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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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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維琴尼亞.琳]獅子的獎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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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8:20: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洛伊的自製維持得並不久,蘭娜驚慌地發現這一點。在清晨第一束陽光照亮房間時,他翻過身來將她擁入懷中。

  「不行,女人。」當她掙扎時他輕柔地說道。「我現在想摸妳。」

  「那就儘管做好了──」

  他低笑。「妳並不很輸得起,女郎。也許妳該常常認輸,才會明白它的規則了。」

  「我只有體力輸你,並不是一切都輸。」

  他的手撫過她赤裸的嬌軀,輕探一切凹凸有致的曲線,她不禁顫抖起來。「我是不是該找個侍僮來為我們畫個記分板,詳細記下誰得一分、誰又輸了一局?」

  「真受不了你。」蘭娜蠕動身體,當洛伊的手探入她腿間的金紅毛叢時,她倒抽了口氣。「住手!」

  「為什麼?妳好像滿喜歡」

  「我才不喜歡。」蘭娜捉住他的手,但洛伊並未停下他柔膩的愛撫。蘭娜心跳急劇,幾乎躍出胸腔。她劇烈地喘息,指甲深陷入他的手臂,但他絲毫不受影響。

  洛伊的唇尋得她乳房上尖挺的蓓蕾,初生的鬍渣刮著她細嫩的肌膚,她幾乎呻吟出聲。他抬起頭,在她的頸彎上細啃輕咬著。

  「女郎,」他在她耳邊低語,呼吸幾與她的一樣困難。「別再抗拒我了,妳絕對贏不了我。只要妳肯降服,我會讓妳滿足的,我向妳保證。」

  好半晌蘭娜無法開口,深怕任何一個字都顯露出自己內心的掙扎與急切想要降服的慾望。那一瞬間,她好恨他,但隨即又明白她恨的其實是自己的脆弱。男人竟能如此影響她,而此人又是她誓言抗拒的對象,這真是羞辱已極。

  「我不想要你。」她終於咬牙說道。「走開。」

  「不。只要我想要妳,我就會得到,不論妳同意與否。」彷彿要證明他的話似的,洛伊將膝蓋擠入她緊閉的雙腿間,撐起一肘看著她,全身重量都壓入她腿間,並且故意緩緩地磨蹭她腿間的濕潤。

  蘭娜睜開雙眼瞪著他。晨曦照著他一邊臉龐,他的眼神迷濛,性感的唇邊掛著一絲微笑。有那麼一剎那,他看來像是個被寵壞的男孩而不是男人,她的被威脅感減輕了些。

  「離開我!」她突然的怒意顯然令洛伊吃了一驚。她用力推拒他,只聽他「嘿」的一聲向後倒。

  「妳該死的以為妳在幹什麼?」他抓住她的雙手,將她壓在身下,臉上淘氣的表情一變而為受挫的怒火。

  蘭娜直直瞪著他。「拒絕你。」

  他驚訝地看著她。「什麼?」

  「拒絕你。你是娶了我沒錯,但我不必一切都聽命於你。我有自己的想法、作法,我不想為你委屈自己。」

  「妻子的天職就是服從丈夫,難道妳忘了誓詞嗎?」洛伊瞪著她。「甜美的妻子,妳可是發過誓了。」

  「我是被迫發誓的,這你很清楚。」她避開他鐵青的臉。「你可以征服我的身體,但我的心絕不投降。」

  要不是她太緊張,此時洛伊的表情真會令她發火。他看來十分震驚、困惑──對她所說的話。顯然他從沒聽說過女性會有這種革命性的看法。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蘭娜深吸口氣,掙出他的懷抱。他並未阻擋,仍只是躺在床上看著她開始著衣。他皺緊雙眉,嘴唇也抿成一線,深陷在思緒中。

  當蘭娜穿上鞋,將長髮綰入發網中時,他終於開口了,差點把她嚇了一跳。

  「我會好好想妳所說的話,但我並不想要妳離開我的床。」

  「我並未要求這一點,我只希望你尊重我。」蘭娜雙手在綠天鵝絨裙褶中握拳,勇敢地迎視他。

  洛伊坐起身,將一雙長腿移至床邊。

  「尊重並不是任意贈予的,夫人,妳必須靠自己贏取。」他下了床,健壯的肌肉充滿自信及力量。他走到她身邊,抬起她的下顎,輕捧她的臉龐。「要得到我的尊重並不容易,我也不會如此要求別人。」他的手輕輕愛撫她的臉。「如果妳想要受人尊重,想點別的法子,凶悍的命令並不奏效。」

  他赤裸的身軀如塔般矗立在她面前,充滿了脅迫感。他靠得如此近,蘭娜根本無法開口說話,只能盡力裝出不屑的眼神和他對視,但洛伊一徑輕笑。

  「啊,女郎,」他低語著任他的手滑下至她的咽喉。「我早就知道妳絕不會令我感到無聊的。」當她發出憤怒的聲音,他似乎只是覺得有趣,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接著他放開她逕自轉身走開,彷彿她已不再重要。

  蘭娜瞪著他寬闊的背。為什麼勝利會令她感覺好像戰敗一樣?

  他們抵達摩利堡的第一個星期,蘭娜根本無暇思考她與洛伊的關係。身為城堡的女主人,她有太多的事要忙,而且她發現玫妲夫人根本無意協助她。事實上,這個可惡的女人甚至竭盡所能地扯她的後腿。

  若不是蘭娜深知自己必須建立權威,以免往後的日子難過,她早就任由玫妲夫人掌權。但這麼做只會使自己痛苦──一如扮演洛伊的夫人。

  兩人第一次的不愉快發生在蘭娜抵達的次日清晨。早晨的彌撒後,眾人開始吃清晨的餐點。洛伊不待其它人吃完便先行離開,接著眾兵士也紛紛離座。

  芮莎夫人向蘭娜告退,解釋她必須去照料她前一天晚上著了涼的兒子。

  「如果妳需要我幫忙,」她離開前對蘭娜說道。「我隨時聽候差遣。」

  玫妲輕聲笑起來。「我懷疑她會需要妳幫忙挑選衣服,或是聽吟遊詩人唱歌。快去看吉斯吧,他需要母親照顧。」

  芮莎苦笑著離開了。大廳內只剩蘭娜和玫妲。好一會兒兩人都沒說話,但接著蘭娜起身,走到婆婆身邊。

  她挑起眉望著玫妲。「讓摩利堡的每一份子都能安居樂業是我的職責,玫妲夫人。我很感激妳的協助,但我不想再麻煩妳了。」她對玫妲伸出手。「我知道妳有儲物室的鑰匙。」

  玫妲夫人冷冷地瞧著她。「我想妳不需為此操心,這裡一向是由我掌管。妳根本毫無經驗,我可不希望洛伊回來發現只有硬麵包和冷肉片等著他,他會大發雷霆。」

  「我也不希望如此。」蘭娜尖聲說,但立刻又忍住怒火。「我並非妳以為的毫無經驗,我曾在傅碧琪夫人的宅邸中實習,知道如何管理城堡。現在請妳把鑰匙給我。」

  有一剎那玫妲夫人似乎想要拒絕,但最後仍只是不在意地聳聳肩,自腰間取下鑰匙。

  「小心別惹火妳的丈夫,蘭娜夫人。」她輕蔑地說道。「洛伊發起火來是很嚇人的。」

  「是嗎?」鑰匙串在蘭娜手中叮噹響。「我見過他發脾氣,夫人,沒什麼好怕的。」

  「哦?」玫妲的手指輕敲桌面。「不知道他聽到後是否會感到驚訝。」

  「我想不會吧。」蘭娜嘲諷地說道。「也許妳沒注意到,夫人,但我一向不掩飾自己的感覺。」

  玫妲抬起頭,貴族般的臉龐盯著她半晌,彷彿在估量敵手。「妳得弄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她終於開口,話中帶著一絲惡意的警告。「畢竟妳並不是他的第一個女人。」

  「我不敢奢望他的仁慈,更不會傻到認為他不會嘗試,」蘭娜銳聲答道。「但是我比一般女人更具有戰士的精神,令郎才應該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別以為短短几句話就能嚇倒我,夫人,我可沒這麼容易受驚。」

  「孩子,我絕無意嚇妳,」她的唇彎出一絲微笑。「只想替妳省卻不必要的痛苦。一切妳自己決定。」

  「是的,玫妲夫人,我明白。」蘭娜將鑰匙串掛在腰間。「我並不希望與妳為敵,但如果妳決意如此,我沒有意見。」

  「現在我倒想請問妳──這是警告嗎?」

  「如果妳認為如此。」蘭娜強迫自己迎視玫妲冷酷的雙眸。她很清楚一旦玫妲掌權會有什麼後果;她在諾曼底時已看得太多,如今她不願再任人擺佈。幸虧玫妲只是微微一點頭。

  「孩子,我倒要看看是誰厲害,不過我暫時接受這種狀況。別以為我現在讓步就表示我會一直如此。」

  「我從未如此想。」

  蘭娜禮貌地對玫妲夫人行禮,一派從容地轉身離去,沒有人知道她的心跳快得教她幾乎昏倒。她並未忽略玫妲眼中的敵意及話中的警告,她們已經正式宣戰了。

  令蘭娜鬆口氣的是,玫妲夫人並非無能的城堡女主人。儲藏室中的乾糧經過一個冬季雖已乾硬,但至少足夠維持到今年收割之時。而且船隻會運來其它地區的食物,茂盛的森林也提供了足夠的獸類以便獵食。

  蕊琪及一名侍僮在她身旁幫忙,不停記下蘭娜的各項指示,她全然未覺時間的流逝。等到天際出現第一抹晚霞,她已清點過所有的儲藏並完成指示。

  這項工作並不難,只是耗費時間。大多數僕人都是薩克遜人,英語又是她的母語,溝通更是絕無問題。摩利堡深具戰略地位,物產又豐饒,人民少有挨餓受凍之事發生。依山傍海的地勢提供了走獸游魚可供販賣,地處前往倫敦的要道也成就了摩利堡繁榮的一大因素。

  忙碌使一星期過得飛快,蘭娜也逐漸看出鞏固摩利堡的好處。因它處於東西南北的交通要道,威廉王必然經過深思熟慮,才決定由聰明又忠心的洛伊鎮守此堡。洛伊也的確不負所托,每天清晨即和手下四出巡邏,往往忙到黃昏才回到堡中。

  這一天,當她望著地上曝曬的藺草及磨破的舊草蓆時,腦中卻想著夫婿的晚歸。此刻早已黃昏,而她還沒聽聞他回來的聲音。

  她繼續忙著鋪理草蓆,直到聽見一位騎士宣佈大人回返的消息。她停了下來,想著不知他人在何處,但隨即決定多想無益,於是召來侍僮,命他一等主人及眾兵士進入大廳後立即上菜。

  「是,夫人。」侍僮回答,但並未離去。

  「怎麼了?」她問道,看著他面有難色。「出了什麼事嗎?」

  「不,只是──」少年支吾了一陣,終於開口。「廚房還沒有準備好食物,夫人。」

  蘭娜瞪著他。「不可能,」她尖銳的話聲使少年一驚。「我親自把菜單交給了廚子。」

  「這是廚房的人告訴我的,夫人。」他退後一步,語氣充滿絕望。「我去叫廚師來。」

  「不用了。」蘭娜看了蕊琪一眼,她也和她一樣驚訝。「我親自去問廚師。」

  她一到廚房上,立刻發現鍋中沒有任何熱食。這令她大為光火,她繼續走入內室,看見廚子正縮在一大疊空碗盤及鍋盆後,灶中的火照亮了他臉上的懼意。

  「我要你準備的晚餐在哪裡?」她以令自己也驚訝的平靜語氣問道,指向空空如也的爐灶。「我沒看見我列在菜單中的烤羊肉、牛肉及豬肉派。」

  矮胖的廚子先是叨念了一堆她聽不懂的方言,這才掙扎著開口。「請原諒,夫人,有人告訴我您改變了主意,我只需要準備廚房僕人的晚餐就行了。」

  蘭娜瞪著他。「誰會下這種荒謬的命令?你以為堡裡其它人都在絕食嗎?」

  他再次咽口口水。「我沒有質疑的權力我只聽命行事。」

  「我再問你──你是聽了誰的命令?」

  廚子低頭看著地磚,搖了搖頭。「夫人,我不能任意透露。」

  「是嗎?」蘭娜費盡全力才忍住怒火。「我懂了。沒關係,我想我知道是誰更改我的命令。給我注意聽,廚子,從今天起我是城堡的女主人,如果你違抗我的命令,後果由你自己負擔。別人的過錯我不會追究於你,但你別以為我的命令就可以漠視。如果你讓主人一餐餓肚子,就提頭來見女主人。」

  廚子害怕得雙膝打顫,蘭娜不耐煩地一揮手。「還不快去準備!有什麼東西可以趕快上菜的?」

  「燉燉肉湯,夫人,還有麵包、生菜。」

  「儲物室裡有魚乾,快點弄一道肉派,應該不要多久時間。再去地窖多拿幾桶麥酒,多喝點酒可以讓士兵先暫時止饑,不過我看洛伊大人不會很高興。」

  「是,夫人。」胖廚子飛也似的開始行動,整個廚房突然一片忙亂。

  蕊琪跟著蘭娜回到大廳。「夫人,妳想是誰下的命令?大人沒吃到熱飯菜會發火的。」

  「他會接受的。」蘭娜憤怒地猜想,一定是玫妲夫人搞的鬼。她絕不讓玫妲稱心如意地看到洛伊對她大發脾氣,指責她治理堡務不當。

  她思考了一會兒,對蕊琪快速下一道命令,立刻準備前去迎接夫婿。她在警衛室找到他,決定阻止他進入大廳。她像個妻子似地站在一旁,等他注意到她。

  他的盔甲上滿是塵土,一絲希望在她心中升起。如果他相信這一切是為了他的舒適,他也許同意這麼做。洛伊轉身看見她,她立刻向他行禮,他也握著劍柄向她致意。

  「大人,」她甜甜地說道。「我為你準備了洗澡水,既然此時已不早了,我想也許你願意先洗完澡再吃晚餐。」

  洛伊看著她良久,盔甲後的眼神露出懷疑的神色。

  「是嗎?」他除下盔甲交給侍僮,接著再脫下鐵手套,藍寶石般的眼眸滿含慾望地盯著她,他的髮上、身子滿是塵土,終於點點頭。「妳帶路吧,夫人,我接受妳的安排。」

  蘭娜暗自鬆了口氣,領著他及侍僮走回臥房。幸好蕊琪已照她吩咐備好一大桶的熱水,旁邊的凳子上放了一條毛巾和一盆肥皂水。

  侍僮幫洛伊除下鎧甲及其它衣物,蘭娜也在一旁善盡人妻的職責。通常她一定會為此氣急敗壞,因為她從未幫父親的男客沐浴過。而儘管這是當時的習俗,她在姨母家時也拒絕聽命。

  而現在為了避免自己當眾受辱,她只有為洛伊洗澡了。她堅定地告訴自己,其實洛伊絕不會羞辱她,只是她寧可洛伊在他們的房中對她發脾氣,而不是當著玫妲夫人面前。如此只有少數僕人會知道,而且他們都很可靠。

  蘭娜並不想對洛伊告狀,洛伊很有可能不會相信。不,她會用別種方法報復,令玫妲自食惡果,而且猜不透洛伊究竟對蘭娜怎麼說。

  想著想著她覺得好多了,即使洛伊叫她擦背也不介意。她來到木桶旁,洛伊抱怨著。「高文笨手笨腳的,差點把我淹死,我懷疑早上叫他去牽我的馬,他會不會有同樣的熱心?」

  高文臉一紅,一言不發地收拾著主人的鎧甲及衣物。

  「也許他不會那麼想替你照顧那匹馬呢,牠太暴烈了。」蘭娜將毛巾浸入肥皂水中。「甚至比野山豬還要兇猛。」

  洛伊靠著木盆的高背。「妳自認是相馬行家囉?女郎,聽說妳有一匹兇猛的馬,三天前還讓我的馬伕跌斷手臂。」

  「真的?」蘭娜不禁微笑,傾身開始為洛伊擦背。「薩拉丁很有主見,我還以為牠已經決定聽新主人的差遣了。」

  洛伊哼了一聲,在木桶中將兩腿伸直。「顯然沒有。我會馴服牠的,到時候──」蘭娜用毛巾往他肩上一拍,令他忘了開口。

  「牠不是由你來馴服,大人,應該由我。」

  洛伊轉頭望著她,皺起眉頭。「牠還沒馴服前,我不要妳靠近牠。」

  「你要閹了牠嗎?」她反駁。「我知道這是唯一能使野生的動物馴服的方法。」

  洛伊訝異又覺好笑地看著她,不禁搖搖頭。「不,夫人,我不會閹了牠,可是我也不希望妳受傷。」

  「那你自己也許該閹起來!」

  他大笑,令她更生氣。「不,我不會這麼做,想想看會有多少女人大感失望啊!」

  「傲慢、噁心──」她停下來,看著他眼中的笑意,突然想起她邀他上樓的目的,因此只有忍住脾氣。現在再把他惹火就太傻了,等他待會兒發現手下累了一天卻沒多少東西吃,一定會大發雷霆。

  蘭娜嘗試彌補自己的話。「大人,也許你說對了,我鼓勵你這麼做會被其它女人攻擊的。」她用力刷著他的背,恨不得將他的頭按入澡盆中。

  她的手滑向他胸前時,他一把抓住她。「如果我真的有一大票女人,妳會生氣嗎,女郎?」他低語,而她望著他好半晌,沒有回答。

  「應該會吧。」她誠實地答道,一時來不及說謊。「不過究竟是出於驕傲還是其它原因,我也不知道。」

  他抓著她,使她不得不面對他。「我有這個能力讓妳痛苦嗎,甜美的蘭娜?我還以為妳對我沒什麼感情呢。」

  她臉紅地掙開手。「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可是我也不許你養情婦羞辱我。」

  「如果她們出身好又勤快呢?妳會不會接受?」看見蘭娜的怒容,洛伊笑了。「別擔心,夫人。我還沒對妳感到厭倦,等我厭倦時才會向外發展。目前──我對妳十分滿意。」

  激情使他的眼眸轉為霧藍,蘭娜試著掙脫他的箝握。經過一星期來他在床上的熱情,蘭娜已很清楚那種表情的含意了。每次都一樣,他總是先溫柔地哄誘她,當她仍一味抗拒時,他便以直接佔有她作結。蘭娜從不許自己有任何感覺,即使她的身軀背叛了她。

  他抓住了她,無情地將她拉近。

  「不,甜心,不要逃。我要的不只是沐浴,而且現在時間還早。」

  「大人!」她驚喘,但仍被他拉跪在木桶旁。「我的女僕還在,而且現在──你的晚餐已在樓下──」

  洛伊瞄一眼蕊琪,她正拿著洛伊的乾淨衣物僵硬地站在一旁。他粗聲說:「退下。」

  蕊琪猶豫地看向蘭娜。「夫人?」

  洛伊為她不重視自己的命令而發怒,他斜睨她一眼,吼道:「出去!」

  蕊琪發抖著放下衣物,與另兩位女僕飛也似地離開,門砰地一聲關上。

  她知道自己該對他生氣,但蘭娜卻荒謬地覺得想笑。蕊琪驚恐的表情不斷浮現,她只有緊咬住下唇,也許是緊張的反應,她差點忍不住笑意。

  但她仍發出一絲笑聲,當她轉頭避開洛伊想維持平靜時,驚恐地發現自己喉中竟又冒出咯咯的笑聲。洛伊緊抓著她的手腕,另一手勾起她的下顎使她面對他。

  她發現他的眼中也閃著笑意,不覺鬆了口氣。「我希望妳的女僕不要驚嚇過度,我只是想要擁有隱私罷了。」

  蘭娜笑著說道:「她說不定以為再待下去,你會把她淹死。」

  「有可能,逃得這麼快算她聰明。」洛伊放開她,再次躺回木桶靠背上。他雙手扶著桶緣,看著她笑個不停,不禁露出微笑。

  笑時的她真是美!她貓樣的金眸閃著愉悅,臉頰紅撲撲的。不知道她是否明白自己的美貌對他造成什麼影響,他發現他的身體已對她起了反應。

  整天想著她令洛伊心情不佳,因此加倍操練自己及部下,但她仍縈繞腦海中。倒是他的屬下累得無暇再鬧事了,酒足飯飽後一定乖乖就寢。

  洛伊靜靜地任蘭娜為他洗完澡,同時拚命忍住伸手摸向她的衝動。他知道自己身體的變化使她的笑聲逐漸停止,不禁嘲弄地想著,畢竟她對兩人行房的觀感還是不變。

  他並不期望生手對這件事會有狂熱的喜好──尤其是蘭娜,但他也沒想到她會抵抗這麼久。畢竟在明白無法抗拒他之後她也該瞭解一味拒絕只會惹火他。但儘管她持續地反抗,洛伊仍認為蘭娜是相當聰慧的。很少有女人阻止得了他的意圖,但蘭娜憑她的尖牙利嘴做到了這一點。當她以言語激他時,其實他明白她存心如此,但他仍讓她得逞。她的巧計值得獎勵,但今晚──退讓的他也應該得到獎勵。

  洛伊自木桶中站起,任蘭娜為他擦乾身體,再自己擦乾頭髮。他接過蘭娜端給他的酒,走到火爐旁,突然一把抓住蘭娜的手。

  他把她拉近,看見她眼中警覺的神色,他微微一笑。「我發現我現在需要的不止是食物和酒,」他輕柔地說道,不讓她掙脫。「別逃,女郎,我不會傷害妳。」

  「我並不怕你。」

  她回答得很快,洛伊不明白為什麼她還會懼怕他的碰觸。他上下撫摸她的手臂,感覺出她在顫抖。

  「我說過──妳怕的是妳自己。來,我教妳如何對我報復。」

  蘭娜抬眼看他,金眸閃閃發亮。「報復?」

  「沒錯,這是女人對付男人的武器,只是有些女人不會使用。」他笑著說。「妳似乎很感興趣,蘭娜。如果妳學會了這些,等於握有一項致命武器。」

  他拉她來到兩人的床畔,蘭娜並未掙扎,只是仍舊警戒地看著他,他不禁失笑。她皺起眉頭。

  「我不信任你。」

  「看得出來。」他抓住她的手覆在他的裸胸上,再緩緩下移到他緊繃、平坦的小腹。在蘭娜的碰觸下,洛伊不覺閉上眼,迅速吸了口氣。當他張開眼睛時,發現她正滿含興味地望著他。

  「看見沒?」他輕問。「要折磨我並不難。」

  蘭娜低頭一望,立刻滿臉紅霞,目光趕緊移回他臉上。「這對你是折磨嗎?我是說,如果我摸你的話?」

  「夫人,千真萬確。」他拉著她的手再往下,直到她握住了他。當她握攏手指並輕柔愛撫時,他不自禁地發出滿足的呻吟,人也幾乎反應地跳了起來,耳中彷彿還聽見她的輕喘──是厭惡還是喜悅?他無法分辨,但她如此樂意地撫摸他當然是一種喜悅。然而洛伊也深知自己必須慢慢來,否則會把她嚇跑。

  雖然他早已氣喘如牛,他仍竭力克制、輕聲地說道:「看來妳學得很快,女郎,我己經痛苦不堪了。」

  「很好,」她的聲音異常低沉,柔膩得彷彿熱蜂蜜一般。「那我這樣做會不會更糟?」

  當蘭娜手握緊,像他對她一樣地上下摩挲時,他緊握著雙拳,身體往前抵向她。

  「是的,」他呻吟。「是的,天啊!妳動得太快了停──否則我控制不住了。」他握住她的手,蘭娜也喘息著,縮回了自己的手。

  「這太容易了,」她的聲音輕柔。「就這些嗎?」

  「不,夫人,折磨男人的方法太多了,妳還想學別的嗎?」

  他幾乎不敢期望她答應,但令他吃驚的是,她遲疑了一會兒,接著便點點頭。「知識是力量之鑰,而我從不放過任何機會來增強我的力量。」

  洛伊很想告訴她,他已不止一次地試過教導她做愛的技巧,但終究忍住了。他動動身體,好讓她站在大床邊。

  「妳要知道,學習這門學問牽涉到的不止是我。對男人而言,視覺幾乎和觸覺是同樣的折磨。」

  「我記得你曾這麼說過。」

  他的手移到她的腰帶,一言不發地為她解開。他半期望她會抗議,但她一徑保持沉默。當她身上只剩鞋襪時,他的目光讚賞地望向她青春姣好的身體,她高聳堅實的乳房、纖細的柳腰、曲線優美的臀部及芳草茵茵的女性幽谷。眼前的景象令他起了最古老、直接的男性反應,她看著他的反應片刻。

  「我原以為,」最後她說道。「你不可能更大了,結果證明我錯了。」

  洛伊藏起笑意。「這表示妳還有很多要學。來,躺下,我要讓妳瞭解妳所不瞭解的自己。」

  她搖頭。「不,今天晚上我只要學與你有關的事。」

  洛伊聳聳肩,並未爭辯。總有一天她不會再那麼說的,這點他比她更清楚,此刻如果輕舉妄動反而只會壞事。

  他讓她躺上床,為她除去鞋襪,愛撫著她纖細的足踝並上移至大腿。洛伊突然想到這次性感的教學恐怕對他弊多於利,顯然她學習的目的是為了要折磨他,而他卻像個傻瓜一樣地給她最利的武器。儘管如此,他仍對自己充滿自信,從沒有女人能操縱他,何況是純真的蘭娜。

  但當他輕柔地愛撫著她,聽見她發出嬌柔的喘息聲時,他開始產生了懷疑。他突然明白自己從不曾如此費心地去引誘女人,畢竟她的快樂除了滿足他的虛榮心外又有何重要?然而他仍渴望她能體會到他所追求的狂喜境界。

  而且除非她叫停,否則他無意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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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8:20: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火光照著大床上的身影。蘭娜靜躺在洛伊身下,任他熟練的手愛撫她顫抖的身軀,不斷探索她各處性感帶,引出她最狂野的反應。

  「我以為,」她喘息著說。「你要教我如何折磨你,大人。」

  他的笑聲低沈沙啞。「沒錯,女郎,但首先妳必須明白被折磨的感受。」

  當他的手在她兩腿間愛撫時,她發出近似低泣的聲音。洛伊在她的乳房灑下無數性感的吻,直到她呻吟著對他伸出手。

  床單早已一片零亂,洛伊撐起身,藍眸滿含激情地望著她。慾望使得蘭娜雙眼迷濛,但她仍看得出他讚賞的眼光,不禁咬住下唇,這和她原先的期望完全不符。

  「走開。」她鬱鬱地說道,他大笑。

  「不,我甜美的妻,妳也不會肯的。雖然妳嘴上否認,身體卻渴望我的碰觸。」

  接著他跨騎到她身上,繼續愛撫著她,自低垂的濃密睫毛下審視著試圖躲避的她。

  「女郎,」他謎樣的眼神看著她。「如果妳不想要,為什麼要故意製造這個機會?」

  她抓住他的雙手,不讓他繼續撫摸她的雙乳。「我沒有,我只是──」

  「妳只是引誘我回房替我洗澡,承諾一些妳做不到的事。」他陰沉地微笑。「我明白了。蘭娜,妳已清楚表達過對做愛的厭惡,所以我才會對妳的提議大感驚訝。」

  他以拇指輕刷她硬挺的蓓蕾,看著蘭娜在他的愛撫下不停扭動,滿臉潮紅。

  「妳是怕我會告訴別人妳對我的慾望嗎,女郎?我不會的,這是我們的秘密,而且我很珍惜。」

  「我不渴望你。」她掙扎著說道,洛伊只是了然一笑。

  「也許別的方面不,但在這方面妳的確渴望我。」

  蘭娜扭動身軀,星眸半閉,嘴唇微啟,她伸舌潤濕唇瓣,模樣嬌媚動人。「你到底要什麼?」

  他黝黑的大手在她雪白的肌膚上流連。「我要聽見妳說妳要我,就像我要妳一樣。」

  她睜大眼。「你是嗎?」她推開他的手,試著躲開他。「不,大人,你不會如願的。」

  

  「我一定會的,也許不是出於自願,但妳一定會說的,我甜美的妻子。」

  蘭娜憤怒地瞪他,部分熱情隨之冷卻。「混帳諾曼人!你以為我會輕易降服在你的手下嗎?休想!雖然我得承認我很驚訝你能挑起我的熱情,不過我相信任何情場老手都做得到,也許我該試試──」

  洛伊突然一把抓住她雙手,將她釘在羽毛床墊上,她不禁驚喘一聲。

  「別再這麼說,蘭娜,」他警告道。「別說妳想讓別的男人上妳的床,妳是我的,別人休想擁有妳,永遠。明白嗎?」

  「你這麼愛我嗎?」蘭娜壓住恐懼,故意嘲諷地問道。

  他放開她的手。「不,我保有我的所有物,而妳屬於我。」他的手佔有地撫遍她全身,一副挑釁的神色。

  蘭娜微微一笑。「不,大人。」她輕聲說道。「我不屬於你。也許我的身體受制於你,但我的心並不。你沒有贏,我的心屬於我自己。」

  洛伊刻意緩緩降低身子。「我會贏得一切的,等著瞧。」他印上纏綿的吻,蘭娜無法抗拒。

  她想對他大吼,告訴他他別想如願以償。但她也明白一部分的自己早已降服在他的進攻下,否則她為何費煞苦心地避免惹怒他?為何希望得到他的尊重?而且每當他望向她,她愚蠢的心就猛跳不停?她發誓要重築對抗他的心牆。

  只是當洛伊的舌在她嘴中掠奪時,那變成了一個最難遵守的誓言。她懊惱地發現自己雙臂環住他的頸項,身體拱起來歡迎他,在他的撫觸下輕吟。片刻間,羞恥感襲上──他竟如此輕易地憑愛撫與親吻就能化解她的抗拒。

  蘭娜逐漸感到一陣戰慄,柔若無骨的身軀彷彿默許了他的入侵。洛伊必定也感覺到了,他在她耳旁低訴著愛語,語中儘是熱情,身體也迫切地要求她的降服。

  蘭娜死命抓住最後一絲即將消失的意志力,但洛伊火熱的衝刺卻帶著她越攀越高。就在她以為自己幾乎要承受不了這種狂喜而昏迷時,洛伊緊捧住她的臀部一抬,終於使她完全失去自制,達到完美的高潮。

  她哭叫出聲,緊緊抓著他喘息不已。此刻她全身劇烈顫抖,只能攀著他寬闊的肩微微啜泣。

  「我從不知道,」她幾乎語不成聲。「我不知道」

  洛伊溫柔地吻她,將她擁在懷中,在她耳畔低語安撫。

  「這就是我想給妳的回報,女郎。」他低喃著輕輕撫著她汗濕的鬈發。「別哭,吾愛。這就是「小死亡」,也是我們所追求的。」

  蘭娜仍閉緊雙眼,沒有回答。當洛伊再次開始在她體內衝刺、索取他的回報時,蘭娜激情地弓身迎合他,心中卻明白自己已輸了一場重要的戰役。

  XXXXX

  蘭娜醒來時,爐火已轉弱。她突然想起洛伊的士兵都還沒進餐,立刻一坐而起,也驚醒了洛伊。

  「妳要去哪裡?」他對她伸出手。

  蘭娜躲開,突然羞於面對他。「士兵還沒有吃完餐,大人,我得趕快下去。」

  洛伊濃濁的嗓音帶著睡意與滿足。「萊歐會處理的,留在這裡陪我。」

  「但是大人,這是我的職責,」她敏捷地避開他的手滑下床。「你希望別人說你的妻子寧願和丈夫上床,卻不餵他餓肚子的士兵嗎?」

  洛伊大笑。「事實上,我很喜歡這種說法。不過,」他阻止她抗議。「我也不希望別人說妳懶惰。去吧,讓萊歐下令可以上菜了,然後再回到我身邊。」

  對於他傲慢自大的命令雖有不滿,但蘭娜只是發了幾句牢騷,著裝後立即離去。走到門口時她回頭一看,發現洛伊正凝望著她。她關上門擋住他慵懶微嘲的笑容,感覺自己臉都紅了。

  她早該想出另一個方法來絆住他,但當時她別無選擇。而且若讓他發現玫妲夫人的把戲,飢餓的士兵又沒東西吃,對她更是奇恥大辱。

  她走進大廳時,發現眾人仍在大口飲酒。她擠出一絲微笑,伸手招呼鮑萊歐過來。

  「鮑大人,大人希望士兵們開始進餐了。我已經吩咐僕人準備上菜,但願你們沒有久等。」

  「時間也差不多了,」萊歐鬆了口氣。「不知洛伊大人是不是不舒服?」

  「不,只是有點累吧。」萊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蘭娜不禁羞紅了臉。

  但他沒再多說,只微笑著彎身致意。他愉快的表情使蘭娜感到自在多了,於是也回他一笑。

  「但願他沒有妳所恐懼的那麼可怕,我想他只是太想念妳了,夫人。他今天一整天都不對勁,我從沒見過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蘭娜瞪著他。失魂落魄?不,洛伊絕不可能如此。也許他會憤怒,甚至因欲望而顯得陰沉,但絕不可能失魂落魄。如果這是真的,就太令人震驚了。

  「你並不完全瞭解你家大人,鮑大人。」蘭娜說道。「他不會為我失魂落魄。」

  「也許吧,但我們一起出巡時,他的確提起過妳幾次。」

  「什麼時候?是不是我逃走的那一天?」蘭娜尖銳地問。「如果他提到我,一定沒什麼好事。」

  萊歐笑出聲。「不是那天,夫人。是我們在操練或是巡訪村落時,他提起過妳。」

  「真的?」蘭娜突然想知道一切。「可否告訴我他都說些什麼?」

  萊歐聳聳肩,似乎在考慮該如何說。「他所說的話由我轉述似乎並不恰當,蘭娜夫人。希望妳不介意,但我可以告訴妳,他說的都是好話。」

  「也許我該滿意了,但事實上我並不。」蘭娜皺著眉,低頭整理裙襬. 當她抬起頭發現萊歐疑問的眼神時,她故作不在意地聳肩。「因為我不吃他那一套,所以他才被挑起興趣。鮑大人,他只是找個消遣而已。」

  「我不這麼想,不過我也不能代他發言。」萊歐走近一步。「夫人,我對妳的女僕有一事相求。」

  「我的女僕?」蘭娜挑眉。「蕊琪?」

  「是的,夫人。」萊歐臉紅了,臉上的表情突然令蘭娜有些不忍。

  「蕊琪家世很好,是個特別的女孩。是不是你們在諾曼底半島時就認識彼此了?」

  「是的,但我們並不熟。不過我們有許多共同的朋友,而且我認識她父親。」他深吸口氣。「夫人,我請求妳允許我追求她。」

  「我懂了。自我離開諾曼底後,蕊琪一直是我的依靠。」蘭娜深思地望著他。「我不希望見她被錯待。」

  萊歐急切地向她保證道:「我也希望如此,夫人。她長得甜美,人又很溫柔。」

  蘭娜點頭。她相信萊歐會是個好對象,他不像大多數男人那樣粗暴,應該會很適合蕊琪,她突然希望蕊琪能尋得她所得不到的快樂。

  「你得到我的許可了,萊歐。」終於蘭娜開口。「不過還得由上天及蕊琪決定。」

  萊歐笑著對她行禮。「這我懂,夫人,謝謝妳。」

  蘭娜微笑。「我相信我對你的判斷。」

  萊歐離去後,蘭娜開始巡視大廳,好心情也消逝大半。雖然她已確定廚師聽從吩咐,供給了足量的飲食給洛伊的手下,但她仍偶爾會注意到一些狡猾的眼神,不難猜出這些僕人在等著看好戲。究竟是玫妲夫人還是蘭娜夫人會贏?

  蘭娜忍住怒氣,明白無論如何,僕人總是遭殃的一群。因此當玫妲夫人指出今晚這一餐根本餵不飽辛勞的士兵,尤其他們又忙著抓薩克遜叛徒,蘭娜只得隱忍不發。

  「是不法之徒,」蘭娜擠出微笑更正道。「最近反抗威廉王的叛徒已經不多了。」

  「是啊,反正是叛徒那一類。」玫妲聳肩。「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士兵光吃這些是不夠的。」

  「我同意,」蘭娜挑起眉迎視她。「我會留意讓他們吃飽的。」

  玫妲朝長桌一揮手。「這一餐都是湯湯水水的,不可能吃得飽。妳的丈夫怎麼沒來吃飯?」

  「他在休息。」玫妲似乎有些懊惱,蘭娜幾乎忍不住出言諷刺,但終究沒開口,她要玫妲夫人自食惡果。

  玫妲夫人手指輕敲桌面,嘴唇緊抿。「他身為一城之主,如果威廉發現他像個懶蟲一樣整天休息,可是會大發雷霆的。」

  「我想不會,威廉若知道他疲倦的原因,只怕是第一個高興的。」蘭娜不顧玫妲憤怒的眼神。「洛伊大人如果發現有人想惹事,絕對會從嚴以辦,我在這裡也警告那些心存不軌的人。」

  「是嗎?我會記住的。」玫妲銳聲說道。「別以為他會在床上聽信女人的話。我從洛伊還小時就認識他了,我很清楚他處事的方式。」

  「是嗎?那妳竟蠢得想惹火他可真奇怪。」

  玫妲只是笑著,高傲地昂起下巴。「他不會侮辱我,他從小就學會尊敬我。」

  「他對女人不可能有敬意,」蘭娜指出。「而且我認為妳把他童年的需要誇大了。」

  「妳忘了我是他唯一的母親嗎?我確信他沒忘,而且會給我比其它女人更多的自由,還有我的女兒。」玫妲走近一步,每一個字都帶著諷刺。「而妳,只不過是他的床伴,起不了什麼作用。」

  蘭娜握緊拳頭。「我很清楚妳不是個好母親,玫妲夫人,妳提到他時甚至不帶一絲情感的。」

  「情感?對我丈夫和某個娼婦生的雜種?不,永遠不會有的。但是他尊敬我──他很小的時候就學乖了。」

  「妳會發現敬意消失得比愛快多了。」蘭娜緩緩說道,驚覺自己說的正是事實。她微皺著眉繼續說道:「當心哪,玫妲夫人,別誤解了他的慷慨,那對妳可能是很不利的。」

  蘭娜不等她回答逕自轉身,開始巡視各桌。士兵狼吞虎嚥著麵包與燉湯,沒人對食物品質有意見,只要量多就滿意了。蘭娜總算鬆了口氣,她避開了一場麻煩。

  疲倦感一湧而上,蘭娜轉身上樓回房。她自清早起床──這都得怪洛伊──到現在已做了許多的事。

  她邊上樓邊想著,管理一座城堡果然不是那麼簡單。清晨的第一餐和十點的早餐相隔不久,而早餐又必須豐盛;接著她要督導織布縫衣、巡訪店家、照料病患等等。她忙得暈頭轉向,不禁懷疑自己在諾曼底時怎沒發覺這一點。

  這一周來對她是一種磨練,尤其是應付洛伊這方面。洛伊將她所有的抗拒化為她夢想不到的反應,他是怎麼做到的?

  她應該感覺無助才對;但相反的,再次分享他的床的念頭卻令她充滿期待。早上彌撒時她還祈禱自己有抗拒他的力量,但同時她又知道上帝絕不會贊成妻子反抗丈夫的。她更加迷惑了。

  當她來到她與洛伊的房間前時,仍然皺著眉。她正要開門時,蕊琪趕了上來。

  「謝天謝地!夫人,妳在這裡,快,育兒室那裡需要妳幫忙。」

  「育兒室?」

  蕊琪點頭,拉著她繼續上樓。「芮莎夫人的兒子吉斯割傷了自己,流了好多血。」

  「他擦藥了嗎?」蘭娜急促地問道,兩人匆忙的腳步聲迴響在樓梯間。

  「沒有,他不讓人碰,一直躲在壁龕裡不停地哭。」

  「天哪,難道沒人能安撫他嗎?」

  「夫人,我想他已經驚嚇過度了。」

  「妳為什麼認為他會聽我的話?」蘭娜驚訝地問道。

  「是芮莎夫人提議請妳來,她說妳能使小孩平靜下來。」

  蘭娜倒很懷疑這一點,她不善於和孩子相處,不知道該和他們談什麼。但是如果芮莎需要她的協助,她一定盡力。

  芮莎正跪在牆邊,吉斯躲在牆上一處凹洞內。當芮莎轉身看見蘭娜時,立刻趕了過來。「蘭娜夫人,吉斯受傷了,又不讓我們包紮傷口,求求妳幫忙。」

  蘭娜看著六歲大的吉斯,他頑固地不睬狂亂的母親。「他怎麼受傷的?」

  「他被匕首割傷,」芮莎聲音發顫。「大人叫他不要碰匕首,可是他不聽。現在他的傷口不斷流血,他會受不了的。」

  看著地上、牆上及茵莎裙上的斑斑血跡,蘭娜緩緩走近。萬一吉斯割傷的是大動脈可就麻煩了。這時旁邊的一位保母啜泣地說著傷口必須趕快消毒止血,否則他會失血過多而死。

  「夫人,快拿一把烤過的刀炙合他的傷口。」這名保母哭號著。

  「別傻了,」蘭娜低叱一聲。「妳別再嚇孩子,不許再說這種話!」

  在蘭娜怒目注視下,保母瑟縮地退下。

  蘭娜轉向芮莎。「請快準備燒開水及乾淨的布條。蕊琪去拿我的草藥了,她知道在哪裡。」

  蘭娜說完立刻走到吉斯躲匿的牆壁凹槽旁。他躲在陰影中,隱約只見一張小臉。蘭娜蹲在牆邊,看著洞內的吉斯。

  當吉斯終於注意到她,她立刻開口說話。「我曾經被我哥哥的匕首割傷,你要看疤痕嗎?」

  吉斯喃喃說好,於是她伸出手,拉起袖子。「你看,現在只有一道白色痕跡,可是當時傷口很大,我父親還為我療傷。」

  過了好一會兒,吉斯發顫地問道:「療傷的時候會不會很痛?」

  「不會比割傷時痛,」蘭娜平靜坦誠地回答。「而且我父親為我療傷的時候還說故事給我聽,所以我一點也不覺得痛。」

  「他說什麼故事?」吉斯靠近了一點,她看見他臉上的兩行淚光,他淚濕的藍眸像極了洛伊,她突然對這個驚怕的小孩湧起一腔柔情。

  「他告訴我亞瑟王的故事,你一定聽過了。」

  吉斯搖搖頭,蘭娜故做驚訝狀。「沒有?天哪!這太令我驚訝了,亞瑟王是最偉大的騎士了。」

  「比洛伊大人更偉大嗎?」吉斯的問題幾乎令蘭娜忍不住嗤之以鼻。

  「據說是如此。不過你的洛伊伯伯還很年輕,而名聲總是在死後才會傳得更遠,對不對?」

  吉斯點頭,手緊抓著他不斷出血的臂膀。「我相信洛伊伯伯一定比亞瑟王更偉大。」

  「當然。」蘭娜不懂為何小男孩總是如此夾纏不休,她的兄弟小時候也是如此。「你想聽亞瑟王的故事嗎?他十五歲時就拔出石中劍,成了不列顛的國王,而且統治國家長達二十年。」

  蘭娜開始敘述亞瑟王與梅林等人的事跡,蕊琪也帶著草藥療箱來了。蘭娜輕易地將吉斯誘出藏匿處,立刻為他消毒止血並包紮傷口,幸虧傷處並未深及動脈。

  「妳能不能多說一點,蘭娜夫人?」她為吉斯包紮好後,他又要求著。「我想知道湖畔女郎的故事。」

  「以後我再告訴你,」他不樂的表情令蘭娜微笑。「否則我很快就沒有故事可說了。吉斯,改天我再說給你聽。」

  「那妳會再來囉?」吉斯露出期盼的微笑,但雙眼已因喝下草藥而逐漸睏倦。

  「會,下次我會告訴你亞瑟王的戰役及梅林法師如何幫助他。」

  此時洛伊出現在門口。「妳講的就是不列顛族的亞瑟王如何驅趕蠻族薩克遜人的故事嗎?」

  蘭娜頗覺惱怒。「你應該知道,薩克遜人和不列顛人已經融合成一個民族了。」

  「沒錯,就像諾曼人和薩克遜人也會合而為一。」洛伊得意地微笑著走了進來,他在吉斯面前蹲下。「吉斯,你怎麼受傷的?」

  吉斯侷促不安。「我偷玩祖母叫我不要碰的短刀。」他低語,不敢抬頭看伯伯。

  「哦?傷口一定很痛吧?這就是你不聽話的處罰。」

  「是的,大人。」但不久吉斯又抬起頭,露出笑容。「但是割傷比有些處罰好多了,而且蘭娜夫人告訴我許多騎士的故事。」

  洛伊笑著瞥蘭娜一眼,起身摸著男孩的黑髮。「不過祖母要是知道了,你也逃不了處罰。你最好多想點辦法消除她的怒氣,別再想著亞瑟王和那些被遺忘的榮耀。」

  「他們沒有被遺忘,」蘭娜不滿於洛伊對亞瑟王的輕描淡寫。「這些傳說會世代流傳,只要人們還渴望愛、尊敬與勇氣。」

  「是嗎,女郎?」洛伊扶她起身。「也許妳說得對。雖然我偶爾也會懷疑,榮譽在百年之後是否有不同的看法。」

  「什麼意思?」

  「別生氣,我的小薩克遜女郎。我只是想到對那些不重榮譽的少數人,至今仍燒殺劫掠自己人以反叛威廉王,不知歷史又將如何評估他們。」

  「你認為那些殺人放火的都是薩克遜人?」

  他冷冷地瞧著她。「沒錯,我確定。」

  蘭娜幾乎要開口和他大吵,但芮莎警戒的眼神阻止了她。可憐的芮莎,她厭惡一切衝突,甚至不涉足大廳以避開與母親的對立。

  芮莎將手搭上洛伊的手臂。「大人,我有一些蜜餞,還有你最喜歡的棗子。」

  洛伊神色柔和不少。「謝謝妳,芮莎,妳怎麼藏了這麼久?」他跟她開玩笑地說道。

  「我這就去拿。」芮莎將昏昏欲睡的吉斯抱給保母,接著捧來一盤蜜棗。「妳要不要也吃一點,蘭娜夫人?真謝謝妳救了吉斯。」

  蘭娜搖搖手。「我很樂意幫忙,芮莎夫人,妳千萬別放在心上。」

  「拜託──」芮莎伸出手。「我們別這麼正式。叫我芮莎就好,我也叫妳蘭娜,畢竟妳已經是我的姊妹了。」

  蘭娜有點驚訝地點點頭,不確定自己是否該與芮莎深交。雖然她一向對諾曼人沒有好感,但芮莎卻比她的母親及兄長可愛得多。

  蘭娜極不自在地坐在洛伊旁邊──因為洛伊抓著她手腕,不准她離開。她聽著兄妹兩人的談話,雖然談的多半是她不熟悉的人事,她卻逐漸覺得放鬆,似乎芮莎的陪伴也令她平和不少。因此當溫柔的芮莎改變聲調時,她吃了一驚。

  「不,洛伊!求你別把我許配給尹斯特」

  「別急,芮莎。」他安撫她。「我只是說他想追求妳,妳母親逼我答應,我還沒有同意。」

  芮莎煩惱地絞緊手。「我不喜歡他,」她開始發抖。「他感覺有些邪惡。」

  洛伊眼神冷冽。「這也是我的看法。我和他向來處不好,我只是想確定妳沒愛上他。」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洛伊笑起來。「芮莎,女人心海底針,有時候女人偏喜歡最不適合的對象。」

  「男人和女人,」蘭娜開口。「擇偶的條件不同。」

  洛伊挑起眉。「是嗎,甜心?妳擇偶的條件是什麼?」

  「這已經不重要了,大人。我就像大多數女人一樣,沒人重視我的願望。」

  「也許這樣更好,否則妳早嫁了個薩克遜叛徒,還和他一起面臨被吊死的命運。」

  蘭娜瞪著他。芮莎急忙問起尹斯特的消息,藉機轉開話題。

  洛伊搖頭。「自從上次我阻止他奪去我的土地之後,就沒再聽見他的消息。不過恐怕他不是個不計前嫌的人。」

  芮莎輕笑。「可能是他父親從背後偷襲你,後來又被當眾羞辱的緣故?」

  洛伊聳肩。「也可能與我當時不得不殺了他有關。」

  蘭娜疑惑地看著他,他真的後悔殺了人嗎?從他平靜的表情看不出什麼端倪。戰爭是騎士的生活方式,殺伐也是他們誇口的話題,她的兄弟不都是如此嗎?

  她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過了好一會兒才發覺洛伊在和她說話。

  「抱歉,大人,」她臉一紅。「我沒有聽清楚。」

  「顯然如此,甜心。我只是提到村裡的五月節慶典,妳清楚嗎?」

  蘭娜聳肩。「不很清楚,我只知道村民會用綵帶裝飾五月柱,而且有化裝舞蹈。我母親向來為五月皇后加冕,這也是村中的大事。」

  「噢,洛伊!」芮莎像小女孩一樣雀躍。「這好有趣,我們也要這樣做。我想只要村民覺得我們是他們的一份子,而不是他們的敵人,他們一定比較能接受我們。」

  「是啊,他們說不定還會揭發不法之徒藏匿的巢穴。」洛伊懶洋洋地說道,眼光瞟向蘭娜。

  她立刻感到一陣憤怒。「你要誘他們說出來?多高貴呀!我們剛才不是在談缺乏榮譽感嗎?」

  「我只是不想讓他們毀了自己。」洛伊語氣冰冷平板。「那些歹徒毫不留情地使自己人挨餓受凍,我絕不會再任他們胡作非為。難道妳寧願村民明年挨餓嗎?如果他們今年收成不好,冬天就很難過了,妳希望如此嗎?」

  蘭娜無言地轉開臉。顯然她和洛伊永遠沒有意見一致的時候──尤其是談到薩克遜人和諾曼人的差異。

  XXXXX

  夜幕輕柔地降臨大地,村中的燈火疏落。一座燃著火把的碉堡俯臨其上,小雨使得石壁在火光下閃閃發光。

  「這使我聯想到一隻大的肉食動物。」一臉鬍子的人對他的同伴說道。兩人躲在林中取暖,雨水不停地自枝葉間滴下。

  「假如我們蠢得想與「黑獅洛伊」為敵,那可是要危險多了。」少年說道,這番話使年長者怒瞪他一眼。

  「你已經向著諾曼人了嗎?聽說你那天在馬家堡和他對峙,甚且拔劍相向,現在卻膽怯了?」他怒哼一聲,揪住少年濕透的斗篷。「假如你想歸附敵方,不如現在就自殺算了。」

  少年冷硬地瞥他一眼,掙開他緊揪的手指。「我沒說要歸附諾曼人,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向黑獅挑釁。只要你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我絕對會拔劍殺了他,毫不遲疑。」

  年長者看著少年。「邁爾,我相信你並不是膽怯,」他不情願地說。「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你真正的用意。」

  「和平。」邁爾簡短回答。「我渴望和平,就像溺水的人渴望空氣。我沒經歷過幾天太平日子,衛特,和平是我最大的願望。」

  「和平,」衛特搖頭,望向夜色中的城堡。「是啊,我也記得一些和平的日子,但不同於你所說的。我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挑選我們的朋友,那才是和平。」

  「不,哥哥,那只是另一種型態的戰爭。你得認清一點,威廉引進了法治的觀念;也許我們一時不能適應,但至少現在婦女可以安心上街,商賈也能四處經商不被搶劫。」

  「最近可不然。」衛特譏諷地說道。

  「那些不法之徒會被捕的,」邁爾迎視衛特。「他們會被吊死,這是不顧洛伊警告的後果。」

  「你和你姊姊一樣,已經站在他那一邊了。」衛特怒吼。「你要不是我弟弟,我早就親手宰了你,免得你去投效那個雜種領主!」

  「你在跟我挑戰嗎?」

  衛特扮個鬼臉舉起他殘廢的右臂。「唉,我連小孩都打不贏。邁爾,我不會阻止你,不過其它人我就無法確定了。而且如果你真的要投靠諾曼人,可千萬要多加小心,我要說的只有這些了。」

  「這就夠了。」過了片刻,邁爾伸手搭在衛特屑上。「試著淡化你的恨意,衛特。如果你一味緊抓著仇恨,最後不會有好結果的。」

  「可是如今我只有靠著恨意生存,就像你也依賴一個不可能的夢──和平──一樣。」

  兩人之間陷入一陣沉默,雨仍不斷落下,他們抓緊了身上的斗篷等待黎明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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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8:21: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蘭娜也找到了使她保持忙碌的生活方式。每天自清晨至中餐的混亂時刻,若是碧琪姨媽看見她俐落的身手,絕對會大吃一驚,而且絕對無法想像如今她已精於織布與烹飪。有時甚至她自己想來也覺得好笑,和洛伊結婚後她的改變真大。

  洛伊。他是她所見過最神秘、也最難相處的男人。他每天四出搜捕歹徒,每晚回來時的心情總是難以預料。蘭娜漸漸學會留意他的臉色,想到從前她根本不怕惹怒他,總令她不由得一陣懊惱。

  其實她並不真怕他,只是盡量避免與他起正面衝突,以免讓玫妲夫人看笑話,笑她無法管理城堡及自己的丈夫。

  好幾次蘭娜幾乎忍不住對惡毒的玫妲說出她心中真正的想法,但她也知道這做不但於事無補,甚至會招惹更多的麻煩。而她早就發現毋須她去找,麻煩就已經夠多的了。

  「這該死的地方雨都不會停的嗎?」一天傍晚,洛伊下馬時憤憤地自顧自說道。此刻城堡外門因大批士兵人馬的返回而一片嘈雜。

  萊歐轉向洛伊笑道:「大人,天空正在為英格蘭悲泣。雖然這不是我渴望的好天氣,但它卻使我們的土地長保鮮綠。」

  「我願意拿綠地來換藍天。」洛伊嘀咕著脫下鐵手套及頭盔,他不耐煩地環顧四周。「我的侍僮呢?」

  「在這裡,大人。」

  洛伊轉身,銳利地看著這名陌生少年。「你不是高文。」

  少年彎身致意。「高文生病了,大人,貝達要我代替他的職務。」他伸手接過他泥污的頭盔,等著拿洛伊的鐵手套。

  「我認得你的臉,你是邁爾,在馬家堡對我拔劍相對的年輕人。」

  「是的,大人。請原諒我那天的愚行。」

  洛伊看了他好一會兒,緊瞇著藍眼審視他。

  「我讓時間來證明一切,邁爾,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侍僮。告訴我──你姊姊對這件事怎說?」

  邁爾聳肩。「至今我只遠遠地看過她,貝達給了我好多事做,到現在我都還沒去找她。」少年微笑。「說真的,大人,我並不想知道她一旦發現我在您的軍隊中會怎說。」

  洛伊也露出笑容。「我也是。她一向尖牙利嘴,我倒寧願她不要開口。」

  邁爾彎腰致意後再直起身。「這說她的確沉默多了是嗎?如果真是如此,大人,您的確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

  「別被愚弄了,小薩克遜人。蘭娜夫人保持沈默是出於己願,而非被嚇阻。」洛伊嘲諷道。「我可不敢誇口自己使她的性情變溫和了。」

  邁爾笑著取走洛伊的手套。「也許愛情軟化了她。」

  「愛?」洛伊搖頭。「不,我不認為這與愛有關。」

  邁爾不再多言,跟隨洛伊進入堡中。幽暗的警衛室中亮著一支微弱的火把,樂聲不斷自大廳中飄來。

  「是吟遊詩人嗎?」洛伊問道,邁爾點頭。

  「是的,大人。巴勒是蘭娜最喜愛的詩人,他剛從馬家堡來,為她獻唱幾首曲子。」

  洛伊抿緊唇。「誰叫他來摩利堡的?」

  邁爾瞥他一眼,聳聳肩。「我不能說,大人。」

  「我記得他,他還曾對令姊唱一位維京女奴叛逃的故事,好像不太識相吧?」

  「蘭娜的叛逆不需別人鼓勵。」邁爾迎視洛伊不悅的雙眼。「自家母難產死後,她就變成這樣。家母過世時她在場目睹了一切,這件事令她十分痛苦,大人。」

  好半晌洛伊只是深思地望著邁爾,皺著眉頭。「你多說一點,」他終於開口。「說不定這可以幫助我多瞭解她為什一直抗拒我。」

  邁爾不安地看了一眼嘈雜的大廳。「我沒有資格多說閒話,請大人自己問蘭娜。」

  「你認為她會告訴我嗎?」洛伊淡淡一笑。「你明知道她不會的。告訴我──她是不是一直懷恨你母親這一方的族人?」

  「不,大人。以前蘭娜從不仇視任何人,直到家母死後,又歷經了一連串變故,我還記得她臉上驚恐的表情。海斯汀戰役之後,家父和兄長都在各處流亡藏匿,軍隊輕易就攻進摩利堡。」邁爾眼神沉重。「相信大人也能瞭解,士兵有時候不僅是掠奪食物與金錢而已。」

  「他們有沒有傷害她?」洛伊厲聲道。當邁爾搖頭,他感到鬆了口氣。

  「沒有,但當時村中有個女孩叫荷琳,她是蘭娜唯一的朋友。您可以想像諾曼軍隊襲擊村莊時,像荷琳這樣甜美的女孩會遭到什樣的命運。」

  「而蘭娜又看到了這件事?」

  邁爾點頭。「是的,大人。荷琳雖然捱過了那一場浩劫,但九個月後卻難產而死。」

  洛伊久久不發一言。他想著蘭娜無以名狀的恐懼,以及堅持不生他的子嗣的決心。不難瞭解她會有這樣的心路歷程,他不禁為自己的粗枝大葉感到愧疚。

  「大人,我把您的盔甲拿到房中去好嗎?」邁爾問道,洛伊點點頭。

  「好。」他接過邁爾遞上的毛巾擦臉後,彎身讓邁爾為他套上一件長衫。他轉身欲離去,又回過頭來。「謝謝你,邁爾。」

  邁爾並未回答,只是微笑注視著洛伊離去。

  樂師及賣藝人正為幾乎全摩利堡的居民獻藝,訓練有素的小狗表演跳鐵環及爬木梯,女郎則隨著音樂起舞。

  當他穿越眾賓客時,隊長貝達向他走來。貝達自洛伊年少時就與他並肩作戰,年紀長他許多,偶爾也會訓誡他一番,就像現在。

  「大人,邁爾的哥哥是燒殺掠奪的叛賊,你收容他是否明智?」他率直地問道,洛伊停下來注視他。

  「你發現他不老實嗎?」

  「沒有,但我不信任他的兄弟。」

  洛伊緩緩一笑。「我也是,而且甚至包括我的妻子。」

  「尊夫人?」貝達瞇起眼。「我很難想像有女人會反抗你,大人。」

  「她不是反抗,只是喜歡戲弄我,不過這不是重點。」見貝達面露憂色,洛伊安慰他。「我能馴服她的,沒有女人敢和我作對。」

  「是,大人。」貝達挑眉的表情令洛伊皺起眉頭。

  「你懷疑我說的話?」

  「不,大人。」

  「好好訓練邁爾,同時也提防他,時間會證明他是否足以被信任。」

  貝達鞠躬退下。「是的,大人,我相信他和他的姊姊一樣受過很好的訓練。」

  洛伊注視他良久,沉思著貝達臉上的懷疑神色。他不信蘭娜會屈服嗎?如果是這樣,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

  洛伊滿臉不郁之色,偶爾向幾個賓客問候招呼,同時繼續向妻子走去。她坐在玫妲夫人旁邊,穿著一襲黃色天鵝絨長袍,頭髮也以緞帶綰起。洛伊有一剎那感到憤怒,她竟為一個吟遊詩人費心妝扮,而不是她的丈夫。但他很快摒棄這個想法。她已屬於他,他不會讓她忘記。

  他走到首桌前,蘭娜立即起身要他坐上她原先的座位。

  「大人,」她不看他。「我不知道您這快回來,應該有人通知我。」

  「要怪新侍僮。」洛伊坐下,看著蘭娜也優雅地入座。她在玫妲夫人面前扮演溫順的妻子,他可以理解這種作法,當他年少時也是盡可能不要招惹玫妲,以免遭受無謂的羞辱。

  僕人捧上一盆水供洛伊洗手,他擦乾手後端起酒杯,這才轉身看著蘭娜。

  她筆直地坐著,鬈發披瀉在肩後,而且竭力忽視他。他伸手撫摸她的手臂。

  「甜心,今晚我們何其榮幸,有這多的賓客齊聚一堂。」

  「洛伊大人,我沒有資格質問這些諾曼人前來的動機。」她尖銳地說道。

  「可是並非所有賓客都是諾曼人,我發現好像也有馬家堡來的人。」

  「是的,」她躲開他的手。「我以前的吟遊詩人巴勒剛從馬家堡來,他為我們帶來音樂的祝福。巴勒喜歡周遊各地吟唱詩曲,他想大人會喜歡聽的。」

  「哦?那如果我不喜歡呢?」

  蘭娜看了他一眼,困惑的眼神立刻令洛伊後悔自己破壞了她的興致。

  「沒關係。」他說道。「妳喜歡就好。」

  蘭娜驚訝地露出一笑,形狀美好的唇立刻令他想起它的柔軟及迷人。

  「謝謝您,大人。」

  洛伊靠著椅背端詳她可愛的面容及唇際的淺笑。她真的很美,儘管她的心情難以捉摸。洛伊明白自己從未如此受到吸引,實在難以想像這樣一位薩克遜女人竟能做到這一點。

  洛伊聳聳肩,舉杯喝了口酒。幾位賓客過來和他交談,他雖應答得體,但大半的心思早被她淡淡的香水味勾引而去。

  這一切令洛伊懷念起他以前的時光──至少那時他擁有平靜的心靈。但現在他偶爾會陷入一種莫名的思緒,連他自己也無法明瞭。

  他望向巴勒,此刻他手抱吉他,正大膽地站在桌前。巴勒靈巧地撥弄琴弦,正吟唱著一首頌讚諾曼騎士的歌曲。

  這首歌原意是要奉承諾曼人,但等於也暗示了各地仍有未降服的餘黨。洛伊挑起眉,啜了一口酒,過了一會兒,巴勒才結束此曲。

  巴勒深深一鞠躬。「但願這首歌曲您會喜歡,洛伊大人。」

  「我想我的妻子會比我喜歡。」他粗率的回答令巴勒愣了一下,也令蘭娜不悅。即使這種行為也無法使他的心情好轉。

  「大人,我很抱歉未能取悅您,您有沒有什歌曲要我吟唱的?」

  洛伊動了動。「是的,請唱亞瑟王的故事。」

  「亞瑟王?」巴勒似乎非常驚訝。「大人,我很樂意,我還以為沒什人喜歡古老故事。」

  「你以為只有薩克遜人知道這些故事?他的傳說也傳到了諾曼底。唱吧,巴勒,這種富有愛、榮譽和勇氣的故事大家都會喜歡。」

  蘭娜立刻想起這是她曾說過的話,臉上不覺露出微笑。洛伊知道她在微笑,但他沒有看她,只是專注地聆賞巴勒的音樂。

  亞瑟王的故事令大家聽得津津有味,當爐火漸弱,蠟燭也越燃越短,洛伊終於示意結束這一夜。他站了起來,對蘭娜伸出手。

  「來,妻子。」他平靜地提出上床的邀請。蘭娜只遲疑了一剎那,便握住了他的手。玫妲夫人大笑。

  「啊,我威猛的兒子,顯然你用親吻降服了薩克遜叛賊。多高明啊!可是這明智嗎?如果我是你,我會隨時提防被捅一刀。」

  洛伊面露怒色。「妳不是我,玫妲夫人。妳的警告對我而言毫無意義!」

  他的話令玫妲氣白了臉,嘴唇也抿成一線。「我懂了,你挑的這個薩克遜女人和你是同類,對吧?」

  蘭娜想掙開手,但洛伊緊抓不放。他轉身面向玫妲。「夫人,我不想再聽見「你這類」的談話,我們已是同一個民族,不分你我。威廉已統一了全英國,我勸妳說話小心點,否則摩利堡不歡迎妳。」

  玫妲立刻反擊。「洛伊大人,你對你父親的遺孀竟如此狠心,外人會怎說你呢!」

  「夫人,每個瞭解妳惡毒天性的人都會額手稱慶,所以別以為我對妳會有罪惡感。」

  玫妲夫人注視著他好一會兒,終於轉開了目光,手指緊握成拳。洛伊帶著蘭娜離開,他已看見玫妲眼中的恨意,也知道她絕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加以報復。

  「蘭娜,我的繼母可能會傷害妳,」洛伊在臥室中對她說道。「她會經由妳來對我報復。」

  「玫妲夫人和我有自己的戰爭要打,大人。別擔心我制不了她,我已經發現,唯有不理會她的詭計才是最好的方法。」

  洛伊望著她,唇角微揚。「我差點忘了,我的妻子絕對有能力對付其它潑婦。」

  「大人,你是說我也是其中之一囉?」

  他的笑容更深。「有時候是如此,不過可比其它潑婦美麗多了。」

  蘭娜的聲音僵硬。「我不知道這是諷刺還是恭維,大人,請原諒我沒有感激得五體投地。」

  洛伊大笑著走近她,此時他身上只剩一塊腰布,他拉她靠在他赤裸的胸膛前。「降服吧,女郎,」他對她低語。「徹底對我降服。」

  「我已經投降了,大人。」蘭娜極力抗拒癱軟在他懷中的狂野衝動。「我每件事都由你決定了,甚至連言語也不再反抗你。」

  「我的意思不是這樣,而且妳很清楚。」他低喃著收緊手臂牢牢困住她,她感覺到他上升的熱情。她閉上眼,兀自掙扎著。

  有好幾次他幾乎令她無法抗拒。即使今晚他惡劣的幽默感令她不悅,但他卻又點唱了亞瑟王討她歡心。她知道他其實不喜歡巴勒,因此這更加令她驚訝,尤其是每當他以為她不注意時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但她注意到了,並且深深疑惑。有可能在他粗率的行為下掩藏著對她溫柔的情意嗎?

  蘭娜雙手抵著他胸前,憑著意志力輕聲說道:「大人,我還沒有梳洗,而且還有一些晚間的職務沒有忙完。」

  洛伊並未放開她,只是抬起她的臉。「甜心,服侍我不也是妳應盡的職務之一嗎?」他反駁。「難道妳拒絕丈夫執行這項權利?」

  「不,大人。」她搖頭,知道拒絕只會更加強他的決心。「我只請求您讓我先完成那些較瑣碎的職務。」

  洛伊放開她。「吾愛,妳真應該去威廉的宮廷裡當幕僚,妳的口才簡直無人能比。」

  「您說是就是,大人。」

  洛伊無奈地望著她,她知道自己憑甜言蜜語打贏了這場以力氣絕無法得勝的仗。她朝房門口走去,暗記下這次的勝利。如果她公然反抗他,他的攻勢也會更加凌厲;但如果她技巧地說服他,他可能會讓步。她得謹記在心。

  她走到門邊時,外面有人敲門。洛伊的手立刻扶住劍柄。「進來。」

  她的眼光轉向門口,雙眼不禁大睜。

  「邁爾。」她叫道,感覺驚愕無比。

  她的弟弟只瞧了她一眼,眼光轉向洛伊。

  「大人,這是乾淨的盔甲。」他低語。「請問還有什事嗎?」

  「邁爾,關上門,過來這裡。」洛伊握著劍柄的手鬆開,輪流望著邁爾與蘭娜。一陣沉默之後他說:「邁爾是我的新侍僮,蘭娜。」

  「我想也是。」蘭娜僵直地站著,不知該說什。眾多兄弟之中,她只跟兩個較親近,邁爾就是其中之一。他們年齡相近,雖然分別多年,但總是盡可能相互聯絡。而現在他卻在這裡為諾曼人服務。她不明白他的用意。邁爾一向忠於薩克遜人,對威廉十分仇視。

  邁爾不自在地望著姊姊,警戒的眼神彷彿欲言又止。洛伊怒目注視他們。

  「怎?」他開口。「你們無話可說?」

  「當然不是,」蘭娜立刻說道,轉向邁爾。「邁爾,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蘭娜夫人。」

  邁爾拿著洛伊的盔甲,仍然手足無措。洛伊不耐煩地比個手勢,他立刻將盔甲放下。

  「大人,沒有事了嗎?」他說著就走向門口。

  洛伊留住他。「等一等。你可以和蘭娜多聊聊。你來到摩利堡是出於自願,也許你該告訴她,免得她誤會。」

  蘭娜看著他。「這是真的嗎,邁爾?你來這裡是出於自願?」

  他點頭。「是,洛伊大人提供我一個侍僮的職位,我想這總比四處流亡,或是懷抱著舊日薩克遜榮耀過日子來得好。」

  「你是說,」蘭娜低聲說。「父親仍無法忘懷薩克遜的榮耀歷史?」

  邁爾笑笑。「我離開時,他大概已忙得沒時間想這些。威廉指派他造橋築路就夠他忙了。」

  「哦?」蘭娜想著一向暴躁的父親為此事忙得團團轉的模樣,不覺微笑起來。「這一定夠他忙得沒時間緬懷歷史了。」

  「或是想其它企圖。」洛伊嘲弄道。「威廉正是如此打算,他讓屬下忙得沒時間想其它陰謀。」

  「這說威廉只是想避免我父親陰謀叛亂?」蘭娜譏諷地問洛伊。「我想威廉不至於擔心一個疲憊的老人吧?他倒是該擔心他手下武力強大的爵爺才對。」

  「哦,沒想到妳終於也護起妳父親來了。」洛伊笑笑。「我還以為妳對丹斯沒什感情呢。」

  蘭娜僵住。「大人,我是否關心我父親與你無關。」

  「是嗎?」洛伊走近她,抬起她的下巴不讓她轉開臉。「我認為有關。如果妳對妳父親沒有忠誠,可能對我,甚至對我們的孩子也不會在意。」

  蘭娜掙開他,氣得滿臉通紅。由於有邁爾在場,她不願與洛伊起激烈衝突,以免引起邁爾的干涉及洛伊對邁爾的報復。

  「我十分謹慎,大人。」她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我不會輕易付出我的忠誠。」

  「我瞭解了,」洛伊轉而望向邁爾。「那你呢,年輕人?你也是如此嗎?」

  邁爾謹慎地看著洛伊,這才緩緩點頭。「是的,大人。我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決定來這裡,而且我認為我的選擇正確。」

  洛伊滿意地點頭。「很好,這表示你的確識時務。如果你選擇與亂黨一起廝混,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邁爾低頭看著地面,回答幾不可聞。「是,大人。」

  「好了。」蘭娜急忙插入。「他已經在這裡了,不是嗎?別再給他無謂的威脅了。」

  洛伊轉望向她,啜了口酒後這才開口。「妳以為我只是在威脅嗎,女郎?每個人都知道我在搜捕亂黨,我只是恭喜令弟的智能,知道該選擇我們這一邊。」

  蘭娜看著不安的邁爾,默默猜測原因。

  「身為侍僮,他的職責是清潔武器,而不是舞刀弄劍。」她挑起眉。洛伊在試驗邁爾,但願邁也看得出來。如果他打算進來臥底,洛伊會殺了他。想到這她不禁憂心不已,她藏起自己的憂慮,轉向邁爾。

  「看到你平安無恙真好,邁爾,以後忙完你的差事後要多來找我。你要瞭解我不能太庇護你,你的同僚可能會有所不滿。」

  邁爾笑了。「貝達選我來代替高文當侍僮,他已經在病床上抗議不已了。不過不用擔心,等他康復之後,我又得回廚房端盤子了。」

  洛伊聽著他們的談話。當話題轉到他們在馬家堡的舊識時,洛伊朝更衣室走去,蘭娜立刻把握機會。

  「邁爾,」她迅速說道。「別做任何引起他懷疑的事,懂嗎?其它哥哥們──有沒有什消息?」

  邁爾猶豫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和衛特在摩利堡外分別,他和瑞基正在計畫下一次劫掠,可是不告訴我細節。我沒有安諾和寇特的消息,只除了他們偶爾也會參與劫掠。」

  「都是一群傻子。」

  「沒錯。」邁爾疲憊地點頭。「我也對他們說過,但是他們不聽。還好蓋爾和沃夫還被威廉留在諾曼底,要不然他們也會參與這些瘋狂的計畫。」

  「蓋爾和沃夫還小,還在當見習騎士。」蘭娜低語,但邁爾只諷刺地笑著。

  「我親愛的姊姊,這個時代根本不允許小孩有童年,難道妳忘了嗎?」

  蘭娜想起當年邁爾在薩克遜王戰敗被俘時只有六歲。年幼的蓋爾和沃夫甚至不瞭解危險為何,但邁爾不同,他在被迫與敵人共處的漫長時光中掙扎求生,也迫使他早熟。蘭娜只希望他們沒有加入其它兄弟的反叛計畫。

  邁爾彷彿看出她的思緒,輕聲說道:「如果他們被捕,我們也救不了他們,蘭娜。」

  「你在警告我別嘗試嗎,邁爾?不用勸我,我沒有那傻,冒自己的生命危險去救那些根本看不清事實的傻瓜。我只希望洛伊別把怒氣發洩在無辜的人身上才好。」

  「他不像是那種人,」邁爾說道。「所以我才來投靠他。」

  蘭娜凝望著他,注意到自上次分別後他又長高變壯了不少。雖然他還很年輕,但不久即將成為男人了。

  「你會來這裡一定還有別的原因,」她說著一邊留意洛伊消失的門口,更衣室距離房間不遠,他隨時都可能回來。「是什?」

  「妳太多疑了。」邁爾輕聲回答。「不過妳猜得沒錯,是還有其它原因,但現在還不能透露。」

  「那要什時候?」她急促地問道。「別做傻事,邁爾。洛伊絕不會寬貸你──」洛伊的腳步聲響起時,她連忙住口,接著大聲說道:「告訴巴勒我很喜歡他今晚的表演,如果他能再留一陣子,希望他能再來演唱。」

  邁爾聳肩。「我不知道他打算待多久,不過我會轉告他。」他望向門口,洛伊正輕鬆地倚在門櫃上。「大人,天色不早了,我明早還得服侍你,如果沒有別的事──」

  洛伊揮揮手。「你下去吧。」

  邁爾帶著笑容離去,房中只剩洛伊和蘭娜。她感覺到洛伊疑問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大人,我也累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要上床休息了。」

  「是我們的床。」蘭娜因他的話深吸了口氣,洛伊微露不悅。「每次都得這樣嗎?妳先是躲避我的愛撫,但後來又熱情如火地渴求我。蘭娜,妳什時候才會對自己誠實?」

  「你把為人妻的順從和熱情弄混了。」蘭娜僵硬地說道。她不明白為什他非要誘她承認不可,難道他不能滿足於目前的狀況嗎?他非得擁有全部才行嗎?

  「不,女郎,」他的嘴角掛著一絲微笑。「我沒有弄錯。只是看著妳滿腔的熱情卻極力掩飾,讓我覺得很不解。」

  蘭娜怒火中燒。可惡的他,先是逼她降服,接著又嘲笑她。她每次的抗拒最後都是同樣的結果,激情和慾望總是使她向他臣服,而後是苦澀的挫敗感使她難以成眠。

  「蘭娜,」洛伊柔聲說道。「我不是在嘲笑妳,我只是想瞭解妳。」

  她避開他深邃的目光。「我自己都不瞭解自己,更無法解釋給你聽。」她緩緩開口,纖細的肩頭一聳。「如果你真的想瞭解,恐怕是問錯人了。」

  「顯然如此。」洛伊說著伸手擁她入懷。儘管她掙扎不已,最後仍只有緊貼著他堅實的肌肉,她轉開臉避開他的熱吻。

  洛伊伸手捧著她的下顎,緩緩轉回她的臉,低頭以自己冰冷的唇印上她。他的吻火花四濺,令人銷魂,當他抱起她走向兩人的大床時,她早已全身乏力,渾然忘卻自己正在抗議還是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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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8:29: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初春的陽光遍灑在起伏的山丘上。光束穿過新葉融在薄霧裡,讓村落看來似幻似真。

  幾把凳子放在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橡樹下。蘭娜和玫妲夫人、芮莎、吉斯、蕊琪坐在一起。一頂絲質頂篷正在她們──和其它聚在場子裡等著慶典的村民們──的頭上搖動。笛子和曼陀林的樂聲在空氣中迴盪著,一組特技團正在表演。

  村子裡另有一棵高大的新樹,女孩子們在上面飾滿了花環,枝椏上繫上綵帶。小孩子們熱切等著這場慶祝春天來臨的舞蹈開始。

  「鄉下人的習俗,就像古神父說的,」玫妲夫人以不屑的口吻評論道。「對異教徒神祇們獻祭。」

  蘭娜以銳利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是的,我聽說祭的是羅馬時代的英羅莎女神。她看顧春、夏二季的果實和花朵。妳想離開這個鄉下人的慶祝會嗎,夫人?沒有人會在意的,我向妳保證。」

  玫妲夫人緊緊地抿著雙唇。「那正合妳意,是不是?」

  「是的,夫人,」蘭娜帶著微笑迎向她的目光。「這是一個歡樂的時候,不是愁眉苦臉使性子的時候。至於古神父,他對一切和人有關的事都不滿意。他只相信靈魂要淨化。」

  「他是神的子民,」玫妲夫人僵硬地說。雙手捏住她優雅的絲絨禮服的裙褶。「妳在褻瀆教會嗎?」

  「完全不是。這只是一個家族的習俗,由我的母親開始的,因為她想讓農民們高興。我的母親在意大利見過,而且非常喜愛它。所以當她嫁給我父親時,便把它帶到英國來了。」

  「噢,我忘記妳母親是個諾曼人。」玫妲夫人說。「我想,那便是為什妳會得到救贖了。」

  「救贖?」蘭娜的眉心打了個結,眼光從蕊琪表情緊張的臉上移到她婆婆的臉上,然後又移回來。她的小侍女看來很擔心這次的爭執。她是應該擔心。玫妲夫人有將脾氣發在傭人身上的習慣。蘭娜將難聽的話嚥回去,只回了她一句:「是的,我的諾曼血統讓我得到救贖。」

  蘭娜轉過頭,擺明了不想再繼續這段談話。然後她站起來走向人群,衝動地握住一個小孩的手,將她拉往樹下的人群。鮮艷的綵帶在風中翻飛,帶端就在小女孩的頭頂誘人地舞動著。

  「妳想摸一下嗎?」蘭娜問。小女孩害羞地點點頭,蘭娜把她抱起來。小孩子笑著用一隻圓胖的胳臂圈住蘭娜的脖子,伸出另一隻手,看著綵帶在風的吹動下不斷擦過她的指尖。

  一會兒後,蘭娜微笑著杷小孩還給她媽媽。女人殷殷地向她致意。

  

  「上帝保佑妳,夫人,」那名村婦溫柔地說道。「我希望您手裡很快地便能抱著自己的小孩」

  蘭娜的笑容消失了。她茫然地轉過身,示意蕊琪把村人做的小蛋糕拿出來。她自己的小孩。不,不要這樣,她祈禱著。絕對不要,她不能。

  在必要時,她仍強迫自己擠出笑容,優雅地與人交談,但歡樂的心情卻已因一番單純、善意的話而褪了色。只有蕊琪和芮莎夫人注意到了。芮莎夫人滿臉憂慮地來到她旁邊。

  「妳不舒服?」

  「不舒服?」蘭娜重複道,然後搖搖頭。「不,和平常一樣。也許比平常覺得累,但不是不舒服。」

  「噢。」芮莎伸手指著四處笑著、舞著的村人和小孩。「的確有必要讓他們振作起精神來。自從盜匪到處掠奪以來,人們既害怕又不快樂。但現在他們看起來都那無憂無慮。」

  蘭娜點點頭,看著一群笑鬧著的年輕人正一對對地跳起舞來。在音樂、遊戲和表演中,這個五月節的慶祝會有種節日的狂歡氣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配戴著武器到處巡邏的士兵和那些她避不開的人。洛伊絲毫不肯妥協,沒有士兵就沒有慶祝活動。

  「不行,親愛的。」他說道。「萬一盜匪想破壞妳的計劃,我不能讓我的家人和人民冒險。我的人會在那裡,要不然妳就不要辦。」

  蘭娜在他取消對五月節的許可之前,停止和他爭辯。她已經看到他眼裡開始出現執著的眼神,知道他不會改變他的決定。所以她改變方針,轉而說服他不要讓騎著馬的士兵排列在村子裡,破壞節日的氣氛。她也說服他用一種較寬大的慈悲面貌出現在村人前面。

  「那並無損於你統治者的形象,」她勸誘著他。「只會讓你的子民覺得領主不但關心子民們能為他的倉庫與銀櫃帶來什,更關心子民們的福祉。」

  在她的勸誘下,洛伊笑著允諾會在五月節活動中露面。但他到現在仍未出現。

  「他會在哪裡呢?」小吉斯問他的媽媽。

  「你伯父是個很忙的人,」芮莎說著把小男孩的頭髮向後撥。「但他一向遵守諾言。」

  蘭娜顫動了一下。芮莎是對的,洛伊一向信守承諾。他不就承諾要讓她完全向他屈服嗎?有時候她真怕他已經達到他的目的了,因為現在她就像他侄子那般熱切地期待著他。

  傻瓜,她責罵自己,卻仍未能停止期待他的聲音,在來回兜轉的士兵中瞻尋著他高大的身影。她愈來愈迷糊了。雖然她努力地想保持冷靜,卻發現自己的決心愈來愈軟弱。

  洛伊並不是她所想像的那種人。他公正地統治人民,允許人民懲罰他們之中違法的人,而不是將嚴苛的諾曼法令加諸於他們身上。他讓薩克遜人懲戒薩克遜人,這個措施讓他們對新領主的公正信心大增。是的,蘭娜想道,他知道如何統治人民,不過有時候對女人卻瞭解得太少了。

  他並不勸誘蘭娜和他配合,而是「命令」。每當他對她有所要求時,她總是很快地予以響應,希望讓他知道溫柔的態度比命令更有用。但他似乎常常忽略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然而她仍站在這裡,像個戀愛中的少女般地等待他。

  愛。可能嗎?這個念頭讓蘭娜愣住了。但她必是發出一些聲音,因為芮莎轉過頭來看她了。

  「妳說了什嗎,夫人?」

  「沒有,」蘭娜回答,試著不去理會臉上淡淡的紅暈。她的手指抓住禮服,設法露出微笑。「妳哥哥來了。」

  洛伊自在地邁著大步走向她們,頭與肩膀在大部分的人頭頂之上。他在盔甲外披著一件猩紅的斗篷,雖然蘭娜更希望他能穿優雅些的衣服,但也算滿意了。至少他來到了村子裡。在洛伊後面,萊歐正牽著他主人高大的座騎。蘭娜看見蕊琪很快地朝他看了一眼。她抿住嘴藏住笑意。明眼人很容易便看得出這個苗條的女侍注意力都在鮑萊歐身上。

  「蕊琪,」她向前靠低聲說道。「去看看鮑大人想不想吃些點心,樹下的籃子裡有男人喝的酒。」

  「妳總是照應得無微不至,」芮莎笑著說道。「我真佩服妳,蘭娜。」

  只有玫妲夫人有所不滿。她等到洛伊來到且將一隻手放在他妻子的手臂上時,才開口說話。

  「就是這樣,領主,我看自從你娶了個薩克遜人後,你就降低身份和農奴們混在一起了。不過,對一個出身低微的騎士而言,這樣的事情是可以預料的。」

  「只有妳會莽撞得說出這種話,玫妲夫人。似乎妳最近說的話,在在都顯示出妳的粗俗無禮。如果妳在這裡是如此不快樂的話,大可以回諾曼底去。」由他臉上的表情看來,他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玫妲夫人必定瞭解她的無禮已經踰越了常情。

  「我請求您的原諒,領主,」她勉強說道,在他嚴厲的眼光下垂下眼瞼。「是我身體上的虛弱讓我近來變得脾氣不好。」

  「妳病了嗎,夫人?」

  玫妲夫人抬眼看向洛伊,只有非常瞭解她的人才看得出她眼裡的怨恨。「我不願讓這種小事麻煩到你,你還有許多重要的事要處理。」

  「如果妳病了,」洛伊的聲音放溫和了點。「就該找人幫妳看看。」

  「是的,領主,謝謝你的關心。」

  蘭娜看了洛伊的繼母許久。她很清楚玫妲夫人仍像平時一樣地喜怒無常,她只是在找方法把自己從脫口而出的話所造成的窘境中解救出來。而從洛伊略帶揶揄的嘴角,她知道他也看出了這伎倆。但當眾衝突並沒什好處,尤其是在村民聚集一起、以一種全新的態度來迎接他們的新領主的時候。

  「您指派為村長的人想呈獻一樣禮物給你,大人。」蘭娜柔聲地說,感到洛伊的眼光投到她身上。她的心一陣慌亂。今天的他,渾身上下都充滿領主的威嚴,一個不折不扣的伯爵。威廉很有眼光──雖然一個月以前她並不這認為。過去這幾個星期她學了很多,蘭娜想著。

  「禮物?」洛伊驚訝地響應。

  「是的,以對他們的領主表示敬意。是份屬於這節慶的禮,你看了就知道。」

  村長──一個舉止拘謹、滿頭紅髮的人──緊張地跪下,將一個大籃子拿給洛伊看,朝籃子作了個手勢。

  「領主,這是一束小麥,象徵我們的耕作是為了大家。這是大麥、玉米,迅有──」他將手探進籃裡,抓出一隻咯咯叫著的雞。「家禽,獻給您當佳餚。我們的東西就是您的,我們很樂意與為我們這片土地帶來公正的人共享。」

  村長站起來,朝一個小女孩做了個手勢,她拉著一條繫在一隻小羊身上的緞帶。

  「這是我的女兒,她想把她心愛的小羊獻給您,以代表我們對您的信心。」

  小女孩看起來似乎不像她父親那般地起勁,小羊更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牠大聲哼咩叫著。當小女孩想把牠拉向前時,牠硬是不肯移動半步。小女孩含著淚,看著坐在高背椅上的那個人,口齒不清地說:「黛西不肯來,大人,牠害怕。」

  「是嗎?」洛伊的眼神從赤紅著臉的村長臉上移到小女孩臉上,再移到小羊身上。「那就讓黛西和妳待在一起,直到牠不這害怕為止。我把牠交給妳照顧。」

  小女孩的臉龐亮了起來,她點點頭。「是的,大人,我會好好照顧黛西的。」

  「我相信妳會。」他再度看著村長。「我會把那些蹂躪你們的田園的盜匪帶到你面前來。」

  村長鞠個躬,然後看著洛伊說道:「我知道您會的,大人,他們說您是一個從不失敗的人。」

  蘭娜一僵。洛伊轉頭看著她。她看見他眼裡堅定的決心,知道這次他將把那些膽敢燒燬穀物和村落的盜匪捉回來──而她的兄弟可能也在其間。她卻什也不能做。

  當她領悟到嫁給雷洛伊後的這六個星期中她的經歷與改變時,她的心再次受到震撼,久久不能自己。她選擇了諾曼族式的公正,而不是薩克遜族的血緣關係。一個令人心痛又困惑的事實。

  XXXXX

  清晨,陽光仍未將籠罩住樹林與田野的霧氣蒸散。洛伊的馬低低地噴著氣,巨大的馬蹄踐踏著仍然潮濕的地面。大橡樹下,披著盔甲的騎士們騎在馬上等待著。微風中隱約傳來鳥鳴。

  萊歐靠向洛伊,低聲說道:「你想是鳥叫嗎?」

  「不,那是種信號。那必定表示我們的對手不知道我們在這裡。不過那不重要,我們也不想把自己藏起來。」

  洛伊在馬上轉了一下身子,視線越過樹叢,落在樹叢外那片開闊的地面上。田里一道道的犁溝,嫩芽讓棕色的地面透露出新綠的生機。茅屋聚集在田地的另一邊,薄煙從屋頂的開口處飄散出來。

  這是六月的第一個星期。洛伊的努力終於即將得到回報。兩天前,村子的一個男人跑來告訴他,他偷聽到盜匪計劃要洗劫這個村子。雖然害怕,他仍認為他有責任要阻止他們。洛伊告訴他他的抉擇是對的,因為下一個村落很可能就是他自己的。

  此刻,他不耐煩地等著成功的時刻到來。

  洛伊和他的手下昨天天未亮便從摩利堡出發,一路追蹤盜匪。現在獵物即將落網了。

  在樹叢的另一邊,有更多的騎士在等待著。而在洛伊設計好的追捕路徑盡頭,有一隊士兵埋伏著,等著截住他們──如果他們能跑那遠的話。洛伊估計這可能性不大。但他一向做好萬全的準備。

  「有人告訴我,」萊歐說。「盜匪有四十多個人。有人帶劍,但大部分帶大鐮刀或是斧頭,」他輕蔑地一笑。「真可怕。」

  「不要低估他們,」洛伊回答。「到目前為止,他們一直佔上風。而且他們已經成功地掠奪了這多地方,我開始擔心我們無法抓到他們了。除非他們屈服在我們劍下,否則我是不會放心的。」

  洛伊夾緊雙腿,讓馬兒往樹叢深處走了幾步,全神貫注地留意週遭動靜。他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但當它一出現,他便立刻會知道。這是他從他先前的主人那裡學到的本領──發現敵人行動的蛛絲馬跡。這點他學得很好。

  當一個輕微、隱約的聲音出現時,他立刻採取行動。他迅速地用左手做了個手勢,同時策馬向前。那些帶著武器的男人正從樹林裡現身,馳過田野朝對邊的茅屋而去。

  「老天!」他低呼一聲。正像他猜想的那樣,這些不是普通的鄉民,而是經過訓練卻淪為盜匪的騎士。從他們一致的動作中,他看得出他們的戰技非常嫻熟。他的第一批手下已經

  和他們廝殺起來了。

  刀與劍猛烈地撞擊,到處是慘烈痛苦的叫聲。諾曼人悶了幾個月的氣全在這一仗中發洩出來,盜匪們幾乎沒有招架的餘地。但他們仍以高明的戰技凶殘地應戰,毫不留情。

  洛伊騎著馬加入混戰中。他的手臂被大鐮刀劃了一道,但隨即用劍把對方刺下馬。他俐落地揮著劍。這是他從年輕時便已熟練的動作。而且他從敵人的動作中看得出來,他們對這種事是很在行的。

  萊歐在洛伊後面護著他,以防有人從背後攻擊。他正和一個魁梧、持劍的男人交手。對方顯然是個訓練有素的騎士,很快地便把萊歐打下馬來。洛伊掉頭騎向他們。

  受過訓練的戰馬在洛伊揮劍攻擊時,幫著用有力的馬蹄困住敵人。洛伊三兩下便將那個人殺死,下馬查看萊歐。

  他不顧旁邊仍激烈進行著的戰鬥,跪下來扶起萊歐,伸手去摸他受傷的地方。萊歐虛弱地微笑著,當洛伊碰到他身體旁邊那道深深的傷口時,他的臉扭曲起來。

  「不是什致命的傷,大人,我會活著打下一場仗的。」

  洛伊自己估量了一下傷勢,發現傷口雖深,但沒有傷到要害。他心裡一寬。此刻他才瞭解這個忠誠的諾曼騎士對他有多重要。

  「對,萊歐,我想你不會有事的。你只是想躺在床上,享受你意中人的溫柔照顧而已。一個騎士得這樣來引起他意中人的注意,還真是不幸。」

  萊歐應聲抬頭,看出了一些洛伊心裡真正的感覺。他的語氣也放輕鬆了。

  「的確不幸,大人。」萊歐試著想坐起來,疼痛讓他的臉再度扭曲起來。洛伊朝一個士兵做了個手勢,要他過來幫忙。

  打鬥的聲音漸漸消失了。雖然結果如原先的情勢所顯示地勝利了,但洛伊仍忍不住地有種鬆口氣的感覺。終於結束了。他一邊下令將仍活著的盜匪綁在一起,一邊想著失去了這名騎士,他便損失慘重了。

  「將盜匪的屍體堆在樹下。」他吩咐著,將頭盔向後推。「照顧一下那些受傷的,幫需要的人找一個神父。」

  聽到洛伊的最後一道命令,一名盜匪抬起他沾滿了血跡的臉,佈滿血絲的藍眼珠射出精光。

  「神父?雷大人,那你是認為薩克遜人也是有靈魂囉?」他的聲音洪亮,帶著嘲弄的意味。

  洛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是的;有些則似乎已經失去他們的靈魂了。不過那不是我能評斷的事情。有人比我更有資格。」

  「是的,」他挖苦地說。「一個據說是和魔鬼打交道的人,確實不適合評斷別人,即使是薩克遜人。」

  洛伊的心頭湧起一股怒意。他走近那個人,上下打量著他。「你叫什名字,狂妄的薩克遜人?」

  雖然被縛住手腳,那個薩克遜人仍盡可能地挺直身子,毫不畏懼地迎向洛伊的眼光。「瑞基,馬丹斯之子。」

  「這些人是由你領導的?」

  瑞基看看四周。「沒錯,只不過似乎剩下沒幾個了。」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馬瑞基。你為什不理會我的警告,停止攻擊無辜的村民?如果你聽從我的警告,便能挽救許多人的生命。包括你自己的。」

  「你會殺你妻子的兄弟嗎?」瑞基嘲弄道。「我發誓,即使像潑婦一樣的蘭娜也不會喜歡這種行為。」

  「不,我不會殺你。」洛伊將劍高高舉起,然後用力插入他兩腳間的地面上,狠狠地瞪著那個尚未從驚嚇中恢復過來的薩克遜人。「我會把你的命運交到那些曾被你蹂躪過的人手中,由農民們來決定你的生死。我們將挑選出一個審判團來決定你的命運。」

  瑞基吞了口口水,胸部急促地起伏著。「我是薩克遜男爵之子,沒有人有資格」

  「你錯了,」洛伊生氣地打斷他的話。「過去幾個月來被你攻擊過的那些人都夠格。你已經不再有尊貴的頭銜和土地,那些決定你命運的人就是和你有同等身份的人。」

  洛伊轉身走開,留下那些薩克遜盜匪,讓他們想想自己的未來與命運。他走向躺在擔架上,等著被抬回摩利堡的萊歐,在他旁邊蹲下,脫下他的手套和頭盔。

  「我一回去就去看你,萊歐。」

  「您要去追那些跑掉的盜匪嗎,領主?」

  萊歐用混雜著痛苦與憂慮的眼神看著他,捉住他仍披著盔甲的手臂。「找個能幹的人跟著您。您將對他們從嚴處理的消息傳出後,那些人會不惜任何代價地想殺掉您。」

  「他們一向如此。不要像個老頭子了。」洛伊試著用笑容來緩和氣氛,萊歐也虛弱地笑了。「所有的盜匪都必須繩之以法。」

  「是的,大人,不過我覺得最好還是就將那些人吊死或殺死算了。依諾曼的法令來處理,一切便都解決了。」

  「但威廉希望這裡成為一個既不是諾曼人也不是薩克遜人的地方。在這種情形下,既然受到傷害的是薩克遜人,便該由薩克遜人來決定刑罰。」

  洛伊站起來作個手勢,叫人把萊歐的擔架抬走。把頭盔戴上後,他拉過馬韁上了馬背,發現瑞基正看著他。

  「有什話要我轉達給你的妹妹嗎?」他夾緊躍躍欲奔的馬。

  「有──」他的眼裡重新燃起憎恨。「告訴她我寧願看見她死,也不願看到她嫁給一個諾曼的私生子」

  洛伊只覺一陣狂怒。他克制住拔劍的衝動,掉轉過馬頭大聲地對屬下說:「貝達,讓這個頭頭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懺悔,將他獨自關在一間牢房裡,免得他分心。」

  然後,他騎著馬,朝盜匪們奔逃的方向而去。

  XXXXX

  蘭娜扶著腰,慢慢站直身子。

  「我的背好痛。」她低聲說道,聽見蕊琪發出一聲同情的輕呼。她朝蕊琪一笑。「都是因為彎著腰攪拌的關係。」

  「是這樣嗎,夫人?」

  「當然。否則還能有什其它的原因呢?」蘭娜看著大鍋裡頭那些有毒性的東西。過去這一個星期來,蘭娜困惑又驚訝地發現自己身體上一些不一樣的地方。她變得容易累,腰酸背痛,胃口也不如以前,尤其是在大清早。

  她沒對任何人提起,但蕊琪注意到了。

  「夫人,來,坐一下。我來幫妳忙。」

  蘭娜微皺起眉頭。她望望四周,看看是否有人注意到她的虛弱,但沒有人看著她的方向。她回過頭,對蕊琪點點頭。「我知道妳會幫我的,蕊琪。只不過這混合液要調得對,否則除不掉我們衣服上的燭蠟和酒漬。」

  蕊琪懷疑地看了那個大鍋子一眼。「也許在溫酒裡泡上一、兩天可以幫助除去那些污痕。」

  「也許。」蘭娜歎了一口氣,同意她的說法。「洛伊大部分厚重的衣服都已經裝箱帶走了,但這些,」她搖搖頭。「他對絨布上衣最不小心。」

  蕊琪靜靜地看著蘭娜拿起一件袖口與下襬都鑲著金線的上衣。她皺著眉,過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領主知道孩子的事嗎,夫人?」

  蘭娜停下手邊的動作,慢慢轉過頭看她。「孩子?妳這話什意思?」

  蕊琪遲疑了一下。「妳的孩子,夫人。」

  「我的孩子?」蘭娜放下衣服。「妳弄錯了,我沒有孩子。」

  「是的,夫人。」蕊琪輕聲說道,低頭看著自己交迭的手。

  蘭娜忽然覺得口乾舌燥,而且有種想吐的感覺。她一直在懷疑,卻沒把自己的恐懼說出來。用來攪拌的木匙從她手中滑落。她抬起眼睛,用一種受到打擊的表情看著蕊琪。

  「就是這樣,是不是?」

  這不是一個問題,而是陳述。蕊琪咬住下唇點點頭。

  「是的,夫人,好像是這樣。妳的徵兆和我繼母懷孕時很像。」

  一陣恐懼順著蘭娜的背脊而下。一個孩子。她曾試著想忽略這些徵兆,但現在這已經是不可能了。「不要對任何人提這件事,蕊琪,我希望保密一段時間。」

  「是,夫人。但萬一妳需要幫助──」

  「我會告訴妳,我保證。」她停下來深深吸口氣。「妳介不介意──我把這交給妳?我希望自己靜一靜。」

  不等蕊琪回答,蘭娜便離開廚房,向外走到中庭。帶著武器的士兵正騎馬經過城橋。在他們後面的是步伐踉蹌的盜匪們,排成凌亂的一排。擔架上躺著受傷的人。蘭娜攔住一個士兵。「我丈夫──他在哪裡?」

  「去追盜匪了,夫人。」原本板著臉的士兵淺淺一笑。「我保證他一定不會躺在擔架上回來,您大可放心。伯爵是全英格蘭和諾曼底最厲害的騎士。」

  這些話一點也沒讓她寬心。蘭娜轉過身。當她看見那些囚犯時,她的呼吸一停。她清楚地認出走在行列最前面的,是她的兄弟。他抬頭挺胸地走著,滿臉憎恨的神色,而且正盯著她。

  「女人,看來妳和那頭野獸很相配,配得讓我們全家都蒙羞了。」瑞基咆哮著,聲音壓過中庭裡的群眾。一個士兵踢了他一腳,他踉蹌了幾步,但並沒有跌倒。眼光仍緊盯著他妹妹。

  蘭娜舉起一隻手摀住嘴,感覺心裡湧起一股對他的感情來。雖然他血腥殘暴,但看見他仍讓她憶起一些快樂的回憶。他們曾聚在一起慶祝五月節,他們的母親帶著他們歡笑、唱歌、跳舞。瑞基雖然行動笨拙,卻是最熱中的一個。後來他卻在她父親的教導下,成為一個嚴

  酷、殘忍的軍人。

  她走向他。「瑞基──」

  「不用!現在不用施捨同情,親愛的妹妹。妳以前一向不知道同情是什的。」

  「這說法不公平。」她平靜地說道。「我從諾曼底回來後幾乎沒有見過你,你並不常出現在家裡的餐桌旁。我很遺憾看見你變成這副樣子,但那是你自己濫殺無辜而造成的。」

  「無辜?」瑞基發出刺耳的笑聲。「他們和魔鬼在一起,像妳一樣。雷洛伊殺死的村人比我殺掉的還多。如果妳不相信,去問他。他是一個崇高的人,不是嗎?他自己是這說的。問他,問他有沒有殺死村民、燒掉村落。然後也許妳便知道妳幫著帶到我們這片土地上的,是什樣的諾曼底式的公正。」

  蘭娜轉身走開,猶疑的感覺令她痛苦。對她兄弟的話,她半信半疑。瑞基一向不是個和善的人。而她的同情顯然是給錯了人。洛伊不可能殺村民的。不會的,她不就看過他和善地對待他們嗎?即使是只小羊都能引起他的惻隱之心。

  是的,她會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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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8:29: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與瑞基的意外相遇對蘭娜是項不小的震撼。她茫然地走向一扇城門。當她經過一具擔架時,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裙子。

  「夫人。」一個沙啞的聲音叫著她。她停住腳步,驚訝地看著擔架上的人。

  「老天,萊歐!」蘭娜立刻在他旁邊蹲下。「你受傷了,讓我看看你的傷。」

  「不,」他虛弱地反抗。「那不適合女士看」

  「別傻了,萊歐。」蘭娜將他的手撥開,掀開他的斗篷。察看傷口後,她強迫自己擺出笑臉。「我處理過許多像這樣的傷口,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會讓它惡化的。」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夫人,而是不要理會生氣的人說的話。」

  蘭娜驚訝地看著他。「生氣的人?」

  「對。那個盜匪,我聽到了他說的話。」萊歐的臉因痛苦而扭曲,他伸出滿是血漬的手緊握住蘭娜的手。「戰爭讓人不得不做某些事,記住這點,夫人。」

  蘭娜將手縮回來,估量了一下他傷口的深度和嚴重性後,做個手勢要人把他抬進屋裡。

  「我親自來照顧他。」她告訴那個侍從,後者點點頭彎腰抬起擔架。蘭娜緊跟在抬擔架的那兩個人身後,走進城堡裡。

  走進昏暗的守衛室後,蘭娜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受傷的騎士上,對週遭的事物幾乎毫不在意,也不去想稍早以前盤據她整個心思的那件事。萊歐的傷比什麼都重要。

  吩咐過後,僕人們很快地準備好熱水、乾淨的布塊還有她的藥袋。驚慌的蕊琪也來到她旁邊。她把她拉到一旁。

  「蕊琪,如果妳覺得受到太大的震撼,不能幫我,」她柔聲說道。「我可以找別人。妳想留下來嗎?」

  「哦,夫人,」蕊琪激動地說道。「不要叫我走開。我不會尖叫,也不會妨礙妳的工作。我發誓。」

  「我是想減輕妳的痛苦,」蘭娜安慰她,輕輕地拍拍她的手臂。「因為如果妳受不了的話,我沒時間照顧妳。」

  蕊琪吞了口口水。「我可以。」

  「那好,」蘭娜說。「妳可以留下來。但動作要快。當我在詳細檢查萊歐的傷口時,要多遞幾片布給我。傷口很長,但似乎不很深。我需要看個清楚。」

  蘭娜再度跪在他旁邊,將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他額頭上已冒出一顆顆的汗珠,蘭娜拿布將汗水拭去。

  「會很痛,所以我要讓你吃一匙藥,減輕你的痛苦。」當他想抗拒時,她又加了句:「如果你感覺不到疼痛,我工作起來會比較容易。請不要說不。」

  傷口裡有許多金屬碎片。藥劑一開始發揮作用,萊歐變得昏昏欲睡,蘭娜便動手取出碎屑。這是個單調煩人的工作,她小心地做著,不遺漏任何一小片。當所有的碎片都取出後,蘭娜確定這一劍並沒有傷到任何重要的器官。她取過針線開始縫合傷口。

  這是一份吃力的工作。有好幾次,蘭娜必須放下工作做個深呼吸,才能克制住想吐的感覺。蕊琪將手放在她肩上,表示要接替她的工作。

  「我縫得很好,夫人,應該也可以縫好一個騎士。」

  蘭娜看了蒼白的蕊琪一眼,搖搖頭。「不用。我確信妳可以做得很好,但我還是要把它完成。」

  縫好後,蕊琪忙著用長布條裹起傷口。蘭娜搖搖晃晃地走到一張凳子旁邊,感激地坐了下來。這件工作所需的心力比她原先想像的要多,但她很高興她完成了。萊歐是個討人喜歡的年輕人,她不放心把他交給笨手笨腳的侍從。

  她將臉埋進手裡,深深地吸口氣。當她感覺到有隻手放在她肩上,她驚訝地抬起頭。

  芮莎正低頭對她微笑。「妳太虛弱了。跟我來,讓我照顧妳。在妳──這種時候,這麼累對妳不太好。」

  「這種時候?」蘭娜迎向芮莎同情的眼光,看出她知道了。「似乎整個摩利堡的人都知道我的狀況了。」她苦澀地說道。「為什麼我這麼遲鈍呢?」

  「因為妳不希望見到它發生。」芮莎沒再說些什麼,蘭娜歎口氣站起來。

  「妳說得對,芮莎,我不希望它發生。如果妳不介意,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當然,我瞭解。如果妳需要我」她轉身走開,蘭娜對她一笑,但笑容很快地便消失。

  她看得出芮莎一向安詳的臉上有煩惱的表情,但她想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話。她獨自穿過大廳,走上石階。有蕊琪在旁邊,萊歐會得到最好的照顧。

  她回到自己房間,尋求安寧與平靜,關上巨大的房門,靠在結實的橡木板上。她就這樣站著,想從前,想她的母親。

  她沒有想到她失去的一切帶給她的痛苦,反而想起那些快樂的時光。有天晚上,她的母親和孩子們一起歡笑、嬉戲。馬蕾莉夫人的膝上總有個小孩,胖嘟嘟的、滿臉是笑。蘭娜閉上眼,試著想捕捉她那時的心情。

  想起那些日子,她心裡的紛擾平息了一些。想起邁爾小時候,然後是蓋爾和沃夫──兩人現在都仍在諾曼底當威廉的人質。她對蓋爾有份感情,但沃夫卻是結束她母親生命的孩子。有段時間,她甚至無法忍受看到他。現在她對自己的自私感到後悔。那不是他的錯。那時她太年輕、幼稚,看不清楚這點。

  她從門邊走開,來到小小的寫字桌旁。在椅子上坐下來後,她將一枝鵝毛筆削尖,拿過一張乾淨的羊皮紙。她要寫信給他們,尤其是沃夫,讓他知道他仍然有個念著他的親人。

  蘭娜注視著一支蠟燭上躍動的火焰。一會兒之後,她放下鵝毛筆,一個字也沒寫。沃夫並不認識她,他這一生中至今尚未得到一份來自姊姊的感情。而現在,他更可能根本不需要它。

  她強迫自己將思緒轉回到她眼前的處境上。她面臨一個事實,她無法為那些年做補償,也不能藉著盡到自己對其他人的責任而使現在正在她體內成長的嬰兒消失。她將臉埋進手裡,顫抖起來。

  當她告訴洛伊時,他會說什麼呢?他會歡迎孩子的到來嗎?或者他會痛恨必然隨之而來的禁慾呢?雖然他常拿懷孕的事取笑她,但他似乎不是一個喜歡這種事的男人。不,他喜歡享受夜晚肉體上的歡愉,很可能會因為他的激情必須受到束縛而不悅。

  蘭娜焦躁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冰涼的地板上踱起步來。光線從窗格中射進來,她看得出已接近黃昏了。天色很快地便會暗下來,洛伊也快回來了。

  她該立刻告訴他嗎?或是,待其它人來說?如果她拖延,玫妲夫人必定會幸災樂禍的。

  蘭娜走到窗邊,將滾燙的臉頰抵在冰涼的框上,看著城堡外綠色的山丘。一個嬰兒──她的孩子──正在她的身體裡面,證明洛伊的激情。

  「聖母瑪麗亞,」她喃喃道,想到生產她不禁顫抖起來。「我怎麼承受得了?」

  大約一星期以後洛伊才回來。當中庭響起各種嘈雜的聲音時,天色已快暗了。被鐵鏈煉住的囚犯就停在中庭裡。士兵們下馬時,僕人正忙著點燃火把。

  洛伊疲憊地下了馬,將韁繩交到等在一旁的高文手中。

  「晚安,大人。」當洛伊詢問地看了他一眼時,這個年輕的侍從笑了。「我很好,大人。」

  「看得出來,」洛伊脫下頭盔遞給他。「替代你的人呢?回廚房去了嗎?」

  「希望如此,大人。」他喃喃說道。當洛伊揚起眉毛,頗感興味地抿起嘴時,他低下頭看著地面。

  「我看得出來你不喜歡他,高文。」

  「不是的,領主,只不過──」他停了一下,羞赧地笑笑,然後把話說完。「只是我不希望你過於習慣另一個侍從。」

  洛伊拍拍這個年輕人的肩膀。「你很合我的意,高文。我會叫邁爾去侍奉另一個騎士。」他脫下厚重的手套遞給高文。「萊歐怎麼樣了?」

  「好多了,大人。您的夫人把他照顧得很好。」

  「我的夫人?」洛伊停下他解盔甲的動作。「你是說蘭娜夫人嗎?」

  高文點點頭。「是的,領主。她好像是個很有能力的大夫。」

  「是嗎?」洛伊搖搖頭。「我想,她兄弟也是被抓的人之一,一定讓她很生氣。告訴我,高文,我不在的時候還發生些什麼大事?」

  「據我所知是沒有,領主。」

  當洛伊披著鬆開的盔甲大步走過城樓時,小男孩看來非常困惑。高文很快地將韁繩交到一個馬伕手裡,繼續履行他的職務。當他在守衛室趕上洛伊時,貝達正在證實他的話。

  「是的,大人,蘭娜夫人將萊歐先生照顧得很好。傷雖然仍有些腫,卻沒發燒,也沒有中毒的跡象。」

  在高文為他卸下身上的裝備時,他臉上是一副頗感趣味的表情。洗過手、臉,由人服侍著穿上一件新襯衣後,他心不焉地說:「把劍拿到我房裡去,小伙子。我等一下會上去。」

  他先去看萊歐。他躺在一張松厚的稻草墊上,身上蓋著獸皮和柔軟的羊毛毯子。蕊琪坐在他旁邊,正將一匙肉湯送到他嘴邊。看見洛伊,他臉一紅,抓住蕊琪的手。

  「不用了,姑娘。」他低聲說道。

  「一定要。」蕊琪看了洛伊一眼,但絲毫沒有移動身子。「它會給你力量,連你的領主也會這麼說。」

  萊歐的尷尬和蕊琪不尋常的輕率態度讓洛伊同樣覺得有趣,他贊同地點點頭。「對,萊歐,這位姑娘說得對。一份熱誠的肉湯會讓你血流通暢,我會等到你全部喝完再和你談盜匪的事。」

  萊歐紅著臉,靜靜地讓蕊琪餵他喝完那些肉湯。洛伊靠著牆看著。當蕊琪喂完最後一口,而且堅持他將藥全部喝完後,便收拾好空盤子離開了。臨走前還說她會再回來。

  「我有一種感覺,萊歐。如果我待得太久累壞了你,你的看護會用掃把把我趕出去。」看到萊歐懊惱的表情,洛伊大笑起來。「我不介意。真的,我很高興看到你受到這麼好的照顧。」

  「確實是很好的照顧,領主。有什麼消息?」

  「盜匪們不是死了,就是被抓,或者逃跑了。大致說來,我想我們已經將他們結束了。」洛伊在蕊琪坐的凳子上坐下來。「我擔心的是我妻子的兄弟們也在被抓的人當中。有兩個逃走了,但有兩個被抓。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

  「她知道了。」萊歐對驚訝的洛伊一笑。「她知道一個,瑞基。他在中庭遇見她,而且為了她嫁給諾曼人而嚴厲責罵她。我怕你再見到她時,她會問你一些戰爭的問題。你要有準備。」

  「戰爭的事?」

  「是的,大人。那人提到我們過去燒掉的那些薩克遜人的村莊,我想蘭娜夫人會誤會你曾經做了那麼」

  他將話打住,洛伊點點頭。「誰知道那位姑娘會挑出什麼毛病?她總是讓我驚訝。」

  「也許不是這樣,領主。她看起來相當憂慮,所以我才想警告你。」萊歐猶豫著想再說些什麼,最後卻決定閉上嘴。

  洛伊歎口氣。「還有事,萊歐?」

  「不,大人,不該由我來說。」萊歐看著他的腳,避開洛伊的眼光。

  「不該由你來說。」洛伊看著這不願再看他的騎士,慢慢地重複他的話。「我知道了,我想我該準備從我賢慧的妻子那裡聽到最壞的消息。所以我也最好快點面對它。」萊歐抬起頭看他,他對他笑笑。「我想,最壞的部分最好盡快過去。我已經離開六天了,如果她因為她的兄弟而覺得煩惱,也是應該的。蘭娜夫人不會傻得以為我會放他們走。」

  「其它呢?」萊歐接著問。「你會告訴她我們是如何被迫燒掉那些藏有敵人的薩克遜村落?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當然她現在不會因此而對你反感。」

  「對蘭娜的任何猜測都是無用的,她總是讓我覺得意外。」

  洛伊站起來,承諾很快會再來看萊歐,然後大步地走向通往一樓的階梯。蕊琪從他身邊走過,走向她的騎士。想到他們之間正在萌芽的羅曼史,他笑了。

  蘭娜在房裡等著洛伊。她知道他回來了,高文已經把他的劍拿進房裡。而那已經是一小時前的事了。她又覺得煩躁起來。如果他在廳裡遇見玫妲夫人,那個刻薄的婦人一定會有方法把孩子的事告訴他。蘭娜祈禱他能先來找她。

  她拿起一塊芮莎給她用來縫寶寶衣服的布,心裡感到一股怨恨。她並不想要這個小孩。不,她甚至害怕有這個小孩。證實懷孕並沒有消除她的恐懼,反而增強了恐懼的程度,直到她忍不住想大叫。

  不,她忘不了她母親是怎麼死的,還有荷琳的死在她心裡引起的駭怕也並未隨著時間消褪。兩個人都用血浸濕了整張床,其中一個甚至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她打了個冷顫,開始在房裡踱起步來,試著想忘記她母親蒼白的臉,想摒擋她那猶歷歷在耳的尖叫聲,當小孩將她撕成兩半

  「老天!」她將冰涼的手掌按到發燙的雙頰上。這就是她讓那個殘忍的諾曼人上床的報應嗎?她應該反抗他到底,直到他殺了她為止。和她看到的那些比較起來,那鐵定是種比較仁慈的死法。

  然而她並沒有繼續她的抗爭。不,她渴望他的觸摸和他的唇、他的手、他的身體讓她感覺到的那種甜蜜、熾熱的神奇。那是魔鬼的方式,就像神父說的。她現在正為躺在洛伊懷裡並愛上他而贖罪。

  蘭娜顫抖著,看著房裡漸增的陰影,迷失在恐懼與可怕的期待中。她沒有聽見房門被打開的聲音,直到洛伊砰地關上門,把她嚇一大跳。

  「我嚇到妳了嗎,親愛的?」他走向她。「我以為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嚇到妳,尤其諾曼人更不可能。」

  「通常是不可能。」蘭娜設法保持聲音的平穩,雖然一見到他她的心跳便開始加快。真是該死,在她努力想保持鎮靜時,他為何看來如此英俊,笑得如此迷人?似乎他已經知道她的心意,而且正在想適當的詞句,好在她開口之前把它說出來。

  她站起來,略微揚起下巴面對著他,眼裡閃著堅毅的眼神。

  「我有事要對你說,大人。」她開口說。他舉起一隻手制止她。

  「等等,蘭娜,等我說完我必須說的,再來聽妳的。」他走近些低頭看著她,笑容漸漸褪去。有一會兒,他看來似乎想將她擁進懷裡。但最後他仍將手放到背後,緊緊地注視著她。「我知道妳有話要對我說,親愛的。但我希望說說我心裡的話。然後如果妳仍不同意,我會聽聽妳說的。」

  「很好。」她說,邊想著是否他已經知道,也許玫妲夫人終於還是對他說了。

  洛伊遲疑了一下,然後說:「我知道是什麼事讓妳煩惱,但那是一件妳必須容忍的事。當最後的結果出現時,妳就會知道了。因此,我現在不想聽見任何抱怨。」

  蘭娜張大眼睛,感到胃一陣翻攪。他知道了,而且他的聲音聽來如此冰冷無情。難道他一點也不在乎她的感受?

  「不,」她張嘴想說話,他卻阻止她。「還不要抗議,聽我說完。我知道妳討厭這種情況,我也覺得很遺憾,但我仍然不想聽到妳的譴責。這是生存的方式,妳必須接受它。當一個人犯錯,報應通常來得很快,而且是無法挽回的。這事已經發生了,我希望妳就不要再多說了。我不要看見妳流淚或聽見妳求情,結果已經決定了。」

  蘭娜嚥下喉頭那種窒悶的感覺。在他停下時問他:「我可以知道結果究竟會如何嗎?」

  洛伊考慮了一下。「哦,我想妳先知道也是公平的。驅逐出境應該不算過分,那也是我對所有人的建議。」

  「所有的人。」蘭娜茫然看著。「這是不是表示還有其它人也被你做了相同的處置。」

  他瞇起眼睛,然後帶著一絲不耐地說道:「我已經被警告過妳會提這件事。我不願意為了以前的事而受到苛責,蘭娜。這是我認識妳以前的事,而有些男人的事是女人無權要求他解釋的,妳不能瞭解──」

  「不能瞭解!」蘭娜的自製瓦解了,她感到一陣狂怒。他竟以如此隨便的態度來看待她的懷孕和遣散因他而落得與她境遇相同的女人,令她既生氣又痛苦。當她向前進時,他小心地向後退了一步。朝他臉上打了一拳後,蘭娜才發現自己已緊握雙拳。

  「你這個可恨、可惡的粗人!你怎麼敢進來這裡吹噓你的「豐功偉業」!而且如此隨意地欺負無辜的人。我先前說得沒錯,你是個劊子手。你就是那樣!甚至更糟!為」

  「蘭娜,」洛伊嚴峻地打斷她的話。「妳最好看好妳的舌頭,免得妳發現自己被鎖在這個房間裡,直到妳自己恢復理智。我無心聽妳愚蠢地嘮叨著許久以前或是現在已無法改變的事。」

  「哦,你無心聽,是嗎?那很遺憾,我仁慈的領主,因為你會很久都無法在這裡找到平靜。也許永遠不可能!」

  蘭娜轉過身,從衣柱上拿了一件斗篷往門口走去。當她把門打開時,洛伊一把捉住她,伸出一隻大手砰地把門關上。他將一隻手臂抵在門上,再將另一隻手搭上去,將扭身想走的蘭娜釘在中間。

  「親愛的,妳太過火了。」他咆哮道。她舉起一隻手想打他,他一把抓住。「我不想看到妳做如此愚蠢的事。」他把她拉近,他臉上的疤明顯地浮現在他繃緊的皮膚上。「這不關妳的事,而且我──」

  「不關我的事!」她從他手裡掙脫出來。「你這混球,不關我的事,那是誰的事?你能否認血緣關係嗎?你不能。雖然我曾經覺得生氣,甚至對我自己否認,但現在我發現事情既然已經做了,我便不能否認這份血緣。你能輕易地不顧這種如此重要的關係,只是證明你膚淺的本性,也證明我完全錯看了你。我想──」她停下來,深深地吸了口氣。「我本以為你至少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我很失望你完全不是那種人。」

  「是嗎?」他眼裡閃著危險的光芒。「我也覺得很遺憾,夫人,雖然我的理由和妳不一樣。我原以為妳能瞭解戰爭的本質,而且知道我絕不會蓄意傷害妳或妳的親人,但我也不會忽略我的責任。」

  「戰爭?」

  「是的,妳不會傻得以為我會放我的敵人自由,讓他們再來傷害我吧?不,我不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很不幸地,妳的薩克遜農奴們似乎不這麼想。因此,驅逐出境對盜匪們還算是個仁慈的下場──」

  「洛伊──你在說些什麼?」蘭娜抓住他的襯衣。「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洛伊幾乎是用吼的。「妳那些當盜匪的兄弟!妳到底在想什麼,夫人?我不打算──妳為什麼這樣看我?」這個冒著怒火的問題只是讓蘭娜更生氣。他聽見蘭娜罵了他一聲,他皺起眉抿緊嘴。「如果不是為了妳兄弟,那麼請告訴我妳生氣的原因。」

  「我以為你知道了。我的意思是,你說你聽說了──」她停下來握緊雙手。「不要那樣瞪我,否則我說不出來。洛伊,你弄痛我的手臂了。」

  他放開她。「快點說。否則我可能會把它從妳身上擠出來。」洛依咬牙切齒地說道。

  蘭娜深深地吸口氣,準備好接受他的反應。「我說的是我們的孩子,不是我的兄弟。」

  好長一段時間,洛伊都沒有說話。蘭娜在彷如凍住了的寂靜中站著,擔心地看著他。他臉上毫無表情,一點反應也沒有,看她的眼神也是一片空白。甚至連聲音也是平板、冷靜。

  「我們的孩子?」他慢慢地重複。「妳懷孕了?」

  蘭娜毫不畏縮地面對他,聲音就像她的感覺那般苦澀。「是的,領主,好像是這樣。我相信你證明了你的男子氣概,一定會很高興。」

  他盯著她看了好久。「是的,」他終於說道。「這消息讓我很高興。我很歡迎孩子的來臨。」

  「是嗎?」她以嘲弄的口吻說道。「多棒啊!現在除了這個必須懷著小孩、遭受痛苦的人之外,每個人都很高興。整個城堡的人現在都可以為這消息而慶祝了。」

  「這是個值得慶祝的時刻,蘭娜。大部分女人發現自己並非不能生育時,都存著感謝之心。」

  「也許你沒有注意到,但我和大部分女人並不一樣。」她仰起頭迎向他的目光,把她每想起生產時就感覺到的恐懼收回去。他不會瞭解的。更糟的是,他也不會在意。如果她在生產時死去,他會再婚。男人必須有子嗣,那是生活的方式。只有她這個傻子才會笨得以為他會在意她是否害怕,他只想到小孩。

  「是的,」他挖苦地說道。「我已經注意到妳和大部分的女人不一樣了。很讓我遺憾。」他抓住轉身想走的她。「不,親愛的,我要聽聽妳的想法。」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嗎?孩子呢?妳會平安地把他生下來嗎?」他的聲音變得沙啞。「我要聽聽妳的打算。」

  「是嗎?你竟然會想聽我對這改變的感覺,真新鮮。」蘭娜不在乎地聳聳肩,這態度激怒了他。「不,大人,我不欠你任何答案。如果我決定要這個諾曼孩子,那也是我的事。畢竟,你現在無權左右我的身體。」

  他抓住她的手臂。「蘭娜,我不會允許妳因此而傷害妳自己。連想都不要想。」

  「你打算時時刻刻都和我在一起嗎,領主?」她向後退,從他的手裡掙脫出來。「除此我想不出你還有其它方法可以阻止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他的雙唇失去血色,臉也變得比平常蒼白。他凶暴的眼神讓蘭娜感到一陣恐懼,她向後退了一步。

  「該死,蘭娜,我不會讓妳傷害妳自己或是我的孩子。」

  「你想你有什麼方法可以阻止我?」恐懼讓她變得大膽,恐懼──還有那股想像他傷害她一樣地傷害他的衝動。「你想威脅要打我一頓,像我父親那樣?你會想出怎樣的處罰方式呢,我的領主?說吧,讓我聽聽看。」

  「我從不威脅,只承諾。」洛伊冷冷地說道。「既然妳不掩飾妳不情願懷有我的孩子的心態,我也不打算掩飾我的想法:這是妳必須做的。」

  「你不能阻止我做任何我希望做的事,我自大的諾曼夫君。別想。」

  他再次伸手抓住她的肩膀,輕輕地說道:「親愛的,我不只能夠做到,而且一定要做到。」

  「你所能想到的,就是這些嗎?」她的喉嚨一陣疼痛。他沒有想到她和她的感覺嗎?她的痛苦呢?她的恐懼呢?他不在乎她生他的小孩時,是否會送了命嗎?或者他只關心一個他未曾見過的孩子?

  他不耐煩地擺擺手。「我不懂妳這話的意思。」

  「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蘭娜的身體一僵,怒意漸漸取代了他漠然的態度所引起的痛苦。

  洛伊瞇起眼睛謹慎地看著她。「妳在打啞謎,夫人。我要把話說清楚。沒有我挑選的人的陪伴,妳不能離開摩利堡。我不會冒險將我未出世孩子的安全交到一個已經聲明厭惡當母親的人手上。」

  蘭娜聳聳肩。「隨你便,領主。」在他看出她眼裡明白流露的痛苦之前,她轉身離開,祈禱著上帝能以一種較仁慈的方式將孩子帶到這世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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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8:29: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誰是我今天的獄卒呢,芮莎?」蘭娜嘲諷地說道。「妳嗎?」

  芮莎不安地動動身子。「不要對我哥哥這反感,他很擔心妳的。」

  「我看也是。他擔心到覺得如果沒人貼著我,就不讓我進更衣室。我向妳保證,可憐的高文一想到要離一個女人那近,就幾乎要腦充血了。」

  蘭娜聲音嚴厲、眼裡閃著怒火地看著芮莎。芮莎無助地聳聳肩。

  「如果妳願意,妳只要告訴洛伊妳無意傷害嬰兒,也許他會──」

  「妳又怎知道我無意傷害孩子?」蘭娜生氣地笑了一聲。「也許我有那種意思。我不正是他所想的那種邪惡的女巫嗎?雷洛伊可能錯嗎?不,別向他作這種暗示,妳的人頭會因此而落地的。」

  「妳誤會他了。他不像外表看起來那嚴苛。儘管他有時似乎很冷漠,那是因為他從來不知道什叫溫情。」

  「他是唯一的受害人嗎?我想他只在乎他自己所受的傷害。」

  「那不是真的。」

  芮莎平靜的聲音化解了蘭娜一部分的怒意。她轉過身看著這個年輕的女人。

  「夫人,請想想我對妳說過的一些話。洛伊從來不知道什是溫柔的母愛,而妳至少體會過十九年。他什也沒有,除了一個不細心的父親,和一個討厭他的繼母。我父親有他值得稱許的地方,但除了像父親對待兒子般對待他以外,他從未真正瞭解如何愛他。我母親則用各種可能的方法來傷害洛伊,但他有能力後卻從未拒絕過她。」

  蘭娜轉頭看著窗外。「我知道妳認為我很過分,芮莎,我很抱歉。但我無法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消失,也無法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消失。」

  「我知道,洛伊也知道。他曾要求過妳對他溫柔嗎?我想沒有。他只希望妳能照他的期待那樣對待孩子。他的母親將他丟到一旁,不希望妳對他的孩子做出這種事。」

  蘭娜無法回答,她覺得自己的眼淚快掉下來了。她希望她能恨洛伊,但她做不到。她也無法去恨正在她體內成長的嬰兒,這個無辜的生命讓她既害怕又感興趣。

  當芮莎歎口氣走向門口時,蘭娜轉過身。「我不會傷害這個孩子。」她柔聲地說道。「但我也不會許下我可能無法履行的承諾。我能說的只有這樣了。」

  她轉身繼續望向窗外,聽到門輕輕關上的聲音。她沉浸在思緒中,沒有聽到門再度被打開的聲音,直到蕊琪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夫人?」

  

  蘭娜嚇了一眺,轉過身。「對不起。我沒聽到妳進來,蕊琪。」

  「我猜也是。」蕊琪輕聲說道。「妳和領主吵架已經一星期了,不覺得是該結束的時候了嗎?除非妳去找他尋求解決的方法,否則他不會下令終止對妳的看守的。」

  「解決的方法?」蘭娜揚起眉。「這件事沒有解決的方法,蕊琪。他每一個小時都派個人來看著我,這是我無法原諒的。我們之間沒有什好說的了。」

  「但是,夫人,他好擔心I 」

  「老天,我必須聽妳為他辯解嗎?」蘭娜瞪了她一眼。「妳也是站在他那邊的囉。」

  「不,不要這想,夫人。我只是不想看到妳這可憐。只要妳說些他想聽的話,妳就可以自由了。」

  「妳的意思是,發誓不反抗他。」蘭娜嘲弄地說道。「是的,他會很喜歡聽到這些。不過,我不會說。」

  「妳要在裡面待到孩子生下來?」

  「這是他的決定,不是我的。」

  蕊琪沮喪地垂下手。「我不會再提了。」

  「謝謝妳。」

  「不過還是該告訴妳妳的丈夫不停地走來走去,而且對每個靠近他的人大吼大叫。我想他很想放了妳,但不知該怎做才能讓自己不顯得軟弱。」

  「是嗎?真有趣。不大可能,不過真是有趣。」蘭娜緊握自己的雙手。洛伊下令拘禁她,嚴重地傷了她的自尊。但她不願對任何人承認,甚至蕊琪。

  「我不認為這有什不可能的。我想這是真的,夫人。」

  蘭娜看著蕊琪憂慮的表情。「我知道。」她柔聲說道。「妳是個很好的朋友,我很高興有妳在這裡陪我。雖然這樣並不公平,妳應該享有自由的。」

  「妳如果像只小鳥一樣地被關在籠裡,我也無法安心享受我的自由。」蘭娜伸手輕觸她的臉頰,蕊琪笑笑。「而且,誰能像我一樣地服侍妳?」

  「沒有,這是真話。」過去這九個月來,她對蕊琪的依賴程度,比她所能想象的來得深。洛伊將她關在這裡後,她們之間的依賴更深了,她們之間的感情也愈來愈深厚。

  過了一會兒,蕊琪說:「芮莎夫人和領主為了妳被監禁的事吵得很厲害。」

  「我相信玫妲夫人很高興看到這種情形。」蘭娜說。

  「是的,她是這樣沒錯。芮莎夫人為了她這樣而罵她,她們也吵起來了。甚至小吉斯也抱怨最近他的舅舅變凶了。」

  蘭娜搖搖頭。「聽起來似乎我不在,我丈夫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我懷疑他還會希望我自由。」

  XXXXX

  「如果我再聽到有人提起我的妻子,」洛伊警告萊歐。「我就讓那個人去清洗所有的廁所,而且一定讓他在下次的騎術賽中戴著木樁上場。」他望向中庭,看著傾盆而下的雨。都是這困得人無法動彈的雨讓他的脾氣變壞的,他告訴自己並往牆上一靠。

  萊歐什也沒說,只是看著洛伊。他專注的視線終於引起他的領主的注意。他轉過身,瞇起眼睛看著他。

  「我想你也不贊成,萊歐。」

  「我沒有表示過嗎,領主?」

  「沒有,沒有說過。不過你的一舉一動都在表示你的反對。」洛伊狠狠地踢了一堆稻草一腳。「那你有什建議?我確信你一定有。城堡裡的每個人似乎都有,雖然沒人敢當我的面說出來。」

  「放了她。」

  「放了她。」洛伊瞪著他。「對,而且讓她傷害她自己或是孩子?不,萊歐,這不是個好建議。」

  「她不會傷害孩子。我不相信她會。沒有女人會傷害她自己的孩子。」

  洛伊狠狠地瞪住他。「你想不會?你記得那些不願冒險將小孩交到入侵者手裡,而將小孩丟到高牆外的女人嗎?我還記得。我仍然可以聽見那些尖叫聲不,萊歐,雖然我不認為蘭娜有那害怕,我還是不相信她不會做出傷害她們兩個的傻事。她告訴過我她害怕將要發生的一切,而我不知道該怎樣解決。我已經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了。」

  「她也害怕新婚那一夜。」萊歐說道。「卻什也沒發生。」

  洛伊唇邊浮起一抹淺淺的笑,緩和了臉部原本僵硬的線條。「是沒什,只不過有場激烈的戰鬥。她輸了。不過我不敢冒險讓她和我再那樣打一次。」

  「我想您低估您的夫人了。」萊歐清理好盔甲,將它放在一邊,微皺著眉,自他坐著的長凳上站起來。傷口仍會痛,但他巳經可以做些輕便的工作了。

  洛伊看了他片刻。「我會考慮,也許你是對的。」

  萊歐驚訝得只能點頭,說不出話來。當洛伊走進雨中走向城堡時,他笑了。

  洛伊詛咒雨、他的妻子還有他自己,兩步並做一步地跨上通往城堡的台階。來到厚重的門前時,他已經濕透了。當他走進昏暗的守衛室時,發現邁爾正等著他。

  「我有話對你說,領主。」在洛伊脫下斗篷時,他開口了。

  「說吧。依我看,不論我是否同意你都要說。」

  「是的。」邁爾深深地吸口氣,接過洛伊遞給他的斗篷。「我不認為蘭娜應該繼續被監禁。」

  「不認為?你不是唯一一個持這種看法的人,不過我還是要知道必須釋放她的理由。」洛伊被城堡中大多數人所持的意見與干涉的態度弄得很不愉快,他的聲音嚴厲而冰冷。去他的,他必須接受每個人的攻擊嗎?接下來甚至連他的馬都要發出反對的聲音了。最糟的是,他心裡有個惱人的聲音在說他們是對的。

  「蘭娜也許脾氣烈了些,」邁爾說。「但她並不凶暴。她絕不會傷害她自己或是一條無辜的生命。」

  「你沒有聽到她的威脅,邁爾,我聽到了。」

  洛伊冰冷的語調終於激怒了這個年輕人。「你鬼迷心竅了,領主。你從沒生氣得說出一些不能當真的氣話?」

  「是有過。」洛伊輕蹙眉頭。「但我很少蠢得說要做一些我原本無意要做的事。」

  「你應該考慮到她的性子比較急,常會說一些無心的話。」

  洛伊冷冷地看著年輕男孩。「你要我冒險嗎?如果我聽了你的話,如果她是當真的,想想那種後果。」

  「我不認為她會傷害她自己或孩子,不論她說了什。」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冒這個險。當一切都太遲的時候,我會不會為我的寬大而後侮?你想呢?」

  有一會兒的時間,邁爾沒有答話。最後,他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很為難,領主,我也不能說怎樣才是最好的。」

  「我也不能。」

  洛伊走出守衛室,穿過大廳走上通往東翼小塔的樓梯。當玫妲夫人攔住他的去路時,他煩得真想一把將她推開,但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禮貌地停下腳步。

  「夫人,妳找我有事嗎?」

  「領主。」她輕快地說道。「如果方便,我有句話想和您說。」

  「啊,有何不可呢?」他說著,讓她把他拉到一個沒人能偷聽到的地方。當玫妲夫人轉過身來面對著他時,他正不耐煩地移動重心。

  「是有關於你的妻子」

  「請不要再說了,夫人,我已經聽夠了。」他打斷她的話。「我已經厭倦了討論放她的這個話題了。」

  「放!」玫妲夫人笑笑。「不,洛伊,我不是要你釋放她。你監禁她是明智之舉,我只想稱讚你。自從你把她帶到這裡來,她便一直在製造麻煩,讓僕人們彼此對立,甚至和我們對立。你沒注意到自從她來了以後,他們便都不一樣了嗎?」

  洛伊皺起眉。「我比她早來不了多久,所以說不上來,夫人。」

  「但在諾曼底,你應該很習慣僕人們的服從。在這裡,連最低階的侍從都對接到的命令有意見。你以前的僕人們敢說反對你的話嗎?不敢,但這裡的人卻敢。」

  「他們不喜歡他們夫人現在的處境也並非完全不能諒解的,」洛伊說道。「這裡曾經是她母親的城堡,而且他們全都是薩克遜人。」

  「她母親可不是。」

  洛伊無法否認這點。蘭娜從不隱藏她對威廉把她母親的城堡當成一項結婚禮物的決定的憎恨。她會過分得在僕人的心中撒下反叛的種子嗎?

  「我聽見一些傳聞,領主。如果您的夫人表明了反對您,有些人會追隨您的夫人,而不支持您。」

  「妳不認為我的士兵能對抗那些只拿著草耙的農民嗎?」洛伊冷冷地問她。「即使我的薩克遜妻子也不會那傻。」

  「也許不會傻得發動僕人去對抗士兵,但她會不會聰明地召來反叛的貴族,而要僕人為他們開城門?您想一想。」

  「妳聽過這樣的傳聞?」洛伊就著牆上火把的昏暗光線看著她。他很知道她繼母造謠生事的伎倆,但現在她所說的是叛亂。她會毫無理由地想出這樣的一個故事嗎?「如果妳聽過,夫人,」他慢慢地說道。「我要知道妳消息的來源。」

  「古神父。」

  洛伊看了她一眼。「摩利堡的神父?」

  「是的,他從告解中聽到很多,但當然他不能透露這些消息的來源。然而,他愈來愈擔心,如果您再不小心謹慎,會有麻煩產生。」

  洛伊握緊拳頭,覺得彷如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蘭娜是可能做這樣的事,但他沒想到她已經做到這種地步。竟然報復諾曼人。甚至報復他

  「我會小心。」他終於說道,但玫妲夫人接下來的驚人之語讓他揚起眉。

  「如果您不立刻採取行動,可能會失去一切。」發現自己已引起洛伊的注意後,她又加了句:「她已經愚弄您了嗎?她已有很多時間來實行她的計劃,您不該再有任何延遲」

  「妳以為蘭娜是個魔術師,能在我的監視下發動叛變嗎,玫妲夫人?」

  她低下頭喃喃道:「一切照您的意思,領主。但請小心她在您背後的作為。」

  洛伊轉身,走向通往塔樓的階梯,步伐急促而憤怒。他沒看見他繼母唇邊那抹惡毒的微笑,但即使看見了,也沒什差別。他心裡的懷疑已再度活躍起來。

  他砰地一聲打開蘭娜的房門,看見她反射性地抬起頭,驚訝地睜大眼睛,她的唇邊浮起一抹微笑,但看見是他後,笑容消失了,取代的是警覺的表情。

  「您好,領主。」她將手上的女紅放到一邊,優雅地、緩緩地站起身來。「看來您似乎有心事。」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的平靜令他意外,他預期中那個叫囂的悍婦到哪去了?

  「對,」他簡潔地說道。「我在每個角落、每扇門後都發現妳的支持者。這足以讓最平和的人變得脾氣暴躁。」

  「喔?既然你不是個平和的人,現在一定是你發洩脾氣的最好時候。」微笑出現在她的唇角,他的視線在她唇上停留了好一會兒。他聽見一聲禮貌性的咳嗽,抬起頭,看見蕊琪正在較遠的那面牆邊。他一扭頭示意她出去。

  「妳在玩什把戲,女人?」當蕊琪悄悄地走出房外後,他低吼地問她。他努力不去回想蘭娜的唇壓在他唇上、他手掌下的她肌膚光滑柔軟的觸感的記憶。「妳想搞得我的家裡雞犬不寧嗎?」

  「在我被監視得如此嚴密的情況下,我怎能做得到呢,領主?你賦與我魔力嗎,領主?」

  她說的正是他先前所想的,洛伊突然覺得自己真可笑。他竟讓玫妲夫人在他心裡挑起疑心,雖然他要留待蘭娜的忠誠得到證實時,才下最後的判斷。而眼前蘭娜確實看來不像犯了罪的樣子,覺得無聊倒是真的。

  他笑了。「不,不是魔力,小東西。」他的視線飢渴地盯住她,她往窗邊走去,離他離得更遠,但他仍強烈地感覺到她的存在,就彷如她正在他的臂彎裡。他將雙手放到背後,克制自己不伸出手來擁住她。此時此刻這做,會顯得懦弱。

  沉默了一會兒後,蘭娜問道:「你為什來這裡?」她用手指指那堆女紅。「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沒做什事──當然,除了計劃叛變之外。」

  「我是來釋放妳的,只要妳簡單地宣個誓。」她轉過身時,洛伊對她說道。他看見她張大眼睛,又密又長的睫毛半掩著深潭般的明眸。

  「放了我?為什呢,領主?你認為我改變我的想法了嗎?」

  「我從沒真正認為妳會想謀殺誰,我只是想阻止妳做出傻事傷害妳自己或是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我們。聽到你把我包括在內,真令人感到欣慰。有段時間我還以為我只是艘你的小孩誤上了的船。我所聽到的,似乎就是這個意思。」

  洛伊的臉微微一紅,直直看著她。「妳必須承認妳曾威脅要」

  「我威脅要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她打斷他。「其它的是你自己補充的。」

  「妳常說妳不想懷我的孩子。」

  「沒錯,」她若有所思地同意道,走到一張椅子後面,抓住椅背,心不在焉地撫弄上面的花紋。「我是說過幾次。而且說的時候,我是當真的。不過,我想不起來我什時候說過要害死你的孩子。」

  「我沒說妳會害死孩子。但既然妳不想要這個孩子,我得保護妳和我的後代。我想,這是正常的反應。」

  蘭娜抬頭看他,他仍緊繃著臉。「不想要他?」她慢慢地重複他的話,眼睛明亮得彷如聚集了房間裡所有的光。她垂下長長的睫毛,想了一會兒。「在我自己都還弄不清楚的時候,領主,我很難告訴你我真正的感覺。」

  「我想,當妳面對的是我提供給妳的選擇時,事情並沒有那難。」他簡短地說道,試著想從她神秘的眼睛中看出她的想法。

  「選擇?」

  「對。」他和聲說疸,驚訝自己的胸口如受傷般地發痛。懷他的小孩對她而言真是一件那難的事嗎?她就那恨他?他無法想像出這種感覺,即使是對這個處處反抗他的薩克遜女人。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像個沒人要的雜種般被忽略。」長久的沉默後,洛伊開口道。「如果妳想把他丟到一旁,我現在就要知道。」

  蘭娜沒有回答。她蒼白著臉,眼睛如燃燒的琥珀。洛伊等待著,仍等不到她的回答。他輕輕搖搖她。

  「怎樣?」他追問著。「妳要當他的母親或是丟開他?」

  蘭娜將身子扭開,生氣地抿起嘴。「我會照顧任何一個我生的孩子,領主,不必害怕。你居然會這問,你究竟是怎想我的?」

  洛伊用手耙過他的頭髮。「貴族們習慣將孩子交給其它人帶,之後小孩通常便得看自己的造化了。我只是想知道妳的打算。」

  「諾曼貴族的婦女們必定很少自己當母親,所以你才認為我會那無情。」

  洛伊嘲諷地扭曲嘴角。「我看過諾曼族的母親,也看過薩克遜女人是如何對待她們小孩的。妳必須原諒我,我信賴我所看到的,而不是猜測。」

  「你以為我像玫妲夫人一樣?」蘭娜生氣地問他。

  「不,但也許妳會像我的親生母親一樣地粗心大意。」洛伊克制不住自己地大聲喊道。他看見蘭娜的驚訝,隨即緊緊地克制自己。該死,他不想對蘭娜洩漏太多他的感覺,那種被一個粗心大意的母親放棄的痛苦而憤怒的感覺。

  片刻後,蘭娜說道:「我以為你的母親過世了。」

  「是的,在我十四歲的時候,已經大得能體會被拋棄的痛苦了。如果不是我父親不過這已經都不重要了。我問妳──妳有什打算?」

  「大人,」她輕聲說道。「我不會將我的孩子交給別人。不論我是否要這個小孩,我都會好好照顧我的身體。」

  「妳確定?」洛伊放開手,看著她好一會兒。「如果妳發現妳不喜歡當母親呢?」

  「不論如何,我會將我的孩子留在身邊。你還忘不了那些在憤怒、恐懼或沖動下說出來的話嗎?」她微微一笑。「我想我是有些口不擇言。」

  洛伊的表情柔和下來。「我不是來這裡和妳爭辯妳說了些什,而是來釋放妳的──只要妳承諾妳不會做出造成傷害的傻事。」

  蘭娜專心地捲弄著她的頭髮,直到洛伊發出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她冷靜地抬起頭看他。

  「如果不承諾呢?」

  「那,我想我就只好又繼續命人看著妳。」

  「我知道了。」蘭娜聳聳肩。「很好,領主,我同意。」

  他狐疑地看著她。「妳同意什?」

  「同意承諾我不會傷害自己和孩子。這樣你滿意嗎?」

  「嗯,如果我能相信它。」

  蘭娜覺得好笑。「你緊持要聽到我說,然後又不相信。你像個謎一樣難懂,雷洛伊。」

  「發誓妳說的是真的,我會相信妳的宣誓的。」

  她平靜地看著他。「我發誓我不會傷害我自己或是我的孩子。」

  洛伊覺得有些丟臉,不過他還是嚴肅地點點頭。「可以了。妳可以隨意到妳想去的地方。」他清清喉嚨,然後又說:「威廉明天到,我要妳在大廳迎接他。」

  蘭娜的身體一僵,生氣地看著他。「威廉?來摩利堡?你真光榮,領主。」

  「說是光榮,」洛伊可憐地說道。「不如說是花錢。他帶了很多人來。幸運的是大部分人會駐紮在村裡,我們只需招待他身邊的人。」

  「我想,這就是你那急著放了我的原因。」

  「絕對不是。我發現萊歐很能幹,他把大部分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我會跟在你旁邊,領主,但不要期待奇跡。我並不很喜歡你的國王。」

  「我瞭解。」他的唇邊浮起一抹淺笑。「明天會是最有趣的一天。」

  XXXXX

  「蘭娜夫人,很高興看到妳精神這好。」芮莎關愛地笑道。

  蘭娜點點頭,設法回以一笑。她好緊張。過了這多年以後,再看見國王──那個支配她的生活許多年的人──使她在公然反叛與迫人的恐懼中猶疑不定。她希望她有勇氣將他的干預塞回他嘴裡,但另一方面卻也知道那只會讓她的生活更形複雜。對他的干涉她毫無辦法,畢竟他是國王。

  「國王到了嗎?」她輕聲問道。芮莎搖搖頭。

  「還沒。但洛伊已經出去迎接他了。我們必須準備好。」她握住蘭娜的手,驚訝地看著她。「妳的手好冰,妳害怕嗎?」

  蘭娜的坦白連她自己都感覺到驚訝。「是的,威廉只會讓我覺得更不舒服,這讓我害怕。」

  「更不舒服?」

  「現在也不重要了。我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今晚要讓國王住了,新的床單會讓他覺得很舒適的。他將睡在我的床上,這種感覺真奇怪──」她突然停下來,冷靜地問道:「其它的也都弄妥了嗎?」

  「是的。萊歐竭盡所能地想讓威廉高興。也許他想討好討好威廉,以求得他的恩寵。」

  「我看是討好蕊琪。」蘭娜說,這時守衛室裡響起了聲音。

  「他們到了。」芮莎緊張地說道,走到玫妲夫人早已盛裝以待的檯子那裡。

  蘭娜看著那個盛裝的婦人,突然湧起一股反抗。她不會像阿諛奉承的諂媚者一樣,坐在那裡等威廉。不,馬蘭娜不會,她的生活就是被這個全然不顧她感受的、嚴厲的諾曼人所操縱的。

  蘭娜轉身逃進一個凹室裡,躲在厚重的簾幕後面,她的心猛烈地跳著,突然覺得自己真可笑,竟然像個小孩子般地躲在這裡。那群男子個個衣著華麗,火光映在他們的斗篷與上衣上熠熠發光。蘭娜一眼便看見洛伊,他正聽著週遭的人談笑,也跟著笑著。

  她的呼吸一緊,穿著紅上衣、披著斗篷的他看來如此地光采奪人。他穿著及膝的靴子,佩著劍柄鑲著寶石的劍。看見他穿著如此華麗,讓她有種不確定的感覺,彷彿他屬於那群衣著高雅的人,而她卻不是。他自在地走著、笑著,和國王開玩笑。

  要辨認出誰是威廉,是件很容易的事。他是最高大的,寬闊的肩膀和莊嚴的氣質,都是明顯可辨的特質。蘭娜緊貼著牆看著他,心裡充滿憎恨與敬畏。他看起來就「像」個國王:突出的輪廓、鷹鉤鼻、短髮。他自在優雅地走向台邊。

  玫妲夫人和芮莎恭敬地行禮,直到威廉示意,她們才站起來。她們的舉止優雅、可愛。

  蘭娜知道她不可能做到,也很高興自己在最後一刻躲起來了。向他行禮已經夠難了,要她裝出敬意更是不可能。她會流露出對他的怒意與怨恨,讓洛伊生氣。是的,她最好還是繼續躲著。

  蘭娜想等待一個適當的時機溜走,卻似乎總是等不到。太多人在廳裡走來走去了。

  「夫人?」一個低低的聲音響起,蘭娜驚慌地吸口氣轉過身。

  「喔,是你,巴勒。」她鬆了口氣。「我還以為是誰呢。」

  「有國王在,誰會到這布幕後面來找妳呢?」巴勒取笑著說道,但他看著她的眼光卻有些不解。

  蘭娜臉一紅。「我不想看見他。」

  「國王嗎?」巴勒猜測道。「啊,我能瞭解。那對妳來說一定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搓弄著裙褶,看看坐在椅子上的威廉。她沒有看見她的丈夫,不知道他是否離開了大廳。如果是,她想不出他會到哪裡去。

  「巴勒,領主呢?」

  他聳聳肩。「我不知道,夫人。也許他去幫國王辦事了。」

  「留下他自己一個?」

  巴勒笑了起來。「他很難自己一個的,夫人,有許多熱誠的貴族會圍在旁邊。我敢說威廉不會想到他的主人。」

  「是不會,但我會。我還不想現在就遇見洛伊。」

  巴勒精明地看了她半晌,似乎在思索。「妳想不被人看見地離開?」

  她點點頭。「是的,那是我現在最希望的事。我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見威廉。我怕我會說出一些衝動的話,惹得我的丈夫不高興。」

  「而這讓妳覺得困擾。」巴勒伸手輕觸她的臉,蘭娜嚇了一跳。「我可愛的夫人,我不以為有任何男人可能殘忍地對待妳。」

  「也許你不大記得我父規了。」蘭娜說著走到一邊去。巴勒垂下手,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微笑。

  「啊,那是段不愉快的回憶。有許多次我不得不離開大廳,以免為了妳而有攻擊的行為。」

  蘭娜皺起眉。「你指的是什?」

  「看到妳父親如此粗魯地對待妳讓我非常痛苦,夫人。我留在家鄉這久的唯一原因便是竭盡我微薄的力量改變他。」

  「你為了我而這做?」蘭娜張大眼睛。「我一直不知道。」

  「是的,這不是一個平凡的吟遊詩人會輕易向他心愛卻高高在上的淑女坦白的事。」

  蘭娜不安地動一動。「我們之間不該有這樣的對話。」

  「我瞭解。」巴勒往另一邊走了一步,他的微笑是悲傷的。「只要能幫妳我便滿足了。也許我可以護送妳到禮拜堂去?那裡會很安靜,而且妳想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

  「當然。禮拜堂──我怎沒想到呢?」蘭娜喃喃道,好奇地看了巴勒一眼。他從未用言語或眼神表示過對她的愛慕,而發現他對她懷有一份秘密的感情令她不安。她知道有許多貴婦人喜歡和樂師或騎士調情,但她一向不屑。而今,她發現有位英俊的樂師向自己吐露愛意是件頗讓人陶醉的事。雖然她不會因而有所反應。

  「來,」巴勒解下他的長斗篷遞給她。「穿上這個改裝一下,它還附有帽子。混亂中,不會有人注意到妳的。」

  蘭娜讓他為她披上斗篷。她很高興他在她和大廳之間,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她。厚重的斗篷將她從頭遮到腳。她緊抓住斗篷,讓巴勒護著她從簾幕後面走出來。他們穿過人群時,甚至沒人看他們一眼。

  「這邊,夫人。」巴勒輕聲說道,一手環住她的腰引領她前進,伸出手將門打開,出來後再關上。

  蘭娜感到一陣潮濕的空氣籠上她,聞得到雨的氣息。巴勒就站在她後面,近得她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急促地噴在她身上。她轉過身,嚇了一跳。

  她看見洛伊一把將巴勒拉開,他的臉因憤怒而扭曲。

  「這算什?」他對樂師咆哮道。「你要和我的妻子偷偷溜走嗎?」

  「不,領主。」巴勒很快地說道,最遲鈍的人也看得出洛伊正極力地在克制自己。「不是偷偷溜走,我只是要護送夫人到禮拜堂去。」

  「禮拜堂?」洛伊懷疑的眼神移到蘭娜身上。她正動也不動地站在門口,風吹得她身上的斗篷啪啪作響。「妳覺得去禱告必須改裝嗎,夫人?妳想上帝會不認得妳嗎?」

  「別說傻話了,洛伊,」蘭娜銳聲說道,她看得出來除非轉移他的注意力,否則他很可能就要攻擊可憐的巴勒了。她本著她一貫的作風,選擇一些會惹他生氣的話題。「我只是決定不見你的國王了,就是這樣。在教堂裡為他的靈魂祈禱一小時應該夠了。」

  「但妳正在妳不該在的地方,蘭娜。」他的視線移向巴勒,後者仍然表情木然,一副隨時想逃的姿勢。「去吧,樂師。下次不要再靠近我妻子,否則我就吊死你。」

  巴勒鞠躬退下後,蘭娜瞪了洛伊一眼。「你希望嚇走我的每一個朋友吧,領主?那就是你的目的嗎?我懷疑你自己是否知道你剛剛的威脅聽來有多愚蠢。」

  洛伊伸手將她拉近,手緊扣住她的手腕。他關上門,將蘭娜斗篷土的帽子向後拉,直到她的頭髮在火炬的照耀下閃閃發亮。她頭上的花冠有些歪了,她把它調整好,有些後悔讓笨重的帽子壓到了這些可愛的花。

  「我不威脅人,」她聽得出他聲音中有著壓抑住的怒氣。「那是承諾。威脅是乳臭未乾的小子和愚蠢的女人做的事。」

  「我想我是屬於後者了?」他狠狠地看她一眼,她把尚未說完的話吞下去。

  「來,」他平穩地說道。「國王要見妳。」

  「我不想見他。」

  「妳沒有選擇的餘地。妳要去見威廉,而且妳的舉止要合宜,否則我會讓妳遺憾沒有照我的話做。」

  蘭娜抬高下巴,一言不發地任洛伊拉著她走回大廳。對不甚留意的人而言,他只是在護送他的妻子去見國王。只有熟知他們的人才知道洛伊正在生蘭娜的氣。

  蘭娜看到蕊琪憂慮的眼神,也知道萊歐正關切地捱近他們。

  「領主,」到達洛伊身旁後,他輕聲說道。「國王在找你。」

  「我就在這裡。」洛伊繃著臉笑笑。「我只是去帶我的妻子,她突然變得害羞了。真奇怪,是不是,萊歐?」

  「放開我的手。」蘭娜低聲對洛伊說道。「我自己能走。」

  「妳能做任何事,親愛的。」洛伊嘲弄地揚起眉放開她。「而那正是我擔心的地方。」

  他們來到威廉坐著的檯子前。他們專心地鬥著嘴,絲毫沒有注意到大廳變得多安靜,而威廉正帶著一抹深思的笑意看著他們。

  「由你來介紹我,或是我必須將我自己介紹給你尊貴的主子?」蘭娜對著她那正皺起眉頭的丈夫說。

  「蘭娜──」

  他的聲音帶著低沉的警告意味,但她沒注意到。幾小時來累積的恐懼與怨恨降低了她的警覺,而洛伊竟認為她會愚蠢、隨便得和一個樂師一起溜走更讓她火冒三丈。

  「去啊,雷領主,在你把他當成上帝般崇拜的人面前好好表現一番。將我呈獻給他,表現得你好像是個無畏的騎士一樣。只有我才知道真正的情形。」

  帶著掩飾不住的怒氣,洛伊將蘭娜帶到國王面前,然後站到一旁,讓蘭娜向國王行禮。蘭娜什話也沒說,只是看著地上。洛伊臉上明白地表現出他的怒氣。

  「看在上帝的分上,夫人,」洛伊粗魯地低聲吼著。「妳最好文雅些。」

  「文雅?」蘭娜猛地抬起頭。「或者是卑屈呢?你說個明白好了,大人。」

  威廉眼中閃著笑意,看著他最欣賞的騎士和他的新婚妻子拌嘴。他做個手勢要蘭娜起身。她站起來退到一邊,和其它的客人們站在一起。

  「老天,」他對擔心不已的芮莎喃喃說道。「想不到有女人大膽得敢嘲弄「黑獅」。」

  「蘭娜夫人比一般人有膽識。」芮莎無助地答道,她的手緊抓住衣裙,用力得指關節都泛白了。玫妲夫人又羞又怒,幾乎嗆了氣。

  「是啊,」威廉低聲一笑。「我說也是。或者是不懂得害怕。」

  「更正確的說法是缺乏常識。」玫妲夫人生氣地說道。「如果她繼續表現得這愚蠢,她會嘗到苦頭的。」

  威廉揚起眉看著玫妲。「不過,夫人,我有點懷疑。」

  玫妲夫人不顧她女兒警告地按在她手臂上的手,繼續說道:「我告訴您,等他和她算完帳後,這個傲慢的潑婦如果還能走路就算她幸運了。」語氣十分惡毒。

  「妳這認為嗎?」威廉的聲音是冰冷的。「我認為他連她的頭髮都不會傷害半根,而且我通常很瞭解我的人。」

  察覺到國王的不悅,玫妲夫人閉上了嘴。芮莎試著想改變氣氛,但國王站了起來。

  「雷夫人,」威廉將蘭娜叫到前面。「請給我這個榮幸坐在妳旁邊。」他充滿興味的視線移向洛伊。洛伊向前一步,鞠了個躬。「我懷疑你是故意將這樣的可人兒藏起來不讓我看到,洛伊,我相信你不會介意我多熟悉一下你的夫人吧。」

  「不介意,陛下。」洛伊回答。

  威廉對坐在他右邊的玫妲夫人示意要她讓位,她紅著臉立刻照辦了。

  蘭娜的心不安地跳動著,接受威廉的安排坐在他旁邊。她可以感覺到洛伊投在她身上的憤怒的眼神,要她小心她的言行。如果她讓國王氣得把他擁有的一切都剝奪了,那也是他活該,她告訴自己──雖然她絕不會做這樣的事。不過想像他因此而受苦,仍讓她感到一絲快意。

  「我丈夫就像往常一樣地多慮,」蘭娜甜美地說道。「我因突然覺得害羞而不敢見您,所以,陛下,請不要因為我的延遲而責怪他。」

  謊言流暢地從她嘴裡滑出,但她看得出威廉並沒有受騙。看著不悅的洛伊,他的眼裡閃著笑意,還有一絲對她的大膽的讚賞。

  「親愛的夫人,我會應妳的要求而寬恕他。有妳這樣一位忠貞的妻子,他應該感激才是。」

  「我相信他是的,陛下。」蘭娜不敢看洛伊,他已在國王的另一側坐了下來,衡量著該對她的輕率行動採取怎樣的反應。她確信,梢後他會讓她因這些行動而不好受的,因為他緊盯住她的眼神裡寫著懲罰。蘭娜幾乎是期待的,她有些會讓她高貴的丈夫耳朵燃燒起來的話要對他說。

  蘭娜發現,威廉很能與人談天。他自在地說著他的家人、他的妻子、孩子。全英格蘭的人都知道威廉是個忠誠的丈夫,事實上沒有人敢強行向一個自由的女人求歡,否則便會受到處罰。雖然威廉被認為是個嚴厲、暴力的國王,但蘭娜發現只要他願意,他仍然可以以輕鬆的態度與人閒談。

  她微微地靠向他,讓自己可以適當地回答他的問題。直到他隨意地問起:「妳的家人近來如何?」她的夙怨才再度浮現。

  「不像以前那好。」她尖酸地說,並看見他揚起了眉。她立刻為自己的失言後悔,暗自希望他不要再追問下去。很不幸地,他問了。

  「丹斯病了嗎?」

  「不,陛下。我話說太快了。只是我對我兄弟的情形一無所知,所以不知如何回答。」

  「妳仍然恨一切有關諾曼人的事嗎,夫人?」威廉隨意的口吻掩不住他的興趣。

  蘭娜想了一會兒才回答:「有時候,陛下。」她誠實地說道。「我無法忘記我是如何被帶離開家,到一個都是陌生人的地方,也無法忘記諾曼人來到馬家堡後發生的事。」

  「戰爭導致殘忍的行為,一個人不應為了一些人的行為而責怪整個國家。」

  「一個孩子只能懂她所看見的事,我一直未曾忘記那天發生的事。」

  「難道妳的丈夫沒有證明不應為了幾個人殘忍的行為而怪罪所有的諾曼人嗎?」

  蘭娜憂傷地笑笑。洛伊確實從未對她施暴,她的父親卻不同。

  「您比我想像中更聰明,陛下。」她回答。

  「從妳的嘴裡說出來,蘭娜夫人,我把它當成是最高的讚美,只希望我能從我的妻子那裡聽到這甜美的話,她一向只會發脾氣使我痛苦。」

  「我聽說,」蘭娜惡作劇地大著膽子說道。「妻子只是她丈夫的一部分。如果這說法是真的,也許您在皇后身上看到的正是您的本性。」

  威廉大笑,笑聲吸引了洛伊的注意力。他抬起頭,看見蘭娜和國王正一起笑著。去她的,他悶悶地想著,她總是令他感到意外。其它女人會讓兇惡的話和威脅嚇到,這個每每令他痛苦的女人卻不。

  等到這餐飯結束時,洛伊的氣也消了。他發現他對樂師做的真是件蠢事。他可能娶了一個可愛卻喜歡和他作對的妻子,但他沒有理由懷疑她對他不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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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8:30: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洛伊走向主臥室,在幽暗的走廊上發現了蘭娜。

  「啊,夫人,妳在這裡等什麼呢?」

  「我不知道該到哪裡去。萊歐一切都計劃得很好,但他忘了告訴我該睡在哪裡。也許我該去和其它的小姐們擠一擠。」

  「不用,」洛伊托住她的手肘。「跟我來。」

  她沒有異議地努力跟上洛伊的步伐,走向遠處的樓梯。

  洛伊拉著她爬上寬大的階梯,打開一個小房間的門。裡面除了一個僕人用的稻草墊子外,什麼都沒有。

  「這就是我們要睡的地方?」蘭娜問他。

  「至少比馬廄好。」洛伊的回答在房間裡聽起來很大聲。

  「好不了多少。」蘭娜喃喃道,動手取下頭上的花冠。

  洛伊看著她。房裡唯一的火把光線雖然微弱,卻仍足以讓他辨認出縈繞在他腦海裡的玲瓏身影。

  「妳喜歡和威廉在一起嗎,親愛的?」

  「嗯,比我想像中好。我仍然不喜歡他,但和大部分的諾曼人比較起來,我比較能接受他。」

  「包括妳的丈夫在內?」

  「如果你還記得,大人,我警告過你不要娶我的。你所得到的只不過是小意思而已,還喜歡它們嗎?」

  她的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秘密的微笑,洛伊突然衝動起來。該死的她,竟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毫無經驗的毛頭小子。

  「那正是我想做的,親愛的妻子,」他說道,看見她眼底升起一絲不安。「我發誓,今天晚上我會好好享受這些「小意思」。」

  他走向她,將她擁進懷裡,不顧她驚訝的抗議,將嘴覆在她半張的唇上。她就像他記憶中那般甜美。掙扎片刻後,她毫不抗拒地讓他把她抱到稻草墊上放了下來。

  洛伊第一次沒有溫存地愛撫她。他並不粗暴,但也不溫柔。他得到快樂後從她身上滾下來,一隻手臂擱在眼睛上,感覺良心受到苛責。畢竟,她現在正懷著他的孩子,他不應該侵犯她的。

  蘭娜坐起來看著他。「我道歉,洛伊。」

  

  他瞇起眼睛看著她,猜下出她究竟在玩什麼把戲。「妳是什麼意思?」

  「我在該閉嘴的時候,偏偏說話激怒你。我該向你道歉的,所以我現在道歉。」

  「老天,」洛伊喃喃道,拉過一條毯子為他們兩人蓋上。「我永遠無法瞭解女人。」

  「你最好為這點而感謝造物主,大人。如果你真要瞭解,腦子可能會亂成一團。」

  洛伊沒有吭聲,因為他懷疑她可能說得對。他靜靜地躺了許久,感受蘭娜溫暖柔軟的身軀緊貼著他的感覺,聞著她頭髮上熏衣草的味道。玫妲夫人可能說對了。他已經被她迷住,而如果他再不小心的話,最後他會看起來像個傻子。他試著回想他曾否期待過從女人身上得到愛,而答案是沒有。而有那麼一段時間,他的確希望從這個女人身上發現那種溫柔的感情。他真傻,他苦澀地想道。

  XXXXX

  隔天晚上當蘭娜來到大廳時,芮莎正著急地等在那裡。她上下打量蘭娜,似乎想看看是否有傷痕。發現她安然無恙後,她鬆口氣。

  「很高興看到妳這麼愉快,蘭娜夫人。」她微笑地對她說道。

  蘭娜坐到洛伊旁邊的位置上,對芮莎笑笑。威廉坐在上位,兩旁是玫妲夫人和一位跟著他旅行各地的男爵。

  「我很高興坐在這裡。」她誠實地說。她無法直視洛伊,怕其它人會說閒話,而且也不知該對他懷著怎樣的感覺。昨晚她原本以為他會發怒,不料他卻表現得激動熱情。這是個無解的謎題。洛伊堅持她陪他們去參觀鄰近的一個村落,讓這天因此顯得不同。雖然她不確定是什麼原因,但她感覺國王的拜訪和仍四處橫行的盜匪有關。

  僕人們送上盛著食物的大盤子,酒也從鑲有寶石的酒甕裡倒進桌上的杯子。

  蘭娜只認得一部分的客人。有些是離家為威廉打仗的貴族,如今回到摩利堡來想找一個新主子。他們來到這裡依附雷洛伊,並在必要時提供軍力支持。

  蘭娜對芮莎一笑,並強烈地意識到一旁洛伊的存在。她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芮莎身上。

  「吉斯好嗎?小培林呢?」

  「他們都很好,」芮莎回答。「培林長得很快,快和吉斯一樣高了。」她對蘭娜笑笑。「吉斯常常問起妳。他現在很迷亞瑟王的故事,常常堅持玩古代騎士的遊戲。」

  「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後悔跟他說這個故事。」蘭娜笑著說道。「但他會長大,很快地也會對其他事情感到興趣。」

  「吉斯很快要被送去接受騎士訓練了。洛伊告訴我他已經和歐班恩談好了──他今晚也在這裡──讓吉斯到他那裡去。」

  「歐班恩?已經談好了?我沒想到這麼快──吉斯多大?」

  「快七歲。但必須早些做好安排,以免小男孩太多,沒他的位置。」芮莎望向別處,咬住下唇。「我知道這有點傻,但是我真擔心那一刻的到來。」

  「當然會。」蘭娜看看洛伊,但他顯然沒有在聽她們的談話。她回頭看著芮莎。「我知道將男孩送走接受訓練是習俗,但如果妳向妳哥哥提到吉斯還很小、他的父親早逝,而且他父親的家又那麼遠──」

  「我說了」芮莎輕輕地打斷她的話。「但洛伊說得對,在女人堆中長大的男孩更需要接受訓練。」

  「那麼吉斯很快就要離開囉?」

  「不會很快,但最遲也在明年了。他必須成為騎士。他父親的領地都留給他第一位妻子的長子了,吉斯只有他父親留給我的一些領地。有一天他必須贏取他自己的土地。所以洛伊要他早點開始接受訓練。」

  「那就是為什麼妳來到這裡,而不待在婆家的原因?」

  「是的,也因為」芮莎停下來,不好意思地看了蘭娜一眼。「我母親在安竺的土地因戰禍而被毀後,已經無人可靠了,所以我們來投靠洛伊。他繼承了我父親的領土。」芮莎歎口氣喃喃地說道。「我已經厭倦了因領土和權勢之爭而起的戰亂,和戰亂加諸在我們這些只想把孩子扶養長大的人身上的困境。我為我的兒子擔心,但我更為女兒們擔心,她們可能只為了連結領土與權勢而被許配給一個殘暴的人。」

  「那似乎是女性的命運。」蘭娜同意道,將視線移向洛伊。她原本也可能像芮莎一樣,嫁給一個又老、又已有繼承人的老頭。小吉斯會發現要在這世上走出自己的路並不容易,但他舅舅的權勢會是一個很大的助力。

  想到她父親以及丹斯身為威廉的人質時朝不保夕的處境,蘭娜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心存感激。雖然她被迫必需屈服於丈夫的命令下,但他對她並不殘暴。雖然她為她兄弟的處境感到遺憾,但也知道那是他們自己招致的結果。威廉一向嚴懲叛徒,也期待他的貴族們這麼做。如果洛伊處置盜匪不公正,絕無法長久贏得威廉的欣賞。公然叛變的叛徒會被處死,盜匪則在處罰過後被驅逐。

  蘭娜並沒有親眼目睹他們被處罰,也很高興自己沒有。她無法忍受看到她的兄弟們被嚴罰。

  她暗暗地看了丈夫一眼,發現他正看著她。當他拿起他的酒要她喝一口時,她紅著臉拒絕了。

  「妳看來很嚴肅,親愛的。為什麼?妳不高興可以自由行動了嗎?」

  「我很高興可以自由,領主,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你要那樣看著我。」

  「我想念妳甜美的個性,」她立刻皺起眉,洛伊笑了。「也許我更想念妳甜美的身體。」他低聲說道,她臉上的紅暈更深了。他伸出一手撫摸她的手臂,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掌心向上翻並親吻它,並挨著她的掌心喃喃說道:「我真的想念妳,親愛的,雖然我不能說我想念妳那會扎人的脾氣。」他似乎等著看她發火。

  蘭娜將手縮回,看著他不在乎地聳聳肩,將他的碰觸與話所引起的紊亂心情藏住。「我敢承認我不想念你那扎人的話嗎,領主?」

  「就像我常說的,妳什麼都敢做。」洛伊坐回椅子上,視線越過蘭娜看著正和家臣們熱烈討論中的威廉。一會兒後,他輕聲說道:「我懷疑如果不是威廉的命令,妳會不會和我結婚?」

  「當然不會。」蘭娜回答。「為什麼問這個?」

  「隨便想想。」

  洛伊轉頭回答另一個人的問題,留下蘭娜想著他謎樣的態度。結論是,他此刻的心情很奇怪,也許是受了她昨晚的行為所影響。奇怪的是,她並不因他粗魯地佔有她、沒有溫存的言語而生氣。更奇怪的是,他看她的眼光似乎變得比較溫柔,彷彿為自己的行為覺得慚愧似的。當然,那是她胡亂猜測。雷洛伊絕不會為他的行為覺得慚愧──尤其是對女人。

  有時她會想,為什麼她要在乎洛伊對她是否溫柔?他不是說得很清楚,他只要她為他生個小孩?為什麼她要在意呢?

  更令人困惑的是,她已經開始想像她肚子裡的小孩。雖然她怕經歷那可怕的過程,但憂慮之中混雜著一絲期待。當坐在窗邊發呆時,她發現自己會想到小孩是男是女、看起來像誰呢?他會有烏木般的頭髮、閃閃發光的藍眼睛,或是柔和的五官、金紅色的鬈發及貓般的金黃眼珠?

  蘭娜歎口氣,將注意力拉回到週遭的一切。她最近常愛幻想,被她身體正在進行的事所深深吸引。

  「夫人,」玫妲夫人甜如蜜糖的口吻令蘭娜立刻起了戒心。「請告訴我妳的身體可好。早上是不是有不舒服的感覺?」

  「有一點,」蘭娜承認。「但很快就過去了。」

  「啊,妳多幸運啊。我還記得我懷我兒子時,不舒服了很久──不過,當然啦,諾曼族的女人比較纖細,不像薩克遜的女人那麼慣於生小孩。」

  蘭娜身體一僵。「真不幸。」

  「有人說是我們天生比較細緻優雅。我一看就知道妳很適於生育,妳幾乎和男人一樣高了。」

  「母親,」芮莎插進來。「妳認為這話題適合這個場合嗎?」

  玫妲夫人一臉驚訝的表情。「哦?不適合嗎?我只是想對我的媳婦表達關切。畢竟,她懷的是雷家的後代。希望她能平安撐過去。」

  最後一句是隨口說說的無心話,卻對蘭娜造成莫大的影響。她喘息著站起來,臉色蒼白得讓玫妲夫人都嚇一跳。

  玫妲揚起眉,不懷好意地瞇起眼睛。「當然妳會沒事,孩子,大部分的女人都是。只是那種痛,讓有些人寧願死也不──哦──我的話害妳擔心嗎?」

  蘭娜將椅子向後推,帶著混亂的心情離開桌邊。雖然她恨透了提供玫妲更多攻擊她的武器,但她這番殘忍的話卻使她心裡湧上超過她所能忍受的恐懼。

  還沒走到門口,洛伊已抓住她。

  「怎麼了?」他聲音中濃濃的關切之情讓蘭娜忘了抗拒,她轉身投入他懷裡尋找安慰。

  「沒事,領主。你不會瞭解的。」

  「說不定。是孩子嗎?妳不舒服?讓我帶妳到我們的房間,找蕊琪來幫妳。蘭娜──」他將她推開,托起她的臉來看著她。「如果妳不舒服,妳會告訴我吧?」

  「當然。」她的臉微微一紅。「我發誓我一定會。」

  「嗯,沒想到妳會這麼快屈服。親愛的,不要再這樣子嚇我了,我還以為妳病了。」

  「不,我只是需要獨處一會兒,」提出臨時唯一想得到的借口。「去去廁所。」

  「喔,」洛伊瞭解地點點頭。「然後妳就回來。」

  「當然。」從他肩上望過去,蘭娜看見玫妲夫人正用若有所思的眼光看著她,知道自己中了她的圈套了。

  她試著擺出自信的笑臉穿過長廊。

  她回來時,洛伊對她一笑。她知道威廉也在看她。洛伊的幾個家臣也在場,而其中的一個──席艾西──正熱切地想和國王談他的計劃。

  她發現自己吃不下東西。雖然廚子的手藝很好,她卻毫無胃口。當晚餐結束,桌面被清理乾淨時,她只覺得鬆了口氣。

  芮莎的手放到她手臂上,引起她的注意。「我母親想破壞妳和洛伊的感情,不要讓她得逞。她嫉妒他對妳的關愛。」

  雖然蘭娜懷疑理由是否真的這麼單純,她仍謝謝芮莎的一番好意。

  洛伊坐在椅子上,侍從和僕人們則到處走動著。餘下的食物分給窮人,骨頭則丟給了狗。蘭娜緊張地繃緊著。她極度渴望能忘記玫妲夫人那番可怕的話,但她的雙手仍一直顫抖著。當她看見萊歐走近時,不覺釋然地吸口氣。萊歐對洛伊耳語了一陣後,對國王行個禮,加入家臣的行列裡。國王靜靜地看著。

  大廳靜了下來,樂師們也停止演奏。兩隻覓食的狗打起架來,很快地被趕走了。

  家臣們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檯子,先向國王行禮,然後是洛伊。最後,洛伊站起來示意他們向前。

  「這是一項法則,沒有沒領土的領主,」他用洪亮的聲音說道。「也沒有沒領主的領土。一塊封邑並不只是一片土地,它也是一個家臣的權利以及義務。除了每個家臣宣誓要獻上的騎士外,我要求你們每個人在同階級的人需要被仲裁時,都能出席擔起法官的任務。你們的稅賦,將由你們持有土地的大小決定。歐班恩,」他做個手勢。「你擁有最大的采邑,因此,應最先行臣服禮。」

  歐班恩上前一步跪在洛伊面前,將緊握的雙手放在他領主的兩手之間。「領主,我成為您的人。」然後宣誓效忠。

  洛伊將歐班恩拉起來,依習俗親吻他的臉頰。接著家臣們一個接一個地行禮如儀,宣誓對他效忠。威廉國王在一旁看著儀式的進行。

  蘭娜靜靜地看著這些權勢顯赫的男爵對地丈夫屈膝行禮。她懷疑自己是否能由此得到滿足。她,一個薩克遜女人,嫁給一個諾曼人的伯爵,因此接受到原屬於他的臣服禮,如果洛伊被殺了,依他們的誓言,他們將必須對他們的孩子行同樣的臣服禮。

  她知道誓約常在戰爭與衝突中被違背,但一個違背誓約的家臣幾乎不可能再取信於人。毀約是一件很嚴重的事。

  當宣誓的儀式結束,各家臣也都接受過威廉象徵和平的親吻後,洛伊做了個手勢,開始表演節目。樂聲響起,旋轉著透明紗巾的舞者在凳子間舞著,苗條的身體在火光照耀下閃著亮光。音樂的節奏加快,跳舞的女孩們也轉得更快。

  蘭娜以前看過跳舞的女孩們,也很欣賞她們柔軟的動作。然而現在,當洛伊和席艾西笑著談論一個豐滿年輕的舞者時,她全身緊繃起來。

  艾西笑著說道:「她真靈活,您不覺得嗎,大人?」洛伊回答的話讓蘭娜不由得暗自心頭火起。

  似乎感覺到伯爵和他的家臣的注視,那女孩舞近台前,更加挑逗地擺動身體。在飛揚的絲巾和單薄的服裝襯托下,她的動作更是誘人。

  她輕輕地踏著步,隨著音樂跳躍。當音樂愈來愈快時,她的雙腳也移動得愈快,絲巾旋轉飛揚起來,讓觀泉有大好的機會可以欣賞她裸露的長腿。汗水沾濕了她的身體,她裸露的小腹和渾圓的胸脯讓想一親芳澤的人得到莫大的快樂。

  她唇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彷彿知道她已經讓看著她的男人興奮起來。她一甩黑色的長髮跳到台上,腳踝旁銀色的鈴當鈴鈴地響。她的腳踏著地面,絲巾旋成一片紅色的霧,她褐色的肌膚彷彿在召喚男人。

  當洛伊和席艾西仍在談笑時,女孩大膽地跨上他們坐著的高台,在洛伊張開的雙腿間輕輕踏著步。艾西讚賞地大叫著,洛伊則坐著揚起眉,唇邊仍帶著笑意。

  讓蘭娜生氣的是他無意阻止那個女孩,只是看著她挑逗地舞動著,將雙手高舉過頭惹人遐思地糾纏著,然後彎下腰,將她年輕胴體的魅力完全展現。在這麼近的距離下,那套絲質的舞衣幾乎什麼也遮不住,而洛伊似乎很喜歡這樣的「景觀」。

  女孩更大膽了。她轉過身,雙手落在伯爵的頭上,輕輕地擁住他,將他的臉貼到她胸前並性感地笑著。

  艾西又叫好起來,威廉也笑了。當洛伊表現得絲毫沒有抽身的打算,而且讓那女孩在他膝上坐下時,蘭娜再也按捺不住她的怒意。

  她猛站起來。「我想我該告退了,大人。」蘭娜不看洛伊也不看那個咯咯笑著的女孩。她匆匆對國王行個禮。當她從洛伊身邊經過時,他捉住她的手,仍然讓那女孩坐在他膝上。

  「今晚還沒結束,」洛伊說道。「留下。」

  「我不想留下,」蘭娜仍然拒絕看他,雖然她感受到他緊瞪著她的眼光。「我想告退了。」

  洛伊讓那女孩站起來。「然後讓我們的國王和前來臣服於我的家臣沒面子?不,夫人,我堅持妳再考慮,多待一會兒。」

  她將手從他手裡掙脫出來,他沒有再抓住她。蘭娜用手整理一下裙褶,猶豫地說道:「我覺得不舒服,領主,真的。我不認為你的家臣會希望看到我昏倒在你的腳邊。」

  「送夫人回去,」洛伊對萊歐說道。「找蕊琪來照顧她。我還抽不開身,」洛伊看見蘭娜瞪了他一眼,又加了句:「要陪國王和我的家臣們。」

  蕊琪一到,蘭娜便立刻逃離大廳。萊歐送她們到她和洛伊的房間門口。

  「我把妳的東西搬到這裡來了,夫人,」關上房門後,蕊琪對她說道。「領主吩咐我這麼做的。」

  蘭娜在椅子上坐下,將臉埋進手掌。「妳做得很好,蕊琪。我只是累壞了。」

  實情並非全然如此。但在她還不確定自己從大廳逃開的理由前,她不想對蕊琪多作解釋。洛伊對那跳舞女郎的反應是原因之一,但不是全部。玫妲夫人那番不懷好意的話則讓她的感覺更加紊亂。

  雷洛伊對她真的懷有一絲柔情嗎?如果是,為什麼從未有所表示過?為什麼他在溫柔和嚴苛之間搖擺不定?

  「該死的壞蛋!」直到蕊琪來到她旁邊,她才知道自己說得有多大聲。

  「我看見那個女孩跳舞了,夫人,但那不代表什麼,我可以確定。她只是和他鬧著玩,他也不會──」

  「只怕我一點也不確定他會怎麼樣,或是不會怎麼樣。」蘭娜怒聲說道。「也許等我的身材更走樣之後,他就會選擇別人了。我知道這是常有的事。」

  「但不一定都這樣。」蕊琪遲疑著,似乎在找更能安慰人的話。「我認為他是一個有榮譽感的人,不會這麼做。」

  蘭娜看著她。「妳是這麼想的嗎,蕊琪?我以為妳怕他。」

  「是的。但我並不認為他是個邪惡、不名譽的人。」

  「不名譽對男人和女人不見得一定指相同的事。」蘭娜喃喃說道,她看著她在膝上交纏著的手。「我常想那對他而言究竟有什麼意義。他講公正,說要使諾曼人和薩克遜人和平地生活;但今天他卻要求他的家臣宣誓,在他徵召時帶人參加作戰。」

  「夫人,」蕊琪說道。「妳知道戰爭一直都存在的。貪婪的人總是想要別人的東西。」

  「是的,」蘭娜歎口氣承認道。「這是真的。」她陷入沉思裡,想著她的兄弟被放逐後是否仍會想報復諾曼人?他們會這麼傻嗎?那是洛伊期待的嗎?

  「需要我幫妳端杯青草茶過來嗎,夫人?」蕊琪熱切地問道。蘭娜搖搖頭。

  「不,我只需要上床歇歇。今天有太多令人激動的事了。」

  蕊琪笑笑。「我也這麼覺得。國王答應了萊歐的請求,我現在可以常看到他了。所有的盜匪都已經抓到,領主也會更常在家。夫人──妳最好休息了。妳不舒服嗎?」

  蘭娜突然站起來。「請不要對我談起盜匪的事。我知道妳是一片好意,但我必須──告訴我,蕊琪──妳能不能找到一個叫邁爾的侍從,把他帶到這裹來?」

  「邁爾?」蕊琪不安地動著。「妳確定這樣做好嗎,夫人?我知道他是妳的弟弟,領主也並非不喜歡他,但是」

  「求妳,蕊琪。洛伊和國王及他的男爵們還會在下面待上一段時間,這是我和邁爾單獨見面的最佳機會。」

  蕊琪終於在廚房裡找到他,卻花了一小時才將也他帶回來。邁爾開門進來時,蘭娜正不耐煩地踱著步。他機警地打量著房間。

  「妳找我,蘭娜夫人?」

  「是,快點進來,把門關上。」她伸手阻止蕊琪。「請不要來,我要和他單獨談談。」

  蕊琪流露出憂慮的神色,但她仍點點頭,輕輕關上門。蘭娜轉身面對她弟弟。

  「快點告訴我我們兄弟的事,有消息嗎?」

  「為什麼突然這麼關心?」邁爾小心地問道。「妳改變心意了嗎?」

  蘭娜搖搖頭。「不,我只是想知道他們的消息。我知道他們被鞭打後放逐了,你知道他們在哪裡嗎?」

  「蘭娜」邁爾停了一下,搖搖頭。「我不想和妳討論他們。」

  「什麼?」她不相信地看著他。「你認為我會背叛他們嗎?」

  邁爾攤開手,聳聳肩。「我只知道妳現在和洛伊領主處不好,妳可能會說出或做出一些事來。」

  蘭娜瞪著他。「不要以為我會傻得背叛家族或丈夫。我只是擔心他們的行為。他們想再開始另一次叛亂嗎?我必須等著看我的兄弟被吊死嗎?」

  邁爾低頭看他的腳,歎息一聲。「我不知道他們的打算,只知道他們覺得被妳和我背叛了。在我和諾曼人在一起之前,衛特曾威脅要讓我死。但我不認為他是當真的。他大有機會這麼做,但他還是讓我走了。」

  「衛特──他過得很不好嗎?」

  邁爾聳聳肩。「他很好。雖然他已經學會使用左手,但仍然不能拿武器。該擔心的是瑞基,還有安諾和寇特。他們很有危險性,不論是對我們或是對妳高貴的丈夫。」

  他最後的嘲弄讓蘭娜打個冷顫。她早已經知道,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她的兄弟們是殘暴的人。他們和暴力一起生活了許久,又渴望報復,她怕他們不再會小心行事。

  「我們能做些什麼?」她喃喃說道。邁爾走向她,抓住她手臂。

  「什麼也不能,連想都不要想。他們誰的話也不聽,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吧。我們所能做的就是這樣。」

  她掙脫他的手。「你不關心會發生什麼事嗎?他們的叛亂不會毀了我們嗎?」

  「他們毀不了我們,蘭娜,只會毀了他們自己。妳丈夫曾為了他們做的事而恨妳嗎?」

  她搖搖頭。「不,沒有。」

  「他不會的,妳應該更相信妳所嫁的男人一點。」邁爾苦澀地笑笑。「如果我都能做到,我看不出來為什麼妳不能。」

  「你相信雷洛伊?你,邁爾,曾宣誓過要誓死抵抗諾曼族的人?」

  「我那時太年輕了,不瞭解真實的情況。現在我待在他的城堡裡,聽他的人談論他,又親眼看到他公正的行徑,我知道我的選擇是對的,」邁爾對著一臉懷疑神色的姊姊笑笑。「我們父親要我跟著他,他說洛伊領主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那就是你為什麼到這裡來的原因?」

  「是的。另一個原因是妳嫁他那天,我拔劍向他挑戰。」

  蘭娜張大眼睛。「而那就是你為什麼選擇跟隨他的原因?因為你和他打過,而且還活著?」

  「不是,」邁爾悲傷地笑笑。「他很仁慈地不和我打。我那時很生氣,也很笨。他原本可以一劍將我劈成兩半,而我絕傷不了他。他不但沒有羞辱我,還答應讓我當個待從。我到這裡來之前,考慮了很久。」

  「你當侍從?年紀有點過大了,」蘭娜說。「你應該接受騎士訓練,如果你能說動父親支持你的話。」

  邁爾笑著抬起一隻腳,讓她看他靴子上象徵騎士的金馬刺。「快了,但我已經有拿盾和戴騎士頭盔的資格了。我已會用劍,我仍要在槍靶上練習刺槍,並且向萊歐學習長矛的使法。」

  「萊歐?」蘭娜揚起眉。「他是個公平而尊貴的騎士。」

  「我同意。」

  「那麼,如果我們的哥哥來找你,你不會去加入他們囉?」

  邁爾驚訝又生氣地問她:「那就是妳為什麼找我來的原因嗎?看看我是不是打算背叛妳的丈夫?」

  「不,不要生這麼大的氣。我只是害怕你被一些事情困住,無法逃脫。」

  「像妳一樣?」

  蘭娜看見他的眼睛故意盯住她的腹部,臉紅了起來。

  「是的,我被困住了。這是真話。可能很快地我便會發現我丈夫不再希望我陪他。」

  「我不認為他會這樣。」邁爾幽默地說道。「以過去這一星期的情況來看,他焦躁得就像頭發情的公豬。我很驚訝他居然會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才找到借口釋放妳。」

  「他需要的不是借口,而是要我發誓不逃跑。」蘭娜苦澀地說。當邁爾流露出驚訝的表情時,她擠出一絲微笑。「他懷疑我可能會傷害我自己和孩子。他不相信我的心態已經改變,我的威脅只是氣話。」

  「我想,這是情有可原的。」見蘭娜皺起眉頭,邁爾笑出聲來。「妳常衝動,親愛的姊姊,而一般人可能不知道妳的威脅沒有任何意義。」

  「這──」她停了一下,然後有些猶豫地說道:「我最近改了很多。也許事情不像我以前想的那樣。」

  「也許,」邁爾嘲弄地對她笑笑。「也或許妳長大了一點。我必須離開了,否則貝達會拿著棍子來找我。」

  蘭娜笑著親吻他一下,說:「你也變了,我相信你現在正學著負起責任。」

  「希望如此。我漸漸厭煩提水桶做小廝的工作了。」

  邁爾走了以後,蘭娜點燃另一盞油燈,難聞的氣味讓她皺起眉頭和鼻子。菜籽油比魚油好,但光線一樣微弱。火把較高,但卻有濃煙,而且會滴在地板和不小心的人身上。蜜蠟做的蠟燭非常珍貴,摩利堡常用的油燭現在又有短缺。應該多做些。

  蕊琪回到房裡後,蘭娜對她說道:「玫妲夫人一定是忘記吩咐僕人們做油燭了。」

  「她會犯這種錯真是奇怪,她一直想向領主證明她是個比妳能幹的女主人。」她說著,將床上的獸皮和羊毛毯鋪平。「如果油燈的氣味讓妳不舒服,我去找蠟燭。」

  「不,沒有需要。」蘭娜看著床,想著洛伊不知何時才會回房間。他仍和那個跳舞的女孩在一起嗎?他是否和她去到了某個陰暗的角落,繼續品味她的魅力?想到他抱那個女孩的樣子,她憤怒又痛苦地咬緊牙。

  XXXXX

  蘭娜離開後,洛伊便將那個女孩推給席艾西。他欣喜地接受了,並將她帶到一個隱密的角落去。

  洛伊發現自己雖然注意著國王,有時卻會想到他那紅髮的妻子。那女孩和他之間的嬉戲,讓蘭娜看起來既生氣又不安。為了盡主人情誼,他必須留在這裡。他焦躁地看著油蠟愈燃愈短,男爵們在暢飲享樂後,也愈來愈喧鬧。

  洛伊喝著摻有蜂蜜、薑汁和肉桂的酒,禮貌地笑著與人交談。國王已經和一些家臣先退席了。當他覺得留下來的人已經過了宴會的最高潮後,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穿過大廳,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他在每個門口停下,確定每個門都已經上閂,站崗的人也都就位,然後走上樓梯。

  當他到達他們位於三樓的寢室時,除了隱約傳來的樂聲外,什麼也聽不到。蕊琪躺在外面房間的墊子上。洛伊不理會她,逕自走向他的房間推開門。

  房間裡幾乎是全黑的,只有一點微弱、跳動著的光為他指引方向。光線從放在矮桌上的一盞油燈發出,他只能勉強地辨識出蘭娜蓋著毯子躺在大床上的身影。

  他脫下衣服,往衣柱上一丟,也不管有沒有丟好,便裸著身子走向床。蘭娜背對著他躺著,毯子拉到肩頭上,披散在枕上的頭髮像絲質的火焰。他快樂地歎口氣。

  他對她的想念超過他願意承認的程度。她回到他的床上才是正確的。他的眼睛適應了昏暗的光線後,發現她的背是緊繃著的,因而知道她仍然醒著。他笑了。她在生氣,但他有辦法。他們大部分的夜晚都是這樣開始的──蘭娜生著氣、拒絕讓他碰她,直到他用熾熱的吻和愛撫將她軟化。

  他掀起毯子鑽進去,伸手抱她。她掙脫他的手,他向前將她的頭髮撥開,吻她的頸背。他吻著她透著香氣的肌膚,雙手輕輕環住她仍不肯屈服的身體。

  他將一隻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在那裡停了一會兒。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心跳,知道她正在等他說些好話。但他想不出該說什麼來讓她不再害怕。

  他從未如此強烈地感受到他這方面能力的欠缺。歎口氣,他將她的身子扳過來,讓她平躺。她睜著閃閃發光的大眼睛。他拂去她臉上的髮絲,低頭吻她。

  他體內燃起熾熱、高亢的慾望。他想慢慢將她帶上投降的頂點,卻發現受到壓抑的身體陣陣刺痛。她並不迴避他,但也不臣服於激情。

  「不,親愛的蘭娜,」看到她閉上眼睛,他喃喃說道。「妳不會那麼輕易就逃過我。」他將一隻手移到她胸前的蓓蕾上,雙唇則熱烈地照顧另一個。當她喘息著想翻開時,他將一隻腿壓在她的腿上,另一隻則向下滑到她的兩腿之間。「看吧?」他柔聲說道。「妳的身體背叛了妳。」

  當他開始愛撫她最敏感的部位時,她顫抖地呻吟著。洛伊的舌頭輕觸她的乳尖,他的手則熟稔地逗弄著她的核心,讓她很快便向他伸出雙臂。

  「該死的你,」她抓住他寬闊的肩膀,沙啞地呢喃道。「該死的你」

  「如果這就是該死,親愛的,我一點都不在乎,」洛伊一邊吻她一邊說道。「我很願意。」

  當她銷魂地叫出聲並拱起身子時,洛伊臣服於自己的激情中滑進她體內,將自己完全地埋進去。當她如絲絨般地緊緊裹住他時,他極力地克制著,直到她放松他才開始動起來。

  先是緩緩地,然後愈來愈快,洛伊帶著愉快的韻律擺動著。他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再度繃緊。她喘息著,不再拒絕他,完全向他屈服。那甜美的狂喜很快地將洛伊帶到釋放的高峰。洛伊知道在還沒娶這個女人之前,他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歡愉。

  「睡吧,親愛的,」當蘭娜將雙手放在他胸前推開他時,他喃喃說道。「夜還很長,也許我們還能找到更多的快樂。」

  她顫抖著讓他將她擁進懷裡。在即將入睡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她沒有和他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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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8:30: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蠟燭舞!」芮莎大叫,高興地拍著手。她興奮地看著那列手裡拿著蠟燭的舞者,大廳裡滿是賓客和摩利堡的居民。七月溫暖的天氣讓這個晚上有種自國王上個月離開後便不曾有過的節慶氣氛。芮莎笑著說道:「我從年輕時就沒有這樣跳過。」

  「而妳現在已經這麼老了。」蘭娜開她玩笑,親愛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女人。她看著芮莎姣好的肌膚、光滑的黑髮及發亮的眼睛,她真是個可愛的女人。身為一個權勢強大的伯爵的妹妹,她會帶給那個娶她的人莫大的好處。有好幾個追求者已經來過摩利堡,有些則派人來過。

  蘭娜湊向她低聲說道:「現在晚餐已經結束,妳要選誰和妳跳舞呢?黎皮爾爵爺?他很英俊,又年輕。當然,白吉歐是有點老了,也不那麼英俊,不過──他很有錢。」

  茵莎聽著蘭娜取笑的話,眼裡閃動著笑意。「妳說什麼,蘭娜?我選丈夫時,重視外表甚於財富嗎?」

  「妳要選擇嗎?」蘭娜揚起眉。「我聽妳哥哥說他仍在考慮妳的婚事,但我可沒聽說要問妳的意見。」

  「沒錯,」芮莎笑著。「但我確定他會有明智的選擇。洛伊知道擁有一個滿足的妻子有什麼好處。」

  「我希望妳不是在說「我」很滿足。」蘭娜比自己預期的更尖銳地說道。芮莎彷如受到傷害似地看著她。

  「不是嗎?我看到我哥哥這個月來軟化了許多,而且他也常常逗留在妳旁邊。」

  蘭娜不安地換個姿勢喃喃道:「我想那是因為他關心孩子的關係。」

  「妳知道那不是真的。」芮莎笑著看她。「妳穿透了他的防衛,我相信他是愛妳的。」

  「他愛屬於他的東西,就像一個有錢人愛他的黃金一樣。」蘭娜低頭看她的手,感覺到芮莎投在她身上困惑的眼光。她抬起頭聳聳肩。「我承認我對他有感情,如果這就是妳一直兜著圈子想問出來的事。」

  「是的,」芮莎頑皮地說道。「我很高興。他對妳的愛的需要遠遠超過他表現出來的程度。」

  「從他的態度上,我卻絲毫看不出來這種跡象。他要的是屈服,不是愛。」她聳聳肩,試著化解這番話在她心裡引起的痛。「當然,我確定妳哥哥不會對妳表現出他個性中的那一面。」

  「我很清楚洛伊對女人的態度,我有好幾年的時間可以觀察他。妳是他第一個會想辦法取悅的女人。」芮莎向前靠,放低聲音。「他以前對女人從不客氣的,但那不是他的本性。我相信這點和我母親有很大的關係,但他從來沒有說過。我告欣過妳在他小時候她對他有多不好,這讓他對異性的心腸變硬了。」

  「如果妳的母親讓他有理由不信任女人,妳就是讓他仍保有一些溫柔的原因。」她衝動地將手放在芮莎的手上。「如果他曾在某些方面對我好的話,我想那都該歸功於妳。」

  「不,那該歸功於妳的勇氣,那是他所讚賞的。那便是他被妳所吸引的地方──妳的堅強。」

  「我的堅強?」蘭娜驚訝地看著她。「我並不堅強,我很脆弱的。」

  「但是重要的地方並不脆弱──妳的心。妳有一顆堅強的心,蘭娜。妳的愛強烈而堅貞,贏得那份愛的男人便贏得許多。洛伊可以從妳身上看出這點,任何男人都看得出來。」

  「妳觀察得很多,」蘭娜緩緩地說道。「我並不確定妳說得是否正確,但我會想想妳說的這些話。」

  「妳會在我的婚禮上跳舞嗎?」芮莎以輕快的語氣問她,將話引到較安全的話題上。「我應該很快就知道決定了。」

  蘭娜搖搖頭說道:「如果妳能在結婚前知道他的名字就算不錯了。」

  「洛伊會告訴我。他確實問過我,不過做最後決定時,他的意見會比我的有份量。」

  「他會強迫妳接受一樁妳不想要的婚姻嗎?」蘭娜問,眼裡開始閃著怒火。想到只為了土地和利益,這個甜美的女人必須被迫嫁給一個粗暴的人,她就覺得不舒服。芮莎的情形和她太類似了。她握緊拳頭,瞪了她丈夫一眼。

  「不,」芮莎很快地說道,將一隻手放到蘭娜臂上。「他不會的。他說過我可以拒絕他為我選的丈夫,只是他要求我要仔細考慮。」她笑笑。「不要這麼為我擔心,洛伊不會讓我受到傷害或強迫我接受我不想要的婚姻。」

  「他卻對我這麼做了。」蘭娜喃喃說道。當芮莎揚起眉時,她的臉一紅。

  「這是不一樣的。」芮莎說道。「妳必須嫁給國王的人。想想如果妳嫁給一個對妳很凶暴的人,結果會是怎樣。」

  蘭娜看著她,知道她是對的。洛伊雖然在某一方面很嚴苛,卻從未殘酷地對待過她。

  而且如果她對自己夠誠實,也就會承認她對他在意的程度已漸漸加深。她竟然愛上一個她曾發誓要恨他的男人,真令人驚訝。但這是千真萬確的。不只是為了他那令她無法抗拒的觸摸,還有他的笑,他愈來愈常在她身邊逗留,以及愈來愈常聽她說話,讓她對他的態度也軟化了。他對她說話時,她的心便一緊。他一注意她,她便覺得呼吸困難。

  「啊喔,」芮莎笑著說道。「我看到妳丈夫向這邊看了,旁邊還有一位紳士。我相信就要有人邀請我們跳舞了。」她擔心地看蘭娜一眼。「妳想妳能跳嗎?」

  「當然。我早上那種想吐的感覺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的體型還沒什麼變,而且我覺得很好。」

  走近她們的玫妲夫人聽見蘭娜的話,不懷好意地笑笑。「等妳體型變大的時候再說吧,夫人。到時再看看妳丈夫是否仍會如此熱切地等待妳,或是到其它女人懷裡尋找快樂。我保證他的雙手沒法再圈住妳時,也不會再在妳身邊打轉了。」

  蘭娜平靜地看她一眼。「是嗎?我想這是妳親身的經驗吧,夫人。」

  玫妲夫人渾身一僵,怒瞪著她。「記住這句話,妳這無禮的薩克遜女人,橡子落下也絕不會離樹太遠。洛伊的父親是一個不可能只對一個女人忠誠的男人;他也不會。妳認為妳的魅力可以持久得讓他絕不望向別處是嗎?如果是,那妳就是個傻瓜。」

  「母親,」芮莎站起來握住她的手臂。「不要將妳的恨和痛苦加諸別人身上。妳和我父親已是許多年前的事,早該把它忘了。」

  玫妲夫人把她女兒的手甩掉,低沉厲聲說道:「只要我活著,我便不會忘記。我也不會讓他的私生子忘記他是怎麼來到這世上的!」

  蘭娜陷入沉默。就某一方面來說,她瞭解玫妲夫人的痛苦和羞辱,儘管她無法接受她口不擇言的謾罵。任何妻子都會很難接納她丈夫和其它女人生的孩子的──尤其是一個偷走他的感情的女人。但即使如此,那並非孩子的錯。蘭娜更覺得她無法原諒玫妲夫人因此而虐待一個無辜的小男孩。

  「玫妲夫人,」當芮莎難過地叫了一聲後,蘭娜柔聲說道。「我為妳的痛苦覺得遺憾,但我不會允許妳在我的大廳裡散播這種毒素。我也不希望妳因為傷人的話而遭大人懲罰,所以我建議妳在他面前保持沉默。他可能會以對待母親該有的態度待妳,但我不覺得我一會定這麼做。」

  玫妲夫人看著蘭娜冰冷堅定的眼神,那裡面毫無軟弱、畏懼的意味。「那麼,妳是在向我宣戰囉?」

  「從到這裡的第一天,夫人,我便知道家裡的一些問題後面有妳巧妙操縱的手,但我仍給妳完全的自由。現在不會再有這種事了。下次當我發現穀物短少、桶裡有酸酒或是僕人被派去做一些可笑的工作因而延誤了正事,我都會把妳找來。不要妄想博取妳兒子的同情,因為他並非如妳所想的對妳的性情一無所知。」

  「我從未想過他是這樣的。」玫妲夫人僵硬地說道。「我只想提醒他他父親將土地留給一名私生子的慷慨,以及他對他父親遺孀的責任。」

  「他不是需要別人提醒責任所在的人。他很清楚,有時甚至是太清楚了。妳想一個軟弱的人能像洛伊這樣排除萬難保住他父親的土地嗎?不可能。而他不但保住了它們,而且還贏得更多的土地。不要輕忽他的成就,夫人。」

  「啊,過去這三個月來,妳的口氣變得可真多吶!」玫妲冷笑著說道。「現在妳開始為他說話了。他的床上功夫真好得讓妳為了他而反對一個只想幫他保住國王恩寵的女人?」

  「他床的功夫是很好。」蘭娜靠近她說。這女人竟在大庭廣眾下提起這話題,讓她不由得怒火攻心。「但那不是我在他背後為他說話的原因。長久以來諾曼人一直堅持公正,但我卻很少看他們做到──除了在這個妳高興時才叫他兒子的人身上。他似乎是真的公正,而那是大多數人所欠缺的,尤其是那些把「私生子」三個字說得最大聲的人。也許在妳如此濫用這些卷標之前,應該先好好看看自己,夫人。」

  「妳竟敢教訓我?」玫妲夫人氣得發抖。「我不需要一個平民──」

  「平民?」蘭娜打斷她的話,怒火令她的雙眸閃亮有如黃金。「是出生的意外讓妳成為貴族,夫人,而不是妳的天性。我在農奴身上看到的高貴的行為,比在妳身上看到的還要多。」

  玫妲夫人氣咻咻地喘著,手向後揚似乎想打人,但芮莎很快地抓住她的手腕。

  「母親,控制妳的脾氣。洛伊走過來了,我不認為他會喜歡聽到我們吵架,更不會喜歡吵架的理由。」

  芮莎著急的話傳進玫妲夫人耳裡,她放下手,但手指仍蜷曲著,一副想抓蘭娜的樣子。連最鈍的人都看得出她們之間的不和,洛伊更是心知肚明。

  「我打斷了妳們重要的討論了嗎?」他愉快地說道,抓住向旁邊避開的蘭娜的手臂,輕輕將她拉向他。穿著鑲金邊、上頭還銹著神氣的獅子的鮮紅色絨質上衣,他渾身上下都流露出領主的氣息。他的視線移向他的妻子,詢問地揚起眉。

  「只是女人家的閒談,領主。」蘭娜說道,對玫妲投以一個警告的眼神。

  「女人家的閒談?」洛伊的嘴角打趣而不信地揚起,直視著蘭娜的眼睛一暗,但他什麼也沒有說。「妳喜歡談話甚於跳舞嗎,親愛的?還有,芮莎,我已大膽地代妳答應了白大人了。」

  芮莎美麗地微笑著,將手放在那位男爵伸向她的手上。「我接受,白大人,這是我的榮幸。」她優雅地隨著那名高瘦的諾曼人走到大廳中間,後者正帶著欣喜的笑容低頭看她。

  「來,」洛伊說道,興致高昂地看著蘭娜。「和我跳舞吧,親愛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吹熄你的蠟燭,大人?」蘭娜反駁地說道,接過他從一名侍從手中拿來遞給她的蠟燭。

  「妳認為妳行嗎,親愛的?」

  她頑皮地笑著。「是的,當我選擇要這麼做的時候。」

  洛伊笑著拉住她的手,帶著她起舞。蠟燭舞是大廳裡大部分人最喜歡的舞,因為它不只是活潑的舞蹈,還是個遊戲。人們推推躲躲,將蠟燭高舉過頭,可能的話,便用手掌護住,否則便轉身舞開。熱蠟滴在衣服上,但在興奮中,沒有人注意到這些。

  「快」芮莎急急走向蘭娜說道。「幫我把蠟燭再點燃。」

  蘭娜咯咯地笑著幫她。「妳敢作弊,夫人?」

  「如果可以的話。」她快樂地回答。在尖叫聲與笑聲中,遊戲持續著。

  到了最後,只有洛伊、萊歐、蘭娜和一位男爵夫人的蠟燭是亮著的。蘭娜看著洛伊帶著下定決心的表情向她逼近,她隨著萊歐的舞步轉開。「快點,」她笑著叫道。「不要讓他抓到我們。」

  其它仍在跳舞的人都笑著看伯爵和他妻子間的遊戲。追逐中,衣服纏住了蘭娜的腳跟。她膝蓋微屈地轉著身子,從眼角看見了他。既要護住蠟燭,就很難集中精神注意舞步,而同時又要防止別人吹熄她的蠟燭就更難了。

  她一轉身,看見洛伊正朝她而來,她又一轉身跳開。萊歐在她身後大笑。她汗流浹背,幾乎喘不過氣來,但仍然知道洛伊一直在追她,萊歐則一直在笑。對她而言,似乎不再只是個遊戲。

  在真實生活中,他也是這樣追逐著她。她也是一樣地堅持他必須使盡全力以贏得她的注意。在舞蹈中,她可以躲在她舞伴張開的雙臂下,轉身、踏三個舞步、再轉身。男爵夫人──一個高大、面容甜美的女人──試著想避開萊歐,卻碰上了蘭娜。

  蘭娜笑著很快地吹熄了她的蠟燭,男爵夫人臉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蘭娜再轉身,這次她撞上了洛伊寬闊的胸膛。

  「我捉到妳了,親愛的。」他說著微彎下身子要吹熄她的蠟燭,但蘭娜卻先他一步,吹口氣熄了他的蠟燭。洛伊臉上驚訝的表情讓蘭娜──和萊歐以及大廳裡的其它人──都快樂地大笑起來。

  「吹得好。」他笑著對她說道。他把蠟燭舉高給大家看,燭芯上方仍冒著淡淡的煙。「戰利品屬於勝利者。」

  蘭娜頑皮地問他:「我贏到了什麼東西呢,領主?」

  她抬頭看他。他眼裡一閃而過的火花讓她的呼吸一緊,懷疑他是不是看得出來她愛他。是的,她痛苦但認命地對自己承認,她真的愛他,雖然她不知道現在是否太遲了。這是她的秘密,她不會對任何人承認的事。是的,她違背自己的誓言愛上了這個諾曼族的軍事領袖。

  「妳贏了,」洛伊說著,笑著接過她仍燃著的蠟燭舉高。「妳和萊歐是節慶上的國王與皇后。」

  「真的?」蘭娜忍不住快樂地笑著。「你聽見了嗎,萊歐?我們要主持今晚的遊戲!你說,文質彬彬的騎士,玩瞎子吹牛的遊戲好嗎?」

  萊歐和蘭娜指定白大人第一個蒙上眼睛。當遊戲開始時,蘭娜總算有機會喘口氣。蠟燭舞耗掉了她不少精力。坐在檯子上洛伊最喜歡的騎士旁邊,蘭娜無意中看到蕊琪的眼神投向他們。

  她福至心靈,湊近那個諾曼騎士在他耳邊說道:「我玩得有些累了,萊歐,你想蕊琪會介意取代我的位置嗎?」

  萊歐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也許可以說服她。但請妳去問她,我不願被人認為我很冒昧。」

  幾分鐘之內,紅著臉的蕊琪便取代了蘭娜在台上的位置。蘭娜靠在一面牆邊,帶著喜樂的笑容看著她的女侍害羞地瞥著她旁邊那位英俊的騎士。

  「當紅娘嗎,親愛的?」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蘭娜抬頭對著洛伊微笑。

  「也許。雖然如果不是他們先想到,我也不會想到。」

  洛伊溫暖的手掌托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不會嗎?只有瞎子才看不到那女孩望著萊歐時眼裡閃著的光。」

  「這令你不高興嗎?」

  他搖搖頭。「一點也不。我喜歡萊歐,也希望他快樂。」

  「你想蕊琪會覺得快樂嗎?」蘭娜問他。

  「我怎麼想並不重要,」當她驚訝地看著他時,他聳聳肩,又說道:「重要的是蕊琪是怎麼想的。」

  蘭娜笑著讓洛伊輕輕將她擁住。他的貼近、她的手感覺到的結實身體、她在他眼裡看到的光芒,在在都讓她心跳加速。有時她會為自己竟對一個諾曼人懷著柔情而覺得懊惱,有時她又為自己以前和他作對而覺得痛苦。她曾經表現得很差勁,就像個潑婦一樣,但洛伊仍堅持過來了。慚愧使她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說出她心裡想到的第一件事。

  「那你呢「領主?」她喃喃地說。「你妻子的想法對你重要嗎?」

  他似乎很意外。「是的,親愛的。如果妳不關心這兩個人,妳怎麼會這麼做呢?」

  「我不是指蕊琪和萊歐,」蘭娜很快地說道,感覺自己在他的凝視下臉紅起來。「我是指你。有時我真懷疑你是否真的在乎我在想些什麼。」

  洛伊沒有回答,他在陰影中注視著她。他們站在檯子後面幾呎的地方。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遊戲和美酒佳餚上,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音樂和笑聲在廳裡迴盪著。終於,洛伊似乎知道了蘭娜的心情。

  「親愛的,」他柔聲說道,手指在她下頷上愛憐地逗留。「我一向很在乎妳心裡在想些什麼。妳不覺得我關心的不只是妳身體的安好與否嗎?」

  她抬頭看他,幾乎不敢希冀他對她有任何感情。「我知道你很重視責任。但是,洛伊,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因為孩子才對我好?」

  「那個,當然。」他回答。看見她立刻沉下臉來,他笑了。「但在有孩子之前,我就對妳有了一份我無法否認的溫暖感覺。」

  蘭娜搜尋地看著他,想看看他是不是只是在捉弄她。但是他穩定的眼光使她知道他並沒有。

  「我也對你有份溫暖的感覺。」她承認。「雖然有時候你並不值得我這樣。」

  她酸溜溜的語氣讓他笑了起來,洛伊緊抱住她。「我發誓妳說的是最甜的、我最想聽的話。」

  「你看起來可不像是沉浸在愛河中的人。」蘭娜說著更貼近他,抓住他的衣服,不在乎誰會看見或者別人會怎麼說。她感覺到他的心跳加快,圈住她的手臂更加用力。

  「也許在我們的房間裡,我會讓妳覺得很像。」洛伊沙啞的聲音洩漏了他的激情,蘭娜將臉頰靠在他胸膛上摩挲著。

  「你是這麼認為的嗎?如果我們這麼早就離開,領主,我們的客人會怎麼想呢?」

  「他們會想我渴望和全英格蘭最美麗的女人躺在床上,」洛伊笑答道,蘭娜的臉微微一紅。「而那將是正確的猜測。來吧,親愛的,沒人會想到我們的。」

  他們笑著──像兩個做壞事的小孩──從大廳裡溜走,手牽著手,輕輕地跑上通往他們房間的樓梯。蘭娜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愛意將她整個淹沒。當洛伊關上門抱住她時,她想著為什麼她會拖了這麼久才愛他。

  「有時候,」當他把她放到床上,開始脫去她身上的衣服時,她喃喃說道。「我表現得就像個最大的傻瓜。」

  卸去層層衣物後裸露的肌膚如絲緞般光滑,洛伊的呼吸比剛跳完舞時還沉重。他看著她泛紅的臉頰。

  「是的,」他同意道。「妳就像妳丈夫一樣的傻,親愛的。祈禱我們都已學到教訓了吧!」

  他的兩隻大手托住她的乳房,過去這幾星期來,它們變大了許多。他溫柔地愛撫著,呼吸隨著他的動作愈來愈急促。然後,他的手往下移到她的小腹上,再繼續往下移。蘭娜在他的撫摸下扭動著身子。雙眸仰望著他。

  「大人──您不覺得穿得太多了嗎?」

  洛伊輕輕一笑,揚起眉。「妳想引誘我嗎,姑娘?」

  「不,領主──」看見他失望的表情,她一笑。「我想做的不只是誘惑你而已」

  她靈巧地跪坐起來。手伸到他肩膀上將他的衣服解開。當她為他脫下時,她看到他眼裡燃著激情。然後,她解開繫在他瘦削的腰上的皮帶。

  洛伊猛抱住她,在她濃密芳香的髮邊呢喃道:「甜蜜的夫人,我想也許我們可以發現那種據說存在於愛人之間、最難以捉摸的滿足。」

  「我相信,洛伊,」蘭娜回答他,丟開他的皮帶並拉扯著他的長衫。「我相信。」
  

  第十七章

  時序漸漸由夏入秋,豐盛的收穫讓即將來臨的漫漫長冬沒有匱乏之虞。盜匪作亂的時間雖長,但並未對摩利堡的土地造成持久性的傷害。像往常一樣,農奴們三天為領主工作上,三天為自己工作,在安息日休息。

  摩利堡的儲藏多得幾乎要滿出來,而蘭娜則負責這些供需品的分配。每星期中的一天,農奴們必須帶著收成的一小部分到堡裡來,穀物、雞隻、蜜蠟或是這些東西的代替品──錢幣。這讓城堡裡的需要得到充分的供應,欠收時這些東西則會還給原來繳交的農奴。

  穀物在堡裡的磨坊裡研磨,酒在堡裡的酒桶釀造,麵包也是在這裡烤──都只需要交一丁點的費用。為了容納豐盛的食物,許多人正忙著建造新的道路和建築。城堡甚至從村裡的魚塘裡釣到一些魚,不過大部分還是來自海裡鹽漬的桶裝魚。

  洛伊在威廉賦與的職權下,詳細記錄穀物和牲口的數目,也負責人口的統計。這是一個全天候的工作,他很高興有管事和神父可以為他分勞。

  洛伊唯一不滿的是借地繼承稅。一個農奴死亡時,他可以拿走他最好的牲口,教區的牧師則拿走次好的。

  「不行,」洛伊拒絕了。「如果一個家庭必須把他們最好的東西給人,想捱過冬天就更難了。」

  隨著時間的經過,洛伊公正的態度讓蘭娜印象愈來愈深刻,也開始完全瞭解他的性格。是的,他對罪有應得的人非常嚴厲,但整體說來,他比以往溫和許多。蕊琪不再看見他就發抖,更在他嚴厲的外表下發現了仁慈。

  雖然洛伊一向謹言慎行,也從未說過他愛蘭娜,但她開始感覺到他是愛她的。這份確定讓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從小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感到完全的滿足。

  她新發現的幸福中唯一的陰影是洛伊的繼母,她仍舊用盡方法想激怒她。

  「妳已經胖得跟只母豬一樣了。」一個清爽的下午,堡內的女僕們來到城牆上想透透氣時,玫妲夫人評論道。「妳想洛伊還會到妳的床上多久?」

  蘭娜驚訝地看了玫妲夫人一眼,也看到芮莎和蕊琪都面露不悅之色。她兩位朋友的反應讓她比較能夠接受玫妲夫人的挑釁,於是她輕輕聳聳肩。

  「我想不透為什麼妳這麼關心妳兒子睡在哪裡,夫人。當然,除非妳覺得需要分享別人的快樂。」

  「快樂?」玫妲夫人氣得臉色發紫,但她沒有退縮。她揮動一把在倫敦買的扇子,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只是在消磨時間罷了。我瞭解他的天性。如果妳以為當妳不再能滿足他的需要時,他不會立刻離開,妳就是個傻瓜。」

  蘭娜攏攏頭髮,想找出一個讓玫妲閉嘴的回答。隨著日漸隆起的腹部和蹣跚的腳步,她覺得自己愈來愈笨拙而不吸引人,玫妲夫人也愈難招架。只有夜晚時洛伊專注的熱情能讓她覺得好過些。想到他可能很快地便會嫌棄起她臃腫的身材,她不由得感到一絲不安。

  「真是的,母親,」芮莎插嘴了。「我不知道妳為什麼要用妳可笑的念頭來折磨她。」

  「可笑?」玫妲夫人更用力地搧扇子。「我還記得另一個發誓要忠誠的男人,在另一個諾曼妓女床上尋求快樂。」

  「至少,」蘭娜半帶幽默地說道。「偷走他的感情的不是薩克遜女人。」

  玫妲夫人憤怒地攻擊蘭娜。「不要想戲弄我,馬蘭娜。我知道妳的把戲和目的。」

  「是嗎?」蘭娜一直壓抑著的脾氣開始急遽上升。「那麼,請告訴我我對我的丈夫忠誠是為了什麼目的?財富嗎?不,我需要的他都很樂意給我。權力嗎?身為他的夫人,我所擁有的權力已經比我想要的還多。是的,我想我擁有的,已經比我夢想的還要多得多,我很滿意了。」她揮著一隻手臂,指向城牆外的土地、起伏的山丘和充滿秋天色彩的森林。「摩利堡曾經屬於我母親,但我從未覺得它是我的家。現在我卻驚訝又高興地發現,它對我而言比以前的家更有家的感覺。」

  玫妲夫人湊近她。「誰說妳能活過生產的過程,小潑婦?」

  蘭娜變得蒼白,但仍氣沖沖地面對她。「我們都聽過妳說自己有多纖細。如果妳都能平安地生下小孩,我相信一個普通的薩克遜女人比妳更有照顧自己小孩的機會。」

  玫妲夫人殘酷地笑著搖搖頭,眼裡閃著惡毒的光芒。她嘲諷地說道:「不要將內在的力量和平民的血統混為一談。雖然妳裝得很高貴,妳仍是一個普通女人。如果妳真的能活到生產以後,」她停下來聳聳肩。「那將是個奇跡。」

  「聽起來希望我走的是妳,夫人,妳打算向洛伊提這樣的建議嗎?」

  「一旦妳將小鬼生下來,他會自己找個方法擺脫妳。威廉命令他掌管這些地,而且要生個兒子繼承。這是諾曼人的傳統──確定土地留在自家人手裡。妳想為什麼我丈夫會將土地留給一個私生子?」她的笑聲淒厲。「不是因為他喜愛他,而是為了阻止土地落入外人手裡。洛伊求的也是這樣,將土地留給自己的後代。」

  「妳說得好像我只是一匹育種的母馬。」蘭娜生氣地說道。「但他娶我時──他並不知道我是否會為他生孩子,那時我還憤怒地發誓說我絕對不會。」

  「但是現在的妳──就像洛伊說的──卻懷著他的孩子,他的後代。」

  蘭娜搖搖頭,想甩開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感覺到芮莎擔心的目光。

  「妳撒謊,玫妲夫人。除了一份中傷人的滿足感外,我想不出這些惡毒的話還能讓妳得到些什麼。」

  玫妲夫人聳聳肩,理理膝上的天鵝絨布料,望向牆外。洛伊和他的士兵正在田野裡演練,地面在馬兒們巨蹄的踐踏下,似乎整個都動搖起來。

  「我想,」她打破沉默。「妳知道我這麼做的理由只是不想看見那些事發生。」

  「我只知道妳希望讓我們兩個都不快樂,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蘭娜以平穩的語氣說道。謝天謝地,她心裡的紊亂並沒有洩漏出來。

  「母親,」芮莎哀求道。「請不要說這麼殘忍的話。如果妳再繼續說下去,我會受不了的,而且──」

  「閉嘴,」玫妲夫人轉向她女兒。「妳有新生活可以期待,而且妳嫁給白吉歐後就會離開這裡到他的家去。妳知道妳走了以後,我要面對的是什麼嗎?」

  芮莎往後縮,低聲說道:「這件事還要等好一陣子呢,而且我會請妳跟我一起去。」

  「而我尊貴的繼子是怎麼說的呢?」玫妲夫人厲聲問道。「要我告訴妳嗎?他說他不想將一個囉嗦、好挑撥的女人放到國王家臣的家裡頭。如果我同意,他會將我關到修道院裡去。」

  芮莎蒼白著臉喃喃說道:「不,他不是這樣說的。他只是建議一個寧靜、安詳的地方對妳會比較好。」

  蘭娜瞭解玫妲夫人生氣的原因後,稍微鬆了口氣。這只是一個可怕的誤會,等她對洛伊解釋過後,他會安撫她,甚至化解她的敵意。

  但是,蘭娜發現,洛伊並無意安撫玫妲夫人。

  「不,她說得對,」他粗率地說道。「雖然我不喜歡她偷聽人家說話的習慣。」

  正在為即將來臨的寶寶縫衣服的蘭娜抬起頭看著洛伊。暮色從窗戶透進房間來。「但是,洛伊──你要將她放到一旁不管嗎?」

  他揚起眉看著她。「妳在為她說話嗎,親愛的?我以為妳們之間毫無感情可言。」

  「是的,但把她像件舊衣服般扔到一旁」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他頑固的表情對她應該是個警告。然而她仍繼續和他爭辯,認為把他父親的遺孀趕到一旁是不對的。他咆哮著要她不要再提這個話題。

  「玫妲夫人在這裡惹的麻煩多得我都不想和妳討論,蘭娜,雖然我很欣賞妳遲來的同情,我還是要警告妳不要管和妳無關的事。這是男人的事,不容女人干涉。」

  蘭娜生氣了。她小心地把手上的亞麻衫放到一旁,從椅子上站起來。「你說這是男人的事?將一個女人關到修道院去?你認為那是男人的事?」

  「別說了,蘭娜。」他喃喃說道,用手耙過頭髮,不看她。但她仍驚愕地盯著他。

  如果洛伊真的將玫妲夫人送到修道院去,她的境遇便和她十分類似了。一個妻子為躲避她粗暴的丈夫而逃到修道院去是常見的事。更常見的是用面紗遮住自己,以免被送回丈夫身邊而有生命危險。

  疑慮侵襲著她,雖然她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洛伊對她既溫柔,又真心地關懷她,這不可能,一定是她誤解的。他的脾氣並不是時時都很好,但她也是如此。

  「不要擔心,」洛伊看著她憂慮的表情說道。「我不會強迫她的,只是大力建議她自己選擇到修道院去求得平靜。我甚至承諾要給她所選的修道院一些土地和葡萄園,或是為她安排一樁婚姻,但她都拒絕了。」

  「她的確愛搬弄是非,」蘭娜說道。「但我認為「放逐」這個懲罰太嚴厲了。」

  「放逐?」洛伊給她一個驚訝的表情。「我不是要放逐她,只是想把她送到一個她不會惹麻煩的地方。我知道我該對我父親的妻子負什麼責任,我不會逃避的。」

  蘭娜聽出他漸升的怒氣,決定閉上嘴。再讓他生氣也不會有什麼結果,而且說實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幫一個只想傷害她的女人說話。

  她安靜下來。洛伊帶著溫柔的微笑看著她。「蘭娜,我覺得妳不只體型變得圓滾滾,」他取笑地說道。「我發現妳有我們剛見面時所沒有的溫柔。」

  「是嗎?」她喃喃說道,兇惡地看他一眼,讓他笑了起來。「不要忽略了我的舌頭。」

  「啊,我期待著它。」他開她玩笑,看著她臉紅,他大笑起來。「還會重要嗎,親愛的?我發誓妳是我所認識的女人當中,唯一一個挺著大肚子還這麼容易害羞的。」

  「因為我旁邊有諾曼人,我的臉才著火的。」蘭娜還以顏色。

  「讓我來使妳的臉以外的地方也著火,親愛的。」他說著用含意深遠的眼光看著她渾圓的胸部。當他把她拉向他時,她忘了玫妲夫人和她自己的疑慮。

  蘭娜沉浸在她心滿意足的幸福裡,直到一個寒冷的秋夜,她的弟弟來到她和洛伊的房間找她。

  「邁爾。」蘭娜欣喜地說,試著想從椅子上站起來。

  「請不要站起來,」邁爾看著她急急說道。「我怕妳會傷了自己。我只是來告訴妳我要離開一段時間,我必須離開摩利堡。」

  「離開?為什麼,邁爾?我以為你正在接受萊歐的訓練。」

  「是的。」邁爾緊抿著嘴,讓他看來突然嚴肅、老成了許多。「我無法解釋原因。但我知道妳聽說我不在,一定會擔心。」

  蘭娜抓住他的手,謹慎地朝門口看了一眼。「是我們的親人使你要離開的嗎?」

  邁爾銳利地看她一眼。「妳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想不出還有其它原因會讓你冒這種失去騎士資格的險。」蘭娜回答。「你聽到什麼了,是不是?」

  「是的。」過了一會兒後,他才承認。他貼近她跪下,輕聲說道:「他們正在計畫一件鹵莽的事情,我必須及時阻止他們。」

  「及時?是怎樣的事?」

  「培養一支軍隊,並加入法國菲力國王的陣營。妳知道他們不會放過任何攻擊洛伊的機會。」

  蘭娜感到一陣恐懼。她仍然緊抓住他的手,熱切地對他說:「不要冒險去警告他們,邁爾。」

  「警告他們?」他看著她。「我是去阻止他們,不是警告。我不希望他們的行為影響到雷領主。因此,我要在遠離他領土的地方,阻止他們的叛亂。」

  「你是怎麼聽到這消息的?」

  走廊上的聲音讓邁爾停了一下。發現沒人走進來時,他耳語般地說道:「上星期我在村子裡看到安諾,他要我幫他們忙。」

  「他怎麼說?」

  他抿緊嘴唇。「他威脅我,如果我不在晚上打開門讓他們進來,他就要揭發我今年春天當盜匪的事。」

  蘭娜覺得一陣暈眩。她腹內的胎兒猛地動了一下,她趕緊捧住腹部。邁爾低呼一聲,但她搖搖頭。

  「沒什麼,只是這孩子的活動力很強。聽我說,邁爾,你必須告訴洛伊」

  「不,」他的臉色一白。「我不能。他信任我,我不希望向他承認我加入過盜匪,這令我覺得羞愧。雖然我只參加了幾次,而且那也是我到這裡之前好久的事了,但是我怕──蘭娜,」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臂。「不要告訴他,發誓說妳不會!」

  「不會,我不會的。但請你──相信他。如果你把實情告訴他,他不會嚴厲處置你的,邁爾。」

  「我不敢冒這種險。」從邁爾的眼神,她知道他已非常堅決。不安讓她的心往下一沉。他即將經歷的危險,比惹得洛伊不悅所引起的危險更大得多。

  「你什麼時候走?」她哀傷地問道。

  「今晚,午夜過後。」

  「但你的計畫是什麼?你怎麼阻止他們呢?」

  邁爾猶豫著,然後搖搖頭。「妳知道得愈少就擔心得愈少。不要完全相信妳所聽到的話。除了妳最忠誠的僕人外,也不要相信任何人。妳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她皺起眉。「堡裡有人會傷害洛伊嗎?」

  「一個像他那麼英勇、有能力的人,隨時都會有人想毀了他。雷洛伊有能力應付他們,但妳是他的一個負擔。」他抓住她的手。「蘭娜,不要做傻事,否則妳會讓妳的丈夫陷入險境。」

  「我不瞭解」

  「希望是我弄錯了,但如果不是──」他停了下來,然後說:「不要相信任何人,聽見了嗎?」

  「是的,我聽見了,但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誰。」

  「這是問題所在,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這裡有人處心積慮地想挑起問題。」

  邁爾站起來,然後彎腰親吻她的額頭。在那一刻,他身旁的劍和他臉上堅毅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大了許多,不像是個剛滿十七歲的少年。蘭娜喉嚨一緊,緊抓住他的手,直到他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保重。」她看著他走向門外,喃喃地說道。以前曾尾隨過她的那種無名恐懼又出現了,危險和死亡再度悄悄接近她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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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8:30: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更多的盜匪?」蘭娜重複道,感到一陣冷徹心扉的寒意。「但是洛伊,你確定嗎?」

  「妳想,面對燒焦的茅屋和農奴的屍體時,還要多確定呢?」他套上雙腿部分的鎧甲往上拉,在腰間繫上。他已經穿上皮革制的上衣,戴上鋪著軟墊的帽子。

  蘭娜帶著沉重的心情,看著他在侍從的協助下穿上盔甲。高文從背後幫他系住,他自己則伸手整理他的頭盔。這樣的裝備表示著他即將投入激戰,她試著不抗議。保護人民的安全是他身為領主的責任。匪徒的侵犯是對他蓄意的挑釁,也是對他宣誓要保護的人的傷害。

  「你要去哪裡找他們?」當她知道自己能平靜地說話後,遂開口問他。

  「北方,哈佛萊再過去一點的地方。」洛伊戴上頭盔,舉起劍,讓高文為他把劍鞘繫在腰上。

  「好遠。」蘭娜說,洛伊看了她一眼。

  「是的,但還不夠遠。盜匪們似乎希望我追蹤他們。」他看她一眼,然後以沉重的口氣說道:「妳知道妳弟弟邁爾已經離開摩利堡了。」

  蘭娜無法迎視他的藍眸,只得看向他處並喃喃說道:「是的,我聽說了。」

  「妳知道他去哪裡嗎?」他厲聲問她。當她搖頭時,他低低詛咒一聲。

  「該死,蘭娜,我以為那男孩很忠誠。貝達告訴過我──不過現在已無關緊要了。」

  蘭娜走近他,將一隻手放在他穿著戰袍的手臂上。「洛伊,小心陷阱。」

  「妳以為我沒想到嗎?」他回答。「我知道。妳可能也知道──我懷疑妳的兄弟有參與近來這些侵犯行動。」

  蘭娜點點頭。「我也這麼懷疑。」

  洛伊驚訝地仔細打量著她。頭盔護住鼻子的部分遮住他一部分的臉,但她仍看得到他感覺意外的表情。

  「是嗎?妳不反對?」

  「是的,我反對。」她生氣地抬高下巴。「我反對人們為了誘出敵人,濫殺無辜的弱者。是的,領主,我衷心地反對。希望你找到他們,制止他們。」

  洛伊淡淡地一笑。「妳一向讓我吃驚,親愛的。」

  「為什麼我反對濫殺無辜的人會讓你覺得驚訝?」

  「如果妳還記得,我曾經說過妳不懂忠誠,也忍受過妳的脾氣,因為妳不喜歡我對待妳的親人的方式。我永遠搞不懂妳。」

  「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蘭娜靠近他,看著他明亮的藍眼。「我會時時刻刻祈禱你平安歸來,領主,而且會在教堂裡點燃許多蠟燭,多得讓古神父以為祭壇著火了。」

  洛伊笑著把她拉向他,扯下他的頭盔重重地吻她。當他抬起頭時,雙眼已因激情而顯得迷濛,他的笑容流露著憂傷。

  「真不該吻妳這麼久,親愛的,我履行責任的心幾乎都動搖了。」

  「平安回到我身邊來。我向你承諾,會有和履行責任無關,但是更令人愉快的事。」她在他唇邊喃喃地說。

  「在妳這種情況下,親愛的,恐怕我們必須等上好長一段時間才能讓妳實現妳的承諾。」洛伊長長地歎了口氣,將她放開。然後他將萊歐叫過來,很快地走出去,高文趕快跟在後面。

  蘭娜在城牆上看著士兵和騎士們騎著馬離開城堡。雖然在顫抖,她仍不顧刺骨的寒風一直注視著他們,直到什麼也看不見。

  留下的男人很少,只有幾個洛伊擔心城堡受到攻擊而留下來的守衛。這些人是訓練來防守的士兵,由貝達帶領。這個壞脾氣的隊長已經跟了洛伊許多年了。其它堡裡唯一看得到的男生便是那些小廝,侍從們也都跟著他們的主子去了。

  雖然有僕人來來去去撥動壁爐裡的火、將食物端到桌子上,大廳仍然空蕩得令人有種奇怪的感覺。狗兒們為著爭剩餘的食物而大聲吵鬧著。蘭娜在心裡盤算,天黑後要把牠們鬆開,讓牠們待在城堡裡,而不像平常一樣地關起來。洛伊不在,城堡又是由一些臨時委派的士兵在防守,如有敵人偷偷潛入的話,她希望警告的訊息能愈多愈好。她沒有忘記邁爾說的,他們的兄弟想在晚上偷溜進城堡。

  這是很值得憂慮的地方。她找到貝達,把她的不安告欣他。

  「我打過許多仗,夫人,」這年老的軍人向她保證。「我知道該如何防衛一個城堡。不用擔心您的安全,您丈夫不會將您留給一個不能保護您的人。」

  雖然聲音平穩,話裡卻頗有責怪之意。蘭娜擠出笑容。「如果冒犯了你,我道歉,貝達。但有人告訴我盜匪計劃要偷溜進來。」

  「我瞭解,夫人。」貝達有些不耐煩,但態度還算尊敬。「我已經在每個塔裡都派了守衛,留意這種可能性。」

  「謝謝你,」蘭娜說。「請原諒一個緊張的女人心裡的恐懼。」

  貝達鞠個躬,原本繃緊的臉緩和下來。「領主不會讓這麼一項珍寶冒險的,雷夫人,請不要過度擔心。」

  蘭娜繼續做著她每日例行的工作,邊想著聽他的保證要比看到他實現那些保證容易得多。這些天來,她的行動變得如此緩慢,連做最簡單的工作都比平常要多花一倍的時間。

  「我和洛伊的馬一樣龐大了,」當蕊琪幫她從矮凳上站起來時,她喃喃說道。「難怪他寧願去冒險也不願到我們的房間。」

  蕊琪笑著扶住她的手臂,護送她到擺放織布機的房間。幾個僕人正坐在凳子上辛勤地織著布,梭子來回滾動的聲音充滿整個房間。拉線棒和梳毛工具靠在較遠的那面牆邊,整個房間井然有序。

  「妳做得很好。」蘭娜稱讚一個抬頭害羞地看了她一眼的女孩。羊毛又軟又長,織出的布品質也很好。蘭娜和她討論了一下式樣,然後繼續往前走。

  到她檢查完該檢查的東西時,剛剪下來的羊毛的味道和空氣中飄浮著的絨毛上讓她覺得自己需要找個空曠一點的房間。她停下來深深地吸口氣,難過地看了蕊琪一眼。

  「沒有人告訴過我孩子會讓我這麼不舒服。」她說。「我真懷疑我懷的是不是個正常的孩子。」

  「胎兒精力旺盛是件好事,一個孱弱的嬰兒恐怕活不過冬天。」

  蘭娜忍不住突然顫抖一下,看到蕊琪皺起眉頭。「好冷,」她解釋著。「剛在城牆上站太久了。」

  蕊琪點點頭。她也一樣站在城牆上看著他們離開,而且心隨著萊歐走了──雖然他們之間沒有舉行過任何儀式,也沒有承諾。

  「我們要不要坐到大廳的壁爐旁邊,夫人?」蕊琪問她。她們一起走下樓梯。

  蘭娜看見玫妲夫人坐在廳裡一張鋪了軟墊的椅子上時,不覺咬住唇,不讓自己呻吟出聲。現在回頭似乎顯得太無禮了,她認命地歎口氣,走過大廳。

  「妳好,夫人。」蘭娜喃喃說道。蕊琪幫著她坐上一張鋪有軟墊、高椅背的椅子。

  「好。」玫妲夫人用禮貌性的口吻說道,但她看蘭娜的眼光卻是非常犀利。「快生了吧?」

  表面上看來,這個問題沒什麼。但婚禮是在三月下旬舉行的,而現在才十月。小孩如果現在出生──就表示是婚前就有的。蘭娜稍稍抬起下巴。

  「不,夫人,還要一些時候。接生婆算過了,應該是在接近聖誕節的時候。」

  「聖誕節?」玫妲用銳利的眼神看她一眼。「還要兩個多月。妳的肚子大得不像還需要那麼久。」

  「不過,小孩子就是那時候會出生。」

  蘭娜將身子往前靠,聽著蕊琪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了些話,然後點點頭。當蕊琪端了一杯溫的藥茶過來時,她感激地接過來,她不安地在椅子上移動著,假裝感興趣地看著兩名士兵下棋。在這麼凍人的天氣裡,大家都到城堡裡來避寒。

  連古神父──摩利堡的神父──也來了?過去幾天又是風又是雨的,他便在大廳裡主持早晨的彌撒,好讓姑娘們不必忍受風吹雨打之苦。在一個小房間裡,已經搭起了用布圍起來的聖餐檯。

  蘭娜發現神父是個很有趣的人,機智而且知道很多有趣的軼事。她喜歡和他在一起。她笑著看古神父運用高度的幽默找來一個士兵和他下棋,兩人全神貫注在棋盤上。

  玫妲夫人似乎對古神父喝酒、下棋的行為頗不以為然。

  「妳覺得他該像個宣誓要保持靜默的僧侶般生活嗎?」蘭娜問她。「我不覺得他對神有什麼不尊敬的地方。」

  「妳不覺得?」玫妲看著蘭娜,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那真是非常有趣,夫人。」

  蘭娜皺起眉,轉頭不理會玫妲夫人冰冷的眼神和惡毒的舌頭。有時候這女人會令她覺得受到威脅,近來她更由她的態度上感受到更多的恨意。她打了個冷顫。

  「冷嗎,夫人?」蕊琪問她,提議要把椅子搬近壁爐一點。

  「不,沒那麼冷。不要麻煩了。」

  蘭娜身上穿著一件又一件厚厚的羊毛衣,所以她不會覺得有多冷。她唯一的抱怨是她現在的體型讓她必須困坐在椅子上,不能坐直。她一邊詛咒洛伊害她變成這個樣子,一邊又想念他。

  「如果妳不是這麼纖瘦,」玫妲夫人的聲音讓蘭娜覺得牙齒一陣酸軟。「妳會比較能生小孩。妳的臀部太窄了。如果我在婚禮前看過妳,我會就這點警告洛伊的。」

  「是嗎?」蘭娜說。「妳真好,還會考慮到我的福祉。我發誓,如果那時有人能大膽地說出來,把我從極端厭惡的婚姻中解救出來,我會親吻他的腳。」

  玫妲夫人獰笑著道:「許多薩克遜女人想藉著婚姻來提高她們的地位,最後總落得付出慘痛的代價。」

  「是的。」蘭娜說,心裡真希望能打她一巴掌。「但我很幸運,選擇我的是一個可以容忍小小的抵抗的男人。我現在對我的運氣感到很滿意。似乎他是我們兩人當中比較有先見之明的一個,因他曾說過我會有這種感覺。」

  玫妲夫人生氣地靠回椅子上,很快地說道:「妳像只鴨子般的喋喋不休,用別人沒說過的話讚美他。妳不至於傻得以為我會相信妳是誠心的吧?」

  「夫人,妳不會傻得以為我會在乎妳的想法吧?」蘭娜回答她,被她激得也開始不客氣起來。注意到芮莎的憂慮和蕊琪愈來愈生氣後,過去這幾個星期來,她一直想化解這種緊張氣氛。但如果她無法保持聖徒般的耐心的話,那是因為惡魔已經佔據了她的靈魂。

  玫妲夫人向前靠,用熾熱的眼光盯住蘭娜,慢慢地說:「有一天,妳會為妳高傲的話而後悔。」

  「那是一定的,我也為最近發生在我身上的一些事而覺得懊悔。」她轉過頭去將蕊琪叫過來。「現在我要到我的房間去,蕊琪。請幫我留意晚餐是不是照我的吩咐在做了。」

  蘭娜從未忘記玫妲對伙食的干涉,因此總是要一再確定各餐會在她吩咐的時間裡完成。

  蕊琪扶著蘭娜回到房間躺下時,天色已經暗了。蘭娜躺在厚厚的羽毛墊上,渾身又冷又疲憊。床繩隨著她的動作發出聲響,蘭娜忍不住笑了。

  「我從未想過我的身體會有可能毀掉一張床。」她說。

  蕊琪笑著幫蘭娜脫下鞋襪,然後伸手要幫她脫上衣。

  「不要。洛伊不在,我需要多一點的溫暖。」蘭娜喃喃地說道。「而且,我不想又穿又脫地麻煩。我想我懶得該好好罵一頓,但是這一天好漫長。」

  「沒有人會罵妳的,夫人。」蕊琪用一張獸皮蓋住蘭娜的雙腳並塞好。「要不要我多拿一些炭來,或是把火盆移近床邊一點?」

  「好,那會感覺好一點。秋天都這麼冷了,冬天怎麼辦呢?」

  「抱緊妳的丈夫。聖誕節過後,抱緊妳的小孩。」蕊琪立刻回她。

  蘭娜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蕊琪離開後,她閉上眼睛想著肚子裡的小孩:黑色的頭髮,閃亮的藍眼睛。她曾問過蕊琪,覺不覺得她們的領主是全英格蘭最令人喜愛的人,蕊琪臉上的表情讓她笑了起來。

  「當然,除了萊歐以外。」她說道。蕊琪笑著點點頭。

  「是的,夫人,是最令人喜愛的。我想,是他的眼睛讓他那麼地引人注意。」

  「是的,」蘭娜喃喃地說。「連他的疤都只讓他更吸引人。」

  這一晚她夢見他,在半夢半醒之間時,藉著回憶他愈來愈充滿愛意的態度,撫平自己的恐懼。他會承認這種感情嗎?甚至,他曾感覺到嗎?對她溫柔是一回事,像男人愛女人般地愛她又是完全另一回事。

  耐心,她告訴自己,要有耐心。

  有一天洛伊會愛她,會不需要她要求地告訴她。她知道,也知道那時她將會把對他的愛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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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7 18:31: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一聲尖叫劃破寂靜的夜,狗兒們開始齊聲狂吠起來。蘭娜猛地坐了起來,胎兒抗議地踢著。

  「蕊琪?」她大喊,愈來愈多的叫喊聲和兵器碰撞的聲音讓她驚慌起來。「蕊琪!」

  「是的,夫人。」洛伊走後,蕊琪就搬進房裡睡在門旁的地板上,以防夫人晚上需要她。她匆匆跑到蘭娜旁邊。

  「那是什麼聲音?」

  「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去看看──」

  「不,不要離開我。扶我起來。」蘭娜掙扎著移到床邊,先將一隻腳探出床外,抓住蕊琪的手站起來。

  她一站起來,門口就響起激烈的敲門聲。她驚慌地和蕊琪交換一個眼神。

  「開門!」一個低沉的男聲大喊著,但蘭娜認不出是誰。

  「我們該怎麼辦?」蕊琪哭著說道,絞著雙手四處張望。

  「如果已經有人進到堡裡的這個地方,」蘭娜平靜地說道,雖然她全身都在顫抖。「我們也只能開門了。妳去開,我準備一下。」

  蘭娜拿起一把短劍,將另一把藏在寬鬆的袖子裡,等著蕊琪將門打開。是古神父。她鬆口氣。他很快地走進房裡,四處打量著。

  「蘭娜夫人,妳必須快點我才能將妳送到安全的地方。」

  「發生什麼事了?」蘭娜將手放在他伸出的手臂上,擔心地問。「誰敢攻擊我們?」

  「我不知道。來吧,快點。」他不耐煩地說。

  蕊琪跟著他走過長廊。蘭娜聽見顯然是戰鬥的聲音,兵器碰撞和人們嘶喊的聲音愈來愈大,她的呼吸一緊。

  「這邊。」古神父說著撥開一片厚重的簾幕,拉著她們走過去。昏暗的火把照著一個狹窄陡峻、通往下面的樓梯。蘭娜抓著他的手臂,他扶著她往下走。

  當他們走出城堡來到天井時,眼前的景象讓她感到一陣冰冷。士兵們正和持武器的人在打鬥。有些摩利堡的士兵衣衫不整,顯然是睡夢中被驚醒的。

  「是誰攻擊我們?」蘭娜再一次地問道,但是古神父沒有回答。

  她緊抓住他,走向教堂,風冷酷地吹著她裸露的雙腳。蕊琪扶任她另一邊的手臂。當他們終於平安地來到那幢小建築物時,蘭娜解脫地歎口氣。那些攻擊他們的人一定不會冒犯神的屋子,即使是最凶狠殘暴的人也不敢惹神生氣。

  「跟我來,蘭娜夫人。」古神父拉著她走向教堂後面他住的地方。他推開一扇門將她塞進去。裡頭燃著一個壁爐,蘭娜感激地走向它伸出手。

  影子在牆上舞動。覺得溫暖些以後,她注意到裡面金碧輝煌的擺飾。這是一個華麗的房間,裝飾著象牙、黃金和黃銅雕成的雕像,豪華的獸皮和鑲邊的窗簾到處都是。蘭娜為神父的收藏感到讚歎。

  燃燒著的是蜜蠟蠟燭,而不是油蠟,聞不到油燈令人作嘔的氣味。呀,神父的確做得很不錯。

  「夫人,」蕊琪怯怯地說道。「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蘭娜銳利地看了她一眼。在驚慌和費力的行動中,她不像她的女侍般注意到許多細節,現在,她看出蕊琪擔心的原因了。

  蘭娜慢慢轉過身,面對著一個拿著武器、穿著盔甲的士兵。他正傲慢地對她笑。

  「摩利堡的馬蘭娜夫人?雷洛伊的妻子?」那人粗魯地問道。她點點頭,他向前一步。

  「妳現在是人犯了,夫人。如果妳不反抗,我會對妳很客氣的。」

  蘭娜看著他,聽不懂他的意思。她無助地看看古神父,他聳聳肩。

  「妳是個人犯,雷夫人。最好走得安靜些。」

  蘭娜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古神父沒有抗議,而且似乎早就知道她會被捉。她突然想到邁爾的話,記起當他告訴她不要相信任何人時,臉上憂慮的表情。也許他已經懷疑神父,但是不願相信一個從事神職的人會有如此令人不齒的行為。

  古神父靜靜地看著她。她終於從恍惚中醒來。他沒有將眼光移開,對正在發生的事絲毫不感到驚訝。

  蘭娜上前一步看著他,眼裡閃著怒火。「我知道了,」她平靜地說道。「這整件事是個陷阱,為的是要抓我。我不知幕後的主使者是誰,但我有我懷疑的人。我確實知道──」她走近他。「你做這件事所得到的報酬一定不只拿到的那些錢。我丈夫會抓到你,用劍刺穿你,不論你是不是神父。」

  古神父向後退一步,用力地吞了口口水。「不要隨便威脅,夫人,妳丈夫正在離這裡很遠的地方。等他回來時,妳已經被藏起來了。」他從寬大的袖子裡拿出一卷羊皮紙,將它攤開在附近的一張桌上。「上面列的是我們的要求,妳要在最下面畫押。」

  「我不要。」蘭娜僵硬地站著,不看那份文件一眼。她能讀能寫,但那上面寫的不是英文或法文,似乎是拉丁文。她從來沒學過拉丁文。

  古神父做個手勢,一個蘭娜沒注意到的士兵站出來抓住蕊琪的手臂,從頸部撕開她的衣服。蕊琪啜泣著和他掙扎。那人獰笑著,顯然很喜歡蕊琪的掙扎。

  「夠了!」蘭娜說。那人正要將蕊琪推倒強暴她。蘭娜憤怒又震驚,看來似乎沒有什麼能阻止得了這些人。「夠了,」她用壓抑的聲音說。「只要你們放了她,我就簽字。」

  她用誇張的字體簽名,想著洛伊不知是否會曉得她是被迫的。當然他會發現實情的。

  當士兵走近她,而古神父正將羊皮紙卷收起來時,蘭娜輕聲說:「等這一切結束後,我會看著你們全被吊死在城牆上。」

  看到神父的臉色變得蒼白,蘭娜有一種滿足的快感。他做個手勢,一名士兵抓住她的手肘,另一個則抓住蕊琪。她們被帶到教堂後面那堵牆上的一座門前,頭上被套上罩子。

  「夫人,」蕊琪啜泣著,胡亂抓住蘭娜的手臂。「妳還好嗎?」

  「是的,我很好。」蘭娜說。「不過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如果不是懷著小孩,我發誓我會將每一個敢碰我們的人的喉嚨撕開!」

  「閉嘴!」一名士兵咆哮著,將她舉起來。

  他將她粗魯地放到稻草堆上,她可以感覺到身體底下有塊硬硬的車板。然後,她聽到她旁邊有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更多的稻草堆到她身上來,她感覺到稻草那種柔柔的、有些刺人的感覺。她們要被帶離摩利堡了。當板車嘎吱嘎吱地開始震動起來時,她的猜疑得到了證實。

  蕊琪被悶住的聲音傳進她耳朵。「妳還好嗎,夫人?」

  「當然,不要擔心。這稻草舒服又溫暖。」

  蘭娜躺在稻草上,什麼也看不見,車子的聲音大得幾乎蓋過一切。她心裡想著是什麼人讓她變成這樣?是誰想傷害洛伊呢?這個人顯然是存在的。她是個人質──這不是第一次有女人扮演這種角色──但她從未想過她可能會遭遇到這樣的傷害。

  她的思緒轉到她的兄弟上,包括邁爾。如果他知道,他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所以,她確定他已經被抓了,或者──最糟的!被殺了。她知道邁爾會找到一個警告洛伊的方法的,她對她弟弟的瞭解不可能錯得那麼離譜。

  XXXXX

  邁爾蹲在一間簡陋的茅屋裡,面無表情地聽著他兄弟們的談話。

  「這裡,」安諾說。「伯爵去追捕我們派到哈佛萊的人。」他用一根樹枝在泥地上畫著。「我們等在這裡,等他們打累了而且傷痕纍纍時,我們就攻擊他們。」

  「之後呢?」邁爾問道,看著他哥哥。「如果我們抓住那頭諾曼底黑獅,要怎麼做?」

  「用他來交換,當然,」安諾用一種很滿意的聲音說。「就像威廉用人質一樣。」

  「我們能得到什麼?」

  安諾皺起眉,偏頭看著他弟弟好一會兒。「有時候,邁爾,你聽起來好像很不贊成。你真像你說的要和我們一起行動嗎?」

  「我發過誓,不是嗎?」邁爾冷靜地看著他。

  「你發過誓,也給我們很重要的消息。但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忠誠的程度。」

  邁爾輪流地看著安諾、寇特、瑞基,他們也都看著他。他站起來,拔出劍。

  「懷疑我的人來試試我的劍術吧。」他大膽地說道。「我的劍會為我說話。」

  寇特大笑。「你是只血氣方剛的小公雞。經過黑獅幾個月的訓練,讓你變得狂妄了。」

  「不,哥哥,那訓練讓找變得強壯。」邁爾看看他的哥哥們。「衛特死後,我們兄弟就少了一個。我們之間不要再有爭吵了。」

  「是的,」安諾慢慢地說道。「如果我們想奪回我們的東西,就必須團結一致。」

  他們將注意力移回到剛剛的計劃上,專注地討論著細節時,茅屋外面起了一陣騷動。邁爾立刻站起來,其它人也是。

  安諾將頭探出門外大喊道:「怎麼了?」

  「一個信差。」一個與他們同夥的男人回答。安諾一臉的驚訝。

  「信差?」他和其它兄弟交換一個困惑的眼色,然後轉身對他的人說道:「把他帶過來。」

  那人被帶到茅屋裡,他身上沒有武器,一副緊張的樣子,被幾個他們的人圍住。

  「你是誰,要做什麼?」安諾問他。

  「我帶來一項提議。」

  「提議?什麼提議?」

  那人深深吸口氣。「你妹妹在我們手裡,我們想用她來和你們做交易。」

  邁爾詛咒一聲,上前一步。他哥哥伸手攔住他。

  「用我的妹妹做交易?」安諾重複著,嘴邊慢慢泛起笑意。「你們怎麼抓到她?為什麼要拿她來做交易?」

  「他們知道蘭娜,」寇特喃喃地說道。「急著想擺脫那個脾氣暴躁的潑婦。」那名信差抬起頭。「她的嘴巴的確很厲害,但我的主人要我拿她和你們做交換。」

  「交換?」安諾看起來很感興趣。「說來聽聽」

  XXXXX

  蘭娜瞪著那個人。她正坐在一張低矮的木椅上。蕊琪在她旁邊。

  那人笑著面對她說道:「妳是個人質,夫人,妳的命令在這裡毫無價值。妳要照吩咐去做,否則就會自討苦吃。」

  「你想你逃得過我丈夫嗎,先生?我發誓,當他來找我時,你就不會這麼高興了。」

  「如果他能找到妳的話。」那人聳聳肩。「不過,有可能是妳在這裡待上好幾年,而妳丈夫都還不知道妳人在哪裡。」他走到桌子旁邊,倒杯酒啜飲一口,從杯沿上方看著她。「妳最好選擇和我們和解,夫人。」

  「寫封簡單明瞭的信給他嗎?」

  「不,寫封會讓他跪下的信。」

  「為什麼你認為我會這麼做呢?」看到他絕不妥協的眼神,蘭娜充滿挫折感。但她試著不表現出來。

  「因為妳別無選擇。」

  她感到一陣冰冷的懼意。她看看房間四周,這是位於一個小正方形城堡的一個房間,蕊琪不出聲地坐在她旁邊,僵著身體,緊繃著臉。

  蘭娜清清喉嚨。「你是誰?我要知道我正在和誰談話。」

  「那不重要。不過我可以告訴妳,我是戴斯伯爵,以前在安竺,現在在海默。」

  「為什麼你在這裡?」蘭娜皺著眉問他。

  伯爵大笑。「我想增加我的土地和財富,雷夫人。而且我和妳丈夫有筆舊帳要算。」

  蘭娜靜靜地看著他,腦筋飛快地轉著,想找出一個方法讓自己脫離目前的處境。如果這個人的目的在報復,便不會在乎她的狀況,也可能會傷害蕊琪。

  「我丈夫對你做過什麼事?」她問他。「你又為什麼認為他會在乎我的安危呢?你可能也知道,我對他而言根本不值得一顧,是威廉國王強迫我們結婚的。」

  「即使那是真的,」戴斯故意看著她隆起的肚子。「妳身上還有一個絕對可以將他引到我這裡來的標記。沒有人會願意自己的孩子被帶走。」

  蘭娜不在乎地聳聳肩,笑著說:「你弄錯了,先生。洛伊一次又一次地說過,他不希望一個有一半薩克遜血統的小鬼纏著他。我不認為他會為一個還沒出生、他又不喜歡的小孩擔心很久。」

  戴斯臉上的表情更加醜陋了。「我知道妳在撒謊,夫人。我發誓如果妳再繼續下去,我會讓妳覺得遺憾。雷洛伊對妳有感情,而且他會來找妳。當他來時我要將他砍成碎片,就像他對我父親那樣。妳的丈夫毀了我,夫人,我父親死的時候,他把該屬於我的土地拿走了。」

  「哪些土地?」當戴斯殘酷地大笑起來時,蘭娜皺起眉,將雙手絞在一起。

  「哪些土地,夫人?當然是摩利堡。」

  「你撒謊,」她喃喃地說。「洛伊是因為在安竺的戰功而得到那些土地的。」

  「是的,而當威廉來攻打哈洛時,洛伊是帶領兵士攻下馬家和摩利堡的騎士。啊,我看得出來妳並不知道。是妳的丈夫帶人蹂躪你們的土地、夷平你們的城堡。而且如果不是威廉希望他回到諾曼底幫他打仗,他會留下來宣佈接收這些。」

  有可能。洛伊一向對威廉非常服從,不會急著拿到他的獎賞。蘭娜感到一種被背叛的痛苦。他從沒有告訴過她。他從沒洩漏過他就是以前嚇壞她的那些穿著戰袍的人之一。

  哀傷讓她好一會兒無法開口說話,但她仍聽見戴斯惡毒的話。

  「我會將洛伊誘到海默來,殺了他。我已經等很久了,而且我的計劃不可能失敗。拿妳當餌,比我先前想到的人選還好。我確定,不要想影響我。」

  「先前想到的人?」蘭娜木然地重複。

  「是的。最先我想抓他的妹妹當誘餌,但他結婚後,有人說服我說妳更適合。」

  「說服?誰?古神父嗎?」

  「不是。」戴斯笑笑。他深思地瞇起眼睛,看了蘭娜許久。「妳想,誰恨妳恨得做出這種事來?誰對妳的丈夫最沒有感情?」

  蕊琪低低地啊了一聲,戴斯微笑起來。「看到了嗎?連妳單純的女侍都知道了。」

  「玫妲夫人不會這麼傻的。」蘭娜說道。但即使在她說這句話的同時,她也知道洛伊的繼母會毫不遲疑地傷害她。

  戴斯走到她旁邊,伸出一隻手指輕劃過她的臉頰。當她把頭扭開時,他大笑起來。

  「不要這麼高傲,美人。一旦妳的小孩出生後,我就把他埋掉。我打算讓妳當我的妻子,那是我該得的一部分,妳不覺得嗎?」

  「你該得的,」蘭娜咬牙切齒地說。「是一柄插在你肚子上的劍。如果洛伊做不到,威廉也會做到。你是個傻瓜,大人,一個大傻瓜。」

  「威廉?」戴斯再度大笑。「現在妳的哥哥們正想帶法國國王來將威廉趕出英格蘭,藉此獲得更多的土地和財富。這些傻瓜──妳的哥哥們太笨了,不知道菲力不會遵守承諾將英格蘭還給薩克遜人。如果他能從威廉手中搶過英格蘭來,他會佔為己有。是的,薩克遜人在這裡反抗他,而他的軍隊又在諾曼底受到圍攻,早晚威廉會在這兩個地方之間做個選擇。」

  蘭娜並非不希望英格蘭再度回到薩克遜人手中,她覺得自己的忠誠開始動搖。但她更不喜歡菲力那個獨裁者。雖然她氣洛伊侵犯她的家園,但她仍然愛他。她已經嫁給他,而且有了他的孩子。

  沉默地想了一會兒之後,她抬頭看戴斯。蕊琪的呼吸急促起來,她聽到蘭娜說:「那麼,大人,你要我怎麼幫你把那個燒了我的家、奪走我的土地的男人引誘到這裡來呢?」

  XXXXX

  洛伊緊緊皺起眉頭,沉思地看了萊歐一眼。

  「你不覺得這些匪徒的耽擱很奇怪嗎,萊歐?」

  「是的,領主。他們逗留了許久,不像以往那樣立刻逃逸。」

  洛伊雙膝一夾,馬兒立刻飛奔而出。他左手持盾、右手執矛,看著在他前面那片田野上的人。就像他預期的那樣,他們一遇到士兵就跑,卻不像以往那樣跑進能遮掩他們的樹叢裡。這些盜匪停留在一個仍在燃燒的村莊裡,直到諾曼士兵騎著馬幾乎趕上他們,他們才往北方逃去。

  在休耕的田野上,很容易看出他們走的路。他們鮮明的衣服是絕佳的箭靶。洛伊想著,他招手將一名士兵叫過來。不到一會兒,弓箭便架好了。大家紛紛將箭射出。

  大吃一驚的盜匪終於奔散進林子裡。洛伊微笑著。「太明顯了,萊歐。我們要跟上去。看到了嗎?他們一點也不想阻止我們的追趕,而且似乎還很歡迎。」

  萊歐同意他的話。「我們以前也用過這種策略。如果做得對,很有效。這些人希望我們跟著他們,然後他們就可以帶更多的人回頭來將我們砍成碎片。」

  「我正是這麼想,我們該照他們的期待做嗎?」

  萊歐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地說:「領主?你不是指」

  「不是,我不是指我們要被砍成碎片。我是指我們讓他們以為我不知道他們的計策,然後將計就計。」

  萊歐笑著點點頭。

  洛伊一踢馬腹,做了個開始行動的手勢,帶著他的人追趕盜匪。他們在林子邊緣抓到了幾個,上立刻用劍和長矛將他們解決掉。

  洛伊留下一些人將其它士兵排成左右兩排,他和萊歐則居中朝空曠田野中的盜匪衝去。有個人掉過頭,將長矛靠在地上,用另一隻手把劍拔出來。但他只揮了一劍,洛伊的長矛便刺進他的胸膛裡。洛伊從倒地的那個人身上把矛拔出來,回身用盾格開一劍,然後一次又一次地將長矛刺進敵人身體裡。

  拔出劍,洛伊不停地揮舞著。他聽見打鬥的聲音愈來愈大,雖然天氣嚴寒,臉上的汗仍模糊了他的視線。

  直到戰況平息下來,洛伊才能伸手拭去臉上的汗水,用眼睛搜尋著田野。田野上遍佈屍體。

  「萊歐,剝掉死人身上的東西,照顧受傷的人,帶一個還能講話的人來見我。」

  「是的,領主。」萊歐騎著已經疲累不堪的馬,去做洛伊交代的事。當他帶了三個人來見洛伊時,這些人已經知道要做什麼了。他們害怕地看著那堆燃燒著的火。

  洛伊愉快地笑著,他已經脫下頭盔放在他揮入土裡那把箭的柄上。

  「你們冷嗎?只要你們回答我一些問題,我很願意讓你們取暖。」

  其中一個人跪了下來,不理會他同伴的詛咒。「大人,請原諒我!」他求饒著。他的雙手綁在後面,垂著頭。他的臉上和手臂上都沾上血跡,衣服也破爛不堪。

  洛伊問他:「領導你們的是誰?」

  那人抬起頭來。「領導?」

  洛伊用腳踢了他一下,看看火堆再看看他。「是的,誰領導這些人侵犯村落的?」

  那人看看火堆再看看洛伊,猶豫了一下。

  萊歐走近他咆哮著:「不用對這種人這麼有耐心,領主。讓我把這塊燒紅了的鐵放到他臉上,直到他覺得想說為止。」

  萊歐的話立刻對那人產生了作用,他喃喃不休地念出一串的人名和地名。

  洛伊點點頭,和萊歐交換了個眼神。「似乎薩克遜人以前對盜匪都太寬厚了,現在這些人將會首先見識到威廉的公正。」

  洛伊吩咐將這些人交給仍活著的村民們審判,然後吊在樹上以警告其它人。

  「如果他們被判無罪,」洛伊嚴峻地說道,看著聚集在旁邊的村民。「我要知道為什麼。也許一些糟蹋這片土地的侵犯者,便是來自這個村落。」

  這雖然是個迂迴的警告,但沒有一個村民聽不懂。當洛伊跨上馬離開時,他看見留下的士兵們已經在粗大的樹枝上繫上繩子。這一天結束,樹上便吊了許多被定罪的盜匪了。

  「他們愈來愈大膽,領主。」萊歐低低地說。「我仍然覺得我們應該直接殺了他們,不必麻煩舉行什麼審判。每個人都看得出這些人是有罪的。」

  「這有它的道理在,萊歐。一個有罪的人接受審判,便可以證明他的罪行。」洛伊聳聳肩,催促馬兒加快腳步。「現在我們必須將同等的公正帶給馬家的兄弟們」

  這隊騎士朝著樹林深處疾馳。他們聽說盜匪就在那裡紮營。洛伊飛快地騎著馬,決心要抓到蹂躪他領土的人。不論他們是不是他妻子的兄弟,只要他抓到他們,絕不寬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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