長輩當成垃圾,那是令人憤慨的缺點。老人應該受尊敬,而不是被冷落。還有小孩子,李昂。我只聽人談起他們的小孩子,卻不曾見過半個。母親們把孩子關在教室裏。難道他們不明白孩子是家庭的核心嗎?不,李昂,我在這裏活不下去。”

  她停下來深吸口氣,突然發現李昂看來似乎沒有很生氣。“你為什麼不生氣?”

  他在她企圖退避時抓住她,把她摟進懷裏。“首先,我同意你剛才說的話。其次,你剛才一直說他們,而不是你們。由此可見,你並沒有把我跟其他人算在一起。只要你討厭的是其他的英國人,我就無所謂。你曾經告訴過我,你認為我與眾不同。那就是你受我吸引的原因,對不對?”他歎口氣。“莉娜,你我都是英國人。你無法改變那個事實,就像你無法放棄你現在屬於我的事實。”

  “我在最要緊的地方不是英國人,李昂。”

  “什麼地方?”

  “在我的心裏。”

  他微笑起來。她聽起來像極需安慰的小孩子。她正好在這時抬頭,看到他的笑容使她火冒三丈。“你竟敢在我告訴你真心話時嘲笑我?”她吼道。

  “我敢是因為這是你第一次對我完全坦誠。”他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我敢是因為我想要瞭解你,莉娜。我敢是因為我正好關心你。天知道為什麼,但我真的在乎你。”

  莉娜轉身背對他。“我不想再談這件事了。”她拾起他的褲子扔向他。“穿上衣服回家去。你恐怕得用走的,因為我沒有僕人可以去替你把你的馬車叫來。”

  她瞥見他吃驚的表情。一個突然冒出的念頭令她驚呼。“你的馬車沒有在門外等吧?”

  “該死!”他連忙穿上褲子往臥室外衝,沒穿上衣也沒穿鞋子,一路上仍在嘀咕。

  莉娜跟在他後面跑。“如果有人看見你的馬車……哦,我敢打賭一定會有人去跟我阿姨打小報告。”

  “你不在乎英國人的想法,記得嗎?”李昂打開前門,回頭瞪她一眼。“你非住在大街邊上不可嗎?”他的語氣好像在指責她對住處的選擇是某種刻意的挑釁。

  李昂轉頭對他的車夫發號施令。“回去叫醒僕人,把一半的人帶來這裏。他們將在這裏服侍莉娜公主到她阿姨從鄉間回來。”

  他被迫用吼的,因為街上來往的馬車聲太吵,不用吼的,車夫就聽不到。

  他知道他應該為自己的故意作為感到一絲慚愧。看到第一輛馬車轉過轉角時,他至少可以揮手叫車夫駕車離開和關上前門。

  “湯家的宴會一定剛結束。”他用滿不在乎的語氣對背後驚慌的莉娜說。

  莉娜的低聲驚呼使李昂微笑,他很高興她終於明白後果的嚴重了。他倚身靠在門框上朝馬車裏滿臉驚訝的乘客揮手。

  “你們好,哈德遜,瑪格夫人。”他高喊,完全不在乎他的褲子鈕扣只扣了一半。

  他半回頭地告訴莉娜:“瑪格夫人看起來好像要摔出馬車了,親愛的。她半個人都掛在車窗外。”

  “李昂,你怎麼可以這樣?”莉娜驚駭地問。

  “命運,親愛的。”

  “什麼?”

  他朝另外三輛馬車揮手後,才關上門。“這樣應該可以了。”他自言自語。“現在你還敢說不嫁給我嗎?”

  “你真是不知羞恥。”她氣得咬牙切齒。

  “不,莉娜,我剛剛註定了你的命運。你仍然相信命運,對不對?”

  “無論你編造什麼醜聞,我都不會嫁給你。”如果不是這麼生氣,她也許會再次設法說明她的苦衷。但是李昂一臉得意地咧著嘴對她笑,她決定不告訴他真相。

  他使她的怒氣有了發洩的管道。他突然把她拉進懷裏狠狠地吻她。等他放開她時,她已虛弱得無力抗議了。

  “你一定會嫁給我。”他上樓找他的鞋子。

  莉娜抓著欄杆注視他。“李昂,你以為破壞我的名聲有用嗎?”

  “那不失為好的開始。”李昂大聲回答。“你說過,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記得嗎?”

  “我告訴你會發生什麼事。”她嚷道。“我不在乎我的名聲如何,因為我在英國不會逗留得那麼久。你明白嗎?我必須回家。”

  她知道他聽到了,她的聲音大得足以震動牆壁。李昂消失在轉角,但莉娜耐心地等他回到樓下來。她不打算再追著他到處跑。她知道她上樓的下場就是跟他上床。天知道,提議上床的人也許會是她。李昂的誘惑力令她無法抗拒。

  何況,她告訴自己,她恨他。他的道德比響尾蛇還不如。

  李昂下樓時已穿好了衣服,但是故意對莉娜不理不睬。他一言不發地直到他的馬車載來兩個壯漢和一個壯碩的女僕。然後他只對他的僕人發號施令。

  莉娜被他的蠻橫霸道氣得七竅生煙。當他囑咐男僕把她保護好,沒有他的允許,不准任何人進她家時,她決定抗議。

  但他的眼神使她打消主意。她看到李昂性格中的另一面,此刻的他很像對手下戰士說話的“黑狼”。李昂跟他一樣冷酷嚴厲和充滿威嚴。莉娜本能地知道現在最好不要跟他爭執。

  她決定以牙還牙,對他不理不睬。但那個決定沒有維持多久。她凝視著壁爐,假裝李昂根本不存在時,忽然聽到他發出一聲咒駡。她轉身時正好看到他從沙發上跳起來。

  他坐到她的匕首了。

  “活該!”她企圖把匕首從他手中奪過來,但他不放手。“那是我的。”她抗議。

  “但你屬於我,小戰士。”李昂粗聲道。“承認吧,莉娜,否則我對大神發誓,我會讓你看到真正的戰士如何用刀。”

  他們相互凝視良久,最後莉娜說:“你真的不知道你想抓住的是什麼,對不對?好吧,李昂。從現在起,直到你改變心意為止,我都會屬於你。這樣你滿意了嗎?”

  李昂放下匕首,把莉娜拉進懷裏,接著他用行動告訴她,他有多麼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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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38: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九月七日

  德華到西部鎮壓叛亂。船長來接我時,我要他在我丈夫的辦公室外等我進去把珠寶偷出來。我想過留一張字條給德華,但隨即決定最好不要。

  我們立刻啟航,但航行兩天後我才覺得安全。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待在我的艙房裏,因為我的身體很不舒服。我嘔吐得非常厲害,以為是風浪太大的緣故。

  一個星期後我才明白我不是暈船,而是懷了德華的孩子。

  原諒我,莉娜,但我想過要置你於死地。



  星期一簡直是考驗莉娜的忍耐力。李昂的僕人不顧她的強烈反對,把她的行李打包搬運到他母親的城中寓所。

  莉娜不停地堅持說她哪裡也不去,說伯爵夫人下個星期一就回來了,說她能夠照顧自己到伯爵夫人回來。但是根本沒有人注意聽她說話,他們只服從他們雇主的命令。但是他們都很友善,全部建議她把她的苦惱對李昂侯爵說去。

  莉娜從星期五晚上李昂跟她共度一宿後就沒有再見過他,他不准她參加柯家的舞會或去任何地方。莉娜認為他把她軟禁在她家中是為了防止她逃跑。

  她知道他這麼做也有可能是想保護她的感受。他可能不希望她聽說有關她和李昂私通的閒言閒語。那絕對是被傳得不堪入耳的醜聞,但製造醜聞的人卻是李昂。

  也許李昂以為她會因名聲受損而難過。她未婚,李昂衣冠不整,城裏有半數人都看到了。哦,他們的緋聞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莉娜無意中聽到李昂硬塞給她的貼身侍女葛玲,告訴另一個僕人她跟廚娘上市場時所聽到的流言。

  莉娜到下午時突然頭疼欲裂,那時她正好注意到報紙上的結婚啟事。李昂竟敢昭告大眾他打算在下星期六跟莉娜公主結婚。

  貼身侍女葛玲聽到她撕報紙。“噢,小姐,侯爵藐視傳統的行為是不是很浪漫?他凡事都照他喜歡的方式做,根本不在乎別人會說什麼。”

  莉娜一點也不覺得那樣浪漫,她想放聲尖叫。她上樓到自己的臥室,想求得幾分鐘的清靜。但剛關上房門就有僕人來敲她的房門。

  有訪客在客廳等她。由於李昂三令五申不准任何人進來,所以莉娜自然而然地以為訪客就是他。

  她怒不可遏地衝進客廳。“如果你以為你可以——”她的叫駡聲在看到扶手椅裏的老婦人時,戛然而止。

  “如果我以為什麼,親愛的?”婦人一臉困惑地問。

  莉娜尷尬極了。婦人在這時對她微笑,化解了她的窘迫。莉娜看得出這位陌生人相當和藹可親。她的眼角和嘴角有笑紋,髮髻頂端與椅背頂端等齊,暗示她的個子很高。她長得不算漂亮,鷹鉤鼻佔據了臉孔的大部分,薄薄的嘴唇上方有不是很明顯但足以引人注意的汗毛。她是個肩膀寬、胸脯大的灰發婦女,年紀看來跟伯爵夫人差不多。

  “很抱歉對你大聲說話,夫人。但我以為你是李昂。”莉娜在屈膝行禮後解釋。

  “你的膽子真不小,孩子。”

  “膽子不小?我不懂你的意思。”

  “敢對我侄子大小聲證明你很有勇氣。”婦人點頭示意莉娜坐下。“李昂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但我從來不敢對他大呼小叫。好了,讓我自我介紹一番。我是李昂的海麗姑姑,他父親的妹妹。由於你即將成為新任的李昂侯爵夫人,所以不妨從一開始就叫我海麗姑姑。你現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嗎?還是你還需要一點時間準備?只要你能叫人替我沏杯茶來,我很樂意在這裏等,莉娜。哦,今天的天氣又變熱了,是不是?”

  莉娜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看著老婦人拿起腿上的小扇子,手腕一抖,打開扇子開始在面前拼命煽風。

  由於她的年紀頗大,莉娜自然而然地對她採取恭順的態度。年老者應該受到尊敬,只要有可能,就應該順從他們的意思。這是達科他族的習俗。

  莉娜低頭說:“很榮幸認識你,海麗姑姑。如果你有耐性聽我說,我想解釋一下這其中好像有點誤會。”

  “誤會?”海麗問,語氣帶著幾許好笑。她用扇子指著莉娜。“親愛的,我可以對你開誠佈公嗎?李昂命令我把你安頓在他母親的城中寓所。你我都知道,不管你願不願意,他都會一意孤行。別這麼垂頭喪氣,孩子。他完全是為你著想。”

  “是的,夫人。”

  “你想不想嫁給李昂?”

  她開門見山的問題等於在命令莉娜回答,犀利的目光像老鷹般盯著莉娜。

  “怎麼樣,孩子?”

  莉娜設法婉轉地說明事實。“我想要做什麼和我必須做什麼是兩回事。我是在設法防止李昂鑄成大錯,夫人。”

  “結婚會是大錯?”海麗問。

  “如果他娶的是我。”

  “我向來以直率出名,莉娜,所以我也不打算跟你拐彎抹角。你愛不愛我的侄子?”

  莉娜可以感覺到臉頰發燙起來,她抬頭凝視海麗良久。

  “你不必回答了,孩子。我看得出來你愛他。”

  “我努力不去愛他。”莉娜低語。

  海麗又開始搧扇子。“我不懂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李昂告訴過我,你學說英語不久,你說的話未必每句都通。別臉紅,孩子,李昂沒有挑剔你的意思。你知不知道這樁婚姻將以愛情為基礎會有多麼可貴?”

  “第一次跟李昂見面時,我相信我們註定要在一起……一段很短的時間。我相信那是我們的命運。”

  “命運?”海麗微笑。“多麼浪漫的想法,莉娜。我認為你正是我侄子需要的女人。他大部分的時候都激動而憤慨。現在可不可以請你解釋一下,一段很短的時間是什麼意思?你認為你很快就會移情別戀嗎?那是不是水性楊花了點?”

  莉娜不完全瞭解海麗的意思。“李昂想娶一位公主。我想回家。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海麗的表情卻是大惑不解。“那麼李昂一定得陪你回家。我確信他會堅持去你的家鄉看看。”

  這個荒謬的提議使莉娜微笑起來。

  “瞧,我已經減輕你的憂慮了。”海麗說。“李昂一定會陪你回家探親。”

  莉娜知道多說無益。在命令僕人準備茶點後,莉娜聆聽海麗姑姑敍述她家族的趣聞。一個小時後,莉娜知道李昂的父親在睡眠中去世。悲劇發生時,李昂在外地求學。莉娜覺得他沒來得及替父親送終是很悲哀的事。她還得知李昂的妻子蕾蒂難產去世。李昂人生中的一連串悲劇使她差點落淚。

  喝完下午茶時,莉娜隨海麗姑姑來到李昂母親的家。

  她來過這美麗的城市住宅一次,應黛安小姐之邀來喝下午茶,所以再次看到它的豪華氣派並沒有令她屏息。

  玄關燈火通明。客廳在左邊,比莉娜見過的所有客廳都大了足足三倍。餐廳在右邊,一張狹長的餐桌占去大部分的空間,桌面亮得可以當鏡子照,兩側各排了十六張椅子。

  莉娜理所當然地認為有那麼多親戚跟李昂的母親同住。李昂很照顧他的家人。海麗姑姑告訴她那些忙來忙去的僕人都是李昂雇的。

  黛安衝下樓梯迎接莉娜。“李昂在樓上的書房等你。”她扯著莉娜的手臂說。“噢,你穿粉紅色真好看,莉娜。那種顏色非常柔和。真希望我的身材跟你一樣纖細。每次站在你身邊,我都覺得自己像大象。”

  黛安繼續像麻雀般吱喳不停,因此莉娜猜想她不需要回話。

  黛安拉著她上樓進入明亮通風的書房,但是莉娜只注意到站在窗前背對著她的李昂。怒火湧上她的心頭,她氣李昂干涉她生活的高壓手段。她努力壓抑對他大吼的衝動,甚至對他妹妹擠出一個無力的笑容。

  “黛安小姐,我可以跟你哥哥獨處幾分鐘嗎?”她問。

  “哦,我真的不知道那樣好不好。海麗姑姑說你不可以一分鐘沒有人陪伴在身邊,她聽說那些流言了。”黛安壓低聲音對莉娜說。“但是她現在人在樓下,如果你答應只待幾分鐘,沒有人會——”

  “黛安,出去時把門關上。”李昂轉過身對妹妹說,但眼睛卻盯著莉娜。

  莉娜也盯著他看。她決心不被他嚇到,當然也不要花時間注意到他今天有多麼粗獷帥氣。他身上那套深藍色的騎裝使他的肩膀看來更寬更大。

  莉娜突然發現他在對她皺眉頭。哦,他在生她的氣。她起初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竟敢生她的氣?這些風波全是他惹出來的。

  “聽說你接受了羅男爵陪你參加韋家宴會的請求,莉娜。真有那回事嗎?”

  “你從哪裡聽來的?”莉娜問。

  “真有那回事嗎?”他沒有提高音量,但語氣卻嚴厲許多。

  “是的,李昂,我確實答應了男爵的請求。他是上星期問我的。不管你生不生氣,我都要跟他赴宴。現在取消他的護送會很失禮,我不能食言。”

  “除非我在身邊,否則你哪裡也別想去,莉娜。”他深吸口氣後繼續說:“即將結婚的女人不會跟別的男人同進同出,你顯然還搞不清楚狀況。我們星期六就要結婚了,我決不會答應你在結婚前夕有別的護花使者。”李昂努力控制脾氣,但說到最後已不自覺地大吼大叫了。

  “我不會嫁給你的。”莉娜吼回去。“我們不應該結婚。你看不出來我這是在保護你嗎?你對我一無所知。你要的是一位公主。”

  “莉娜,如果你再這樣莫名其妙——”他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把她擁入懷裏。

  莉娜沒有掙扎。“如果你不是這麼固執,李昂,你就會明白我是對的。我應該找別人的。如果羅男爵拒絕我的求婚,我可以找別人,連施埃敏也行。”

  李昂強迫自己深呼吸。“仔細聽好,莉娜。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可以碰你。施埃敏至少有一個月無法走路,我預料羅男爵即將有遠行。信不信由你,但你看中的每個男人都將遇到一些不愉快的意外。”

  “你不敢。你堂堂一個侯爵不可以到處恐嚇人。施埃敏為什麼不能走路?”她突然問。“我記得隆恩關門時只撞斷了他的鼻樑。你在誇大其辭。你不會——”

  “哦,我一定會的。”

  “你竟敢在說這種話時對我微笑?”

  “我想怎樣就敢怎樣,莉娜。”他用拇指輕撫她的嘴唇。

  莉娜想咬他,接著她的肩膀垮了下來。李昂只需要碰觸她,她就無法思考。天啊!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兩腿開始發軟。她讓他吻她,甚至為他的舌頭張開嘴巴,接著還讓他趕走她所有的怒氣。

  李昂沒有放鬆柔情攻勢,直到莉娜以同樣的熱情回吻他。他等她摟住他的脖子,倚偎在他身上時,才結束親昵的吻。

  “你只有在吻我時對我誠實,莉娜。這樣暫時夠了。”

  莉娜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我不會把心給你,李昂。我不會愛你的。”

  他用下巴摩擦她的頭頂。“你會的,甜心。”

  “你很有自信嘛。”她嘟囔。

  “你獻身給我,莉娜,我當然有自信。”

  響亮的敲門聲打斷他們。“李昂,立刻放開那位小姐,聽到沒有?”海麗姑姑的聲音大得連鄰居都聽得到。

  “她怎麼知道你抱著我,李昂?她有千里眼嗎?”莉娜充滿敬畏地問。

  “什麼眼?”李昂問。

  “千里眼。”她在海麗姑姑的喊叫聲間低語。“她可以透視門板。”

  李昂放聲大笑。“不,甜心,海麗姑姑只不過是太瞭解我了。她料定我會把你抱在懷裏。”

  莉娜大失所望地朝房門走去。“如果你答應我兩個條件,我星期六就嫁給你。”她說。

  李昂搖頭。這個小傻瓜還沒搞懂,他無論如何都要娶她。

  “怎麼樣?”她問。

  “什麼條件?”李昂交抱雙臂等待著,一副居高臨下的恩賜態度。

  “第一,你必須保證在我完成來這裏的任務後讓我回家。第二,你必須保證不會愛上我。”

  “第一,莉娜,你哪裡也別想去。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你最好牢記這一點。第二,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要我愛你,但我會盡力遷就你。”

  “我早就知道你會很難纏。”莉娜嘀咕。

  房門突然在她背後打開。“哦,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門沒鎖?”海麗姑姑質問。“莉娜,誤會澄清了嗎?”

  “我決定嫁給李昂一陣子。”

  “一輩子。”李昂咕噥。這個女人笨得像青蛙,害他想要用力搖晃她。

  “太好了。跟我來吧,莉娜,我帶你去你的房間。就在我的臥室隔壁。”她投給李昂意味深長的一瞥。“有我在附近就不會有半夜幽會這種事發生。”

  “她馬上過去。”李昂說。“莉娜,出去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就在門外等。”海麗姑姑在關門前聲明。

  “你要問我什麼?”莉娜問。

  “你會不會在星期六前改變心意?我需不需要把你關在屋子裏?”

  “你笑得好像你很想那樣做。”她說。“不,我不會改變心意。但你會非常後悔的,李昂。”她用憐憫的語氣說。“我完全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人。”

  “我很清楚我得到的是什麼。”李昂努力忍住笑。“你願意嫁給我是因為你發現跟我上床有麼美妙。”他自負地說,心想,她一定懶得回答他。

  “不對。”莉娜開門對海麗姑姑微笑,然後轉身面對李昂。“你要聽實話嗎?”

  “那不失為好的轉變。”他慢吞吞地說。

  “當著你海麗姑姑的面嗎?”她給一臉困惑的海麗一個微笑。

  海麗大聲歎口氣後又把門關上。莉娜聽到海麗嘀咕著房門在她面前開開關關使她根本不需要她的扇子這類的話,但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告訴我你要說的實話,莉娜。”

  他的不耐煩激怒了她。“好。我願意嫁給你是因為你跟惡作劇者打鬥的方式。”

  “那跟結婚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了。”

  “莉娜,你可不可以說句我聽得懂的話,一句就好?”

  她發現她不得不再次說謊。實話往往比謊話不中聽和不易瞭解,但現在已經來不及再編另一個謊話了。李昂看來不耐煩得快大叫了。

  “我盡力,李昂。雖然那場打鬥不值得吹噓,但你打鬥起來確實像個戰士。”

  “然後呢?”

  “我覺得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莉娜。”他生氣地警告。

  “想殺你不會很容易。你對這樣的實話滿意嗎?”

  李昂點頭,好像聽懂了她的話。他在那一刻知道以後無論莉娜說什麼都不會令他迷惑了,他剛剛到達了他的極限。一個人只能承受這麼多意料之外,他告訴自己。

  接著他試圖解開她新出的謎題。“你的意思是說,你會在我們結婚後試圖殺我,但因為我有能力自衛,你可能殺不了我,所以你願意嫁給我?”他的推論莫名其妙得連他自己聽了都不得不搖頭。

  “當然不是。”莉娜回答。“你真可恥,竟然認為我會想要傷害你。李昂,你的思想太邪惡了。”

  “好吧!”他雙手互握。“我為我的遽下斷語道歉。”

  莉娜一臉懷疑地嘀咕:“但願如此。我接受你的道歉,你看起來像是真心悔過。”

  李昂發誓他不會生氣,但不確定他會不會發瘋。莉娜搞得他快精神錯亂了。

  “莉娜,”他像哄嬰兒似地說。“既然你已認定我不是那麼容易被殺死的——對了,我很感激你對我的信心——那麼你是不是正好知道誰想要那麼做?”

  “做什麼?”

  “殺我。”

  他真的需要學習如何控制他的脾氣。莉娜剛剛又把門打開了,她對海麗姑姑微笑,看到那個可憐的女人張口欲言,急忙在她說話前把門關上,因為她不想讓她聽到她的回答。

  “我的父親。他即將回到英國來,他會企圖殺我。我保證只要我在這裏,我就會保護你,李昂。等我離開以後,他就不會對付你。”

  “莉娜,如果他要殺的人是你,你為什麼想要保護我?”

  “哦,他勢必得先殺了你。只有先殺了你,他才有可能殺我。你是個佔有欲極強的男人,李昂。沒錯,你是。”她以為他會抗議而再次強調。“你會守護我。”

  李昂突然感到十分得意但卻不知道為什麼。她剛才是在讚美他嗎?他也無法確定。

  “那麼你信任我。”他試探地說。

  她看來吃了一驚。“信任白人?絕不!”

  莉娜開門準備安撫海麗姑姑,但她滿腦子想的仍是李昂的離譜結論。信任他?他怎麼會有那種荒謬的想法?

  “也該是時候了,小姐。你讓人等得頭髮都白了。”

  “海麗姑姑,謝謝你的耐性。你說的對極了,跟李昂好好談一談果然消除了我所有的憂慮。現在可以帶我去我的房間了嗎?我想幫忙女僕打開行李。你認為這裏有足夠的空間容納我阿姨嗎?她下星期回倫敦發現我搬走時會很不高興。”

  她的計謀湊效。海麗姑姑臉上的困惑立刻化為熱切。“我說的當然對。快跟我來吧。你知不知道黛安邀請了一些人來作客?他們已經來了不少人了。大家都很想認識你,莉娜。”

  書房門在海麗姑姑的話聲中關上。

  李昂回到窗前。他看到聚集在花園裏的客人,但心思沒有放在他們身上。莉娜的話似謎團般在他腦海中打轉。她認為她的父親即將返回英國……殺她。

  她驚恐的眼神和顫抖的聲音說明她這次說的是實話,但是她顯然仍有所保留。李昂猜她願意吐露的原因是為了使他提高警覺。

  她想要保護他。他不知道他該生氣或高興。她僭越了職責。但她說的沒錯,他的佔有欲極強。莉娜屬於他,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除非先殺了他,否則誰也別想動她一根寒毛。

  她怎麼會認為她父親要殺她?李昂記得雷納爵士說過莉娜連她父親的面都沒見過。

  這完全說不通,除非莉娜的母親活得比大家想像中久,把她的恐懼告訴了她的女兒……或是別人。

  撫養莉娜長大的是什麼人?絕對不是孫氏夫婦,李昂微笑地心想。她真是個愛說謊的小騙子。他應該氣她欺騙他才對,但是他卻感到好笑。他感覺得出她編那個故事完全是想安撫他。

  如果她肯對他說出全部的實情,事情就不會這麼複雜。她當然不肯,但至少他現在知道她為什麼不肯了。她不信任他。

  不,她不信任白人。

  她指的是英國人嗎?

  解開謎題的鑰匙掌握在那個傳教士手中,李昂知道他必須有耐性。普萊已送信來告訴他,米克想起那個傳教士名叫狄凡。

  李昂收到信後立刻派了兩個忠心的手下去尋找狄凡。雖然傳教士說過他會在從法國回殖民地的途中到英國來看莉娜,但李昂不敢冒險。狄凡說不定會改變主意,或者米克根本是聽錯了。

  他必須儘快跟那個傳教士談一談。但是他想查清楚莉娜來歷的動機已經改變了。一股不安的感覺在他心中萌芽。莉娜有危險。他無法確定她的父親是否真的想殺她,但他的直覺告訴他要小心。保護莉娜的衝動是那麼強烈。李昂很久以前就學會信任他的直覺,他額頭上的疤痕就是不聽直覺警告的後果。

  李昂希望傳教士能告訴他莉娜的過去,好讓他能保護她。李昂已經自行推得結論。莉娜可能是由傳聞中那些勇敢的拓荒者撫養長大的,他甚至想像過莉娜住在荒野的小木屋裏。這可以解釋莉娜的喜歡打赤腳和待在戶外,以及聽過山獅的吼叫和看過野牛。

  李昂自認那是最合理的解釋,但他不會堅持己見。現在最重要的是向傳教士狄凡求證。

  李昂疲憊地長歎一聲。他很滿意他目前能做的都做了。接著他想到另一個煩惱。莉娜老是說要回家。

  李昂發誓要找到使她想要留下來的理由。

  敲門聲打斷他的思路。“李昂,有空嗎?”隆恩在門口問。“天啊,你的眉頭皺得真緊。”他興高采烈地說。“別放在心上,安卓。”他對身旁的年輕人說。“李昂向來情緒惡劣。也許不久前又跟莉娜說過話?”他問,看到李昂點頭時,開始呵呵低笑。“安卓還沒有見過你的未婚妻,李昂。我以為你會願意替他們介紹。”

  “很高興再見到你,安卓。”李昂努力客氣地說,但以兇狠的眼神告訴隆恩,他不想被打擾。

  隆恩在拉扯外套袖子,可能是想把繃帶藏好,李昂心想。隆恩不該出來活動的。如果沒有第三者在,他會好好數落他一頓。轉念一想,隆恩可能是故意拖著安卓來書房以免挨他的罵。

  “淑女們都在外面的花園裏。”隆恩說,假裝沒看到李昂的怒目而視。他踱步到李昂身旁,然後示意安卓也到窗前來。

  安卓遠遠繞過李昂來到隆恩旁邊。他紅著臉,一副怯生生的模樣。“也許我應該在樓下等。”他結結巴巴地對隆恩低語。“我們打擾了侯爵。”

  “那個就是莉娜,安卓。”隆恩假裝沒聽到他的抱怨。“她站在樹籬前面跟另外兩個小姐在一起。我不認得現在跟她說話的那個漂亮姑娘。李昂,你知不知道另外那個金髮美女是誰?”

  李昂低頭注視下方的人群。他妹妹顯然把上流上會半數的人都邀請來了。

  他幾乎是立刻就找到莉娜。她似乎被她得到的太多關注搞得不知所措,所有的女人似乎都同時在跟她說話。

  其中一位紳士開始唱歌,所有的人立刻被歌聲吸引。音樂室的門敞開著,悠揚的琴聲從裏面傳出來。

  李昂看出莉娜顯然很喜歡音樂,她隨著旋律輕輕搖擺著身體,陶醉的神情令李昂的心情又平靜下來。她似乎聽得著了迷。他看到她伸手從樹籬拔下一片樹葉在指間把玩著。

  他猜她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自覺。她的視線一直放在唱歌的紳士身上,她的神情輕鬆而沒有戒備。

  李昂知道她也沒有察覺到有人在看她,否則她就不會吃掉手上那片葉子,或伸手拔下另一片葉子。

  “爵爺,哪一位是莉娜公主?”安卓問李昂。隆恩被自己的笑嗆咳起來,他顯然也看到莉娜的怪異舉止了。

  “爵爺?”

  “金頭髮的那個。”李昂搖頭咕噥,不敢置信地看著莉娜又塞了一片樹葉進嘴裏。

  “哪個金頭髮的?”安卓追問。

  “在吃樹葉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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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十月一日

  父親看到我欣喜若狂。他以為德華同意我回家探親,我決定過幾天再告訴他真相。旅途勞頓的我需要好好休息才有體力解釋。

  父親快把我逼瘋了。他到我的房間來,坐在我的床邊,不停地談論德華。他好像認定我還不明白能嫁給那樣的好丈夫有多麼幸運。

  我再也聽不下去時開始啜泣,斷斷續續地吐露出我婚後的遭遇。我記得我對父親尖叫。他以為我瘋了才會捏造出我丈夫的那些謊言。

  我試著再跟他談,但他的心早已偏向德華。後來我聽僕人說父親已送信給我丈夫叫他來接我回家。

  走投無路的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寫了下來,包括我懷了他外孫的事。我把信藏在父親的冬季衣箱裏,希望他在幾個月後才會發現。

  莉娜,他以為我的不穩定是天生神經質造成的。

  我開始計畫投奔姐姐翠霞,她跟她的丈夫住在殖民地。我不敢把珠寶帶在身上,唯恐過分好奇愛問的翠霞會發現它們。就我記憶所及,我所有的信都被她偷看過。不,我不能冒險把珠寶帶在身上,它們太重要。我偷走它們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設法把它們還給德華可憐的國民,他剝削他們,我要替他們伸張正義。

  我把珠寶藏在一個盒子裏,等到三更半夜才到後花園把盒子埋在花圃裏。

  找到紅玫瑰,莉娜,你就會找到珠寶盒。



  漫長的結婚典禮上,新娘從頭到尾都很緊張。李昂站在她身旁,緊緊握著她的手,不讓她動彈——或逃跑。

  他的臉上一直掛著樂在其中的傻笑。如果莉娜生性多疑,她也許會認為她的驚恐是他幸災樂禍的真正原因。

  但是他的笑容在她拒絕重複“至死不渝”的誓言時消失。她發現頭戴尖帽的神職人員一直在等待,李昂快把她的手捏碎時,她才不情願地重複那句誓言。

  她讓李昂看到她被迫對神父說謊的不悅,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她的皺眉蹙額,甚至還對她擠眉弄眼和咧嘴而笑。

  可惡的李昂幸災樂禍得沒空在乎她的心情。

  莉娜知道戰士都喜歡一意孤行,這個戰士尤其過分。他畢竟是獅子,而且剛剛擄獲他的雌獅。

  離開教堂時,莉娜緊抓著李昂的手臂不放。她擔心她的結婚禮服,唯恐任何突然的動作都有可能撕裂領口和袖口的蕾絲花邊。禮服是三個女僕在海麗姑姑的監督下趕制出來的。

  結婚禮服雖然美得令人屏息,卻也不切實際得令人歎息。莉娜聽黛安說這件禮服穿過一次後就得好好收藏起來。她告訴李昂那樣似乎很浪費時,他只是大笑著叫她別擔心,還說他有足夠的錢讓她以後天天穿新衣服。

  “為什麼每個人都在對我們大喊大叫?”莉娜問。她跟李昂一起站在教堂外的頂層臺階上,面對著一大群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人,他們的吵鬧聲使她幾乎聽不見李昂的回答。

  “他們在歡呼,親愛的,不是在叫喊。”他傾身親吻她的額頭。歡呼聲立刻變得震耳欲聾。“他們在為我們高興。”

  莉娜抬頭望著他,想告訴他她覺得陌生人會為他們高興是很莫名其妙的事,但是他柔情的眼神使她忘了反駁,忘了人群和忘了周遭的喧嘩吵鬧。她本能地挨向他。李昂伸手摟住她的腰,好像知道她此刻有多麼需要他的碰觸。

  她不再顫抖。

  “好熱鬧的婚禮。”海麗姑姑在莉娜背後說。“李昂,帶她上馬車。莉娜,記得向所有的祝福者揮手。你們的婚禮將成為本季的熱門話題。保持笑容,莉娜,你是新任的李昂侯爵夫人了。”

  李昂老大不情願地放開他的新娘。海麗姑姑握著莉娜的手臂,拼命暗示她步下臺階。李昂知道海麗姑姑會一意孤行,即使是拉拉扯扯也不在乎。

  莉娜再度露出迷惘的表情。這也難怪,李昂心想,海麗姑姑像只大鵬鳥般繞著他們打轉。她一身鮮黃色的衣裳,一邊大聲發號施令,一邊不停地在莉娜面前搧著黃色的扇子。

  黛安站在莉娜身後努力拉平結婚禮服的長下襬。莉娜回頭對李昂的妹妹微笑,然後轉回來面對人群。

  李昂牽起她的手帶她走向敞篷馬車。莉娜遵照海麗姑姑的指示,朝街道兩旁的陌生人揮手。

  “可惜你母親沒辦法來參加婚禮,”莉娜在馬車上路後,低聲說。“而我阿姨會大發雷霆。我們真的該等她回到倫敦後再舉行婚禮的,李昂。”

  “她生氣是因為錯過婚禮,還是因為你嫁給我?”李昂含笑地問。

  “恐怕兩者都有。”莉娜回答。”李昂,我真的很希望她搬來跟我們住時,你能跟她和睦相處。”

  “你瘋了嗎?伯爵夫人不會跟我們一起住,莉娜。”他的語氣粗暴起來。他深呼吸一下。“改天再談你阿姨的事好嗎?”

  “隨便。”莉娜被他突然的心情變化搞糊塗了,但沒有多說什麼。改天就改天吧!

  喜宴籌備得很倉促,但結果非常令人滿意。把屋子內外擠得水泄不通的客人證明喜宴辦得很成功。

  李昂帶莉娜上樓拜見婆婆。初次見面不能算是令人愉快,李昂的母親連正眼都沒瞧莉娜一眼。她在祝福李昂之後就開始談她的另一個兒子詹姆。李昂在母親緬懷往事到一半時,就拖著莉娜離開陰暗悶熱的房間。他緊鎖的眉頭在房門關上後緩緩舒展,臉上也逐漸恢復了笑容。

  莉娜決定一有機會就跟李昂談談他的母親。他怠忽職守,但她以他不知職守為何來為他的行為找藉口。是的,她要跟他說清楚。

  “別眉頭深鎖,莉娜。”李昂在他們下樓時說。“我的母親很滿足。”

  “她來跟我們一起住時會更滿足,”莉娜說。“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什麼?”

  他不敢置信的叫喊引來不少人的側目。莉娜對丈夫微笑說:“這件事我們改天再說,李昂。今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日,我們真的不應該吵架。哦,你有沒有看到隆恩站在你妹妹身旁的樣子?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對那些企圖向她獻殷勤的年輕人怒目而視?”

  “你只看到你想看到的。”李昂在他們抵達門口時,把她拉到身邊,當他們再度被客人包圍時像戰士般護衛著她。

  “不,李昂,是你只看到你想看到的。”莉娜反駁。“您想要娶的是一位公主,對不對?”

  李昂正要問她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時,她的下一個問題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李昂,那個害羞地在門口徘徊的男人是誰?他好像無法決定該不該進來。”

  李昂轉身看到他的朋友普萊,使眼色叫他過來。“普萊,很高興你趕來了。這是我的妻子莉娜。親愛的,讓我介紹普萊跟你認識。他在倫敦的另一區開了一家普萊酒館。”

  莉娜點個頭,然後伸手去握那羞怯男子的手。他伸出左手,想免除她發現他少了右手時的尷尬。但是莉娜雙手握住他結疤的右手腕,露出令他喘不過氣來的迷人笑容。“很榮幸認識你,普萊。”她說。“我聽說不少你的事,先生。你的英勇事蹟令人欽佩。”

  李昂大惑不解。“親愛的,我從來沒有跟你提過普萊。”

  普萊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從來沒有一個如此高雅的淑女給過他這麼多的注意力,他局促不安地拉扯領結,把辛苦了幾個小時的成果搞得亂七八糟。

  “我很想知道你從哪裡聽說我的名字的。”普萊說。

  “哦,隆恩告訴我許多你的事。”莉娜微笑回答。“他還說你下個星期五要把酒館後面的房間借給李昂玩運氣遊戲。”

  普萊點頭。

  李昂皺眉嘀咕:“隆恩真是大嘴巴。”

  “李昂,這位淑女就是米克說的故事中的女主角嗎?”普萊問。“不可能是她吧?她看起來不像有力氣把一個大男人扔……”他終於注意到李昂在旁邊猛搖頭。

  “米克是誰?”莉娜問。

  “一個常來光顧小店的船員。”普萊皮革般的臉孔上綻露出另一個笑容。“他說了許多精彩的故事——”

  “普萊,去拿東西吃。”李昂打岔。“啊,隆恩來了。隆恩,帶普萊到餐廳去。”

  莉娜等丈夫的兩個朋友走遠後,才問他為什麼突然生起氣來。“我說了什麼惹你不高興的話嗎?”她問。

  李昂搖頭。“我受不了這麼多人。我們走吧!我想跟你獨處。”

  “現在嗎?”

  “現在。”為了證明他不是開玩笑,李昂牽起她的手往大門走。

  海麗姑姑在門外的臺階底層攔截住他們。

  莉娜露出慚愧的表情,李昂則是一臉惱怒。

  海麗姑姑擋住他們的去路不肯讓步。她使李昂想到古羅馬的百夫長,因為她雙手叉腰,胸部像鍾甲般突起。

  她突然綻露笑容。“我已經把莉娜的小提包放進你的馬車裏了,李昂。你比我預料中多撐了整整一小時。”

  海麗姑姑疼愛地用力擁抱莉娜一下。

  “今晚溫柔一點。”她叮嚀李昂。

  “我會的。”

  答話的人是莉娜。李昂和海麗姑姑同時轉頭望向她。

  “她指的是我,莉娜。”李昂苦笑道。

  “親愛的,你只需要記住李昂現在是你的丈夫了,”海麗姑姑紅著臉說。“然後你所有的恐懼都會消失。”

  莉娜完全聽不懂海麗姑姑想告訴她什麼。她不停地朝莉娜點頭,一臉心照不宣的表情。

  李昂突然把莉娜抱起來,坐進馬車裏後把她放在他腿上。莉娜摟著丈夫的脖子,臉靠在他的肩膀上,愉悅地輕聲歎息。

  他微笑著用下巴抵著她的頭頂。

  他們滿足地擁抱著對方,默默享受著獨處的甜蜜。

  莉娜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裡,但也不是很在乎。重要的是,他們終於單獨在一起了。

  “莉娜,你今天好像不怕密閉空間。”他用下巴親昵地磨蹭她的頭頂。“你不再討厭坐馬車了嗎?”

  “恐怕沒有。”她回答。“但是當你這樣抱著我,我又閉著眼睛時,我就忘了我的焦慮。”

  那是因為她信任他,李昂心想。“我喜歡你對我坦白,莉娜。我們現在是夫妻了,以後你一定要凡事都對我說實話。”他想慢慢導入愛與信任的話題。

  “我不是向來對你說實話嗎?”莉娜後仰注視他。“你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奇怪?我什麼時候說謊騙過你?”

  “例如孫氏夫婦。”李昂拖長聲音說。

  “誰?”

  “問得好。”李昂說。“你告訴我孫氏夫婦撫養你長大,我們都知道那是謊言。”

  “那是虛構的故事。”莉娜更正。

  “有差別嗎?”

  “大概。”

  “那不是回答,莉娜,那是遁詞。”

  “噢。”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莉娜用指尖輕搔他的頸背,企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今晚是他們的新婚之夜,她真的不想被迫再次對他說謊。

  “你現在要老實告訴我,你的過去嗎?由於孫氏夫婦根本不存在……”

  “你還真頑固。”她咕噥,隨即用微笑緩和斥責。“好吧,李昂,我現在是你的妻子了,我猜我應該告訴你實話。”

  “謝謝。”

  “不客氣。”

  她靠回他的肩膀上閉起眼睛。李昂等了好幾分鐘才明白她以為談完了。

  “莉娜,”他惱怒地說。“你小時候是誰在照顧你?”

  “修女們。”

  “什麼修女?”

  她假裝沒注意到他的不耐煩,腦海裏忙著杜撰另一個故事。“大部分是薇薇修女和珍妮修女。我住在法國的一間修道院裏,那個地方非常偏僻。我不記得誰帶我去那裏的,我那時年紀太小。修女們就像我的母親,李昂。她們每天晚上都會說故事給我聽,告訴我她們去過的地方。”

  “野牛的故事嗎?”李昂問,她誠懇的語氣令他微笑。

  “沒錯。”莉娜的故事越說越起勁。她決定不要因欺騙丈夫而良心不安,她的動機是純正的。真相只會令李昂苦惱。

  他畢竟是英國人。

  “芙蘭修女畫了一幅野牛的圖給我。你有沒有看過野牛,李昂?”

  “沒有。多說一些這間修道院的事。”他撫摸著她的背。

  “哦,就像我剛才說的,那裏非常偏僻。高高的牆壁圍繞著修道院,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可以光著腳跑來跑去,因為我們從來沒有訪客。她們很寵我,但我仍然是個性情溫和的小孩。瑪麗修女告訴我她認識我的母親,所以她們才會收容我。修道院裏只有我一個小孩子。”

  “你從哪裡學會防身的自衛之道?”他溫和地問。

  “薇薇修女認為女人應該知道如何保護自己。那裏沒有男人可以保護我們。那是個明智的決定。”

  莉娜的解釋聽來頭頭是道。她說明了她不諳英國習俗和喜歡打赤腳的原因,還說明了她在哪裡看到野牛。是的,她的解釋合情合理又具說服力。

  但是李昂壓根兒不信。

  他面帶微笑地往後靠在椅背上。莉娜需要時間學會信任他。他也許會在她願意告訴他實話前,就把她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了。

  諷刺的是,他拼命想查明她的過去,卻決心不讓她知道他的過去。他不願她知道他的罪過,卻窮追不捨地逼她說出她的事。

  但堅持要回家的人是她。李昂知道那個神秘的修道院決不是她真正的目的地。

  她哪裡也別想去。

  “李昂,你抱得我快不能呼吸了。”她抗議。

  他立刻放鬆手臂。

  他們抵達了目的地。李昂抱著她步上他城中寓所的門階,穿過空蕩蕩的玄關,登上回旋梯。莉娜幾乎沒有睜開眼睛打量周遭。

  他的臥室已為他們準備好了。床畔的桌上燭火柔和,大床的床罩已掀開,壁爐裏的熊熊火焰趕走夜的涼意。

  李昂把她放在床上,站在床邊對她微笑。“我已經派僕人先去鄉下的家打掃了,莉娜。屋子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他跪下來替她脫鞋。

  “這是我們的新婚之夜,我必須先替你脫衣服。這是規矩,李昂。”

  她踢掉鞋子,站在丈夫面前,解開他的領結,脫掉他的外套和襯衫。當她的手指滑進他的褲腰時,李昂無法再站著不動。莉娜注意到他的腹肌在她的碰觸下收縮時露出微笑。她原本要繼續脫他的褲子,但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裏,用性感的熱吻攻佔她的唇。

  他們用唇舌和手指互相探索,時間在他們愉悅的呢喃中過去。

  李昂發過誓今晚要慢慢來,要先給莉娜歡愉。他知道如果不趕快抽身替她寬衣解帶,她的結婚禮服恐怕會被他撕破。

  他的唇依依不捨地離開她時,她已全身顫抖,說不出話來,不得不用手肘把他推向床邊。等他坐下後脫去他的鞋襪。

  她站在李昂的兩腿之間,緩緩地解開衣袖。她幾乎是用摸索的完成這個工作,因為她好像無法把視線從李昂身上轉移。

  “你得幫我解開背後的鈕扣。”她微笑道,因為她的聲音聽來有點不自然。

  她背過身,李昂卻拉她坐到他腿上。她抗拒往後靠在他身上的衝動,因為此刻的她迫不及待想脫掉礙事的禮服。她伸手去拆髮髻,但剛拔出一根髮夾,李昂就撥開她的手。

  “讓我來。”他沙啞地說。

  濃密的鬈發垂落腰際,莉娜歎了口氣,李昂的手指令她顫抖。他緩緩撩起她的秀髮放到她的肩膀前面,親吻她的頸背,然後開始解開那些小小的鈕扣。

  他的心在狂跳。她的淡淡幽香令他迷醉,他想把臉埋在那如陽光般的金色鬈發裏。他本來會那麼做的,但她不耐煩的扭動令他亢奮難耐。

  他終於把她的衣裳解開到腰際。她穿著白色的內衣,但薄薄的絲綢在他的手指滑進去時就被輕易撕裂了。他摸索到她的乳房,手掌覆蓋住它們的豐滿,把她用力按向他的胸膛。

  莉娜弓身貼向他。他的拇指滑過她的乳頭,令她喘不過氣來。她用背摩擦他的胸膛,他的胸毛紮得她癢癢的。

  “摸你的感覺好舒服,親愛的。”他輕咬她的耳垂說,拉扯她的衣裳,把她抱起來好一讓他能把衣裳褪下她的臀部。

  莉娜虛弱得幫不上忙。她的臀部摩擦著他的亢奮。他親吻她的頸側和肩膀。“你的肌膚好光滑、好柔軟。”他告訴她。

  莉娜想告訴李昂,他令她多麼歡愉,但他的手滑進她兩腿之間,使她忘了她要說什麼。他的拇指挑逗著她敏感的核心,直到甜美的折磨使她幾乎無法招架。他的手指探入她體內,她喘息著呻吟他的名字,企圖撥開他的手。李昂不肯停止他的折磨,她很快就迷失在排山倒海而來的快感中,再也無法思考,只能回應那不可思議的感覺。“李昂,我沒辦法停止。”

  “別抗拒,莉娜。”李昂呢喃,增加壓力,直到她的高潮來臨。莉娜弓身再度呼喊他的名字。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悸動。他不記得他是如何脫掉褲子的,不知道他把她移到床上的動作是溫柔或粗魯。

  她的長髮披散在枕頭上,在燭光中閃著銀光。她美得令他驚歎。她仍然穿著她的白襪子。他想笑但笑不出來,因為熾烈的欲望吞噬了他,使他再也無法壓抑。

  他來到她兩腿之間,伸出手臂環抱住她,在熱吻中進入她灼熱濕濡的緊實中。

  莉娜用雙腿環住他的腰,使他更加深入。她熱情地迎向他每個有力的衝刺,在他退後時前進索求。

  他們同時達到高潮。

  “我愛你,莉娜。”

  莉娜無法回答他。甜美的狂喜令她不能自己,仿佛融化在他的懷抱裏,只能緊抓著他直到風暴過去。

  李昂緩緩回到現實中。他想永遠這樣躺著不動。他的呼吸急促粗濁。“我壓扁你了嗎?”他在她企圖移動時問。

  “沒有。”莉娜回答。”但我好像快被床吞下去了。”

  李昂撐起手肘把重量移離她的身體。他們的腿仍然交纏著,他移動大腿減輕壓力。

  他一心想聽她說愛他,因此對她的眼淚毫無心理準備。“甜心?”他用指尖接住滾落她濃密睫毛的第一顆淚珠。“我們每次做愛,你都要哭嗎?”

  “我忍不住。”莉娜在啜泣間低語。“你使我覺得愉快極了。”

  李昂再度吻她。“你聽起來好像在招認什麼滔天大罪。覺得愉快很可怕嗎?”

  “不會。”

  “我愛你。總有一天你會說出我想聽到的那三個字。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頑固?”

  “你不愛我。”她說。“你愛的是——”

  他用手摀住她的嘴。“如果你說我愛的是一位公主,那麼我會——”

  “會怎樣?”她在他移開手時問。

  “很不高興。”他咧嘴而笑。

  莉娜跟著微笑起來。李昂翻身側躺,把她拉到他身邊。

  “李昂?”

  “什麼事?”

  “我會每次都覺得靈魂跟你合而為一嗎?”

  “但願如此。很少人能有我們剛才——”

  “這是命運。”她打岔,用手背拭去眼淚。“你想笑儘管笑,但命運註定我們要在一起。何況,沒有別的女人會要你。”

  李昂呵呵低笑。

  “是的。你是個無賴,為了達到你的目的而破壞我的名譽。”

  “但是你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你,對不對?”

  “有時會在乎。”她承認。“很不中用,對不對?我在乎你對我的看法。”

  “很好。”

  莉娜歎息一聲閉上眼睛。在睡著前她只記得李昂拉起被子蓋住他們。

  李昂覺得她蜷縮在他身旁的模樣像滿足的小貓。他知道他要過很久才能入睡,熟悉的緊繃感又在胃裏形成。他一定會再受噩夢糾纏。兩年多來他沒有一夜不作噩夢。但他擔心的是莉娜,他不想嚇到她。他知道他必須到樓下去,在書房裏獨自面對他的過去。

  他閉了一會兒眼睛,只想再多享受一會兒她的溫存。

  等他睜開眼睛時,天已經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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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39: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十月三日

  前往殖民地的旅程非常辛苦。冬季的海洋波濤胸湧,冷冽的空氣使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艙房裏。我用船長給的繩子把自己綁在床上,因為狂風巨浪會把人拋來拋去。

  我不再害喜,對你也心軟了,莉娜。我真的以為我能在殖民地重新開始。

  我覺得自由安全,德華和我之間將隔著兩個海洋。我沒想到他會遠渡重洋來追殺我。



  李昂在滿室晨光中醒來,他的第一個念頭是驚訝。這是他兩年多來第一次一覺到天明。但他的愉快沒有持續很久。他翻身想擁妻子入懷時,才發現她不在床上。

  他跳下床,差點踩在莉娜身上,多虧他運氣好和反應快。

  她顯然是跌到床外,但是熟睡中沒有驚醒,所以沒有爬回床上。

  李昂跪在莉娜身旁。他一定是睡死了,因為他沒有聽到她跌下床。她跌下床時拖著一條毯子,裹著毯在地板上睡得似乎很舒服。她的呼吸深沉穩定。他想她沒有摔傷。

  他輕輕地把她抱進懷裏。他起立時,她本能地倚偎在他的胸膛上。

  她睡著時信任他,李昂微笑地心想。莉娜在這時抱住他的腰,滿足的歎息。

  李昂抱著她,靜止不動了好一會兒,然後把她放在床鋪中央。她的呼吸依然平穩規律。

  他真的認為沒有吵醒她,但他企圖把她的手從他腰上掰開時,她卻更加用力抱緊他。

  莉娜突然睜開眼睛對他微笑。

  他回以微笑,但笑得有點心虛,因為她注視他的那種眼光讓他變得好像被她撞見他在做不該做的事。

  “你跌到床下了,甜心。”他告訴她。

  她覺得他的話很好笑。他問她為什麼笑時,她搖頭說他不會懂的,然後問他為什麼不停止猛皺眉頭和跟她親熱。

  李昂跌進她的懷裏熱烈響應她的提議。

  清晨的莉娜跟深夜時一樣狂放不羈,而他得到相同的滿足。

  他躺在床上用手臂枕著頭,觀看妻子整理房間和梳洗穿衣。他很驚訝她似乎對赤身露體一點也不難為情。他覺得她的衣服穿得太快了。她開始梳頭時,他注意到她的頭髮長度現在沒有到達臀部,而只到腰際。

  “莉娜,你剪頭髮了嗎?”

  “是的。”

  “為什麼?我喜歡長頭髮。”

  “是嗎?”她在鏡前轉身對他微笑。

  “別把頭髮梳上去,”李昂說。“我喜歡你把頭發放下來。”

  “那樣不合時尚。”莉娜說。“但我會服從丈夫的命令。”她故意屈膝行禮。“李昂,我們今天要去你鄉下的家嗎?”

  “是的。”

  莉娜用緞帶把頭髮在頸背處紮起,眉頭因專心而微微蹙起。“要多久才會到?”她問。

  “大約三個多小時。”他答。

  前門傳來敲門聲。“你想會是誰?”莉娜問。

  “不懂禮貌的人。”李昂咕噥,老大不情願地下床拿起衣服,但在莉娜快步走出房間時加快動作。“莉娜,不知道是誰以前不要開門。”他在她背後喊。

  他被一塊銳利的金屬絆了一跤,咒駡著自己的笨拙,低頭看到莉娜的匕首把柄從她拖到地板上的那塊毯子邊緣露出來。她的匕首怎麼會在那裏?李昂搖搖頭,決定等擺脫不速之客後立刻詢問她。

  莉娜照李昂的指示先問過來人的姓名再開門。

  她外公的律師韓德森先生和包爾敦先生站在門外。他們兩個都渾身不自在的模樣。翠霞阿姨站在他們倆中間,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

  莉娜還來不及請客人進來,伯爵夫人就一耳光打得莉娜踉蹌後退。

  要不是包爾敦及時抓住她的手臂扶著她,莉娜就跌倒在地了。兩位律師都在對伯爵夫人大叫,韓德森拼命阻止那個任性的老婦人再度對莉娜動手。

  “你這個不要臉的婊子!”伯爵夫人破口大駡。“你以為我不會聽說你趁我不在時,做的可恥行為嗎?現在你居然敢離家嫁給那個混蛋!”

  “安靜!”

  李昂的吼聲震動了牆壁。包爾敦和韓德森都猶豫地倒退一步;但伯爵夫人氣昏了頭,不但不知收斂,還轉身瞪視破壞她計畫的人。

  莉娜還來不及解釋,李昂已下樓將她攬進懷裏,托起她的臉仔細端詳,然後以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問:“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她不必回答。兩個律師你一句我一句地說明伯爵夫人打了她外甥女一耳光。

  李昂轉向莉娜的阿姨。“你敢再碰她一下,我保證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陽。聽懂了嗎?”

  伯爵夫人瞇細眼睛,充滿恨意地說:“我知道你的底細。你連無力自衛的女人都下得了毒手,對不對?莉娜現在就得跟我回家,這樁婚姻將被宣告無效。”

  “不可能。”李昂回答。

  “我要去找有關單位!”伯爵夫人吼道,頸側的青筋暴突。

  “去啊!”李昂說。“在你跟他們談過後,我會請你的朋友施埃敏補充說明。”

  伯爵夫人吃驚地尖叫一聲。“你不能證明——”

  “我已經握有證據了。”李昂冷笑道。“施埃敏把一切都白紙黑字寫出來了,伯爵夫人,你想惹是生非,請便。”

  “你不會相信我跟施埃敏有關係,”伯爵夫人對莉娜說。“我去鄉下探望朋友了。”

  “你一直獨自待在客棧裏。”李昂說。

  “你派人跟蹤我?”

  “我知道你欺騙莉娜。”李昂說。“你根本沒有朋友,伯爵夫人。我立刻起了疑心。”

  “這麼說來,我想在婚禮前趕回倫敦時,遇到的意外都是你搞的鬼。你知道我會阻止莉娜嫁給你,對不對?”

  “滾出去!”李昂命令道。“跟你的外甥女道別吧,伯爵夫人。你以後不會再看到她了。”

  “李昂。”莉娜低語,企圖安撫他的怒氣,但他輕捏她一下,她猜他是不願意她插手。她覺得他不必如此激動地替她打抱不平。她瞭解她的阿姨,知道貪婪是阿姨的動機。

  “莉娜,你知不知道你嫁的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兇手?”伯爵夫人嗤鼻道。“英國因他的殘酷封他為爵士——”

  “住口,夫人。”韓德森厲聲低語。“那是戰時。”他同情地瞄莉娜一眼。

  李昂感覺到丈夫的手臂因憤怒而繃緊。她想安撫他和打發不速之客。她的手伸進他的外套裏開始撫摸他的背,無言地告訴他,她不在乎她阿姨的氣話。

  “包先生,你們有沒有帶檔來給我簽字?”她低聲問。

  “必須簽字的是你的丈夫,親愛的。”韓德森回答。“爵爺,只要給我們幾分鐘,錢就會立刻轉到你的名下。”

  “錢?什麼錢?”李昂困惑地問。

  伯爵夫人用力跺腳。“莉娜,如果他不把我的錢給我,我保證他再也不會想碰你。我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莉娜的安撫無效,她感覺得出李昂高漲的怒火。她輕捏他一下。

  李昂從來沒有傷害過女人,但此刻有股強烈的衝動,想把那個說他妻子壞話的惡毒老太婆扔到門外去。

  “這個女人跟你們一起來的,還是乘她自己的馬車來的?”李昂問兩位律師。

  “她的馬車就停在門外。”韓德森回答。

  李昂轉向伯爵夫人。“如果你不在三十秒內離開這裏,我只好動手把你扔出去了。”

  “我不會這樣就算了。”伯爵夫人對李昂叫道,她狠狠瞪莉娜一眼。“我不會這樣就算了。”她嘀咕著步出前門。

  包爾敦關上前門,癱靠在門框上。韓德森拉了拉衣領,然後突然想起手中的檔袋。“爵爺,很抱歉這樣不請自來,但伯爵夫人堅持打擾你。”

  “老兄,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李昂的耐性即將耗盡。

  “他是韓德森先生,李昂,靠在門上的那位是包爾敦先生。”莉娜說。“他們是我外祖父的律師。讓我們趕快辦完這件事好不好,李昂?麻煩你帶兩位律師到書房去,我去沏茶給大家喝。天啊!今天早晨還真熱鬧,對不對?”

  李昂不敢置信地望著一臉若無其事的妻子,接著判斷她是故作鎮靜。“你這是在安撫我嗎?”他問。

  “我是在試圖平息你的怒氣。”莉娜綻露微笑,隨即因紅腫的臉頰而痛得皺眉蹙額。

  李昂注意到她的不適而用力摟緊她的腰。她感覺得出他的怒氣再度上升,無奈地歎了口氣。“我這就去沏茶。”

  李昂的氣憤一時難以消散。他唐突地示意兩位律師到書房,然後砰一聲關上門。“這件事最好值得你們這樣打擾我。”

  莉娜故意慢吞吞地沏茶,好讓李昂能在她進書房前聽完律師對她外祖父遺囑的說明。包爾敦替她開門和接過她手中的託盤時,她可以看出會談進行得並不順利。包爾敦看來十分緊張不安。她瞥向丈夫上立刻明白包爾敦的憂慮。李昂在大皺眉頭。

  “莉娜,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該死!你比我還要有錢。”

  “你因此而不高興嗎?”她先倒了一杯茶給丈夫,接著倒茶給兩位律師。

  “你的夫人恐怕不清楚她外祖父到底留了多少錢給她。”韓德森說。

  “那很重要嗎?那些錢現在都歸你所有了,李昂。對不對,包先生?”莉娜說。“當然啦,我們必須撥一筆錢作為翠霞阿姨的津貼,而且金額不能太小。”

  李昂靠在椅背上,閉眼祈求耐性。“你真的以為我會供養那個……那個……”

  “她身不由己。”莉娜打岔。“她老了,李昂,我們必須養她。你不必喜歡她。”

  莉娜對兩位律師微笑。“起初我以為我阿姨能搬來跟我們一起住,但現在我看得出來那是行不通的。她永遠也無法跟李昂和睦相處。當然啦,如果我丈夫不同意資助她,那麼我猜她非來跟我們一起住不可了。”

  他很清楚她在做什麼,他的皺眉緩緩化為笑容。他的嬌妻有純潔善良的心地和外交家的頭腦。她企圖操縱他,暗示他不給她阿姨錢就得接她來同住。

  但是此時此刻,她純真無邪的笑容令他不忍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韓德森,如果你們受得了,我想麻煩你和包爾敦負責伯爵夫人的帳務。讓我知道怎麼才能使她心滿意足而不再糾纏我們。”

  莉娜耐性地等他們談妥細節,然後送兩位律師出門。她匆匆回到書房,快步走向書桌後的丈夫。

  “謝謝你這麼體諒,李昂。”她說。

  他拉她坐到他腿上。“你很清楚只要能使那個老巫婆別纏著你,我什麼事都肯做。如果有必要,我甚至願意離開這個國家。”

  “謝謝你沒有當著客人的面叫我阿姨老巫婆。”她說。

  “你知道我正要那麼做,”他咧嘴而笑。“所以你才打斷我的話,對不對?”

  “對。”莉娜摟住他的脖子,用鼻子摩擦他的項側。“你很聰明。”

  李昂一手放在她的大腿上,另一手忙著扯掉她綁頭髮的緞帶。“莉娜,你有什麼把柄落在伯爵夫人手上?”

  “我不懂你的意思。”

  “莉娜,伯爵夫人威脅要告訴我所有的事時,我看到你眼中的恐懼。她指的是什麼?”

  他感覺到她突然渾身一僵,知道她很清楚威脅是什麼。“你一定得告訴我實話,莉娜。除非讓我知道其中的秘密,否則我無法保護你。”

  “我現在不想說這個,李昂。”她開始輕咬他的耳垂,企圖使他分心。“我們剛結婚,我寧願吻你。”

  他告訴自己他不會中她的計,努力漠視使他變硬的欲望。但當她一邊扭動臀部,一邊在他耳邊呢喃著大膽的挑逗話語時,他決定滿足她的要求後再盤問她。

  莉娜擔心他在得知真相後會嫌棄她,因此迫切地想在情勢對她不利前,儘量付出和接受。他的吻很快地趕走她腦海中的憂懼,使她覺得備受疼愛和渴望。

  美妙的吻爆發成熊熊的欲火。“我們回樓上去。”李昂呼吸急促地說。

  “為什麼?”

  “因為我想跟你做愛。”李昂回答。她天真的問題使他想微笑,但強大的需求使他全身顫抖而笑不出來。

  “我也想跟你做愛。”她一邊說一邊親吻他的下顎。“我們一定得回樓上嗎?我不想等那麼久。”

  他的笑聲令她困惑,但在他開始脫她的衣服時,她猜他喜歡她的主意。

  他們一起滾落地板。莉娜趴在李昂身上,長髮似瀑布般垂在他臉頰兩側的地板上。她滿足地凝視他的眼睛,期待著只有他能給予她的快感,享受著他的愛撫帶來的戰慄。他的亢奮溫熱地頂著她的小腹,他的胸毛撩撥得她的乳頭變硬。

  “我真是不知羞恥,因為我好像對你貪得無饜。”她低語。

  李昂撫摸她渾圓的臀部。“我就喜歡你這樣。吻我,莉娜,你只需要望著我,我就欲火中燒。”

  莉娜一邊親吻他的下顎,一邊用乳房和大腿摩擦他。

  他愉悅地呻吟,雙手移到她腦後,強迫她的吻移往他的嘴。他的舌頭饑渴地探入她口中品嘗她醉人的甜美。

  莉娜比他還不耐煩。她跨騎在他身上,緩緩往下坐,直到他完全進入她體內。她往後靠,放浪地把長髮甩到背後。李昂屈起雙腿,直到膝蓋抵著她的背。他伸手托住她的臀部。“別讓我弄痛了你。”他呻吟。“慢一點,親愛的,我會無法停下來的。”

  他感覺到她的收縮而不再說話,知道她即將得到解放。他的手指伸進她私處的柔細卷毛裏愛撫她,直到愛的火焰吞噬了她和她融化在他的懷裏。

  他在沙啞的呻吟中得到他的解放,然後拉她趴在他胸膛分享狂喜。

  他不曾達到過如此的高潮,跟她做愛的經驗一次比一次美妙。“你是只狂野的母老虎。”他滿足地對莉娜呢喃。

  莉娜撐起手肘凝視丈夫。“不,我是你的母獅子。”

  他不敢笑,因為莉娜的表情十分嚴肅,好像她剛才告訴他的話十分重要。他點頭表示同意,凝視著她迷人的藍眸,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撥弄她背後的秀髮。

  “要知道,你那樣看著我,我立刻無法專心。”他告訴她。

  “我會把那當成讚美。”她傾身吻他。“你在我體內的感覺真好。現在你必須說好話給我聽,李昂。”

  他不確定她所謂的好話指的是什麼,她一臉期待的表情更令他不知所措。“什麼好話,莉娜?告訴我,我就說給你聽。”

  “你必須告訴我你的心聲。”

  “哦。”李昂慢吞吞地說,眼神溫柔起來。“我愛你,莉娜。”

  “還有呢?”

  “還有什麼?”李昂惱了。“莉娜,我壓根兒也沒想到我還能夠愛人,更不用說是結婚了。你使我改變以往所有的作風。我說愛你不是隨便說的,莉娜。”

  “但我已經知道你愛我了。”莉娜回答。“我不希望你愛我,但我承認那句話仍然很令我高興。現在你必須讚美我,李昂。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我不懂,”李昂說。“但這也是意料中事。”他擠眉弄眼地補充。他環顧室內,看到他們隨手扔在地上的衣服。他躺在書房地板上,企圖跟趴在他身上的嬌妻有條有理地談話,這個事實令他感到好笑。“甜心,你認為你會永遠這麼不知羞恥嗎?”

  “不要改變話題,李昂。你必須告訴我,我美麗如春天的花朵,嬌嫩如花瓣。這有什麼好笑的?女人在親熱前後都需要感到被渴望。”

  他發現她快哭了時不再微笑,現在他知道她需要什麼了。他可以從她眼中看到脆弱。他捧起她的臉蛋,溫柔地吻去她的煩憂和眼淚。

  接著他摟住她的腰,說出她想聽的各種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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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39: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十月五日

  與姐姐的重逢並非愉快的團圓。翠霞的反應就跟父親一樣。她起初很高興見到我,但在明白德華沒有跟我在一起時,態度就變了。翠霞的丈夫斐列跟我記憶中一樣親切,他努力使我住在那裏時過得愉快。翠霞說他們為了在家陪我而取消了所有的約會,但後來我發現他們連一個朋友也沒有。翠霞討厭波士頓的人,我相信這種感覺是互相的。

  翠霞渴望回英國。她想出一個荒唐的計畫。她明白我打算留在殖民地,再也不回到我丈夫身邊時,她說我必須把我的孩子過繼到她的名下。

  她企圖說服我相信她想當母親,沒有一個她自己的孩子,人生就有所缺憾。但我當然知道實情。分別幾年,翠霞並未改變。她想要個外孫給我們的父親。一個繼承人。父親會原諒她的過失,他會願意好好供養唯一的外孫。

  我極力反對這種欺騙,莉娜。我知道貪婪是姐姐唯一的理由。我告欣她我絕不會把孩子送人。翠霞不理會我的反對。我看到她燒掉我請她丈夫替我寄到倫敦的一封信。我設法使一封信逃過她的攔截,我確信父親總有一天會在冬季衣箱裏發現我留下的信。

  斐列每天提供報紙給我打發待產的時光,我很偶然地看到一篇關於拓荒者的報導。



  李昂和莉娜在吃完莉娜堅持的野餐後不久就啟程前往他在鄉下的莊園。他們把麵包、乳酪、肉片蘋果派鋪在莉娜從樓上拖下來的一條毯子上。李昂本能地伸手去拿褲子,想先穿好衣服,但莉娜嘲笑他的害羞,說服他相信沒有必要急著穿上衣服。

  他們抵達目的地時,兩個人都渾身塵土,這都是因為莉娜要求乘坐敞篷馬車和李昂不忍拒絕她的緣故。

  旅途中,他數度曾試著提起她父親,但都被莉娜輕易回避掉了。遠離城市後,莉娜立刻被郊外的美景迷住了。她的驚歎頻頻使李昂明白她以為英國的每個地方都跟倫敦一樣。

  “你可以待在風光如此明媚的地方時,怎麼會想到城市去?”莉娜問。

  風光明媚?李昂從來沒有如此想過英國的鄉間。但妻子快樂的表情使他對自然美景敞開心扉。

  “我們常把熟悉的事物視為理所當然。”李昂托詞道。

  “看看周遭,李昂。看看上帝賜給我們的禮物。”

  “莉娜,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只要我做得到。”

  “永遠不要改變。”

  他的本意在讚美她,因此她的反應令他迷惑。她雙手緊握,低頭不語,許久之後才抬起頭來。他看到她眉頭深鎖。

  “親愛的,我又不是問你如何解決英國的債務。”李昂打趣道。“反正我的問題也不重要。我會確保你不改變。”

  “你要怎麼做?”

  “排除所有的誘惑。”他點頭道。

  “誘惑?”

  “算了,親愛的。別再愁眉不展了,一切都會沒事的。”

  “蕾蒂有沒有變?”

  她知道他不喜歡她的問題。那令她不悅,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問到他的過去。“李昂,你深愛蕾蒂嗎?”

  “蕾蒂已經死了,莉娜。現在我只在乎你。”

  “為什麼你可以追問我的過去,我卻不可以問你問題?皺眉頭對我不管用,李昂。回答我,你愛不愛蕾蒂?”

  “那是陳年往事了。”李昂說。“我以為我愛她……起初以為……”

  “在她改變以前。她不是你原先想像的那樣,對不對?”

  “對。”他的聲音又變得冷冰冰的。

  “你至今仍未原諒,對不對?她做了什麼事把你傷得如此深?”

  “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我們怎麼會談到這個話題的?”

  “我想瞭解。你妹妹說你愛蕾蒂,那令你痛苦得連說她的名字都不能嗎?”

  “莉娜,你寧願我像我母親那樣嗎?她開口閉口都是詹姆。”

  “李昂,我希望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充滿喜悅。如果知道蕾蒂如何改變,也許我就不會犯相同的錯誤。”

  “我愛的就是現在的你。我聽膩了你說我們的婚姻不會長久,我們到死都是夫妻。”

  “或是到我像蕾蒂那樣改變時。”她的聲音跟他一樣大,語氣一樣氣憤。

  “你不會變的。”李昂恍然大悟他在對她咆哮。“說這個太荒謬了。我愛你。”

  “你愛的是一個公主。”

  “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公主,我愛的是你。”

  “哈。”

  “那是什麼意思?”李昂把她拉進懷裏。“我不敢相信我們竟然這樣互相咆哮。”

  “李昂,我不是公主。”她靠在他肩上說。

  她哀怨的語氣使他的怒氣一掃而空。“太好了。”

  “為什麼太好了?”

  “因為現在你不能告訴我說,我愛的是一個公主了。”他微笑道。“我娶你不是為了你的頭銜。”

  “那麼是為了什麼?你說過我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搞得你快發狂——”

  “你的錢。”

  “什麼?”莉娜掙脫他的懷抱,正視他的臉。他的眼睛在笑。“你在跟我開玩笑。你在我們結婚後才得知我有錢。”

  “你的記憶力很強嘛。”李昂用吻使她舒展眉頭,然後把她拉回懷裏。

  莉娜靠在他肩上。單調的馬蹄聲和馬車規律的搖晃使她萌生睡意。

  “李昂,你還沒有問我為什麼嫁給你。”她在幾分鐘後說。

  “我已經知道你為什麼嫁給我了。”

  他的自負令她微笑。“那麼說來聽聽好嗎?我自己仍然想不通。”

  他捏她一下讓她知道,他覺得她的話一點也不好笑。“第一,是我的疤。你碰巧愛死我疤痕累累的身體。”

  “你怎麼知道?”她故作憤慨地說。

  “你的手老是在我身上摸來摸去。”他說。“第二,我使你想到戰士。”

  莉娜搖頭。“你真不知謙虛。”她說。“你本來就是戰士,而且是愛慕虛榮的戰士。”

  “啊,愛慕虛榮。”李昂慢吞吞地道。“那是不是表示你可能得對我動刀子。”

  “你在說什麼?”

  “絲琪夫人。你威脅要——”

  “原來你真的在偷聽我們的談話。”莉娜聽來很吃驚。“你說謊騙我,真可恥。”

  “我說謊騙你?”他不敢置信地叫道。“當然啦,你對我始終坦白誠實。”

  “你必須跟絲琪夫人斷絕往來。”莉娜改變話題以免再生口角。“我不要嫁給一個花心大蘿蔔。”

  “一個什麼?”

  “追求別的女人的男人。”莉娜解釋。“我會對你忠實,你也得對我忠實。即使英國流行養情婦,你也不可以養。就這樣決定了。”

  她的激動語氣令他吃了一驚,他沒料到她會有這種堅持。事實上,她的要求令他高興極了。“你是個頤指氣使的小東西,你知道嗎?”他懶洋洋地再度吻她。

  莉娜沒有忽略他沒答應她,但決定不追究。這件事以後再提也不遲。

  她正要睡著時,他們抵達李昂莊園。他輕輕推醒她。“到家了,莉娜。”

  馬車沿著路轉個彎,荒野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修剪整齊的碧綠草皮。碎石車道兩旁灌木林立,色彩鮮豔的野花交織其中。和緩的山坡頂上屹立著李昂的豪華宅邸。

  莉娜覺得它看起來像皇宮。兩層樓的屋子由灰色和褐色的石頭建造而成,上下兩排窗戶橫貫整個屋子正面,石頭上爬滿翠綠的藤蔓。

  “李昂莊園跟它的主人一樣迷人。”她低語。“有多少家族成員跟你一起住在這裏?我今天會見到你所有的親戚嗎?”

  “恐怕不會。我自己一個人住。”李昂回答。她的驚訝反應令他發笑。“現在我的嬌妻將跟我一起住。”

  “臥室有多少間?”

  “只有十二間。”李昂聳肩道。

  馬車在圓環車道中央停下時,前門開啟。李昂的僕役長布朗,一個體格強健的黑髮年輕人,率領僕人列隊步下門階。他們個個站姿筆挺,就跟身上漿過的制服一樣。雖然他們面無表情,但目光全放在新女主人身上。

  李昂親自扶他妻子下馬車。她的小手冰冷,鼻子被凍得紅紅的。他擔心她會因初次會見他的僕人而緊張,因此一直握著她的手。

  他很快就發現她一點也不緊張,她嫺靜端莊的態度就像……公主一樣,李昂微笑地心想。她親切地問候每個人,注意聽他們說明自己的職責。

  她收服了他們的心,就像她收服了他的心一樣。連他撲克面孔的僕役長布朗都被她迷住了。當莉娜握著他的手說他顯然很稱職、能幹時,布朗的臉上綻露出真情流露的笑容。

  “我不會干涉你,布朗。”她說。

  布朗仿佛鬆了口氣。他轉向他的雇主。“爵爺,我們收拾好了你的房間和相連的那間給侯爵夫人。”

  莉娜抬頭望向丈夫,以為他會糾正僕役長。但李昂只是邊點頭邊挽著她的手步上臺階。她擠出笑容給僕人看,但低聲嘀咕著她的不悅。

  “李昂,我不要自己住一個房間。我現在是你的妻子,我必須跟你睡在一起。還有,我真的不想要貼身侍女。”她環顧周遭。“天啊!李昂,這個玄關比你的城中寓所還大。”

  莉娜不會驚訝聽到回音。玄關寬敞無比,地板磨得發亮。左右兩邊各有一間大客廳,走廊始於回旋梯的左邊。餐廳與客廳相連,花園就在後面,廚房則在對面。

  他們的臥室以一扇門相通。”我會叫人把你的衣服搬來這裏。”李昂在莉娜對他皺眉時說。他朝他的床點個頭,問她想不想試試看床夠不夠舒服。

  “你看起來像無賴。”她笑道。“我想洗個澡,李昂,然後想看看你的馬廄。這裏有養馬吧?”

  “但是你不喜歡騎馬。”他提醒她。

  “別管那個了。”她說。

  “莉娜,如果你不滿意葛玲,我可以指派別人當你的貼身侍女。”

  “噢,葛玲看來很能幹。”她回答。“我只是不想要人服侍。”

  “你會需要貼身侍女的。我不會天天在這裏替你扣衣裳,親愛的,所以別再對我皺眉了。”

  莉娜走向窗戶。“你是個頤指氣使的小東西,你知道嗎?”

  李昂從後面抱住她,親吻她的脖子。“我堅持你試試床好不好睡。”

  “現在嗎?”莉娜轉身看著李昂走向房門。當他鎖好房門轉身面對她時,她看得出他不是開玩笑。他瞪她一眼,然後傲慢地點頭示意她過去。

  “我全身都是塵土。”

  “我也是。”

  她已經喘不過氣來了,而他連碰都還沒有碰到她呢!她踢掉鞋子走向床鋪。

  “你會一直對你的妻子這麼苛求嗎?”她問。

  “沒錯。”李昂回答。他脫掉外套和鞋子,走向莉娜。“我的妻子會一直這麼柔順嗎?”他一邊問一邊擁她入懷。

  “對丈夫柔順是妻子的責任,對不對?”

  “對。”他開始脫她的衣服。”一點沒錯。”

  “那麼我會柔順,”莉娜說。“不過是在對我有利的時候。”

  “一個男人不可能要求更多了。”他咧嘴而笑。

  莉娜摟住他的脖子熱情地吻他,現在的她一點也不柔順。她知道他喜歡她主動大膽。他果然抱緊她並發出愉悅的呻吟。

  “親愛的,我想我又要撕破一件衣裳了。”他聽起來一點也不愧疚,而她的輕笑聲告訴他,她一點也不介意。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對莉娜來說,就像“圓桌武士”的頭幾章一樣美妙神奇。天氣遷就她的幻想,只在深夜下雨,天亮後就陽光普照。莉娜和李昂白天時大多在探索他家周圍的廣闊荒野。

  她很驚訝一個男人能擁有這麼多土地。

  他很驚訝一個女人會對荒野懂得這麼多。

  莉娜開拓了他的心靈視野,使他學會欣賞大自然的奇景。

  李昂開始發覺自由對她的重要。他們在戶外時,她最快樂。她的喜悅有傳染力。李昂發現他在灌木叢裏追逐妻子時,笑得跟她一樣開心。

  他們總是在一條溪旁結束一天的郊遊。那條小溪是他們第一天外出時,意外發現的。他們通常一邊用腳撩撥著清涼的溪水,一邊吃著體貼的廚娘為他們準備的餐點。

  有天下午,李昂決定逗弄妻子。他拔下一片葉子,假裝要吃掉它。莉娜一點也不覺得有趣。她打掉他手中的葉子,斥責他的無知,然後解釋說葉子有毒和他根本不該把植物放進嘴裏。如果他真有那麼餓,她很樂意把她那份食物給他吃。

  星期五來得太快。李昂不得不回倫敦跟隆恩和他們不知情的牌局受害者見面。

  李昂極端不捨得與嬌妻分開,即使只有一個晚上也不願意。

  李昂一早醒來時,發現妻子熟睡在地板上。他立刻把她抱回床上。她摸起來冷冰冰的,他用雙手和唇舌溫暖她。

  莉娜終於睜開眼睛時,他早已亢奮無比了。他輕舔她的酥胸,吸吮她的乳頭,點燃她體內的火苗。他很清楚撫摸那裏能使她狂野不羈。他的手指滑進她體內,她立刻發出喘不過氣來的呻吟。他的手指不斷進出、挑逗、折磨著她。

  莉娜想要撫摸他。“李昂。”她勉強發出聲音。他的唇來到她的腹部,在那裏印下無數濕熱的吻,而手指繼續施展它們的魔法。

  “告訴我你要這樣。”他在她的嬌喘中沙啞地命令。他的頭緩緩地移向她雙腿之間。“告訴我,莉娜。”他溫暖的氣息吹吐在她敏感的肌膚上。他的手指在最後一次深入後撤退,取而代之的是唇舌的愛撫。

  他的愛撫使她忘了呼吸。她的雙眼緊閉,緊揪著床單,體內堆積的壓力在瞬間爆發。

  “李昂!”

  “親愛的,你喜歡這樣嗎?”

  “噢,喜歡……李昂,我快要……”

  “別抗拒,莉娜。”他沙啞地命令。

  他不讓她保有自製。狂喜的熱流在她體內奔竄令她無法承受。她抬起臀部,呼喊著他的名字。李昂猛力進入時,她仍在狂喜中悸動著。他無法壓抑他的饑渴,他的呼吸急促淩亂。

  “你喜歡這樣,對不對,親愛的?”

  “對,李昂。”她細聲道。

  “用腿環扣住我,讓我——”他的命令在呻吟聲中戛然而止。莉娜用手臂和腿環住他,使他更加深入她體內。她的指甲陷入他的肩膀,她的身體緊實火熱。

  他呻吟出他的滿足。她緩緩地移動臀部。“李昂,你喜歡這樣嗎?”她弓身挺向他。

  他無法回答,但他的身體說明他有多麼喜歡。當他把種子灑在她體內時,他覺得他好像死掉上了天堂。

  一個小時後,李昂摟著莉娜步下樓梯。

  布朗在樓梯底層等候。在說明李昂的坐騎已在門外等待後,他悄悄退下讓侯爵能單獨跟妻子告別。

  “莉娜,等你克服對馬的恐懼後,我們可以每天騎——”

  “我不怕馬。”莉娜氣憤地打斷他的話。“我們已經談過這件事了,李昂。我怕的是馬鞍,不是馬。這其中是有差別的。”

  “你不可以不用馬鞍騎馬。”他說。“就這樣決定了。”

  “你太固執了。”她嘟囔。

  “我不希望你跌下馬來摔斷脖子。”

  李昂打開前門,牽著莉娜的手把她拉到外面。莉娜眉頭深鎖。她覺得他侮辱了她,但推斷他不可能知道她的騎術有多麼高明。他也許是真的擔心她的安危。

  不知道他發現她幾乎每天清晨都出去騎馬時,會有什麼反應。大概會很不高興吧!她不願隱瞞他,但無傷大雅的欺騙總比吵架好,所以她就不再感到歉疚。她總是在他睡醒前回到床上,而且不擔心他會發現。馬廄總管汪迪是個沈默寡言的人,他不會告訴李昂的。何況,他以為她已得到李昂的准許。

  “莉娜,我明天中午以前就會回家。”李昂說,抬起她的下巴跟她吻別。

  他步下臺階時,她追上他。“我還是不明白我為什麼不能跟你去。我想見你的妹妹和母親。”

  “下次,親愛的。黛安今晚要去參加馬家的舞會。”

  “海麗姑姑也會去嗎?”

  “大概。”

  “我可以跟她們去。”

  “我以為你喜歡鄉下。”

  “但我是你的妻子,李昂,我應該盡我對你親戚的責任。聽來有點奇怪,但我真的喜歡其中一些宴會。有些很好的人我也想再見到他們。”

  “不行。”他堅定地拒絕。

  她大惑不解。“你為什麼不讓我跟你去?我做了什麼惹你生氣的事嗎?”

  她的憂慮使他停下腳步,衝動地再度吻她。“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生氣。如果你想參加宴會,等我能夠陪你去時再去。”

  “我可不可以跟你和那些壞蛋一起玩牌?”她問。“我沒有玩過牌,但相信應該不難學會。”

  李昂忍住笑。莉娜顯然是認真的。“改天我再教你,莉娜。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等你寫封短信給黛安和海麗姑姑。”

  莉娜看出他不會答應讓她同行的。“我已經寫信給每個人了,包括亞伯和翠霞阿姨。布朗昨天派人把我的信送去了。”

  他們手牽手來到他的坐騎前。“我得走了,莉娜。”

  “我知道。”她不是有意聽來可憐兮兮。與李昂分別固然令她苦惱,但他那種滿不在乎的態度更令她傷心。她覺得他好像一點也不在乎跟她分開,她卻在乎得要命。

  她以前不是這麼黏人的,但現在卻好像無法放開他的手。她到底是怎麼了?天啊!她感到泫然欲泣。他只離開一晚,她告訴自己,又不是一輩子。

  李昂親吻她的額頭。“在我走之前,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他誘哄似地說。

  莉娜突然放開他的手。“沒有。”

  李昂長歎一聲,再度牽起她的手把她拉到路邊,以免被馬廄總管聽到他的話。“我會想你的。”

  他的語氣不再是誘哄,而是夾雜著惱怒。

  莉娜微笑。

  “可惡!莉娜,我要你說幾句好話。”他咕噥,隨即覺得自己說那種話像傻瓜。

  “可惡!李昂,我想要跟你去倫敦。”

  “莉娜,你給我乖乖地待在這裏。”他吼道,然後深吸口氣,壓低聲音。“我愛你,莉娜。現在說你愛我。我等這句話等了整整一星期。”

  她不滿意地看他一眼。他不為所動。“我還在等,莉娜。”

  “旅途平安,李昂。”

  她完全不理會他的要求使他領悟聽到她說愛他對他有多麼重要。他站在原地看著莉娜走開,心裏又生氣又沮喪。

  “可惡!”他嘀咕著翻身上馬,從汪迪手中接過韁繩,卻無法策馬前進,甚至無法使目光離開那個固執的女人。

  莉娜這次無法把他趕出腦海。她伸手去握門把時,發現她的手顫抖得好厲害。他固執得要命,不斷地追問要求,不肯讓她掩飾感情。但是他不明白他要求她給他的東西有多麼重要。一旦對他說出了那句話,她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她永遠也無法回家了。

  她突然苦笑起來。這件事其實由不得她,對不對?從與李昂相遇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知道了真相。為什麼她花了那麼久才想通?

  莉娜回頭,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李昂,快去快回。我等你。”

  “說出來,莉娜。”他生氣地喊。

  “我愛你。”

  他過了好幾秒才領悟她說了什麼。他傲慢地點個頭,但他的表情卻充滿柔情與鍾愛。

  這樣綽綽有餘了。莉娜隱藏起笑容。滿意和喜悅充滿她的心,使她突然輕鬆無比。真話使她獲得自由。

  莉娜開門往屋裏走時,李昂的叫聲攔下她。“莉娜?”

  “什麼事,李昂?”

  “告訴我,你信任我。”

  她轉過身來,惱火地雙手叉腰。“不要得寸進尺,李昂。”

  他大笑。“我得到了你,對不對,莉娜?”

  她垂下雙手。“對,你得到了我。等你從倫敦回來時,你將會發現你得到的究竟是什麼。不再有偽裝,李昂,不再有謊言。”

  “我再開心不過了。”李昂說。

  “好好享受那種感覺吧,李昂。它恐怕不會維持太久。”她在關門前回頭警告。

  李昂感到如釋重負。她愛他。“其餘的會來的,莉娜。我保證。”他自言自語。

  他從來沒有如此自信、如此平靜。

  那種感覺不會維持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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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十月十一日

  我帶著你展開另一段冒險時,你只有三個月大。我在半夜離開,以免遭到翠霞的阻攔。我沒有留下字條給她,因為我相信她會派人來追捕我。

  你是我的心肝寶貝。現在回想起來,旅途對我遠比對你辛苦。你那時剛開始會微笑,乖巧得令人心疼。

  我安排好了跟簡雅各和他的妻子艾咪一起旅行。我在星期天上教堂時結識他們,而且立刻喜歡上他們。他們是一對新婚夫婦,變賣了結婚禮物,籌足追求新生活的旅費。他們很感激我的貢獻。艾咪對你十分疼愛。我忙著準備晚餐時,她就會唱歌哄你入睡。

  雅各有漫遊癖。每天晚上他會告訴我們黑暗丘陵那些勇敢居民的精彩故事。他的哥哥已經帶著家人去了那裏,在寫給雅各的信中表示他把農場經營得有聲有色。

  雅各的狂熱很快感染了我。艾咪告訴我那裏有許多拓荒的單身漢,我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好男人嫁。我使他們相信我的丈夫不久前去世,我承認欺騙他們令我深感慚愧。

  我不斷告訴自己那個謊言不算數。德華永遠不會在這遼闊荒野找到我。

  抵達我認為的世界盡頭時,我們加入另一個篷車隊。我在精疲力竭中強打起精神。艾咪始終精力充沛。後來在一個寒冷下雨的午後,我們終於抵達目的地的山谷。

  我記得那天很冷,但那無所謂。我們自由了,莉娜。自由。現在沒有人能傷害我們了。



  李昂離開一個多小時後,兩封信送到。收信人都是莉娜,兩封信都要求她立即拆閱。

  吩咐葛玲帶信差到廚房用茶點後,莉娜拿著信進了李昂的書房。

  第一封信是翠霞阿姨寫來的,信中充滿仇恨和對李昂的誹謗。伯爵夫人告訴莉娜,她得知李昂的真面目,覺得有義務警告她的外甥女,她嫁給一個殺人兇手。

  接著,伯爵夫人要求莉娜立刻返回倫敦陪她參加社交界的各項活動。她抱怨自莉娜結婚後,她沒有收到半張邀請函。

  莉娜搖頭。婚禮至今不到一個月,阿姨卻滿腹牢騷的好像過了一整年。

  伯爵夫人在信尾寫說,她隨信附上狄凡傳教士寫來的信。

  她希望莉娜不會收到壞消息。

  莉娜立刻起了疑心,她的阿姨不會這麼好心。她猜想伯爵夫人可能又在使她慣用的詭計。但是莉娜從第二封信的信封上認出那確實是她舊日恩師狄凡的筆跡。信封背面的封箴也沒有遭到破壞。

  相信那封信確實是狄凡寫來的之後,莉娜才把信拆開。

  布朗第一個聽到從書房傳出的痛苦尖叫,他衝進書房,看到侯爵夫人倒在地板上時,差點慌了手腳。

  他回頭叫人,跪在侯爵夫人身旁。莉娜的貼身侍女葛玲是第二個趕到書房的人。看到她的女主人時,她發出一聲驚叫。“她昏倒了嗎?她為什麼叫喊,布朗?她有沒有受傷?”

  “別問個不停,女人。”布朗厲聲道。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莉娜,接著注意到她手裏抓著一封信。他判斷那封信就是使她昏倒的罪魁禍首。“快去替夫人備床,葛玲。”他低聲說。“她輕得跟羽毛一樣,上帝保佑她別是病了。”

  大部分的僕人都已趕到,他們默默地跟在抱著莉娜上樓的布朗身後。葛玲已先跑去掀開莉娜的床罩,但布朗經過莉娜的臥室時沒有停,而是繼續走向李昂的房間。

  “她醒來時在這裏會得到安慰,”他對廚娘低語。“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她每晚都睡在這裏。”

  “要不要通知侯爵?”葛玲啜泣著問。

  “叫蘇菲來,”布朗命令。“她會知道如何處理昏厥。信差還在這裏嗎?”

  葛玲點頭。

  “我會派他送信給侯爵。”布朗說,接著轉向園丁。“老劉,去拖住他。”

  莉娜在布朗笨拙地替她蓋被時,睜開眼睛。“別為我小題大做,布朗。”

  “夫人,你哪裡不舒服?”布朗的聲音因擔憂而沙啞。“我已經叫人去找蘇菲來了,她會知道怎麼辦的。”他顫聲補充。

  莉娜剛剛掙扎坐起,一個頭髮花白的高大婦人就衝進臥室。她抓起兩個枕頭塞在莉娜背後。

  “蘇菲,你認為是怎麼回事?”葛玲問。“她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叫,然後就昏死過去了。”

  “我聽到她的尖叫了。”蘇菲說,伸手用手背貼著莉娜的額頭。她的眉頭皺在一起。“最好請溫特來,布朗。她摸起來沒有發燒。溫特是你丈夫的家庭醫生。”蘇菲對莉娜解釋。

  “我沒有生病。”莉娜說,聲音虛弱得連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布朗,不要請醫生,我現在沒事了。但我必須立刻前往倫敦,麻煩你叫人備車。葛玲,替我收拾幾件衣裳好嗎?”

  “夫人,你不可以下床。不管你知不知道,你一定是病了。”蘇菲說。“你的臉色白得像紙。”

  “我必須去找我的丈夫,”莉娜爭辯。“他會知道該怎麼辦。”

  “你昏倒是那封信造成的,對不對?”葛玲絞著雙手問。

  布朗回頭瞪她一眼,她立刻後悔了。“我不該多嘴的,夫人,但我們都很擔心。你把我們大家嚇壞了,我們都很喜歡你。”

  莉娜擠出微笑。“我也很喜歡你們大家。”她說。“沒錯,是那封信。”

  “壞消息嗎?”凱琳問。

  “當然是壞消息,笨丫頭。”布郎嘀咕。“夫人,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有,布朗。”莉娜回答。“我必須立刻前往倫敦。求你別阻攔我,布朗。幫助我。”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布朗熱切地脫口而出,接著紅著臉補充:“侯爵會很不高興我們違抗他的命令,但是如果你真的決心要去,我會派四個壯丁保護你。葛玲,趕快替夫人收拾衣服。”

  “我可不可以陪你去?”葛玲問莉娜。

  “可以。”布朗搶在莉娜開口前說。

  “我想獨處幾分鐘。”莉娜說。“我必須私下悼念。”

  他們這才明白某個跟侯爵夫人很親的人去世了。

  布朗立刻命令所有的僕人離開房間。他在關門後猶豫了一下,然後站在門外傾聽。侯爵夫人悲痛的啜泣聲令他覺得自己真沒有用。

  他不知道如何幫她。布朗挺起胸膛快步穿過走廊。侯爵夫人的安康現在是他的責任了。他不打算冒險,因此決定派六個而非四個人隨行保護侯爵夫人。

  僕役長不該擅離職守,但事態嚴重使布朗顧不了那麼多。在把夫人安全送到爵爺懷裏前,他要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是的,他要跟去。如果他能記得如何穩穩地騎在馬背上,他很可能會領隊。

  莉娜不知道她令她的僕人們憂心忡忡。她蜷臥在被子底下,抱著李昂的枕頭嚶嚶啜泣。

  眼淚流乾後,她緩緩地爬下床找剪刀。她要剪掉頭發,開始舉哀服喪。

  從這一刻起,她的翠霞阿姨形同亡故,莉娜再也不認她這個阿姨了。

  把頭髮剪短幾吋花不了多少時間。葛玲拿著一件淺綠色衣裳跑進房間。她看到莉娜把頭髮剪短了時,瞪了大眼睛,但保持沈默地伺候夫人更衣。

  “我們十分鐘後就可以出發。”葛玲在離開臥室前低聲說。

  莉娜走到窗前凝視遠方,她想起了家人。歡歡會愛死這片鄉野;“黑狼”也會覺得印象深刻,但高傲的他絕不會承認。如果知道李昂擁有這麼多土地,他還會大惑不解。“白鷹”則會對李昂的馬廄印象深刻。

  “他們沒有死。”莉娜生氣地自言自語。

  她又哭了起來。不,他們沒有死,那封信是騙人的。如果家人出了事,她的心一定會感應到的。

  “我會感應到的。”

  對,那是詭計。她不知阿姨是怎麼動的手腳,但絕對是她搞的鬼。那個邪惡的女人希望莉娜以為她的印地安家人死了。

  莉娜不明白伯爵夫人的理由何在。

  李昂一定能解釋,他是個精明的戰士,清楚壞人的伎倆。

  她迫切地想到丈夫身邊,她要他擁她入懷,告訴她他有多愛她。然後她要他吻去她的痛苦和哀愁。

  李昂定會滿足她的要求,這是他的責任。

  李昂抵達倫敦寓所時,理察爵士正在他家的門口等待。

  理察面無笑容。

  李昂立刻起了戒心。“你發福了。”他招呼道。

  “我胖了。”理察承認,咧嘴而笑,拍拍肚子強調他胖在哪裡。

  李昂開始放鬆。朋友的態度說明了一切。理察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但他輕鬆的態度顯示事情並不嚴重。

  理察轉身敲門,僕人立刻來應門。李昂把馬交給僕人,然後領著朋友進書房。

  理察是個鬍鬚濃密、發梢銀白的大個子。背有點駝,說話溫和,臉上總是帶著戒備的表情。他只有跟李昂在一起時例外,因為他完全信任他的年輕朋友。

  “天下大亂了。”理察說。

  李昂聳起一道眉毛。

  “隆恩受到限制外出的軟禁。”理察坐進書桌前面的真皮高背椅裏。“我企圖干預,但控告已被魏林漢歸檔。現在這件事非靠你不可了。”

  “他怎麼發現的?”李昂問,在書桌後坐下,開始翻閱堆在書桌中央的信件和邀請函。

  理察呵呵低笑。“你對我們朋友的大難臨頭倒是泰然得很。”

  “你說過,現在非我出馬不行了,我會處理這件事的。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魏林漢注意到隆恩手腕上的繃帶而猜到的。隆恩冒了太多險。”理察說。“好像是他在參加你的婚禮後在回家途中遇到魏林漢。對了,很抱歉錯過你的婚禮。沒辦法,我前天才回到倫敦。”

  “沒關係,但你得到我的莊園來見見我的莉娜。”李昂說。“隆恩的反應如何?”他把話題轉回到迫切的問題上。

  “還是平常那副滿不在乎的德性。”理察挖苦道。“他不能出門,索性天天在家開宴會。事實上今晚就有宴會,我想我會去看看。”

  理察投給李昂心照不宣的一瞥。

  李昂咧嘴而笑。“我也會去。別帶任何貴重的物品在身上,理察。你不想被傑克搶劫,對不對?”

  “啊,那麼傑克會出現嘍?”

  “那還用問。”

  “隆恩一定會啼笑皆非。”理察突然在椅子裏坐直,臉色嚴肅起來。“隆恩的事解決了,現在來說明我來找你的另一個理由。確切地說,你妻子的父親。”

  理察的話吸引了李昂所有的注意力。李昂推開信件,傾身向前。

  “你知不知道你的老丈人要來倫敦?”

  李昂搖頭。“你怎麼會知道他這個人?”

  “他名叫史德華,但你一定早就知道了。”

  李昂點頭。他確實知道他岳父的全名,但完全是因為莉娜簽結婚證書時,他在旁邊看到的。“沒錯,史德華男爵。”

  “他在很久以前幫過我們的忙。黎斯賓事件。你記得聽說過那件不幸事故嗎?”

  不幸事故?李昂搖頭。“我記得你把滑鐵盧戰役稱為拿破崙的不幸事故。告訴我是怎麼回事。我對黎斯賓事件毫無印象。”

  “你年紀輕,但我以為你遲早會聽說。”理察輕聲細語。“我忘了我比你大二十歲,”他歎口氣。“我該把棒子交給年輕一輩。”

  “我替你工作期間,你試圖辭職過好幾次都沒有辭成。”

  李昂巴不得立刻知道莉娜父親的事,但他很清楚理察的個性,知道催也沒有用。

  “我就像條老獵犬,仍然對麻煩一嗅就知。”理察說。“黎斯賓是英國人,但他通敵叛國,出售機密。後來他的家人令他良心不安,他有一個妻子和四個小女兒。他來找我們自首。或者該說是我的前任,跟他達成協定。我們要抓的是更大的魚。在黎斯賓的全力配合下,我們設下陷阱捕捉他的上級。史德華男爵擔任我們的中間人。我不記得他是怎麼扯進來的。”他聳聳肩。“男爵盡力而為,據說採取了各項預防措施,但計畫還是一敗塗地。”

  “怎麼說?”李昂問。

  “黎斯賓的妻女慘遭殺害,喉嚨被割斷。凶案現場被佈置成黎斯賓殺害妻女後,自裁身亡。”

  “你不相信事情真是那樣吧?”李昂問。

  “當然不信。我認為是黎斯賓的上級發現陷阱的事。”理察回答。“可能是碰巧,也可能是有人賣的情報。”

  “那麼史德華男爵呢?他繼續跟政府合作嗎?”

  “沒有。黎斯賓事件後不久他就結婚返國了。他目睹的暴行令他憤慨。他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在那之後,再也不肯幫英國的忙了。不能怪他。我雖然不在場,但想像得出那種恐怖。”

  “在那件事之後,你跟男爵有沒有保持聯絡?”

  “我們沒有人有。”理察回答。

  “不知道他曉不曉得他有個女兒。”

  “天啊!你是說他不曉得?”

  “父女從未謀面。我相信男爵以為他的妻子和孩子已經去世多年。事實上,跟我談的人都以為男爵也死了,雷納爵士就是其中之一。”

  “沒錯,他們收到信時都很意外。”

  “不知道男爵這些年都在做什麼。”

  “聽說史德華在返國一年左右失去他的王國,然後他就不知去向。我們沒有理由追查他的下落。”理察皺眉。“你有心事,說出來聽聽。”

  “你有任何理由不信任男爵嗎?”

  “原來如此。”

  “告訴我你對他知道的事。”李昂說。“你能記得的每件事,我知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沒什麼可說的。我當時年輕又易受影響,但我記得我敬畏他。他年紀沒有比我大多少,但器宇軒昂、充滿威嚴。我羡慕他。可惡!李昂,你害我忐忑不安起來了。現在告訴我,你對他的瞭解。”他命令。

  “我沒有情報可以給你,我跟他素未謀面。莉娜也是。但是她怕她父親。等你見到我妻子時,就會明白那句話的涵義了。她不是個容易受驚嚇的女子。”

  “這一點我已經知道了。”

  “怎麼會?”

  “她嫁給了你,不是嗎?”

  李昂咧嘴而笑。“沒錯。雖然不是心甘情願,但是……”

  理察大笑。“也許她怕她父親是因為情況特殊。”他停頓片刻。“終於要見到素未謀面的父親……”

  “不,”李昂搖頭。“她的恐懼另有原因。她叫他‘豺狼’。跟男爵在一起時提高警覺,理察。我的直覺和她的恐懼足以動搖我的心意。”

  “你有那麼不安?”

  “是的。”

  “莉娜為什麼不說明她害怕的真正原因?”

  “她很固執,”李昂微笑道。“而且她剛開始信任我。我跟她的關係還很脆弱,理察,因此我不想逼她。等她準備好時自然會告訴我。”

  “但你信任她的判斷?”理察問。“你信任她?”

  “是的。”李昂回答得毫不猶豫。他這才恍然大悟他確實信任她,百分之百信任。“無論在哪方面。”他輕聲說。“天知道為什麼,但我真的信任她。”他說完就開始大笑。

  “那很好笑嗎?”理察不解地問。

  “是的。我和我的嬌妻一直在捉迷藏。”李昂透露。“好笑的是,我們兩個都沒有發覺。”

  “我不明白。”

  “我也才剛剛開始明白的。”李昂說。“莉娜不願意我知道她的過去,就像我不願意她知道我的過去一樣。我猜她以為我會看不起她,我當然不會。但她必須學會信任我才能真心相信我不會輕視她。”

  “我很樂意替你調查你妻子的過去。”理察自告奮勇地說。

  “不要。我派了人去法國打聽,但打算召他們回來。我不會追究她的過去,也不希望你追究。時候到時,她自然會告訴我她想讓我知道的事。”

  “你會先告訴她你的秘密嗎?”理察問。“你沒有理由煩惱,李昂。我一直無法像信任你那樣信任任何人。你對國家的忠誠一直是絕對的,所以派給你的都是最困難的任務。”

  李昂吃了一驚。理察很少稱讚人。同事多年,他從來沒有聽過理察說他一句好話。

  “現在你使我對史德華起了疑心,”理察說。“我立刻開始調查他。還有一個問題。”他心不在焉地撚鬍鬚。“局裏希望你舉行宴會歡迎你岳父來到英國。天啊!已經有人談到封爵了,有些年紀較大的紳士誇大了記憶中史德華男爵為英國完成的偉大事蹟。我也要好好調查那些豐功偉業。”他點個頭。

  “莉娜不會喜歡開歡迎會這個主意的。”李昂說。

  理察輕咳一聲。“李昂,我不想告訴你該如何處理你的婚姻,但我覺得你應該儘快詢問你的妻子關於她父親的事。命令她說明她的恐懼,逼她回答你的問題,孩子。”

  詢問她?李昂想大笑。從遇見莉娜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停地詢問她。“不問問題。她想說——”

  “我知道,我知道。”理察長歎一聲。“她想說時自然會說。”

  “沒錯,在那之前,我有責任保護她的安全。”

  “安全?”

  “莉娜認為她父親會企圖殺她。”

  “天啊!”

  “現在你知道男爵受封會多麼令我們氣憤了吧?”

  “李昂,我堅持你找你妻子問個明白。如果有危險——”

  “我會應付。我不會再盤問她。”

  理察不理會李昂聲音中的惱怒。“我沒資格判斷,但我認為你的婚姻非比尋常。”

  “因為我有個非比尋常的妻子。你會喜歡她的,理察。”

  門廳傳來的吵鬧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李昂抬頭時,正好看到書房門被猛地推開。

  他忠心的僕役長布朗衝了進來。

  李昂從椅子裏彈起來,他的心跳開始加速,呼吸開始困難。

  莉娜出事了。她受了傷……遭到……

  驚惶失措的感覺緩緩消散。莉娜金髮飛揚地衝進書房時,李昂跌回椅子裏。

  她沒事。噢,她雙眼噙淚,憂形於色,但沒有受傷。

  他又開始呼吸了。

  “李昂,告訴我這是怎麼弄出來的。”莉娜命令。她直接衝過理察身邊,好像沒有注意到房間裏有別人在,抵達丈夫身邊,把兩封信塞進他手裏。“我認得他的筆跡,起初我以為可能是真的。但我心裏又覺得不是。如果他們出了事,我一定會知道的。”

  李昂抓住莉娜的手。“甜心,冷靜下來,從頭說起。”

  “先看這封信。”莉娜抽出手,指指伯爵夫人的信。“然後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知道這是詭計。”

  “侯爵夫人昏倒了,爵爺。”布朗大聲說。

  李昂轉向他的僕役長,布朗仍然站在門口。

  “她怎麼了?”李昂吼道。

  “昏倒了。”布朗點頭道。

  “那你為什麼帶她來倫敦?”李昂勃然大怒。他惡狠狠地瞪布朗一眼,然後轉向莉娜。“你應該在家躺在床上休息。”

  “別對我吼。”莉娜命令,她的聲音跟李昂一樣大。“布朗知道他拗不過我。我決心來找你,李昂。拜託你看看這兩封信,我知道這全是謊言。”

  李昂強迫自己冷靜。莉娜開始哭泣,他決定先解決她的問題。

  李昂先看的是伯爵夫人的信。看完後,他已雙手發抖。

  天啊!她知道他的底細了。伯爵夫人發現了他的過去,在信裏詳細敍述了其中幾件。

  現在莉娜要他否認。她大老遠跑來倫敦找他求證,希望聽他說伯爵夫人信上說的事都是謊言。

  他不打算騙她,但真相有可能毀了她。

  不再有謊言,不再有偽裝……她今天早晨不是那樣答應過他嗎?她也應該得到同等的待遇。

  “莉娜……”他緩緩地抬頭正視她。“面臨威脅時,我們做必須做的事,而我……”他解釋不下去。

  莉娜看得出他的痛苦,她本能地朝他伸出手想安慰他,但伸到一半時,突然停住。“你在說什麼?”

  “什麼?”

  “你為什麼那樣看著我?”

  “我在努力解釋。”李昂咕噥。他轉頭瞪布朗一眼,布朗立刻會意地關上門。

  李昂的目光接著轉向理察,他的朋友無禮地漠視他的命令,留在原地不動。

  “李昂,回答我。”莉娜命令。

  “莉娜,有旁人在,很不容易解釋。”他深吸口氣。“沒錯,那些全部都是事實。你阿姨告訴你的事我都做了,但我的動機純正多了……”

  莉娜終於明白了。她閉上眼睛祈求上天給她指引。她知道她現在可能不是好妻子,李昂顯然覺得有必要把他的秘密告訴她。他為什麼偏偏挑這個時候要她分憂?她心想。她知道她這樣想很自私,但她真的希望他先幫她解決她的問題。

  莉娜閉上眼睛,李昂覺得好像有把刀插進胸口。“親愛的,我當時是軍人,我做的都是我必須……”

  她終於睜開眼睛,她直視他的眸光柔情似水。

  李昂驚訝得無法言語。

  “你是戰士,李昂,但你也是溫柔多情的人。你不會濫殺無辜,你除掉的都是世間的豺狼虎豹。”

  他似乎不知所措。“那麼你為什麼跑到倫敦來找我?”

  “我知道你會幫我查明真相。”莉娜說。

  “我正在努力告訴你真相。”

  他又在大呼小叫了,莉娜搖頭。“你連另一封信都還沒看,怎麼可能告訴我任何事?”

  “如果你們兩個不介意我這個老人家多管閒事。”理察打岔。

  “什麼事?”李昂粗聲惡氣地問。

  “那個人是誰?”莉娜問。

  “理察爵士。”李昂回答。

  莉娜認出那個名字。她對李昂的客人皺眉道:“李昂不能回去替你工作,他的腿還沒有痊癒到令我滿意的程度。他可能要好多年才能完全康復。”

  “莉娜,你怎麼知道理察是誰?”

  “隆恩。”她回答。“而且你有時候會說夢話。我不想在外人面前提起那個缺點,但是——”

  “哦,該死!”李昂咕噥。

  “哦,老天!”理察低語。

  “別擔心,爵士,”莉娜對理察說。“我會保守他的秘密。”

  理察凝視她良久,然後緩緩點頭。“我相信你會。”

  “你怎麼知道我的腿受過傷?”李昂問莉娜。“我從來沒有抱怨過,我的腿傷已經痊癒了。是不是隆恩那個大嘴巴——”

  “我第一次遇見你的那晚,就從你的眼睛中看出你感到疼痛。而且你一直靠在壁爐架上。後來我確實問過隆恩,他透露你的膝蓋受了傷,而且還沒有痊癒。”她飛快地瞥了理察一眼。

  理察藏起笑容,李昂的妻子的確令人著迷。“你們兩個似乎相互誤解了。”他說。“李昂,我想你的妻子並沒有因她阿姨的信而苦惱。你是為了別的事,對不對,親愛的?”

  “對。”莉娜回答。“伯爵夫人附上我一個好朋友的來信。信封上是他的筆跡沒有錯,信裏的筆跡看起來也很相似,但是——”

  “你認為信不是他寫的,這就是你指的詭計嗎?”李昂問。

  她點個頭。“看到伯爵夫人信尾那句話沒有,李昂?她希望我的朋友寄來的不是壞消息。”

  她的眼裏又充滿眼淚。李昂迅速看完狄凡的信,然後拿起信封靠在信紙邊比對著筆跡。莉娜屏息以待。

  他很快就看出其中的差別。“相似但不相同。理察,你要不要看看?”李昂問。“另一個人的意見能使莉娜較易安心。”

  理察從椅子裏跳起來,難耐好奇地奪過信紙和信封。他很快就看出其中的差別。“沒錯,信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無疑是偽造的。”

  接著他看了信的內容。再度望向莉娜時,他的眼中充滿同情。“這些荒野居民……他們就像你的家人一樣?”

  莉娜點頭。“斑疹傷寒是什麼?”她皺眉問。“信上說他們死於——”

  “只有天知道。”李昂說。

  “這是誰做的?”理察問。“什麼樣的怪物會做出這種缺德事?”

  “莉娜的阿姨。”李昂的聲音反映出他的憤怒。

  理察把信放到桌上。“原諒我這麼說,莉娜,我認為你的阿姨是個——”

  “心裏想想就好,別說出來。”李昂及時打岔。

  莉娜癱靠在李昂的椅子上,李昂伸手環住她的腰。“我仍然不明白這是怎麼搞出來的。封箴並沒有遭到破壞。”

  理察說明用蒸汽開啟信封有多麼容易。“專家可以看得出來。”他說。

  理察在十分鐘後告辭。房門一關,莉娜的淚水就泉湧而出。李昂把她拉到腿上摟緊她。他沒有試圖安撫她,而是讓她哭個痛快。她的啜泣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止息。

  “你的襯衫全被我弄濕了。”莉娜抽抽噎噎地說。她靠在他的胸膛上,疲倦地歎口氣。

  她許久都沒有動靜。李昂心想,她可能睡著了。他不介意整個下午都這樣抱著她。事實上,他認為自己需要那麼久的時間才能消氣。

  理察本來要罵伯爵夫人是個賤貨。她不只是老巫婆,而且是賤貨,李昂心想。

  莉娜想的是同一件事,她突然輕聲說:“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以為英國人全部跟我阿姨一樣?”

  他沒有回答,而是屏息以待,希望他的沈默能鼓勵她和盤托出。

  他的耐性在幾分鐘後得到報酬。

  “我的父親痛恨白人,我跟伯爵夫人住在波士頓時,狄凡是我唯一的朋友。帶我去找我阿姨的就是他,他每天都來替我上課。伯爵夫人不准我出門,不停地說她以我為恥。我很迷惘,不明白她為什麼認為我一無是處。”

  “你不是,親愛的。”李昂堅決地說。“你非常優秀出色。”

  莉娜點頭。“算你有眼光。”

  他微笑起來,繼續默默等待。

  莉娜過了好久才再度開口。“她習慣在夜裏把我反鎖在我的房間裏。我努力不要因此而恨她。”

  李昂閉上眼睛,顫抖地吸口氣。他感覺得出她的痛苦,她令他心疼得熱淚盈眶。

  “我受不了那樣被關著,終於想辦法結束那種禁錮。”

  “什麼辦法?”

  “把門鉸鏈拆掉。”莉娜說。“伯爵夫人從那時起開始把她的臥室上鎖。她怕我。我不介意。她年紀大了,李昂,因此我努力尊敬她。我母親會希望我那樣做的。”

  “潔思嗎?”

  “不,我根本不認識潔思。”

  “那麼是誰?”

  “歡歡。”

  李昂忍不住追問。“她也恨白人嗎?”

  “噢,不,她不恨任何人。”

  “但你叫父親的那個人恨?”

  他以為她不會回答他,沈默在他們之間持續了幾分鐘。李昂告訴自己不該追問的,他剛剛才發過誓不再問她問題。

  “沒錯。”莉娜突然低語。“但我例外。父親全心全意愛我。”

  她等待他的反應。她的心跳如擂鼓。李昂一言不發,她猜他沒聽懂。

  “我有個哥哥。”她說。

  李昂臉上緩緩地綻露出笑容。

  “李昂,你聽得懂我的話嗎?”

  他親吻她的頭頂。“懂。”他捧起她的臉蛋,溫柔地吻她的唇。

  接著他使她忘掉憂懼。“我發現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男人。我一直以為我不可能找到能夠讓我像愛你這樣愛她的女人。我虧欠你的家人太多,莉娜。他們替我保護了你的安全。”

  “你不認識他們,但聽你的語氣卻像很關心他們。”感動使她的聲音發抖。

  “我當然關心。你的母親一定是個溫柔慈愛的女人,而你的父親——”

  “一個高傲的戰士。跟你一樣高傲。”

  “我愛你,莉娜。你真以為你的背景會使我看輕——”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沒有價值,我是‘達科他族之獅’。事實上,我認為英國人一無是處,直到我遇見了你。”

  李昂微笑。“你的自負顯然得自你父親的真傳,這一點令我高興。”

  “你會非常辛苦,李昂。我有不同的習慣,我不想再假裝了。至少在只有我們兩個人時。”

  “很好,我也不要你假裝。”

  “我愛你,李昂。”莉娜愛撫他的頸背。“李昂,我想要……”

  “我也是。”他再度吻她,但這次是饑渴的。莉娜摟住他的脖子。她本來想告訴他,她想回李昂莊園,但他的吻使她改變了心意。

  “我們上樓去。”她在熱吻間呢喃。

  “來不及了,莉娜。”

  “李昂!”

  莉娜的愛撫使他無法自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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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40: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十月二十日

  他在大家熟睡的深夜到來。雅各和艾咪睡在篷車外。天氣很冷,但雅各想要隱私而在外面搭帳篷。

  我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當我往篷車外看時,我看到一個男人俯身察看雅各和艾咪。我出聲喊那個男人,還沒發覺危險,以為是輪到雅各守夜。

  那個男人站直身子,在月光中轉過身來。尖叫卡在我的喉嚨,德華來找我了。他手裏握著一把染滿鮮血的刀。

  我驚駭得無法動彈。是你強迫我採取行動,莉娜。是的,因為當你醒來開始嗚咽時,我從恍惚中驚醒。我不會讓德華殺你。

  德華爬進篷車裏時,我抓起雅各的獵刀尖叫著往他臉上揮過去。德華痛得咆哮,刀尖割傷了他的眼角。“把珠寶還我。”他命令著,打掉我手中的獵刀。

  我的叫聲吵醒了同營地的人,德華聽到背後傳來的叫喊。他告訴我,他會回來殺我。他望向你躺在其中的籃子,然後對我說:“我會先殺了她。你應該把她送給翠霞的。”他嗤笑著滑出篷車。

  雅各和艾咪死了,他們的喉嚨被割斷。我告訴領隊,我聽到聲音和看到一個男人俯身在雅各和艾咪之上。

  領隊下令搜查營地。光線不足,德華沒有被發現。

  幾個小時後營區又平靜下來。領隊加派三倍人力警戒,雅各和艾咪的葬禮決定在天亮後舉行。

  我等待機會來臨,把你包得暖暖的,然後從容不迫地騎出營區。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也不在乎。

  我辜負了你,莉娜。一切都完了,德華遲早會找到我們母女的。



  李昂吻別莉娜時是下午兩點。她以為他是為了牌局去跟隆恩見面。李昂急著去安排傑克出現在隆恩的家而沒有抽空跟莉娜解釋,只告訴她牌局延期和他另有要事待辦。

  莉娜剛換上一件深藍色的衣裳,葛玲就通知她黛安小姐在樓下要找她。

  “她很煩惱,”葛玲說。“哭成了淚人兒。”

  莉娜匆匆下樓。黛安一見到她就脫口說出隆恩的事。

  莉娜把黛安帶進客廳,坐在她身旁輕拍她的手,聽她滔滔不絕地說出事情的經過。

  “可憐的隆恩是清白的。”黛安啜泣道。“他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甚至每晚在他家舉行宴會。但願李昂早點回家,好讓我能告訴他出了什麼事。他會知道該怎麼辦的。”

  “我確定他很快就會知道。”莉娜說。“這都是我的錯。”

  “這怎麼會是你的錯?”黛安問。

  莉娜避而不答。她覺得隆恩的麻煩是她造成的,要不是她傷了隆恩的手,隆恩也不會引起別人的疑心。

  “我必須想辦法……黛安,你說隆恩今晚要在家裏舉行宴會,是不是?”

  “是的。海麗姑姑不讓我參加。我們已經答應了另一項邀請,但我寧願去隆恩家。”

  莉娜隱藏起笑容。“那當然。”她又輕拍黛安的手。“事情會在明天以前結束。”

  “怎麼可能?你知道什麼內幕嗎?”

  “是的。”莉娜故意回頭看,好像在確定不會有人聽到,然後壓低聲音說:“我有足夠的根據可以說真正的傑克今晚將再度作案。”

  黛安的驚呼聲告訴莉娜,她信以為真。

  “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別人,黛安,否則傑克可能會發現風聲走漏而改變主意。”

  “我不會說出去的。”黛安握緊雙手。“但你怎麼會知道——”

  “現在沒有時間詳細說明。”莉娜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可不可以跟你回家,然後借用你的馬車?”

  “當然可以。”黛安回答。“我可以陪你去辦事。”

  莉娜搖頭。“快,黛安,還有許多事要做。”

  “是嗎?”

  “別管那麼多了,現在擦乾眼淚跟我來。”

  莉娜拉著黛安往前門走。她問了黛安幾個她家人的問題來轉移黛安的注意力。

  “李昂跟他的哥哥詹姆親不親?”她問。

  “有一段時間。他們競爭得很厲害。”黛安說。“李昂總是打敗詹姆,無論是在騎馬、劍擊……甚至是女人方面。”她聳聳肩。“詹姆似乎對求勝走火入魔。他太投機冒險。”

  “他是怎麼死的?”

  “墜馬身亡,幾乎是當場死亡。我們的家庭醫生溫特男爵說詹姆斷氣前沒有什麼痛苦。我認為他那麼說可能是為了安慰母親。”

  “關於你的母親。”莉娜猶豫了一下。“黛安,我知道你跟她一定很親,但我希望你不會反對我的計畫。”

  “什麼計畫?”黛安蹙眉問。

  “明天我想帶你母親跟我一起回李昂莊園。”

  “你是認真的嗎?李昂知不知道你的計畫?”

  “別一副疑心重重的模樣。”莉娜微笑責備。“我這全是為你母親著想。要不是你要參加這一季的社交活動,我就會要你一起來。我知道你捨不得跟她分開,她畢竟是你母親。”

  黛安垂眼凝視雙手。她為自己感到如釋重負而慚愧。終於有人要接管母親了。“由於你現在是我嫂嫂了,否則我絕不會承認我一點也不會想念母親。”

  莉娜不知該說什麼好。她替黛安拉開馬車門。“這麼說來,你的母親有點……不好相處?”

  “你見過她,”黛安低聲說。“她只想談詹姆。她不關心我或李昂。詹姆是她第一個孩子。噢,我知道你現在一定看不起我了,我不該告訴你——”

  莉娜握住黛安的手。“你始終都該跟我說實話,這是唯一的相處之道,黛安。我知道你愛你的母親,否則你也不會這麼生氣。”

  黛安睜大眼睛。“我生氣?”

  “你該進屋去了,我必須去辦我的事了。”莉娜改變話題。“拜託你叫僕人替你母親收拾行李,我明天一早來接她。”

  黛安突然撲過去擁抱莉娜。“我真高興李昂娶了你。”

  “我也很高興嫁給了他。”

  黛安放開莉娜。她下車後轉身再度要求莉娜答應讓她同行。莉娜再度拒絕她的要求,然後等進屋後才轉向車夫告訴他她的目的地。

  “你知道普萊酒館在哪裡嗎?”車夫問。他兩眼暴突,吞咽了好幾次口水。

  “我不知道它到底在哪裡。你知道嗎?”

  “呃,知道,夫人。”車夫囁嚅道。

  “那麼請立刻載我去。”

  莉娜回到車內關上車門,車夫蒼白的臉孔突然出現在敞開的車視窗。“你不可能是認真的,夫人,普萊酒館位在倫敦最不堪的地區。無惡不作的歹徒和——”

  “普萊是我一個特殊的朋友,我必須現在去找他。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艾瑞。”車夫說。

  “艾瑞,”莉娜重複。她露出她最嫵媚的笑容。“好名字。艾瑞,我必須告訴你如果你不照我的要求去做,我會很不高興。沒錯,我會。”她以堅定的語氣補充。

  艾瑞抓抓頭頂禿掉的部分。“難就難在這裏,夫人。我不載你去普萊酒館,你會不高興;但載你去,你丈夫知道時會宰了我。無論我怎麼做都會挨駡。難就難在這裏。”

  “哦,我現在瞭解你的難處了。但你不知道是我丈夫特別要我去找普萊先生的。別害怕了,艾瑞,李昂知道這件事。”

  艾瑞鬆了口大氣。侯爵夫人的誠懇顯而易見。她是那麼純真無邪,艾瑞心想,連如何使壞都不會知道。

  車夫囁嚅著道歉,要求莉娜從裏面鎖住車門,然後回到他的座位上。

  他把車駕得極快。莉娜心想,他可能有點怕。

  她的猜測果然沒錯。抵達酒館時,艾瑞扶她下車,她注意到他的手在發抖,而且他不停地回頭看。“夫人,拜託你趕快辦完事。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在馬車裏等你。”他低聲說。

  “哦,你不必等我,我不知道事情要多久才能辦完。你這就回家去吧,艾瑞。普萊先生會送我回家的。”

  “但夫人,萬一他不在裏面呢?萬一他出去辦自己的事了呢?”艾瑞結結巴巴地說。

  “那麼我只有等他了。”莉娜朝酒館門口走去,回頭向車夫道謝。艾瑞還來不及想出該怎麼辦時,侯爵夫人已消失在酒館內了。

  她有備而來。她並不像艾瑞的表情暗示的那樣傻。莉娜在手裏藏了一把小刀,平常慣用的那把系在足踝上。那把較大的刀用起來比較順手,但她不能就這樣拿著它進去,別人會以為她是去找麻煩的。

  莉娜從過去的經驗中得知大部分的壞蛋都是無知之徒,她必須從一開始就表明決心。

  她在門口佇立了一分鐘,打量著酒館內的人群找尋老闆。木頭桌子邊至少坐了二十個男人,還有一些人靠在側牆前的吧臺上。

  一個男人站在吧台後面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她心想,那個人一定是酒保而立刻朝他走去。但還沒有走到半途,第一個考驗就出現了。一個渾身酒臭的男人笨手笨腳地想要抓住她。

  莉娜用刀挌開他的手,他立刻痛得嚎叫起來。酒館內的每個人都注視著那個大塊頭舉起手吃驚地瞪著。

  “你割我!”他吼道。“你割我!”他吼著撲向莉娜。

  莉娜站在原地不動,只把刀在他面前晃了晃。“坐下,否則我不得不再傷你。”

  她真的沒時間搞這個,她告訴自己。在隆恩的宴會前有太多事要安排。

  “你割我,你——”

  “你想要碰我。”莉娜回答,她的刀尖抵在那個醉漢的脖子上。“如果你再試圖碰我,你就要從我在你脖子開的口喝酒了。”

  她聽到竊笑聲,轉移視線找尋出聲音。”我有事找普萊先生。”

  “你是他的相好嗎?”有人喊道。

  莉娜歎口氣。坐在她身旁的那個醉漢立刻又想輕舉妄動,她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刀尖就在他脖子上畫出一道淺淺短短的傷口。他再度哀嚎。莉娜翻個白眼,強迫自己按捺住性子。

  沒錯,世上的惡作劇者都一樣無知。

  “我是李昂侯爵的妻子,”莉娜告訴眾酒客。“我丈夫的朋友是這家酒館的老闆。我有急事找普萊先生,而且我的耐性快用完了。”她停下來對捂著脖子的那個人皺眉。“那只是皮肉傷,先生,但你若再做傻事,我保證下一刀會更痛。”

  莉娜並不知道眾人在得知她是李昂的妻子後,都改變了對她的看法。“想活命就別惹她,亞瑟。她是李昂的夫人。”

  “你的名字叫亞瑟?”莉娜問。

  那個人嚇得無法回答她。

  “亞瑟是個迷人的名字。你知不知道圓桌武士的故事?不知道嗎?”莉娜問,但那個人繼續傻傻地瞪著她。“你的母親一定聽過那個故事,所以才會以亞瑟王的名字給你取名。”

  亞瑟沒有在聽她說話。他的心思在遠方,幻想著李昂侯爵聽說他的愚行後會怎麼對付他。“我不是有意的。我死定了。”他嗚咽。“我不知道——”

  “我是有夫之婦嗎?”莉娜問,歎口氣。“我猜你不可能知道,但擅自對女士動手動腳是很沒有禮貌的行為。”她教訓道。“但是你不會因沒有禮貌而送命,亞瑟。”她柔聲說。

  她轉向其他人。“還有誰想對我動手動腳?”她問。

  酒館裏的人異口同聲說不和一齊搖頭。

  那幅景象十分逗趣,但莉娜藏起笑容。她不想讓他們誤以為她在嘲笑他們。

  “你們說話算話嗎?”她問,只想確定她能不能安心地收起刀子。

  “亞瑟,去清洗傷口。”莉娜回頭吩咐,然後走向吧台。“我來這裏的事一辦完就會派人送藥來給你止疼。有沒有人知道普萊先生在哪裡?”她問沈默的眾人。

  “康諾去找她來了,小姐。”一個男人喊。

  莉娜對那個瘦小男子微笑,同時注意到他手裏拿著紙牌。“你在玩運氣遊戲嗎?”她問,一方面耐心等待普萊到來,另一方面想緩和酒館內的緊張氣氛。“抱歉打擾你,先生。”

  “不,不,”那人回答。“我找不到人跟我玩。”

  “為什麼?”

  “奈提的運氣太好,小姐。”另一人喊。

  “奈提,你是個有耐性的人嗎?”莉娜問。

  “不清楚,小姐。”奈提回答。

  莉娜決定不解釋她不該被稱為小姐,因為奈提看來十分緊張不安。

  “我們來試試看你有沒有耐性好嗎?”她的笑聲使眾人臉上逐漸有了笑容。“我想學玩牌,先生。如果你有時間和意願,我覺得現在就可以。我必須等老闆來……”

  “教你是我的榮幸。”奈提說,肩膀挺了起來。“波比,挪個位子給小姐。”他命令。“雷世,拿張乾淨的椅子來。小姐,你想學哪種遊戲?”

  “男人喜歡玩哪種?”

  “你丈夫喜歡玩撲克,但你不會想學——”

  “哦,我想。”莉娜說。

  “喂,小姐,”另一個人喊。“等你學會時,我願意押幾個硬幣在你身上。”

  “硬幣?”

  “賭注。”另一人熱切地說。

  莉娜不敢相信他們會這麼熱心。波比誇張地鞠躬說:“你的椅子,夫人。盡可能擦乾淨了。”

  在圓桌旁坐下後,莉娜對奈提點頭。“這麼說來,你認識我的丈夫?”她邊問邊看他洗牌。“你剛才說他喜歡撲克。”

  “我們沒有人不認識他,夫人。”波比在她背後說。

  “啊,那太好了。”莉娜說。“好,奈提,解釋一下這種遊戲怎麼玩。謝謝你的硬幣,先生,還有你……哦,我相信我不需要這麼多錢,各位。”她面前的硬幣堆積成一座小山。“你們太慷慨了。我的丈夫能有你們這樣的好朋友真是幸運。”

  莉娜的丈夫也有同感。他在酒館後面的房間對五個面噁心善的人發號施令。普萊站在他旁邊,恨不得能參與演出。

  “可惡!李昂,我真想在那裏看看隆恩的表情。”他轉向假扮傑克的那個人說:“記住,孩子,待在後面。你的眼睛沒有隆恩那麼綠,說不定有人會注意到。”

  “普萊,你得到前面來一下。”酒保第三次催促道。“我跟你說前面快打起來了。你沒有聽到叫聲嗎?”

  “我只聽到他們玩得很高興,康諾,想鬧事的那個人一定改變主意了。趕快回去,否則酒會被他們白喝光的。”

  普萊橫眉豎眼地把康諾趕回前面,然後留在李昂身旁聽他指示那些假扮搶匪的人該怎麼做。

  一陣爆笑聲引起他的注意。普萊朝李昂點個頭,然後回到酒館裏面查看大家為什麼這麼興奮。他立刻注意到角落的圓桌邊聚集了一群人,他正要過去時,幾個人改變了姿勢使他得以看清桌邊坐的是誰。他不敢置信地愣了好一會兒才轉身跑出後門。

  “李昂,事情都交代完了嗎?”

  “我正要走。”李昂回答。“怎麼了?遇到麻煩了嗎?”他問。普萊的聲音使他起了戒心,他朋友的聲音聽來好像快窒息了。

  “不是我的麻煩,是你的。”普萊回答。

  李昂想進後門卻被普萊攔住。“李昂,你仍然打賭嗎?”

  李昂面露不悅。“是啊!”

  “那麼我打賭你即將大吃一驚。”普萊讓路給李昂。“進去吧!”

  李昂沒有多問,快步進入酒館,以為普萊要他幫忙擺平打架鬧事的酒客。

  人群擋住了他的視線。“沒有人鬧事,”他告訴普萊。“不知道大家在興奮什麼。是不是奈提找到了新的受害者?”

  “奈提是在跟人打牌沒錯。”普萊慢吞吞地說。“藍奇,牌局進行得如何?”

  “小姐剛剛靠一對微不足道的十贏了奈提。”人群裏有人回答。

  “不是我的錢。”奈提沒有惡意地吼道。“她頭腦聰明,反應又快,學起打牌來就像螃蟹——”

  “說話當心,奈提。”另一人喊。“李昂侯爵的女人是淑女,你這個笨蛋。別在她面前說髒話。”

  李昂侯爵的女人。

  李昂心想,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不,不可能是……

  他轉向普萊,普萊緩緩地點頭。李昂仍然難以置信。他走向人群。幾個警覺性較高的人立刻讓出路來。

  喝彩聲戛然而止。莉娜沒有察覺到氣氛起了變化,也沒有發覺她的丈夫站在奈提的背後瞪著她。

  她柳眉微蹙,全神貫注在手中的牌上。奈提則是害怕得不敢回頭。他可以看到莉娜背後那些人的表情,他們沒有一個人看來是很高興的。“我不玩了。”奈提說。

  莉娜沒有抬頭看,而是用指尖輕敲桌面,繼續端詳手中的牌。“不,奈提,你不可以現在不玩。你說過我必須喊跟或不跟。”她把所有的硬幣都推到桌子中央,然後抬頭對她的新朋友微笑。“我跟。”

  奈提把牌扔到桌上。“哦,小姐,你不必把所有的硬幣都推出來。我的三張老K贏定你了,但你可以把錢拿回去。這只是教學而已。”

  所有的人都點頭。有些人咕噥稱是,其他人則害怕地瞥向李昂。

  莉娜的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牌上。奈提警告過她臉上的表情往往會洩漏手中的牌。由於奈提已經把他的牌給她看了,所以她不確定這條規矩是否仍然適用。但她不打算冒險,尤其是她拿到這一手好牌時。

  “公平就是公平,奈提。贏家全得。你不是這樣說過嗎?”

  “沒錯,小姐。”奈提囁嚅道。

  莉娜把兩張七放在桌上。她故意留著另外三張牌。“各位,準備領你們贏得的錢吧!”她對周圍的人說。

  “但是你必須打敗我的……”奈提在莉娜翻開另外三張牌時住了口。“老天!她有三張A。”他如釋重負地低語。李昂的女人贏了這把牌。

  莉娜的笑聲未獲共鳴。所有的人都盯著李昂看,等待他的反應。如果有權有勢的侯爵不覺得好笑,那麼他們也不敢笑。

  莉娜忙著把硬幣分成幾堆。“奈提,趁我們繼續等普萊先生回來時,我希望你教我如何作弊。如果我知道如何作弊,就不會輕易受騙上當了。”

  奈提一副魂不附體的驚嚇狀。莉娜終於發現室內鴉雀無聲。她不明白大家為什麼都不出聲,直到她抬頭看到丈夫在盯著她看。

  她立刻有了反應,她的驚訝顯而易見。“李昂,你怎麼會在這裏?”

  她甜美的笑容令他怒不可遏。她好像很高興看到他。

  莉娜的笑容漸漸掛不住了,因為她的丈夫繼續一言不發地瞪著她。

  憂慮的顫慄使她緩緩抬頭挺胸。她終於明白李昂在生氣,但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李昂,發生了什麼事嗎?”她遲疑地問。

  李昂不理會她的問題,冰冷的目光掃過圍觀的人群。

  “出去!”

  所有的人立刻逃命似地跑出酒館,奈提在倉促間還被他的椅子絆了一跤。

  “你們忘了你們的錢。”莉娜對爭先恐後、奪門而出的那些人喊。

  “不准再說了。”李昂對她吼道。

  莉娜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你竟敢當著陌生人的面凶我?當著我們的朋友普萊的面對我大呼小叫?”

  “我不敢才怪!”李昂咆哮。

  他的斥責令她大吃一驚。她轉頭望向普萊,他同情的表情突然使她難堪得想哭。

  “你當著另一個戰士的面羞辱我。”她的聲音在發抖。

  李昂以為她是畏懼他。他的表情慢慢地改變,直到他看似恢復了自製。

  “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裏。”李昂命令。他的聲音仍然因壓抑的怒氣而嚴厲。李昂自認他能做到那樣已經很了不起了,因為他仍然想吼叫。

  莉娜不明白她的處境危險。李昂不斷在心中默念不知者無罪,但良家婦女可能在這一帶遭遇到的可怕事情,仍然不斷在他腦海中湧現。

  莉娜無法正視她的丈夫。她垂首而立,兩眼盯著桌面。

  “李昂,你的妻子來這裏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普萊企圖打圓場。

  莉娜猛然抬頭望向普萊。“我丈夫生氣是因為我來這裏?”她不敢置信地問。

  普萊不知該如何回答這荒謬的問題。“你不知道這一帶是什麼樣的地方嗎?”他反問。

  莉娜深吸口氣,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頭。“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要命,普萊心想,她這是自找死路。他投給李昂飛快的一瞥,目光接著轉回莉娜身上。她顯然不大瞭解她的丈夫。她剛才那句話無異是公然向李昂挑戰。

  李昂的怒氣未消,被莉娜一激更是火冒三丈。但是他還來不及發火,普萊就插嘴道:“你們兩個為什麼不坐下來談?我不打擾——”

  “何必呢?他已經當著你的面羞辱我了。”莉娜說。

  “莉娜,我們這就回家去。”

  李昂的輕聲細語反而令普萊更加不安,普萊希望她會明白這不是好跡象。

  不,她不明白。她轉頭對李昂怒目而視,普萊看了不得不搖頭。

  李昂的速度快如閃電。莉娜突然發現自己被固定在後面的牆上,兩側被他的手擋住。他的臉離她只有幾吋,他的怒火仿佛能使人燃燒起來。

  “這是英國的習俗,莉娜。做妻子的必須服從丈夫的命令,她只能去她丈夫准許她去的地方。聽懂了嗎?”

  普萊在李昂背後走來走去。他很同情李昂娶的嬌柔小花,她一定嚇壞了。連他都有點緊張,李昂發起脾氣來仍然能嚇到他。

  莉娜回答李昂時,普萊才知道她一點也不害怕。“你羞辱了我。在我來的地方,那足以令妻子剪掉她的頭髮,李昂。”

  李昂努力想冷靜下來,但她莫名其妙的話語使他抓狂。“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不想費神解釋。她生氣得想對他尖叫,但她也想放聲大哭。矛盾的情緒令她迷惑。“女人剪發是因為她失去了至親好友。妻子剪發是因為丈夫去世……或她拋棄他。”

  “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麼荒謬的事。”李昂咕噥。“你知不知道你在暗示什麼?你在暗示離婚。”

  她做的傻事和說的狠話突然使他怒氣全消地放聲大笑。

  “我就知道你知道我的過去時,就會改變,差勁的英國人,”她罵道。“你只不過是個……笨蛋。”

  “你我需要好好談一談。”李昂慢吞吞地說。“來吧。”他抓住她的手拖著她往前走。

  “我有話跟普萊說。”莉娜抗議。“放開我,李昂。”她企圖甩開他的手。

  “也許你還沒搞懂。”李昂回頭道。“我剛說過做妻子的只能——”

  “李昂?”普萊打岔。“我好奇得要命。”他企圖在另一次衝突發生打圓場。“我想知道你的妻子來這裏究竟有什麼事。”

  “告訴他。”李昂在門口停下來命令莉娜。

  她想違抗他的命令,但隆恩的安危使她不得不暫時拋開自尊。“隆恩今晚在家裏舉行宴會,”她說。“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一些誠實可靠的人來假扮搶匪和——”

  莉娜的話一直沒機會說完,她說到一半就被李昂拖出酒館。他們剛轉過街角,他的馬車就映入眼簾。難怪她不知道他來找普萊,原來他把馬車藏在後面。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費事,但不打算問他。她的聲音可能會出賣她。她知道她快哭了,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

  他們兩人在回到家前都沒有交談。李昂利用這段時間使自己冷靜下來,但是他沒辦法不去想莉娜可能出的事。那些不堪想像的畫面火上加油般的助長了他的怒氣。上天作證,他第一眼看到莉娜在酒館裏時,差點兩腿發軟地跪倒在地。

  她在跟倫敦最心狠手辣的惡棍罪犯們玩牌。她當然不明白她的危險處境,否則她不會看來那麼愉快。她竟然對他微笑。李昂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那麼生氣……或害怕過。

  “你天真得會害死你自己。”他在扯開馬車門後嘀咕。

  莉娜不肯看他,兩眼一直盯著地板,對他的責駡只是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她爬出馬車時,他伸手去扶她,但她假裝沒看到他伸出的手。

  直到她跑到他前面時,李昂才發現她的頭髮短了一截,現在只到她背部的一半了。

  布朗替他們開門。在吩咐僕役長看好他的妻子後,他追上跑到樓梯一半的莉娜。“等我氣消時再跟你解釋?你為什麼——”

  “我不想聽。”莉娜打斷他的話。

  李昂閉起眼睛深吸口氣。“明天天亮前不准你再出去。我現在得去找隆恩了。”

  “知道了。”

  “才怪!”李昂咕噥。“莉娜,你去找普萊請他幫忙找人假扮傑克和他的同黨,對不對?”

  她點頭。

  “莉娜,你對我太沒信心了。”他搖頭道。

  莉娜感到莫名其妙。“信心跟我去找普萊沒有關係。我不知道你已經曉得隆恩的驚恐了?”

  “驚恐?”

  “他被關在自己家裏。”她說明。“由於他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想出一條妙計幫他脫困。但現在都被你破壞了。”

  “是差點被你破壞的。”他說。“我已經處理好那個問題了。現在答應我你會乖乖地待在家裏。”

  “我沒有其他的事要辦。”她回答。

  他一放開她的手臂,她就轉身往樓上衝。李昂剛踏出前門就被她喊住。

  “李昂?”

  “什麼事?”

  “你要道歉。你要現在道歉,還是等你從隆恩那裏回來再說?”

  “道歉?”他吼道。

  莉娜判定他毫無悔意。“那麼你只好重新開始了。”她吼回去。

  “你在說什麼?我沒空猜謎。”李昂說。“如果有人該道歉……”

  他沒有浪費力氣把話說完,因為他的妻子已經轉身消失在走廊盡頭了。

  她剛剛又把他草草打發掉了。李昂覺得自己永遠也不會習慣她的那個舉動。

  他也永遠不會瞭解她。她的心思敏捷、詭計多端。她居然想出跟他一模一樣的方法來幫隆恩,他無法不感到佩服。

  天啊!眼前的任務艱難可期。他勢必得花很大的精神及力氣才能確保莉娜平安。如果他不隨時守在她身邊盯牢她,她會在眨眼間就惹禍上身。莉娜似乎不瞭解什麼叫謹慎。可惡!她甚至不曉得在他發脾氣時怕他。

  沒有任何女人對他大呼小叫過,連男人也不多。但莉娜卻動不動就對他大小聲。他對她咆哮時,她一定不甘示弱地咆哮回來。

  她在各方面都跟他旗鼓相當。她的熱情絲毫不輸他,他心裏明白她對他的愛也一樣深。

  如系天意,未來二十年將令他精疲力竭。

  但也會令他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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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40: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十一月一日

  我不想再連累無辜,德華不會放過我們的。我知道我只是得到緩刑而已。

  天亮時我只逃到了第一座山峰。篷車隊的成員漸漸醒來,他們會派搜救隊出來找我嗎?

  就在那時我看到印地安人成群衝下山坡,我想要高喊示警,但知道他們不可能聽得見。

  另一個尖叫聲從背後傳來,那是女人的尖叫。德華!我深信是他追來了。另一個無辜的人又將因我而死。我抓起雅各放在鞍袋裏的匕首,往那個聲音跑去。

  穿出樹林時眼前的景象令我忘記懦弱和恐懼。我看到一個小男孩被毆打得渾身是血,遍體鱗傷,像落葉般倒在地上。剛才尖叫的那個女人現在安靜了,她的手腳全被綁住。

  母親和孩子……就像你和我,莉娜……攻擊者在我的腦海中化身為德華。我不記得把你放在地上,不知道我衝過去把匕首刺進他背裏時有沒有出聲。

  匕首一定是刺穿了他的心臟,因為那個攻擊者沒有掙扎。

  我確定他死了後轉身去幫助小男孩,他痛苦的嗚咽聲令我心疼。我輕輕地把他抱進懷裏給他我僅能給予的安慰。當我開始對他低聲哼唱時,他的呼吸變低沉了。

  我突然感覺到有人在看我,我轉身看到那個印地安女人在盯著我看。

  她的名字叫歡歡。



  李昂直到第二天淩晨才到家。行動大功告成。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隆恩被假扮傑克的人搶劫時的表情。

  他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對隆恩的控告最遲在明天就會撤銷。現在沒有人不會不相信隆恩的說法了,他的手腕是不小心跌倒時,被玻璃碎片割傷的。

  魏林漢現在反而像傻瓜。想到這個,李昂就開心。他跟那個混蛋,及另外三個人的帳還沒算完,但他知道他必須另覓機會替隆恩的父親洗雪恥辱。那四個混蛋將後悔選中隆恩的家人為目標,他會讓那四個混蛋生不如死。

  李昂進房間時發現莉娜熟睡在他那側床邊的地板上。他迅速脫掉衣服,把妻子抱起來,小心避開她放在毯子下的匕首,然後把她放在床上。他摟著她,直到她倚偎在他懷裏。

  他必須換掉柔軟的床墊。他微笑想起新婚之夜她抱怨床好像要把她吞下去。

  她不是跌到床下去的,難怪他那樣說時,她會發笑。李昂衷心希望她會習慣睡在床上。他不太想睡在地上,但如果只有那樣才能抱她,那麼他不睡地板也不行。

  妥協。他歎口氣。這個觀念對他來說很陌生。在遇見莉娜以前,他從來沒有妥協過。也許現在是練習妥協的時候了。

  李昂希望天趕快亮。他等不及跟她解釋他氣她去酒館的原因,然後他會使她明白他完全是為她著想。她不能單獨在城裏走動,那會危及她的安全。

  然後他要學習妥協。

  第二天早晨李昂無法教訓他的妻子,她不在那裏聽他說教。

  他睡到中午才醒。連他自己都很吃驚他能一睡就超過三個小時。他感到精神飽滿,可以面對世界了。說得確切一點,面對他的妻子。他急忙穿衣,好能下樓開始說教。

  李昂以為莉娜會等他。

  “你是什麼意思?她不可能走了!”

  他的咆哮嚇得膽小的僕人直發抖。“侯爵夫人幾個小時前就離開了,爵爺。”僕人結結巴巴地說。“帶著布朗和其他人。你忘了你下的命令嗎?我聽到夫人告訴布朗說你堅持她立刻返回李昂莊園。”

  “對,我忘了。”李昂嘀咕。他對僕人說謊,因為他不願意別人知道莉娜沒有說實話。他要保護的不是她的名譽而是他的,他不願意任何人知道他控制不了她。

  太丟臉了。李昂正在沮喪時突然想到一個令他振作的念頭。莉娜也許是太過緊張而急於離去,也許她明白她昨天的行動太愚蠢了。

  李昂起初想立刻去李昂莊園,但後來又決定讓莉娜多擔心一會兒。等他到家時,她也許已有悔意了。

  是的,時間和沈默是他的盟友。他希望他在天黑前會聽到她道歉。

  李昂花了一個小時處理雜事,然後決定去他母親的城中寓所告訴黛安隆恩的事。

  當他闖進客廳發現隆恩摟著黛安的肩膀坐在沙發上時,他著實吃了一驚。

  “我打擾你們了嗎?”他慢吞吞地說。

  他的出現似乎沒有令他們兩個困擾,黛安繼續把頭靠在隆恩的肩上,隆恩連抬頭看李昂一眼都沒有。

  “李昂來了,親愛的。別哭了,他會知道怎麼辦的。”

  李昂走向壁爐。“隆恩,把手從我妹妹身上拿開。黛安,坐直,表現得端莊一點。你在哭什麼?”

  黛安試圖服從哥哥的命令,但她一坐直,隆恩立刻把她拉回去,強迫她把臉頰靠回他肩上。“你就靠在這裏。我在安慰她,李昂,你不要胡思亂想。”

  李昂決定等一下再來跟隆恩算賬。“黛安,告訴我你在哭什麼。快一點,我趕時間。”

  “你用不著對她大呼小叫,李昂。”隆恩瞪他一眼。“她已經夠苦惱了。”

  “麻煩你們哪一個告訴我,她苦惱什麼?”

  “母親。”黛安嗚咽。她掙扎坐直,用手絹拭淚。“莉娜把她帶走了。”

  “她什麼?”

  “你的妻子把你的母親帶去李昂莊園了。”隆恩說。

  “黛安哭的就是這個?”李昂問,努力想搞清楚狀況。

  隆恩忍住笑。“沒錯。”他輕拍黛安的肩。

  李昂在妹妹對面坐下,等她恢復自製。“黛安,你不必擔心我會因莉娜帶走我們的母親而生氣。”他哄道。“你哭的是這個,對不對?”

  “不是。

  “你希望母親留下來?”黛安搖頭繼續啜泣時,李昂失去耐性了。“怎麼樣?”他問。

  “母親不想去。”黛安哭道。“隆恩,你告訴他。你看到事情的經過,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想。海麗姑姑從頭到尾都像瘋子一樣笑個不停。噢,我不知道——”

  “隆恩,你關心黛安嗎?”

  “非常關心。”

  “那麼我建議你在我勒死她以前叫她安靜下來。黛安,別再哭了。”

  “我來解釋,親愛的。”隆恩柔聲哄道。

  李昂隱藏起惱怒。隆恩那副樣子像害相思病的少年。

  “你的母親不肯跟莉娜一起去李昂莊園,激烈的場面於是開始。”隆恩忍不住微笑起來。黛安埋首在他的外套上哭泣,所以他覺得可以放心咧嘴而笑。“你的妻子非常堅決地要帶你母親一起走。事實上,堅決到……把你母親拖下床。”

  “你在說笑。”

  “母親不想去。”

  “顯而易見。”李昂說。“莉娜有沒有說明她為什麼如此……堅決?”

  李昂的嘴角因想微笑而抽搐,但黛安在盯著他看,他不想讓她看到他的笑容而惹得她再度痛哭流涕。

  隆恩只會幫倒忙。“李昂,你真該看看那場面。你的母親力氣還真不小,我還以為她這些年來變得衰弱無力了。但她確實極力反抗,當然啦,那是事後。”

  “什麼事後?”李昂困惑地問。

  “母親告訴莉娜說她想留在這裏。在這裏會有人來探望她,她想跟他們談詹姆。”黛安說。

  “沒錯,就在這時,莉娜問你母親,她的心死了沒有。”隆恩介面道。

  “我不懂。”李昂搖頭道。

  “我也不懂。”隆恩回答。“總之,你母親說自從詹姆死後,她的心也死了……天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李昂忍不住微笑起來。“我母親是職業哀悼者。你很清楚,隆恩。”

  “以前。”隆恩慢吞吞地說。“莉娜這時已把你母親拖到玄關了。你的姑姑、黛安和我站在那裏望著那兩個拉拉扯扯的女人,納悶著出了什麼事。後來莉娜跟我們大家解釋。”

  “她要殺了母親。”

  “不,黛安,她沒有那樣說。”隆恩輕拍她的肩膀,然後轉頭對李昂咧嘴而笑。

  “隆恩,你快點說下去好不好?”

  “莉娜告訴你母親在她來的地方——天知道是什麼地方——年老的戰士如果矢志心碎,他就會到荒野裏去。”

  “做什麼?”李昂問。

  “當然是找一個安靜、隱密的地點等死。不用說,你的母親並不樂意被叫做年老的戰士。”

  李昂望著天花板足足一分鐘後,才敢再度注視隆恩。他的笑快要憋不住了。“我想也是。”

  “呃,有一部分是母親自己的錯。”黛安插嘴。“如果她沒有說她心碎了,莉娜也不會堅持帶她一起走。她告訴母親她會幫她找個好地點。”

  “她真好心。”李昂說。

  “李昂,母親還沒有喝她的巧克力,她的女僕也還沒有替她收拾任何行李。莉娜告訴她無所謂,即將死的人不需要行李。那句話是她親口說的。”

  “那時你母親開始大呼小叫。”隆恩說。

  “隆恩不讓我插手,”黛安說。“海麗姑姑則笑個不停。”

  “在你母親進馬車之後才開始笑的。”隆恩補充說。

  “她大喊詹姆的名字嗎?”李昂問。

  “呃……當然不是。”黛安嘟囔。“那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李昂和隆恩都無法回答,因為他們兩個正笑得前俯後仰。

  李昂過了幾分鐘才能開口說話。“我猜我最好回李昂莊園去。”

  “萬一莉娜把母親藏在鄉間某處而不肯告訴你呢?”黛安問。

  “你真的認為莉娜會傷害你的母親嗎?”隆恩問。

  “不是。”黛安說。“但她的語氣好像……老戰士那樣做是天經地義的事。”她大聲歎息。“莉娜有些非比尋常的念頭,對不對?”

  “她在虛張聲勢,黛安。她在假裝完成母親的心願。”李昂說。

  “李昂,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回李昂莊園?”隆恩問。

  李昂從隆恩發亮的眼神看出他想惡作劇。“為什麼這麼熱心?”他問。

  “我可以幫忙你搜尋荒野找人。”隆恩說。

  “非常好笑。”李昂斥道。“看你做的好事,黛安又哭了。你來哄她,隆恩。我沒有時間。這個週末帶黛安和海麗姑姑到李昂莊園來。”

  李昂大步走向門口,然後回頭喊:“如果我到時還沒有找到母親,黛安,你可以幫忙搜尋。”

  隆恩忍住笑。“他在跟你開玩笑,親愛的。好了,好了,讓我抱著你,你可以在我肩膀上哭個痛快。”

  李昂在隆恩的哄慰聲中關上門,他懊惱地搖搖頭。他忙著自己的私生活,沒有發覺隆恩愛上了黛安。

  隆恩是他的好朋友……但當他的妹夫……李昂得好好適應那個可能性。

  莉娜不會感到意外。她曾經對隆恩指點命運迷津,李昂想起來時不禁微笑。

  啊,命運。命運註定他現在要回家吻他的妻子。

  把莉娜擁入懷中纏綿繾綣的渴望使回李昂莊園的路程變得比平常更漫長。

  李昂抵達宅邸前的環形車道時已是夕陽西下、彩霞滿天了。他在夕陽中瞇眼,想要弄清楚他看到的奇怪景象。

  距離漸近,他認出把他的鞋子拖下臺階的那個老人。那個老人竟然是亞伯。他怎麼會在這裏?他想對他的鞋子怎麼樣?李昂已近得能看到他的十幾雙鞋和靴子一字排開在臺階和走道上。

  李昂下馬,朝馬臀拍了一下,馬就自動朝馬廄跑去。他對莉娜的前任僕役長喊道:“亞伯,你要把我的鞋子怎麼樣?”

  “夫人的命令,爵爺。”亞伯回答。“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有這麼多鞋子,做這工作已快一小時了。上樓下樓,上樓下樓——”

  “亞伯,告訴我為什麼。”李昂不耐煩地打岔。“你怎麼會在李昂莊園?是不是莉娜請你來玩的?”

  “請我來工作的,爵爺。”亞伯說。“我將擔任布朗的助手。你知不知道她有多麼擔心我?她知道我受不了那個老巫婆。你的夫人心地非常善良。我會盡本分的,爵爺,絕不會逃避對你的責任。”

  莉娜的確心地善良,她知道沒有其他人會雇用亞伯,他年紀太老,體力太差。“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亞伯。”李昂說。“很高興有你為我工作。”

  “謝謝,爵爺。”亞伯說。

  李昂注意到布朗站在敞開的門口,他的僕役長一臉苦惱。“下午好,爵爺,”布朗喊道。“真高興你回來了。”他的聲音有點勉強又充滿寬慰。“有沒有看到你的鞋子,爵爺?”

  “我又沒瞎,老弟,當然看到了。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妻子的命令。”布朗回答。

  “前妻。”亞伯格格笑道。

  李昂深吸口氣。“你在說什麼?”他問布朗,相信他年輕的僕役長會比在他背後竊笑的老頭言之成理。

  “她要跟你離婚,爵爺。”

  “她要跟我什麼?”

  布朗的肩膀垮了下來,他知道他的爵爺一定不會高興。“離婚。”

  “你被休了,爵爺。被摒棄、被遺忘,在她心中死了——”

  “我懂你的意思,亞伯。”李昂惱怒地咕噥。“我知道離婚是什麼意思。”

  李昂往屋裏走,亞伯拖著腳步跟在他後面。“那些是她的話。夫人要用她同胞的方式跟你離婚,她說擺脫一個丈夫沒關係。你必須另外找地方住。”

  “我什麼?”李昂問,心想,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布朗的頭點個不停,暗示李昂沒有聽錯。

  “你被休了、被摒棄、被——”

  “看在老天的分上,亞伯,別再嘮叨了。”李昂說,接著轉向布朗。“把我的鞋子拿出來是什麼意思?”

  “象徵你的去世,爵爺。”布朗說。

  布朗努力不去盯著主人不敢置信的表情看。他即將失去自製,連忙低頭瞪著地板。

  “讓我弄清楚。”李昂咕噥。“我的妻子認為房子屬於她?”

  “還有你的母親。”布朗脫口而出。“她要把她留在身邊。”

  布朗在咬下唇,李昂猜他在努力忍住笑。

  “那還用說。”李昂慢吞吞地說。

  亞伯再度熱心地插嘴。“這是她同胞的習俗。”

  “我的妻子在哪裡?”李昂問。

  他不等僕人回答就一步兩階地衝上樓去,一個乍現的念頭使他中途停下。“她有沒有剪頭髮?”他大聲問。

  “有。”亞伯搶先回答。“這是規矩。頭髮一剪,你在她心中等於死了一樣。你被休了、被摒棄——”

  “知道啦!”李昂喊。“布朗,把我的鞋子拿進來。亞伯,去找個地方坐下。”

  “爵爺?”布朗喊。

  “什麼事?”

  “法國人真有這些習俗嗎?”

  李昂忍住笑容。“我妻子說的嗎?”

  “是的,爵爺。”

  “她告訴你她來自法國?”李昂問。

  布朗點頭。

  “那麼一定是真的。”李昂說。“我想要洗個澡,布朗。鞋子等一下再收。”他轉身走向臥室。

  李昂微笑,有時他會忘了布朗有多麼年輕、沒有經驗。當然啦,不是布朗容易受騙,而是騙他的人看來是那麼純真誠懇。莉娜。

  他的妻子沒有在他們的臥室等他,他也沒指望她在。天還沒有黑,她一定還在屋外。

  李昂走到窗前欣賞夕陽。跟莉娜結婚以前,他不曾花時間去注意過黃昏美景。她使他學會欣賞大自然。

  和學會愛。是的,他愛她,強烈得連他自己都害怕。萬一她出了什麼事,李昂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活下去。

  要不是擔心莉娜與她父親的團圓,他也不會有這種不吉利的想法。莉娜相信她父親想殺她。理察無法告訴他太多史德華的事,但男爵涉入黎斯賓事件和該事件的悲慘結局令李昂憂心忡忡。

  如果莉娜肯信任他,把秘密告訴他,事情就會簡單許多。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被迫蒙著眼睛跟敵人打鬥。

  等量等質。這不是他對莉娜的要求嗎?

  實情如當頭棒喝。他想從妻子身上得到的不正是他一直不願給予她的嗎?信任。是的,他要得到她絕對的信任,卻不讓她知道他有多麼信任她。不,他的罪過更大,他搖頭心想。他沒有對她敞開心扉。

  莉娜只問過一次他的過去。在第一次來李昂莊園的途中,她要求他告訴她,他第一任妻子蕾蒂的事。

  他當時的回答生硬無禮,他讓她知道他不願談那個話題。

  她沒有再問過他。

  房門在他背後開啟。李昂回頭看到僕人抬著澡盆和一桶桶熱水進房間。

  他回頭繼續欣賞夕陽,在脫外套時看到莉娜。他的呼吸卡在喉嚨裏。眼前的景象比夕陽更動人,莉娜騎著無鞍馬疾速奔馳著。

  她的速度像風,金色的長髮在背後飄揚,背挺得筆直。當她策馬越過分隔荒野與莊園的樹籬時,李昂才能再度開始呼吸。

  莉娜的騎術比他還要高明,他越看就越明白那個事實。他很得意,好像她的騎術反映出他的。“她是我的母獅子。”他喃喃自語。

  她的姿勢是那麼優雅……他居然還提議要教她騎馬。

  另一項錯誤的假設。就像他以為她會為昨天的事道歉一樣不正確。

  李昂低笑著脫掉衣服,不理會僕人們憂慮的眸光。他知道他們不習慣他的笑聲。接著他躺進澡盆裏泡熱水,布朗忙著替他準備乾淨的衣服。

  “我自己來,”李昂告訴僕役長。“你可以下去了。”

  布朗朝門口走,但到半途又遲疑地轉身,一臉關切地望向他的主人。

  “什麼事?”李昂問。

  “爵爺,我絕不敢過問你的私事,但我很想知道你會不會尊重夫人的決定。”

  李昂提醒自己布朗年紀輕,來替他工作的時間不是很久,不大瞭解他的個性,否則布朗絕不會問出如此荒謬可笑的問題。

  “哦,當然會,布朗。”李昂慢吞吞地說。

  “那麼你會讓她跟你離婚嗎?”布朗脫口而出,顯然吃了一驚。

  “我相信她已經跟我離婚了。”李昂咧嘴而笑。

  布朗一臉悶悶不樂。“我會想念你,爵爺。”

  “她也要把你留下來?”李昂問。

  布朗點頭。“夫人說我們現在是她的家族成員了。”他愁眉苦臉地說。

  “我們?”

  “她要留下所有的僕人,爵爺。”

  李昂放聲大笑。

  “我真的希望你能留下來。”布朗脫口道。

  “別擔心了,布朗,我哪裡也不去。夫人一進屋就叫她來見我。如果她能如此輕易地跟我離婚,那麼一定有辦法迅速再婚。我保證這個小問題在天黑前就會得到解決。”

  “謝天謝地!”布朗喃喃自語地退出房間,在下樓的一路上都能聽到李昂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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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40: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莉娜在樓梯口遇到僕役長。布朗告訴她,侯爵在樓上和想見她時,她不悅地看他一眼後才往樓上去。

  她一進臥室就戛然止步。

  “關門,甜心。”

  莉娜關上房門,但完全是因為她想私下跟李昂攤牌。

  “騎馬騎得愉不愉快?”他問。

  他溫和的語氣令她迷惑,她已做好吵架的準備,但李昂似乎不想吵架。“李昂,我想你不明白我做了什麼。”她故意回避他的視線。

  “我當然明白,親愛的。”李昂回答,語氣愉快得令她更加迷惑。

  “你必須重新開始。你必須重新追求我,但現在你知道我……不尋常的背景了,我懷疑你會——”

  “沒問題。”

  莉娜望向他。”沒問題?你只有這句話要對我說嗎?”她搖搖頭,長歎一聲。“你不明白。”

  “我明白。我剛剛被你休了。亞伯解釋過了。”

  “你不生氣?”

  “不生氣。”

  “呃,為什麼?你說過你愛我的。”她不自覺地靠近他一步。“你說的是假話,對不對?你知道——”

  “不是假話。”李昂回答。他往後靠在澡盆邊緣上,閉起眼睛。“啊,真舒服。我告訴你,莉娜,從倫敦回來的路一次比一次長。”

  她不敢相信他居然這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她難過得想哭。“你不能在羞辱我之後表現得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這種行為足以使一個戰士殺掉另一個戰士。”

  “但你不是戰士,莉娜,你是我的妻子。”

  “以前是。”

  他甚至沒有張開眼睛看她。“我到底做了什麼事?”

  “你不知道?”她不得不深吸口氣才能繼續。“你當著一個戰士的面對我又吼又叫,你羞辱了我,你害我丟臉。”

  “誰看到了?”他問,聲音輕得使她不得不再靠近一點才聽得到。

  “普萊。”莉娜回答。

  “我不是也當著理察的面對你又吼又叫過嗎?我好像記得——”

  “那不一樣。”

  “為什麼?”

  “你那時又吼又叫是因為我昏倒了,你不是在生我的氣。你想必明白其中的差別。”

  “現在明白了。”李昂回答。“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當著普萊的面對你吼叫?”

  “沒有。”

  李昂睜開眼睛,他的惱怒顯而易見。“你把我嚇得魂不附體。”

  “我什麼?”

  “別那麼驚訝,莉娜。走進酒館看到你安詳地坐在倫敦的人渣中間時,我差點沒有嚇死。後來你竟敢對我微笑,好像很高興看到我似的。”他不得不住口。回想使他的火氣又升了起來。

  “我是很高興見到你。你懷疑我不是?”她雙手叉腰,扭頭把頭髮甩到肩後,繼續對他皺眉。“怎麼樣?”她追問。

  “你又剪頭髮了嗎?”

  “沒錯。那是悼念儀式的一部分。”

  “莉娜,如果你每次跟我嘔氣都要剪頭髮,那麼我保證你會在一個月內變成光頭。”李昂深吸口氣後繼續說:“讓我搞清楚狀況。以後我都不可以對你大聲說話嗎?莉娜,行不通的,我一定會有對你大聲說話的時候。”

  “我不在乎你對我大聲說話。”莉娜嘟囔。“我偶爾也會發脾氣。”她承認。“但我絕對不會讓外人看到我的不悅,那是種侮辱。”

  “哦?那麼我應該把你拖到後面的房間,私下對你又吼又叫?”

  “沒錯。”

  “你冒了一個愚蠢的險,莉娜。無論你知不知道,你都使自己置身險境。我要你道歉和保證不再冒這種險。”

  “我得考慮考慮。”仔細一想,她發覺自己可能太冒險了點。酒館裏的男人太多,如果他們決定一齊攻擊她,她恐怕制伏不了那麼多人。但她認為他占了上風,在她制伏第一個企圖對她不軌的人之後……在她提到李昂侯爵是她的丈夫之後。

  “是的,我得考慮一下你要我保證的事。”她重複。

  她從李昂的表情中看出他並不喜歡她的回答。“我警告過你不會容易。”

  “原來是這麼回事。”

  “我剛說——”

  “你在考驗我,對不對,莉娜?”

  她不該太靠近澡盆,但發現她的錯誤時,已經來不及了。李昂抓住她把她拉到他腿上,水溢出澡盆邊緣。

  “你弄壞我的衣服了。”莉娜驚叫。

  “我弄壞過你其他的衣服。”李昂在她停止掙扎時說。他捧起她的臉蛋強迫她注視他。“我愛你。”

  她熱淚盈眶。“你羞辱了我。”

  “我愛你。”李昂沙啞地重複。“我很抱歉你感到受羞辱。”

  “你很抱歉?”

  一滴眼淚滑落她的臉頰,李昂用拇指拭去那滴淚。

  “我很抱歉害你擔驚受怕了,”她輕聲說。“我會努力不再犯。”

  “告訴我你愛我。”李昂要求。

  “我愛你。”

  “我應該相信你嗎?”他沙啞地哄道。

  “應該。”她說,但轉念一想卻覺得他在侮辱她,因此推開他的手。“你當然應該相信我。”

  “但我告訴你我愛你時,你卻不相信我。”李昂說。“你固執地認定這只是暫時的,對不對?”他溫柔地吻她,希望能減輕責駡的傷害。“等你學會完全信任我時,你就會知道我不會改變心意。我的愛是永遠的,莉娜。”

  李昂不給她時間爭辯,他再度吻她,用舌尖愛撫她的嘴唇,哄她張開嘴巴。然後他開始熱情地吻她。

  莉娜企圖抗議。“李昂,我必須——”

  “把衣服脫掉。”李昂打岔,已經拉開她衣裳背後的系帶。

  莉娜忘了自己要說什麼,李昂已經把她的衣裳拉下到腰際,愛撫她的酥胸,強迫她反應。他的唇似乎不曾如此誘人。

  地板上的水比澡盆裏的還多,李昂似乎不在意。他下定了決心,很快地就剝掉莉娜身上的濕衣服。

  莉娜不想反抗,她摟住他的脖子輕歎一聲。“水不是很熱。”她在他耳邊說。

  “我是。”

  “是什麼?”

  “很熱。”

  “李昂,我要——”

  “要我在你體內。”李昂在她頸側呢喃。他溫暖的呼吸使她感到一陣戰慄竄下背脊。“你要感覺我在你體內,”他沙啞地說。“又硬又熱。我會努力放慢速度,但你會要我加速用力,直到我深入你體內,直到你哀求我解放你。”

  莉娜的頭往後仰,讓李昂親吻她的喉嚨。他的挑逗使她心跳加速、喉嚨發緊。“我會留在你體內直到我再度變硬,莉娜,然後我會再度使你達到高潮。”

  他給她另一個銷魂的長吻。“你要的就是那樣,對不對、莉娜?”

  “對,”莉娜在他唇上歎息回答。“那正是我要的。”

  “那麼嫁給我。現在。”李昂命令,用另一個吻封住她可能的反對。“快點,莉娜,我要……莉娜,不要那樣扭來扭去,”他呻吟。“別折磨人了。”

  “你喜歡。”她在他肩上呢喃,用牙齒輕咬他。她再度移動,跨坐在他身上,用酥胸摩擦他的胸膛。

  但在她想要他進入她體內時,他卻抓住她的臀部不讓她靠近他的亢奮。

  “還沒有。”李昂呻吟道。“在你腦海裏我們還是離婚的嗎?”

  “李昂,求求你。”

  他把她拉起來,直到她的灼熱貼著他平坦的腹部。他的手指找到她,緩緩地探入她體內。“你要我停下來嗎?”他嘎聲問。

  “不要,不要停。”

  “我們結婚了嗎?”

  莉娜讓步了。“是的,李昂。你應該先追求我的。”她在他增加壓力時呻吟。她輕咬他的下唇,然後再度為他張開嘴巴。

  “妥協。”李昂呢喃著把她緩緩往下拉,然後開始進入她體內。

  她不懂他的意思,想要問他,但他突然移動起來。他的動作強而有力,從容不迫。莉娜無法說話、無法思考。李昂把她拉進太陽裏。很快地,當她再也無法承受炙熱時,他給她帶來甜美的解放。

  莉娜心甘情願地對她的戰士屈服。

  “我們應該到樓下吃晚餐的。我不希望你母親認為她可以躲在她的臥室裏。以後她每頓飯都必須跟我們一起吃,李昂。”

  李昂假裝沒聽到。他把她拉到身旁,注意到她在發抖時拉起被子蓋住她。

  “莉娜?”他輕撫著她的肩膀。“小時候你父親從來沒有吼過你嗎?”

  她轉身把下巴靠在他胸膛上。“多麼奇怪的問題。我父親當然吼過我。”

  “但從來沒有當著別人的面?”李昂問。

  “只有一次。”她承認。“我太小不記得,但母親和靈力喜歡說給我聽。”

  “靈力?”

  “我們的巫師。”莉娜解釋。“就像替我們主持婚禮的神父一樣。但靈力從來不在頭上戴圓錐。”她聳聳肩。

  “你父親為什麼發脾氣?”李昂問。

  “你不可以笑喔。”

  “好,我不笑。”

  莉娜盯著他的胸膛以免被他的眼睛分散了注意力。“我的哥哥抓了一條美麗的蛇回家。父親非常高興。”

  “是嗎?”

  “那是一條好蛇,李昂。”

  “原來如此。”

  她聽得出他聲音裏的笑意但沒有生氣。“母親也很高興。我一定是在旁邊看到哥哥捧著他的戰利品的樣子,巫師說我很羡慕哥哥得到那麼多的注意力,因為我跑出去捕捉一條我自己的蛇。大家幾個小時都找不到我。我年紀很小又很頑皮。”

  “啊,原來你父親是為了這個發脾氣。”李昂說。“你的失蹤一定——”

  “不,那不是真正的原因。”莉娜打岔。“不過,他當然也不高興我擅自離開安全的村莊。”

  “然後呢?”

  “就在大家找不到我而快急瘋了時,我大搖大擺地回到村裏。母親說我走起路來總是大搖大擺,因為我想模仿哥哥的昂首闊步。‘白鷹’走起路來像高傲的戰士。”

  想起這個她聽過無數次的故事使她微笑。

  “你大搖大擺地回到村子裏時,有沒有帶著一條蛇?”李昂問。

  “哦,有。巫師說我像哥哥抓著他的蛇那樣抓著我的蛇。父親站在火堆的盡頭,母親站在他身旁。他們對我的戰利品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後來我才聽說他們是不想嚇到我,怕我會扔下手中的蛇。總之,父親朝我走來,拿走我手中的蛇,想把蛇活活打死,然後開始對我大吼大叫。母親知道我不明白。父親稱讚哥哥,卻對我咆哮。”

  “你認為那是什麼原因?”李昂問,已經害怕她的回答了。

  “哥哥抓到的蛇沒有毒。”

  “天啊!”

  他顫抖的聲音使她大笑。“父親的氣很快就消失。巫師說這都是神明在保護我,我是他們的獅子。母親說父親也很後悔把我罵哭了,那天下午他帶我跟他一起去騎馬,晚餐時還讓我坐在他的腿上。”

  李昂見機不可失。“你父親嚇壞了,他愛你,莉娜,所以看到你有危險時,才會失去自製。就像我昨天看到你有危險時,失去自製一樣。”

  他拉她到身上以便直視她的眼睛。“他有責任為我保全我的母獅子。”

  莉娜緩緩點頭。“我想你會喜歡我的父親的,你們在許多方面都很相像。你們兩個一樣傲慢自負。哦,別皺眉頭,李昂。我說你傲慢自負是在恭維你。還有,你跟他一樣動不動就大吼大叫。”

  她的語氣誠懇得令李昂無法視之為侮辱。“你父親叫什麼名字?”他問。

  “‘黑狼’。”

  “他會喜歡我嗎?”

  “不會。”

  她無禮的回答不但不令他生氣,反而令他感到好笑。“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他恨白人,不信任他們。”

  “所以你才會這麼多疑,對不對?”

  “大概。”她把臉貼在他的胸口。

  “你仍然對我有點猜疑,對不對?”

  “不知道。”她歎息著承認。

  “我信任你,甜心。完完全全地信任。”

  她沒有反應。

  “莉娜,我會得到你的信任的,而且不只是一、兩天。這些是我的條件。”

  她緩緩抬頭凝視他。“萬一我做不到你開出的條件呢?”

  他看出她的憂慮。“你說呢?”

  “你會拋棄我。”

  他搖頭。“不會。”

  “不會?那麼你會怎樣?”

  他想要吻開莉娜深鎖的眉頭。“我會等待,我會繼續愛你。在你的內心裏,你仍然不相信我的話,對不對?你認為你會做出令我不高興的事使我不再愛你。不會有那種事的,莉娜。”

  他熱情的保證令她慚愧。“我擔心。”她愁眉苦臉地承認。“有時候我覺得我永遠無法適應,我就像一個圓形要硬擠進一個方形裏。”

  “每個人有時都會有那種感覺。”李昂說。“你有時仍然想回家嗎?”

  “我離不開你,”她回答。“但又不能帶著你跟我一起回去。你現在是我的家人,李昂。”她的眉頭鎖得更緊。“跟我一起生活對你來說真的會很不容易。”

  “婚姻一開始都很不容易,我們兩個都必須學習妥協。我們遲早會瞭解對方的需要。”

  “你的親戚和僕人會認為我很怪異。”

  “他們已經那樣想了。”

  “你這樣說很不厚道。”她假裝不悅地說。

  “我說的是實話,他們也認為我怪異。莉娜,你很在乎別人對你的看法嗎?”

  她搖頭。“只在乎你的看法,李昂。”

  他用吻告訴她,他有多麼高興聽到她的告白。“我也在乎你的看法。”他說。“我的鞋子還會被排在門外的臺階上嗎?”

  “我太生你的氣了。”她解釋。“我只能想到那個我熟悉的方法來使你明白,你令我多麼生氣。”

  “謝天謝地你沒有嘗試離開我。”

  “嘗試?”

  “你知道我會找到你,把你拖回來。”

  “我知道你會,你畢竟是個戰士。”

  李昂把莉娜移到身側,決心在再度親熱前結束他們的談話。她的手滑到他的大腿上,他抓住她的雙手輕捏一下。“莉娜,你愛過別的男人嗎?你在家鄉有初戀情人嗎?”

  她的頭頂著他的下巴。她露出微笑,知道他看不見她的反應。他在發問後,肌肉就繃緊,他的聲音裏也有掩飾不了的憂慮。他在讓她看到他的脆弱。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以為我長大後會嫁給‘白鷹’。後來,大約是七歲時,我就不再有那些傻念頭,他畢竟是我的哥哥。”

  “還有別人嗎?”

  “沒有。父親不讓任何戰士跟我走在一起,他知道我必須回到白人世界,我的命運早已註定。”

  “誰決定了你的命運?”李昂問。

  “巫師的夢。”

  莉娜等他繼續發問,但在過了一、兩分鐘後,她才明白他不打算要求她解釋。她決定告訴他,她希望他瞭解。

  巫師攀登山頂尋求神諭的故事令李昂聽得入迷。

  巫師的夢令他微笑。“如果你的母親沒有叫你獅子,巫師會——”

  “他仍然會想通的。”莉娜打岔。“我有金色的頭髮和藍色的眼睛,就像他夢到的獅子一樣。是的,他仍然會想通的。當我聽到雷納爵士喊你李昂時,我以為他喊你獅子。在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找到人生的伴侶了。”

  理智告訴李昂那根本是印地安人的迷信,但他輕而易舉地撇開理智分析。“我也在那一刻知道你將屬於我。”

  “但是我們兩個都拼命抗拒。”

  “的確。”

  莉娜笑道:“你根本沒有機會,李昂。你的命運已經註定了。”

  李昂點頭。“現在輪到你問我問題了。你希望我告訴你蕾蒂的事嗎?”

  莉娜想抬頭看他,但他不讓她移動。“你想要告訴我嗎?”她遲疑地問。

  “是的。現在發問吧!”他輕聲說。

  “你愛過她嗎?”

  “跟愛你的方式不同,我始終……不滿足。那時的我太年輕,不適合婚姻生活。”

  “她是什麼樣的人?”

  “跟你完全相反。”李昂回答。“蕾蒂熱愛上流社會的社交活動。她討厭這幢宅邸,討厭鄉野。她喜歡耍弄陰謀詭計。那時我替理察工作,戰爭即將來臨,我經常不在家。我的哥哥詹姆護送蕾蒂參加各種社交活動,我不在家時,詹姆就跟蕾蒂上床。”

  她的吸氣聲說明她懂。李昂本來是想藉此證明他有多麼信任她,但開始敍述往事時,積壓多年的憤怒意然開始消散。他感到驚訝。他的解釋不再猶疑。

  “蕾蒂死於難產,孩子也沒有保住。但孩子的父親不是我,莉娜,而是詹姆。我記得我坐在蕾蒂身旁,努力想安慰痛苦不堪的她。我希望你永遠不必忍受那種痛苦。蕾蒂沒有察覺我在她身邊,她不停地叫喊她情人的名字。”

  莉娜想哭。遭到親哥哥的背叛一定令他難以承受,她不明白做妻子的怎麼能這樣羞辱她的丈夫。

  她擁抱李昂,但決定不給他多餘的同情。他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在你哥哥對不起你之前,你們兄弟的感情好不好?”

  “不好。”

  莉娜挪身以便看到他的表情,他的眸光只反映出他對她問題的不解。蕾蒂的紅杏出牆不再影響他,她心想。

  “蕾蒂始終沒有得到你的心。”莉娜說。“你無法原諒的是你哥哥,對不對,李昂?”

  她的洞察力令他吃驚?

  “你跟詹姆親不親?”她問。

  “不親。我們小時候競爭得十分厲害。我因長大而摒棄那種無聊的心態,但我哥哥顯然一直沒有。”

  “不知道詹姆是不是像‘圓桌武士’中的蘭斯洛。”她喃喃地道。

  “而蕾蒂是我的關妮芙?”他溫柔地微笑。

  “也許。”莉娜回答。“如果你哥哥不是故意的,你會覺得好過些嗎?”

  “詹姆畢竟不是蘭斯洛。我哥哥十分任性,想要的一定要得到,不管會帶來什麼後果。他一直沒有真正長大。”李昂說。

  她假裝沒聽出他聲音中的嚴厲。“也許是你母親不讓他長大。”

  “說到我母親。”李昂歎口氣。“你打算把她留在這裏嗎?”

  “是的。”

  “要命。多久?”

  “別皺眉頭了。她會跟我們一起住到她想離開為止,當然啦,我們先得使她想要留下來。李昂,我有一個幫助她的計畫。我們一起把她拉回家族中。你的母親覺得她該為你哥哥的死負責。”

  “你為什麼那樣說?”

  “她把詹姆綁在她的裙角上。黛安說你們的母親保護你們兩個不受父親殘暴脾氣的傷害。”

  “黛安怎麼會知道?父親去世時,她只是個奶娃娃。”

  “海麗姑姑告訴她的。我問過你妹妹和你姑姑,李昂。我必須盡可能瞭解你母親,然後才能幫助她。”

  “需要多久?我可沒有耐性整頓飯聽她談詹姆。”

  “我們不會讓她談詹姆。”莉娜說。“你母親非常堅決,但我比她更堅決。”她親吻一下他的下巴。“你完全支持我嗎?”

  “你會帶她到荒野,找個地方讓她等死嗎?”他問。想到莉娜把他母親拖出屋子的畫面,使他不禁呵呵低笑起來。“黛安擔心你真的會那樣做。”

  莉娜惱怒地歎口氣。“你妹妹太天真了,我只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要不要我說明我對你母親的計畫?”

  “不要。”

  “為什麼?”

  “我寧願感到意外。”李昂說。“我剛剛想到另一個問題要問你。”

  “我一點也不意外,你總是充滿問題。”

  他假裝沒看到她慍怒的表情。“你知不知道你有時會不自覺地說起法語來?尤其是在你不高興時。你的家人都說法語嗎?”

  她的臉頰出現兩個酒窩,使她看起來像天使。但她的舉動一點也不像天使,因為她突然伸手握住他的亢奮。

  李昂呻吟一聲,拉開她的手。“先回答我。”他沙啞地命令。

  她讓他看到她的失望。“父親把狄先生抓來教我說白人的語言。如果母親獲准跟狄凡說話,她就會告訴他我將來要回到英國。父親認為那不重要。他不知道白人的語言有許多種。後來狄凡跟我結為好友時告訴我,他很怕我父親。我記得我當時覺得很好笑。那種反應很不厚道,但我當時只有十或十一歲,所以我可以用年紀小不懂事來為我的態度找藉口。狄凡那時也很年輕。他教我白人的語言……他的白人語言。”

  李昂的笑聲打斷她的話。她等他恢復自製後繼續說:“整整兩年,我天天受那種語言折磨。母親一直不能靠近狄凡。就白人而言,他長得很帥。事實上,每個人都離他遠遠的。他是來完成任務,而不是做朋友的。”

  “那麼上課時只有你跟他兩個人?”

  “當然不是,我也不可以單獨跟他在一起。自始至終,我的身邊至少都有兩個老婦人陪伴著。但後來我漸漸喜歡起狄凡來,我設法說服父親對他友善一點。”

  “狄凡什麼時候發現他教錯了語言?他跟你父親怎麼溝通?”

  “狄凡會說我們的語言。當我媽媽終於獲准去狄凡的帳篷時,她一聽我背課文就知道那不是她小時候學過的那種白人語言。”

  “軒然大波因而掀起,對不對?”李昂問,努力忍住笑。

  “對。母親逮到父親獨自一人,讓他見識了她的怒氣。要不是他固執地不准她接近傳教士,兩年的光陰也不會白白糟蹋。父親同樣生氣,他想殺了狄凡,但母親不准。”

  李昂實在忍不住而大笑起來。“你母親為什麼不自己教你?”

  “她的英語說得不是很好,她認為狄凡的英語比較好。”

  “你為什麼比較喜歡說法語?”

  “有時比較容易。”

  “用你家人的語言告訴我,你愛我。”

  “我愛你。”

  “那是英語。”

  她用達科他族的語言重複一遍我愛你。

  李昂覺得那種聲音像詩歌。

  “現在我要讓你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你。”莉娜低語。她的手滑下他的胸膛。她原本想撩起他的欲望,結果卻發現他早已亢奮無比。

  “不,我先來。”李昂說。

  他把妻子翻成仰臥的姿勢,開始用行動說明他的愛。

  許久之後,他們睡在彼此懷中,兩人都精疲力竭卻心滿意足。

  李昂在半夜醒來,他立刻伸手去摟莉娜。一發覺她不在床上,他立刻翻身往床下看。

  莉娜也沒有在地板上,李昂立刻睡意全消。他正要下床去找尋她時,突然注意到床頭櫃上的燭光。他明明記得他把三枝蠟燭都吹熄了。

  他想不透是怎麼回事,直到他看見燭光中那本黑皮書。

  書的封皮因年代久遠而斑駁。李昂打開它時,黴味撲鼻而來。書頁一碰就破,他小心翼翼地慢慢翻開莉娜送他的禮物。

  他不知道他坐在床緣埋首閱讀潔思的日記有多久。也許一個小時,也許兩個小時。等他看完字字血淚的日記時,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

  李昂站起來舒展僵硬的肌肉,然後走向壁爐。他感到寒冷,但不知道是因為室內的溫度,還是因為潔思的日記。

  他往剛生起的爐火裏添加第二根木頭時,房門在他背後開啟。他轉過身去,單膝著地跪在地上,默默凝視妻子良久。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袍,頭髮蓬亂,臉頰微紅,神色緊張。她端著一個託盤,託盤上的玻璃杯不停地相碰著。

  “我想你可能餓了,我去——”

  “過來,莉娜。”他輕輕命令。

  莉娜急忙照辦。她把託盤放在床上,然後跑過去站在丈夫面前。

  “你看了嗎?”她問。

  李昂站起來,把手放在她肩上。“你希望我看,是不是?”

  “是的。”

  “告訴我,你為什麼希望我看。”

  “你告訴我蕾蒂和詹姆的事時,就等於對我敞開了心扉。我不能輸給你。”

  “謝謝你,莉娜。”他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莉娜杏眼圓睜。“為什麼謝我?”

  “因為你信任我。”他親吻她微蹙的眉頭。“當你把你母親的日記給我看時,就等於給了我你的信任。”

  “是嗎?”

  李昂微笑。“是的。”他再度吻她,然後提議在壁爐前吃宵夜。

  “我們可以談談嗎?”她問。“我有許多事要告訴你,我們有許多事要決定。”

  “好的,親愛的。”

  她一轉身去拿託盤,他就抓起掛在椅背上的毯子鋪在地板上。

  莉娜跪下來把託盤放在毯子中央。“要不要我替你拿你的睡袍來?”她問。

  “不用。”李昂咧嘴而笑。“要不要我替你脫掉你的?”

  李昂側躺在毯子上,用一隻手肘撐起上半身,拿起一片乳酪撕下一塊給莉娜。

  “你認為潔思瘋了嗎?”她問。

  “不。”

  “我也認為沒有。她的日記裏有些內容令人摸不著頭腦,對不對?你看她的日記時,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嗎?”

  “她嚇壞了。”李昂回答。“是的,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起初我不想看她的日記,歡歡逼我把日記帶著。她說我遲早會改變心意的。她說的沒錯。”

  “她信守對你母親的承諾,把你撫養長大,視你如己出,使你堅強。這些正是潔思的希望,對不對?”

  莉娜點頭。“我並非一直都很堅強,李昂。在今夜以前,我都很怕他。”

  “怕你的父親?”

  “我不喜歡稱他為我的父親。想到我身上流著他的血就使我作嘔。”

  “你現在為什麼不怕他了?”

  “因為現在你知道了。我擔心你會認為潔思的心志……異常。”

  “莉娜,你闖進書房時,我和理察剛談完你父親的事。理察告訴我黎斯賓事件。你有沒有聽到?”

  “沒有。我絕不會偷聽別人的談話。”

  李昂點頭,然後扼要地說明黎斯賓事件。

  “那些可憐的孩子。”莉娜低語。“誰會下得了那種毒手?”

  “你不會喜歡那個答案的。如果不是很重要,我也不會告訴你這件事。黎斯賓的妻子和女兒被相同的手法殺害。”

  “什麼手法?”

  “喉嚨被割斷。”

  “我不願想像那種景象。”

  “潔思在她的日記裏提到跟你們一同前往黑暗丘陵的一對夫婦,記得嗎?”

  “記得,他們叫雅各和艾咪。那只豺狼殺了他們。”

  “用什麼手法?”

  “喉嚨……哦,李昂,他們的喉嚨被割斷。你的意思是說——”

  “同樣的手法。”李昂回答。“也許是巧合,但直覺告訴我殺害黎斯賓妻女的兇手就是史德華男爵。”

  “你不能質問他嗎?”

  “不能以你想要我用的方式。”李昂回答。“我們會逼他不打自招的,莉娜。我向你保證。你願意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嗎?”

  “好。”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裝傻地問,故意瞪著地板,不去看他。

  李昂伸手扯了扯她的一縷秀髮。“我想要聽到你說出來,莉娜。”

  她移到他身旁,緩緩伸手去握他的手。當他們的手指交纏在一起時,她回應他的要求。

  “我信任你,李昂,全心全意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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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41: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十一月三日

  歡歡和我互相許下承諾。她保證如果我有三長兩短,她會照顧你。我保證如果她遭遇不測,我會設法送“白鷹”回到他家人身邊。

  從那一刻起,我不再恐懼。她的保證使我的心靈得到平靜,她會保護你的安全。你已經深受她疼愛,莉娜。我看到她如何抱著你,溫柔地把你摟在懷裏直到你入睡。

  她比我更適合當你的母親。



  李昂努力控制他的脾氣。他不斷告訴自己早餐很快就會結束,理察隨時會到,他對母親萬般忍耐都是為了討妻子歡心。但是努力控制脾氣使他毫無食欲,這個事實似乎令餐桌上的每個人都覺得非提不可。

  他被家人包圍著,但他卻認為這是最不幸的事。昨天下午,海麗姑姑跟黛安抵達;而隆恩伯爵碰巧在一個小時後來訪。

  那當然不是巧合。隆恩出現時,黛安假裝驚訝。但李昂一眼就看穿妹妹的偽裝。他昨晚跟隆恩做了必要的懇談;隆恩已向黛安求婚。李昂很樂意把妹妹嫁給他的好友,但一直沒機會說出他的想法。因為隆恩顯然早有準備,滔滔不絕地訴說他對黛安是真心的,再三強調他會疼愛和保護她。李昂好不容易才等到隆恩停頓喘氣的空檔上立刻向好友表達了他的祝福之意。他沒有費神強調忠實對婚姻的重要,因為他知道平時一副玩世不恭模樣的隆恩只要肯發誓,一定會遵守。

  李昂坐在桌首,隆恩坐在他左邊,莉娜坐在他右邊。他的母親面對他坐在桌子的另一頭。海麗姑姑和黛安徒勞地輪流嘗試把老夫人拉入談話中;李昂的母親只有在想談詹姆時,才會抬頭。

  李昂很快就不耐煩地咬牙切齒了。

  “黛安,看在老天的分上,放開隆恩。”海麗姑姑脫口而出。“如果你不讓他吃東西,他會活活餓死。”

  “詹姆的胃口向來很好。”李昂的母親說。

  “我相信,母親。”莉娜說。“你喜不喜歡你的房間?”她改變話題。

  “一點也不喜歡,太亮了。既然談到了我的喜好,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堅持不讓我穿黑色。要知道,詹姆最喜歡黑色。”

  “母親,拜託你別再開口詹姆、閉口詹姆了,好不好?”黛安求道。

  莉娜對黛安搖頭。“李昂,”她轉頭對他微笑。“你想理察什麼時候會到?我等不及想開始了。”

  李昂對妻子皺眉。“你哪裡也別想去。我們已經討論過了,莉娜。”他提醒她。

  “詹姆總是忙個不停。”他的母親插嘴。

  除了莉娜以外,所有的人都轉頭對頭髮花白的老夫人皺眉。

  “我們什麼時候要談黛安和隆恩的婚事?”海麗姑姑問,企圖化解尷尬的靜默。

  “我真的不想等太久。”黛安紅著臉說。“我想立刻結婚,跟李昂和莉娜一樣。”

  “我們的情況不同。”李昂說。他朝莉娜擠眉弄眼。“你不會有我這麼幸運,你得等待和舉行隆重的婚禮。”

  “詹姆想要結婚,他只是找不到配得上他的人。”老夫人插嘴。

  李昂臉色一沉,莉娜把手放在他的拳頭上。“你今天早晨看來特別英俊。”她告訴他。“你應該經常穿藍色。”

  李昂望著妻子,看出她想使他分心。雖然知道她的企圖,他的注意力還是如她所願地自他母親的身上移開。他突然微笑。“你無論什麼時候都很美,”他告訴她。“但我還是比較喜歡你不穿衣服。”他傾身對她耳語。

  莉娜愉悅地羞紅了臉。

  隆恩朝這對恩愛夫妻微笑,然後轉頭對海麗姑姑說:“你仍然認為黛安和我不適合婚配嗎?我想得到你的贊同。”

  海麗姑姑拿起她的扇子,一邊搧一邊考慮。“我可以贊同,但我認為你們兩個不會像李昂和莉娜那樣合得來。你也看得出他們有多恩愛。”

  “哦,我們也不適合婚配。”莉娜說。“隆恩和黛安真的比我們相配多了。他們受的是相同的教養。”

  海麗姑姑犀利地看莉娜一臉。“孩子,你現在是這個家族的一份子了,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在哪裡長大的?”

  “在黑暗丘陵。”莉娜回答,接著轉向李昂。“伯爵夫人一定會說出去的,我真的應該讓你的家人先有心理準備,你認為呢?”

  “伯爵夫人一個字也不會說的。”李昂回答。“只要錢不斷地彙進她的帳戶,她就會保守你的秘密。”

  “什麼秘密?”黛安蹙眉問。

  “她有權利保有她的隱私。”隆恩朝莉娜眨眼。

  海麗姑姑有欠文雅地哼了一聲。“胡說!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了,家人之間不應該有秘密,除非你做了不可告人之事,莉娜。但我敢肯定你沒有,你的心地那麼善良。”她朝李昂的母親努努嘴來證明她的論點。

  “詹姆的心地最善良了。”老夫人脫口而出。

  大家都假裝沒聽到。

  “怎麼樣?”黛安追問。

  “我是由達科他族撫養長大的。”

  莉娜以為她的話會立即引起反應,沒想到大家只是一臉期待地望著她。她轉向李昂。

  “我想他們沒聽懂。”他小聲說。

  “達科他族是哪個家族?”海麗姑姑問。“我不記得我有認識這個家族的人,他們一定不是英國人。”她揮扇推斷。

  “對,他們不是英國人。”李昂微笑著說。

  “一個大家族嗎?”海麗姑姑問,想要瞭解李昂為什麼微笑和莉娜為什麼臉紅。

  “非常大。”李昂慢吞吞地道。

  “哦,那我怎麼會沒聽過?”海麗姑姑問。

  “他們是印地安人。”莉娜宣佈,然後等待真正的反應。

  “難怪我沒聽過……天啊,你是說紅番嗎?”海麗姑姑驚呼。

  莉娜正要說明她不喜歡紅番這個字眼——伯爵夫人就常用這個字眼——以及達科他族人是一群溫和、善良又充滿愛心的人。但是海麗姑姑和黛安的放肆笑聲打斷了她為家人辯護的衝動。

  海麗姑姑首先恢復自製。她注意到隆恩、李昂和莉娜沒有笑。“莉娜,你是在跟我們開玩笑吧?”她感到自己很愚蠢,但仍故作鎮定。

  “不,我不是開玩笑。”莉娜回答。“隆恩,你似乎不大意外?”

  “我比較能處變不驚。”隆恩微笑道。

  “那麼,黑暗丘陵在法國嘍?”黛安問,仍然搞不清狀況。

  李昂忍不住笑了。

  “詹姆喜歡去法國,”李昂的母親說。“他在那裏有許多朋友。”

  海麗姑姑伸手握住莉娜的手。“親愛的,我很抱歉我剛才笑了。你一定認為我很沒修養,但這的確太令人想不到了。希望你不要認為我現在覺得你有不如人之處。”

  莉娜並沒有因她們的反應而苦惱,但她猜海麗姑姑認為她有。她對海麗姑姑微笑說:“希望你不要認為我覺得你有不如人之處,海麗姑姑。我很自豪地說,事實上,我漸漸發覺我的同胞比英國人文明多了。”

  “詹姆對任何人都是客客氣氣的。”李昂的母親說。

  海麗姑姑輕拍莉娜的手,然後轉頭對她嫂嫂怒目而視。

  “梅珊,拜託你別再這樣了好不好?”海麗姑姑說。”我想要跟莉娜談正經事。”

  說完,海麗姑姑轉回來對莉娜微笑。“莉娜,我很想知道你小時候的事。你願意說給我聽嗎?”

  “樂意之至。”莉娜回答。

  “不過,我要奉勸你別告訴這個家族以外的人。外人是不會瞭解的,社交界都是一群膚淺的笨蛋。”海麗姑姑用力點個頭。“我不願你成為惡毒流言的受害者。”

  “你有沒有染上什麼奇特的習——”

  “拜託,黛安!”李昂吼。

  “沒關係,”莉娜說。“她只是好奇而已。”

  “讓我們換個話題。”隆恩提議。他對黛安不滿地皺眉,然後又疼愛地握住她的手。

  海麗姑姑不喜歡黛安盯著莉娜看的怪異模樣。那個傻丫頭目瞪口呆,好像中了邪似的。擔心莉娜會感到難堪,海麗姑姑連忙轉移黛安的注意力。

  “李昂,黛安堅持把隆恩送給她的那只沒家教的小狗帶來。她把狗綁在後面。”海麗姑姑解釋。“黛安希望我們在倫敦時,你們會願意收留它。對不對,黛安?”

  隆恩不得不用手肘輕推黛安。

  “哦,對。”黛安恍如大夢初醒似地說。“把它關在倫敦的寓所裏太殘酷了。莉娜,你小時候有沒有養過小狗?你住的……鎮上有沒有狗?”

  “那叫村子,不叫鎮。”莉娜回答。她希望黛安別再死盯著她看。

  “但那裏有狗嗎?”黛安追問。

  “有。”莉娜回答。感覺到丈夫肌肉繃緊時,她轉頭對他眨眨眼睛,然後又轉向她的小姑。“但是狗在那裏不被視為寵物,”她撒謊道。“那也是因為狗在那裏向來待得不久。”

  “詹姆喜歡動物,他有只漂亮的斑點狗名叫‘忠實’。”

  “據我看,那個名字很不恰當。”李昂說。“莉娜,你說是不是?”他問,學她剛才那樣眨眨眼睛。

  布朗出現在門口,通報說理察爵士剛剛到達。莉娜和李昂都起身告退。

  “我想要跟你和理察一起去。”隆恩喊。

  李昂望向莉娜,得到她的首肯後,告訴隆恩很高興有他幫忙。

  莉娜在前往餐廳門口的半途中被黛安喊住。

  “莉娜,狗為什麼都待不久?”

  她原本不打算理會那個問題,但發現黛安仍在盯著她看,那種表情好像她剛剛長出了另一個頭似的。

  “那些狗怎麼了?”黛安追問。

  “我們把它們吃掉了。”莉娜高聲說,努力忍住笑。

  海麗姑姑的扇子從手中掉落;黛安發出一聲驚呼。李昂連眼皮都不眨一下,直到他母親堅決地大聲說:“詹姆從來不把他的狗吃掉。他……天啊,我剛才說了什麼?”

  所有的人都捧腹大笑,連李昂的母親都綻露出笑容。雖然只是微笑,但終究是笑了。

  莉娜認為這是好的開始。李昂的擁抱告訴她,他也有同感。

  “黛安,我剛才只是在跟你開玩笑。我們不會吃掉我們養的寵物。你不用擔心你的小狗,我不會把它拿來當晚餐。我向你保證。”

  “莉娜向來說話算話。”李昂告訴妹妹。“當然啦,除非她餓昏了頭。”他一說完就拉著莉娜離開餐廳。

  李昂和莉娜滿臉笑容地走進書房時,理察感到大惑不解。他們那副無憂無慮的模樣跟他前一天收到的神秘信函完全不同。

  “這麼看來,你們的問題已經解決了?”理察問李昂。

  “還沒有,我們仍然需要你幫忙。”李昂的態度立刻嚴肅起來。“理察,你很累了嗎?還有體力再騎一段路嗎?”

  “去哪裡?”

  “艾頓伯爵以前住的莊園。”

  “那得騎上整整四個小時才到得了,對不對?”

  “那是從倫敦,”李昂提醒他。”從這裏只要兩個小時。”

  “現在誰住在那裏?”

  “沒人住。根據我的打聽,那幢屋子的門窗都用木板釘住了。”

  理察轉向莉娜。“我想來壺茶,親愛的。口渴得很。天一亮就出發,來不及吃早餐。”

  “我立刻叫人送早餐來。”莉娜說。“你等一下的工作需要用到不少體力。”她急忙走出書房。

  理察關上房門後轉向李昂。“我請你妻子去替我張羅旱餐,其實是想跟你私下談談。”

  “我跟莉娜之間沒有秘密。”李昂說。

  “你誤會了。我要告訴你的不是秘密,但你的妻子可能會因而苦惱。你也許會希望等到我們出完這趟神秘任務後再告訴她。”理察解釋。“史德華男爵回到英國來了,昨天到的。他想立刻跟他的女兒見面。我聽說他的打算時,就佯稱你和莉娜到北部探望遠親了。希望我這樣做沒有錯。那是我一時衝動之下捏造的謊言。”

  “你考慮得很周到。”李昂回答。“男爵住在哪裡?”

  “波特家。他們星期三晚上要為他舉行宴會,男爵希望到時能見到他女兒。”

  李昂長歎一聲。“該來的躲不過。”

  “莉娜仍然認為她父親想殺她嗎?”

  “她打算引誘他嘗試。”

  “你打算什麼時候詳細說明給我聽?”

  “前往艾頓莊園的途中。”李昂答。“隆恩要跟我們一起去,三個人做應該會很快。”

  “我們要做什麼?”理察問。

  “挖掘玫瑰。”

  李昂、理察和隆恩直到傍晚才回來,他們的心情跟天氣一樣惡劣。

  莉娜剛從後門進屋,三個淋得濕透的男人就從前門衝進來。

  他們在走廊上相遇。李昂看到妻子跟他一樣全身濕透時,不悅地搖了搖頭。雨水從他的頭髮飛濺出來。

  “你看起來像落湯雞。”他一邊脫濕漉漉的外套,一邊瞪著妻子說。她酒紅色的衣裳因濕透而使她曲線畢露,一撮撮濕發垂掛在她眼前。

  布朗領理察和隆恩上樓。李昂擋住他們的視線使他們不致看到莉娜。

  等他的兩個朋友消失在樓上後,李昂轉身面對妻子。“你在外面做什麼?”

  “你犯不著對我吼。”莉娜叫嚷。”找到——”

  “你知不知道那裏有多少叢玫瑰?不知道?”他在她搖頭時吼。”你的外公對玫瑰一定喜愛得走火入魔,那裏有幾百叢呀!”

  “天啊!”莉娜喊。“那麼你們沒找到嘍?我早說過該讓我跟去的,我可以幫上忙。”

  “莉娜,你在對我大呼小叫。”李昂說。“我找到那個盒子了,你可以冷靜下來了。”

  “我沒有對你大呼小叫。”莉娜把濕淋淋的頭髮撥到肩後。“我沒辦法同情你遇到的困難。我把那只該死的狗搞丟了。”

  “什麼?”

  “我把那只該死的狗搞丟了。”她強迫自己鎮定。“看來我們兩個今天都過得很慘。給我一個吻,李昂。然後拜託你再穿上外套,你必須幫我找黛安的小狗。”

  “你瘋了嗎?外面的雨那麼大,你不可以出去,就這樣決定了。”

  莉娜抓住李昂的濕襯衫,親吻他的唇,然後轉身朝後門走。“我必須找到那只狗。黛安在樓上拼命想要相信我沒有吃掉那只笨狗。”她嘀咕。

  李昂的笑聲使她止步,她轉身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甜心,她不可能真的認為你會做出那種事。”

  “我真不該開那個玩笑的。”莉娜承認。“我告訴她,我只是在逗她,但我認為她並不信。我是最後一個被看到跟小狗在一起的人,我聽到她對海麗姑姑提了好幾次。李昂,我只是想讓小狗跑一跑,它被拴著的模樣很可憐。後來它看到一隻兔子就追了過去,害我整天都在找尋它。”

  隆恩身上滴著水下樓來,他的低聲咒駡引起莉娜的注意。隆恩沒有停下來跟她或李昂說話,而是直接打開前門走進滂沱大雨中。

  他們可以聽到他吹口哨叫喚小狗。“你看,隆恩都出去幫忙找小狗了。”莉娜說。

  “他是迫不得已,”李昂說。“他想要討黛安歡心。我肯出去冒雨找狗的唯一原因是,我想討你歡心。明白嗎?”他咕噥著走出前門。

  莉娜等門關上後才敢笑出來,知道萬一被他聽見,他的勉為其難會變成火冒三丈。

  李昂大約在一個小時後,找到那只沒家教的小狗。小狗蜷縮在馬廄後面的屋簷下。

  李昂的身體恢復乾燥暖和後心情也跟著好轉。愉快的晚餐後,他、隆恩和理察到書房喝白蘭地。莉娜慶倖能獨自回房休息。她的身體不大舒服,晚餐吃下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李昂大約在午夜時上樓,莉娜蜷臥在床上等他。

  “我以為你已經睡了。”李昂開始脫衣服。

  莉娜對他微笑。“錯過看我英俊丈夫脫衣服的機會?絕不。李昂,我想我看你千萬遍也不會厭倦。”

  他自負的笑容說明他喜歡她的讚美。“我要讓你看件更漂亮的東西。”他走向壁爐架,拿著一個黑色的漆木盒回到床邊。“我把寶石從那個舊木盒移到這個較牢靠的盒子裏了。”

  莉娜等李昂上床後才打開盒蓋。一小方絨布包裹著寶石。她遲遲沒打開絨布檢視寶石。

  李昂不明白她在遲疑什麼。他拿起布包,打開絨布,把各色寶石倒在盒子中央。

  包括藍寶石、紅寶石和鑽石在內的各色寶石數目多達二十顆。任何人都看得出它們價值連城,可以讓人三代不愁吃穿。

  莉娜的面無表情令李昂困惑。“甜心,你知不知道這些寶石的價值?”

  “我知道,李昂。”她低聲說。“代價是我母親的一條命。拜託你把它們收起來,我不想看到它們,我覺得它們醜陋極了。”

  李昂親吻她一下後照她的意思把寶石收起來。他回到床上,把她拉進懷裏,考慮了一下要不要告訴她史德華男爵已抵達倫敦,最後決定明天再告訴她這個壞消息。

  他知道莉娜以為他們短時間內不會把計畫付諸行動。她的生日已過了兩星期,她認定她的父親有事纏身而無法到英國來。

  李昂吹熄蠟燭,閉上眼睛。他不記得自己上次這麼累是什麼時候。他正要睡著時,莉娜輕輕推了他一下。

  “李昂,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任何事都行,親愛的。”

  “永遠不要送我珠寶。”她激動地說。

  他歎口氣。“好,我答應你。”

  “謝謝你,李昂。”

  “莉娜?”

  “什麼事?”

  “答應我你會永遠愛我。”

  “好,我答應你。”

  他聽出她聲音中的笑意,突然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那麼累。“告訴我你愛我。”

  “我愛你,李昂,而且會永遠愛你。”

  “有妻若此,夫複何求。”他推她翻身面對他。

  他本想跟妻子從容不迫地親熱,結果卻變成狂野不羈的翻雲覆雨。

  枕頭和毯子全到了地板上。莉娜精疲力竭地睡著了,李昂成了她最溫暖的棉被。他滿足得還不想睡,他想要細細品嘗這一刻,因為他有預感今晚很可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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