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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財奴童養媳(重生小媳婦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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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7:00: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財奴童養媳(重生小媳婦之一)作者:寄秋 

過去我們不曾熟悉
如今我學會更珍惜你
她以為乖乖聽話就能得人疼,下場卻是淪為二房、難產而亡,
真是夠了,庶女又怎樣?重生後她絕不再委屈自己!
就算抗拒不了命運,回到兒時仍舊當了他的童養媳,
但這回不一樣,她不再唯唯諾諾,而是學著八面玲瓏,
從小便開始攢錢準備將來離開這裡,也不對他上心,
反正丈夫如今在她眼裡只是個被寵壞的少年,
不管他出什麼招要欺負她、整她,她都處變不驚,
然而和前世不同的是,她越不屑他,他就越愛黏她,
尤其自馬蹄下救他一命後,他更是把她當成心頭寶,
長大後不僅金銀財寶都給她,還以餵養她的蒲柳身子為樂,
可惜雖感受到他的轉變和情意,依然無法讓她卸下心防,
只因她知道另一個「她」遲早會出現在他們之間,
果然,不久後那位前世令她由正室退位的大美人自動上門了,
誰知這次他非但連看都不看一眼人家,還放話今生只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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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7:53:5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啊~~」

  無月的星夜裡,偏遠的僻靜小院中傳出女子淒厲的哀嚎聲,一聲聲穿透雲霄。

  一盆盆鮮紅的血水不斷地從屋內遞出,雜沓的腳步聲來自伺候的老嬤嬤和穩婆,幾名本該做幫手的丫鬟卻似無事人般的冷眼旁觀。

  這是一座被冷落的院落,一個不受重視的童養媳,一條隨時會消逝的生命。

  沒有人關心、沒有人在意,任其在生死中掙扎,命賤如草芥,一文不值。

  床鋪上躺著一名氣若游絲的年輕少婦,她臉色白得幾乎無血色,眼神渙散地彷彿已失去意識,出氣多入氣少,胸口的起伏也漸漸的弱了下來。

  因疼痛而咬破嘴唇流出的血是她臉上唯一的顏色,紅得刺目,高高隆起的腹部中有她生命僅剩的希望,但是……

  「用力呀!雅夫人,咬緊牙根往下推,不能停,快用力……用力、用力……你千萬不能暈過去,再深吸一口氣,快推,不可以停下來……」

  「……我痛……好痛……不要了,我不要生……痛……嗚……嗚……娘……叮噹好痛……」她要死了嗎?整個身體像快要被撕裂成兩半。

  「叫娘也沒用,你忍一忍,別怕痛,牙一咬把孩子生了。只要生下的是兒子,你的好日子就來了……」怎麼生了這麼久還不出來?會不會出問題?

  說話的是一名狗眼看人低的管事婆子,四、五十歲的模樣,頭髮已有些花白,因為眼前的少婦是府內庶出少爺的二房而非正室,因此她的態度顯得漫不經心,甚至是有些不耐煩,不受寵的妾室同樣受到下人的蔑視,她完全不把少婦當主子看待。

  「他……他沒來嗎?我……」噢!好痛,少婦話說到一半便疼得止住。

  「他是誰?喔,雅夫人指的是二少爺嗎?生孩子是女人的事,男人哪插得上手?何況大的那邊也鬧了些事,二少夫人比你矜貴,當然以她為重。」真是不懂分寸,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也敢和人爭。

  當然……以她為重……這是當然的事嗎?明明是自己先進門的,她才是名義上的元配,可是如今卻成了如夫人……氣息越來越弱的少婦露出慘澹的苦笑。「如果我死了,他會為我……掉一滴淚嗎?」

  她想不會的,他只會掉過頭,嫌惡的吩咐身邊的小廝別拿這種小事煩他,她的死活與他無關。

  很絕情的說法,卻也是她深刻的認知,從她九歲入了他家門,就一直是可有可無的人物,從沒人在意她的存在,總是輕易地忽略她。

  可是,這是她的錯嗎?她也不想小小年紀就淪為被別人買賣的物品、成為童養媳,她想回家,她想爹娘,她想當個被父母疼愛的女兒……

  好痛、好痛,誰來救救她?不要讓她再痛了,她好痛……嗚……嗚……救救她,救她……她不要死……

  「省點力氣用在生孩子上,不要再說話了,連生個孩子都這麼麻煩,難怪二少爺連來多看一眼都不肯。」管事婆子懷裡攢著銀子,暗想著二少夫人的交代,加油添醋的說。

  其實少婦的丈夫也非全然不在意這孩子與孩子的娘,只不過善妒的正室故意瞞下二房不慎滑了一跤而動胎氣一事,也沒讓人通知夫婿。

  女人的嫉妒心相當可怕,二少夫人非但不許有人和她爭寵,連二房所出的庶出之子也容不下,她要獨佔丈夫的一切,最好誰也別來分一杯。

  「他不來……」兩行淚滑落頰邊,少婦無聲地為自己悲涼的身世哭泣。

  「二少爺不來你就不生了嗎?再加把勁,別使性子了,不然生不出來你自個兒也遭殃……呃?這……這是……」小孩子的腳?管事婆子愣了一下。

  「啊!不好了,是難產,腳先出會卡在產道……」穩婆突地驚慌大叫,滿手是鮮血。

  是難產……兩眼無神、滿頭是汗的少婦忽然笑了,蒼白的素腕陡地高舉,似想在空中捉住什麼,眼瞇瞇的笑得好開心。

  娘,你來接叮噹了嗎?我們一起走……

  身子一輕,她有了解脫的輕鬆感,原來死亡並不可怕,她終於可以擺脫受人擺佈的短暫一生。

  啊,今日是她滿二十的生辰呢,居然是……一屍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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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7:54: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哇!好小的手、好小的腳,好小的個子和好小的身子……

  這個人是誰?和她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瘦小的身軀和枯黃的臉龐,常常吃不飽的小臉瘦得有點凹陷,頭髮也幹幹黃黃的,活似做了不少粗活的野丫頭。

  銅鏡中反射出的人兒是她嗎?她一眨眼,鏡子裡的小丫頭也跟著眨眼,她掐自己的臉蛋,裡頭的那個小人兒就有張面皮被拉開的臉龐,少了一顆門牙和她小時候很像。

  這是她吧,應該不會有錯了。

  不過,她怎麼變小了?手短腳短的穿著粗麻衣裳,紮著兩條有點亂的麻花辮子,娘親手繡的繡花鞋還穿在她腳上,是雙蝶撲花流銀繡邊的圖樣。

  這雙鞋她應該早已經穿不下了,在她十三歲那年就被人丟進池子裡,她為了撿鞋差點滅頂,還記得那時耳邊儘是嘲弄的諷笑,站在池邊的人們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往下沉……

  忽地,她打了個寒顫,臉色微微發白,低頭檢視自己一雙骨節突出的枯瘦小手,在寒天洗衣服凍出的傷口裂開了,沒擦藥還流著血。

  「發什麼呆?還不快點把水缸的水裝滿!廚房後頭的柴趕快去劈,不要想偷懶。咱們家現在可沒閒錢養閒人,還不動是不是想挨打?」

  對方刻薄的話才一說完,她背上同時傳來一陣火辣的疼痛,一根竹條正往死裡抽的落在她身上,令她又驚又怕。

  「啊!大……大娘,我馬上去挑水劈柴,你不要打我了。」像是被打慣了,她身體機靈的跳開。

  「還敢給我躲?你生來命賤就該幹粗使丫頭的活,別以為自己還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咱們家的風光全被你們母女倆破壞了,一個個長得一副人見人厭的倒楣相,難怪家運被你倆拖累,錢財也被敗光……」陸夫人說完,竹條又是一抽。

  叮噹撫著發疼的手臂連忙又一閃,知道若是掀開自己的湖綠色衣袖一看,上面肯定佈滿紅腫青紫的痕跡,有掐出的瘀青,也有竹條鞭打出的紅腫,還有指甲捏出的血痕。

  然而儘管如此,她沒敢在大娘面前喊過一聲疼,因為她只要叫出聲,反而會被打得更重,有時還不給她飯吃,往往幹了一天的活,她只能窩在柴房邊的小房子喝水裹腹。

  本來他們家的家境還算不錯,爹是做玉石買賣的生意人,娶了一妻三妾,她娘是最受寵的三夫人,因此打她出生便有奶娘丫鬟伺候著,日子過得還算衣食無缺、無憂無慮。

  可惜在她六歲時,爹被朋友騙了,花了大半家產卻買到一座挖不出礦石的廢礦場,一氣之下就病了,沒辦法再打理經營的玉石生意,家裡的景況因而一日不如一日,漸漸坐吃山空,家道中落。

  向來錦衣玉食的大娘受不了清貧生活,把爹未育有子嗣的兩名妾室賣入青樓換取銀兩,還逼著繡工過人的娘日夜不停的刺繡,賣出繡品以維持她奢靡的開銷。

  要不是病榻中的爹阻止,大娘原本也想將她娘賣給大戶人家當第六房小妾,一來有錢拿,可以再擺擺闊,二來順便剷除妒恨多年的眼中釘,讓爹的身邊除了她這元配以外再無別的女人。

  無奈的是,娘的隱忍和退讓始終無法消除大娘的恨意,反而帶來變本加厲的凌虐,本來身子骨就不佳的娘因此積勞成疾,竟在一年後就撒手人寰,比纏綿病榻中的爹早走一步。

  原以為娘的死會讓這個紛爭不斷的家獲得平靜,沒想到卻是苦難的開始,大娘以「入不敷出」為由辭掉大半的僕傭,讓年僅七歲的她負責所有粗活,當她是粗婢來使喚,動輒打罵,毫不留情。

  自那時起,她由受人服侍的二小姐淪為事事操勞的卑賤丫頭,而她同父異母的姊姊,也就是大娘的女兒,卻年年有新衣穿,四季變換著綢衣花裙,出入有三、四個丫鬟隨侍在旁,每日只管琴棋書畫悠哉過日,十指不沾陽春水……

  想到這裡,她不禁囁嚅,「明明是你花光的……」本來家中還有餘產,尚可勉強過日,只是花錢如流水的大娘不改虛榮習性,一根金釵上百兩花得一點也不心疼。

  家裡會敗不是沒原因,雖然爹被人騙了不少銀兩,可如果大娘和大姊能省著點用,加上幾甲地租人的收入,怎麼說也還過得下去,即使不若從前富裕也能小有積余。

  偏偏貪圖享受的兩人只顧著自個快活,完全沒想過銀子從哪裡來,好面子、好打扮的她們只想著如何比別人更出色,就這樣挖空家裡的每一分錢。

  「嗯?你說什麼?」陸夫人狹細的鳳眼輕輕一挑,流露出些許鄙夷和輕慢。

  叮噹識相的直搖頭,暫時壓下心中的不安。「沒什麼,我這就去挑水,不給大娘你添麻煩。」

  現在她還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變回八、九歲大的模樣,還回到原來的家庭,像重生一般,不過這些年在夫家的遭遇,她學到的是看人眼色,知曉大娘是她得罪不起的人,要想日子過得順遂些,姿態就要伏低,盡量挑大娘順耳的話說。

  要乖順、要服從、要聽話,大夫人才不會為難你。娘臨終前殷切叮囑,要她為了一家和諧多忍耐,不要和人爭,平安和樂才是福氣,可是,娘沒告訴她忍到最後是無底深淵,一腳踩入便深陷其中,再也無力自保,沒有人可憐她的悲苦,只有無止境的嘲笑和傷害。

  連死都孤零零的,身邊的良人卻連來看她一眼也不肯,讓她死得毫無尊嚴……

  叮噹小臉一黯,撫著扁平小腹,那裡面什麼也沒有,她瘦小的身子傳來咕嚕咕嚕的腹鳴聲,而不是小手小腳在肚裡踢動。

  她的孩子也死了吧?因為他不中用的娘而跟著一起一命歸西,他會不會恨她?恨她懦弱畏縮地讓他沒機會出世為人?

  眼眶一紅,她抽著鼻子,努力將滾動的淚珠眨掉,細瘦的小腳趁大娘的竹條尚未揮下前快步疾行,趕忙把一天的活做完,否則又要沒飯吃了,不是只能啃偷偷藏起來的地瓜,就是和老鼠搶剩飯剩菜吃。

  「二小姐,我這裡有顆夾了菜肉的饅頭,你快趁熱吃,別餓著了。」一隻手遞來熱騰騰的饅頭,生怕被人瞧見般,遮遮掩掩。

  「奶娘……」看到冒著熱氣的食物,叮噹口水一噎,兩眼發亮。

  穿著布衣荊裙的婦人從暗處走出,兩眼謹慎地察看四周。「我可憐的小姐,要是老爺不生病,三夫人還在,你就不用受這麼多苦了。」還沒一人肩膀高的娃兒能做什麼?大夫人的心也太狠了,連個孩子都不放過,非把人折騰得死去活來才甘心。

  「奶娘,你別難過,我不苦,你看我小胳臂多有力,再挑十桶水也不成問題……哎唷!痛……」叮噹小臉一皺,差點痛得流出眼淚。

  「哎呀!哪裡痛?奶娘瞧瞧……大夫人又打你了是不是?你還是個孩子,她怎麼下得了手?」趙奶娘一臉不捨,拉過她的手想看仔細。

  終究是吃自己的奶長大的娃兒,跟親兒沒兩樣,哪裡捨得她受罪。

  「沒事啦,奶娘,不小心撞到,我待會擦個藥就好。」她趕緊把手抽回,不想唯一疼她的奶娘瞧見她的傷,又要心疼老半天。

  「你哪有藥好擦?大夫人根本見不得你好過,堂堂的陸府小姐居然住在會漏水的屋子,窗戶關都關不攏,冷風一吹就灌進屋裡讓人直打顫……還不給飯吃,叫你半大的娃兒到街上擺攤,賣自家養的雞鴨和自種的菜養活一大家子,她……她就不怕有報應嗎?」說著

  說著,趙奶娘鼻頭都酸了。

  誰人想得到,陸家如今的主要收入竟是靠個頭沒大人肩膀高的庶出二小姐撐著,她小小年紀不怕累、不怕苦的忙裡忙外,不但打理家務還得餵養牲畜和種菜,天沒亮就推著兩輛小板車到市集叫賣,以換得一家溫飽。

  她的心願不大,只求家人不離散,爹的藥錢有著落,自己一天睡不到三個時辰也不打緊,家人生活能過得下去最要緊。

  無奈她是過路財神,已經賺得不多,可每次一回府,懷裡兜著的碎銀很快就被大娘拿走,她最多喝碗薄粥就又得幹活,沒一刻能稍微休息。

  所以,她的小身子越來越單薄,臉上也日漸消瘦,本來清妍的面容不再泛著光澤,面黃肌瘦的活像餓了好幾天的小乞兒,沒了昔日惹人憐愛的風采。

  「奶娘,你別說了,要是被大娘聽見,說不定也把你趕出府,那就沒人心疼叮噹了。」這是她的命,怨不得人,誰教她是庶出的女兒,不是大房嫡生子。

  趙奶娘感慨地拭著眼角淚滴。「二小姐心地好,好人會有好報,你就忍著點吧。等過兩年長大,找戶好人家嫁了,這苦日子也就過去了。」

  好人會有好報?

  瘦得彷彿臉上只剩下一雙大眼特別明亮的叮噹眨了眨眼,肩頭微微一僵,在心裡暗自算著日子,奶娘所謂的「好人家」,的確快出現了。

  但是,她要一成不變地重複重生前發生的一切,再一次當個受人欺凌、一味委曲求全的小媳婦嗎?

  驀地,她一貫畏畏縮縮的神色忽然轉為堅定,迸發出與此時年齡不符的堅韌。

  娘錯了,一味的順從和乖巧只會讓人更瞧不起,任意的驅使她,把她所有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沒有人會感激她的任勞任怨,到死都是自作自受的小可憐。

  既然老天爺給了她重新再來的機會,那麼她就要改變自己,不讓同樣的命運再度降臨,她要活出新的生命。

  心一定,叮噹露出久違的純真笑容,看得奶娘一頭霧水,這一刻起,叮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了,亮如星辰的眸子閃爍著耀人光彩。

  日子一天天過,重生後的叮噹變得不一樣了,她開始會為自己著想,就算賺的銀子不多,仍然會想盡辦法多攢下兩、三個銅板自己藏著,不讓大娘全搜括去,給自個兒留條後路。

  荷包一飽就不怕餓肚子,人有了錢才會氣粗,雖然她沒辦法大富大貴,不過積少成多,總有一天能不用看人臉色過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想清楚了日後的方向,陸家二小姐一反以往唯唯諾諾的畏縮個性,她積極賺錢,笑臉迎人,嘴巴甜得像沾了蜜似的,逢人便大姊大哥大叔大嬸地喊,一張討喜的小臉笑得讓人忍不住想摸摸她的頭,多疼愛幾分。

  然而她的改變,依舊趕不上既定的命運,「那一天」還是到來了,她人生的轉捩點。

  「什麼賣給馬賊起家的井家當童養媳?」

  乍聞此消息,病床上的陸家老爺頭一個不贊成,他自認家境尚可,還不到賣女兒的地步,堅決反對妻子的決定,身為一家之主,哪容許婦道人家自作主張的做這種沒面子的事。

  但是妻子態度強勢的主導一切,並拿來府中的開支帳簿讓他過目,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訴近年來的阮囊羞澀、捉襟見肘,逼得他這丈夫不得不妥協,用一個庶出女兒來換全家的溫飽。

  其實陸老爺若能留點心,不難看出元配妻子和嫡長女身上的嬌氣,一身綾羅綢緞不說,頭上、腕上儘是珠玉金釵,隨便摘下一物變賣便可抵過賣……呃,下聘的銀兩。

  可他病糊塗了,老眼昏花,被妻女左一句、右一句的哭窮給說服,忍下對心愛女人的愧疚而點頭允婚,只希望小女兒到了別人家裡能少吃點苦,做個當家主母。

  井家派來的管事說的是正經婚事,媒人也舌粲蓮花的保證是正室身份,不會委屈了二小姐,將來入了門成了正式夫妻,定是富貴雙全,讓人伺候的主子。

  這些話聽在叮噹耳裡只覺得好笑,因為她早曉得這番天花亂墜的說詞不過是一場騙局,未來夫婿的娘親從頭到尾都不滿意她庶出的身份,嫁過去後只會對她愛理不理的,更常常有意無意地諷刺她是買來的下賤丫頭,要她認清自己的地位,別以為攀了高枝便能一步

  登天。

  而她能做什麼呢?就此任人宰割?

  當然不。她要——

  「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遍。」聽見她的話,陸夫人口氣森冷,瞪圓了雙瞳。

  「大娘沒聽清楚,我再說一遍,省得日後閒話傷了一家人感情。既然是我的賣身錢,我就有權分一半,大娘不能獨吞。」經過上一世她已經明白,好處不能全由大娘一人獨得,否則大娘絕對會左手拿錢、右手花個精光,半毛錢也不留。

  「你……你反了呀?竟敢用這種大不孝的語氣跟我說話你娘死得早,沒能好好教你規矩,我就代她管管你這賤胚子……」陸夫人臉色鐵青,抄起竹條就要往瘦小的身子抽下去。

  叮噹不畏不懼的抬起頭,目光清亮的落下一句,「不然大娘要為我置辦嫁妝嗎?井家不是小戶人家,若是太寒酸,可是會讓人笑話大娘你持家無方,只會揮霍而沒本事打理一大家子。」

  「你……你……」被堵得無話可說,陸夫人舉高的竹條遲遲無法落下,氣得擰緊手勁。

  「我身上要是帶傷,大娘怎麼向井家交代?何況咱們家已沒米下鍋,山窮水盡了,若是我一頭撞死在這柱子上,收了銀子的大娘該找誰代替呢?我想大姊應該非常樂意嫁進井家,是吧?」她就不信大娘捨得下自己的親生女兒。

  「你用死威脅我」陸夫人恨得牙癢癢,巴不得打死這個小賤人。

  「有用就好,就看大娘夠不夠狠心了。」叮噹面無表情的道,神情完全不像孩童會有的。

  「你……你好,果然像你不要臉的娘,一隻小狐狸精,你的下場絕不會比她好……」陸夫人氣怒不甘的說。翅膀長硬了就想飛,她倒要看這丫頭能飛多遠。

  下場?

  叮噹內心苦澀地想著,她不過想活下去而已,不想再渾渾噩噩、孤苦無依地走完短暫的一生。

  井府的老太爺年輕時曾跟著馬幫討生活,燒殺擄掠雖是不曾有,不過日子過不下去時,還是搶過幾回,因此落了個「馬賊」的惡名。

  後來他攢了銀子,手頭富裕了,便學人做起生意來,仗著馬幫的勢力和當馬賊的剽悍,竟然也讓他闖出一番成就,成了鹽漕兩得意的富貴人家,還兼販馬,幾座大牧場就是井府獨霸馬市的產業。

  而人一有了錢就想有好名聲,為了洗去昔日的馬賊污名,連生七名女兒的老太爺遂為獨子娶進一名門第不俗的世家小姐為妻,想藉由女方的家世抬高自家的身份地位,同樣擠身為受人敬重的名門世家。

  只是媳婦入了門,連著三年一無所出,唯恐斷了香火後繼無人,因此老太爺只好又為兒子納了一房商人之女出身的妾室,二女共事一夫全為了繁衍子嗣。

  果然,二房一進門沒多久就有了身孕,老太爺樂得跟什麼似的,直道井家有後了,高興地拿出私藏的珍珠瑪瑙和地契,等著長孫一出世就要給他。

  可惜他失望了,二房連生了三女仍無男丁,大房亦是生女兒的分,數年下來一個孫子也沒有,教他急白了頭髮。

  就在他打算再為獨子納妾時,大房和二房同時傳出喜訊,像是互爭長短一般,兩人一前一後喜獲麟兒,謫孫與庶孫出生只差一個月而已,分別取名為井向天、井向雲,至此,老太爺擔憂無後人傳承的心終於定了下來。

  只不過,謫庶之爭由來已久,不論官宦之家或商賈大戶向來皆無可避免,尤其是女人間的爭鬥更沒完沒了,一旦妻妾不和,其中波及的便是身邊最親近的人。

  此刻,一個少年的聲音正是為此響起——「童養媳」

  「是大夫人的意思,她說二少爺的年紀不小了,也該定定心,別老像猴兒一樣在外撒野,讓人家笑話沒規矩。」穿著一身青衫的小廝中規中矩的說道,兩顆眼珠安分得很,不敢左右亂瞟。

  「怎麼不先替大哥找個媳婦?他和我同年,要訂親也輪不到我。」少年問,先長而次才是符合規矩吧。

  一棵和屋頂一樣高的石榴老樹上,有雙繡著蝙蝠圖樣的皂青軟靴前後搖晃,樹上果實結實纍纍,密葉疏枝間,隱隱有道淺紫色身影坐在叉開的枝幹上。

  由聲音聽來,少年年歲不大,嗓音清亮煞是好聽,有如玉石般的清脆,氣勢卻又不失輕狂,模樣坦然放肆、無所畏懼。

  「二少爺,你又不是不曉得大夫人和二夫人鬥得凶,上回老爺把荊州帶回來的琥珀屏風給了二夫人,大夫人就吃味得快把牙給咬碎了,不找個法子洩憤,只怕她又要鬧得沒完沒了。」小廝苦著一張臉說,也明白夾在中間的老爺很為難,討好了這個就惹惱了那個,

  左右難做人。

  「我娘同意了?」叼著半顆未熟的石榴,紫衫少年酸得滿口牙發澀,微蹙眉頭。

  「哪有二夫人說話的餘地,大夫人一端出元配的身份,連老爺都不敢吭半聲氣,忙說該為小兒打算打算,庶出畢竟不比謫子,早些安排省得費心。」小廝那時正好在窗口聽得一清二楚,卻沒敢多話。

  「哪戶人家?」少年挑眉問,不怕死敢進他井府的人,勇氣可嘉。

  井府雖已是地方富商,日進斗金,街上十間店舖有五間是井府的,銀子更是常整箱扛進府裡,聽說多到足以砸死人。

  可是,昔日發跡所做的那勾當,印象仍深植人心,縱使是三、四十年前的破事了,老一輩的人還是記得井家人當時的凶悍,稍有家底的人家都不願和井府攀親戚,多半退避三舍。

  當年井老爺先後娶兩妻便是用強迫的手段使人屈從,不然好人家的女兒哪肯嫁給馬賊之子,那是一輩子洗刷不去的屈辱印記呀。

  所以,井府再有錢也是鄉里眼中不入流的匪商,除非愛慕虛榮、貪圖富貴,否則和井府結親是萬不得已的選擇,能避免盡量避免。

  「城南的陸家。」小廝據實以報。

  「謫長女?」少年吐出果實籽,將手中的石榴砸向廊下的竹片風鈴。

  「庶女。」

  「喔,庶女和庶子,挺相配的,看來大娘還滿愛護我這庶出的兒子。」井向雲笑得一團和氣,眼底卻烏雲密佈,一片冷颼颼。

  「呃?二少爺,你很生氣嗎?」熟知主子性情的莫草悄然後退數步,找了個遮蔽物以防萬一。

  「你哪只眼看見少爺我在生氣了?」他這會兒心情好得很,力氣拆幾個人的骨頭綽綽有餘。

  縮了縮肩膀,莫草乾脆躲躲藏藏的退到廊柱後,只探出一顆腦袋。「二……二少爺,如果小的說人已接入府內,就安置在少爺的『春風閣』……啊!」

  他沒再往下說,因為額頭忽地一痛,地上多了個砸爛的石榴,半青半紅,像他腫起的額角。

  「什麼?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放在最後才講少爺我最近是太少教訓人了嗎?你才會忘了挨板子有多痛。」井向雲氣急敗壞地從樹上一躍而下,冷不防地踹了莫草一腳。

  年僅十四的他是個小霸王,有點被寵壞,總是不分輕重、無法無天,毫不把他人當一回事。

  謫孫、庶孫照理都是孫,可是井家老太爺不知怎麼了,特別偏寵行事乖張的小孫子,對他的頑劣和好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少有責罵。

  至於長孫,則是尋常對待,互動如一般祖孫,看不出好壞。

  「哎呀!二少爺,你別拿小的出氣,是你的小媳婦當然住在你的院落,大夫人的安排誰敢說不?」莫草連忙討饒,他們只是拿人薪餉的下人,哪能違逆主子。

  井向雲不快地從鼻孔發出一聲冷哼,臉色陰沉得彷彿六月下大雪,一片涼寒。「走,去瞧瞧我的小新娘,看她有六隻肢臂還是三顆頭,敢膽大包天的踏進我的地盤。」

  平白多了個不情願收的小媳婦,井向雲的氣惱可見一斑,他踩著重重的步伐昂首闊步,怒容滿面的想先去下馬威,趕走陸家來的臭丫頭,他才不要十四、五歲就娶妻生子,拖著累贅——

  他走得極快,身後的莫草差點跟不上,一回到借大的春風閣,他立刻舉目張望,找尋沒見過的生面孔。

  葺地,他瞳孔一縮,死命地盯著亭中小小的背影,吸氣再吸氣,一張嘴張了又闔上,足足過了好幾口大氣才壓下怒火,惱怒地指著前方的「小竹竿」。

  「你不要告訴我,她就是大娘指給我的對象?」

  莫草硬著頭皮,頭低得都快垂到胸口了。「童養媳嘛,養幾年就大了……」

  「她幾歲?」聲音像是由牙縫擠出來的,井向雲瞪大的雙瞳眨都不曾眨。

  「呢,好像是九歲……」大概吧,其實從背後看年紀似乎更小,小小的身板沒三兩肉。

  他冷著臉,面頰微微抽動。「那要幾年後才能為人妻、為人母?」

  「少說七、八年吧,她看起來比我家妹子還小……」耳邊聽到手指扳動關節的聲響,莫草脖子一縮,識相地閉上嘴。

  「七、八年……」好歹毒的心思,居然用這一招下手……井向雲心想,眼神銳利,絲毫不像十四歲的少年。

  同樣是井府子嗣,延續祖宗香火是必然的,兩個孫子誰先有所出必佔上風,晚幾年有後便是吃虧,因為有無後人正是分產多寡的關鍵。

  大夫人此等做法的確夠毒了,井向天和井向雲同樣年紀,再過個兩年府裡便可為兩人擇一良緣,開枝散葉替井府添丁,好好地為延續香火而努力。

  可是,她美其名是為二房著想,提前找了個稚齡童養媳好讓庶子定心,事實上卻是拖延井府二少爺成親的時機,要令他空耗數年時光等著小妻子成長,無法搶在滴子前先育有子嗣,失去爭產的先機。

  而且要生下孩子,也不是說生就能生,大夫人八成就是看中小女娃的身子單薄不利有孕才選了她,用意簡單到路人皆知——她不要二房有後,想盡方法排除一切的可能性,就是要讓自己的嫡子一脈獨佔鱉頭。「誰?」

  感覺後頭傳來有人交談的細碎聲,換上湖綠色衣裙的叮噹倏地回頭,她一雙盈盈水陣亮得出奇,似驚似詫地注視逐漸走近的人影。

  心中有一絲慌張,還有些不安,更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J限然情緒,深深地揪緊她的每根神經。

  太久了,她都要忘了他也有年少的一面,忘了自己和他年少相處的過去,記憶中的容顏永遠是冷漠的,不帶半絲溫情,總用漠然神情斜晚著她,好似她只是世上最卑微的小蟲子,不值得他駐足一哂。

  原來,冷酷無情的男人亦有少年時,俊逸面容不全然是冷淡無視,在這一刻的「初遇」,她看見他放蕩不羈的率性,如晴空般湛藍。

  這一次,她沒有畏怯的低下頭,害怕自己遭人厭惡,反而眼神清明地迎視面前的華服少爺,不卑不亢地朝他露齒一笑。

  死過一回的人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她要把握這重生的生命,扭轉被自己錯待的人生。

  「二少爺,我叫陸清雅,小名叮噹,是陸家二房所出的庶女,你的童養媳,以後請你多加照顧。」

  見她有條不紊地行了個禮,井向雲原本惱怒的眼忽地一瞇,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個貌不驚人又瘦得好像風一吹就會倒的小人兒,抿緊的唇瓣慢慢往上揚。

  有意思,她竟然不怕他,還敢直視他的雙眼?看來大娘這回找來了有趣的小東西,讓人心癢難耐地想……

  欺、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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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7:55: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陸清雅,你裙子上有條毛毛蟲,它快爬到衫子裡面了……不許打死它,我等著看它變成蝴蝶。」

  「陸清雅,你會不會爬樹?風箏在樹枝上,你爬上去取下它……」

  「陸清雅,你為什麼要綁兩根辮子?你知不知道這樣很醜?本少爺不喜歡,把頭髮打散了,大喊一聲『我是瘋子』……」

  「陸清雅,你是不是沒吃飯,個子小得像快死的老鼠?少爺我可憐你,把盤上的糕餅全部吃光吧,一口也不准剩下,免得暴殄天物。」

  「陸清雅,到池子裡摘朵蓮花,順便撈一條肥魚給你的晚膳加菜……」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面對井府二少無理的捉弄,看來只有九歲,其實心智已屆二十歲的陸清雅應付起來得心應手,毫不費力。

  畢竟同樣的事她已經歷了一回,再來一次便全在她掌控之中,她用大人的心態來應對「小孩子」的胡鬧,做來輕鬆順手。

  不許捏死毛毛蟲,她反手就用手帕包著它,直接拉起小少爺的手把蟲甩落他手心,讓他真實感受到蟲體的蠕動,而後驚慌失措地想甩開又要強裝不在意,一張俊臉白得失去血色。

  她本來就會爬樹,取下風箏不難.,他硬拉她髮辮刻意戲弄,她就一動也不動地任他弄亂頭髮,直到他自覺無趣的收手,沒再捉痛她的長髮。

  一大盤糕餅少說有四、五十個,她吃得下才有鬼,因此她拐著彎和他玩划拳,輸的人一口一個,絕不再一個人吃到脹肚皮。

  結果,熟知他想法的她當然大獲全勝,最後是始作俑者自己吃得快吐了,鐵青著臉瞪人。

  至於捉魚、摘花,何需用到個小的她,她狡猾地將小廝莫草推下池子,反正他手長腳長,入水踩得到底,又是泅泳好手,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因為曾在井府生活了十一年,也和府裡大半的人相處十年以上,她佔了個得天獨厚的優勢,以她對他們的瞭解,有些事不用他人提及也已瞭若指掌,甚至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她一樣瞭然於心。

  上一世她不受重視,卻不代表一無所知,那時見她儒弱的人總是會不請自來的踩她兩腳,她在受盡欺凌的情況下早看清每個人的嘴臉,知曉誰是欺善怕惡的奴才,誰又心機深沉,見她無勢便來奚落幾句。

  她叮噹……不,她陸清雅不是傻子,只是不再聽從己逝娘親的囑咐:她不再一味吞忍退讓,把自己藏得更深,不招惹是非、不找麻煩,凡事盡量置身事外,好讓人察覺不到她的聰慧和機敏,明哲保身以免引起注意。

  這些點,她相信重生後的她做得很好。

  「陸清雅,你手心向上是什麼意思?討打嗎?」此刻,井向雲不解地揚眉,作勢要拍打她的小手心。

  陸清雅搖著小腦袋瓜,笑得好似春花開在她臉上。「少爺打賞。」

  「打賞?為什麼?」他偏過頭,好笑地收掌為拳,以指節輕擊她平滑的前額。「一兩不算少,十兩不算多,多多益善,少爺的氣度完全展現在你的大不大方。」有錢好辦事,如今她找到機會就要多攢點銀兩在身上,以防不時之需。

  她想開了,徹底的拋下舊包袱,娘的話不一定正確,活著的人才知道要怎麼過日子才是對自己最好,所以她要努力存錢,不依靠別人,盼著有天能自食其力,離開困住她的井府。

  「你好大膽子敢向我要錢!你吃井府、住井府,用的也是井府的,你哪個地方需要用到錢了?」他板起臉,故意佯裝不悅,教訓她的貪財行徑。

  「莫草跟著你都能月領一兩養家,可我什麼也沒有,兩手空空比小廝還窮,要是突然想上街買個零嘴解解饞,全身上下只怕撈不著半枚銅錢。」她振振有詞的說出個道理。

  「嗯哼,一張嘴倒是伶俐,死的都能被你說成活的。」井向雲沒好氣的橫瞪她一眼,從懷中掏出一枚小金印丟給她。

  金子比銀子值錢,在他看來不過是隨手一扔的小物,對求財若揭的陸清雅來說,那可是日後的救命錢,她馬上眉開眼笑的收下。

  「少爺是活菩薩,跟了你就大富大貴,財源滾滾通通進我的錢袋。」她要找個上鎖的鐵盒來裝銀兩了,一天一點裝得滿滿的。

  「瞧你笑得喜孜孜的模樣,真是不長進,這麼點小玩意你就滿足了呀?」真是非常礙眼的笑臉,讓人忍不住想掐一掐……

  掐住在眼前晃動的小臉,井向雲兩眉忽地璧攏,堆出一座小山丘。「陸清雅,不是叫你多吃些嗎?怎麼這兩頰還是沒肉,捏起來像扯著一層皮,沒半點軟嫩的舒服。」

  面頰被往兩側拉開,她吃痛地低呼,「有吃、有吃,只是吃不胖,疼啊……」「不管,再給你半個月,要是臉頰依然乾扁扁的我就……」他瞪眼,一副小土匪的樣子威脅人。

  「你就怎樣?」她十分緊張的問道,雙手像守財奴般護著剛得手的小金印:他把眉尾往上一挑,伸出兩指掐住她鼻頭:「我就在你鼻子打洞,用黃金打造的牛環扣在鼻洞上,一天三回當你是牛帶出府遊街,讓人對你指指點點。」

  陸清雅一聽,腮幫子微鼓:「我不介意你把金環直接給我,我還可以學兩聲牛叫逗你開心,是人是牛無所謂,多賞我幾件值錢的東西,我還能在地上打滾。」

  快點存夠錢她才能早點脫離這裡,不然一等到十六歲,她不想嫁也得成人婦,接下來就被迫由正室淪為二房,就算忍氣吞聲也會被人指著鼻子大罵,受盡屈辱。

  雖然目前情況和以前已不盡相同,也未一入府就受到冷落,數個多月下來看似被欺負,實則二少爺還算維護罩著她,可是想起重生前的淒涼和悲苦,她還是直打冷顫,不願重蹈覆轍。

  她要未雨綢繆,多一分準備就少一分傷害,她不會再多做妄想,以為做個好妻子便能得到丈夫的憐寵,世上男兒多薄倖,他們的心永遠在新人身上。

  前塵如煙,隨風飄逝,既然下定決心要走出過去的陰影,要真正的「重生」,她就會把以前聽話的自己給丟掉,不怕自私自利,只為自己而活。

  所以,受點折辱算什麼,沒有失去哪能獲得,尊嚴是一張破紙,丟了無妨,只要立定目標往前走,別人的異樣眼光和閒言閒語再傷不了她,她已經三折朧成良醫了,懂得如何自保。

  「吠!就這點出息?以後別說是我井府的人,省得丟我的臉。」井向雲恨鐵不成鋼,惡狠狠地以拳頭壓在她面頰上,用力的旋轉了兩圈。

  明明很痛,淚花都在眼眠打轉了,她依然露出無所謂的笑容,也不求饒。「我絕不會和人說與二少爺有牽連,是我自個不爭氣,沒能給你長臉。」

  他頓了頓,表情有些陰鬱。「你不會忘了我是你的什麼人吧?你以為你不提,就沒人曉得你是我的童養媳嗎?」

  井向雲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感覺,就是有點不是滋味,她的笑容越甜美,他便覺得她離他越來越遠,好像總有意無意地和他拉開一段距離,讓人心頭發悶。

  一開始他的確不滿大娘的多事,平白無故的結了門娃娃親要他接受,還把少妞直接安排到他的住處,讓他日夜對著一張令人心煩的小臉,心裡只想著怎麼把她揮遠點。

  不過近來被她圓圓的大眼一瞅,他心口的煩躁倒是消退了不少。她瘦得像竹片,養不眸的小身板活脫脫是竹竿,可是言語卻又有味,他越想要忽略她,越強烈感受到她的存在,他的反應更硬生生勾出他的興趣。

  不討厭,甚至還有點喜歡……若是他將來的娘子如她一般,他願意多耗些時日等她長大。

  因此她的「撇清」聽在他耳裡,那就有些刺耳了,聽來像是為他的面子著想,不想給人說長道短的機會,可他就是感到不舒坦,一股無明火隱隱升起。

  「二少爺是出類拔萃的人,是神仙化身的仙人,我又蠢又笨又不出色,哪能配得上玉做的你,那只有天仙下凡才高攀得上……」陸清雅淡笑自貶道,寧願當個不出挑的平凡人,只求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井向雲眸心一沉,仲手捉住她下顆,抬高。「第一,不許叫我二少爺,我允許你喊我名字或向雲哥哥;第二,不要再讓我聽見自貶的話,你是我的人,只有我能說你的不是,你或其他人不得代我發言。」

  「二少爺……」他幾時變得這麼蠻橫?她明明記得他是冷情的人,似乎沒有人或事能入他的眼,如今怎麼管起她來了?

  難道是她記錯了,少年的他仍有點得理不饒人的小脾氣,對人也不是全然的不在意,是嗎?

  陸清雅的記憶產生了混淆,有些記得的事物好像已非她所想的那樣發展,而不應該出現的情節,倒如雨後春筍一冒出,擾亂了她已知的既定事實。

  九歲入府,十六歲成親,十九歲懷有身孕,二十歲生辰前因難產而香消玉損,上一世她對身為「丈夫」的那個人,認知是膚淺的,甚至可以說是陌生,她始終走不進他的心,一直在他心門外徘徊,說是夫妻卻形同陌路人,除了不得不的肌膚之親,他從未正眼看過

  她一眼。

  想起羞人的床第之事,她耳根微微泛紅,不自在地壓下心頭的悸動,試圖趕走令人臉紅耳熱的過往回憶:雖然他們之間並無深厚的感情,但該做的夫妻事一樣沒少,教她無法輕易忘懷……

  不行不行,別再想了,她要振作,如果連這一關都過不去,她的重生又有何意義?不過是一場玩笑。

  「陸清雅,想我擰斷你一掌就能圈住的小脖子是不是?」井向雲冷哼,低著頭逼視她。

  察覺頸上傳來的溫度,她這才回神地想到自己眼下有多弱小,還是個沒長大的黃毛小丫頭。「二少……向雲哥哥,我疼著呢,你別掐我小得像竹籤的頸項了。」井向雲哼了兩聲,用瞪視表達心中的不快。「下次再喊錯,我就把你頭下腳上的吊在樹底下,讓你全身的

  血往腦袋沖,好醒醒你愚昧的蠢腦子。」

  「呵,沒必要這麼狠吧?我才十……呢,九歲,你這玩法會玩死人的。」也許她真的該試著離他遠一點,免得有一天死於非命——被他活生生的整死。

  聽她提起年紀,他一時興起,兩隻手伸向她腋下,毫不費力地舉高她。「陸清雅,你真矮。」

  聞言,她臉色一變。「向雲哥哥,我剛才看到一隻黑色的蟲子從你腳旁竄過,好像是無孔不入的蜚鐮,它正順著你的褲管往上爬呢。」

  哼!就不信你不伯。

  「蜚……蜚鐮~~」十四歲的井向雲臉色一白,看得出面有俱色。

  蜚嫌是常在灶房裡出沒的害蟲,一見就令人覺得噁心。「向雲哥哥,你生病了嗎?怎麼臉色那麼白?」陸清雅暗地笑得腸子直打結,表面卻佯裝不知情,面露團惑的問。

  從前從少年到成為夫妻也有十一年,她怎會不曉得他懼伯何物,只是一直不說破,好維持他大爺的尊嚴,小心地為他掩藏不欲入知的弱點。

  不過重生後的她不再當自己是他的妻子,只是個心眼小的小女娃,他嘲笑她矮換來她的報復,這可怪不得她,誰教他沒眼色,專挑她的痛腳踩。

  她有著南方女子的柔美身形,不論九歲的她或是長大後的她,一直是嬌小纖秀,沒高過他肩頭,小巧的玲瓏身段薄如弱柳。

  總歸一句話,她是不高,和身材高大的井向雲一比,活似大人與小孩的差距,往往他走一步她得小跑三步,才跟得上他邁開的腳步。

  這是她心中的痛,長不高就顯現不出大家夫人的氣勢,人家手一壓她便只有低頭的分,鮮有出頭時,加上旁人刻意打壓,在眾人間她更顯得毫不出色,猶如路邊乏人問津的小草。

  「陸清雅,拿……拿開它……」井向雲的聲音忍不住微微顫抖。

  她笑得雙眸瞇成一條線,瘦巴巴的小手往前一伸。「打蟲賞。」

  咬了咬牙,他卻連哼聲都有點有氣無力了。「你……你給我記著,我用銀子砸死你。」

  聞言,她的小身板一跳,模樣開心地教入錯愕。「好,死在錢堆裡我也甘願,你儘管砸吧,反正我命賤,能葬在銀子山也算是得償所願。」

  「你……你……你快把蜚鐮撥掉,少說廢話……」氣得面上充血的井二少動彈不得,只能用眼神殺人。

  「是的,向雲哥哥,我幫你……啊!我手太短了,構不著,人矮腿短就是吃虧嘛……別動別動,爬到背上了,你千萬不要動哦,要是嚇著了它,反而爬進衣服裡頭,那股噁心的蟲味洗三大缸水也洗不掉……」

  陸清雅眼底的笑意發自內心,在井府當了十一年受氣的小媳婦,唯唯諾諾地擔心討不了公婆、夫君的歡心,戰戰兢兢不敢有自己的主見,這筆帳今日總算討回來一些了。

  「看什麼書?你才多大,這密密麻麻的小字你看得懂幾個字?別把眼睛看壞了,成了瞎子我可不要,照顧人的麻煩事休想找我……」

  轉眼間又過了大半年,依然沒長高的陸清雅邁入十歲「大壽」,稚氣的俏臉稍稍長了點肉,面容也因少了日曬漸漸回復光滑白哲,水水嫩嫩的透出一絲少女的嬌嫩和光澤。

  一入井府,她的日子確實過得好多了,不用像以往在陸家一般,一大早就得起來起灶燒水,先伺候大娘梳洗還得準備早膳,忙得沒空喘息又得掃灑里外,一雙手都磨破了皮仍不得閒。

  在井府,雖然井向雲的生母二夫人,仍是不滿意她這個家無恆產的童養媳,常常會嘴上不饒人的刁難兩句,或不冷不熱的語帶嘲諷,有意讓她知曉自己的處境,要她安分點勿做攀高枝的奢想,不過在伸手不打笑臉人的情況下,她擅用甜言蜜語給足了二夫人面子,

  又是奉承又是餡媚地哄得二夫人舒心,加上罵久了也會累,尤其是遇到臉皮厚的她還不痛不癢,久了二夫人也就懶得再開口自討沒趣。

  不用多禮的日日請安,不用跟前跟後的伺候著,甚至不用時時陪著得上學堂的小丈夫,她的生活平白空出許多空閒,每日無所事事的四處閒晃,身後還多了兩個面容姣好的丫囊隨侍在側。

  其實她豈會不瞭解這是二夫人的安排,用意是和大夫人互別苗頭,想在兒子身邊安插自己的心腹,日後看上眼了也能收房為妾,到時二夫入不必等小媳婦長大便可抱孫,大夫入惡毒的詭計就無法得逞。

  陸清雅記得重生前,其中一名叫鶯聲的丫頭後來也真成了暖床小妾,就在井向雲十七歲那年,但是她一時得意忘形自抬身價,不把當年還半大不小的童養媳放在眼裡,大夫人為了殺雞做狠給二夫人難看,便下令將鶯聲活活杖擊致死,同時也打掉鶯聲腹中尚未成形

  的三月胎。

  為了此事,二夫人鬧得不可開交,井府上下好一陣子雞犬不寧,連老太爺也驚動了,之後為了安撫二夫人失去孫兒的不甘心,老太爺只好同意讓她為小孫子另挑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一夫配二妻同日入門。

  所以,一名世家滴女成了井向雲的正室,而她這本該是元配正妻的童養媳,則淪為:二房。

  「向雲哥哥,你要拉我到哪裡?等我這本書看完成不成?我看得正起勁呢:」以前沒空看的書、沒空做的事,她都要一補回來。

  親娘過世前,她是識字的,因為她爹疼女兒,請了夫子到府教導兩個女兒唸書:她比較認真,還學了一手好字,而大姊生性高傲不屑唸書,僅有琴彈得好,不喜墨香。

  可惜家道中落後,她想學也沒得學了,大娘根本不准她碰書,還用「女子無才便是德」打發她,要她想活命就得幹活,陸家不養白吃飯的閒人。

  實際上,誰才是閒人眾人皆知,要不是她拚死拚活的賺錢,他們一家人早就餓死了,大娘哪還有機會將她賣入為媳。

  「不許再看了,陪我上街溜溜,書放著不會長腳。快走,不要拖拖拉拉的……」一本破書有他好看嗎?早晚捧著也不膩,真是的。

  若要陸清雅說這一世和上一世唯一的不同,那便是對人疏離的井向雲意外的很愛拈著她,總當她是有趣的小東西拎著走,不論他去哪裡一定要她跟在後頭,形影不離的要求教人十分無奈。

  這和從前簡直是天壤之別,因為重生前的他根本對她不屑一顧,別說親呢地拉著她的手不放,帶她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就連和她多說一句話他都非常不耐煩,更別提關心她吃飽了沒、衣服穿得暖不暖。

  說實在的,她為此已經被嚇好幾回了,老是有種錯覺他不是自己認識的井府二少,而是別人假扮的。

  「向雲哥哥,你別走太快嘛,我的鞋子要掉了……」急個什麼勁?毛毛躁躁的,明明長大後很穩重的一個人怎會小時候這麼浮躁?

  而儘管嘴裡喊著「向雲哥哥」,其實陸清雅也還在適應中,她的心畢竟己是二十歲女子,即使裝在十歲女童的身體裡,眼中看到的井向雲也只是不足十五歲的少年,感覺上他不是她的「夫婿」,反倒像一個玩心甚重的弟弟。

  所以對於這樣的他,她自然而然的包容,縱容他悠意妄為,反正一個孩子再淘氣,也不至於造成多大的傷害,重生後她跳脫出自己既定的想法,看人的眼光寬宏多了,不再計較他曾有過的冷漠和薄情。

  原來改變的不只是他,還有她,她的心態變了,不再委屈自己後,看到的比想像中還多,只要用心去看。

  「你真的很麻煩,連鞋子也穿不好,不長個子難道連腦子也長不大嗎?」井向雲一邊咕濃著,一邊彎下身替她把鞋子穿好。

  很平常的舉動,他不過順手而為罷了,但是陸清雅的心裡卻微微震撼,眼眶發熱,有一瞬間差點想伸出手,輕撫她曾想都不敢想能摸到的他的黑髮。

  如今他對她很好,好得令她害泊,她怕他的好會讓她放不下、捨不得離開,甘願做只籠中鳥為他所困。

  「你別老是念我,人家會笑的……」她一臉羞窘地看看兩人的身後。「誰敢笑?我把他的皮剝下來做人皮燈籠!」井向雲惡霸地瞪了眼自個小廝,以及掩唇偷笑的丫鬟鶯聲和燕語,凶狠的眼神十分攝人。

  鶯聲十三歲,燕語十五歲,現在的兩人還不識情滋味,天真得像張白紙,對自家二少爺和二少夫人十分恭敬,沒敢逾越本分。

  可惜等過了兩年,她們的私心就會冒出來,多了旁樣心思,不再甘於人下,對於年歲比自己小的主子漸生不敬,常有怠慢之舉,並趁二少夫人稚嫩可欺而對二少爺做出撩撥舉動,試圖勾動年輕主子的情慾,令自己越上枝頭做鳳凰。

  鶯聲較媚,也敢於勾引,所以在某夜爬上二少爺的床一陣雲雨後,就由身份低微的丫頭升為暖床小妾,有獨自一房和小妹服侍。

  但,這些全是前一世陸清雅性子怯儒時發生的事,現今的她已不同以往,有些事彷彿也產生微妙的變動,一切是否如昔,尚是未知數。

  「小的沒笑,我牙疼。」莫草撫著腮幫子,假意牙口疼痛。

  「奴婢什麼也沒瞧見,二少爺別剝我們的皮。」鶯聲燕語趕忙福身一揖。「哼!看到沒?當主子的要威風他們才會怕你,你對他們太好只會讓人爬到你頭上。」他得意的說。主子是主子,下人是下人,兩者要分得清清楚楚。

  「我又不是你,嗓門大還一副窮兇惡極的樣子,我吼兩聲還不如你輕哼一聲來得有力氣,人家根本不會泊我二」她小聲地埋怨自己輕輕一推就倒的小身板哪震得住人?

  他哼笑,嫌惡地用兩指抓起她細小的手腕:「叫你多吃點你吃到哪去了?咱們井府的米飯養條狗都比你肥,你不覺得羞愧呀?」

  吃得不比人少,偷懶的時間倒比人多,陸清雅為自己這一世的不長進小有愧意。「呢,向雲哥哥,你要帶我去哪兒?二夫人不希望我亂跑,會壞了井府門風。J

  「娘的話聽聽就算了,用不著擱在心裡,反正她看你不順眼,不管你做什麼都一樣。你是我罩的人,聽我的就好。」有人陪著胡鬧,井向雲出了井府,樂得往人群中鑽。

  城裡的熱鬧不同於一般市集,道路的兩旁林立著各種攤販,有賣布的、有擺古董的攤子,三三兩兩挨著的是小吃攤,賣油紙傘、胭脂水粉的貨郎穿梭其中,搖著花鼓招攬生意,大姑娘、小丫頭聞聲聚攏。

  這頭是殺豬的大叔,那邊是串魚賣的大娘,端著碗吃餛飩的老爹直喊燙,捏著麥芽糖舔了一臉糖漬的孩童笑呵呵,心滿意足地打著陀螺……

  叫賣聲不絕於耳,談笑聲同樣嘈雜,城中繁華似錦,市集鬧烘供的景象令人流連忘返,沒人注意一名容貌俊逸的錦衣少年,拉著身穿綠色綢裙的女童走進一間遠近馳名的大酒樓。

  「啊!這是……」進入酒樓,陸清雅一下便傻眼了,圓睜杏目,呆立無語。

  「沒見過滿桌的佳餚,傻了呀?快給我坐下,別丟人現眼,你這身骨頭不補出點肉,你不丟臉我都感到慚愧,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餓了你幾天呢。」井向雲有些嫌惡的道,筷子一伸就夾起肥到流油的香燉雞屁股。

  想哭又想笑的陸清雅漲紅了小臉。「向雲哥哥,你這是幹什麼?這麼多菜,我們幾個哪吃得完?」

  見她小家子氣沒主人樣,他舉起手欲敲她不長進的腦門,不過想了一下又放下,揚唇笑得得意。「笨清雅,連自個的生辰都給忘了,府裡不幫你賀壽,我來,今日你是壽星,想做什麼都成。」

  「我的生辰……」她訝異不已,扳起手指數著日子,太久沒吃娘親手煮的壽麵,她壓根不記得自己生辰了。

  他清了清喉頭,大方地自懷中取出一個紫檀木盒,盒蓋一打開,一隻通體翠綠的蝴蝶玉瞥就平躺在紅色綢布上。「給你的賀禮,不許弄丟了。」「向雲哥哥……」她霎時淚霧湧現,聲音沙啞匣曬。「敢哭就沒收。我送你東西是讓你笑,要是你敢掉一滴眼淚,我通通

  收回。」惡霸少爺惡聲惡氣的威脅,順便在她鼻前揮兩下拳頭以示警惕。

  一道淚快滾落的她連忙抬手拭去淚水,好笑又好氣地皖了「她家那口子」一眼:「給了就是我的,你跟我搶我就跟你拚命。」

  「吠!破爛玩意要多少有多少,虧你當成寶似的二長不高也就算了,怎麼心眼還是小得像根針,光挑些俗氣的死物二」俗人好俗物,就是生不出風雅。

  「是呀,我很俗氣,以後你有珍珠白玉、黃金寶石沒地方擱,我義不容辭幫你收下,哪天你落魄潦倒了,我還能煮碗白粥施捨你。」銀子是很俗沒錯,可她要能自食其力有新的入生,就萬萬不能沒了它。

  「陸清雅,我請你吃豐盛大餐,你只肯給我一碗白粥,太忘恩負義了……」聽他這麼說,陸清雅不自禁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朝他一吐粉舌,扮了個俏皮鬼臉,整個人倏地亮了起來,猶如發光的美玉。

  井向雲心口驟地一緊,看得有些入迷,話到嘴邊竟成了無聲笑意。

  原來,她也長得挺順眼的,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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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7:55: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晴,帶著你的小媳婦逛大街呀?瞧瞧這沒有三兩肉的小身板,你怎麼啃得下去?不會磕到牙吧?抱在懷裡比抱棉被還沒滋味,我都要可憐你長夜漫漫,沒嘗到軟玉溫香就得先把屎把尿、當個娃娃爹了。」

  井向雲一行人剛要品嚐美食,筷子還沒動幾下,耳邊便揚起不懷好意的冷嘲熱諷,破壞了用膳的好心情。

  仍有些稚嫩的清俊面龐微微抽動了下,雖是庶出,但在老太爺的偏寵下,井向雲也有世家公子的惘傲,氣勢並不亞於嫡長子井向天。

  而眼前找碴的一夥入他並不陌生,不久前還跟他混得風風火火,是他學堂上的同窗,年齡相當,家世也差不多,只不過手頭沒他寬裕,沒辦法大手筆一擲千金,出入酒樓花肆。說難聽點,就是對方沒了甜頭不甘心,原本供應他們揮霍的大金主如今和他們少有往來

  ,大半的時間都耗在令他感興趣的「小東西」身上,吃喝玩樂少了帶頭的人便索然無味,沒人付帳更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少爺派頭做慣了哪堪打回原形?「唬一唬,趁我還沒發火前,你們最後趕緊滾離我的視線,我對不請自來的惡客相當沒耐心。」井向雲的表情很難看

  ,十分在意那句「娃娃爹」。

  大夫入硬塞給他的童養媳,說實在話,他不是沒有一絲排斥,因為他為此受了不少嘲弄,遭入笑話井府作惡多端,要娶幼妻才好調教,不會知道夫家惡行。

  要不是後來發覺小清雅挺有趣的,一雙活靈活現的水眸像琉璃珠晶亮,反應也生動逗趣,張口閉口要好處,索討值錢物品的嘴臉讓人打心底發嚎,他八成會把她往結滿蜘蛛網的角落一扔,任其自生自滅。

  他才幾歲呀?離娶妻生子還早得很,一個小不隆咚的丫頭想綁住他是不可能的事,她自個還欠人照顧呢,身子單薄到沒拿條繩子綁著就要被風吹上天了。

  何況她才十歲,他又非人性全無的畜生,哪下得了手?至少也得等上幾年吧。花兒不開光聞香是有病的人才會做的事,他還沒可悲到這種地步。

  「我是胡一虎,不是唬一唬。還有,有好吃、好喝的怎麼不算上我們一份?好朋友是這麼當的嗎?」胡一虎無視眼前人的臭臉,椅子一拉就自己落坐,還不忘呼朋引伴,招來同行友人。

  「果然豐盛呀!這個碧絲川辣雞最合我胃口了,銀絲百合蝦也不錯,松子黃魚更是風味絕佳,不可不嘗....」另一名紈褲子弟不等人招呼,自顧自的坐下就大快朵頤。

  因為太熟了,,群少年全無顧忌,放縱的吃吃喝喝,全然看不懂主人家的臉色,還自鳴得意白吃白喝一頓,過足了癮。

  「是挺豐盛的,你們慢吃,多吃一點,不必客氣。」井向雲冷著臉,拉著身邊的丫頭就要起身。

  「咦,你幹麼離席?吃飽了嗎?」菜還滿滿的一桌,應該沒吃幾口吧?

  「見到幾顆豬頭食不下!我怕會吐了。」他當是餵豬,賞他們一頓懊食。

  聽到他不客氣的諷刺,年少氣盛的胡一虎丟下手中油膩的雞腿,手掌重重往桌上一拍。「你是什麼意思?嘲笑我們是豬嗎?」

  「難道不是?瞧瞧你們的吃相,有誰敢說自己是人?搞得滿桌狼藉還不面目可憎?」根本是秋風掃落葉,每道萊幾乎都被夾得只剩一點而已。

  「不要不識好歹,肯跟你並桌是給你面子,你別給臉不要臉。」惱羞成怒的眾人挽起袖子,仗著人多勢眾虛張聲勢。

  「好呀,你要面子,這桌的帳就由你來付,我絕對不會和你爭。」井向雲不•謊不忙的說:想佔他便宜也要看他肯不肯,惹惱了他別想白佔好處。

  要是在平常,胡一虎等人若來找他上酒樓消磨一番,他也許會一話不說的應允,並大方的支付所有開銷,讓每個人酒足飯飽的笑著離開。

  可是他今日上「悅賓酒樓」是為了慶賀小清雅生辰,難得費心安排菜色,還專挑她愛吃的口味,特意定了二樓窗邊的位置,好俯視街上來往的行人,預備一邊用膳一邊享受輕風拂面的悠閒。

  胡一虎這一來,不但破壞他精心的佈置,還出言不遜地冷諷了幾句,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甚至當著他的面羞辱他的入,這口氣要是胭得下,他就不是井府的小霸王了。

  井向雲不是好惹的人,即使平時和你說說笑笑,勾肩搭背互稱兄弟,可一且觸及他所能容忍的底線,管他求爺爺告奶奶,他翻臉向來不留情。

  「什……什麼?你要我付帳?」胡一虎臉色刷地一白,一口湯憤了出來。

  「你沒吃嗎?」他指著桌上的雞骨頭問,這些殘羹剩餚可是他們這群人的傑作。

  「我……」胡一虎心裡堵得慌,著急大把銀子不知哪兒有。「我看你吃得很快意嘛,想必是荷包滿滿了。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不好掠你美意,這些入是你帶來的,理應由你請客,我就不搶你風頭了。」井向雲笑裡藏刀,一手使勁地壓上胡!虎肩頭,讓他無法起身離

  座。「可是……」胡一虎冷汗直流,因為沒錢呀!

  「玩得開心點,不用介意我,雖然我肚子還餓著,正唱空城計,不過看你們春風得意,我也就不打擾了,別處覓食去。」想算計到我頭上,我看你怎麼收拾?要跟我鬥?你還不夠格。

  陸清雅面露憂心地扯扯井向雲衣袖,要他得饒入處且饒人,給別人留點餘地,別讓人太難堪,因為,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但是井向雲畢竟年少,還學不到控制自身的脾氣,心裡有火就要發出來,誰來勸都不成,壞他心情的人就該付出代價,若不給對方受點教訓,豈不人人都欺到他頭上了?說穿了,這不過是孩子般的意氣用事,井府兩位夫人的妻妾之爭搞得府內烏煙瘴氣,甚至還波及

  到他身上,他一口怒氣已忍了很久,正好拿胡一虎等人來洩憤。

  「站住!井向雲,把帳付清才能走。」顧不得丟不丟人,胡一虎羞憤地上前一把抓住。

  他就是要來吃霸王飯的,叨險帶銀子出門,而且家中大權握在奶奶手中,她一向管得嚴,不許子孫奢靡成性,即使府中庫房堆滿銀子,他每月的用度還是有限制的,頂多吃得起半桌佳餚。

  換言之,他早打定主意不付錢,在酒樓外頭晃了老半夭才瞧見悠哉悠哉走來的井府二少,當下就厚顏無恥地存心訛詐他一餐,好一飽口腹之慾。「沒空。」井向雲聽而未聞的一把推開他,不理會身後的叫囂。「不許走,你要是敢走,我跟你沒完沒了。」•慌到了極點

  ,胡一虎忍不禁出言恫嚇。

  不過這叫罵沒能留住井向雲的步伐,反而讓他更火大,悅賓酒樓本是井府的產業,只是鮮少人知情,因此當他臉色不悅地向掌櫃使個眼神,掌櫃立即會意的一頗首,讓跑堂的小二攔下吃白食的客人。

  如果不是鬧得太過分,原本他只打算小懲一番,終究會讓掌櫃將一桌花費記在他帳上,不至於刻意刁難曾一起享樂的酒肉朋友。

  可惜胡一虎的不識相讓人忍無可忍,最後他才決定讓他們自食惡果,JL個少年掏光了身上銀袋,才勉強湊足了酒菜錢。

  「那點錢對你來說是九牛一毛,何必跟他們計較?不與人交惡可保萬年身。」她不贊同的說。凡事退一步,予人方便也等於給自己留後路。

  「哼!讀了幾本書就自以為是老學究了,說起話來老氣橫秋,想教訓我,再等)L年吧二」井向雲冷哼地扯了扯她頭髮,力道沒控制好,有點捉痛她。眉頭輕輕一皺,她小聲輕呼,「我是為了你好,畢竟君子易防,暗箭難躲。」

  「咕咕喀喀說什麼,你肚子不餓呀?『春雨堂』的甜糕口感香軟,先買幾個來墊墊胃。」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麼,他大步地走向對街。

  陸清雅暗歎一口氣,捧著裝了蝴蝶玉瞥的紫檀木盒,不放心的左右看了幾眼,這才小步地跟上去。

  「向雲哥哥,我們回府吧,府裡的萊餚不比外頭的差……唔!」一口桂花甜糕塞入她口中,差點讓她噎住,直到口生唾液才化開了滑入喉嚨。

  「少開口,多進食,我就不信不能把你這小竹竿養成小白豬。」她還是太瘦,纖不盈握的腰身他雙掌就能圈滿。

  她臉色微紅,不著痕跡地拿開他停留在她腰上的大掌:「我本來就吃不眸,塞再多食物也枉然。」即使在有孕時,她也只是鼓起個大腹,手腳依然纖細,不見臃腫……

  想起自己無緣的孩子,她心中不免有不捨的黯然,如果孩子當時能順利地出生,如今也能學步了,會呀呀呀地奶聲奶氣喊她一聲娘……

  然而,生在井府又不得寵,說不定孩子大了反而會怨她,有她這個沒用的娘他只會備感艱辛,日子過不過得下去還是未知數。

  「我就不信照豬養會養不圓你的細腰,從今天起你一天給我吃六餐,餐餐大魚大肉,油也要多放一點,我要把你養得肥肥嫩嫩。」肥鴨便是這般養出來的,只只重得非常沉手,他要用她來試試看。

  「不行啦,我會撐死,你是在害我還是幫我?」她鼓著臉不依的說,一副會被他嚇死的樣子。

  聽到自家主子有趣的對話,陪在身側的鶯聲、燕語用帕子遮著嘴,不敢笑得太大聲。

  「不知好歹!我是要讓你快點長高,瞧瞧你個頭不到我胸口,我每次彎腰跟你說話有多辛苦你知道嗎?彎久了腰都酸了。」一直這麼小一隻,她幾時才能長大呀?

  她漲紅臉,語氣悶悶的,「不然……我幫你揉揉,你就不酸了。」

  「就憑你這雙比柳條還細的胳臂?」他嫌棄的一撇嘴,將她小手往他大手一放,大小差距立現:「我還伯你一使力就斷了呢,累得我得再找大夫幫你接骨。」

  「你少瞧不起人,我小雖小但力氣大得很,打斷你幾根骨頭綽綽有佘。」她很不服氣,頭一仰,嘟起粉色的小嘴。

  「好啦好啦,大話我聽見了,你留著晚上說夢話吧。現在讓我想想去哪吃……嗯,『雲起樓』的燒鴨皮脆肉嫩,香酥順口;『風雨酒樓』的水晶肘子軟嫩彈牙,香味令人食指大動……」他朝她揮了揮手,像在趕!只聆噪的鴨子,喃喃自語起各大飯館酒樓的拿手菜,

  壓根不理她的話。

  「井向雲,我說的不是夢話,你給我回過頭,不許丟下我—」她氣炸了,衝著他背影直揮小粉拳。

  這一世決定不再受命運擺弄的陸清雅離從前怯儒,溫順的自己越來越遠了,在和井向雲玩鬧的逗嘴中,受其惡霸個性的影響,她某些地方也變強悍了,老是忘了兩人身份的差距,對他又吼又叫。

  看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井二少這個大染缸在,她想不黑也難。

  「腿短的入走快點,不然我不等你嗜。『鳥鳴居』的戲潮鴨片和炯白萊魚羹我一入獨吞了……」就她這個小不點,用滾的不知道會不會比較快追上他?

  今日壽星最大,井向雲自然不可能丟下她一人自個逍遙,愛逗弄人的他腳跟一旋轉過身,還用倒著走的方式朝她招手,同時取笑她腿短步伐小。

  身後有巷弄和胡同,他臉上的神情正飛揚得意,少年的跋啟輕狂盡在眼底,雙臂高舉做出張揚的姿勢,渾然不知危險已迫在眉梢。

  馬蹄聲達達由遠而近,飛快地朝他所在的位置奔去,四蹄揚起塵灰無數。「再嘲笑我腿短我就不理人,你一個人吃到撐……啊!向雲哥哥小心,你後面有——」馬。

  來不及了,她記得他會被發狂的馬匹撞斷腿,躺在床上一年多才逐漸康復,之後走起路來也一跋一跋的,一入冬雙腿就酸得無法入睡,上一世事發之時她不在他身邊,但這一回她在了……

  眼看著事情就要發生,陸清雅也不知從哪生來的神力,一古腦的衝上前,在馬身揚蹄前將他推開,自己瘦弱的身軀反遭強而有力的馬腿踢了一下。

  痛,很痛,她被瑞飛到一旁地上,令人幾乎昏厥的疼痛由全身蔓延開來。「陸清雅?!小雅?你……你聽見我的聲音沒?把眼睛睜開……」天哪!她沒事吧?小小年紀也敢向天借膽,跑到馬蹄下救人~~

  井向雲的手在發抖,臉色白得像紙,他不敢碰她,唯恐傷及她肺腑。

  「我好痛……」她呢喃著,渾身骨頭像快要散了。

  他眼眠一紅,大掌小心翼翼地抬高她的肩頭。「笨蛋!誰叫你跑過來送死?你這竹片鑽成的身子哪禁得起撞碰?肯定碎成一片片了……」

  「說……說不定人家快死了,你還壞心的罵我……」嘶!她好痛,痛得渾身都發麻了。

  「胡說!我馬上找全城最好的大夫救你,我沒點頭,閻王哪敢收你?」他小心地抱起她,沒敢太用力。

  聽見他帶著哭腔的蠻橫語氣,陸清雅很想笑,卻突然心口一抽,有股喘不過氣的感覺,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跪好,沒跪足五個時辰不准起身,當著祖宗牌位前好好地反省你做錯了什麼。我們井府的名聲不是讓你這樣糟蹋的,做不到恰守本分就休想死後入井府祠堂……」

  市集上馬兒的一踢看似粗暴,有置人於死之虞,若是井向雲未能及時避開,馬蹄一落下是他的背,就算沒傷筋挫骨也好不到哪裡去,他離死亡只差一步,稍有偏失小命就沒了。

  好在陸清雅推開他,他只受了點破皮的輕傷,沒流什麼血,只有手臂癖青一片,稍微舉高會有點疼痛,但忍一忍還過得去。

  可是疼兒子的二夫人一瞧見他身上的傷,平時的溫柔婉約全不見了,本就不喜歡準兒媳的她為此大發雷霆,也將對大房的不滿一次傾洩。

  還在昏迷中的陸清雅根本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就被准婆婆身邊兩位孔武有力的媳媳拉下床,一路拖行到燭火搖曳的祠堂裡。

  幸好隨後趕至的井向雲千求萬求,使出執坳的性子跟著要受罰,心疼兒子的二夫人這才鬆了口,允許大夫過府醫治昏睡不醒的小丫頭。

  也許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陸清雅福大命大,除了內腑小有受創,喝幾帖湯藥便可痊癒外,她的手腳意外的沒有骨折現象,落地時正巧背後有些乾草堆止住了跌勢,因此沒什麼大礙。

  大夫也說了,因為她個小、身子輕,所以被撞飛的衝擊力也較小,傷勢不重,稍微休養一陣子便沒事。

  可惜的是剛到手的蝴蝶玉瞥因紫檀木盒被撞開而碎了一地,還沒能放入她私藏的鐵盒裡就先毀了,留下遺憾。

  「小雅,你還痛不痛?」井向雲看她臉色都發白了,肯定很痛。

  按著陣陣抽疼的左胸,她氣弱地推著他。「你走,不要陪我跪了。」

  他幫她求情找大夫來療傷,二夫人已經夠怨恨她了,她不能再引起二夫入的不滿。女人的嫉妒心非常可怕,不分丈夫和兒子,二夫人若想整死她法子有千百種,每一種都能折磨得她死去活來。

  「胸口疼就不要說話,你看你額頭都冒冷汗了,嘴唇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我給你靠著,就不要再逞強了。」他扶著她單薄的後背,讓她不費力地靠著他。

  因為太痛了,她也就沒拒絕,將頭輕偎在他胸前。「我不是逞強,是莫可奈何,就算二夫人是遷怒責罰,我能說不嗎?」

  明明不是她的錯,她也不顧死活地救下人家的兒子,結果沒有得到厚賞或是幾句關心,反而淪為出氣筒,身子帶傷還得罰跪。

  其實從她以前經歷的遭遇來看,二夫入手段狠厲並不教人意外,都能毒打兒子有了身孕的小妾致死了,罰罰痛惡至極的准媳婦又有什麼?二夫人罰她,不過是對大夫人還以顏色,代表大夫人挑中的童養媳端不上檯面,只是個隨她打罵的小賤人而已。

  二夫人嫌棄她的出身,不滿意她毫無嫁妝的入府,以家世來衡量她的價值,沒有值得誇耀的,就注定一輩子抬不起頭見入。

  不過不會了,重生後她不會再因二夫人的排擠而心生惶恐,越來越退縮,為了只想做個好妻子、好媳婦而拚命討好二夫人,以為全無自我便能得到婆婆的喜愛……大錯特錯。

  「別跪了,娘已經走遠了,她看不到祠堂裡的一舉一動。」氣悶的井向雲神情陰鬱,娘親的作為讓他不甚諒解,心裡憤怒。

  本來娘罰的就只有小清雅一人,哪捨得親生兒受半點罪,他是趁娘離開後溜進祠堂,不忍小清雅獨自受罰才陪跪一旁的。

  「萬一她去而復返呢?我這雙腿跪廢了只怕也不能起來。」以二夫人的心性,若見到兒子如此袒護她,她跪到殘了也不會換來一絲憐憫,反倒只是稱其心意,讓二夫人有藉口將她趕出井府。

  如果她存夠了錢,不用人開口也會走得遠遠地。二夫入嫌她礙眼,阻礙了二少爺飛黃騰達,她又何嘗願意成為別人的絆腳石,虛擲一生只換來良人的漸行漸遠。

  「你擔心什麼?反正有我在,是我要陪你一起挨罰的。」總之他豁出去了,有過同擔,娘再狠心也不至於對他下重手吧。

  就是有你在我才不得安寧啊。陸清雅在心中苦笑,說不出二夫人的責罰源自他的求情。「我好累,想睡了。」

  「那你就睡吧,我會一直抱著你……嗯,真的太瘦了,手臂完全感受不到你的重量……」該用什麼補品才能養眸她?身子太過輕盈絕非好事。

  聽著他令人莞爾的嘀嘀咕咕,她嘴角忍不住上揚,露出小女兒的嬌憨。「可是我餓呀,睡不著。」

  他自責的輕輕環抱著她:「對不起,你的生辰被我搞砸了,原本是開開心心的一天……」全是胡一虎的錯,他絕饒不了他。

  「還有我的蝴蝶玉簪。」她提醒他,那值錢的,少說也能賣個四、五十兩。

  「我會補給你,改天上玉鋪讓你自個挑一個。」只要她沒事,他什麼都給她。

  她眼睛一眨,露出好無邪的表情。

  「我救了你一命,你不用表示表示嗎?」他眼一瞇,低視笑得過分開心的小臉。「做人不要太貪心,免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一百兩,不二價。」她伸出秀氣的食指,眼眸亮得像天上的星辰。

  看著她明明很不舒服卻不忘強索銀兩,他真是又氣又好笑,一張口咬上她小小的指頭。「好,一百兩我給你,等你傷好了以後……」

  對她,他很容易心軟,說不出所以然來。

  她笑瞇了眼,挪挪發麻的腳丫子。「謝謝你,向雲哥哥,我不會忘了你的。」

  她想,她重來的這一生應該會牢牢記得他了,他是第一嘴日上她感到心口發暖的男人,不論日後離得多遠,他在她心中都是一道抹滅不去的印記。

  「『不會忘記我』是什麼意思?你要是敢背著我偷偷盤算什麼,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你。」他伸指戳她眉心,語氣兇惡。

  呢?好敏銳,居然一下就聽出她的心思。陸清雅暗自抽氣,小心地收起眼底對自由的冀盼。「向雲哥哥,我是不是太餓了,好像有翠玉餃子的香味?」本來沒那麼餓的,一聞到蒸餃子的香氣,她就更餓了。

  「哪來的餃子?別作夢了,閉上眼睛睡一覺,天亮了我叫周嬸下一百顆四色餃子,讓你吃到翻肚……」可惡!她不說不餓,一提到食物,也餓得他腸子像快打結了。

  其實身為井府二少爺,有誰敢虧待他的胃,早就準備好熱騰騰的飯菜等他享用,只是他一口也沒吃,眼巴巴地跟著她一起來受罪。

  「好靈的鼻子,我大老遠走來就聽到,看來你真的餓慘了。」

  一陣低低的笑聲先至,爾後在搖晃的燭火掩映下出現一道修長身影,天藍色綢袍隨著吹入祠堂內的晚風一揚,一名五官神似井向雲的少年緩緩從黑暗走出。

  「大少爺?」

  「大哥?」

  兄弟倆容貌有幾分相似,但井向天眉眼間多了抹斯文,氣質溫潤不見輕桃,目光柔和宛如一溉流泉,淺淺一笑便光彩奪目。

  「哎呀!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們看起來可真是慘,好一對同病相憐的落難鴛鴦。」看著兩張同樣餓壞了的面容,他好笑地打趣。

  「大哥,你少椰渝人了,帶了什麼好東西來快拿出來,我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牛了。」井向雲像個無賴,張口就要討食。

  「別急,絕對夠你們吃,我娘包的三鮮餃子口感紮實又多汁,包你一口接一口停不了。」鮮甜沒得嫌,蝦肉剁碎混魚雜和肉末,另外切了點嫩芹調味,可是他私下要人偷留起來的。

  井向雲拿了一粒放在嘴邊,做勢要咬一口,卻又頓了一下,調侃地說道:「沒下毒吧?」

  「吠!伯死就別吃,我還省得糟踢糧食呢二來,清雅,全給你,你比較瘦多吃一點,一粒也別分給他,餓他幾頓看他還敢不敢不心存感激。」井向天手一轉,將裝滿餃子的盤子放在陸清雅跪著的腳旁。

  「謝謝大少爺。」她夾起一粒餃子小口的咬著,身體的痛楚讓她吃不快,每吞一口就得用手按住胸,輕輕地喘氣吞嚥,然後再咬下一口。

  「同是一家人客氣什麼?你跟這只野狠子一起喊我大哥就好,別給生疏了。」井向天笑道。童養媳也是一家人,日後他也要改口叫她弟妹。

  「嗯,大哥二」陸清雅從善如流地喊了一聲,甜甜軟嫩的嗓音讓人心生好感。

  「你們沒事吧?身上的傷要不要緊?這裡沒有外人就坐著聊,什麼祖宗的規矩都甭管了,活著的人比死人重要。」井向天揚了揚手,作主要他們別跪了。

  「對嘛,這句話才是人話,誰管他家訓有幾條,不過做做樣子唬人而己。」井向雲長腿一伸,坐姿不雅地半坐臥,但是他動作不大,仍讓懷中的小不點輕靠在他身側。

  「別怪二娘不通人情,她也是氣急了才要我們這些晚輩學規矩,希望同樣的事有一無二,我們平平安安不再讓長輩操心。」井向天不說二夫入是藉題發揮、掃人顏面,委婉的解釋不傷和氣。

  「我能怪誰?怪只怪自己能力不足,連個臭丫頭也護不了,若是有一天讓我養豐了羽翼……」看誰還能動他的人。

  井向雲話到一半沒了下文,可言下之意已不言而喻,幼虎的撩牙在長大後終會變得銳利無比,稱霸百獸。

  聽了他未竟之語,井向天眸子微微的閃了一下。「快吃吧,別餓著了,等養足精神,明天咱們再向馬主人討回公道。」

  陸清雅心一跳,記得上一世後來查出馬主其實就是闖了禍跑走的胡一虎,他後來被井府的人打斷雙腿,丟棄在亂葬崗自生自滅。

  她暗付著,心想該怎麼化解兩家的仇恨,前世胡一虎死了沒她並不清楚,但是胡母為了此事之後在井府門口懸樑上吊,並在門上寫下血咒,發誓世世代代化為厲鬼,要井府老少永無寧日……

  無論如何,她不希望這件事再度重演,既然己知慘案會發生,她就要盡全力阻止,使其和平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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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7:55: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清雅小姐,你的茶。」

  流水無情,落花匆匆,風兒帶來秋的信息,枯黃了葉片滿地落花,垂穗的金黃田稈隨風搖曳,揚起一片黃澄澄的波浪。

  轉眼間,幾個寒暑隨四季的變化悄悄溜走,原本嘈鬧的井府更加不平靜,短短的六年發生不少事,令人不勝秋呼。

  先是老太爺夜裡受寒,久咳不愈漸成宿疾,拖了兩年在去年嚴冬一病不起,趕不上開春就闔了眼,新漆的牌位供奉在老祠堂裡。

  同一年,陸家老爺終於被揮霍成性的大房妻女給氣死了,等不及小女兒陸清雅孝順他,只有他下葬的棺木和所需費用全由她一手支付,沒花到井府半毛錢。

  不過說一點關係也沒有,倒又有些不近人情,畢竟陸清雅這些年來得手的銀兩和值錢物品大多來自井向雲的貢獻,而她也拿得理直氣壯,毫無愧色。

  墓子有付出才有獲得的道理,她並不是全無長進,至少她算盤打得精,無人能出其右,井府一些見不得光的私帳由她打理著,倒也一目瞭然,條條分明。

  說句中肯的話,只要和銀子有關的事找她準沒錯,想有錢精的功力來幫忙,捨她其誰。

  「冬梅,什麼時辰了?」陸清雅素白纖腕輕輕一抬,瑩潤有澤,早不復年幼的細瘦枯黃。

  r小姐,申時剛過近酉時。」模樣嬌俏的丫囊冬梅答道,她年約十五、六歲,有一雙愛笑的眸子。

  「原來已近黃昏了,難怪天色有些暗,坐了一天都腰酸背疼了。」撥了撥算盤珠子,陸清雅姿態秀麗地握筆沾墨,潤了潤筆才寫下翻開頁數的最後一行。

  「是該休息了,小姐,要是你累壞了身子,奴婢擔當不起。」只要事關小姐,井二爺的脾氣便蠻橫得很,總不問緣由先論罪,誰沒做好分內事誰遭殃。

  左側端了一碗蓮子湯出聲、穿著鵝黃色衣裙的丫鬟叫夏螢,今年十七歲,臉型偏長額上有個美人尖,性情清冷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從不打馬虎眼。

  「你家二爺又交代了什麼?瞧你這般嚴肅,我都要提心吊膽了,擔心你準備了熊掌或狠腦,要對我強行灌食。」她只是天生蒲柳身姿,並非弱不禁風,風一吹就倒。

  「小姐,你上回連咳三夜,吃了十幾帖藥都未見好轉,二爺只是關心你的身子,不希望你病倒了。」夏螢坦白道,她性冷卻實在,是陸清雅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哼!假好心。他要真為我著想,就不會丟下一堆麻煩事要我處理,也不想想我才幾歲,花一般的年華,人家是在園子裡撲撲蝶、賞賞花,閒時繡兩朵並蒂蓮,可我呢?連朵花也沒瞧見,整日埋首在帳簿裡。」說來井向雲是物盡其用呀,連她都利用個徹底。

  早幾年,鶯聲果然生出別的心思,一心要攀高枝,冷眼旁觀的她也不加以阻攔,反正各人有各人的際遇,她攔了也只是多生怨慰。

  誰知陰錯陽差,她當初設計的是醉酒的井二少,哪知過了一夜醒來,身邊竟是兩眼迷濛的井大少,眼看兩人光著身子躺在一塊,八成生米不熟也煮熟了。

  後來大夫人做主讓大少爺收她為妾室,給了個不丟人的名分,雖然搞錯了對象,鶯聲卻也如願以償,當上井府的鶯姨娘。

  只是她猶如「背主」的行為,令原先選她要給兒子暖床的二夫人相當不快,也不知是不是暗中動了手腳,她為妾三年竟肚皮毫無動靜,始終未曾隆起。

  見她嫁得如意,燕語也動了邪念,可惜她運氣差了點,下在酒裡的春藥被一名卑下的護院給喝了,當晚成就好事,竟就有了身孕。

  她哭著說不要嫁,要打掉腹中胎兒,可井向雲的一句話卻令她不得不嫁—她是買斷終身的家埠,若是不嫁人就等著被賣入青樓為妓,因為井府不養敢算計主子的奴才。

  最後,她只好哭哭啼啼地跟著那名護院回老家,不過日子過得不是很好,夫妻倆常為錢事爭吵,好幾回她都偷跑回來想求井府收留,但守門的小廝已得到吩咐,見她一來就轟了回去,不許她再跨入井府半步。

  「小姐這麼說是冤枉人了吧?你不是愛數銀子,二爺投其所好讓你管錢,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冬梅不解的問,每回小姐一瞧見白花花的銀子,那臉上發著光的表情,美得教人捨不得移開眼呢。自從老太爺過世以後,府裡的兩位少爺就改了稱謂,大少爺井向天是井

  大爺,二少爺井向雲成了井二爺,老爺夫人們的稱呼不變,但家中大權逐漸落到大房夫人手中,二房的權力日漸薄弱。

  由於老太爺死時並未分產,所以大房嫡子佔了優勢,當家主母無二話是大夫人,因為她是元配,理所當然佔大位,這也是井老爺默許的。雖然二夫人大哭大鬧地吵過,想要丈夫改變初衷,從大夫人手中奪取權力,可是她進門晚是事實,名不正言不順地理虧,即使井

  老爺有心想祖護也使不上勁。

  但不過為了公平起見,井老爺只好讓她掌管採買府中物品,算是個庫房,不用知會大夫人便可向帳房支錢,只需再繳回購買名單和確切金額即可,其中可撈多少差額,那算她的本事,這才平息了一場糾紛。

  「悴!聽聽,她數落起小姐我了!二爺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沒心肝的丫頭一面倒,說起他的好話了。」她真是白疼了這丫頭,胳臂肘盡往外彎。

  「人家說的是實話,不然小姐問問夏螢姊姊,二爺哪一回出遠門回來不是給你捎金帶玉的,你床底下那兩隻鐵盒都裝滿,該改換銅櫃了。」大一點才裝得多嘛。

  陸清雅眼皮一抽,似笑非笑地想著該把自己省吃儉用的私房錢換個地方藏,看來是太醒目了,連貼身的丫囊都曉得她藏在哪。

  「冬梅,我要是少了一根簪子、掉了一塊銀錠,唯你是問。」

  「啊?為什麼是我?我又沒拿。」冬梅苦著一張臉,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誰教你戳破我的秘密,我沒殺人滅口你就該偷笑了。」陸清雅不由得失笑,這丫頭真是不禁嚇。

  以前的鶯聲,燕語就機靈多了,她起了個頭她們就開竅,不需她吩咐便自個做事去,完全不用她多費心。

  只是笨一點也有笨的好處,至少不會想太多,好高臀遠、自作聰明,見自己稍有姿色就妄想往上爬,擺脫低人一等的身份。

  現在的夏螢和冬梅是她自個挑的,人老實、守本分,家裡已沒人了,也不會胡思亂想打主子的主意,為人實在到近乎愚忠,主子說的話從不打折扣,奉若圭泉。「小姐,你欺負人……」冬梅跺著腳,一臉無奈又氣惱。

  「就欺負你,怎樣?你敢反咬小姐我一口嗎?」她呀,學得最精的也是仗勢欺人,近墨者黑的被某人帶壞了。陸清雅在心中暗笑的想。

  「我……嗯,不敢。」冬梅背過身,孩子氣地扭著絲帕。「她不敢,我敢!我看看咬哪裡好?是細嫩的頸子呢?還是嫩得足以滴出水的瑩潤粉頰?泳肌雪膚的藕臂也不錯,嘗起來的味道……嗯,比蜜還甜。」

  一道男聲加入,邊說邊動作起來。

  「哎晴!還真咬我?你是禽獸嗎?牙口利得我都疼了。」可惡!准又在她身上留下讓人取笑的齒痕了。

  醇厚的大笑聲振動胸膛,神色俊朗的偉岸男子揮了揮手,要丫囊們退下。「我想你了,小雅。」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是真的想她了。

  「去去去!少說違心話,你這一趟出門才七日,哪來的牽牽掛掛?人不回來沒關係,銀子要先送到我面前。」陸清雅嫌惡地推開壓在肩上的黑色頭顱,沒有好臉色的說。

  「你就一點都不想我?口是心非可是會遭雷劈的,你要想清楚再回答。」勾著迷人的微笑,一身靛藍衣衫的井向雲黑眸定定的凝視著她。

  「我……」她一句「不想」說不出口,眼眸一轉流露出些許嬌態。「這回帶了什麼給我,禮輕情意重就不必了,我要實質的稿賞。」

  他笑了笑,抓起她一絡髮絲在鼻下嗅聞,「剛才聽見有人說連朵花也沒瞧見,我就吃虧點,折朵鮮花贈佳人,免得耳朵發癢,讓人在背後埋怨我虧待她,連點附庸風雅的小玩意也拿不出手。」

  「花免了,我個人偏好現銀,折現更能彰顯你的誠意,你曉得我從以前到今兒個都是俗人,做不了文人雅士。」她自稱市儈,渾身銅臭,老是說世上最令人動心的東西是白銀。

  當然,燦亮得教人寧願瞎眼的黃金更好。

  「等你看了這朵花再說,我想『愛不釋手』,會是你這個見錢眼開守財奴對待它的方式。」他笑著輕擰她鼻頭,眼中有濃得化不開的寵溺。

  自從她當年在馬蹄下救了他一命,還因此落下病灶後,他對她的心態便由一開始的對待驟然轉變,真正認真地看待這身高不及他肩頭的小東西。

  也許是兩人都由鬼門關前撿了條命回來,因此對彼此的看重更勝於他人,後來更幾乎無所不談,毫無隱藏。

  不過隨著小丫頭的日漸成長,原本瘦弱的身板在一番嬌養下也有了少女柔和的體態,雖然沒養出一頭小白豬,卻也秋纖合度,臉蛋水嫩得彷彿初綻的月季花,白裡透紅、吹彈可破,散發著珍珠般的潤澤。

  冷艷全欺雪,餘香乍入衣,春風且莫定,吹向玉階飛。

  誰料想得到,昔日不起眼的小女娃在精心照料下,竟也會像花一樣的綻放,柳眉杏眼,嫣紅小口芙蓉面,瑤鼻如玉動人心,輕輕一睞便小有風情,偶爾帶著慧黯的俏皮神情更教人久久移不開視線。

  往昔讓人嫌惡的小媳婦如今己有當禍水的本事,只要她願意,相信必有不少公子哥兒拜倒她的石榴裙下。

  當然,和她相處最久的井向雲早對她產生異樣情慷,他看著她一天天更脫俗,蛻變得千嬌百媚,心頭的悸動也有如潺潺流水,愛意淚淚地流向她,綿延不絕。

  杏陣微睜,她露出一絲好奇的表情。「不許吊我胃口,快拿出來獻醜。」

  他又是一笑,無可奈何地伸手揉揉她柔亮的烏絲。「在這平陽縣方圓百里內,只有你敢用不客氣的口氣使喚我,我都快成為妻奴了。」

  「少廢話,我為你做牛做馬、勞心勞力,你給點小獎賞算什麼?我陸清雅半條命可是都賣給你井向雲了。」她避談兩人已定下

  的名分關係,徉怒道。

  其實早在她及筍那年,井向雲便有意正式迎娶她,將她這童養媳正名為真正的二少夫人,他上票老太爺獲得同意,本打算在臘八那日宴請賓客。

  只是,二夫人始終不滿意這門親事,嫌媳婦的家門太寒搶,而且又是庶出之女,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兒子,因此百般阻攔,甚至找上術士批流年,徉稱年前不宜婚嫁,得等到來年開春。

  那時老太爺的身子已經快不行了,日薄西山,她使出「拖」字訣為的就是讓兩人成不了親。

  果然沒多久,府裡白恬高高掛起,老太爺去世了,這事也就沒人敢提,畢竟重孝在身哪能議論婚事,起碼要一年以後才能迎喜。

  可能是連老天爺都幫著拖延這場婚事吧,不到半年,陸家老爺也仙逝了,換庶出女兒陸清雅要守孝三年,於是一波三折下兩人始終拜不了堂、入不了洞房,就這麼一直拖著。

  看來若要抱得美人歸,井向雲還有得熬,少說也得等她十八歲除了孝,他孤枕獨眠的日子才會結束。

  不過,他心裡盤算著「有妻真好」的美好婚姻生活,這廂的小女子卻和他不同心,她心心唸唸著要出井府,不願再虛擲青春把一生耗在這婆媳不和、兄弟閱牆的大家族中,她只想要簡簡單單的自由過一生,粗茶淡飯也滿足。

  「唉,就你不把我當爺兒看,娘子尚未娶進門就被管得死死的,我下半輩子可苦了。」他故作秋吁,搖頭歎氣地取出懷中黃梨雕花的小木盒,未見其物已先聞其香。

  「咦?這是……雪蓮?!」陸清雅詫異極了,睜大水眸難以置信。

  這可是千金難求的一朵花呀。

  「每天摘一片泡在泳糖蓮子裡食用,你胸痛的老毛病就會有所改善,一入秋就容易疲倦的身子也能藉此調養。」人參養氣,能補出她的好氣色,但是她不長肉的纖細身軀還是讓他不滿竟,現在有了雪蓮,只希望多少令她身子骨再強健些。

  捂著微微揪疼的心窩,她笑得平靜。「我好多了,不礙事。」

  那年在馬蹄下劫後佘生,因為二夫人的從中作梗,延誤了大夫就診良機,大夫怕傷了她內腑就把藥開得重了些,結果沒想到外傷治好了卻損及她的心肺,這些年來她只要稍微勞累便心口發疼。

  她瞞著不說本是不想他擔心,誰知心細如髮的他察覺到她的不適,不顧她的反對請來名揚天下的神醫診斷,這才瞞不住,讓他發了好大的一頓脾氣,屋裡的貴重物品全被他給砸爛了。

  這些年的井向雲,像變了個人似的,在人前一副淡漠冷傲的模樣,不輕易與人交心,少言又冷峻,與她前一世的夫君性子如出一轍,絲毫不差。可獨獨面對她時,他輕桃愛逗弄人的惡趣味始終不變,好像唯有在她面前他才會展露本性,她是他唯一不設防的知心人,

  被她迷了心志,他甘之如怡。

  見她捧著雪蓮兀自怔忡,井向雲不由得苦笑。

  「道謝的話就不用提了,只要含情脈脈地看著我,我就把金山銀山都搬到你手上。」唉,他就這點志氣,為博佳人一笑煞費苦心。

  陸清雅沒好氣地晚他一眼。「說,這回怎麼只耗了七日就回來?是你太能幹了還是遇到阻礙?聽著,我不聽藉口,照實說。」

  他張口欲言,但一瞧見她明亮的眼眸,揚起的嘴角便微微一抿。「後者。」

  「又是大哥?」她輕啟櫻唇,柳眉微蹙。

  「不確定。」但八九不離十了。他苦笑。

  「都是自個兄弟,他幹麼一直打壓你?你出頭了,他不也跟著沾光?」她就是想不通,當年深夜為他們送餃子的溫和少年,今日怎會成了凡事都要爭個高下的人,老是不給弟弟活路走。

  因為你呀,娘子。

  井向雲眉一挑,沒把心底的話說出口。「聽說爺爺死前有意將家業交給我,這事讓大娘曉得了,因此令他們母子倆心有芥蒂吧。」

  其實這聽說不全然是傳言,而是確有其事,大哥太急功好利,做事毫無前瞻性,看準了獲利豐就下手,全無想到後果,急於建功立業的心性讓老人家無法放下。

  但是,早已買通公公身邊僕役的大娘早一步得知消息,便趁公公病重神智不清時,偷走了遺囑並加以銷毀,然後再以長媳身份隨侍在側,一方面是防二房奪權,一方面則是就近監視,不讓井府大權從自己這大房手中拱手讓人。

  「大夫人也真是的,同是井府子孫,還要分彼此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除非她不認……」她話到嘴邊眉一皺,微帶憂慮地瞅他一眼。「希望她沒那麼狠,老爺終究還在,她再容不下你也得忍著。」

  「忍了二十幾年還不夠嗎?只要有我娘在的一天她就不會寬心,只會疑神疑鬼,認為有人要搶她主母的位置。」他就事論事道,雖然這也是事實,他娘確實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拉下大娘,好獨佔丈夫的心。

  「好在有些賺錢的生意不是全在檯面上,不然我們就要勒緊褲帶喝西北風了。」她在心中盤算了下,粗略抓出上半年的獲利,不甚滿意但勉強可接受。

  看她咳聲歎氣的嫌錢少,井向雲失笑地摟住她腰身,「娘子勿愁,為夫會開闢出一條財路,等水到渠成後你就能數銀子數到手軟。」

  「少喊我娘子,我還沒拜你井府的祖宗呢,別來攀親帶戚的壞我閨名,你賺的銀子我可是都老老實實給你攢著,哪天你被逐出家門了再來跟我要吧。」她頂多抽三成中飽私囊,為自己的勞苦功高拿些報酬。

  「小雅,我不會負你的。」他低下頭,蜻蜓點水般吻過她唇畔,語輕情意重。

  但我會負你呀,把帳算清將來才不會難解……她在心裡道。「我不是你娘想要的媳婦,她對我的積怨只泊有三尺泳雪那麼深。」

  在世家大族裡,感情不是兩個人的事,即使這些年下來她心中亦有他,可是婆媳間的不睦仍是大問題,輕者紛爭不斷、是非迭出,重者也有可能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經歷過一回的她伯了,准婆婆凌虐人的手段不在肉體,而是讓人眾叛親離、孤單無依,打心中覺得受盡折磨,卻又教人求助無門。

  「這件事由我處理,你不用擔心,有空不妨繡一下你的嫁衣,兩年後我娶你過門。」她是他的,他絕不允許有人想把她從他懷中搶走。

  陸清雅不作聲,只是暗地感慨,母親和兒子終歸是切不斷的血脈,豈是她一名小女子所能介入的。

  他嘴上說不負她,可是後來娶的何止她一人,既然他無從選擇,一分為一的心也不是她想要的,與人共事一夫的苦她己經受夠了,不想再委屈自己。

  算了算日子,那個「她」該出現了,到時也是她離開的時候,縱使再捨不得她也要狠心割捨,誰教「她」才是配得上井府、二夫人想要的媳婦。

  眼神一黯,她露出悵然的表情,不該她得的她不會強求,以後一個人的她也能過得很好。她要笑,不要再有絲毫悲傷,這是她自己的決定,再難過也要走下去。

  「小姐,二夫人那邊來人了,說是有事相商,請二爺過去一趟。」梳著小譽的冬梅從門邊探出一顆頭,話聲細如幼貓,小得教人得豎直耳朵才聽得清楚。

  有她家二爺在,她哪敢大聲說話,冒犯了小姐被二爺撞見可不僅僅扣薪半月而已,她可能還大半年出不了府門,不能逛街遊湖了吧。

  收起感傷的心情,陸清雅微微一笑。「來了,還不快去老人家膝前盡孝?」她的這一句「來了」,不單是字面上的解釋,而是有雙重含意,是指一個母親的私心,以及另一個「她」的出現,命運的齒輪終究還是轉動了。

  「你跟我一起去問候准婆婆吧。」他提議,只想夫妻同心,誰也不落下誰。「不了,二夫入不會願意見到我,別給我找麻煩了。」她笑著把小手從他掌心抽回,水眸清澈的看著他。

  井向雲有些不快,但是也有更多對她的心疼,他以指腹觸及她花瓣般的嫩嗯,眷戀的來回撫著,靜默地看了她一會才轉身離開。

  見他一走,陸清雅才大大吐出一口氣,徐緩地流露心底的苦悶。她知道是時候該放手了,那流不出的眼淚就放在心裡吧,從現在起,她要逼自己忘記他曾給過的呵護。

  「小姐,二夫人怎麼曉得二爺回府了?她找二爺有什麼事?」冬梅問道:二夫人真厲害,有通天眼呢。

  她澀然一笑。「不干你的事就別理,安分地做事就好。」

  她也對自己說,只有銀子最好,付出三分力便拿回三分錢,不多也不少,不像人,有時付出了全部卻血本無歸,賠了自己還得

  強顏歡笑,不停安慰自己一點也不痛。

  拿起帳簿翻開,蔥白纖指落在玉珠算盤上,她忍著胸中細微的抽痛,喝了一口涼掉的茶,入口的苦味卻讓她笑了。

  不笑又能怎樣?哭嗎?

  不,她的眼淚已經在重生前流光了,如今的她要笑,用笑容抹去不堪的記憶,才會是全新的自己。

  而此時,井向雲正走向娘親的院落,神情冷然緊繃,黑瞳中流露的是生人勿近的冷酷,清俊面容蒙著一層肅穆。

  「雲兒呀,來娘這兒,幾日不見又瘦了……清雅那丫頭真不會照顧人,養她真是白浪費米糧,居然連最起碼的分內事也做不好。」一見到兒子,二夫人立刻熱絡地拉著他的手,露出一副心疼的慈母樣。

  她若看一個人不順眼,不需要理由,即便陸清雅哄遍全府上下,拉攏了所有井家長輩當靠山,依舊獨缺她這位准婆婆,甜言蜜語招式只有進府頭幾個月有用,到了後來,那丫頭還是她眼中刺目的存在。

  「娘,你找孩兒有什麼事?」井向雲語氣平順,全無起伏,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咱們母子倆聊聊不成嗎?瞧你整天老在外頭忙,娘要見你一面有多難呀!?偏偏身邊沒個貼心的媳婦陪我閒話家常,娘的日子實在苦悶極了。」她先是埋怨兒子在外忙碌,無暇承歡膝下,復又感歎自己沒個知心人陪伴,人生無趣,話裡之意已透露出一二,稍有慧根的人並不難聽出個中意思。

  「娘何妨養隻鳥解悶,明兒個我吩咐小雅上街為你尋來,她向來蕙質蘭心、眼光獨特,選的鳥定能讓娘喜愛。」要比貼心,他家娘子可不差,哄入、拐入是一流的。

  一提到無錢無勢的小媳婦,二夫人立即臉色一沉,神情不甚愉悅。「我要隻鳥做什麼?你都二十一了,也該讓娘抱抱孫子,府裡好些年沒聽見孩子的啼哭聲了。」

  他不以為然的說:「大哥的小妾不是有孕了?」而且是「又」有孕。

  二夫人勾唇冷笑。「生不生得出來還是個問題呢。這種背主的小賤人注定一輩子無子,我要的是自個兒子生的親孫子,旁人的哪會跟我親。」

  嫁給井向夭多年的小妾鶯聲一直生不出孩子,並不是不曾有孕,而是每回有好消息傳出,不出三天孩子就沒了,流掉的就有好幾回。

  如今她又懷孕,而且己經三個多月了,小腹微凸,便整日臥床不敢隨意走動,唯恐又保不住這一胎。

  「娘,你何必心急,再等個兩年我和小雅定會給你生個白眸孫子,讓你整天抱著,笑得嘴巴都闔不攏。」眼前閃過一張巧笑倩兮的小臉,井向雲的眼裡多了一抹柔和。

  「我不想等了,也不敢指望她肚皮爭氣。娘另外為你相中一門親事,是縣太爺的女兒,還是元配所出的嫡生女,母親娘家也是大戶,肯定旺夫旺子,對你日後的事業大有助益。」找對親家才能一本萬利,順風順水地為她爭回面子,大房那邊也才不敢小覷她。

  「官字兩個口易生是非,官家小姐更是嬌氣得很,別說伺候娘了,她連衣食起居都要入打理,孩兒哪來的空閒哄她小姐脾氣?萬一個不順心,她回娘家哭訴,咱們是老百姓能與官斗嗎?」除了夫權淪喪、只得低頭認錯外,他還能做什麼?「誰說官家千金就肯定嬌生慣養、驕縱成性?娘打聽過了,人家出落得水靈靈,性子溫婉柔順、嫻雅淑靜,精通音律和書畫,也擅長詩詞,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和你最是相配了『」加上有縣太爺這座親家大靠山,她何愁不威風?

  「眼見不一定為憑,何況是傳言,終身大事馬虎不得,娘就省省心,不用替孩兒操勞了,娶妻若賢蔭子孫,惡妻入門可是禍一生呢。」他沒直接拒絕,但抗婚意味不言而喻。

  二夫人氣定神閒地啜飲了口參茶。「所以我請人過府一敘,到咱們府裡住上十天半個月,小倆口多聚聚就有感情了,總要你喜歡了才好下聘。J但她沒說的是私底下她已備好聘禮,黃道吉日也看了,只差知會他一聲。「什麼?你把人也請來了?」井向雲大驚,臉色驟變。

  娘這是先斬後奏,不讓他有轉圜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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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7:56: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娘,聽說府裡來了位嬌客,是二娘請來的,她打算為雲弟多添個如意娘子?」井向天問著自己的娘親,神情有些複雜。

  二房的動靜向來瞞不過大房,尤其是鬥得暗潮洶湧的井府,任何一房稍有動作消息便如野火般蔓開,很快傳遍井府各角落,下人間竊竊私語、口耳相傳,也衍生出好幾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版本。

  一說二夫人終於要出狠招了,把不得她緣的童養媳趕出井府,迎入新人只是下馬威,目的是要陸清雅識相點,乖乖地讓資,提著包袱自請下堂。

  亦有一說是二爺喜新厭舊、始亂終棄,瞧上縣太爺千金的美貌,眼巴巴湊上前博取芳心,棄糟糠妻於不顧,不念舊情只向著新歡。

  更誇張的一說是入家自個看上了井府的二爺,不等媒人說親作媒就主動上門會郎君,知曉他有個跟了好幾年的小媳婦,還很不高興地要井府將其休離,說一山不容二虎,她只當唯一的正妻。

  眾說紛紜,傳得有點離譜了,不過有一點卻沒說錯,羅雲瑤的確對井向雲一見鍾情。

  年前她曾在街上親眼目睹他對一名嬌小女子柔情款款、神色憐愛,那一眼她就動心了,也想要擁有他那樣毫無保留的呵寵。

  因此,她有些刻意地接近井府二夫人,故意與之不期而遇,言談中又對井二爺多有傾慕之意,果然引起二夫人的關注,進而有了入府走動的機會。

  長輩那關打通了,現在她在意的唯獨是井向雲身邊的小女人,他看那女子的眼神讓她很介意,有如一根針紮著她心窩,教人渾身不快活。

  聞言,神態端莊秀雅的大夫人揚唇淺笑。「不就是垂死掙扎嗎?想藉著縣太爺這小小的官給自個掙回一點面子,簡直太天真了,異想天開。」

  大夫人如此有恃無恐,是因為她娘家的二舅為她找了條明路,和宮裡公公攀上了關係,六品芝麻小縣官能大過京裡的貴人嗎?她只要在二舅耳邊叨念兩句,包準二房禍事就來了。

  「可若真讓她入了門,清雅妹妹要怎麼辦?官家千金哪肯屈居二房,免不得要委屈她了。」他皺眉再問。要元配退出把正室之位拱手讓人,情何以堪!

  大夫人睞了兒子一眼,笑意涼薄:「這是你需要操心的嗎?鶯聲肚子裡的那一個給我保住就好,別再讓人弄掉了。」

  妾室的死活井向天並不關心,孩子有無他亦不上心,但是……「我想要清雅妹妹。」

  「要她?」大夫人拿起杯子的手一頓,挑起眉。

  「她是娘為雲弟挑的童養媳,這些年相處下來,她的一些轉變相信娘也有目共睹,看在眼裡,難道不會起一些心思嗎?」提起陸清雅,井向天深沉的眼眸中有著熾熱的光芒。

  大夫人低付著,「她確實是出乎我意料,原本是不起眼的小身板,容貌也平凡的教人過目即忘,不過近幾年是越長越標緻了,秀麗婉約、模樣清靈,一張小嘴也甜得膩人。」

  不若二夫人的厭惡,大夫人對自己挑中的娃兒甚為滿意,加上陸清雅嘴甜、做人慇勤,不時會送些自製的小糕點或是窩心的撐傘送衣,噓寒問暖感念大夫人提攜的恩惠,實在讓大夫人這邊很難對她生厭。

  陸清雅收買人心的小招式用在大夫人身上是用對了,而要在彼此不和的兩位夫人中擇一當靠山,她當然是選專和二夫人作對的大夫人,保她等於是給二夫人難堪,大夫人樂意得很。

  所以久而久之,本來在府內沒啥地位的二房小媳婦就成了大夫人那邊的人,難怪二夫人越看她越有氣,怎麼也無法把她當自己人看待,總暗地裡扯後腿做怪要她沒得清閒。

  「還有,她擅於精打細算,對帳目的敏銳也不亞於一名男子。」他看過她撥算盤時專注的模樣,面容皎美似有流光,美得像畫裡人,看得他目不轉睛。

  「天兒,她畢竟是你庶弟的妻室,想想無傷大雅,若是真下手可是會傷和氣,咱們井府容不得兄霸弟妻的醜事。」名分已定就不是他動得了的人了,倫常綱本終究亂不得。

  他斂下眼,唇角隱隱勾起一絲冷笑。「若是雲弟主動放棄呢?羅家千金可不是省油的燈。」

  「你想要從中挑撥?」知子莫若母,兒子心裡想什麼大夫人一清二楚。

  「越亂才越有意思,不是嗎?娘莫忘了爺爺的偏心,在他的心裡,我們大房什麼也不是。」他這話說得有點不平,眼神也變得森寒。

  天底下沒有一成不變的人和事,尤其枚關利益的分配,誰也不會掉以輕心,而井向天的改變,就從老太爺的病重開始。

  原本他有心當個愛護弟弟的兄長,即使早對小清雅生出不該有的情意也硬是壓了下去,表現出落落大方的兄弟情誼,但爺爺臨終前的一番話令他氣憤難平,決定不再做好人,不擇手段也要得到他要的一切。

  向天不行,他霸氣不足、優柔寡斷,少了井家人的強悍氣勢,井府交給他只能守成,無法造就大局面。

  什麼叫「只能守成,無法造就大局面」?在老人家的眼裡他就這樣差嗎?比不上行事乖張的雲弟,連井府當家的位置也要雙手奉上?

  他是大房嫡生,又是長子,這樣的羞辱太傷人了,他怎麼還能悶不吭聲地繼續隱忍?

  子是,他起了比較之心,不肯承認爺爺的說法:他不是不行,只是沒去做,定要九泉之下的先祖收回輕蔑之語,證明他絕對不輸入。

  因為計較,所以有了私心,人一自私便自認為有理,不論對錯總是理直氣壯,路子越走越偏,終於產生心魔。

  如果再加上牽涉到女人,那就真的萬劫不復了,為了「得到」,入可以理智盡失,只因越「得不到」越執著。

  「天兒,再怎麼樣井府也是自己的家,別弄得無法收拾。如今是我們大房掌權,還伯二房能順籐摸出瓜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麼多年了,大夫人已懶得和二房那女人周旋。

  「防人之心不可無,二娘和娘爭了二十幾年,她有放棄嗎?何況新人入門未嘗不是一個變數,萬一他們仗著縣太爺的勢逼我們退讓呢?」井向天道。

  「這……」大夫人遲疑了一下,稍做深思。

  遠水救不了近火,小小一個芝麻官也能砸死人,她家二舅雖親,卻遠在千里之外,若真有事發生只伯也來不及伸援手,待層層向上攀關係營救再回到平陽縣,大事早已底定了,到時再大的官也挽回不了既定的事實。

  二房那兒子確實有老太爺當年的氣魄,處事狂霸專橫、手段狠厲,往往一出手便能把對手嚇得退避三舍,做人也不講情面只憑個人好惡。

  兒子的提醒讓大夫人憂心忡忡,她也不想把好不容易爭來的大權讓給處心積慮扯她後腿的二房,這是她應得的、忍了大半輩子才有的甜美果實。

  「在這裡有誰比我們還熟知井府的大小事?不能見容於二娘的清雅正是我們的助力,若能把她拉到我們這一邊,雲弟那兒便有如斷了左膀右臂,必定事事不順心二」他不會給雲弟機會,讓雲弟迎頭趕上他的。

  「光是一個清雅就有這麼大助益嗎?」大夫人心存疑慮,十六歲大的丫頭哪有什麼能耐?頂多撥撥算盤珠子會算帳罷了,請個帳房也不過月付五兩。

  聞言,井向天低笑出聲。「娘,你別小看她了,據我所知,雲弟的一些私帳盡在她手中,她隻手便能翻天覆地,可是掌握了二房命脈。」

  「井向雲竟然那麼相信她?J可能嗎?不就是弱如蒲柳的小丫頭,被炮竹一驚還不知會不會哭得浙瀝嘩啦呢。

  大夫人對陸清雅的印象,仍停留在她剛進府那幾年,縱使如今她已長成亭亭玉立、容貌出眾的一八佳人,大夫人也一時無法把她的性子和能幹做聯想。

  「就算羅雲瑤進了門,她能立刻掌控井府的人脈嗎?她有錢有勢,但卻不見得能得人心,娘發現到了沒?也許你還不曉得守門的叫什麼名字,可清雅卻能笑臉迎人地喊聲「王叔」,她一笑,所有人都跟她一起笑了,記憶甚佳的她甚至能準確無誤地喊出府內一百三十七名奴僕的全名,無一遺漏。」

  「咦?真的嗎?」原來她還低估了清雅那小丫頭的本事。「我還知道雲弟常常忙得不見人影,不全是打理我交代他的事情,而是有別的門道在累積實力,我們不能讓他養豐了羽翼反過來對付我們。」他要防堵一切的可能性,絕不讓雲弟有朝一日踩在他頭上。

  大夫入端靜的面容微微一凜。「鍾如玉的好日子要到了,這事你看著辦吧,就算讓她娶了官家媳婦揚眉吐氣,也要鬧得她二房一家雞犬不寧。」

  「是的,娘,孩兒不會讓你失望的。」井向天揚了揚眉,眼眸含笑。

  清雅,雲弟的小新娘,在不久的將來,他將會如願以償的擁有她。

  「嗯,我相信你會有分寸,不過鶯聲那裡也要顧全,我等著抱孫也等好些年了,再有個意外,非給你納十個、八個小妾來開枝散葉不可,我就不信一票女人生不出半個娃兒。」被兒子一提醒,本來已不欲和二房爭的她和二房槓上了,不讓她當奶奶,她就一口氣挑十來個能生的貧家女讓兒子去播種,不信種不出一朵花來。

  大夫人說的是嘔氣話,鶯聲流產數次,她早被二房的卑劣氣到不行,可惜拿不出證據就無法討回公道,只能暗吃悶虧,誰教她

  當年作主送了個童養媳給二房那兒子,讓他們看得到吃不到,得苦等多年才能瓜熟落蒂。

  不過要真讓她氣極了,說不準還真這麼做,反正男子三妻四妾不算什麼,井府也不是養不起,為了有個小金孫,她不排除多幾個媳婦代子盡孝。

  一提到自己不得不納進門的小妾,井向天的眼神有些陰沉。「盡人事、聽天命吧。鶯聲的事不全是人為因素,大夫說她流過幾胎後身子就變得不易著胎,動輒有小產之虞。」

  外人眼中看似受盡寵愛的鶯聲,實際上並不得寵,年年有孕,次次流產,井向天與她同房是逼不得已,為了傳承子嗣才碰她平時的互動少得可憐,他甚至從未正眼看過她。

  而且她一有孕象,他立即分房而眠碰也不碰她,任由她獨自忍受孤枕難眠的痛苦,直到再一次流產和調養好足以受孕的身子前,兩人根本很少碰面,他對這設計主子、逼他趕鴨子上架負責的妾室深惡痛覺,當然更無一絲憐惜。

  至於孩子,他壓根不想,不是心愛女子所出的骨肉他寧可不要,有了血緣的牽絆只會讓貪婪的女人更得寸進尺,奢望不該得的名分和富貴。

  「別說些不中聽的喪氣話,下重本給我保住孩子,再貴的藥材只要能補身安胎全給我弄來。不怕撒銀子,咱們就是財大氣粗,把大夫請來長住都成。」這次要是再抱不到孫子,她就要三炫清香問祖宗,看他們到底是在保佑誰了。

  「我明白了,娘,你休息吧,我先走了。」井向天起身告退。

  「等等,你要回房了嗎?我這兒有幾張保平安的特,你拿回去放在鶯聲枕頭底下,保生產安順。」大夫人.喚住兒子,身為人母,總是為兒女瑣事操心。

  井向天收下,放入懷裡:「我到清雅那兒晃晃,有空再找個下人給她送去二」反正小妾有孕在身,見不見面都無妨,他本來就不願和她同處一室,姻的不知羞恥令他一刻也待不住。

  大夫人眉頭一鑒。「又是清雅?」這樣好嗎?兒子似乎操之過急了。

  井向天無比愉悅地揚唇輕笑二「總要有人給她報個訊吧,讓她心裡有底,不求快,只求早,先給予關懷才能令人牢記在心。」

  入在傷心時特別脆弱,眼前飄來一根浮木必會牢牢捉住,他就是要做那根給她支持的浮木,當她和雲弟的濃情轉眼成空時,他自然會成為她情感的新寄托。

  思及此,他的腳步異常輕快,彷彿有點輕飄飄的。他再也不是羨慕雲弟的那個人,而是被雲弟嫉妒的有福人了。

  沒多久,「挽花居」已近在眼前,裡頭住著他朝思暮想的可人兒。

  「清雅,你別難過了,一切不是你的過失,只怪造化弄人。你要堅強點,不要被打敗了。」井向天扮演著完美兄長的角色,對陸清雅憐惜又愛護,更適時地露出憐憫的目光。

  「大哥?」陸清雅一臉不解,不懂他在說什麼,沒頭沒尾的教人聽得一頭霧水。

  他面帶沉痛地握住她素潔小手。「雖然很不忍心,但是以你的處境,這是必然的結果。你也不必強忍悲痛,大哥會陪你度過這段艱難的日子。」

  「發生什麼事了嗎?請大哥直言無妨,清雅承受得住。」他看她的神情……她說不上來,總之怪得讓人頭皮發麻。

  「你也知道二娘向來不喜你的存在,對你多有苛待,所以她會做那些事也不足為奇。你若是感到寒心就好好地痛快哭一場,我……」我會抱緊你,抹去你的淚水。

  最後那兩句話,他放在心中沒有說,但遲早定會讓她明白他的心意,他才是比雲弟更適合他的人。

  陸清雅眉頭輕整,大概知曉他所提何事了。「大哥是指二夫人另外為二爺指了一門婚事的事嗎?」

  「你曉得了?」是誰告訴她的?居然搶在他前頭!

  她面無表情的把手抽回,繼續啃她的瓜子。「井府是何等人家,爺們後院充盈,豈會只娶一妻?就像大哥先有妾,日後也必有正妻,二爺的妻妾成群同樣是早晚的事,哪需要大驚小怪?」

  況且那時她己不在了,早遠遠的離開這使人喘不過氣的大牢籠:「你能接受他不只你一個女人?」井向天皺著眉,面對她異於常人的平靜反應,他滿臉錯愕。

  陸清雅笑了,可笑容卻帶著淡淡惆悵。「我只是井府買來的童養媳,對子二夫人的決定,我有反對的餘地嗎?」

  要他娶縣太爺的千金?娘這玩笑未免開大了!他早就有了小雅,再來個官家小姐要置小雅於何地?難道能平頭娶進、同為正妻?

  別說他不肯委屈患難與共的小娘子,讓她平白多了個「姊妹」爭寵,相信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也不會願意低頭,得與人平分丈夫也就罷了,更何況還不是正室。

  本來他以為自己還有時間說服娘親接納他的小媳婦,誰知娘會反將他一軍,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先一步預做安排,教他措手不及。

  慶幸的是井府目前和縣太爺那邊僅有口頭上的約定,並未有交換訂親信物的實質動作,他還能從中斡旋,使其打消主意。

  只是,對方的來頭不小,需謹慎行事,一方面要令其打退堂鼓,一方面又要顧及女子顏面,分寸拿捏間得恰如其分,多一分少一分都有可能為自己帶來不小的麻煩……

  咦?等等,不遠處那笑得前仰後合的小東西不就是讓他苦惱萬分的臭丫頭?而她身邊坐的人竟然是……他大哥?!

  正為婚事傷腦筋的井向雲黑眸一瞇,迸射出點點灼人的星火,咬緊牙根,冷著一張俊顏走近。

  「大哥真有閒情逸致,百忙之中還撥空代小弟與清雅小聚,真是好大的驚喜呀。」是太閒了嗎?他會讓大哥忙得分身乏術的。

  像是回到自個家的「主人」,井向雲將愕然征住的小女子拉起,自己落坐在她原先的位置,大掌再毫不費力地扶著她細腰,讓她側坐在他腿上。

  這動作彷彿演練了無數回似的,他駕輕就熟,面容冷凜單手環著她腰腹,抱得相當順手,另一隻手也像昭示「此女有主」般,撥弄著她黑瀑般的長髮,纏捲在自己修長食指上。

  只有他最清楚大哥別有所圖,絕非單純來閒聊兩句,男人間的較勁輕易可看出來,不需言明也能感受到那股潛伏的威脅。

  「忙歸忙還是得來瞧瞧清雅妹妹,發生那麼大的事,我擔心她鑽牛角尖。想來我也疼了她好幾年,在這節骨眼上怎麼好讓她一人落單,有個入陪在身邊總好過獨自落淚。」井向天逞強的道,雖然她的表現在他意料之外,令他英雄無用武之地,反而被她的無所謂弄得一肚子怒火——

  誰曉得她居然不介意老二再娶,笑談間儘是女子的豁達大度!

  瞳孔縮了縮,井向雲面冷寒霜。「哪有什麼大事?大哥多心了,我自個的娘子怎會放她無人陪伴呢?我疼她都來不及了,她可是我心尖上的一塊肉。」

  井向天笑裡藏刀地冷膘他一眼。「尚未成親,喊娘子還早了些,這年頭最不能相信的便是男人心,誰曉得明日天一變,花落誰家?」

  「總之不會是你,大哥儘管寬心,我會守好我家的小丹雀。」井向雲回敬他一記冷眼,意思似在說:我敬你是長兄,別太過頭了,玩笑話最好點到為止。

  接收到凌厲的眼神,井向天不怒反笑。「雲弟,為兄要恭喜你了,喜事臨門小登科,你比我有福呀!人在府中坐,如花美眷就自動送上門,這杯喜酒我鐵定喝得暢快,不醉不署休。」

  察覺到懷中人兒身子微微一僵,井向雲在心裡咒罵不已。「大哥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你瞧我家小雅要守孝三年,想等喝我們的喜酒還有得熬呢。不過,大伯的位置我們會給你留著,感念你這幾年的照顧。」

  「大伯?」井向天眸心一閃,臉色冷了幾分。

  「娶妻當娶陸清雅,不做二人想,我的心很小,只容得下她一人。」井向雲以此明誓,此生只願得一妻,絕不心生二念。

  只容得下她一人,只容得下她一人,只容得下她……乍聽此話,陸清雅平靜的心湖微起漣漪,輕輕蕩漾著,垂下的眼陣中有些許浪潮湧過。

  但是她亦明白,世上最不能預測的也是男人心,此時說的就算不是花言巧語,最後同樣不見得能實現,她要記取重生前的教訓,不重蹈覆轍。

  她沒有忘記,他從沒愛過她。

  想到曾經遭受的冷落和無視,她的心涼了,冷靜地看待「前夫」,他再怎麼看重她,最後也不可能只娶一妻,除了她和「她」,他日後還有三名妾室,全是對他生意有助益的商賈之女。

  「可惜二娘不這麼想,她巴望著你出人頭地,用婚姻來扭轉庶出身份,你的『不做一人想』只J舊是無法如願,新人花轎抬進門,就成了三個人。」井向天點明了二夫人的誓在必行,誰也攔不住。

  井向雲臉色微變,牙一咬。「多謝大哥的關心,我想我們『夫妻間』的事還不勞你操心,不送了,鶯聲嫂子還等著大哥過去看

  她和肚裡的孩子呢。」

  他特意加重語氣強調「夫妻間」,眼神更己現出火氣,小倆口的事輪不到外人插手,他們自有他們相處的方式,由不得他人說嘴。

  末了,他還提醒大哥可是有婦之夫、快當爹了,得多替孩子積點陰德,最好別妄想別人的妻室,趁早清醒勿再有妄念。

  聽出他話中的諷意,井向天神情一冷,但顯然不把他的氣惱看在眼裡。

  「清雅妹妹,如果心裡真的過不去的話,記得向夭哥哥隨時都在,我有讓你依靠的肩膀。」想哭就到他懷裡來,他的胸懷隨時為她敞開。

  陸清雅征了一下,如常地微笑點頭,沒人看出她內心方寸大亂。「嗯,謝謝大哥?!J

  「好,那我走了,你自個記著多添衣添飯,別給凍著、餓著了。」他笑著揉揉她頭頂,表情平和得像個疼愛妹妹的好大哥。

  井向天走了,可井向雲看出他眼中仍帶著一抹不罷手的堅決。

  「我沒讓你穿衣吃飯嗎?你這顆沒石榴重的腦袋點什麼頭?瞧見沒?我在生氣,快說兩句好聽話安撫我。」什麼餓著、凍著?大哥當他連自己老婆也養不起嗎?

  不發一語地看著鬧彆扭的男人,陸清雅拿開他環住自己腰身的手臂,站直身子。「他有說錯嗎?你娘的確有意撮合你和另一名女子,他好意來告訴我,只是不想我為你所傷,我才是被你們犧牲的人耶,我都不氣了,你氣什麼?」她才是最該怒火中燒的人吧。

  「你不氣?」他皺起眉,冷冷瞪向她。

  她反問:「我能氣嗎?娶不娶是你的事,難不成我哭哭鬧鬧就能當作全無這回事?而你又豈能周顧二夫人對兒子的殷切期盼,不受出身所累?」

  「我對你怎麼樣你怎會不清楚,真能無動於衷的看我另娶他人?」至少他就做不到不受她影響,對她,他是全無保留的淪陷。

  如今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不只是少年時期硬被長輩湊對帶進門的童養媳,而是真正的妻子。情慷日積月累,他看著她由小小的身板長成清妍動人的小女人,心中期待著她每一天的改變。

  因為認定了她會是他的妻,所以他任由自己的情意一日日加深,沒有旁的想法。她就是他一輩子的牽絆,唯一願意相守至白頭的人,誰也不能放開誰的手,要一起走到最後。

  面對他的質問,陸清雅微微白了小臉。「你對我很好,好到我作夢都會笑醒,有好吃,好喝、好玩的,你總不忘帶上我一份,把我寵得越來越嬌氣,更對你頤指氣使。」

  「哼!說得好像把我捧上夭了,為什麼我聽出還有但書?」她話根本只說到一半,下文絕對不中聽,讓他聽了就火大。

  不愧是長年相處、形影不離的「自己人」,井向雲對她的瞭解果然十分透澈,接下來的話肯定會讓他氣得跳腳。

  「但是,這世上不是只有你和我而己,我們也有力有未逮的時候,命運的安排總教人無言,『身不由己』是一句老話,卻是最貼切的事實。」所以她才想反抗命運,不再做別入棋盤上的棋子。

  他瞪著她。「我要把你房裡的書全燒了,看太多書把你都看傻了。」

  「智者多慮,傻子沒煩惱也是好的。」她附和的點頭,不是有句話說「生兒愚且笨,開心過一生」嗎?

  井向雲瞪她無用,氣憤地將她拉進懷裡。「不許犯傻,我就只要一個陸清雅,你要相信我。」

  陸清雅笑了,表情卻給人哭泣的錯覺。「你能不娶羅雲瑤嗎?她才有資格做你的正妻。」

  即使她重生了,那也是不變的事實,她還記得上一世自己站在低矮的圍牆邊,看他一身紅蟒袍,面露喜色地將新嫁娘扶進新房,一夜紅燭燃燒,而她的心,碎了一地。

  「不讓我吼人你不痛快嗎?我氣得真想把你掐死,你還笑……」葺地,他黑陣閃過一抹銳芒二「你怎麼曉得娘中意的官家千金叫羅雲瑤,連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呢?這個……聽……聽別人說的。」她忽地心虛,眼神閃燦不敢直視他。

  羅雲瑤,曾是她前世短暫生命中最渴望成為的女人,有爹娘疼愛,有無懈可擊的家世,據說能興旺夫家,不僅深受婆婆喜愛,夫君也對她百般憐愛,幾乎所有的好事全發生在她身上了。

  「別人是誰?」他追問。

  「…大哥。J她吶吶的說。

  井向雲面上帶笑,眼底卻全無笑意,以手輕抬起她下領。「你要我找大哥對質嗎?」

  她抿緊唇,執拗地與他對視,就是不願再開口。

  愛得多的人注定吃虧,半響後,先敗陣的是井府二爺。「對我,你還需要隱滿嗎?」

  「向雲哥哥,答應我一件事,井府不久後將遇上重大團難,你若許我一個願望,到時我便會先知會你。」很快地,不會太久「那件事」就會來了。「什麼事?」他問。

  她搖頭。「你先允了我。」

  「好,我允你,不論你要什麼願望。」哪一回他沒順著她?她一使性子,十頭牛也拉不住。

  「時候到了我再說。」太早說破,說不定會另生變故。

  他點頭,把她摟得更緊。「我不喜歡你對我有秘密,那種捉不住的感覺讓我非常不安。」

  「向雲哥哥……」重生的事太離奇,至今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別人又怎會相信她的奇遇?

  她不說,只是因為覺得太荒誕,泊會被視為無稽之談。

  他低頭吻上她,有些發狠地蹂脯她的唇瓣,吻得她雙唇紅腫。「我不會娶官家千金,娘那邊我會負責擺平,你什麼也別管地服完孝就好,兩年後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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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7:56: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皓腕賽雪塑,纖指比春蔥,腰肢纖細似風柳,柔弱身姿跨淳韻,楚楚動人紅妝女,最是嬌美回眸時。

  乍見羅雲瑤,沒人敢說她不是美人,絕艷的容貌總令眾人看得忘了手邊的活,兩眼發直地盯住不放。

  她一路走來,盈袖暗飄香,鑲有彩繡銀絲的羅裙似有銀月清輝,淺綠色的外衫上是雙蝶戲花的圖樣,每次一踏足,地上彷彿開出朵朵春花。

  但是驚艷過後,大家很快就從迷思中清醒過來,因為她有個和外貌一點也不特的驕橫脾氣,只因丫頭沒抱好她心愛的小白貓,嚇著了它,她反手就給丫頭一個響亮的巴掌。

  「連點小事也做不好,我要你有何用?還不如到灶房燒柴,當個黑臉丫頭。」挨罰的丫鬟不敢回嘴,頭一低掩去眼中淚水,畏縮地走到最後頭。「小雪乖,不怕哦,姊姊疼你。」她對貓都比對人好,輕言聲語疼入心坎裡。井府的下人沒見過長得這般細緻的主子,猶如美麗透光的白玉瓷瓶,人人輕手輕腳的侍奉她,連呼吸也放得極輕,彷彿唯恐一口氣吹壞了上等白瓷。

  雖然府中過去也有幾位小姐,不過全出閣了,她們在的時候也沒人家萬分之一嬌貴,礫石和寶石的差別怎麼相比?十個井府千金也比不上一個羅家小姐。

  「這日頭真毒,怎麼不拿把傘遮一遮?要是把我這身雪嫩肌膚曬傷了,一個個有你們好受的。」羅雲瑤不悅的嬌斥,下人不能慣,慣久了就會欺主。

  其實這天氣哪裡毒辣了,前些日子下了一陣小雨,秋老虎的威力大為減弱,氣候濕和像春日,涼風徐徐吹來,令人舒服的昏昏欲睡。

  「要打傘還不如進亭中賞荷。瞧瞧我們井府這池花養得多好,都入秋了還開得繽紛燦爛,活似要襯瑤兒你的天仙嬌容。」這臉蛋、這身段,顧盼生姿,瞧了多教人歡喜,活脫脫是荷花化身的仙子。

  二夫入臉上堆滿笑意,在奴僕簇擁下款款地迎向艷麗無雙的嬌客,兩手熱絡地又牽又挽,好似見著遠嫁歸家的閨女,話不怕多就泊生疏。

  她的表現異常親呢,毫無半絲隔閡,又是吩咐上茶,又是囑咐備妥糕餅點心,早熟的甜柿和柑橘更已切片擺盤,就等著客入享用。

  井府有錢是眾所皆知的事,看得出大手筆的擺闊,「流月亭」的建築面對一池荷花盛開的美景,光是一個涼亭就足以容納百來人,半圓形的欄杆是大塊雨花石切割而成,腳踩的石板是青玉所製,四周還有可收放的紋峭紫紗垂簾。

  人就算不貴氣,一站在亭子裡也顯貴了,秋風一吹揚起輕紗,煙雨不生也濛濛,映照出流霞般的絕景。

  「如玉嬸娘,你欺負人,人家都來了好些日子了,怎麼不見你家公子?向雲哥哥真的忙得無法見我嗎?」羅雲瑤美目一睞,小有怨言,聲音似黃鶯出谷。

  嬸娘只是稱呼,用來拉近彼此距離,並非是真的姻親旁戚,她是官家出身的大家閨秀,豈會不知人情世故,這點伎倆府裡的嬤嬤早教得透澈。

  「哎呀!嬸娘怎會一人呢?碼頭上有批貨擔擱了,他正在處理呢,待會兒我喊個人叫他先歇一會,不見見咱們貌美如花的瑤兒該有多吃虧呀。」二夫入臉上笑著,心裡不知罵過兒子幾回,在這節骨眼上他居然給她不見入影。

  蝶翼般的羽睫輕眨,羅雲瑤垂目淺笑。「是供給朝廷的鹽嗎?向雲哥哥也跟我客氣了,我爹是個官,事情不就是他說了算,哪需要這般瞎忙和,交代一聲就不會擔擱了。」

  鹽分有官鹽和私鹽兩種,官鹽是官派的鹽商負責買賣和運送,先是宮裡和朝中大臣,而後才是富商仕紳,一般老百姓吃不起。

  然而鹽又是民生用品之一,缺它不得,因此朝廷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任由私鹽暗地裡流通,只要不太過分,通常是默許它的存在。

  但賠本的生意沒人做,有錢賺個個搶破頭,販鹽的暴利令不按朝廷法規而行的私臭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紛紛爭食這塊大餅,導致市場的價格大起大落,影響到官鹽的營收。

  國庫少了收入,在上位者自然震怒不已,下令嚴查,因此不論是官鹽或私鹽現今都經營團難,上有貪官刁難,下有私鹽分贓不均,處境苦不堪言。

  至於手握鹽令的井府,是鹽潛兩得意,不但賣鹽獲利甚豐,運河上亦有三十幾艘載貨大船,南來北往的運送貨物,捨了井府,水上通路就沒了。

  羅雲瑤言下之意十分明白,再呆的人也聽得出來,官、商自古勾結,魚幫水、水幫魚,井府想要點好處並不難,只要點敲對了,大家都能順風順水,各取所需。

  她這話一出,二夫人就懂了,趕忙揚聲吹喝。

  「旺財,去把你家二爺找來,就說娘想兒子了,他要敢不來就別認我這個娘。」她撂下狠話,定不讓親兒白白浪費大好機會。

  「是的,二夫人。」一個四十開外的男子應了聲,腳步飛快的離去。

  微風帶著荷花香氣,早該謝了的花兒因為池底引進山上的溫泉,因此終年常溫,不見結冰,花序被攪亂了,四季荷滿池塘。

  一壺白毛尖在小火爐上熱著,裊裊清香是茶葉的芬芳,亭子中央的石桌旁坐著風韻猶存的婦人和姿容艷麗的嬌容,兩人品著香茗,不時掩唇嬌笑,似乎聊得非常起勁。

  但是,誰都看得出這只是表面的和諧,想要個家世出色媳婦的二夫人不斷地陪笑找話聊,不想冷落千方百計尋來的嬌客,而不耐久候的羅雲瑤已有些許不耐煩,有一搭沒一搭的虛應著。

  一個一頭熱的留人,一個等得心火上升,各懷心思的兩人都笑得很牽強,怒意同時指向一個人,對他的遲來多有怨言。

  就在兩人喝了三壺茶,磕光兩盤瓜子、一盤水果,吃了幾片糕餅,正想走人之際,一身綻青衣衫的井向雲這才姍姍來退,面色冷峻地好像這兒是冰天雪地的北方荒城。

  「嘖!要見你一面可真難呀,我都快忘記自個兒子的長相了。」二夫人先數落兒子一番給外人看,表示她不偏私,該罵的還是得罵。

  井向雲拱手作揖,神態冷然。「娘,孩兒還有貨物尚未清點完,一群工人等著我發落事情,你有話請長話短說,別給延誤了。

  」似乎沒瞧見玉顏嬌艷的美嬌娘,他神色端正、目不斜視,深幽的黑瞳中只映出娘親發惱的容顏。

  「忙忙忙,全是藉口,咱們府裡就只有你一個做事的爺兒嗎?再忙也要停下來喘口氣,陪娘閒聊兩句吧。」二夫人刻意拉他坐下,身邊緊鄰的位置坐著的就是嬌媚的佳人。

  美人在側,是男人豈能坐懷不亂?她要的是小倆口剎那間看對眼,成就一樁美事。

  「入秋了,各地的商貨趕著年底出,十幾座大倉庫堆滿了要運送的貨品,孩兒一刻也不得閒。誤了商家的貨賠錢事小,損及商譽就得不償失。」井向雲說得甚為嚴重,彷彿運貨的事沒了他便不行。

  其實,他哪來的事忙?擔心他攬權的大夫人早把他手邊的工作移轉給自己的兒子,藉著老爺不管事,培植大房的勢力,安插了不少娘家人進來。

  秋天一到是最忙碌的季節沒錯,稻子熟了、魚蟹肥美多產,通通趕在下雪前要往京裡送:南貨北送,北貨南下,碼頭跟過年一樣熱鬧。

  以往的井向雲此時的確是忙得馬不停蹄,春、秋兩季是最辛苦的時節,大船運貨也運入,外鄉的遊子都會回鄉過年節或中秋。

  可是這一、兩年來,他漸漸空閒了,府裡的生意也不太能插得上手,他有意無意的被架空,只能處理一些零星瑣事,大筆交易

  已不經他手。

  不過,這正合他意,大房的打壓讓他有機會向外發展,老太爺去世前已經將馬匹市場交給他負責,目前歸在他名下的三座養馬牧場已擴張到七座,每年販馬數量超過千匹,進帳相當可觀。

  「就說你不會做人了,多和官家打打交道、走動走動,人一親,還J舊通關批文下不來嗎?你這渾小子還不快張大眼瞧瞧身側的瑤兒,她不就是你命裡的貴人,還不趕緊給人問聲好?」傻愣愣的幹什麼?平時的蠻橫哪去了?

  一聽二夫人提到自己,羅雲瑤粉嗯酩紅的低下頭,嬌羞無比地以眼角輕睞井向雲。

  「羅姑娘。」他就招呼一句話,不多不少。

  她羞怯地輕應一聲,「向雲哥哥。」

  一個「羅姑娘」,一個「向雲哥哥」,兩人連眼神都沒對上,激不出半點火花,看得一旁的二夫人乾著急,忙著拉攏兩個不熟的年輕入。

  「哎呀!怎麼就害躁了呢?多聊聊嘛。你倆年歲相當,我看著也相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若能趕在年前辦樁喜事,我這老入家明年就能抱孫了。」二夫人推推兒子,要他主動些,別錯過這門好姻緣。

  「娘……」井向雲一動也不動,眉頭緊壁,俊顏生寒。

  不可否認,羅雲瑤確實是個美人,也有令人動心的條件,若是他心中無人,這一眼相望,一門親事也許就定下了,畢竟身為男子豈會不貪圖女子的花容月貌?可惜,他心裡已有個陸清雅,她嬌妍清麗的模樣早深烙他心底,拔不掉也抹不去,佔滿了他所有思緒,一肇一笑都勾動他的心。

  既然他不動,換佳人來動。

  「如玉嬸娘別取笑人家了,爹爹心疼女兒,捨不得瑤兒太早嫁,要是沒有知心的如意郎君,嫁裳上繡的鴛鴦也無法雙飛。」羅雲瑤道,暗示著芳心已許只等郎來取。

  「誰說鴛鴦不雙飛?我這兒子不就是相貌堂堂、儀表非凡,年過二十一了還沒個知寒送暖的妻子?害我這當娘的急得不得了,就泊他錯過好人家的小姐。」二夫人說著故作感慨,捏著帕子按了下眼角,假意拭淚。

  井向雲眼觀鼻、鼻觀心,不置一語,八風吹不動地置身事外。「正是青春好男兒,何需嬸娘煩心?向雲哥哥的好人品是多少待嫁女兒心中的佳婿,誰能不心儀他翩翩好風采……」說完,羅雲瑤含羞帶怯的半捂著臉,紅潮滿面。

  男人仍是毫無反應,但燒是門風嚴謹的千金小姐也忍不住想偷看他,隔著絹帕,羅雲瑤直瞅著他瞧,瞳眸滿是戀慕。

  「那也包括你嗜?」打鐵趁熱,二夫人逗趣地接話,想牽起一條紅線。

  羅雲瑤霎時羞紅了臉,軟語嬌咦,「討厭啦,嬸娘就愛拿人家打趣……」

  「不討厭、不討厭,只要小倆口喜歡就好,我當婆婆也當得開心。」二夫人看了看兒子,又瞧瞧嬌羞的羅家小姐,內心可是歡喜得很。

  這才是她想要的媳婦,家世一流、落落大方,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風範,讓人沒得嫌棄。

  「哎唷喂呀……我這頭怎麼疼起來了?兒子呀,你代表娘陪陪瑤兒,娘身子不適,回房躺躺去。」

  二夫人藉口托病,假裝犯了頭疼,在丫頭的攙扶下走出流月亭,只盼在無人打擾的情況下兩個年輕人能走得更近,譜出一段佳話。

  她一使眼神,羅雲瑤身後的四個丫頭也會意地走遠,轉眼亭子裡只剩下羅家小姐和井二爺,眾人都知情識趣地不去壞人好事。

  但是,真能事事盡如人所願嗎?

  那倒未必。

  「向雲哥哥,我……」羅雲瑤雙眸燦亮,急於一訴相思之情,豈料話卻被打斷。

  「男女有別,不宜逾矩,還請羅姑娘喊我二公子。」

  井向雲的話有如一桶冷水,澆熄了她眼中的光亮。

  「向雲哥……二公子是否對瑤兒有不滿?初次見面禮數有欠周全,若有不是之處,望請見諒。」她嫻靜的一福身,話語綿柔。

  他自顧自的喝茶,沒多看她一眼。「來者是客,井府不敢怠慢。滿池荷花任憑欣賞,在下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見他喝完茶就想走,她大膽地拉住他衣袖二「不多陪我一會兒嗎?瑤兒的容貌不致令人生厭吧?」

  他面無表情,似無趣的木頭。「羅姑娘芳容豈容裹續,尊貴之身亦不可輕押,工人們還在等著,在下告辭了。」

  他不卑不亢地說完,一抽袖頭也不回的昂然而去,步伐堅定地遠離荷影搖曳的池畔,挺直的背影逐漸遠小,慢慢消失在一雙迷戀的美眸中。

  「真能無視我的傾城美貌嗎?井府二爺,我嫁定你了,今生今世非你不嫁。」

  一股氣油然而生,站在亭中的羅雲瑤在心裡發誓,絕美容貌揚起淡淡的笑靨。

  「二公子,你走慢點,瑤兒跟不上…...煩腳步放慢,別走太急,底下碎石紮腳,人家腳疼……」

  聽見身後氣喘吁呼的嬌媚嗓音,井向雲只有快受不了的不耐煩,眼底的陰鬱沉如黑墨,充滿風雨欲來的氣息。

  他不知道一個入的臉皮能有幾寸厚,只知道自己的耐性快告罄了,腦中佈滿先殺入後沉譚的快意念頭。

  自從那日在流月亭不假顏面地拂袖而去後,他就像被鬼纏住似的,出入常和府中的嬌客「不期而遇」撞個正著,隨後便甩不掉她,她總是形影不離、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趕都趕不走。

  不用說,想也知道是他娘利用布在府中的眼線洩露他的行蹤給對方,用意是讓他避無可避,不得不和縣太爺千金正面交鋒,想藉由她的美色和主動使他軟化,進而成就一對璧人。

  殊不知,她追得緊他反而逃得快,女子太癡狂只是讓男人生俱,縱使她美得如花似玉,在他眼裡仍是不值一提。

  […呼呼,二公子你未免太狼心了,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人家在後頭追著也不歇歇腳,讓我香汗淋漓地頻頻呼喚。」她有那麼不入他的眼嗎?每一回從她身邊走過,他皆無視不理。

  她不甘心地拉住他的衣擺,迫他停下來,自己則捂著胸喘氣,四個隨身丫頭之一的二梅連忙遞上泳鎮的蓮藕茶,另一人用濕巾替她拭汗。

  一妹、二梅、三媚、四美,十分有趣的名兒,字異音近,取其「沒」的四個音,意思是沒有姿色,再美也美不過她們家小姐。

  「放手,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其實井向雲大可把衣角扯回來,但她實在拉得太緊,他擔心一個力氣沒拿捏好,不是衣服少一角便是將人甩出去,兩者都非他所願。

  破衣難見人,傷了官家小姐麻煩接踵而來,在這敏感的時刻,他最好不要旁生枝節,徒惹是非。

  「我一放手你就走了,一雙小腳哪趕得上你的長腿?天氣又這般熱,你就陪我喝口涼茶,靜下心詠花吟月一下嘛。」羅雲瑤笑陣儘是媚態,纖纖蔥指悄然撫上他手背,有一下沒一下地搔著。

  熱?他看是火氣大吧?井向雲被她撩撥出滿膠怒火。「我以為官家小姐的教養更勝平民百姓,現在一瞧並不然,老實說有些失望。」

  聞言,她臉色微僵。「我不美嗎?柳眉杏目,泳肌雪膚,凡是見過我的人皆深深著迷,驚艷於我這平陽第一美人。」平陽縣境內的美女她若稱第一,沒人敢自稱第一。

  「美醜乃爹娘給的,在我看來,五官端正不偏就是好的。貌美之人比比皆是,何只你一人,海棠、梨花各有所美,但憑個人喜好。」花美不見得就人人愛,有人獨戀海棠春睡,有人迷上梨花香,唯心而已。

  「那你呢?你喜不喜歡我的絕世姿色?」她大言不慚的問,對自己的美貌自視甚高。

  他黑眸一瞇,冷笑在心。「在下只能說,芳華雖艷幾年嬌,落花離枝成春泥。人沒有不老的,一張薄薄的面皮很快就會被歲月吹皺了,我個人的喜惡只怕無法作數,況且,美醜和教養無關。」

  「你不喜歡我?」秀眉!盛,她露出一副美人受驚的模樣,世上無人能不為她的絕色容顏傾倒,他怎能例外?

  他用字斟酌地說道:「在下已有婚配,無意擷取庭上花。」

  她淺笑一揚手。「花開堪折直須折,識花者當擇富貴名花,路邊野花捨了也不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能得蘭芷入室,滿室馨香。」

  那個「婚配」不就是蓬門小戶,比得上她官家出身的身份嗎?他日他若有了她這嬌妻,就休想再美妾玉嬸成群,鴛鴦錦被上她只准人影成雙,不容其他女人和自己共事一夫。

  「我這人向來比較魯鈍,是個不懂風雅的俗人,養蘭育芷費心又耗神,野生野長的小花自成風韻,不須刻意修剪就能堅韌地生長,更得我心。」

  聽不到自己想聽的話,她暗惱地輕咬下唇。「二公子是什麼意思?以瑤兒的容貌和家世配不上松竹一般的你嗎?為何句句拂人心意?」

  她肯屈就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眾多才華出眾的世家子弟中她唯獨傾心於他,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到的殊榮,他居然不知珍惜一再冷顏以待?

  「心有所屬自是無心他想,以小姐的艷絕姿容當配入中之龍,在下無才,羞於攀折。」他話裡之意淺顯易懂,昭如日月,這還能是什麼意思?就是明白地拒絕美人的情意,他無福消受。

  「你、你瘋了嗎?竟然對我說出『心有所屬』這種話,我豈會不如其他女人?!」

  被他拒於心門外的羞辱折了羅雲瑤的傲氣,她從小到大被家人捧在手心嬌養,何時受過這樣的氣,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癡迷的對象竟無視她引以為傲的天仙艷姿。

  一股羞惱升起,她嬌軟嗓音剛要出聲,一團黑色物品突地便從眼前飛過,準確無誤地正中井向雲面部,發出很大的聲響。

  她詫異地睜大眼,忘了自己想說什麼,一陣鏗鏘有力的女音隨即揚起—「井向雲,你這個殺千刀的混蛋,你居然敢背著我做出這種事?!你要挖我的心、刨我的肺,讓我血脈倒流、爆筋而亡是不是?好個狠心絕情的人!」

  井向雲若無其事地抓著方才貼在臉上的繡花鞋,一手扶住飛奔而來卻差點跌跤的纖細身子,眼中笑意浮動。「我沒有負心,自始至終只有你一人。」

  他不說則已,一開口陸清雅的滔天怒意便席捲而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有如十丈高的白浪,足以將人淹沒。

  「誰管你負不負心!我的銀子呢?你把我藏在床底下的鐵盒子拿到哪去了?我強烈要求你立刻、馬上、現在拿出來還我,不然我跟你沒完沒了!」她兩隻細臂揪著他的衣襟,怒氣騰騰的問。

  那是她辛苦攢了六年的救命錢,她就等著用它離開井府,她未來的自由生活全靠它了。

  「嗅,那幾個鐵盒子呀?」果然不能對她奇望太高,在她眼中,他的人還不如銀子。

  「對,『我的』鐵盒子,而你卑鄙的偷走它。養尊處優的井二爺、錦衣玉食的二公子,請問你是缺了吃的還是喝的,或在外面欠下一堆風流債需要錢擺平?要多少你知會一聲嘛,我想辦法也會從井府的帳房挖給你,可是你為什麼要偷我的?我就這麼點私房錢你也要凱靚,還要不要讓人活呀?我的金子、銀子,我的玉鐲珠釵全是我的命,你拿了它們等於拿刀抹我的脖子,不見血卻要命……」

  聽她連珠炮地嚷了好一會兒,井向雲才氣定神閒地以一指輕推她眉心。「說完了?」

  陸清雅•潰然地朝他手指一咬。「還沒完!看不到我的金銀珠寶我心痛,你缺錢可以開口借,我雖然會肉痛,多少會拿一些來補你的錢洞,用偷的太可恥了,你是—」

  「喉嚨都喊啞了,喝口茶再繼續二」他像背後長了眼睛,長臂一伸取走丫頭二梅手中的蓮藕茶:

  她接過來一口喝下,清涼的茶水一入喉,火氣果真消了一些。「我的鐵盒子呢?還我!」

  黑瞳一閃,他語帶惋惜的說:「夫妻本是一體,你的就是我的,我代你保管省得遭小偷。」

  你才是大賊王,快還我!她無聲地瞪視他,對待無賴跟他吵沒用,只有更無賴。

  他指尖輕柔地將她有些凌亂的髮絲往後撥。「別讓入看笑話了,咱們有客入。」

  「什麼客人?你的豬朋好友……」她不在意地明眸一瞥,葺地神情一變,杏眸圓睜,驚呼出聲,「羅雲瑤?!」

  這女人……怎麼會在這裡Z她們第一次碰面應該是羅雲瑤嫁入井府的第三天才對,她會用高不可攀的正妻口吻來踩上幾腳,而後命人減少挽花居的飲食和月銀,不讓夫婿的另一個女人過得安穩。

  「你認識她?」井向雲狀似隨口一問,但若仔細一瞧,不難發現他眸底深處閃動著詭譎幽光。

  「我……呢?沒……沒見過。」她臉色微微發白,透著一絲慌亂。「沒見過就沒見過,用不著嚇得渾身發抖、手心冒汗。」而且還是冷汗……她到底瞞了他什麼事?

  陸清雅強逼自己露出平靜的淺笑,小心控制心虛的眼神。「哪……哪有發抖?是被你氣的,你把鐵盒子還來,我就不妨礙你們……繾綣情話。」

  「繾綣情話?」他冷笑揚唇,將她意圖開油的身子樓入懷中。「娘子好大的胸襟,為夫的無限惶恐,可惜……羅姑娘,讓你見笑了,此乃拙荊,難登大雅之堂,若有冒犯之處是我管教不當,請容我代為致歉。」

  他們是夫妻,妻子犯錯,丈夫自是要出面道歉。井向雲的心思著實深沉,藉由一件尋常不過的事告訴兩名女子,誰為親,誰為疏。

  「就是她?」為了一個姿色中等的小女人,他居然放棄和自己這貌美如仙的官家千金結親?羅雲瑤神色難看,唇抿成一直線,

  暗暗惱火他的不識相。

  「就是她,心之所繫。」井向雲露出愛戀至極的深濃目光,凝視著懷裡人兒。

  「你會後悔的。」是他眼拙了,看不見美玉光華。

  他的冷峻化為一抹淡笑,提起懷中人時語氣柔情似水。「磐石不轉移,蕪絲附女蘿,我們會相纏到死。」

  「你……你……好,我就看你們怎麼相纏到死。」羅雲瑤氣得牙癢癢,她不會就這麼算了,他的人,他的心,她都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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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7:56: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大半夜的正好眠,萬籟俱寂,只有蟲鳴蛙叫此起彼落,一彎明月高掛天際,映照一池荷花,風吹水面起漣漪,水底的月兒也跟著輕晃。

  井府不養貓,卻有貓叫聲傳出,嗚嗚曬曬地爬到屋頂對月仰頸,似在叫春:這原本沒什麼,不就是縣太爺千金養的那只叫小雪的白貓在嘮叫,由於長得毛茸茸十分討喜,故叫聲雖然擾人清夢倒也能忍受,看在主入的分子上,多少會多點寬容。

  但是在貓叫後約一個時辰左右,竟又傳來女子淒厲的尖叫,其中伴隨著悲憤的哭聲,隱隱約約、斷斷續續地傳到每個人耳裡。

  眾人紛紛起床,提著燈籠朝聲音的方向走去,只見燭火微晃的書房似有人影走動,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快進去瞧瞧」,大伙便一窩蜂的全往裡頭擠。

  但沒一會,眾人便一個個又飛也似的往外奔,臉色可疑的漲紅,沒人敢說瞧見了什麼。

  半個月後,井府熱熱鬧鬧地辦了一場喜事,新婦繞城一周風光大嫁,此事被部分人蔚為奇談……呢,美談。

  「怎麼會這樣?明明要嫁的是他不是他呀……為什麼新郎換人了?太奇怪了,這不是全亂了套嗎?兄嫂是弟妻……」老天爺莫非是太清閒了,非把人捉來整一整不可。

  陸清雅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語,她的腦子快像麻花打結了,想得腦袋瓜子都要爆開,還是想不通事情的發展怎會變調。

  算了算日子沒錯,這年中秋前夕井府娶媳婦,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大紅豁字貼滿裡裡外外,仕紳官員齊來道賀,賓客同歡笑啖美酒佳餚。

  新娘子也沒變,是艷麗無雙的官家千金羅雲瑤,同樣一頂八人大轎抬進府,儀式一樣也沒少。

  因為前世她沒坐過花轎,也不是由大門抬入井府,只有簡單的行了個禮,由小跨院搬進西側房,因此才十分羨慕地瞧個仔細,從停轎到過火盆一直到拜堂、入洞房,無一遺漏的瞧得分明。

  過程一切都沒變,可是卻又令她驚訝連連,完全偏離了她已知的事實,此時待在新房的人不是應該是……

  「什麼兄嫂弟妻?你又在一個人囉囉唆唆地嘀咕什麼?快過來給我捶捶腿,跑了一天累死了。」新郎換人……她倒是清楚得很。

  清風徐徐,大樹底下好乘涼,坐在樹下的井二爺斜躺在藺草編織內鋪棉絮的軟榻上,伸直長腿,神色情懶地朝滿臉團惑的小女人勾勾指頭。

  「你好命呀?想我給你捶腿,作你的春秋大夢吧。」她還在記恨,休想她會給他好臉色。

  「晴,還念著你那幾個破銅爛鐵的藏銀箱呀?你跟著我吃香喝辣的,哪需要用到銀兩,本大爺錢多多,你看要多少再跟我拿。」反正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掖在懷裡嫌它重,他喜歡就給她。

  「哪來的吃香喝辣?你都快變成兩袖清風的窮光蛋了,還好意思自稱是多金大爺!我這個月的月銀呢?你幾時要給我?」她伸手要錢,態度很蠻橫。

  井向雲笑著握住軟綿小手,寶貝似地往心口一放。「我的那些私房錢不是都在你手上?連私章也要你蓋了才作數,跟我要錢沒道理,我整個人都是你的了。」

  「那些全是帳簿而已,我要的是現銀,你不能拿著一根蘿蔔吊在驢子鼻前,讓它看得到吃不到。我要白花花的銀子在手上,不是只有看著千萬兩入帳,你存在銀號裡我用得到嗎?」沒有錢,她就沒辦法離開井府,離不開井府,怎麼重新過生活?陸清雅恨得咬牙切齒,心痛她多年積蓄的金銀珠寶被他拿走。

  「談錢就俗氣了,瞧你此時過得多愜意。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啥事也不用幹的過足少奶奶的癮,曬著太陽吹吹風,蹺起二郎腿等人伺候,這不是很好嗎?」難得悠閒,得意時就須盡歡,才不枉人世走一回。

  說到伺候,夏螢和冬梅正好分別端來醃漬梅子和棗泥餡餅,一是嘴饞解膩的,一是止饑,滿足口腹之慾。小火爐上烹煮的是桂圓菊花茶,一盤乾果吃了大半,白梨果核丟滿地。

  如今放眼井府內,就數他一人最悠哉,無事一身輕,一覺睡到飽後用百合水漱口,然後院子裡溜兩圈醒醒腦。午時用膳,膳後小睡片刻,醒了再看兩本書,四人湊一桌打打馬吊,很快就又夕陽西照,用過晚膳便各自回房……

  日子的確很清閒,閒到讓人快瘋了,許久沒摸到銀子的陸清雅顯得焦躁不安,太安逸了她反而不習慣,天生不勞碌她就犯愁,想西想東的,渾然不覺自己異樣的舉動和言行早落入一雙銳利的黑眸中。

  「你以為你什麼都不做就能瞞過大房耳目嗎?一大早我還瞧見大夫人房裡的秋菊在拱月門前探頭探腦,對你可是一點也不放心呢。」她嘟嘴道,他這井二少都被逼到山窮水盡了,真不曉得大房那邊還在擔心什麼。

  唇角一彎,井向雲笑得怡然自得。「白日不做虧心事,夜裡不J舊鬼敲門,咱們光明正大、心安理得,由他們去擺弄吧。」

  「你不心虛我心虛呀!想你私下藏的那些銀兩,我就理不直氣不壯,還有小小的愧疚……幾間賺錢的鋪子全給收歸名下了,我們像不像挖自家牆角的老鼠?」她也是共犯之一,不貪財才怪。

  幾間商舖在帳面上顯示盈餘虧大了,不得不廉價出售好保本,實際上卻是內神通外鬼的被轉移了東家,幕後金主赫然是井府二爺。

  他也夠嗆了,簡直膽大包天,就在大房眼皮底下動手腳,賣掉鋪子表面上是他們取得先機,但真正作主的人其實是他,所有獲利也由他一人獨吞。

  聞言,他放聲大笑。「雅兒呀,你真不是做賊的料,那麼點小錢就把你駭住了。想想大房對我們做了什麼,稍微回報只是人之常情,我總要留點老婆本養家活口吧。瞧我費心養了你六、七年也沒養出多少肉,我於心有愧啊。」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少拿我當幌子,分明是你自己心機重,看來什麼都不爭實際最奸狡,根本是在一口一口地蠶食鯨吞井府家業。」

  偏偏大房那邊不知死活還在自鳴得意,佔了點好處便以為勝券在握,半點後路也不留的想活活困死二房母子,讓他們一蹶不振,再也無力和大房爭權奪利。

  殊不知人心難測,他算計人、人算計他,最後只是成為人家網裡的魚,游得筋疲力盡也注定成姐上肉。

  「別忘了,我們可是同夥的,一根扁擔兩桶水,一邊空了一邊倒,要是我倒了,我們就一同淋個濕答答吧。」他賊笑地拉過她,軟馥的小身子立即倒向他胸前。

  「正經點成不成?別老是這樣。二夫人那邊不是很好過,獨子被晾在一旁一事無成,相中的媳婦又被大房搶走,整日關在星裡生悶氣,你看要不要去安慰個兩句?」夭下無不是的父母,二夫人縱有私心,也是為了親兒將來著想。

  一提到自作自受的娘親,井向雲嘴邊的笑意微微一斂。「等她哪天當你是兒媳,把你看成自家人,我就綵衣娛親給她看。」

  只要想起事情發生後,娘竟然發瘋似地對他吼著「為何不是你」,他就不禁搖頭。

  真是可笑!外人設計他也就算了,他頂多一笑置之,反正不痛不癢,當看一場鬧劇。誰知親娘亦參與其中幫著謀畫,夥同外人使起卑劣手段,只為想達到她要的目的。

  「你明知道她不喜歡我已久,又何必和她鬥氣?妻子可以別娶,但娘親只有一個……啊!我的腰……」疼……

  「陸清雅,你是不是想我把你『就地正法』,讓我們先當名副其實的夫妻?」他雙臂勒緊,將她狠狠地嵌進懷抱裡。

  她抽著氣,忍痛喘息:「我講的是理,你耍什麼性子嘛?把我腰掐斷了,我看到時心疼的人是誰。J

  他冷哼一聲,「了不起了?就你曉得我的罩門在哪裡,吃定我沒你狠心。」他鬆了手,改朝她瑩玉耳肉咬了一口以示報復,她真是令他又愛又恨的冤家。

  「要比心狠……我的銀子呢?幾時還我?」吞她私房錢,他才是吃人不吐骨頭好嗎!

  「哼!」他偏過頭,故意聽若未聞。

  她將他的頭扳正,直視他的眼睛。「有一點我一直想不懂,因惑在心,羅雲瑤喜歡的人不是你嗎?為什麼會在書房和大哥……呢,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雖然井府嚴防下人走漏消息,打死也不准有人向外透露一句,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嘴,奴僕間的細碎耳語仍是防不勝防,在府內流傳開來。

  據說那一夜眾人闖入後,看見的是衣衫不整的井大少正煩躁不已的走來走去,地上有一堆被扔下的女子衣裙,而雙手抱膝縮在角落的羅家千金只披了一件男子外袍在身上,底下空無一物。

  書房內側靠窗的位置有張羅漢榻,榻上血跡如紅花,只消看一眼不用多說,發生什麼事大家已心裡有數。

  因此不到半個月,花轎便迎入門,以防羅雲瑤有孕在身,否則以一般官家千金的派頭,嫁娶準備非耗上大半年不可。

  井向雲一臉無所謂,黑眸中也似有不解:「也許她發現我是什麼也沒有的庶子,跟著我有可能挨餓受凍,所以改朝大哥下手,因為他才能保她下半輩子衣食無缺。」

  「為什麼我一點也不相信你的說詞?」她太瞭解他了,光看他故作無辜的表情就曉得必有內情。

  「因為你天性多疑嗜。」他咧嘴一笑,對著她嫣紅小嘴重重一吻。

  「井向雲—」她羞惱的一吼,雙頰染上紅霞。

  他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軟榻上,心中痛苦的想著為什麼還要等兩年?守孝一年已經是重孝了,她既然要入境隨俗,當了井府媳婦就要守井府孝制,一年就可以除喪了吧……

  伯她有負擔、心中有愧,他才絕口不提自己一手操縱的事,事發至今他亦毫無歉疚,只認為他們是罪有應得,他的所做所為不過是還以顏色罷了。

  其實,他心裡始終明白大哥對他的小娘子懷有異樣情慷,因此在曉得娘親有意要他另娶正妻後,大哥的情感便壓抑不住冒了出來,多次有意無意的慫恿她琵琶別抱,並趁他不在時百般討好她,希望能讓她改投自己的懷抱。

  這些他都能容忍,畢竟是親兄弟,只要他和小雅彼此心意堅定,何懼他人挑撥離間?

  但是,大哥不該在得知小雅「不介意」與人共事一夫後心生惡念,趁夜命小廝喚她到書房,假意有事相商卻在茶水裡下迷藥,意圖砧辱她的身子以造成事實,欲佔弟妻納為自己的妻妾。

  於此同時,他也得知了羅雲瑤因被他拒婚而心有不甘,在他娘的幫助下將春藥放入百合蓮子湯裡,想要他喝下後一時興起成就好事。

  於是,他將計就計地讓羅雲瑤端湯來,卻故意指引她到大哥書房,而大哥也以為來的是期待中的人,兩人乍見面都有些尷尬,因為心底有鬼都不敢虛張,情急之下只好互喝下彼此招待的茶和湯。

  接下來的事就不難猜測了,中了迷藥的羅雲瑤昏倒在地,而慾火中燒的大哥控制不住春藥的藥性發作,加上面對嬌艷婀娜的女子身姿,他怎還能做得了柳下惠……

  這正是一石二鳥,讓他一舉解決了兩件麻煩事。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剛好錢多多,所以井府的下人幾乎全為他所收買,府中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馬上就會傳到他耳裡。

  「有人看著……你給我起來,不要壓著我……」陸清雅滿臉通紅地揪著他耳朵,拚命按住被他撩高的淺杏色雲錦短衫。

  「哪裡有人?夏螢和冬梅那兩個丫囊早被我支走了。」為了吃點她的小豆腐解饞,他可是費盡心機先遣走了礙眼的人呢。

  「誰說沒人?柳樹下不就站了名女子……」咦?是她?!

  「誰那麼不識相敢來打擾本二爺的好事,該不會又是冬菊……」井向雲邪肆地一抬眸,眼神頓時一冷。「原來是她,掃興。」

  多了旁觀者,他也沒了興致,拍了拍發皺的衣袍坐直身,但雙手仍抱著雲鬢微亂的小娘子。

  她不自覺縮了下身子,「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恨意很深?」令人不寒而慄。「不用理她,她已是大房長媳與我們無關,以後見到她就繞點路,避免麻煩找上門。」要恨就恨她自作聰明,害人不成反害己吧。

  井向雲沒往那棵樹旁再多瞥一眼,站起身雙臂輕輕一舉高,抱起懷中人兒便往屋裡走,將燦燦金陽留在身後,任微風輕揚起他的衣角。

  他以為這只是一個插曲,無須在意,殊不知女人的妒意是世上最可伯的東西,猶如一條潛藏在草叢裡的毒蛇,伺機等著要咬人一口。

  羅雲瑤眼含妒恨的盯視被男人寵愛著的女人,指甲刮下一片又一片的青綠樹皮。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是她?為什麼……那個盡情在男入懷裡嬌笑的女子,受盡疼寵的面容神采飛揚,多麼耀眼,彷彿日月星辰的光亮全在她臉上。

  不該是這樣的,明明巧妙地安排好了,環環相扣並無失誤,也讓人找不到絲毫破綻,那個案笑如花依偎在心愛男子懷中的小女人,應該是她羅雲瑤才對。

  究竟是哪裡出了錯誤?她收到的留言紙箋明明是到書房一敘,她不疑有他的端了一碗接有「台歡散」的蓮子湯前去,還以為連老天爺都在幫她,誰知,她見到的竟是井府大少,那時她有些心•慌,口乾舌燥地拿起桌上的茶水就一飲而盡,一面想著自己該尋什

  麼理由先行離開。

  接著一看到他把她端來的蓮子湯一口喝光,她更是慌亂地急著想走,豈料突然感到一陣昏眩,兩眼一閉便不省人事。

  等到她昏昏沉沉的醒來後,卻見自己身上居然壓了一個下身不著寸縷的男人,兩腿間也泛著疼,頓時明白發生什麼事的她,立即驚恐地放聲大叫。

  可其實她不該叫的,才能讓這件事永不見天日,只是她那時太驚•院了,才羞怒的衝動行事,否則她還有機會挽回劣勢,只要沒人知道她已失身,憑著二夫人對她的喜愛,二少夫人正妻的位置她照樣能手到擒來……

  一想到此,她發狠地砸起屋裡的東西,看什麼都不順眼,拿到什麼就砸什麼,砸得滿地是東西。

  陪嫁的四名丫頭見了她發狂的樣子也不敢靠近,趕忙找來正在處理船運事宜的新姑爺。

  「你又在發什麼顛?這些花瓶、燭台、杯壺不用花銀子買嗎?之前己經鬧過一回了,你要讓自己多難看才甘心?」井向天一進房便開始數落,前頭的事夠他煩了,她就不能安分一些嗎?是否他就注定無法有個像清雅妹妹那般輕靈巧慧的賢妻?

  瞧見丈夫不耐煩的漠然神情,羅雲瑤心口一痛,衝上前捶打他。「都是你!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把持不住,我會落到今日的地步嗎?是你毀了我,你讓我這一生不得所愛……」

  「是我嗎?分明是你拖累了我。那碗湯裡下了什麼你我心知肚明,我會碰你也是逼不得已,做賊的反而喊捉賊,你真行呀。」

  井向天一把捉住她手腕再狠狠甩開,對她毫無夫妻之情。

  他心裡同樣不痛快,雖然娶了艷麗無雙的妻子,卻不是他想要的那一個,再一次的,他又因中了算計而不得不迎娶別的女人。

  妻子是很美,嬌艷動人,可是性子卻和外貌南轅北轍差之甚遠,刁蠻又高傲,對公婆不敬『對丈夫不順,嫁了人還耍小姐脾氣,以為自己仍是眾人捧的官家千金。

  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嫁進府裡就要守井府的規矩,尤其大房長媳的一舉一動都代表井府,由不得她想鬧就鬧,搞得府裡一團糟。

  「你敢說你什麼也沒做?那杯茶有動了手腳吧?你想害的又是誰?別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偽君子令人作嘔。」羅雲瑤揉著發疼的皓腕,憤然說道。

  他們倆是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清高,全都心懷不軌。

  他冷笑。「彼此彼此,你也是虛有其表的賤婦,為了得到一個男入而賠上自己一生,你心裡的悔恨鐵定比我深,至少我多了個家世雄厚的妻子,而你卻永遠失去了如意郎君。」

  「井向天你……你敢嘲笑我?」她氣得全身發抖,銀牙暗咬。

  井向天面露鄙夷的揮開她指著他鼻頭的纖指,冷哼兩聲,「敢做就別泊丟臉,我也賠進這場貌合神離的婚姻裡了,我們誰都討不了好處。你要是不想讓人知曉你幹了什麼醜事就安分點,看在你還長得不錯的分上,我還是會恰盡丈夫的責任與你同床的。」

  面對丈夫的嘲諷,羅雲瑤本想牙一咬忍下,偏偏話還是出了口,「你還不如把我休了,省得相看兩相厭。」

  所謂夫妻吵架沒好話,她說的自然是嘔氣話。入門不過月佘,她已經忍受不了和丈夫同床異夢的痛苦,所嫁非所愛還得時時眼見心愛男子與別的女子卿卿我我,兩相煎熬的折磨下她已日漸消瘦,不復見昔日的飛揚跋啟和牡丹艷容。

  然而嘴上說得容易,做來卻團難重重,世俗眼光對被夫家休離的女人十分苛刻,即便她的父親是個官,甫成親即遭棄,想再覓一門好姻緣一樣難上加難。

  「你不怕丟臉我J舊,你以為我放了你,你就能如願以償的『改嫁』嗎?殘花敗柳不比黃花閨女,我那個弟弟尤其好潔得很,不會收我用過的女入,你最好死了這條心。」井向天極盡諷刺的說,滿臉憤恨不平。

  他清楚兩名妻妾一開始的目標從來就不是他,卻都陰錯陽差的成為他房裡人,這股窩囊氣實在令他悶到不行,凡是男人都受不了妻子心裡想著的是別的男人。

  「我會變殘花敗柳是誰害的?如果你當時讓我走了……」一切的事將不會發生,她仍會是高高在上的羅府千金。

  羅雲瑤有恨有怨,更有滿腔的不甘,若是能重來一次,她絕對不會令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因境裡,驚慌失措地喊叫以致讓人捉姦在床,就此賠上一生去作一場醒不了的惡夢。

  r哎呀!這裡是怎麼回事?遭賊了嗎?滿地的碎片和殘骸,到底丟了什麼趕緊報官吧,讓官府的人來處理……啊!我忘了大姊的爹就是官,叫人到縣衙知會一聲,衙役就來了……」呵,還真狼狽呀。

  濃郁的脂粉味陣陣傳來,一個姿容嬌媚的女子緩緩走近,她一手搭在門板上,身子彷彿柔若無骨地輕靠著門框,眼波流轉間儘是風情。

  但若仔細一瞧,她眼中有深深的妒色,眼窩下方是長年失眠的陰影,微微往內凹陷,得靠濃妝掩住才不致讓人瞧出她的面容有多憔悴。

  「滾開!這兒沒你的事,少來落井下石。」看見丈夫的小妾,羅雲瑤眼露凶光,朝門口恨恨的一喊。

  「我這是關心呀,大姊,大老遠就聽見你屋裡發出奇怪聲響,不來瞧瞧怎能安心。本以為相公不在,不知情的話還以為你偷人,在內室藏了個男人呢。」鶯聲語含隱喻,盡挑扎人的話說。

  「賤人,我是你能奚落的嗎?你是什麼東西敢來我面前張牙舞爪?你這勾引主子的賤嬸—」羅雲瑤氣到全無理性,拿起梳妝台上的首飾盒就往人一丟。

  被戳中痛處的鶯聲臉色微變,目光倏冷。「小心點,大姊,我肚子裡這一個可是井府的小祖宗,你若傷了他,咱們的婆婆不知會有多傷心。」意思是寶貝金孫若有個萬一,婆婆必不會善罷甘休,這才是真正的含意。

  這回鶯聲好不容易又有了孩子,大夫人的用心令人感到她過於憂慮,飲食要專人驗過了才准孕婦進食,前前後後更有十來個小嬸,老媽子提心吊膽的護著,每日需躺足十個時辰才可下床,吃穿不用自己動手,自有人服侍左右。

  母憑子貴,以至子鶯聲敢氣焰囂張的挑釁正妻,仗著腹中的這骨肉多有張狂,意欲與晚入門的正室平起平坐,甚至地位凌駕其上。

  「誰給你的膽敢看我笑話?懷個孩子就自認是老大了嗎?要讓它沒了很筒單,讓你哭我十分拿手。」羅雲瑤眼神狠厲地瞪著她隆起的小腹。

  「你……你想害我的孩子?」鶯聲一驚,連連後退,雙手恐俱地護著肚子。

  羅雲瑤冷笑地捏緊拳頭,長指甲都陷入了肉裡,幾滴鮮紅的血由指間滴落,看得人心驚。「再不從我眼前滾開,難保下一個哭的人不會是你。」

  「你……你真是惡毒,難怪二爺不要你,他八成是看透了你的蛇蠍心腸,寧可遠遠避開也不想被你纏上。」這些年的冷落苛待讓鶯聲因此心性大變,變得善妒、刻薄,凡事都想爭,自己不好過便也要拖著別人難過,諷刺完後又一臉桑笑地走上前偶向夫君,嬌撓討歡。「相公,你瞧她多可怕,一雙眸子像萬刀齊發想要活活插死我似的,你可要保護我們母子倆,別讓我們被她的壞心眼給害了。」

  妻妾爭寵、互相鬧門的嘴臉,從小生長在這種環境下的井向天看多了,實在厭煩得不得了,他毫無憐惜之心的推開滿身濃香的鶯聲。「不要來煩我,自個的身子自個顧好,我沒那閒情逸致陪你瞎鬧。」

  「相公……」被推開的難堪令鶯聲法然欲泣,楚楚可憐地露出委屈神情。

  同是一個男人的女人,看鶯聲沒能得到一絲憐寵,羅雲瑤紅唇輕揚。「丫鬟出身的賤婢怎會得人寵呢?那點粗劣的功夫就省省吧,別折騰了,一頭半點姿色也沒有的脹氣母豬,誰會多看你一眼?」

  「你說誰是豬?我是懷了身孕才顯得臃腫,你不要自己肚皮不爭氣就嫉妒我即將為入母,等我生了兒子可就是大房長孫,誰能不敬我三分?」鶯聲托著腰,挺胸反唇相稽。

  「你認為我生不出來?」羅雲瑤美目一沉。

  鶯聲志得意滿地撫著自己六個月大的肚子。「老天有眼,我看你要在井府懷個孩子,可是比登天還難。」身為大房妾室的她都多次遭人暗算了,更何況是嫡子正妻。

  「賤女人!你敢詛咒我無子?看我不撕了你那張爛嘴……」生活的不順、情路的不如意,令悶到極點的羅雲瑤急需找個出口發洩,神色凶狠地撲向丈夫的小妾。

  「夠了沒?你們想鬧到什麼時候?不能讓我清靜一會兒嗎?」眼看兩個女人越來越不像話,也有諸多怨慰的井向天滿臉陰鬱,憤然上前將兩人隔開。

  「不夠,她若不徹底在我生命中消失,我們之間永無寧日。」羅雲瑤斥道,她爹是縣太爺,要井府少一名小妾易如反掌。

  「你儘管鬧吧,最好鬧到大家都知道那一夜你是為何會在我身下婉轉承歡,你們兩個女人全是一個德行,除了會爬上男人的床還能幹什麼?」想到自己的一妻一妾是如何得來,井向天壓抑已久的火氣葺地熊熊燃起。

  誰也不曉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見他揮拳欲喝阻妻妾的爭吵,可過大的舉動卻差點打到身後的小妾,鶯聲雖然臉色一變及時護著肚子往後閃躲,腳下卻不知又踩到什麼滑了下,整個人往後一仰——

  砰地一聲,好大的落地聲。

  所有人都傻眼了,屏住呼息。

  接著,休目驚心的紅從跌在地上的鶯聲下體流出,迅速染紅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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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7:57:0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說?不說。

  不說?說。

  到底該不該直言坦誠呢?

  井府大房那邊忙得不可開交,陷入一片兵慌馬亂,重重跌落地的鶯姨娘動了胎氣,等不到瓜熟蒂落就誕下一名男嬰,四肢健全然已成形,可惜虛弱的啼哭兩聲便沒氣了,出生還沒睜開眼見爹娘就上了西天,小小的身軀軟綿綿,捧在手心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知道孩子沒了,鶯聲哭得死去活來,幾度昏厥,整個人像死了似的了無生氣。

  得知此事的大夫人大為震怒,不僅嚴厲斥責闖禍的親兒,還發狠地讓新媳婦跪祠堂,媳婦不跪,幾個胳臂粗的婆娘便押著她跪,四個陪嫁丫頭攔都不敢攔,只能在祠堂外抹淚。

  而挽花居這頭的陸清雅也苦惱不已,井府即將發生一件枚關存亡的大事,她暗自擔心著,卻猶豫該不該一吐為快,好讓他們預做防範。

  打她重生以後,似乎很多事都偏離她已知的事實,大事發展不變,變的是人,上一世井二爺的千金妻子這次成了大嫂,而早該有妻有妾的他至今卻獨身,未娶一人,反倒是井大爺早早妾室添香,承繼了弟弟上一世的宿命。

  這是怎麼一回事?有誰能告訴她?難道是她的重生改變了一切?

  她十分困惑,始終找不到答案,更驚恐地發現再這麼「錯誤」的發展下去,她極有可能走不掉,因為她的心,多了不該有的牽掛……

  她,愛上曾經冷漠待她的「前夫」井向雲了。

  「又在想什麼?瞧你想得出神,連我來了也沒發覺。」一隻男人的胳臂隨心所欲地環上姻娜纖腰,濕潤的唇瓣隨即落在她皎美的雪白玉頸上。

  「別鬧我了,我現在很煩,一個頭兩個大,水深火熱的煎熬著呢。」唉,為什麼這麼難,不過是一句話而己……

  井向雲笑著在她粉頸上偷香一記:「煩什麼?說出來聽聽,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多個人出主意就少點煩心,你這小腦袋瓜子應該空下來多想想才高八斗、俊逸非凡的我。」

  「才高八斗、俊逸非凡?」她挑起眉,好好的審視幾乎佔去她一輩子時間的男人,心口打鼓卻故作鎮定。「起床後梳洗了沒?屋裡的銅鏡擦得很亮,有空自己去瞧一瞧。」

  「你不以為然?」他失笑的問。

  「我九歲就認識你,你哪一天不想著怎麼欺負我?我可沒忘記你丟在我床上的老鼠和娛蛤,嚇得我好幾夜不敢睡。」那時的他最愛裝神弄鬼,總是躲在陰暗處嚇她。

  「我的好娘子,那幾夜我不是陪著你睡在地上嗎?睡得我腰酸背痛直不起腰,而我對你的欺負嘛……」他低笑,以指腹輕撫過她的小嘴。「那是要你注意我,後來我對你的好可是多過你口中的不好。」

  她嬌顏羞報,染上紅霞。「吠!老是不知羞的說些令人面紅耳熱的話,你的臉皮到底有多厚呀?」

  「娘子不妨來量量,用你柔嫩的小手,小夫妻打情罵俏不嫌多。」他捉住她兩手往自己臉上一放,順勢低頭輕啄她,笑聲呵呵的從胸腔傳出。

  陸清雅又羞又惱,紅著臉瞪他。「小時候是皮狠,現在是皮癢,你這賴皮性子像誰呀?」

  「像爺爺吧。」一說完,井向雲自個也笑起來,祖孫倆一個樣子所以他才自小特別受寵,爺爺瞧見他,大概就會想起自己當馬賊的少年時光。「真的皮有點癢了,你幫我捉捉……」

  她璞味一笑,拍了下他的肩。「就會在我面前耍狠戲!正經點,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好,你說,我聽。」他故意擺出嚴肅表情,言行舉止卻完全不是那回事,將她抱坐在他的大腿上,還伸出一指搔她胳肢窩。

  「別……哈哈……癢……向雲哥哥……哈哈……別玩了,這件事很重要……」她閃閃躲躲,又氣又忍不住笑,扭動身子想逃過

  他的迫害。

  「佳人在懷卻什麼也不能做,你知道世上有比這更悲慘的事嗎?」他歎了口氣停手,哀怨的將頭枕在她肩上。

  「有,家道中落,父喪母亡孤零零,被賣入大戶人家當受人欺凌的童養媳。」她說的是自己,因為無能的爹自顧不暇,保不住妾室和庶女,任由大房囂張跋啟,才造就她今日的命運。

  「小雅……」聽見她的話,他目露心疼。

  她眼神一柔,以手指摀住他的嘴。「但是沒有這些遭遇,我就不會遇見你,雖然還是很氣你不還我銀子,可我的心是豐足的,你給了我這輩子想也不敢想的歡喜。」


  第一次,她可以做她自己;第一次,她可以對他拳打腳踢;也是第一次,她嘗到愛人的滋味,曉得自己是被寵愛的,是他讓她明白了這世上她不是孤單的一個人,一直有他作伴。

  因此她才遲疑了,狠不下心離開井府,離不開帶給她歡笑的他。困住她的不是沒了錢,而是她自己,原來她早已很愛很愛這個包容她、對她關懷備至的男人,他用愛情留住了她。

  「所以你不會想離我而去了?」他眉一挑,一語戳破她。

  她愕然,神色微僵。「你……你想到哪裡去了?入了井府就是井府的人,我還能到哪去?」

  「銀子不還你也沒關係?」他目光飽含深意的揚唇笑問。

  一提到銀子,她眼神就變了:「你敢吞了我的私房錢,我就讓你好看!」

  「不錯不錯,殺氣騰騰,有我井向雲的精神,當個土匪婆子綽綽有餘。」哪天井府容不下他了,他就出外自己闖蕩,到時凶悍的她說不定還能助他打理事業呢。

  她捶他一拳。「誰要當土匪婆子了?」她只想規規矩矩的做做小生意,回歸平凡生活。

  他爽朗的仰頭大笑,逗弄她是他生平一大樂事。「別惱、別惱,小心你的小粉拳打疼了。你不是說有件要緊的事要說嗎?我耳朵洗乾淨了,準備恭聽。」

  可惡!他的胸膛是鐵鑄的嗎?硬邦邦的像塊石頭,打得她手都痛了。「我先說好這不是怪力亂神,也非我神智不清胡言亂語,我不曉得它會不會發生,但不說出來我總覺得於心不安。」

  既然有些事都變了,也有可能只是虛驚,場,她的祀人憂天是多餘的。

  「小雅,別急,慢慢說,我相信你:」她向來不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他想她的話必有一定的根據。

  看到他眼中的寵溺和無條件的信任,陸清雅惶然的心定了下來。「井府的貨船中,是不是有一艘『慶豐號』?」

  井向雲想了一下,點頭。「有。」

  「十月二十七日丑時,無月、星稀,船上被抄出大批的私鹽和北國的走私品,潛官上船親驗後下令封船,井府一干親眾……打入大牢候審。」這是她重生前井府發生的大事,那時她剛有孕在身,因牢中濕氣過重傷了身子,才導致日後的難產致死。

  「小雅,你給我出了個難題。」聞言他面色凝重,唇線緊抿。

  她苦笑地握住他長苗的大掌,指尖摸撫到的粗糙觸感是他在牧場經營、馭馬的代價:「我希望只是我的庸人自擾,不會成真。」

  「是誰陷害井府?」他認真的問,找出問題源頭才能徹底防範。

  「河洛夏府:」她所知的就這麼多了,確切情形並不清楚,畢竟從前不會有人對備受冷落的二房多加關切,傳遞消息。

  「夏鎮東?」他盛眉,那個與他爭鹽令失利的私臭?目前夏鎮東尚未崛起成一方霸主,僅是地方上的小財主,靠賣鹽起家,與北國官吏往來密切。

  「此事可大可小,關鍵點是……」她話到一半停了口。

  「是什麼?」他追問。私鹽問題不大,只要找對門路很快就能擺平,朝廷不會在民生用品上對百姓多加刁難。

  較不樂觀的是北國物品,由於尚不知是何物,以兩國交惡的情形來看,一個弄不好便有通敵叛國的罪嫌,嚴重者甚至危及身家不可不預先提防。「羅雲瑤。」她看著他說,他上一世「後來居上」的正妻。

  「羅雲瑤?」他再次盛眉,怎麼會和她扯上關連?

  「別忘了她爹是誰。」她提醒,官商勾結由來已久。

  井向雲沉默了好一會兒,深邃黑陣望向她。「最後的結果是?」

  看了他一眼,她幽幽的說:「安然無事的度過這一劫。但井府損失慘重,府裡財物充公一半,另一半就此掌控在羅雲瑤手中。

  大夫人當家主母的位置換人坐,以後井府行商所得,縣府抽稅五成以做傚尤,防止再犯。」

  「五成?」他倒抽一口氣,羅家好大的胃口,竟然吞得下去?換言之,井府家業的一半收入歸入縣太爺的銀袋,而府中的一切又由縣太爺女兒把持著,井府將形同空殼,家產悉數落入外人手中。

  「呢,可能而已,不見得盡如我所言,你注意一下就好不用太在意,我知道的也不多,說不定傳言有誤……」啊!她說了什麼?陸清雅一時嘴快,懊惱地摀住自己嘴巴。

  「你知道的不多?」他輕揚唇瓣,笑得意味深長:「小雅娘子,你要不要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她急忙搖頭,「我、我還不是你娘子。」

  再逼也沒用,她所知確實有限,重生前的她活不到二十歲,又是處處受人欺凌的小媳婦,只能枯守在自己的院落,人家不來找她麻煩已是慶幸,哪敢向天借膽主動到處探問消息。

  況且事情一朝變動,接下來的事也就跟著變,原本她十六歲嫁人、十九歲生子,羅雲瑤則在她十八歲那年進門,因此兩人同年有孕,只是她死時羅雲瑤才懷孕六個月,尚未有子。

  但現今她都快滿十七了,還得守孝完才能議論婚事,會不會嫁給同一個人仍是未知數,羅雲瑤卻早了她一年入門,這些變數全是出乎她的預料。「我有銀子……」啥著笑,他使出絕招,卑劣的以利相誘。

  銀子啊?好誘人,不過……「向雲哥哥,我胸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回房躺躺。」

  男人大手一撈,撈回意圖潛逃的小女人。「我記得有人篤定羅家千金將是我的妻子,還一臉困惑地直嘀咕『嫁錯了,不是大哥』?」

  「你偷聽我講話?!」她霎時臉色刷白,胸口隱隱泛出一陣一陣的痛意。

  真的人不能隨便說謊,會有報應,瞧,她才剛徉裝舊疾發作,隨即就應驗了。他得意地笑道?.「你不曉得我耳力特別靈敏嗎?下回自言自語時別發出太大的聲音。」

  「你聽到了多少?」她面容一凜,謹慎地套話。

  他陣光一閃,雙目斂下。f小雅,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我?」

  聞言,她驟地面無血色,重重的喘息聲清晰可聞。

  發征再發征,她除了裝傻無法反應。

  「聽清楚了,小雅,我不會放手,從你踏進井府那一刻起,你就是屬於我的,童養媳也好,不受婆婆喜愛的小媳婦也罷,今生今世你只能嫁我為妻,我們是到死都糾纏的籐與樹,生死不離。」

  「向雲哥哥……」陸清雅動容地紅了眼眶,眼中滿是令人心憐的清淚,她知道他說的是一首山歌,當中有執著不侮的情意——

  入山看見籐纏樹,出山即見樹纏籐。

  籐死樹生纏到死,樹死籐生死也纏。

  井向雲輕柔地摸著她的小臉。「不就是個小不點嘛,瘦瘦小小一點也不起眼,我一隻胳臂就快有你腰粗,剛開始心想,這沒我胸膛高的醜丫頭居然是我的童養媳,大娘這玩笑開大了,我是井府二少爺,怎能娶個小丫頭當娘子,我絕對要給她好看,讓她哭著跑回家……

  「可是那一雙黑矛斷留的陣子多亮呀!看在她全身瘦巴巴的只有眼睛能見人,我勉強留下來當玩物,讓平淡的日子多點樂趣……」

  他邊說邊露出苦笑,誰知退了一步便是無底深淵,他讓一次就被她吃定了,矮不隆咚的小丫頭逐漸學會對他頤指氣使,少給她一點好處,她就用繡花鞋砸他腦門,活似他欠了她許多一樣。

  [.••…小雅,我愛你,不知在何時,我對你的感覺變質了,越來越在意你,越來越喜歡逗你。看見你笑,我心裡就撲通撲通地亂跳;瞧見你肇眉,我的心口像壓了一塊大石,喘息都會痛;你發怒時,我只想一動也不動地任你捶打發洩,但是……」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啞,讓人一聽便知曉他情深幾許,「面對這樣的我,你還想要離開,小雅,你的良心何在?」

  他的話使她哭得更厲害了,抽抽噎噎的說:「你……你根本不是訴衷情,而是威脅……井、井向雲,你是不折不扣的惡霸,還我銀子來……」

  嗚……她太早感動了,他還是她認識的那個黑心霸王,愛她就不許她自由,還吞了她辛苦攢多年的錢。

  他皮笑肉不笑地以兩指拉起她臉頰。「認命吧,陸清雅,你這輩子注定和我綁在一起了,我死也要拉你陪葬。」

  話真的不能說得太滿,「死也要拉你陪葬」轉眼間像是一句諷刺,嘲笑著井向雲的自大,妄想以一己之力與天搏鬥,結果老天爺還是擺了他一道,教他措手不及,無法力挽狂瀾。

  十月二十七日丑時,無月、星稀,停泊在碼頭的「慶豐號」一如往常平靜,船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遠處幾盞漁家燈火映照著水面。

  然而儘管提前預防,事件還是發生了,只是不是防守嚴密的「慶豐號」,而是老舊的漁船「錦祥號」。

  那一夜,火把照得船上亮如白晝,官兵們湧上停在岸邊的船隻,一包包用麻布袋裝著的私鹽被扔上岸,足足有上萬斤,轉手利潤驚人。

  幸好早有準備的井向雲事先布了暗哨,慎查來往的貨物,一有北國的物品立即銷毀,私底下攔了好幾批火藥和兵器以及北國兵士的軍服。

  只有私鹽,依舊難以防堵,因為井府本是鹽商大戶,每年經手的鹽貨不計其數,幾乎每艘貨船上多少會載運百來包,好供應給各地的鹽販。

  既然事情無可避免的發生了,井向雲也不囉唆,直接就找上有官家背景的嫂子談判,不料結果卻令他大為不滿——

  「為什麼非要她離開?她是井府的人、我二房的媳婦,就算是你也不能強迫她離開,她的去留由我決定。」他態度冷硬,不容人打心上人的主意。

  看著滿臉怒色的小叔,羅雲瑤朱唇微揚。「不走也成,回頭我跟我爹說一聲,這事不用看我的面子了,儘管秉公處理,該怎麼罰就怎麼罰,我不插手。」

  袖手旁觀也別有另一種樂趣,看著那些曾讓她難堪不已的人怒不可遏,忍氣吞聲地向她低頭,苦苦哀求她高抬貴手,實在大快人心。

  雖然井向雲的姿態一樣高傲,但她至少有了能和他談條件的機會,她不會放過的。

  「私鹽這件事本來就和她無關,何苦扯上她?你把好好的一個家弄得四分五裂對你有什麼好處?」他無法苟同的問。這麼做不過是親者痛、仇者快,拆散井家平白便宜了外人。

  她得意地笑著,清脆的笑聲如銀鈴,「我就是看她不順眼,容不得她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每見她一回,我心裡就不舒坦一回,只想著怎麼把她撕成碎片。」她發狠的直言。

  她得不到的男人,也絕不讓別人得到,尤其是那個從不把她當一回事的童養媳,她定要讓對方嘗到失去的痛苦,從此無依無靠有膽的話,就繼續旁若無人的濃情密意,蜜裡調油濃得化不開好了,她要他們再也笑不出來,淚眼相對的生生分離,天涯海角各一方。

  「人都有落難的時候,你別太過火了,要適可而止。」他暗示她做人不要太絕,山水有相逢,她不會一直一帆風順,小心哪天換她來求他。

  「二爺在指自己嗎?求人時語氣可要放軟,別一味的蠻橫,嚇著了我,我可是什麼忙都不會幫。」意思是只要他順著她,一切有得商量,以她官家小姐的出身,身後又有縣太爺親爹當靠山,這一生注定是富貴命,誰有能耐折了她的腰,讓她落魄流離?

  「別忘了大哥同樣牽連在內,他有事,你也不會好過,我們整個井府都會被拖累。」唇亡齒寒,這個道理她難道不知?

  「那又如何?有我在,我爹不會動他,倒是二爺要想清楚,現在羈押在牢裡的可是你親爹,你還想不想他出來?」現在是他得看她臉色行事,一切她說了算。

  私鹽一事不算重罪,但說輕也不輕,若是有人執意往上報,取消官鹽鹽令事小,嚴重點沒收家產,發配邊關充當勞役。

  井府的船被搜出私鹽算是人贓俱獲,即使己收了賄銀,潛官也不能不辦理,但看在井府大公子是縣太爺女婿的分上,目前僅收押船上的相關人員和當家主事的井老爺。

  而井向雲由於被大房放逐大半年,手上早無權無勢也不管事,「游手好閒」眾所皆知,因此官府沒拿他問罪,認為他並未涉及私鹽的買賣。

  「你居然拿老人家的安危來威脅我?這是身為人媳該有的態度嗎?」他黑眸不悅地瞪向她,公婆也是爹娘,豈可怠慢。

  她美目一睞,桃花般的容顏綻出笑借。「比起你,我還差得遠了,為了這麼一個女人連親爹也不顧,寧願眼看他吃苦受罪。」

  「你……大哥,你不說句話嗎?就由著大嫂胡鬧?」井向雲看向一旁久未出聲的兄長,身為丈夫,他好歹該出面制止妻子挾怨報復。

  井向天神情微征,在弟弟一聲叫喚下這才回過神,「雲瑤,別為難清雅妹妹了,她九歲就入井府,比你還早,已是咱們府裡的一分子。一家人別太計較,頂多我讓她以後避著你,不讓你瞧見不就得了?」妻子存的什麼心思他豈會不明白?無非是嫉妒,想把人趕走好一舉洩憤。

  「別清雅妹妹叫得滿口甜,你心裡想的可不是只當她是妹妹。你們兄弟倆全是一個樣,中了她的毒,所以一個個捨不下她,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她越說越氣,怒視被井向雲護在身後不曾開口的小女人。

  她妒嫉她。

  「說什麼胡話?那是二房的小媳婦,我疼她是因為她乖巧又嘴甜,自個行為失當就當別人也跟你一樣,你真是……」井向天給妻子留了顏面,沒把話說全。

  「真是什麼?有膽就把鍋子都掀了呀!五十步笑百步,你的品性又比我好到哪裡去?」

  眼看兩夫妻就要互揭瘡疤,抖出教人蒙羞的醜事,本不作聲的二夫人柳眉橫豎,重重一哼。

  「不要吵了,我作主讓清雅離開,讓帳房拿一百兩給她,別教外人說我們井府虧待人家,這些銀子夠她生活了。」沒絕人後路,她仁至義盡了。

  「娘……」井向雲一臉錯愕,不敢相信娘親竟然附和這可笑至極的要求。

  「你爹不重要嗎?事到如今要顧全大局,現在人扣在縣衙大牢,咱們還得仰賴雲瑤說情,也別以為人放出來了就沒事,販賣私鹽的爛攤子,有得你們收拾了。」二夫人語氣有些感概,用盡心思尋來的媳婦最後成了大房的,光想都嘔。

  「可是……」感覺身側一隻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井向雲話到嘴邊苦澀的又吞下去。

  「我願意離開,你們不要再為我的事苦惱,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請大家放心。」陸清雅站出來道。明明就要如願了,為何她想到要離開井府會一陣鼻酸、眼眠發熱,心像塌了一角,空蕩蕩的沒有歸依?

  「小雅!」

  「清雅妹妹……」

  井家兩兄弟同為她的決定感到不悅,她己是井府人,怎能說走就走?那他們兩位爺兒算什麼?連個小女人也護不住!

  「你們誰都不許再多說一句,既然她肯走,那是再好不過,兄弟倆準備準備,備禮到縣衙一趟,就算是親家,禮數也要周全。」二夫人冷眼瞄了羅雲瑤一眼,心底埋怨這大房媳婦好狠的心,連自個公公也不救。

  在這場合大夫人竟沒出現,是因為見井老爺被捉進牢裡而病倒,但本該親侍湯藥的媳婦一個也不在榻前,兒子又為私鹽的事忙得焦頭爛額,無人盡孝的她越想越落寞,病情因此加重,最後連床也下不了。

  趁此機會,二夫人就出現了,既然丈夫和大房夫人不能主事,她是唯一的長輩,說什麼也要搶些權力回到手中,不能讓大房把井府的一切全霸著。

  她心想大房媳婦終究年輕,鬥不過她,只要她在這時候多加把勁,把丈夫的心拉到身邊,何需擔憂大權不來,二房沒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等等,二爺忘了一件事。」羅雲瑤再度出聲,他們以為她會就這麼算了嗎?一口怨氣她還沒討回來呢!

  「怎麼?是不是想連我也一併逐出家門才稱心如意?」井向雲沉著臉,語氣很沖。

  「休書。」她櫻唇輕吐,嗓音柔得似水,話語卻很狠毒。

  「什麼?」他倏地回頭,兩眼怒火迸燒。

  「寫了休書,她就不是二爺的人了,日後在外頭犯了事也與井府無關,出了咱們這扇門,今後就形同陌路,死活自理。」想要藕斷絲連?有她在,不可能。

  「你……好,羅雲瑤,你果然夠狠,趕盡殺絕不手軟,我佩服你。」今日你對小雅的狠絕,來日我必百倍、千倍地還給你。

  「二爺不用橫眉豎眼的瞪我,做大嫂的當然要體恤小叔你,瞧我筆墨紙硯文房四寶全給你備好了,就在這案頭上寫吧,早點解脫,你也好另覓良緣。」不看著他們和離,羅雲瑤怎麼也不甘心。

  白紙一攤開,墨汁滴落了三、兩滴,井向雲無論如何都無法下筆。他眼眸酸澀t要親自休離深愛多年的小妻子,眸中盈盈閃動

  的波光,有流不出的男兒淚。

  他寫得艱辛而緩慢,一筆一劃皆是血淚,但是寫得再慢,還是有到底的一刻,落款人的名字輕輕落下,墨色淡如水,三字「井向雲」。「我送你,小雅。」

  後來這一送,送了整整一天,從陸清雅打包行李、從挽花居到井府大門口,兩人走得極慢,一路還拖了幾口重得要命的鐵盒。

  「你不要再送了,我會照顧自己的,不會有事。」井府呀……她終於要跨出這門檻了。陸清雅在心中歎息。

  「你閉嘴,聽我說。城北的大宅院你知道的,先去那裡落腳,等我把府裡的事情處理完就去接你。不許給我想旁的心思,聽見沒?」井向雲吩咐,他不會讓她等太久的,一次的別離就夠他受了。

  她忽地心口發酸,忍住匣胭說道:「我想做個小生意先安頓下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銀子夠用嗎?不夠的話再跟我拿。不用替我省錢,我可是錢多多二爺,絕對養得起你。」她走得太匆忙了,要不是羅雲瑤的丫囊一直在他們身後監看,他一定會多塞些銀兩給她。

  陸清雅笑著抹了抹眼淚,故作堅強地放開他的手。「別忘了你的私章全在我這兒,我要是缺錢就到銀號提你的錢。」

  「好,要多少隨你取,只要不委屈了你。你……要想我……」井向雲聲音啞了,想說的話好像永遠也說不完,卻是一言難盡。

  一句相思,萬般惆悵,情絲萬縷,抵不上一眼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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