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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靡]巧笑鴛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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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9 02:46:4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巧笑鴛鴦 作者:風靡

他不諳水性,害怕蟲子——
生平最難以啟齒的小秘密全部被她發現。
她愛整他,三五不時地以激怒他為樂,
最終逼得他倉皇離家出逃。
原以為躲開她就可以高枕無憂地睡大覺,
可是沒有想到見不到她的時候,
他才發現他的心早已經在不知不覺間,
遺落在那名他避之不及的女子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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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9 02:47:1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莫愁,你相信嗎?因為當年的一句戲言,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未婚妻,我真的是後悔莫及啊。」冷傲凡坐在石頭上,耷拉著一張臉,滿是哀怨。

  「不要不行嗎?」他不解地皺起眉頭問他。

  「哪有你想像的那麼容易,她是我父親結義兄弟的妻子的義兄的女兒——」忽然覺得解釋起來很是麻煩,冷傲凡揮揮衣袖,「算了,簡而言之,按輩分算,她是你的表妹。」

  「我表妹有什麼不好?三三不是長得很美嗎?」他歪著腦袋思索,發現腦海中並沒有他口中所謂的那位表妹的印象。

  「那不一樣。」冷傲凡撓撓頭,「關鍵是我現在才十五歲,我不喜歡有個小未婚妻束手束腳。」

  「那怎麼辦呢?」看他懊惱的模樣,彷彿那個表妹真有什麼三頭六臂似的。

  「我想讓你幫我。」冷傲凡從巨大的石頭上躍下,站在他的面前,「只要小小地嚇她一下,讓她從此不敢再踏進飛雪山莊。不敢進飛雪山莊,她以後自然也不會再願意嫁給我了。」

  小心翼翼地移動腳步,他慢慢地走到背對著他的人的身後,伸手,正準備一推,冷不防地,一張臉轉過來,嚇了他好大一跳。

  小小的臉龐上染滿了五顏六色的顏色,慘不忍睹,只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烏溜溜地轉著,上下打量著他。

  「你要幹什麼?」軟軟的帶著鼻音的童聲,小女孩好奇地問他。

  她這樣一問,倒叫他有些心虛起來。冷傲凡只是告訴他,把她推進池子裡嚇嚇她,而且池中的水並不深,不會危及她的性命。

  「你是要看這個嗎?」見他不回答,小女孩舉起手中的東西,眉眼笑得彎彎的,獻寶似的捧到他的面前,「以前在洞庭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偏偏在這裡發現了。」

  一條噁心的白色大蟲在他面前蠕動著,還在持續不斷地分泌著綠色的汁液。

  他臉上頓時血色全無,在閃避之間向一旁大大地跨了一步。

  他的腳沒有踩到堅實的地面,只覺得小女孩的身影在他眼前焦距不准地晃了晃,腦海中危險的信號一閃而過,他只來得及叫了一聲:「快叫人——」整個人就掉進了池子裡。

  人沉進水中的那一剎那,他只想殺了冷傲凡——是誰說池水不深的,他根本就踩不到底!

  水灌進他的嘴巴、他的鼻子,他覺得胸肺就像要炸開了似的。老天,他不會泅水,有誰來救救他?

  ……

  恍惚間,有個小小的身影跳下水來拽住了他,奮力將他往池邊拉去。

  有人在按他的肚子,他一嘔,吐出了滿腔的髒水。

  「爹,這個哥哥怕蟲呢。」像是發現了好玩的事情,軟軟的聲音帶著幾分稀奇。

  他聽在耳朵裡,羞憤得要死。

  ……

  從那日開始,花莫愁就堅信,他這輩子只做錯了一件事。就是八歲那年,不該相信冷傲凡的鬼話,自此暴露了他難以啟齒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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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4-11-19 02:47: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明明是冬至時節,滿院的梨花卻偏偏盛開,花團錦簇,香氣襲人。

  按理說,在這外界大雪紛飛的季節,忽然看見如此的繁花美景,足以讓人在稱奇之外,也忘卻世間的煩惱,消遙自在起來。

  可是——

  穿過精緻的拱門,一塊巨大的青石之上,盤腿坐著一人。他沒有欣賞滿院的梨花,雙手反而按住自己的膝蓋,緊繃著臉,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此時正在面前一片樹葉上蠕動的東西。

  嘴角在微微抽搐,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啊——」

  不多時,慘絕人寰的叫聲響徹雲霄。

  「可憐哦。」門外的花弄影皺緊了眉頭,頗為佩服地拍拍身邊連臉色都沒有變一下的齊瑞月,「這種聲音一叫就是十幾年,也難為你還受得了。」

  「屬下早就習慣了。」齊瑞月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總算明白,什麼叫『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算算時間,估計裡面的人也叫夠了,花弄影試探性地一腳跨進門檻,發現沒有什麼異常之後,才轉身對齊瑞月吩咐道:「待會兒提桶水進來——最好是冰水。」

  「為什麼?」齊瑞月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我怕你的主子——」朝裡面看了看,花弄影笑得很是奸險,「會受不了接下來的刺激。」

  「莫愁,你在嗎?」小心翼翼地邊走邊看,花弄影毫不意外地發現遍地支離破碎的梨花。他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只有一個人,在某種情況下,才會這樣失去控制地摧殘花朵。

  「大哥,是你嗎?」氣若游絲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他快走了幾步,轉到青石的後面,看到他親愛的弟弟滿頭大汗地躺在地上。

  「你沒事吧?」花弄影一邊問一邊扶起他。

  「快幫我把那個弄走。」花莫愁閉著眼睛,顫巍巍的手指向青石之上。

  掃了一眼青石之上還在蠕動的毛毛蟲,花弄影彈指一揮,就將罪魁禍首送上西天去見了佛祖。

  「我說,你都已經訓練了十幾年了還沒有進步,就不要再勉強下去了吧?」看花莫愁扶著青石邊沿站起身來,他好心地建議,「不就是怕蟲子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天下間怕蟲的人何其多,也不差你一個。」

  「可是那都是女子!」花莫愁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句話。

  奇恥大辱!

  「莫愁,不用太介意。」看他含恨的模樣,花弄影同情地攬住他的肩膀安慰。莫愁從小就怕這些東西,除了親近的幾個人,旁人都不知曉。八歲以前,他還沒有對自己的毛病太在意,但是自從十二年前從飛雪山莊回來之後,他就每天強迫自己面對那些玩意,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效果。

  說起來,還是那時候落下的心病哦……

  「不介意?我怎麼可能不介意?」想他花莫愁堂堂七尺男兒,刀光血影都不怕,偏偏就是對那種一般人用兩根手指就可以捏死的小蟲子無法免疫。

  更可恨的是,為了這件事,他曾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嘲笑。

  恨恨地想著,花莫愁站起身來,拍拍身上沾染到的梨花瓣,他問花弄影:「又有什麼大事了嗎?」

  「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經他這樣一問,花弄影終於記起了自己今天來找他的目的。

  「什麼?」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花莫愁的脊背忽然一陣發涼。

  招呼他蹲下,花弄影湊近他的耳朵,輕輕地說:「我們的表妹要來了。」

  「哪個表妹?」寒毛豎起,他瞪大了眼睛,希望自己是聽錯了。

  「還有哪個?」花弄影的一句話徹底澆熄了他心底僅存的奢望,「就是逍遙舅舅的女兒,那個每年都要來叨擾你的顧不了!」

  神經倏地繃緊,花莫愁猛然跳起,後腦勺狠狠地撞上了身後的大青石——

  腦袋一陣昏眩,眼前驀然發黑,在直挺挺地倒下去之前,他聽見花弄影在叫喚。

  「瑞月,快,冰水——」

  藥草混合的味道,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如果老天有眼,讓他昏睡上個十天半月,他真的會感激涕零的。

  可是,歡樂的時光總是太過於短暫。即使不甘願,他還是得強迫自己醒過來。因為如果他還是繼續裝昏迷的話,他的腦袋會被無數的銀針覆蓋。

  不用懷疑,這是他慘痛的教訓。

  無奈地睜開眼睛,恰好看見一枚銀針向他的太陽穴刺來。險險地避過,他沖正趴在他身上的人怒喊:「顧不了,你在幹什麼?」

  是要殺人嗎?瞧那支只留了半截在枕頭外的銀針,他嚇出了一身的冷汗。開什麼玩笑,要是以這樣的力道插進太陽穴,他還有命活嗎?

  見他醒了,顧不了慢條斯理地拔出銀針,將其收回自己斜挎在腰間的小布包,笑瞇瞇地拍拍他的臉蛋,「花二哥,有進步哦。這次沒用半個時辰,你就醒了呢。」

  掰開她的手,花莫愁看她笑得彎彎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說:「那還不是不了妹子的醫術越來越高明,幾乎到了凌空點穴、幻影神針的地步,所以愚兄才會這麼快甦醒。」

  「花二哥你還真是過獎了。」自己的手被他牢牢地拽住,動彈不得。顧不了眼珠子一轉,本來半靠著他的身子乾脆整個地粘上了他。

  「顧不了!」她身上的藥草味頓時瀰漫在他的周圍,幾乎是從嗓子眼裡冒出這句話,花莫愁雙手按住她的肩膀,毫不遲疑地將她推離三尺開外,「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男女授受不親,你一句都沒有聽進去是不是?」

  「我全都聽進去了啊。」被他按著肩膀,伸手也夠不著他,顧不了噘起嘴,委屈之極。

  「那就好。」鬆了一口氣,花莫愁收回手,剛覺得顧不了不是那麼無藥可救,卻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動作綠了臉。

  吸氣,吸氣,再吸氣,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他禮貌地詢問她:「你說你聽進去了,那你現在是在幹什麼?」

  「抱你啊。」客氣地回答他,顧不了使勁地摟著他的腰,怎麼也不鬆手,「不要這麼小氣嘛。花二哥,你也說了,男女不親自然不授受,我們都這麼親了,授受一番又有什麼關係?」

  一口氣差點兒接不上來,不敢相信她居然將他的話歪曲至此,花莫愁終於忍不住狂吼一聲:「顧不了!」

  「小聲點兒,小聲點兒。」她抬頭看著他,小臉皺成一團,顯然對他的大叫不敢恭維,「你想拆了萬花閣嗎?」

  「我不想拆萬花閣,我想殺了你。」他好慪,覺得有滿腔的血淚無法控訴。

  「殺我嗎?」她的眼睛忽然一亮,鬆開手,在自己的布包裡搜索了一番,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

  「你在幹什麼?」不知道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花莫愁趁她放開了自己,趕緊下床,想盡力避開。

  可惜沒走多遠,一個身影蹦跳到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不如我們就試試吧?」舉著手中的小瓷瓶,顧不了半是興奮半是期待地說。

  「試什麼?」花莫愁退一步,不感興趣地問。

  「花二哥——」顧不了上前一步,表情神秘之極,「我告訴你,這可是我爹研究出來的新藥哦,我好不容易才偷出來的。」

  「那又怎麼樣?」花莫愁再退了一步,不理會她的話,暗自估算究竟離房門還有多遠。

  「你知道嗎?」顧不了拉起他的手,將瓷瓶放在他的手心裡,「據說它可以讓只剩下一口氣的人起死回生。」

  「有那麼神?」撇撇嘴,花莫愁回應得很勉強。

  「爹是這樣說的,我也很懷疑。」顧不了一邊答話一邊在花莫愁的臉上梭巡。

  「你想要幹什麼?」她的眼光讓他頭皮發麻,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花二哥,你剛才不是說,想要殺了我嗎?」顧不了眼睛一瞥,拾起他放在桌上的喻天劍,遞到他的面前,「你現在試著刺我一劍,我再吃藥,就可以知道這藥是真是假了。」

  「你瘋了?」看著自己面前寒光閃爍的劍鋒,花莫愁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不明白為什麼她居然可以想出這樣的「好主意」。

  「來嘛,來嘛——」不屈不撓地節節緊逼,顧不了指著自己的胸口,「記得啊,刺準一些。」

  「簡直是胡鬧!」他用力一拂袖,對她的建議根本不加考慮。

  「你不幹?」顧不了好失望地垮下臉。

  「性命攸關,怎能當做兒戲?」花莫愁從她的手中奪過劍。

  「那麼,就只有一個辦法了。」半晌,顧不了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說。

  花莫愁對她沒頭沒尾的話不明所以,剛想開口問,就覺得一隻什麼東西飛上了他的鼻樑。

  綠色的細長身子,胸前一對大鐮刀,大眼睛不偏不倚和他相對。

  一隻螳螂!

  近在咫尺!

  該死的顧不了!她居然用這招來嚇他。

  「花二哥,我們兩個人,總有一個是要當實驗品的,對不對?」眼前的顧不了頗為遺憾地聳聳肩,明擺著把他當做試藥的最佳人選。

  他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好想放聲尖叫,可是卻不願意在顧不了的面前示弱。

  頭發昏,眼發黑,告訴自己就算是要叫,也要跑到顧不了看不見的地方叫。

  牙關咬緊,他迅速轉身,用力一衝——

  「碰!」

  絲毫沒有注意到先前的不斷後退已經讓自己靠近了門邊,面門就這樣準確無誤地撞上了門框。

  結果他重心向後倒進房內,如願以償地昏死過去。

  眼前的燭火閃爍了下,花弄影放下手中的書卷,對著窗外說:「莫愁,你進來吧。」

  窗外跳進一個人,皺著眉,繃緊了臉,面門上還頂著個門框印,表情比哭還難看。

  「莫愁,這是怎麼回事?你也在學姑娘家化額妝嗎?」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花弄影頗為稀奇地問他。

  「大哥——」他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胸中悶著一口氣,對於他的調侃,花莫愁並不覺得有趣。

  「好了,你不說,就讓我猜猜,是不了妹子又惹你生氣了吧?」其實根本就不用猜,每年也只有顧不了來萬花閣的這段時間,可以將花莫愁弄得七竅生煙。

  更何況——嘴角翹起,今天下午在梨雨園的事,早就已經人盡皆知了。

  「大哥,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拖著身子,花莫愁煩躁地坐下,「我怕再這樣下去,我會被她玩死。」

  每年這樣的情形都會出現,讓他這個萬花閣的二閣主在下屬面前顏面無存。

  「不了妹子的個性是活潑了些,但她並沒有什麼惡意。」花弄影好心地斟了一杯茶,遞給他。

  「她這樣子還沒有惡意?」跳起來,花莫愁指指自己的額頭,卻看到花弄影背過身去,肩膀在微微顫動。

  「大哥!」可惡,他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大哥是在發笑。

  「哦,對不起。」好不容易止住笑意的花弄影轉身坐下來,對他深表歉意。

  「我想知道,顧不了這次來萬花閣究竟要待多久?」她來一天已經將他弄得慘不忍睹,要是再像以往住上一段日子,他還有命活嗎?

  「莫愁,你放心,她這次不會再住上十天半月了。」相對他焦躁的語氣,花弄影回答得非常輕鬆。

  「是嗎?」眼前一亮,他幾乎是興奮地追問下去,「那是多久?」

  花弄影伸出一個指頭。

  「一天?」好難得,老天終於開眼了。

  「不。」花弄影搖搖頭,「是一年。」

  「一年!」吼聲幾乎要將房頂掀翻,花莫愁拍著桌子站起身,瞪大了眼睛,「她到底想幹什麼?」

  一年的時間,足夠她拆了萬花閣,看他入土為安之後再翻出來挫骨揚灰了。

  「莫愁,冷靜。」看花莫愁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也可以知道顧不了給他的打擊有多大。花弄影拿出一封書信給他,「這是逍遙舅舅的親筆信。他說有緊要的事情要外出一年半載,怕他不在的時候,依不了的性子會惹出不少事端,所以才讓她來萬花閣住一段時間,讓我們看緊她,順便也可以和三三做伴。」

  「為什麼不送她去飛雪山莊?」算起來,冷傲凡是顧不了的未婚夫,這個包袱理應叫他去背才是。

  「不了和傲凡終歸是沒有成親,若是小住一段時間還說得過去,但是住上一年半載,恐怕要惹人閒話猜疑。」花弄影重新拾起桌上的書,慢條斯理地說。

  「那我呢?我怎麼辦?」顫抖著手看完信,花莫愁已經完全絕望,覺得真是天要滅他。

  「莫愁,你就忍忍吧。」看花莫愁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此時此刻,花弄影也只能對他寄予無限的同情,「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是嗎?

  大清早,梨雨園就傳出巨大的聲響。

  彷彿沒有聽見,梨樹梨花之間,齊瑞月鎮定自若地指揮著眾人繼續手上的工作。

  旋風般的身影從樓上衝下來,站在中庭怒氣滿天。

  「瑞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捂著鼻子,花莫愁皺著眉頭問他,對飄散在梨雨園中異樣的味道不敢恭維。

  「二閣主,是藥味。」齊瑞月恭敬地回答他。

  「我當然知道是藥味!」花莫愁放下手大吼,卻又因為受不了空氣中的味道而重新掩住鼻子。仰高了頭,他頗為困難地呼吸了一下,才重新開口:「關鍵在於,梨雨園中為什麼會有這種味道?」

  「是不了小姐在製藥。」

  「她製藥關我什麼事——」話沒說完,花莫愁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你是說,她在這裡製藥?」

  「是。」

  「齊瑞月!」暴跳如雷,花莫愁衝到他的面前,拽住他的胸襟,「我何時允許顧不了在我園中製藥了?」

  「二閣主沒有,但是閣主同意了。」面對花莫愁足以震破人耳膜的吼聲,齊瑞月是連神色都沒有變一下。

  「大哥?」愣了一下,花莫愁不死心地再問,「他為什麼要整我?」明明知道他和顧不了最不對盤,為什麼還要陷他於萬劫不復的地步?

  「閣主沒有整你。」齊瑞月無奈地看了周圍被花莫愁嚇呆的眾人,「事實上,閣主對不了小姐說,她在萬花閣的這一年中,可以住在任何一個她喜歡的地方。包括了閣主的折桂樓、二閣主的梨雨園、三閣主的望蓮坊,還有蘭庭閣、踏梅軒……」

  「夠了,夠了夠了——」覺得頭痛異常,花莫愁打斷了齊瑞月的話,「也就是說,她千挑萬選,選中了我的梨雨園?」齊瑞月點點頭。

  「那麼——」他指了指眾人手中搬運的東西,「我可不可以問,這些又什麼?」

  「是西廂房中的家什。」

  偌大的房間裡,分散擺放的各類藥材幾乎鋪滿了整個地面。惟一的一張桌子上,也被若干的瓶瓶罐罐擠滿。

  「地黃、甘草、蟬翹……」顧不了將手中的藥碾往桌上一放,奮力地在有限的空間中再擠出一點位置,一邊翻看手中的藥典一邊清點地上的藥材。

  異常清晰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接著有人重重地推開了門,猝不及防地一腳踩上了靠近門邊的藥材。

  「顧不了,你到底在幹什麼!」花莫愁跌坐在地上,看著自己身上沾染的噁心的粘粘的東西。

  「可惜呀。」頗為惋惜地看著地上那一片被他毀掉的藥材,顧不了嘖嘖出聲,「一次都沒有用過,我才澆了水保濕,就這樣被花二哥你給糟蹋了。」

  「糟蹋?」花莫愁站起身,看著滿屋的盛況,眼睛都快要噴火了,「顧不了,你為什麼非要搬進我的梨雨園,還要把房間搞成這個樣子?」

  他們兩個,到底是誰糟蹋?畫屏、書架、檀香椅、紅木床……統統都被她拋到門外,還自做主張地把屋子弄得像個晾藥場。

  「因為我覺得我和你最合得來啊。」聳聳肩,顧不了說得大言不慚。

  「合得來?」花莫愁好看的五官變了形,覺得這是自己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大笑話,「你是瞎子嗎?我們兩個人從頭到腳,哪一點是合得來的?」

  在她眼中,要說合得來,是他適合被她整吧?

  他想要發火,卻知道面前的傢伙根本就不吃這一套。事實上,她根本就是以惹怒他為樂。

  「不了——」口氣一轉,他決定還是懷柔一些好,「為什麼不住三三那裡呢?你看,你們都是女孩子,年紀相仿,話題又有很多,多好啊。」

  「是嗎?」聽他如此建議,顧不了歪著腦袋打量他,好像正在考慮。

  「當然,當然。」心中暗喜原來小妮子吃軟不吃硬,花莫愁連連點頭,「更何況,三三的望蓮坊比我這裡的風景還要美上一百倍,你去了,一定會喜歡的。」

  她沒有說話,內心彷彿正在掙扎。

  見此情景,花莫愁激動地跨前了一步,為自己即將脫離苦海而深感欣慰,「不要猶豫了,我現在就吩咐瑞月將你的行李搬到望蓮坊去。」

  「不用了。」顧不了一邊回答他一邊拿起桌上的一個小瓶,小心地倒了一點粉末在自己面前的白紙上,仔細觀察起來。

  「不?為什麼?」美夢破碎,花莫愁難以置信地問她。

  「你也知道的,女孩子都比較喜歡乾淨。」顧不了抬頭看他凶相畢露的模樣,圓圓的臉上露出笑容,「這麼多的藥材,味道太重,我怕醉雨會受不了。」

  「那我呢?我就受得了嗎?」他不甘心地問她原因,覺得她似乎有些厚此薄彼。

  「你不一樣嘛。」看他一步步逼近,顧不了也小心地往後退遠了些。

  「我哪裡不一樣了?」他紅著眼,心裡真的好氣。

  衡量著自己和他之間的距離,自認為已經到了安全地帶,顧不了才小心翼翼地道:「我經常聽山下的姑娘『臭男人』、『臭男人』地說,我想既然男人是連臭都不怕了,那還會怕這些藥的味道嗎?」

  臭男人?他?

  胸臆間怒火中燒,花莫愁恨不得擰斷顧不了的脖子。他知道她的理解能力有異於常人,可沒想到她居然會過分到這種程度。

  「那麼我大哥呢?他也是男子,為什麼你不搬進折桂樓去?」這句話,他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這個嘛——」顧不了眼珠子轉了轉,「我不習慣那裡的環境。」

  花莫愁瞪著她,挫折感倍增。這麼多年來,她一向是以激怒他為樂,梨雨園自然是她常來的地方——不習慣環境,多好的理由啊。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一劍劈了她,以除後患,可是偏偏,他又不能。

  有氣沒處撒,他想抱著自己的腦袋撞牆,恰好看到掌心中粘粘的藥汁,火氣一下子又上來了。

  「顧不了,我警告你——」手上的感覺太過於難受,他梭巡了一遍,隨手拿起桌上的白紙揩手。

  「花二哥——」

  「我話還沒有說完!」他瞪了她一眼,打斷她的話,「既然要住在這裡,你就必須要遵守我的規矩。不准再偷襲我、不准再隨便抱我、不准把亂七八糟的草藥到處擺……」

  奇怪,掌心在發熱,手也在發癢。

  「花二哥——」

  他再次打斷她的話:「最重要的是,以後不准再拿噁心的蟲子來嚇我,明白了嗎?」

  見顧不了乖乖地點頭,他才滿意地拍拍手,不自覺地撓撓掌心,「好了,你現在有什麼話,說吧。」

  顧不了很是無奈地攤開雙手,「花二哥,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癢?」

  「你怎麼知道?」他驚奇地看著她,覺得癢感已經蔓延到了手臂。

  「我剛才就想告訴你,」顧不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剛才用的那張紙,上面有我剛撒上去的癢粉。」

  晴天霹靂!

  「二閣主,你真的要這樣做?」無奈地看著房頂上的人,齊瑞月欲言又止。

  「少?嗦,快把包袱扔上來。」花莫愁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吩咐。

  「可是,你就這樣夜半私逃,屬下明天怎麼向閣主交代呢?」抱著手中的包袱,齊瑞月再問。

  「什麼『夜半私逃』?注意你的措詞!我是出去散心,明白了嗎?」花莫愁瞪了他一眼,乾脆躍下樓來,搶過他手中的包袱,「至於我大哥那兒,你就說什麼都不知道就行了,聽清楚了沒有?」

  齊瑞月乖乖地點點頭,「屬下明白。二閣主,你自己要小心啊。」

  對他來說,一年的時間還是太長。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花莫愁重新翻身上樓,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二閣主,你真的好苦啊。」齊瑞月立在原地喃喃自語,「因為不了小姐,居然逼得一世英名的你要從後山懸崖峭壁逃走,這要是傳出去,你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立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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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9 02:48: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此話一點兒都不假。

  暫且不說風景如何宜人、經濟如何發達、生活如何富足,單是這裡的夜生活,也足以讓人嚮往。

  繁華的夜市,獨特的江南小吃,熙來攘往的熱鬧人群……

  然而最有特色的,恐怕還是要數華燈初上之時,城中秦樓楚館張燈結綵、鶯聲燕語的綺麗之景。

  「這位大爺好俊俏,進來看看吧。」拉住路過的男子,嬤嬤臉上掛著職業的笑容招呼著。

  「不用了。」撥開粘在自己臂膀上的手,男子又要走。

  「哎喲,不是我自誇,我西子樓的姑娘,可是杭州城最出名的,你不進去瞧瞧,可真是虧得很哦。」哪有那麼容易放跑到嘴的肥肉,嬤嬤又扭著身子粘上來。

  「我沒興趣。」眉頭已經皺起,男子顯然對這一套已經很不耐煩。

  「沒興趣?」上下打量著面前英俊的男子,嬤嬤掩嘴笑得很是瞭然,「是男人會對姑娘沒興趣?別假正經了。」肥肥的手指頭眼看著就要戳上他的額頭,「心裡想一套,嘴上說一套,進了房間又做一套,你們這些臭男人,都是一個德性……」

  「哎喲!」殺豬聲慘叫連連,方纔還捏著嗓子說話的嬤嬤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意欲逞兇的手,被硬生生地翻了個轉。

  「不要再讓我聽到『臭男人』這三個字!」面前的男子拎著她的手,冷凝著臉,說得毫不留情。

  「為什麼?」她說臭男人礙著誰了啊?哭喪著臉,嬤嬤只能在心中哀悼流年不利。

  「為什麼?」甩開嬤嬤的手,男子重複著這句話,眉眼中懊惱的神情一閃而過,「因為拜這三個字所賜,我至今還在外遊蕩,有家歸不得。」

  是了,對這三個字這麼敏感的人,除了他花莫愁還有誰?

  莫愁,莫愁,有空一定要去問問爹娘,當年給他起名的時候是不是弄錯了,自從遇見顧不了,用「愁雲慘淡」來形容他實在不足為過。十幾年來的慘痛教訓歷歷在目,記憶猶新。現在居然被逼到要離家逃難,一路從四川漂泊到江蘇,他的血淚史,還真的不是一兩天就能說完的。

  垮下臉,花莫愁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卻發現嬤嬤一臉受驚嚇地看著他,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被他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連忙托住自己受傷的手的嬤嬤,低下頭,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只敢在心裡犯嘀咕,那種又是哀怨又是心酸的表情,出現在一個如此英俊的男子臉上實在是很怪異的事情啊……

  惹不起瘟神,她眼睛一瞟,看到經過的人,神情一變,連忙笑臉盈盈地上前,「我說張公子啊,怎麼不進來坐坐,我們家秋紅可是想死你了呢。」

  「改天吧。」被喚做張公子的人行色匆匆,連回答都是敷衍性的。

  「哼!」看著人影在她面前消失,嬤嬤撇撇嘴,「不就是去樓外樓嗎?有什麼了不起?」

  她轉身一搖一擺地朝裡走,看了看還立在一邊的人,揮揮手中的絹帕,「還有你,要去樓外樓就快點兒,晚了啊,可就沒有份兒了!」

  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地方,原來就是個樂坊而已。

  幾乎走遍了滿城的客棧,居然統統關門,說是要去看樓外樓每月一次的迎客宴,弄得他也不由得好奇起來,以為是什麼江湖上新興起的門派。結果跑來一看,真是失望之極。

  不過幸好,有地方坐、有茶水喝、有點心吃,不至於讓他坐在緊閉的客棧門外挨餓受凍。

  周圍金壁輝煌,輕紗舞動,正中的圓台之上,美麗輕盈的舞孃霓裳揮灑,水袖搖曳,曼妙異常,博得眾人喝彩不斷。

  不得不承認,人漂亮,舞姿靈動,配樂的簫聲也很精湛……可是從小就看慣了家中美麗的妹子,聽慣了她天上地上絕無僅有的美妙笛聲,所以現在的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再對差距太大的檔次有任何激動的表現。

  百般無聊地看著台上的人獻樂獻舞,台下的人如癡如醉,他的眼皮開始上下打架,最終慢慢地合上。

  「樓外樓,也不過如此嘛。」清脆的聲音穿插在樂聲中突兀地響起,遠遠地傳來,害得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幻覺,幻覺,一定是自己的幻覺,這兩天趕路,疲倦得很,所以才會聽見這個聲音。

  悠揚的樂聲停止,周圍的人群在騷動。

  幻覺,幻覺……在心中默念,他就是抵死也不睜眼。

  「是誰啊?敢這樣說樓外樓?」

  「砸場子吧?」

  「不可能,哪有挑上樓外樓的?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

  議論的聲音此起彼伏。

  最前排有人站起,接著跳上了圓台。

  「在下久聞樓外樓的大名,特地前來,沒想到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一次他可以說是幻覺,兩次他也可以繼續欺騙自己,但是三次呢?花莫愁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睛,在看清楚了台上的人之後,心中不禁哀嚎連連。

  除了顧不了,還有誰?

  「不知這位公子對樓外樓有何不滿?是否是敝樓招呼不周?」一名婀娜的女子上台,揮退了正在撫琴的樂師,得體地問面前身著男裝的顧不了。

  「你是誰?」眉毛一挑,顧不了問她。

  「妾身韓心,是樓外樓的總管。」微福身,韓心笑臉相迎。

  「那你們樓主呢?」此話一出,就聽見下面噓聲四起。

  「抱歉,樓外樓樓主一向不見外人。」韓心委婉地拒絕她。

  「那麼執事呢?」眼珠子一轉,顧不了不死心地再問。

  「慕容執事此刻也不在樓中。」暗自思考面前清秀的小公子究竟是為何而來,韓心步步為營。

  「是我來得不巧,還是樓外樓故意推辭?」看了韓心一眼,顧不了意有所指。

  「公子執意要見樓主和執事,不知所為何事?」眼前的人,也不是好對付的角色。

  「美色和樂技,你說呢?」實際上,她好奇外傳的樓外樓樓主的美貌,而在乎樂技的,卻另有其人。

  「公子是存心來挑釁的?」言語間,韓心向後退了一步,立即有幾名大漢攔在她的身前。

  「挑釁倒是說不上。」無所謂地看看面前的陣勢,顧不了聳聳肩,「樓外樓的樓主以樂藝聞名,卻是從不當眾獻藝,如何叫人心服口服?」

  「公子說這麼多,無非是想用激將法讓樓主出面而已。」韓心看了看台下因為顧不了的話而有些蠢蠢欲動的眾人,「若是有人的樂藝勝過樓主,樓主自然會在私下與之切磋。樓外樓的樓主,哪裡是凡夫俗子隨便就能見著的?」

  「說得也有理。」喃喃自語地說完這句話,沒有再做進一步的挑釁,顧不了衝著在座的眾人笑了笑,輕盈地躍下圓台,就向門外走去。

  看她接近,花莫愁連忙轉過臉,壓低了身子。

  淡淡的藥味從他的身邊飄過,逐漸遠去。他回頭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後,看她悠閒地在街上閒逛,頗為自得。

  冤家路窄啊,為什麼他千里迢迢地跑到杭州都可以遇見她,可見老天還是真的沒有長眼。

  此時,他坐在屋簷之上,看下面的她叫了一碗麵在麵攤上大吃大喝。

  胃口真好,不像他,現在連飯都吃不下。

  嘰裡咕嚕地吃了大半碗麵,顧不了才好奇地問攤主:「我說大叔,今晚樓外樓迎客宴,你為什麼不去看呢?」

  攤主對她和善地笑了笑,「小本生意,哪裡有空去理會那些。聽公子的口音,應該不是本地人吧?」

  「嗯。」吃完最後一口面,顧不了滿足地拍拍自己的肚子,擦擦嘴,露出可愛的笑容,「大叔,你的面可真是好吃。」看她那狼吞虎嚥的樣子,難道萬花閣虐待她沒給她飯吃嗎?讓她到外面來丟人現眼。

  「公子喜歡,再來一碗好了。」聽見有人稱讚,攤主喜笑顏開。

  「不了。」顧不了擺擺手,「今天還有事情,改天一定還來。」說完從腰間摸出錢袋,掏出些碎銀放在桌上,「大叔,面錢。」

  「用不了那麼多銀子。」攤主將銀子放回到她的手上,「一碗麵只要五文錢。」

  「是嗎?」再翻看了一下錢袋,顧不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重新將銀子擺在桌上,「我沒有銅板,就給這麼多吧。」

  看看,整個一個敗家女——房簷上,有人在翻白眼,思忖著照她這樣的散金速度,藥王莊為什麼到現在都還沒有給她敗光?

  就這樣一路跟著她,看她閒晃到一家客棧門口停下,看到大門上的鎖,也不驚奇,彷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之後,她才翻身躍上房簷,拉開二樓的一扇窗戶,跳了進去,隨即掩上紙窗。

  花莫愁悄然無聲地跟了上去,整個人蹲在窗沿下。

  不多時,燭火燃起,裡面有對話聲隱隱約約地傳出——

  「……打聽得怎麼樣了?」

  「……執事不在,樓主也不在……架子大得不得了……」

  「看來,還是要我親自去才行……」

  「……不如我們直接闖進去?」

  聽到熟悉的如黃鶯出谷的聲音,窗外的花莫愁大張著嘴巴,怎麼也不敢相信連那個人也來了杭州。

  一天之內,意外已經太多了,再多,他怕自己承受不起。

  躡手躡腳地站起身,想要趁裡面的人還沒有發現他,立刻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不料兩扇紙窗忽然打開,重重地撞上了他的面頰。

  遇上顧不了,絕對沒有好事,他早就應該知道。

  痛楚在鼻樑上氾濫開來,踉蹌了兩步,他及時在倒退到屋簷的邊沿時止住了腳步,怒瞪著站在窗邊驚喜交加的人。

  「花二哥!」顧不了開心地叫著,伸出半個身子,牢牢地抱住了面前紅著眼睛、還流著兩管鼻血的花莫愁。

  天亡他也!

  西湖美,他絕對相信,絲毫不懷疑。

  如果是他一個人,他一定會用最愜意的心態好好地欣賞難得的江南美景。

  可惜啊,身邊多了一個讓他頭痛的顧不了。

  轉頭看看自己刻意保持了三尺距離的人,花莫愁再歎一口氣。

  「花二哥,你看,好漂亮的水啊。」顧不了興奮地拍著手,滿臉陶醉地看著面前綠波蕩漾的西湖之水。

  「你看洞庭湖的水還看得少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與顧不了相比,花莫愁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那不一樣啊。」轉過身子看向花莫愁,顧不了噘起了小嘴,「我在洞庭湖畔長大,看慣了洞庭湖水一望無際和浩瀚的場面,每天有人在湖上撒網捕魚,還唱漁歌呢。可是西湖的水不一樣啊,波瀾不驚,太嫻靜了。」

  她的聲音逐漸放低,似乎真的是被西湖的湖水所打動;她的表情,不似她平常的古靈精怪,倒是多了些難以捉摸的情緒。

  「花二哥,你知道嗎?」見他在看她,顧不了的小臉上露出了笑意,朝他走近了一步。

  「知道什麼?」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剛才他還真以為她轉性了呢。看她詭異的笑臉,花莫愁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其實我覺得洞庭的水和西湖的水都好像我認識的人呢。」她的眉眼笑得彎彎的,樂不可支。

  又來了,她的這種笑容,讓他想起了十二年前那個夜晚,她給他看那條噁心蟲子時的表情。

  不理會他戒備的樣子,顧不了彷彿是在自言自語:「洞庭湖畔岳陽樓上有記『浩浩蕩蕩,橫無際涯』來形容洞庭湖的壯大,而宋朝東坡居士讚美西湖是『淡妝濃抹總相宜』……」

  花莫愁咋舌,對一向瘋瘋癲癲的顧不了突然冒出這樣文雅的詞句感覺很不習慣。

  「花二哥——」顧不了對他扮了個鬼臉,「你知道我在說誰嗎?」

  「我怎麼知道?」弄不清楚她的話題為什麼老是在湖水上打轉,又忽視不了她過於璀璨的眼神,花莫愁乾脆轉移話題:「你為什麼把三三拐到杭州來?」

  「拐?」對他的避而不答有些失望,又因為他下一句的責備而驚訝不已,顧不了指著自己的鼻尖,不死心地問他:「花二哥,你是哪只眼睛看見我『拐』醉雨來杭州的了?」

  「事實就擺在眼前,你還想抵賴?」花莫愁瞪了她一眼,「是不是你自己覺得待在萬花閣無聊,所以拖三三下山的?」

  「當然不是!」顧不了氣得直跺腳。

  冤枉啊,她拖花醉雨?是醉雨拖她耶!

  「那是什麼?」頭一次看見她臉頰氣得紅通通的,倒是很有趣,總算是扳回了多年來他處於劣勢的局面。

  「是醉雨自己要來找樓外樓的樓主的!」忍受不了污蔑,顧不了大聲地叫著。

  「是嗎?」他思索了一下,尋思著依照三三的性子,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她說要來看看她與樓外樓樓主的樂藝,究竟是誰優誰劣。」顧不了使勁地點頭,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辜。

  「原來是這樣啊……」他邊低聲說著,邊把視線又轉到顧不了的身上,「那你呢,既然是不關你的事,你跟著跑下山幹什麼?」

  「我當然是保護醉雨啊。」顧不了大言不慚地拍著胸口,說得豪氣干雲。

  「你保護她?」花莫愁對她臉皮之厚深感佩服,大話說多了也不怕閃了舌頭,「就憑你的那手破爛銀針?」

  被花莫愁這樣一針見血地指出弱點,顧不了的臉蛋不爭氣地紅了紅,隨即粗聲粗氣地反擊:「我這些日子來已經進步不少了。」

  「是啊,是啊。」花莫愁為她汗顏,「至少能夠準確地插中穴位了。」

  「花二哥!」這個人,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那麼直白?害得她的自尊心又被小小地戳傷了一下。

  「好了。」花莫愁看了看天邊,「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回客棧去等三三。如果她今日見到了樓外樓的樓主,此事就此了結,你們也盡快啟程回萬花閣吧。」

  「為什麼?」看他轉身就走,顧不了趕緊追了幾步,偏著頭問他。

  「什麼為什麼?江湖險惡,人心難測,不是你們能夠適應的。」看她天真的眼神,就像真的是一個沒有防範之心的小妹妹,待到花莫愁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情不自禁按下她的小腦袋,無奈地揉搓了一下。

  「那你呢?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心,因為他的動作而微微跳了一下,顧不了勉強壓住自己的激動,輕輕地問他。

  他一時愣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看他左右為難的表情,顧不了微微歎了一口氣,「花二哥,是不是因為我的關係?」

  她猜得很對啊……其實他是很想回萬花閣的,但是偏偏有她在;有她在,他是斷然不會回萬花閣的,但是這樣直接說出來,會不會太傷人了?

  今日他們的關係好不容易和平了一些,說實話,他不想破壞。

  「算了算了,我也沒有逼你啊,何必做出這種樣子?」沒有等他回答,顧不了已經迅速抬起了頭,對他露出了燦爛的笑意。

  「不了——」不知道為了什麼,總覺得顧不了過於燦爛的笑容好像在刻意掩藏著什麼。

  「不說這些了。」顧不了擺擺手,制止了他的話,「難得今天你肯和我和睦相處,其它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

  花莫愁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提起群擺,跑到前方,對一位正在吆喝著叫賣臘梅的姑娘說了什麼,就看見那位姑娘從籃子中抽出一枝臘梅給她。她付了錢,道了謝,又蹦蹦跳跳地跑回來。只有他看見,那位賣花姑娘在她身後衝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送你!」她立在他的面前,將那枝怒放的紅梅遞給他。

  「給我?」他有些訝然,不解她的行為。

  她不說話,只是點著頭,用力將臘梅緊緊塞進他的掌心。

  美麗的花朵在他的手中顯得極為突兀,他低下頭,透過枝杈,看到了顧不了不甚清楚的臉……

  「大哥可知道?」坐在客棧後院的涼亭之中,花莫愁沉著臉,問對面的人。

  「知道。」花醉雨淺淺地笑著對他說。

  原來大哥知道啊……那就更沒有道理了。大哥一向心思縝密,明明知道顧不了的性子會惹出很多的麻煩,為什麼還要放她下山呢?

  「二哥——」見他不言不語,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她卻不去戳破。

  「今日,你是否見到了樓外樓的樓主?」被她喚了一聲,驟然回神,花莫愁收回心思問她。

  「沒有。」花醉雨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笛,眼神有些玩味。

  「沒有?」聽她如是說,花莫愁皺起了眉頭,「三三,那你準備逗留多久?」

  「何時見到,何時離去。」她聲音和煦,口氣卻很堅決。

  「不行!」他站起身,一口否決,「我要你立刻回萬花閣。」

  「為什麼?」花醉雨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執意要問原因。

  「外面——太凶險,你一個女孩子,在外多有不便。」他回答得冠冕堂皇。

  「可是,還有不了在陪我啊。」一個?二哥的眼神是越來越退化了。

  「正是有她在,才更不方便。」花莫愁瞪了她一眼,難得在寶貝妹子的面前露出凶相。就那個瘋丫頭,涉世未深,經驗又淺,最最麻煩的其實就是她。

  很久,花醉雨才歎了一口氣:「二哥,你究竟是在擔心我,還是另有其人?」

  「你在說什麼!」他一驚,轉頭看向她。

  「我說什麼,二哥其實是最清楚的吧。」她搖著頭,不再去深究,轉身走出涼亭。

  「花二哥!」

  獨自在街上閒逛,卻聽見有人叫他。一抬頭,就看見顧不了三兩下蹦到他的面前。

  「三三呢?」花莫愁左右瞧了瞧,沒有看到花醉雨的影子。這幾天他想盡辦法勸她回萬花閣,最終都以失敗告終。「醉雨嗎?她說要再去樓外樓看看。」懷抱著一大包美食,顧不了笑得很是滿足。

  看樣子,三三還是不死心……

  花莫愁挫敗地搖搖頭,剛要開口,顧不了卻拉著他迅速躲進了一邊的牆角。

  「怎麼了?」看她警惕的模樣,他心生疑惑。

  顧不了衝他做了個噤聲的示意,探出頭,看見一頂轎子過去。

  「原來你在躲她啊。」他瞭然地點點頭,看著那天晚上自稱是樓外樓總管的女子跟在轎子的一旁。

  「是啊,這女人很不好對付。」顧不了一邊答著一邊拿了一塊米糕塞進嘴裡,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她抬頭問花莫愁:「花二哥,醉雨說了什麼時候回去嗎?」

  「沒有。」正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不能走啊。

  看他很是懊惱地歎氣,想來也是被花醉雨折騰得不行,顧不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擔心,萬花閣那麼漂亮的地方,醉雨怎麼會捨得下?換做是我啊,就要一輩子待在那裡——花二哥,你怎麼了?」看著花莫愁忽然發青的臉,她好心地問他。

  「你說,你要在萬花閣住一輩子?」花莫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呃?」顧不了愣了一下,然後笑出了聲音,「當然,只是比方而已。不過,我倒是真在萬花閣發現了不少的好東西。」言語間,她的手伸進了自己腰間的布包。

  「等等,你要做什麼?」剛因為她的回答而鬆了一口氣,瞥見她的動作,被偷襲的悲慘記憶自動在腦海中回放,花莫愁迅速從她的身邊跳開。

  「不用緊張啦。」顧不了好笑地看著他的動作,慢慢地攤開掌心裡。

  一株小小的綠色植物平放在她的掌心,頂端吐露著火紅的蕊珠,除此之外,和一般的小草沒有什麼兩樣。

  「有什麼稀奇?」害得他以為又是什麼可怕的小蟲,全身都出了冷汗。

  「當然稀奇!」顧不了極為珍視地將那株植物重新放回自己的布包中,「這是絳仙草,若不是在萬花閣偶然得見,我還真的要以為藥典上記載的極為珍貴的藥引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那你現在找到了,恭喜你。」看她對所謂的藥引如此寶貝的樣子,明白她對藥材的癡迷。見樓外樓的轎子逐漸遠去,「那麼,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出去了呢?」

  沒有人回應,他轉回頭,卻看見本應該在身邊的顧不了蹲在不遠處和一個小男孩在一起。

  「它死了。」把手從躺在地上的狗身上收回,顧不了看睜著大眼的孩子,非常遺憾地對他說。

  「你騙人!」小男孩嘴一撇,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哎,你別哭啊……」對眼前的情況沒有經驗,顧不了手忙腳亂地想要安慰他。

  有人在拉她,她抬頭一看是花莫愁。

  「不了,我們該走了。」看了眼在一邊傷心哭泣的小男孩,花莫愁對她說。

  「可是,可是……」她為難地看看小男孩,再看看花莫愁。

  她還不是普通的有同情心,為什麼她就從來不同情一下被她整得很慘的他呢?歎了一口氣,花莫愁用力拉起她,「不了,你應該明白,對這樣的事情,你我都無能為力。」應該怎麼說?狗死不能復生,請節哀順變?對於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來說,太過於矯情。

  同情可以,憐憫可以,但是要插手,還要看自己有沒有這樣的能力。

  被花莫愁拽著往前走,顧不了最終還是忍不住回頭看看。

  「我的阿大死了,以後再也沒有人陪我玩了,嗚……嗚嗚……」

  一咬牙,她掙脫了花莫愁的手,在他驚訝的注視下她跑到小男孩的身邊。

  她蹲下身,拿自己的衣袖擦淨了小男孩髒兮兮的臉上的淚痕,從自己的布包中拿出一包東西遞到他的手上,笑瞇瞇地對他說:「你現在回去把阿大埋了,再把這包花籽灑進周圍的土裡——記得要經常澆澆水,鬆鬆土,等到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就會看到,有很多很多的阿大出來陪你了哦……」

  「真的嗎?」小男孩吸了吸鼻子,接過她手中的花籽,不相信地問她。

  「那是當然,就算它們和阿大長得不一樣,但是他們都是阿大叫來陪你的哦。」顧不了食指貼近嘴唇,對他眨眨眼,「這是你和阿大之間的小秘密。」

  「嗯。」不知道是她的話太過誘人,還是她的笑容太有說服力,小男孩用力地點點頭。

  花莫愁倚在牆角,靜靜地聽這一大一小的對話,直到顧不了揉了揉小男孩的頭,最後向他走來的時候,他才開口道:「你偷了萬花閣的百花種子?」

  「哎呀,糟了,被你給發現了耶。」顧不了吐吐舌頭,「本來想著萬花閣的百花種可以賣上個好價錢,沒想到——」回頭看了看,她的臉上露出了笑意,「現在全浪費了。」

  那樣的笑,太過於溫柔,和平時完全不同。他驚訝地發現,他的心,居然因此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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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9 02:49: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房間內,兩個男人在大眼瞪小眼。

  「憑什麼我就活該得收留她們?」冷傲凡提高了聲音,對三天前突然出現在他家的不速之客大呼小叫。

  就知道眼皮跳準沒有好事,真是百發百中,屢試不爽。三天前他也不過是才走出自己的房門,就被倒掛在門口的鐵青面孔嚇得個半死,還以為是什麼冤魂找錯了地方,來找他索命。

  「顧不了是你的妻子!」花莫愁狠瞪著他,半天才冒出一句話。

  「兄弟,注意措詞!」冷傲凡一跳老高,「是未婚妻,未婚妻,知道什麼是未婚妻嗎?就是未過門的妻子。再說,我也沒有打算要娶她。」有沒有搞錯,娶顧不了當妻子,他的腦袋還沒有壞掉。

  「反正就是那意思。」花莫愁煩躁地抓抓腦袋,覺得眼睛和冷傲凡對視了那麼久也累得慌,伸手揉了揉眼皮,他順勢從椅子上,變成半躺的姿勢。

  「莫愁,看你這段日子,好像很不好過。」看他疲憊得要死,眼睛下面也有一黑色的痕跡,冷傲凡可以想像他最近確實很悲慘。

  「豈止啊……」花莫愁歎著氣,對自己這段時間的暗淡無光默默哀悼,「三三執意要留在江南見到樓外樓的樓主才肯回去,顧不了又死賴著三三,再加上逍遙舅舅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最近之處,就只有你飛雪山莊了……」

  「等一等。」打斷了他的話,冷傲凡指著他,「依照你的意思,你是想把這兩個燙手山芋甩給我?」

  心裡求爹爹告爺爺,千萬不要是他所想的那樣。他冷傲凡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花家和顧家的那兩個小丫頭,一個心思縝密、城府極深;一個古靈精怪、頑劣異常。無論是哪一個來,他都卻之不恭,現在還是兩個一起來,叫他如何消受?

  「總不可能讓她們在外面晃蕩吧?」花莫愁開口,證實冷傲凡的噩夢成真。

  「關我什麼事?你舅舅是要你照顧顧不了的。」冷傲凡使勁地搖頭,難以相信這個事實。

  「她是你妻子!你有責任的。」累死他了,他現在想做的,是好好地找張床睡覺,而不是在這裡和冷傲凡做無謂的口舌之爭。

  「是未婚妻!」再次重申,冷傲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管她是你妻子還是未婚妻,反正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你和她有這層關係,你就要負起責任。」花莫愁火大地道。

  命苦、命苦、好命苦,要是以前知道有個未婚妻會有這麼多的麻煩,他死都不會去招惹。

  「難道,就不能強行押她們回萬花閣嗎?」冷傲凡還在掙扎著,做最後一絲抵抗。

  「你是豬啊?」翻了翻白眼,花莫愁端起茶几上的茶一飲而盡,以免自己不斷上升的火氣燒了整間房子,「萬花閣距此千里之遙,你要我一路像趕鴨似的趕她們回去嗎?我是好不容易才說服三三來這裡的,你不要再把我弄得人仰馬翻好不好?」費了多少的嘴皮,好說歹說,他那精明的妹子才肯離開杭州來蘇州。要是在冷傲凡這個環節上出了錯,他發誓,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被花莫愁的眼神刺得冰冰涼,冷傲凡不自覺地摸摸自己的脖子才小心地開口問:「那個,莫愁,你是不是還是在記恨十二年前的事?」

  沉默,沉默,還是沉默……

  「其實我也不想啊,誰知道你原來是怕蟲,而且還不諳水性……」未說完的話全數吞回了肚子裡,看著抵在他胸口上的劍,冷傲凡心裡直犯嘀咕。

  果然還是在記恨啊……

  飛雪山莊,飛雪山莊,既不飛雪,也不飛霜,沒有人陪她,醉雨也說要潛心作曲,真是無聊透頂。蹺著腿坐在欄杆上,顧不了剛好瞥到一個丫鬟走過來。

  「那個,你,過來。」總是記不住冷伯母跟她說的下人的名字,她隨手一指,示意她過來。

  青衣丫鬟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走過來,向她施禮,「顧小姐——」

  顧不了的眼睛瞟向她手中的托盤,很有興趣地問:「給誰的?」

  「回顧小姐,是給少莊主的雞湯。」還是那樣,青衣丫鬟仍舊慢吞吞地說。

  「是嗎?」眼睛一亮,顧不了跳下欄杆,伸手就要奪青衣丫鬟手中的托盤。

  出乎她的意料,托盤轉了個彎,避過她的手,穩穩地停在青衣丫鬟的另一隻手上。

  手,慢慢地收回,顧不了瞇起眼睛看著她,「你懂武功?」

  「奴婢學過一些。」她並不驚慌,只是低眉垂目,很是乖巧。

  「把雞湯給我。」顧不了細細地打量著她,忽然露出笑容。

  她的臉本來就圓,眉眼都是彎彎的,所以笑起來非常可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青衣丫鬟就是覺得脊背發涼。

  「顧小姐要,奴婢當然給,不用費這麼大的功夫試探奴婢的武功。」輕易地解釋了方纔的事件,青衣丫鬟將托盤遞給顧不了,又慢吞吞地沿著走廊離開。

  說話慢,腳步慢,偏偏閃避的身手卻是一等一,這代表什麼呢?

  眼光移向手中的托盤,盯著上面蓋得很密實的瓷罐和青瓷碗,顧不了忽然笑了,笑得很是開心。

  「冷大哥!」

  大門被撞開,驚得冷傲凡將手中的賬本掉在了地上。他抬眼向門外望去,不出所料,衝進來一個什麼都顧不上的顧不了。

  「我說不了妹子,今日來有什麼事啊?」冷傲凡臉上笑得好是開心,起身迎向顧不了。

  「冷大哥,你的臉在抖。」笑盈盈地跨進房門,顧不了眨眨眼,非常愜意地欣賞冷傲凡的表情。

  「是嗎?」在心中暗罵死妮子明知故問,冷傲凡仍然是「體貼」地接過她手中的托盤,「大概昨天沒有睡好,抽風了。」

  「哦。」看冷傲凡將托盤放在書桌上,顧不了眼珠子轉了轉,「冷大哥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喝雞湯的,我怎麼不知道呢?」

  「最近身體老是發倦,所以就吩咐廚房每日午後熬湯送來書房。」冷傲凡打開蓋子,用勺子盛滿一碗雞湯,在唇邊慢慢地吹涼。

  正在奇怪顧不了為什麼開始關心他的生活起居,卻聽她冷不丁地又問:「你的丫鬟中,可有一位穿青衣,走路慢吞吞的姑娘?」

  「青衣嗎?」他慢慢地搖搖頭,「飛雪山莊中為表示區分,只有賀總管著青衣。」

  「那就對了。」她點點頭。

  「什麼對了?」他端起碗,不明所以地看她突如其來的笑容。

  「冷大哥,你最近得罪了什麼姑娘沒有?」笑瞇瞇地靠近他,顧不了問。

  「要怎麼樣才算得罪呢?」冷傲凡停下手中的動作,笑得很是邪氣。

  「比方說恨你恨得想要毒死你的那種?」對他意味深長的笑不以為意,顧不了很是善良地提醒他。

  「毒——死?」冷傲凡一下僵住了,很難想像有人想要毒害無數女子愛慕的玉樹臨風的他。

  「是啊。」顧不了好「天真」地蹦到他的身邊,抓下他手中的雞湯重重地放在桌上,隨後拿出一枚銀針放進湯內,不多時抽出,銀針已黑了一大半。

  將銀針在煞白了臉的冷傲凡面前晃了晃,她頗為得意地對他說:「依這樣的份量,冷大哥,你對這位姑娘可得罪得不輕呢……」

  「下毒?」花莫愁看著面前愁雲慘淡的冷傲凡,轉頭問顧不了,「下的什麼毒?」

  顧不了熟悉百家醫典,對各門各派的毒藥都很清楚,依照她的瞭解,只要是查清了毒藥的品種,就可以大致推算出是誰要害冷傲凡。

  「是砒霜。」顧不了聳聳肩,表示自己的無能為力。不是什麼大毒藥,只是在一般藥鋪就可以買到的砒霜而已。想要從這條路徑入手,去追查誰是兇手,太難了。總不能說有砒霜的人都是兇手吧,萬一人家是用來毒耗子的呢?

  看顧不了的樣子,根本就是幸災樂禍,哪有一點想要幫忙的樣子?瞪了她一眼,冷傲凡敲敲自己的腦袋,努力回憶,「我最近沒有得罪什麼人啊……」

  「重點想得罪了什麼姑娘。」顧不了在旁邊插嘴。

  「我能得罪什麼姑娘?」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指控火冒三丈,冷傲凡把桌子拍得「啪啪」直響,「我只是疼惜姑娘,從來都是捧在手心裡呵護。」手指一轉,指著某人,「你以為我是某人嗎?本來是帶他去開葷,他卻只會對一群如花似玉的花娘怒罵,不解風情,到現在都還是一個童……童……」

  「說啊,為什麼不繼續說下去啊?」被他指到的某人瞇縫著眼,陰沉地道。

  廢話,是人都知道現在不能再說下去,否則就是死無全屍。

  「原來花二哥你去過妓坊啊?」顧不了偏頭看著花莫愁,很有一些火上澆油的味道,「那,裡面的姑娘有醉雨漂亮嗎?」

  放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花莫愁惡狠狠地盯著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你問他。」

  四隻眼睛直刷刷地刺向他,一雙怒火中燒,一雙好奇非常,冷傲凡艱難地嚥了下口水,覺得左右為難。說漂亮吧,那不是明擺著將花莫愁的寶貝妹子和花娘媲美,肯定會被他劈成兩半;說不漂亮吧,好像又降低了自己的品味,實在有些不甘心……

  冷汗一滴滴從額頭上滑落,他乾笑著道:「這個問題實在是難以回答,容我回去想個明白,明日一定給不了妹子一個準確的答案。」

  言罷,他一拂袖,趁著花莫愁還沒有崩潰的時候狼狽地退出房間,卻撞上了迎面而來的賀總管。

  「少莊主,你臉色不太好,今日喝雞湯了嗎?」扶住冷傲凡,賀總管好心地問他。

  「嘔……」酸水直往上湧,冷傲凡扶住身旁的柱子,將腹中的東西吐得一點兒也不剩。

  哎!天災,人禍,比不上家裡的小妖精作怪喲……

  「咚……」

  「咚咚……」

  「咚咚咚……」

  聲音彷彿越來越大,弄得花莫愁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到最後,他乾脆從床上坐起,披上外套,下地,拉開房門,慢慢地循聲而去。

  走過迴廊,穿過拱門,上了石橋,最後在一個大池子邊站定。

  見鬼了!

  花莫愁瞪大了眼睛——這不是他十二年前落水的地方嗎?

  那是他人生最屈辱的記憶,如果可以,他是一輩子都不願意到這裡來的。

  正要走,那幾乎折磨他神經一夜的聲音又響起——

  「咚……」

  「咚咚……」

  「咚咚咚……」

  「是誰?」他警惕地轉過身,手按住了劍柄。

  石橋下有細碎的聲音,他慢慢地探身向下望去,橋洞裡冷不丁冒出一張五顏六色的臉。

  「啊!」他嚇了一跳,本能地縮回身子。

  「花二哥嗎?」清脆的聲音試探性地問。

  聽出了聲音是顧不了的,他穩住了心神,手按住橋身,側身一躍,翻下了石橋,立在橋洞之前。

  「你在幹什麼?」看她手中捧著個藥碾,還在雜七雜八地往裡面添加東西——原來是她搗藥的聲音啊。

  「我在試藥。」顧不了低聲說著,不忘手上的動作。她的整張小臉被藥汁污染得亂七八糟,自己也不自覺,「怕影響了其他人,所以才選了這個僻靜處……」歉然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還是把你吵醒了。」

  「無妨。」反正他也睡不著,走進她的小天地,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令他立即屏住了呼吸。

  「不習慣嗎?原來你還是怕藥味。」顧不了笑了,感覺他明顯地不舒服,卻不好意思在她的面前做得太過明目張膽,是怕傷了她小小的自尊心嗎?

  花莫愁不語,只是看著她在月光下半明半暗的小臉,想起十二年前的第一面,她也是這副樣子。想必那時候她臉上沾染的,也是藥汁吧。現在也是一樣,不過比起當年來還要厲害,連手上、頭髮上、衣裙上,都是青綠的痕跡。

  她長大了,軟軟的童音沒有了,特有的鼻音也沒有了……

  「花二哥?」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顧不了臉蛋不由得有些微微發熱,暗自慶幸有藥汁遮掩,不然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看她抱著藥碾,站在原地看自己,花莫愁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一時間,說不出是什麼原因,他居然笑出聲來。

  「花二哥……」顧不了傻愣愣地看著,他居然在笑?自從認識他開始,每次看見她,他的臉總是繃得緊緊的,沒有給他好臉色看過,要不然就是被她給氣得七竅生煙狂吼不已,哪會像現在這樣對她笑?

  她是在做夢,嗯,如果是在做夢,就永遠不要醒好了……

  「不了——」笑夠了,他叫她。

  「什、什麼?」她看他英俊的面容,藥汁下的臉又不爭氣地紅了。

  「你有沒有覺得,」花莫愁指指她手中的藥碾,「你現在的樣子,很像那只在月宮裡搗藥的兔子?」

  圓圓的臉、彎彎的眼,還抱著一個藥碾,真是像極了。

  「我像搗藥的兔子?」她呆住了,隨後將臉移向銀盤似的月亮,遲鈍地發現自己被花莫愁給擺了一道。

  「是啊,一隻呆兔子。」看她發怔的模樣,花莫愁很難得地有了好心情,開始調侃她。

  「花二哥!」顧不了大叫,將手中的藥碾向他丟去,氣惱地在原地直跺腳。

  靈巧地避開她的攻擊,花莫愁再接再厲,「還是一隻花兔子、脾氣不好的兔子……」

  顧不了氣得拋下藥材,追打著他。手中的銀針丟得到處飛,就是沒有一枚落在他的身上。

  「不了,我早就說了你學藝不精。」花莫愁在左躲右閃之間不斷地搖頭,看著銀針從他身邊飛過,「你現在這種射法,是在幫我扇蚊子嗎?如果真是這樣,謝謝你的好心,現在才開春,沒有蚊子。」

  心情大好,大好極了!

  「可惡!」顧不了邊罵道邊追,氣喘吁吁地抬起頭,看著坐在樹枝上的他,「老在天上飛算什麼英雄,有本事,下來和我比試。」

  「不。」看她火冒三丈的模樣,花莫愁笑得更開心,「地上是兔子的天下,我吃虧。」

  「你你你——」地上跑的終究敵不過天上飛的,明知道自己的輕功不如他,顧不了還是忍不住跟著他追。到最後,她跑不動了,雙手扶住膝蓋,半蹲著身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花莫愁,我發誓,如果讓我逮到你,逮到你的話……」胸口好痛,不行不行,氣喘不過來了,先休息一下下。

  「逮到我的話,怎樣?」才在心裡恨恨地說著,她的耳邊就響起了他的聲音。

  顧不了仰頭正想罵他幾句,卻在看到他的笑臉之後目瞪口呆。

  驚艷,驚艷,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傾國傾城。

  「不公平,真是太不公平了……」她喃喃自語,摸上了他的面龐。

  他一愣,向後退了退,卻被她緊緊地捧住了臉。

  「一個男人,五官怎麼可以長這麼漂亮,嫉妒死我了。」她的手,在他臉上毫無章法地亂摸,嘴裡很不甘願地咕噥著。

  作為一個男人被她這樣說,是讚美還是貶損?

  他無奈地歎口氣,認命地拉下顧不了的手,牢牢地將它們鉗制在她的身側,苦口婆心地說:「不了,我和你說過很多次,男女……」

  「知道知道。」顧不了不耐煩地截斷了他的話,視線滑到他按住自己手的大掌上。

  注意到她的眼光,花莫愁看去,連忙鬆開了自己的手。

  看他忙不迭地收回手,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撇清關係,還真有些傷了她的自尊心。

  雙手重新獲得自由,顧不了扭扭自己的手腕,撇撇嘴,滿是揶揄地對他說:「花二哥你經常對我言傳身教,沒想到現在當真是身體力行。」

  「不要亂用成語!」花莫愁皺起眉頭,對她滿嘴的胡言亂語不敢恭維。

  「本來就是嘛……」她還想要再申辯幾句,未出口的話語卻在他的瞪視下灰飛煙滅。

  不說就不說,有什麼了不起,轉過頭,她不理他,卻冷不防地打了個噴嚏。

  花莫愁這才注意到她只穿了一件單衣。雖然已經是開春時節,但是每日入夜,氣溫還是要降下許多。方才在奔跑間不覺得,現在一停下來,她的身體自然是要發冷了。

  思索片刻,他取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隔著外袍拉住她的手,扶她站起身,慢慢朝水池的方向走去。

  將她安置在池邊坐下,他拿起外袍長長的擺角沾了水,開始擦拭她臉上的藥汁。

  顧不了愣愣地看著他,一動也不動。

  直到他要擦她的眼睛,她還是睜大了圓滾滾的眼睛,絲毫沒有閉上的跡象。

  「不了,閉上眼。」花莫愁的手停頓了一下,看著她滿臉的藥汁慘不忍睹地緩慢流下。

  她聞言,當真乖乖地閉上了眼睛,連抗議聲都沒有一句。

  今晚的顧不了,乖巧得可怕。

  花莫愁正在心中想著,忽然聽見布料下的她在模模糊糊地說著話。

  「不了,你在嘀咕些什麼呢?」他問。

  睜開眼,她笑嘻嘻地看著他,「我在求佛祖保佑花二哥呢。」

  哦?他挑起眉,擺明了不相信她會如此好心。

  「喂喂喂,你那是什麼眼神?」顧不了哇哇大叫,「以為我在詛咒你是不是?」

  依她平日對他的所作所為,這種可能性是比較大些。

  「我是好心啦。」顧不了不滿地推推他,「我是真的在求佛祖保佑你。」

  「好吧,我相信你,你求佛祖保佑我什麼,說來聽聽。」最終是敵不過她死纏爛打的功夫,花莫愁攤開雙手,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你聽好哦,聽好哦。」朝他爬近了些,顧不了忽然抱住他的頸項,感覺他在掙扎,她連忙大叫:「小心,小心,這是水池邊。」

  她的話成功地阻止了花莫愁的掙扎。抬頭看看他僵硬的臉龐,她在心裡竊笑,當之無愧地朝他懷裡縮了縮,將頭貼在他的心窩上,用盡了力氣大吼:「我求佛祖保佑花二哥以後不再怕蟲子,還有就是學會泅水!」

  花莫愁的臉在抽搐,她的吼聲之大,幾乎是傳遍了整個飛雪山莊,就算是別人不想聽到也難。

  不怕蟲子?學會泅水?她許的,可真是好願望啊……

  就近就有水池,他可不可以就這樣把她扔進去,以絕後患?好像不行,她會泅水。

  那如果現在他去找條足以嚇死整個蘇州城女子的噁心大蟲在她面前搖晃呢?好像也行不通,他沒有忘記這女人本身就把蟲當寵物玩。

  「花二哥?」懷中的人輕拽他的衣襟,迫使他低頭看著她,「醉雨今天跟我說要去南京城,你會和我們一起去嗎?」「三三又想要幹什麼?」他問,對這個行事越來越古怪的妹妹頭痛不已。

  「應該還是樓外樓的事情吧。」她的眸子直直地盯著他,「花二哥,你會和我們一起去嗎?」

  那樣的眼睛太過於直率,明顯得連心事都藏不住,只想要他一個確定的答案。

  花莫愁的心忽然在狂跳,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只要假裝先答應她,然後,然後……

  「花二哥?」顧不了的小臉上滿是希望。

  「你們先過去。」他幾乎是強迫性地說出這句話。

  「那你呢?」她看著他,那雙眼睛幾乎就要讓他放棄當初的想法。

  「我——」是放棄,還是堅持,掙扎了好久,他深吸了一口氣,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隨、後、就、到。」

  顧不了歡呼了一聲,小臉在他的胸口上不斷地磨蹭,「我就知道花二哥最好了,最好了……」

  是嗎?

  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人來打攪,很久以後,懷中的人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不了?」花莫愁輕喚一聲,卻沒有任何回應。

  他撥開她的長髮,露出擦乾淨了的臉龐,看她沉靜的睡容。這麼可愛的樣子,和平時張牙舞爪的模樣完全不一樣啊。

  正在想著,睡夢中的顧不了忽然開始笑了,嘴角彎了起來,眉毛也彎了起來,連眼角也彎了起來……

  情不自禁地,他低下頭,在她的眉心間印下一吻。

  顧不了的嘴角更彎了……

  待花莫愁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以後,他摀住自己的嘴,難以置信地盯著懷中的顧不了。

  他他他——到底做了什麼啊?

  隔日,飛雪山莊的嬌客花醉雨和顧不了啟程離開蘇州,前往南京。

  當日,花莫愁就收拾行李離開了飛雪山莊,去了——和她們完全不同的方向。

  幾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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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9 02:49: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棋盤上,白子攻勢凌厲,黑子節節敗退;白子漸多,黑子漸少;最終白子落下,棋局勝負已定。

  「莫愁,你輸了。」花弄影指著棋盤,對一旁心不在焉的男人說。

  「哦……」好像是這個時候才回神,花莫愁看看棋盤,再看看自己手中的棋子,重新將它放進棋盒中,「大哥棋藝日漸精湛,小弟自愧不如。」

  「哪裡是你的棋藝不如我。」花弄影的手一拂,棋盤上的棋子立刻凌亂不堪,白子黑子混為一談,「是你自己的心亂了,心思不在對弈上。」

  「大哥——」花莫愁捻在手中的棋子,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自從你四個月前回來之後,就一直心不在焉,像掉了魂似的。」看他的眼睛,花弄影淡淡地說,「我並不知道在四個月前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介意說說嗎?」

  四個月,原來已經四個月了啊……

  「莫愁!」見他又開始發愣,花弄影皺著眉,出口喚他。又來了,又是這副模樣,他雖然是對弟妹比較縱容,閣中事務也由著他們是想管就管,不想管就罷了,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會任花莫愁這種呆愣愣的模樣繼續保持下去。

  四個月的時間,已經完全夠了。

  「大哥,我——覺得很迷惑。」半晌,花莫愁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開口道。

  「迷惑?」看了他一眼,花弄影有些驚訝。他這個弟弟,從小到大,什麼事情都是想做就做。說好聽的,是雷厲風行;不好聽呢,就是做事不經大腦。他現在居然說他迷惑,莫怪他要大大地嚇一跳了。

  「大哥——」花莫愁再朝他靠近了一些,眼中的熱切讓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老天爺,莫愁的眼神實在是太熱切了,熱切得讓他感覺到現在屋外夏日的驕陽和他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大哥,你有沒有,有沒有對一個女子有特別異樣的感覺?」雖然知道沒有人偷聽,但花莫愁還是左右看了看,再壓低了些聲音問他。

  「異樣的感覺,對一名女子?」花弄影喃喃自語,對花莫愁反常的狀態有了些瞭解。

  「是啊是啊。」花莫愁使勁點頭。

  「莫愁,你告訴大哥,你是不是見到她,臉就會發熱,心也開始跳,就像你每次練功練完了那樣?」按住他的肩膀,花弄影循循善誘。

  「咦?大哥你怎麼會知道?」詫異地看著他,花莫愁的臉上滿是驚訝。

  「你先不要管大哥怎麼知道,來來來,莫愁,你告訴大哥,那個讓你臉紅心跳的女子究竟是誰?」看來,他親愛的弟弟的春天到了呢,萬花閣也快要辦喜事了。

  不過心中還是有一絲遺憾,他一直以為,能夠讓平時冷靜自製的花莫愁顯現出七情六慾的除了顧不了就沒有其他的人選,所以當初才縱容她與三三一起下山。明裡是讓她和三三做伴,暗裡也是希望她與花莫愁有緣,能夠見到他。誰料人算不如天算,半途還是有人跳出來攪局了。

  「她很喜歡搗蛋。」

  嗯,小毛病,暫且還可以接受。

  「經常喜歡欺負我。」

  這一點,以後可以慢慢調教。

  「而且老是喜歡揭穿我的弱點。」

  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嘛。

  「她還不愛乾淨,喜歡將藥汁弄得到處都是。」

  等一等,怎麼他越聽越像一個人呢?

  「而且她明明只會發一手的爛銀針,卻要到處炫耀她的武功有多高。」

  ……

  「大哥,你說,我對這樣的女子有異樣的感覺,代表了什麼?」花莫愁眼巴巴地看著花弄影。

  「莫愁——」沉默了半晌,花弄影終於開口,「你說的這個人,不會恰巧是顧不了吧?」

  「是她啊。」自從在蘇州與她們分別,他就一路快馬加鞭地趕回萬花閣。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果然不假。四個月過去了,顧不了音信全無,料她是怎麼想都不會想到避她不及的他會重新躲回萬花閣這塊老地盤吧?

  開始只是純粹地想要躲她,所以誆她,說他隨後就會去南京。現在是真的躲了,卻又發現心中是萬分地不舒服。三三下山了,她的望蓮坊空著,他看了不舒服。她是她惟一的妹子,自小看她長大,頭一次分開這麼久,他不舒服,那是理所當然。


  但是明明他回來了,又重新住進了梨雨園,為什麼他還是不舒服呢?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少了什麼東西一樣。

  「莫愁,你對不了動心了。」看著他的樣子,花弄影一針見血地道。

  「什麼?」花莫愁差點兒從椅子上跳起來,「怎麼可能?她從小就愛整我,欺負我,最重要的是,她還是冷傲凡的未婚妻,我會對這樣的女人動心,我瘋了嗎?」

  「莫愁,不要問我,問你自己。」花弄影指指他的心口,「她整你,你恨她嗎?她欺負你,你討厭嗎?她是傲凡的未婚妻,你介意嗎?事實上,你我都知道,他們兩人的一場婚約,都是兒戲,算不得數的。」若說真要介意,依照莫愁的死心眼,他介意的其實應該是這個吧。

  「我——」張張嘴,花莫愁剛要開口,卻有人輕輕敲門。

  「進來吧。」看了花莫愁一眼,花弄影叫道。

  門被輕輕推開,隨後進來的是水令月。

  「令月,有什麼事嗎?」花弄影問他。

  「稟閣主,飛雪山莊少莊主冷傲凡求見,屬下已經將冷莊主帶至百花廳等候。」

  百花廳內,冷傲凡左看看,右看看,發出無限感慨:「十年沒有來了,真的好想念萬花閣。四處繁花,香飄萬里,花使姐姐還是青春依舊,園主妹妹還是嬌艷如昔,各位門主兄弟更加英俊瀟灑,還有我們的閣主……」

  「冷傲凡,可以停止拍馬屁了,說說你到底來幹什麼?」上座後,花莫愁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讚美之辭。

  「咦?我還沒有說我來幹什麼嗎?」他的話剛一出口,就被兩道怒火熊熊的眼光燒離了座位。

  太燙了,他坐不下去了。

  「好了,你們兩個就不要再鬥氣了。」不是不知道花莫愁和冷傲凡之間的過節,花弄影連忙打圓場。

  「看看,還是弄影明事理。」冷傲凡白了花莫愁一眼,順便朝一旁的侍女拋了個媚眼,看她紅了臉,自己滿意極了。

  「冷傲凡,萬花閣不是你流連的秦樓楚館,要是找女人,回你的蘇州去。」咻咻,又是兩道利劍般的眼光射來。

  好凶哦,好狠哦,連他稍稍發揮一點美男子的魅力都會被人嫉妒,真是沒天理。

  「傲凡,若是真有什麼要事,就直接說了吧。到時候你在萬花閣住下,想什麼時候和莫愁鬥嘴都沒有關係。」花弄影對冷傲凡的耍寶早已經麻木。

  「住下,那倒不必。」折扇一揮,冷傲凡搖搖頭,「我這次是追蹤當初給我下毒的那名小丫頭而來,見她入了四川,我一路行來,思忖著反正都走到了巫山下,覺得有件事得順便跟你們說一下。」

  「冷傲凡,你流連花叢中得到的報應還真快。」花莫愁看著他,笑得冷冷的。

  哼,有一種人,就是一朝記恨,十年記仇,這句話送給他花莫愁,可是當之無愧。

  不去理會花莫愁,冷傲凡拉開折扇搖晃,「天氣好熱啊……」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花莫愁開口道:「怕熱就不要出門。」

  「是哦是哦。」冷傲凡忽然止住手上的動作,「平凡人家哪比得上王侯府邸,就像醉雨那般好運——」眼尖地看到兩個男人伸長了耳朵,他豈能辜負了他們的厚望,後面的話,他說得可是異常清晰,「嫁進了穆王府,當了少王妃……」

  「你說什麼?」一句話兩個人同時說出,可見冷傲凡帶來的信息足夠爆炸。

  冷傲凡只覺得面前人影一閃,他機靈地翻了個身,跳上橫樑,成功地保住了自己最新的衣裳。

  「不要這樣粗魯好不好?每次都拽破我的衣襟,你真當我是暴露狂啊?」他細碎地念叨著,表明對花莫愁的習慣不敢恭維。

  「冷傲凡!」花莫愁立在他原來的站立處,仰頭看向他,「我要你好好照顧醉雨,你居然把她給嫁掉了?」

  好猙獰的表情哦,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男願娶,女願嫁,我又不是她爹娘,名不正言不順,你要我如何阻止?」

  「這麼大的事情,你還說是順便上來告訴我們?」拳頭捏啊捏,就尋思著從冷傲凡的何處入手比較順當。

 「這你也看出來了?」看花莫愁冒火的表情,冷傲凡乾笑著將身子向後縮了縮,「好吧,我承認,其實我是在走到山下才想起來的,不算是順便了。」

  這一下,花莫愁的臉已經變綠了。

  「照你這樣說,那顧不了呢?」忽然想起了一個重要的問題,花莫愁躍上橫樑,逼近冷傲凡,瞇起眼睛危險地看著他。

  「不了?當了陪嫁丫頭吧?」扇子及時擋住了花莫愁的劍,冷傲凡哇哇大叫,「花莫愁,老虎不發威,你還真當我是病貓是不是?」

  「你把她也嫁了?」咬牙切齒,花莫愁又刺他一劍。

  險險地側過身,讓劍鋒從他的背部滑過,冷傲凡閃到他的身後,「誰知道她嫁了沒有,不過話說回來,穆王府還有一個小王爺……」話還沒有說完,面前寒光一閃,耳邊的鬢髮已經被削掉。

  他他他,居然削掉他的寶貝頭髮!氣不打一處來,冷傲凡一揚手,扇子準確無誤地擊中了花莫愁的手背,暗藏的刀尖在他手上劃下一道血痕。

  兩個人就站在大廳的橫樑上互瞪著對方。

  「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將自己的妻子給賣了!」花莫愁開始說話。

  「說了多少次,是未婚妻,未婚妻!」別用這麼唾棄的語氣好不好,就像他真是什麼人販子之流似的。

  不理他,花莫愁躍下,轉身向大門走去。

  「喂喂,弄影,莫愁他怎麼了,今天吃了火藥了嗎?」看花莫愁離去的身影,冷傲凡一邊抽空問花弄影一邊撿起地上被削落的鬢髮,心疼得要命。

  「抱歉啊,傲凡。」花弄影隱忍住笑,盡量不要在冷傲凡面前失禮,「他今天剛發現了一件事,所以脾氣有些不好。」同情地看著冷傲凡手中的斷髮,他好心地提議:「要不,待會兒我叫令月拿漿糊給你粘起來?」

  耶?這樣也可以?

  八月暑氣已降,九月秋高氣爽,驛道上的茶寮中,擠滿了休息的人群,天南地北地聊著天。

  「知不知道南京城現在最大的消息是什麼?」

  「是什麼?」

  「還不是穆王府那位小王爺起死回生的事。」

  「真有那麼神?」

  「誰騙你,據說現在那位小王爺簡直就和正常人沒有兩樣。」

  「是哪位大夫治好的啊?」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聖手華佗的女兒,叫什麼來著,名字很奇怪,是了是了,叫顧不了。」

  本在茶寮一個角落中靜靜喝茶的男子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握住碗沿的手緊了緊。

  「聖手華佗呢,她的女兒自然也不同凡響了。」

  「就是啊……」說話的男人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不瞞各位說,我前兩天還見過顧姑娘一面呢……」

  牆角的人慢慢站起身,向他們走來。

  「那你還真是幸運了,顧姑娘長得美嗎?」

  「美嘛,算不上。但是她有張圓圓的臉,一笑起來,眉眼都是彎彎的……」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他正說在興頭上,沒有理會,「很可愛的女孩兒家……」

  話還沒有說完,有人由後面拽住他的衣領將他給扯了起來。

  「幹什麼?」他不高興地轉過頭,卻看見一個異常英俊的男子帶著滿面凶神惡煞的表情看著他。

  「你說你見過顧不了?」男子陰沉沉地開口問。

  好恐怖的表情,男子不由自主地嚥了口口水,連連點頭。

  「那她現在在哪裡?」

  「一個月前有位姑娘租下我的馬車說是要去京城,她說她是顧不了,但是我不確定她是不是。」他小心翼翼地說著,就怕有一句話說錯就會小命休矣。

  「她的面容,是否就是你剛才形容的那般?」男子思索了一下,繼續問他。

  「是、是、是。」他忙不迭地點著頭,表明自己所言非虛。

  那就是了,世上只有顧不了才有這樣愛顯的性格。

  放下手中驚恐的人,男子走出茶寮,抬頭看向頭頂上已經不算炙熱的太陽。

  她明明知道現在她的身份已經被江湖上的人知曉,卻還要大咧咧地四處說自己就是顧不了,她到底想幹什麼?

  想起剛才那名車伕的話,男子拿起手中的斗笠戴上。

  去了京城,是去那裡了嗎?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嬌俏的身影搖搖晃晃,伴隨著清脆的聲音,在橋的欄杆上走來走去。本來一首頗為悲婉的詞,配上她這樣的動作、這樣的語氣,竟毫無意境可言。

  「不了!」

  突如其來的喊聲嚇得她腳下一軟,差點兒就沿著欄杆掉下去。她連忙收腳,回頭一看,對身後的人抱怨:「冠絕,你知不知道人這樣會嚇死人的?」

  素妝美人衝她微微一笑,伸手扶她下來,「不了,你在我這裡住了一個月,現在你的大名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我是不是可以猜測,這些消息都是你放出去的?」

  「我?沒有啊。」糟了,被發現了耶,顧不了趕緊裝傻地搖搖頭。

  「不了,你的性子我還不瞭解嗎?」柳冠絕歎了口氣,「你是不是在逛京城的時候,『不小心』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其他人,又『不小心』遺漏了有你親筆簽名的藥單……」這樣的事情多不勝數,她也不需要再多舉例了,「你知不知道,現在聖手華佗的女兒隱身京城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大家惟一不知曉的,恐怕只有你究竟住在哪裡了。」

  「這樣就夠了。」顧不了摟住柳冠絕纖細的腰肢,「只要我們冠雲坊的美人老闆不說,有誰知道我小小的顧不了會躲在這裡呢?」

  「你哦。」彈了下她的額頭,柳冠絕無奈之極。她相信,顧不了是被保護得很好,好得讓她不知道世間人心的難測。倘若有人知道了她是聖手華佗的女兒,知道了她有高明的醫術,一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會放過她嗎?思及此,她的心就充滿了不安。冠雲坊是可以保得住她一時,但要是真有外人知曉她在這裡——後果將不堪設想!

  拉住顧不了,柳冠絕盯著她的眼睛,非常認真地對她說:「記住我的話,不了——這段日子,不要再出門了,安心在我這裡住下。等到你爹回來,我就立刻派人送你回藥王莊。」

  顧不了從來就不是一個好孩子,她更不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所以在柳冠絕對她說了那番話之後,隔天,她又偷偷地溜出了冠雲坊。

  真的不能怪她,她是第一次來京城嘛。第一次看見這麼多好玩的東西,還沒有玩夠,冠絕卻要她天天躲在房間裡,多無聊啊。她是顧不了,是喜歡熱鬧的顧不了耶。在南京穆王府固然是被人知曉了身份不厭其煩才逃跑,但是等到了京城才發現,原來沒有人認識自己的感覺還真是難受,所以她才努力爭取大家稍微多一點的注意力。她這樣做,也錯了嗎?

  說句老實話,她真的好想醉雨哦,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了,一定是在和穆秋時卿卿我我吧?好羨慕,如果花二哥也能像醉雨對穆秋時那樣,不對不對,花二哥是男的;那麼,如果花二哥能像穆秋時對醉雨那樣,也不對……啊呀,反正都不對,腦袋也亂了,她捧著腦袋使勁甩。

  「顧不了?」

  「幹嗎?」想得正出神,她直覺地接了話。一轉身,看見來人不懷好意的笑容之後暗叫糟糕,身子一扭就想跑。

  四周憑空鑽出了許多人,將她團團圍在中間。

  「各位大哥,有什麼事,慢慢說啊,小女子無德無財,無色無貌,不知有什麼地方值得各位垂青?」她的表述夠明白了吧?

  「少廢話,顧不了,今天就麻煩你和我們走一趟了。」

  「走?走哪裡?小女子不知道哪。」繼續裝傻,她的手,已經伸進了自己的布包裡。

  「跟我們走,不就知道了?」手一伸,就想要拉她,沒想到眼前銀光一閃,一枚銀針插入了他的手背。

  「你——」張口想要罵,卻發現自己的舌頭發麻,瞪著她,明白她的銀針有問題。

  「沒有關係,只是少少的麻藥而已,只夠你昏睡一個時辰,也足夠本小姐我跑的了。」話音一落,她手一揚,天女散花一般,銀針四射。

  有被刺到的、有躲開的……總之,是讓了條路給她跑。

  顧不了一提氣,用了好久都沒有用過的輕功,只覺得後面的人窮追不捨,沒有放棄的打算。

  嗯,改天她真的得好好想想,聖手華佗女兒的名號,是不是真的有這樣響?

  拐彎,拐彎,再拐彎,她閃進一條小巷,身子緊緊地貼著牆。不多時,就聽見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叫罵聲從外面喧囂著過去。

  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左右看看,發現危險已經過去,她才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還真笨。」她笑著鬆了一口氣,覺得有點兒累。

  「是很笨。」背部忽然被硬邦邦的東西抵住,有人在她身後笑得很陰險,「不像我們,懂得以逸待勞,是不是,顧不了?」

  今天是她的倒霉日子,她確實不應該出門上街。

  「你是要乖乖地跟我們走,還是被我打昏之後扛走?」

  身後的人還真好心,給了她兩條路選擇。

  她低垂眼簾,虛心求教:「還有第三個選擇嗎?」

  「有!」硬邦邦的東西朝前再頂了一下,「殺了你,讓你暴屍街頭。」

  還真狠,一絲痛楚在她的背上氾濫開來。如果她沒有猜錯,那應該是一把異常鋒利的刀吧?

  「顧不了,怎麼樣?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在這樣的形勢下,還容許她選嗎?顧不了回過頭,看著自己身後笑得很是貪婪的臉,「我跟你們走。」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捨不得自己的腦袋被打破。

  「很好,那麼,我要求把你的布包交給我保管,你也沒有意見吧?」

  敢情她僅有的一點兒小招數也被他看破了?歎了一口氣,顧不瞭解下腰間的布包遞給他。

  「很好,那麼顧不了,我們現在就走吧。」

  一條黑色的布纏上了她的眼睛,頓時,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有句話叫什麼來著?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這只不幸的蟬,沒有被螳螂吃掉,終究還是落在黃雀的手裡了。

  「你說什麼?」手中的絹布落地,柳冠絕花容失色,緊盯著面前的小廝,「你說不了不見了?」

  噩夢終於成真,她的腦海一陣混亂。

  報官?不行,萬一就是當朝為官的人做的,官官相護,即使她冠雲坊名氣再大,人脈關係再廣,這樣做不但沒有作用,還等於直接告訴了整個京城,顧不了就在她冠雲坊內。

  即使救了顧不了,只要她人在京城一天,能保證她不被他人重新擄去?

  顧伯父現在音信全無,穆王府、飛雪山莊、萬花閣,一個比一個遙遠,根本就鞭長莫及。退一萬步來講,即使是趕來了,只怕那時,不了已經,已經……

  不願意再想下去,柳冠絕使勁搖頭。

  「老闆,有人求見。」

  偏偏在這節骨眼上,還有人不識相地來打攪。

  「不見,不見,我什麼人都不見。」心煩意亂地揮手,她現在的心情是壞透了。

  「不行的,我們老闆說了不見你。」

  眼看著那名不識抬舉的傢伙旁若無人地闖進來,柳冠絕的火氣就一個勁地往上冒。

  好啊,她現在是正無處發洩,既然有人送上門,她也就不客氣了。

  粗魯地挽起衣袖,露出兩截藕臂,她揮舞著拳頭衝到來人面前。

  「是哪個沒長眼睛的混賬烏龜王八蛋——」

  聲音忽然停下,待看清了來人的面容,柳冠絕驚喜交加地放下拳頭,「你——」

  天無絕人之路啊……

  「冠絕,多年不見,你的脾氣還是一點沒有改變啊。」來人取下頭上的斗笠,一身風塵僕僕,顯然是日夜兼程趕路而來。

  花莫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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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9 02:50: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眼前的黑布忽然被取下,一時間有些不適應房間內的光線,瞇起了眼睛,顧不了四周看了看,不多時,有個面色蒼白的傢伙被人扶了出來。

  「大人,顧不了已經帶來了。」那個將她綁來的混蛋恭敬地朝那個病癆鬼施禮。

  「康凡,你這次做得很好,我自當重重有賞。你先下去吧。」那名大人揮了揮手。

  「你是誰?」靜默了一會兒,顧不了開口問。

  「我?」喬延壽愣了一下,而後哈哈地笑起來。沒料到被自己給嗆到,旁邊的人連忙上前為他拍背,好半天,他才緩過氣來。

  「你笑什麼?」顧不了對他那種虛偽的笑容深感厭惡。

  「我是在笑小姑娘你的勇氣可嘉,很有膽識。」咳嗽了幾聲,喬延壽才慢慢地說,「一般像你這樣年紀的小姑娘被擒,按理說不都應該哭爹喊娘嗎?你這樣鎮定,實在是少見。」

  「我哭爹喊娘你就會放了我嗎?」顧不了問他。

  「不會。」喬延壽回答她。

  「既然你不會放我,我又何必浪費我的嗓子和淚水。」顧不了想聳肩,卻遺憾地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著。

  「顧不了,你確實很聰明。」喬延壽接過旁人遞上的一杯茶,「那麼我抓你的原因你也明白了嗎?」

  「明白,怎麼不明白。」顧不了在心裡嘀咕,人怕出名豬怕壯,她終於明白老爹為什麼要躲到洞庭湖去隱居,「你不就是要我為你治病嗎?」

  「我喜歡聰明的女孩。」喬延壽示意身邊的人扶起他,走到顧不了的面前。

  白淨的面容,看來不過四十上下,面皮卻腫脹不堪,眼睛也是浮腫一片,下巴的肉鬆鬆垮垮。步子虛浮,搖搖晃晃,沒有人的攙扶根本就站不穩。

  「顧不了,那你看看,我的病,你能治嗎?」他呼吸急促,有些急切地問她。

  顧不了別開臉,避開他的鼻息,難以忍受他身上發出的味道,「能治。」

  他大喜,再上前一步,「那你什麼時候替我醫治?」

  顧不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抱歉,我只說你的病我能治,但是我並沒有說要替你醫治。」

  「為什麼?」聽了顧不了的話,喬延壽的眼神一下子凶狠起來,「你既然可以醫治穆王府的小王爺,為什麼不能醫治我?」

  「家父曾立下規矩,藥王莊除了四大家族,不救外人。除此之外,若是要醫治外人,必須符合以下條件。」

  「什麼條件?」

  「為富不仁者不治、為官不清者不治、做人不義者不治,最後一條,不潔身自愛者不治!」

  「我不符合哪一條?」

  「你說呢?」顧不了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只是反問他。

  「如果我非要你救我呢?」喬延壽忽然笑了,那種笑聲,讓她直想吐。

  「你也說了,藥王莊只救四大家族的人,穆秋時是萬花閣花三閣主的夫婿,所以你救他。如果——」他瞇著眼睛看向顧不了,本就浮腫的眼睛幾乎成了一條線,「你成了我的妻子呢?」

  「如果,你成了我的妻子呢?」

  這句話可問得真好,她顧不了從小到大什麼都沒有怕過,但是喬延壽的這句話,真的讓她害怕了。

  他得了什麼病,她一眼就可看出,勾欄帷帳中混久了,外毒入體,怪不得旁人。

  本朝規定在朝官員不得狎妓,他以何種方式發洩,她大概也能從他的言談中略知一二。

  他說,一般像她這樣的小姑娘被擒應該哭爹喊娘,可見他的經驗還不少。

  他究竟抓了多少個小姑娘?這個衣冠禽獸,實在可惡!

  手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腰間,觸手卻是空蕩蕩的。她苦笑了一下,差點兒忘記,從不離身的布包早就被人沒收了去。

  他們可真是會打算,不,應該是說精明吧。繳了她的武器,縛了她的手腳,她現在就像是沒了翅膀的鳥兒一樣,想飛又飛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顧不了瞪著在自己腳邊爬來爬去的大老鼠,忽然覺得情形有些好笑。

  她現在身處險境,性命岌岌可危,那個大混蛋明天還要來問她答案,她怎麼還可以在這裡自得其樂!

  治,或者不治?

  嫁,或者不嫁?

  不治他,她就死定了;嫁給他,她才是真正瘋了。

  她抬頭看向窗外,窗外的月亮異常地明亮,又圓又大。

  又是滿月了啊……

  想起四個月前,在杭州的飛雪山莊,有個人對她說她像是月宮裡搗藥的那隻兔子,而且還是只花兔子、愛發脾氣的兔子……

  他老愛瞪她,老愛吼她,還老愛教她一些大道理。可是那天晚上,他對她笑了,笑得很好看,就像現在天上的月亮那樣好看……

  嘴角彎起,她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

  他還答應她,要陪她一起去南京,不會離開。

  她相信了,很相信。

  可是他騙了她,他沒有如約去南京,讓她等了又等,等到最後都已經失望了,但是她還是堅持在等。

  笑容逐漸在臉上消失,垂下眼簾,她暗自歎了一口氣。

  他為什麼要騙她呢?

  她的心,會很難過,很難過的啊……

  明天,是生,是死,她不知道。要讓她醫治喬延壽,那是萬萬不可能;要她嫁給那個衣冠禽獸,想起來就想吐。她不奢望喬延壽會放了她,依那種人的個性,若是她不從,他一定會殺了她吧。

  如果她死了,會怎麼樣呢?

  他會為她掉眼淚嗎?

  心好疼啊……

  雙腿曲起,她將面頰靠在自己的膝蓋上,覺得鼻子一陣發酸。

  不能哭,不能哭,她是顧不了,是從來都只會笑的顧不了啊……

  她拚命地對自己說,可是還是忍不住,心裡一直一直在念——

  花二哥,花二哥,花二哥……

  「不了!」

  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一愣,隨後搖搖頭,對自己的幻覺感到好笑。

  「不了!」這次聲音大了些。

  她抬起頭,滿臉淚痕,淚珠還在持續滑落。

  裝著鐵柵欄的窗外,是熟悉的面孔。

  錯覺還真是厲害,連人都看見了。

  「不了!」窗外的花莫愁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樣子,嚇了一大跳。印象中的顧不了是從來都不哭的啊,只不過是被抓了短短一天,她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對自己的呼喚不理不睬,只是呆呆地望著他,這更讓他擔心。當下離開窗戶,走到門口,撥開剛才被自己打暈的傢伙,抽出長劍。只見寒光一閃,門上的枷鎖已經被削成兩半落在地上。

  花莫愁推門而入,看見顧不了被反綁著雙手,坐在地上,眼睛還一眨不眨地盯著窗外。他拍拍她的臉蛋,她的焦距才緩緩地對準他。

  「不了,你沒事吧?」解開她的繩索,看著她發紅的手腕,他細細地為她揉搓。

  腕間傳來他的溫度,她囁嚅著,不確定地問:「花二哥?」

  花莫愁皺起眉頭,為她的意識恍惚而困惑。停下手中的動作,他捧起她的臉,讓她的眼睛直直地看著自己,「不了,是我啊,我是花二哥。」

  是了,是了,是花二哥,她終於找到他了,不是她的幻覺。

  淚水頓時迷濛了視線,顧不了伸出手,牢牢地抱住花莫愁,「花二哥,花二哥……」

  她好激動,想要站起來,腳下卻一軟。花莫愁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攔腰抱起。

  「花二哥,花二哥……」顧不了將臉頰靠近他的胸膛,不住地喃喃自語。

  熟悉的藥味縈繞在他的週遭,花莫愁低頭看著她淚痕未乾的臉上紅通通的,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將額頭抵上她的額頭,他驚訝地道:「不了,你在發燒。」

  「發燒了嗎?那就是受了風寒了。」她閉著眼,接著他的話無意識地說著,「花二哥,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不要再待在這裡,不要了,不要了,我不要嫁給那個混賬……」

  心,因為她的高燒而充滿憐惜,因為她說她找了他好久而充滿愧疚,因為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而怒火中燒。

  雙手將她抱得更緊了些,他低聲誘哄:「好好好,沒有人逼你,我馬上帶你走。」

  「真的嗎?」她臉上露出安心的笑容,手卻將他胸前的衣襟抓得更緊,「不可以再騙我了……」

  看來,他在她的心中還真是沒有信用啊。

  他苦笑了一下,抱著她出了房門,正要躍上房頂翻牆而去,懷中的人兒又開始反覆呢喃:「我的布包,布包……」

  他將耳朵貼近她的嘴唇,依稀可以聽見她是在念叨這幾個字。視線落到她的腰間,發現她平日裡隨身攜帶的布包果然不見了。

  「布包,布包……」

  見她眉頭蹙起,花莫愁歎了一口氣,抱著她重新向宅院內走去。

  「大人,大人……」

  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來,連叫帶喊。

  房門被拉開,喬延壽被人攙扶著走出來,盯著面前驚惶失措的來人,「何事如此驚慌?」

  「大……大人!」跪在他面前的人吞吞吐吐,「關……關在地牢的顧不了,顧不了……」

  「她怎麼了?」喬延壽心下一驚,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雙手一收,竟然不需攙扶就上前了一步,拽住來人的胸口,「莫非她死了?」

  他並不關心旁人的死活,但是顧不了不同,若是她死了,他也就死定了。

  這麼想著,他的眼中也露出了凶狠的目光,朝來人狠狠地踢了一腳,將他踢下了台階。

  「我是怎麼交代你們的?怎麼就讓她給死了?」

  被踢翻的人重新爬起來,戰戰兢兢地回道:「不是,顧不了沒有死。」

  「沒有死嗎?」喬延壽鬆了一口氣,身子隨即搖了搖,差點兒倒下,兩旁的人立即上前扶住他。

  「只要沒死,就行了。」只要顧不了活著,他就有辦法逼她就範。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喬延壽已經覺得很不耐煩了,「有什麼事就快點兒說!」

  「是……是顧不了不見了。」

  「不見了?」剛要瞇上的眼睛忽然又睜開,喬延壽怒視面前的人,「你是說她不見了?」

  「不關小人的事啊。」惶恐的語調猶帶著哭腔,「小人本來在門口守著,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暈過去了,等小人醒過來,顧不了她就不見了。」

  「不見了,不見了,那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去找?」手一揮,喬延壽大吼著。

  「小人帶人到處找了,就是找不到。」

  「找不到?那她究竟在哪裡?」喬延壽血紅著眼睛,好不容易找回來的救命草,怎麼能讓她從手心中溜走?

  「在這裡。」

  陰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喬延壽只覺得眼前寒光閃爍,兩旁攙扶他的人就毫無聲息地倒下了。失去了支撐,他身子一軟,癱在門框邊。

  「你是誰?」由自己喉嚨上的劍尖一直向上,他看到面前穿著黑衣的男子,相貌英俊,表情卻如鬼魅。而顧不了現在就被他一隻手環著摟在身側。

  「你就是戶部主事喬延壽?」

  男子沒有感情的語調讓喬延壽週身泛起了寒意,他忙不迭地點頭,「是是,在下正是。」

  「無恥之極!」輕蔑地打量著他,男子不屑地開口道。

  怒火在胸中燃燒,喬延壽只想殺了面前對他不敬的男子,但是喉頭間冰涼的感覺讓他硬生生地將已經到嘴邊的罵聲壓了下去。眼珠子一轉,看向男子牢牢護在身側的顧不了,想來也是和他有同樣的目的,他連忙開口道:「若是兄台有人急需醫治,大可先將顧姑娘帶走。」

  「人,我是一定要帶走的。」他低頭看了看懷中的顧不了。

  「所謂先來後到,好歹也是在下先發現顧姑娘的,兄台你事後可否——」話突然打住,為著男子忽然轉向他的凶狠目光。

  「事後怎樣?」

  喉頭間的緊迫感又強了些,一絲疼痛襲來,喬延壽甚至可以感覺溫熱的血液流出。他的心在狂跳,雙眼無奈地看著下面一群因為他被制住而不敢有所行動的護衛。他不想死啊,若是沒有了顧不了,他還能活多久?他不想再日夜恐懼下去了。他厚顏無恥地說道:「事後可否奉還給喬某?」

  男子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直到他額際的汗水慢慢地滑落,才開口大笑,笑夠了,止住聲音,開口對他說:「喬延壽,我本來該殺了你,可是殺了你,我怕髒了自己的手。」

  「你這個賤民!」喬延壽再也忍不下去了,少年得意,金榜題名,隨後一路高昇,走到哪裡不是左右逢源,獻媚巴結之人不計其數,造就他目中無人的性格。現在被一個不明身份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實在是不能忍受,「你是什麼東西,好歹我也是當今皇上親封的戶部主事,行刺朝廷命官,死罪一條!」

  「好大的官架啊。」男子輕嗤一聲,「王侯將相,南京穆王爺以軍功顯赫封王,統領江南之師,威震一方,尚不及你口氣狂妄。小小的一個戶部主事,也猖狂至此?」


  「你究竟是誰?」聽他的口氣,隱約也知道來人後面的靠山不小。

  「你還不配知道我是誰,她的布包在哪裡,馬上交出來。」男子手腕一扭,喬延壽只覺得頭頂上一片冰涼。

  「還不快去拿!」眼看著頭髮從自己的面前掉落,喬延壽手腳冰涼,衝下面呆立的人大喊。

  人聲,犬吠,火把搖曳,伴隨著官差此起彼伏吆喝的聲音。

  冠雲坊內,柳冠絕仔細地聽著外面的聲音,對面前的人說:「看來喬延壽是報官了。」

  「不知死活的東西。」花莫愁拿出披風,仔細裹緊了懷中的顧不了。

  「幸好我早有防備。」柳冠絕拿出一個包袱,塞給花莫愁,「今日下午我就安排了一輛馬車等在城郊,趁著還沒有封城,你現在馬上帶不了走吧。」

  「只是連累你了。」抬頭看著她,花莫愁有些歉然。若不是柳冠絕,他怎麼可能這麼快找到顧不了?

  「說什麼呢?」柳冠絕搖搖頭,淺淺地笑著,「我現在可是在轉贓,只要你把不了帶走了,官差搜不到她,冠雲坊也可免了窩藏之名。」

  「冠絕,謝謝你。」抱緊了顧不了,花莫愁輕輕地對柳冠絕說道。

  「快走吧。」聲音越來越近,柳冠絕催促著他,再看了一眼他懷中的顧不了,有些擔心,「不了,她真的沒事嗎?」

  花莫愁苦笑了一下,「一個大夫自己都病了,其他人還能怎麼辦?」說完這句話,他再看了柳冠絕一眼,「保重了。」隨後抱著顧不了躍上牆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馬車在顛簸,車廂中的人被顛啊顛啊,不想醒也難。

  睜開眼睛,覺得頭還是暈暈的,顧不了掙扎起來,趴在窗口,掀開簾子往外看。不料外面塵土飛揚,嗆得她忍不住咳嗽起來。

  「搞什麼鬼?」她咕噥著,連忙放下布簾,支起手肘放在窗框邊,捧著昏眩的腦袋努力回憶。

  她偷偷溜出冠雲坊,接著被人抓,然後被關起來,最後……

  正在回想間,馬車忽然又顛了一下,震得她坐立不穩地向一旁倒去。

  「砰!」

  頭碰在車板上,發出好大的聲響。

  痛、痛、痛,這下本來就暈的腦袋更暈了。

  揉著腦袋坐起來,顧不了盯著面前的布簾,就想知道究竟是誰在駕車,技術如此不熟練。

  「不了!」

  馬車停下,布簾如她所願地被揭開,那個被她暗罵的駕車人隨後進來。

  「你——」顧不了剛一張口,就發現自己嗓音沙啞得厲害。連忙閉嘴,她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好半天,才難以置信地伸出手指,慢慢接近。

  戳了戳,再戳了戳,手指停在胸口,沒有穿過去。

  太奇怪了,居然是真人。

  顧不了順著自己的手指向上望,直到目光定在來人的臉上。

  見她一手摀住頭,一手停在自己的胸口,表情活像是見鬼了似的,花莫愁無奈地搖搖頭,拉下她放在頭上的手,「不了,我們才五個多月沒見面而已,你就忘了我是誰嗎?」

  天啊,他在說話,不是在做夢!

  「花二哥!」不顧大叫扯痛了嗓子,顧不了撲進他的懷裡,雙手牢牢地環住他的腰,在他的背後緊扣著。

  會這樣抱他,那還好,證明她的腦袋還沒有被燒壞。

  花莫愁在心裡鬆了一口氣,手揉上她撞上的地方,輕輕地揉搓,「還疼嗎?」

  不疼、不疼、不疼,她拚命地搖頭證明。

  怎麼會不疼,明明就起了好大一個包。花莫愁想要拉開她,她卻像只八爪魚一樣死不鬆手。

  「不了,你在發燒。」花莫愁盡量放柔了語氣,和顏悅色地對她講。

  「對哦。」顧不了嘶啞著嗓子答應著,好像想起了什麼,連忙慌手慌腳地將他推開,自己縮到一邊,「我忘了,會傳染給你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咬著牙,告訴自己要冷靜,花莫愁一把就將縮到旁邊的顧不了抓回來,「你是大夫,一定有藥給自己退熱是不是?」

  她的布包中有很多的瓶瓶罐罐,想來都是她隨身攜帶的藥品,可是上面沒有貼標籤,他不敢隨順便亂動。在京城近郊,不敢帶她去看大夫,擔心被四處搜查的官兵發現,平添許多麻煩;出了京城,最近的城鎮至少還要一天才能到達。所以這兩天,他完全都只能靠冷水為她降溫。

  光是聽她嘶啞得厲害的嗓音,就知道她根本沒有好。

  「發燒了嗎?」看花莫愁繃著臉的樣子,顧不了伸手摸摸自己的額頭,「真的耶……」

  「那還不趕快吃藥?」花莫愁瞪著她,對她那啞著嗓子笑的聲音不敢恭維。真是不明白,為什麼她生病了還可以笑得如此開心。

  「對,對,吃藥。」她仍然樂呵呵地笑著,翻轉自己的布包,倒出足以讓人眼花繚亂的瓶瓶罐罐。

  「到底是那一瓶?」看她在小山裡翻來覆去地找,絲毫沒有頭緒,花莫愁有些著急地問。她究竟腦袋清不清楚,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啊?

  「不是這個,也不是這個……」揀了大半天,顧不了才抬起頭看著花莫愁,「沒有。」

  「沒有?」看她暈乎乎的樣子就知道還沒清醒,花莫愁真想卡住她的脖子用力搖晃。幸好他還知道這樣對待一個病人不太道德,勉強壓住自己的脾氣,「怎麼會沒有呢,就是受了風寒之類以後……」

  這回還沒有等他說完,顧不了就很乾脆地回答他:「沒有!」

  「顧不了,你耍我是不是?」花莫愁的嘴角在抽搐,「你是說你堂堂聖手華佗的女兒,平常身上裝了無數稀奇古怪的藥瓶,連『玄冥追魂散』的解藥都可以配製的顧不了,身上居然沒有醫治小小風寒的藥?」

  「你也知道那是小病嘛,我怎麼可能料到我會被風寒給擊倒?」受不了他的大嗓門,顧不了捂著自己的耳朵,好委屈地說。

  本來就是嘛,她身上從來都只是帶著能在千鈞一髮救人的東西,才能顯現自己的神勇無敵啊。要是之前早料到會栽在小小的風寒病手中,她還不配個七八瓶的放在身上備用嗎?

  好誠實的理由,誠實得連他想罵她都不知道從哪裡開口。手無力地垂下,花莫愁只覺得自己無語問蒼天。

  「那個——」看他好像很沮喪的模樣,顧不了猶豫了半天,還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要傷心,我會盡量地好起來的。」

  難聽的聲音刺激著他的耳膜,花莫愁抬頭瞪了她一眼,看她很小心地收回自己的手,老實地畫圈圈。

  「你保證?」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辦法呢?他認栽了。

  「我保證,我保證。」見他好像不相信,顧不了連忙清清自己過於嘶啞的嗓音,「我從小到大身體都是很好很好的,這回也不例外,一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

  花莫愁看了她一眼,不再說話,轉身撩起布簾走了出去。

  不多時,馬車又開始前行。

  「花二哥?」

  「什麼事?」

  「嘿嘿,那個,我覺得額頭很燙,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汲點水,降降溫?」

  「……」

  「我不是有意要麻煩你哦。你也知道,要是腦子燒壞了那就糟了是不是?到時候我成了傻子,你成了帶傻子的人,麻煩可是會更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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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9 02:51: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咳咳……」小心地看了一旁坐著的花莫愁一眼,顧不了再發出兩聲輕微的咳嗽。

  還好,沒有發現,她再咳一下好了。

  「啪!」一柄劍擺在桌上,發出了好大的聲響,嚇得她連忙縮回還沒有來得及發出的音節。

  「小二!」瞟了她心虛的樣子一眼,花莫愁大聲地叫道。

  「哎,來了——這位爺,需要些什麼?」

  「有什麼好酒好菜儘管上來,還有,再來一碗薑湯。」丟給小二一錠銀子,花莫愁吩咐道。

  有錢就是好辦事,眼看著小二眉開眼笑地捧著銀子退下,不多時,雞鴨魚肉就擺了一桌,刺激得顧不了口水直流。她拿起筷子剛夾起一塊醉雞,另一雙筷子就橫空出世,不偏不斜地搶走了她的美味。

  「喂!」顧不了臉氣得通紅,狠狠地瞪著吃得正香的花莫愁,「盤裡有的是,你為什麼非要和我過不去?」凶狠的語氣十足,可是嘶啞的聲音卻毫無殺傷力。

  花莫愁看了她一眼,將小二端上來的薑湯推到她的面前。

  「有沒有搞錯?」顧不了看看自己面前的一碗湯,再看看花莫愁碗裡的大魚大肉,「你吃肉,我喝湯?」

  「你的風寒還沒有好。」在顧不了的瞪視中,花莫愁又夾起一塊酥鴨。

  「沒好就要餓肚子嗎?」什麼爛理由?

  「薑湯去寒。」

  呃?

  「另外你還在咳嗽。」花莫愁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最終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她的碗裡。

  所以?

  「吃雞不太好,如果你真的要吃,吃魚好了。」

  他他他,他這是在關心她嗎?

  「還有,待會兒你給我開張去風寒的藥方,剛才過來的時候,我看見鎮上有藥房。你老是這樣咳下去,也不是辦法。」

  顧不了的眼裡充滿了幸福的光彩,看看自己面前的薑湯,再看看碗中的魚肉,她用力地吸吸鼻子。

  「要是這些你都不喜歡,自己去和小二說去。」看她崇拜地瞧自己的樣子,花莫愁有些不習慣。

  「不不不,我都喜歡!」她大聲地說著,嗓門之高差點兒嚇翻了一屋的人。

  說到做到,顧不了端起面前的薑湯一飲而盡,覺得心裡暖呼呼的。再抹抹嘴,她捧著飯碗,大口大口地吃起來,覺得胃口真是好極了。

  眼在笑,眉在笑,顧不了坐在窗欞上,兩隻腳晃啊晃,好不開心。

  她的頭還是有些暈,嗓子還在疼,但是心裡面卻覺得好舒暢。眼巴巴地看著前方,就盼著那個外出的人趕快回來。

  花二哥,為她抓藥去了呢。

  她輕輕一躍,跳下窗欞,踩在客房的地面上,覺得有些冰涼,低頭一看才意識到自己未著鞋襪。

  九月天了呢,北方的天氣已經開始冷起來了。原來不知不覺的,她離開洞庭湖已經將近八個月了啊……

  三跳兩跳地跳到床邊,她抓起鞋襪胡亂地套上,拉開門,叫住正從門前走過的店小二:「喂——」

  店小二笑容滿面地轉回身,看著印象中大金主的親眷,「夫人——」

  「夫人?」顧不了左右看了看,發現並沒有旁人,遲疑了一下,「你是在叫我嗎?」

  「夫人真是說笑了,這裡又沒有其他的人,小人不是叫你,叫誰呢?」店小二嘴巴說得溜溜轉,「還不知道夫人叫住小人有何吩咐?」

  夫人呢……

  「夫人,夫人?」看面前長得挺可愛的女子在發愣,店小二提高了聲音叫她。

  「哦哦哦……」她回過神,連聲答應,看店小二好奇地看著她,一時間紅了粉面,「那個,和我一起來的——」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小二哥稱謂的影響,她自己居然一時之間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夫人是說爺吧?」恍然大悟,店小二拍拍腦袋,「爺出去的時候有吩咐,說是夫人需要什麼,儘管跟小人說好了。夫人是肚子餓了?口渴了?還是想要沐浴一番?」

  「不用了。」他的伶牙俐齒倒真的讓她有些招架不及,「你先忙你的去吧。」

  店小二點著頭,抬步正要走,冷不防不遠處傳來一陣巨大的聲響。

  她看他,他看她,最後他聳聳肩,「夫人不要介意,那房間是昨日兩位大爺定下的,今天見他們出去,還沒有回來,可能是什麼東西落下來了吧……」

  熱騰騰的湯藥放在她的面前,花莫愁探手摸摸她的額頭,卻發現顧不了在神遊。

  「不了?」

  「什麼?」顧不了迅速轉回頭,一勺藥汁就這樣準確無誤地塞進了她的嘴裡。

  哇,好苦!她皺起眉頭,迅速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水,咕嚕嚕地全部灌下肚。

  「我不知道原來你也怕吃藥。」花莫愁看著愁眉苦臉的顧不了,再舀了一勺藥汁,遞到她的面前。

  「我怕苦,不行嗎?」誰規定大夫就不怕吃藥的?事實上,她是怕死苦味了,所以她做的藥丸才都添加了甜味啊。「當然行。」花莫愁回答得很乾脆,示意她張嘴。

  為難地看看花莫愁,再看看面前勺子裡的藥汁,顧不了垮下臉。

  「你是要乖乖喝下去呢?還是我捏著你鼻子給你灌下去?」將藥碗推到她的面前,花莫愁半是威脅半是開玩笑地說。

  真是人心不古啊,莫非現在世人都喜歡給她出選擇題為樂?

  好乖地接過藥碗,顧不了一鼓作氣地喝完,接著乾脆抱著茶壺猛灌。

  「好受些了嗎?」花莫愁收回她手中的碗,很有趣地看著她現在的樣子。

  直到茶壺中再也倒不出水來,顧不了才抱著自己發脹的肚子,趴在桌子上。

  「花二哥,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嘴裡苦味還是不散,她氣若游絲地對面前的男人發話。

  「什麼?」看來她是真的很怕苦。

  「請你幫我叫小二哥再拿一壺茶進來。」

  ……

  肚子咕咕叫,想來是不好的徵兆,會不會是今天晚上涼茶喝多了的後遺症?

  顧不了無力地在心中哀嚎了一聲,捂著肚子在床上再翻了一個身。老天不會這麼殘忍吧?她顧不了從小到大都是出了名的健康寶寶,不可能短短幾天的時間就高燒加拉肚子,虧自己還信誓旦旦地在花二哥面前誇下海口。

  對了,花二哥!

  她悄悄地從床上探出頭,看著躺在地板上打地鋪的人。

  難怪店小二誤認他們是夫妻,試問住客棧又只要一個房間的男女會是什麼關係?她知道他是在保護她,怕有人再來擄她。

  花二哥啊……

  她微微歎息,冷不防肚子又傳來一陣響聲,臉蛋不由得發紅,再看了看地上的人,慢慢坐起,躡手躡腳地下了床。

  輕輕拉上門,顧不了搓了搓自己的手。四周漆黑一片,光線少得可憐。

  「糟糕了,忘記問小二哥茅廁在什麼地方了。」她懊惱地自言自語,摸著身邊的牆,慢慢地移動。

  好像有重物落地的聲音,接著有人在掙扎。她停住,瞇起眼睛看向前方。

  下午看見的那間房門被打開,她連忙縮到一邊的牆角。

  聽見有人低低地咒罵著,並抬出了什麼東西。隱約可見燭火,照亮了她腳邊的地板。

  她的心懸了起來。

  不多時,有人關門,燭火熄滅,腳步聲逐漸遠去。

  她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黑暗中有兩個人,依稀抬著一個箱子,與她背道而馳,下樓離去。

  好奇心被挑起,摸摸布包中的銀針,她悄悄地跟了上去。

  兩個人鬼鬼祟祟地來到後院,將箱子放下。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了什麼,另一個點頭,拉開後院的門出去。不多時,一輛馬車停在了院門口。

  「咚!」箱子在這個時候又從裡面發出一陣聲響。

  「這女人,實在是太不老實了。」罵罵咧咧的聲音飄近顧不了的耳朵裡,她不由得皺起眉頭。

  「大哥,何必跟她一般計較,早點兒送她上京,交給喬大人我們也好完事了。」

  喬大人,顧不了心下一驚,是指喬延壽嗎?

  「說得也是。你說這個慕容倩影,敬酒不吃吃罰酒,喬大人好心好意請她,她不肯,現在弄得這般狼狽。」

  慕容倩影?那個樓外樓的總執事?

  顧不了差點兒從花叢中跳起來,幸好一雙手及時按住了她的肩膀。

  回頭一看,是花莫愁。

  「你說喬大人會怎麼招待這位色藝雙絕的大美人呢?」

  「誰知道,我都心癢難耐呢。要不是她是喬大人指定要的人,嘿嘿……」

  刻意壓低了的淫褻笑聲逐漸遠去,隔著花叢,顧不了看著兩人就要將箱子搬上馬車,一著急,手中銀針發出,兩個傢伙連叫都沒有叫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你這回倒是扔得挺準。」身後的花莫愁點點頭。

  沒空理會他的話,顧不了小跑上前,穩住還在搖晃的箱子,想要打開卻發現上了鎖。

  「花二哥!」她攤開手,叫跟上來的花莫愁。

  花莫愁看了她一眼,遞給她喻天劍。

  她舉起劍一揮,輕而易舉地就劈壞了鎖。

  她將劍還給花莫愁,迫不及待地打開箱子,裡面是一個雲鬢散亂,衣裳不整的美人兒。

  「你是慕容倩影?樓外樓的總執事?」扯出她嘴裡的破布,顧不了問她。

  「你是誰?」慕容倩影冷冷地反問,警惕地看著自己面前的一男一女。

  「我?」指著鼻尖,顧不了忽然想起雖然和醉雨去會過慕容倩影幾次,但是她從來都沒有看見過自己。她爽快地開口道:「我是顧不了。」

  「不了!」花莫愁瞪了她一眼,對她這種沒有提防之心的性子很是頭痛。她難道忘了不久前她才因為自己的名號太響了被抓,受了一番罪,到現在都還在發燒嗎?

  「沒事,沒事。」顧不了抬頭衝他微微一笑,「我知道她是誰,不會害我的。」

  「你就是讓穆秋時起死回生的那個顧不了?」慕容倩影震驚地看著面前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女娃,很難將她和現在在南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的聖手華佗的女兒聯繫起來。

  「咦?你也認識穆秋時?你是他的朋友嗎?」顧不了好奇地朝她湊近了些,解開她手上的繩索。

  「不,是敵人。」慕容倩影瞇著眼睛,雙手得到自由,攀著木箱的邊沿,慢慢翻身出來。

  花莫愁聽到這句話,摟著顧不了的腰,瞬間退了十步之遙。

  「你對她,倒保護得緊。」慕容倩影看向花莫愁,忽然覺得他英挺的外貌有些似曾相識,腦海中靈光一閃,「你和花醉雨,是什麼關係?」

  這個女人,果然不簡單!

  淡淡地瞟了慕容倩影一眼,花莫愁按緊了劍柄,注意著她的舉動,緩緩地道:「兄妹。」

  「我猜也是。」慕容倩影的眼光移到他腰間的長劍上,「只有兄妹,才會有如此相近的氣質。」

  「你若是有什麼話,儘管說。」隱約有些不耐煩,花莫愁對她說。

  「你妹妹,確實不簡單。」慕容倩影看著他,眼中忽然充滿濃濃的幽怨。

  這、這是什麼意思?顧不了看看花莫愁,再看看慕容倩影,對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感到莫名其妙。

  「那個——」最後她硬著頭皮發問,「慕容倩影,你不是在南京嗎?為什麼會被抓到這裡來?」再遠,樓外樓也在杭州,不會相差這麼遠吧?

  「你也聽到了,當朝的戶部主事喬大人要見我,所以我就被他們『請』來了。」慕容倩影走到昏迷的兩個傢伙面前,蹲下身子在他們身上摸索了一陣,最後狠狠地踹了幾腳。

  「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杭州還離這裡很遠呢。

  「你在替我擔心?」慕容倩影轉過身,手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兩個錢袋和一把匕首。

  「我看不如這樣吧,你就和我們一同走,我們可以——」

  「不了,你知道我們要去哪裡嗎?」截斷她話頭的是立在一邊的花莫愁。

  「這個哦……」顧不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還不知道。」

  「依照我的打算,是要回巫山萬花閣。」話是在和她說,花莫愁的眼睛卻盯著慕容倩影。雖沒有明說,拒絕的意味相當明顯。

  在場的人,除了昏迷的那兩個傢伙,恐怕只有顧不了沒有察覺出他的意思了,她爭取性地說:「我們可以先送慕容倩影回杭州,再回萬花閣……」

  「不順路。」毫不留情地,花莫愁再度打斷顧不了的話。

  「可是,可是她一個女孩家,孤身一人在外,很危險的……」顧不了拉著他的胳膊,試圖喚起他少得可憐的同情心。

  「而且,我想——」不理會顧不了的耍賴,花莫愁的視線落到慕容倩影手中的錢袋和匕首上,「慕容姑娘也有足夠的能力自保,不是嗎?」

  看來,這個男人對她還不是普通的排斥呢。要是她慕容倩影連他眼中那抹警告的意味都看不出,樓外樓還會有今天如此之大的名望嗎?

  「花公子,你說得很對,如此小事,確實還難不到倩影。」她低著頭,輕言細語地回答。

  「不了,你也聽見了?」花莫愁滿意地點頭,問顧不了。

  「可是,可是——」

  「明天還要趕路,你還沒有退燒,趕快回去睡覺!」他連拖帶拽,拉著顧不了就走。

  「可是,可是——」

  抗議聲越來越遠,最後四周恢復平靜。慕容倩影慢慢抬起頭,看著那一對遠去的身影,男子緊緊護著身畔的妙人兒,保護意味甚濃。

  他對她的敵意,來自與她懷中的小女娃嗎?他是怕她陰晴不定的性格,會傷了他的心上人嗎?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啊……

  慕容倩影的拳頭緊緊地握起,心中一陣苦澀。

  她也深深地眷戀著一個人,可是那個人,選擇了其他,放棄了她……

  馬車在緩緩前行,布簾被掀起,一張圓圓的臉蛋剛探出車廂,就被一隻大手按了回去。

  「花二哥!」在第五次被花莫愁按回車裡以後,顧不了終於受不了地哇哇大叫。

  「剛退燒,不要出來吹風。」花莫愁一手握住韁繩,一手牢牢地壓住布簾的邊沿,把顧不了的聲音當蚊子在叫。

  「花二哥!」

  「你不用想什麼鬼點子,我是絕對不會上你的當的。」布簾又動了動,花莫愁乾脆整個人向後仰,靠在門框上,「剛好不好」地堵住了車廂門。

  「你聽我說完好不好?」第六次突圍失敗以後,顧不了終於受不了地高聲尖叫,隔著布簾猛推花莫愁的背,氣惱得要死。

  「好,你說,我聽。」悠哉地再甩了一馬鞭,花莫愁好脾氣地回話。

  「我要出去!」車廂內,顧不了捂著肚子,咬著牙說道。

  「不行!」車廂外,花莫愁同樣回答得斬釘截鐵。

  「花莫愁,你這個大混蛋!」

  「謝謝誇獎。」都連名帶姓地叫他了,看來,她這次的火氣還真不小。

  車廂內沒了動靜。

  一向喜歡和他鬥嘴的顧大小姐這次居然沒有回嘴,不會是被他氣暈過去了吧?想想,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思及此,花莫愁轉身,正要掀開布簾,裡面卻傳來似乎是憋得很難受的聲音——

  「放我出去,我……我內急了……」

  花莫愁蹲在溪邊,俯身喝了幾口水,再汲了滿滿一壺,以備路上所需。抬頭望去,天邊的夕陽緩緩落下,映得紅霞滿天。

  自從昨日遇上慕容倩影之後,無意間又和喬延壽扯上了關係。他一眼就看出慕容倩影這個女人並不簡單,不想多惹事端,所以連夜帶顧不了離開。

  說起顧不了,她看起來精力十足,除了面色還有些蒼白之外,身體恢復得很好,沒有給他添太大的麻煩,當然——他嘴角上揚,眼角的餘光瞥向遠處的樹叢——有時候會發生一些突發的狀況。

  正想著,樹叢之間人影晃動,就見顧不了慢吞吞地走出來。

  「拉肚子,嗯?」他揚起眉,看她皺成一團的苦瓜臉。

  「誰會料到?」顧不了嘀咕著,抱著肚子不舒服地走到他身旁蹲下。沒天理,活該她倒霉,好不容易才退燒,現在又拉肚子……想著想著,她不由得心虛地看看身邊的花莫愁。

  「我記得好像有人說她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不會給我添麻煩。」花莫愁垂下眼眸,漫不經心地將一塊布條浸入水中。

  他的睫毛可真長啊——不,關鍵不再這裡。顧不了連忙跳起來,蹦了兩下,舉舉手,抬抬腿,倒翻,側翻……

  「你在做什麼?」花莫愁皺著眉頭,看眼前一個人身影亂舞。她以為是在耍猴戲嗎?

  剛劈了一個叉的顧不了聽他這樣說,忙不迭地站直了身子,諂媚地道:「我在向花二哥你證明我究竟有多健康。」她可證明得真徹底。花莫愁搖搖頭,提起水中的濕布,用力擰了擰,看也不看就反手向後一扔,正中顧不了佈滿密密汗珠的臉上。

  「擦擦汗水。」

  顧不了拉下臉上的濕布,向背對她的花莫愁發問:「花二哥,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花莫愁以手掬水,潤了潤臉,洗去風塵。

  「你為什麼要扔下慕容倩影不管?」她想了一天,雖說拒絕的人不是她,但是心中終究是有些愧疚,「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丟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會不會做得太過分了?」

  「她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弱。」若慕容倩影真的是弱女子,遭遇了這樣的劫難,還會鎮定自若地與他們聊天嗎?既然她能夠熟門熟路地從綁架她的人身上找出錢袋和匕首,想來這樣的「小事」是經常遇見才對。

  「真的嗎?」她歪著頭,思索著他的話。

  「你不相信我?」離京城越遠,城鎮越少,看天色已晚,當務之急,是要找個投宿的地方才是。

  「信,我信!」

  他的心跳了跳,為著她全然信賴的語氣。是他的錯覺嗎?為什麼感覺自喬府救出她之後,他們兩人之間,佔上風的變成他了呢?

  「她整你,你恨她嗎?她欺負你,你討厭她嗎?她是傲凡的未婚妻,你介意嗎?」

  大哥的話毫無防備地在耳邊響起,他手一抖,掌心中的水就這樣從指縫中流走。

  她笑起來,嘴是彎彎的,眉是彎彎的,眼睛也是彎彎的……

  見鬼了!

  花莫愁盯著水面,發現水中的倒影居然是顧不了的笑臉。

  「莫愁,你對不了動心了。」

  腳底打滑,差一點兒就跌進了水裡。花莫愁連忙向後倒退,才免去一場水災的命運。

  「別動!」

  偏偏在他思緒最混亂的時候,身後的顧不了又在大叫。

  「我就知道,花二哥最好了,最好了……」

  想起那一晚,在飛雪山莊,她窩在他的懷裡喃喃自語……

  身後的腳步很慢,彷彿是怕驚嚇了什麼東西,漸漸地向他接近。本來是極淡的藥味隨著她的接近而愈來愈濃……

  一隻手就在這時滑上了他的後背,害得他的心臟猛烈地收縮了一下。

  「你不要怕哦……」身後的聲音低聲誘哄,好像是在安慰他。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花莫愁忽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即使是隔著衣裳,他仍然能感覺到那隻手在他的後背遊走,所到之處,儘是酥麻的感覺……

  「啪!」

  有人在他後背用力拍了一下,打得他的背好痛,也打走了他腦海中所有的綺麗幻想。

  「顧不了,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紅著臉,花莫愁火大地轉過身,瞪著眼前的罪魁禍首。

  「沒什麼啊……」顧不了將手背在身後,回答得有點兒心虛。

  「沒什麼,那剛才是鬼在打我嗎?」他敢拿他的腦袋打賭,顧不了肯定有鬼。

  「可能是吧。」她乾笑著。

  「你當我是白癡嗎?」這種理由,也只有她才想得出來!花莫愁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臂,「你藏了什麼不能讓我看的東西?」

  「誰藏了——哇,不要看!」剛要否認,花莫愁卻拽上她的手,顧不了連忙大叫。

  「哼,我偏要看!」她的力氣有他大嗎?用力、用力、再用力,顧不了緊握成拳的手就這樣拽到他的眼皮底下。

  「拳頭張開!」他拍她的手,毫不憐香惜玉。

  「花二哥,你真的要看?」顧不了不死心地做著最後的掙扎。

  「廢話!」

  「那你不要後悔哦……」聽他如此說,顧不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奈地攤開拳頭——

  他後悔了!

  花莫愁瞪大了眼睛看著顧不了手中那只毛茸茸、黑糊糊的大蜘蛛,神經在剎那間停止了運轉。

  還在動,還在爬,好像還在吐絲……

  「我早就說你會後悔的。」看到眨眼之間變成石像的花莫愁,顧不了好小聲地說道,「我只想趁你不注意,悄悄地把它從你背上拿下來而已……」

  她說了半天,也沒見花莫愁回應。

  「花二哥,你沒事吧?」朝他靠近了些,顧不了用捧著蜘蛛的那隻手的手指戳了戳花莫愁的胸膛。

  被她這樣一戳,花莫愁整個人如遭電擊,身子騰空而起。等顧不了反應過來,他早已在十丈開外的上樹之上。

  好快的身手!

  顧不了大張著嘴,看看自己的指尖,再看看樹上鐵青著臉的花莫愁,在震驚之餘無比崇拜地喊道:「花二哥,你好厲害,你這次居然沒有暈過去。」

  好不容易平復下自己怒氣的花莫愁瞪著她攤開的手,臉色極為難看。

  「好吧,我明白了。」已經跑到樹下的顧不了見他那副表情,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連忙扔下手中的蜘蛛,再抬腳用力地踩了兩下,表示已經將罪魁禍首消滅得一乾二淨。

  「花二哥?」她仰高了頭,覺得頗為費力,「蟲蟲已經被我踩死了,你不用再害怕了,下來好不好?」

  敢情她還真當她是在哄小孩子嗎?

  「花二哥,上面風大,會著涼的哦。」雙手環抱著大樹,她再接再厲地勸上面那個好像是在生氣的人。

  明知道這次不是她故意整他,錯也不在她的身上,偏偏還是有些惱她,不該來撩撥自己的情緒。

  他久久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啊?顧不了小心地向上看去,卻發現花莫愁驟然背過身去,不理她。她繞著大樹跑到另一邊,他又轉過身去。如是三番,總而言之,就是不和她打照面。

  糟糕,顧不了吐吐舌頭,他不會是真的生氣了吧?不太可能啊,以往在萬花閣,無論她怎麼捉弄他,他氣歸氣,可是從來都不會不理她啊。

  況且,這次又不是她的錯。

  「花二哥,」她可憐兮兮地抱著樹幹,笑臉皺成一團,「你真的不理我了嗎?」

  樹上沒有回應,這一次,花莫愁索性閉上眼睛養神。

  太太太過分了!她都這樣求他了,他都還不理她。眼珠子一轉,顧不了笑得很是奸詐,再往上看看,花莫愁還是閉著眼。見狀,她悄悄後退了幾步,脫去了鞋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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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9 02:51: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秋風在吹拂,吹動身旁樹枝上的葉子。花莫愁盤腿坐在樹杈上,刻意不睜眼看樹下的顧不了。

  說是在惱顧不了,還不如說是在惱自己。想著方纔她的手在他後背上游移時帶給他的感受,止不住地,耳朵又發起熱來。

  千算萬算,算不到的是自己會對一個從小處處和自己作對的顧不了動心……

  想起自他八歲那年,她發現了自己的小秘密,從此樂此不疲地每年都纏著逍遙舅舅來萬花閣小住一陣,揪著他的小辮子大做文章,每一次都要將他氣得火冒三丈才罷休。

  ……

  「花二哥,我是顧不了,我們在飛雪山莊見過面的。」飛雪山莊一別兩年後,七歲的顧不了第一次上萬花閣,看見大驚失色的他,如是說。

  ……

  「對不起,花二哥,我是真的不知道它怎麼爬進去的。」看他在喝了一碗有毛毛蟲的茶後乾嘔,十歲的顧不了在他的瞪視下,這樣解釋。

  ……

  「只要有我在,就算你不會泅水,也沒有關係啊。」他狼狽地趴在水池邊沿,十四歲的顧不了「好心」拉他起來,說得豪氣干雲。

  ……

  「不要這麼小氣嘛。花二哥,你也說了,男女不親自然不授受,我們都這麼親了,授受一番又有什麼關係?」他對她的言行看不慣,出言教訓,十七歲的顧不了卻這樣告訴他。

  ……

  我們都這麼親了,授受一番又有什麼關係?

  自動聯想到她愛抱他,而且還抱得緊緊的畫面……俊顏忽然泛紅,花莫愁連忙搖頭,想將這句話從腦海中甩去。

  太曖昧了,差點兒擾亂了他的心神。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微風拂過面頰,還帶來了淡淡的藥味。

  藥味?

  花莫愁猛然睜開眼睛,視線向下移,移到在自己腿邊出現的半個腦袋。

  「花二哥——」見他睜開了眼睛,腦袋又多冒出來一半,露出顧不了圓圓的臉蛋。她的雙手雙腳抱著樹幹,身子慢慢地向上移動。

  不多時,她的身子已經上來,抬起左腳,費力地想要跨上花莫愁坐著的粗壯樹杈,不料右腳一滑,連帶著她的身子也向下一沉。

  「小心!」花莫愁連忙伸手到她的腋下,慢慢地將她提上來,安置在自己的身邊。

  「好險!」顧不了拍拍自己的胸口,看著剛才自己滑落時踢掉的樹枝直直地掉下地面。

  「知道危險還爬上來?」她還真是人如其名,這麼高的樹都敢往上爬。花莫愁剛想開口教訓她兩句,卻看見她裙下光溜溜的腳丫子,依稀有著血痕。

  她就這樣光著腳爬上來?花莫愁皺起眉頭,忽然有點兒氣她不會愛護自己。一把拉過她,讓她的背抵著自己身後樹幹坐下,而他移到她的身側,小心地將她的雙腳放在他的大腿上。

  「花……花二哥——」他的舉動讓顧不了驚詫不已,忍不住有些紅了臉地叫道。

  「拿來!」小心地撩起她的裙邊,花莫愁頭也不抬,直接向她伸出一隻手。

  「什麼?」她只是大張著嘴看他的手托起她未著鞋襪的腳,腦袋裡一片空白。

  「你說你的腳現在還需要什麼?」花莫愁抬高了她的腳,本意是要讓她看看傷成了什麼樣子,不料一轉頭就看見顧不了臉上紅霞滿天的樣子,一時間,他愣住了。

  現在他面前這名含羞帶怯的女子,真的是平時大大咧咧的顧不了嗎?

  裙邊滑落,一截光滑如玉的小腿,就這樣冷不丁地闖進了他的視線。

  大腦轟然一片空白,覺得自己的掌心發熱,花莫愁火燒火燎地扔下顧不了的腳。

  被他這樣一甩,沒有防備的顧不了身子搖擺了一下,重心不穩,身子向外一翻,眼看著就要掉下樹去。

  花莫愁手一撈,及時地勾住她的腰肢,重新將她撈上了樹杈。

  好懸啊,顧不了在心中暗暗慶幸,剛想要爬起來,卻發現自己被花莫愁摟在懷裡。

  臉蛋不爭氣地又紅了——真是奇怪,以前又不是沒有被他抱過,自己也不顧他的意願強抱過他很多次,為什麼偏偏現在心跳這麼快呢?她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胳膊站起來。

  手掌,不經意地滑過他的胸膛,忽然停住,顧不了偷偷地看了看頭頂上方花莫愁那張此時摸不透情緒的臉。

  他的心在跳,跳得好快!

  一隻手抓住了她貼在他心口忘記移開的手掌,她一驚,想要縮回,卻怎麼也抽不出來。

  「把可以治你腳傷的藥拿出來。」花莫愁低下頭,看著顧不了驚惶失措的表情,臉上浮現出了笑意。

  古靈精怪的顧不了、伶牙俐齒的顧不了、調皮搗蛋的顧不了、含羞帶怯的顧不了……

  「那你也得放開你的手啊……」手在他的掌心中輕輕掙扎,顧不了喃喃地說。

  對她的話置若罔聞,花莫愁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直接伸進她腰間的布包。

  「你你你!」俏臉緋紅,顧不了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是這瓶嗎?」他摸出一個瓷瓶,在她面前搖晃。

  她不言不語,只是紅著臉,一味地盯著他。

  「不是嗎?」瓷瓶被拋下,他的手再次滑進了她的布包。

  他的手,隔著一層布料在她的腰際滑動,引得她渾身一陣輕微顫動。

  「你——」難道他不明白,這樣的行為已經相當於在輕薄她了嗎?

  「也不是這一瓶嗎?」眼看著,他就要把另一個瓷瓶拋下。

  好吧,她承認她輸了。顧不了舉起沒有被鉗制的另一隻手,搶救下瓷瓶放回包裡,再拿出另外一瓶給他。

  花莫愁接過,些微抬高她的腳,看見上面被老樹皮擦傷的血口子,不禁皺起了眉頭。揭開瓶塞,手一抖,細碎的白色粉末就這樣準確無誤地灑在她的傷口上。

  「以後不准再光著腳丫爬樹,知不知道?」花莫愁一邊處理她的傷口一邊對她說。

  伴隨他的動作,一陣陣清涼的感覺從腳底升起,顧不了愣愣地看著他在她的腳上忙碌,半晌,忍不住開口問:「你你你,是花莫愁嗎?」眼前的人太過溫柔,讓她難以將他與平常那個避她不及的花莫愁聯繫起來。

  她和花莫愁,總是她在追,他在逃。一追一逃之間,她,其實真的覺得好辛苦,好累啊……

  他手上的動作一停,抬頭看著她,目光深邃,讓她忍不住有些心慌。

  「我是花莫愁,是那個經常教育你男女授受不親的花莫愁。」他低沉的聲音很是好聽。

  是了,他是花莫愁,每當她想抱他,親近他的時候,他就總是會將那句話掛在嘴邊。

  「那你還——」她訥訥地說著,想要問他既然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為什麼還要如此對她,這樣子對她,她的心會有好多好多的幻想啊。

  「還怎麼樣?」他反問,隨即垂下眼簾,目光又專注在她的傷腳之上,極為認真。

  她的心漏跳了半拍,從側面悄悄地看他的臉,睫毛纖長,鼻樑挺直,他,實在是好看得很啊……

  「不了?」

  「啊?」她嚇了好一大跳,意識到自己正在毫無忌憚地打量著他,連忙收回目光。

  她的裸腳被他握在手心裡,按照世俗評判,她的清白是早已經被他毀了吧?

  如果她現在告訴他因為這個原因,他有可能要娶她為妻,他會不會嚇得立刻跑掉?按照過往的經驗,幾率應該很大吧?

  越想越好笑,到最後,顧不了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什麼呢?」她在笑,連身子也連帶地顫動起來。

  「花二哥——」顧不了看他束起來的黑髮,「娘親在世的時候曾經告訴我,女子的腳是不能隨便讓男子看見的……」果不其然,剛說完這句話,就看見花莫愁僵住了身子,想必是嚇得不輕吧?「按照這樣的理論,你現在看了我的腳,就相當於看光了我的身子,除了娶我,是沒有其它的辦法了……」

  看他將自己的腳輕輕地放下,顧不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閉上眼睛,「當然,你我不一樣,這樣的世俗觀念,我並不在意。」

  說這番話,是想要安了他的心,表明自己並不想以此要挾他一輩子,雖然,她是很想和他在一起。

  很久沒有他的回應,想來是走了才是。

  歎了一口氣,顧不了慢慢地睜開眼睛,卻近距離地看見了花莫愁的臉。

  「花二哥?」她的心猛跳,為著他太過接近的距離。她相信,剛才的那番話,比她過往的惡作劇要惡劣十倍,為什麼他還沒有被嚇跑?

  花莫愁的臉逐漸向她接近,大到她可以清晰地數出他有幾根睫毛。她緊張地後退,直到身子抵住了樹幹,再也退不了。

  他的唇,在她的唇前停住,花莫愁凝視面前一雙大大的眼睛,說話了——

  「娶,就娶吧……」

  隨後,他笑了,在她的唇畔印下一吻。

  翻了個身,再翻了個身,還是睡不著。黑暗中,顧不了的手指剛撫上自己的唇,卻又立刻彈開。

  「花二哥?」撐起身子,視線停留在布簾之上,她輕喚出聲。

  周圍靜悄悄的,沒有回應。

  她遲疑了半晌,悄悄地掀開布簾,探出頭,看見花莫愁斜坐在車門邊,好像已經睡著了。

  外頭有些冷,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接著整個人爬出車廂,坐在花莫愁的身邊。

  他似乎睡得很熟,鼻息均勻,胸口平穩地上下起伏著。頭微微傾斜,靠在一邊的肩膀上,左腳盤著,右腳支起,右手放在右腳膝蓋之上。

  他倒睡得好,不像她,翻來覆去,輾轉難眠。眼光停留在他放在膝蓋上的大掌上,在偷偷看了看他緊閉的雙眼,慢慢地,她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手很暖啊……讓她有些捨不得鬆開。

  她蜷曲雙腳,另一隻手托腮,彷彿在自言自語:「花二哥,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哦……」

  花莫愁的眼皮動了動。

  低垂著眼簾,顧不了沒有注意他的動作,「你知道嗎?我五歲那年第一次在飛雪山莊看見你,頭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男孩子怕蟲呢……」

  她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窩,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之中:「七歲那年我隨爹第一次上萬花閣,你看見我的樣子,就像是見鬼了似的。明知道你不想見我,可是我偏偏要纏著你,偏偏要惹你生氣,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發現身邊的人沒有動靜,她膽子大了一點,乾脆拉過他的手,翻過來,在上面畫圈圈,「我年年都要去萬花閣,其實——」臉上飛上兩朵紅雲,「是為了看你。」

  偷瞄他的臉,沒有甦醒的痕跡。幸好他沒有醒,否則一定會拿一番大道理來訓斥她吧?

  「你會笑我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不是單純地想要鬧你,整你了。隨醉雨下山,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找你啊——沒有你的萬花閣,我不習慣。」

  聲音轉為低低的歎息,「我在杭州看到你,真的很開心,你堅持要送我和醉雨去冷大哥那裡,我不反對,也是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可是你為什麼要跑呢?難道,我就這般可怕?」

  將臉埋進他的大掌裡,輕輕地摩挲,「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喜歡我這個一天到晚都纏著你的顧不了,但是沒有關係,只要我喜歡你就行了,只要能看見你,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在被喬延壽關著的時候,我想過很多很多,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在我死了以後,再也看不見你了……」

  「我想我一定是在做夢,如果不是,你怎麼會吻我,還要說娶我的話呢?」

  她的頭,漸漸地向下滑,最終落到了他的掌心中,她的眼睛也慢慢地合上,伴隨著襲來的睏意,她所有的話語逐漸變成幾不可聞的呢喃:「花二哥,我喜歡你,喜歡你啊……」

  夜風繼續在吹,吹散了顧不了的話語。

  花莫愁睜開了眼睛,低頭看著枕在他掌心裡沉睡的顧不了。小心地放直了腳,將托著她臉龐的手輕輕地下移,把她的腦袋轉移到自己的大腿上。

  他的手指拂過她細緻的臉龐,最後停留在她的唇上,看她沉靜的睡容,漸漸地,他的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原來,心動的,不止是他啊……

  遠處,有些微的響動,花莫愁的耳力極好,立馬聽出是來人慌亂的跑步聲。

  荒郊野外,半夜三更,會有什麼人來來往往?

  「怎麼了?」睡得迷迷糊糊的顧不了感覺他身子繃緊,明顯處於戒備狀態,睜開眼睛問他。

  「噓——」他摀住她的嘴,凝神細聽。

  呼吸急促,腳步雜亂,不是練武之人。

  抱起顧不了,花莫愁足尖輕點,悄然無息地躍上了附近的一棵樹。

  腳步聲漸漸接近,接著有人在驚喜地喊著:「有馬車!」

  「花二哥,她們——」窩在花莫愁的懷裡,顧不了藉著依稀的月光,看見來人是四五個與她年級相仿的女子。她們神色張皇,衣裳襤褸,一看見有馬車,面露驚喜之色,迫不及待地爬上去,揚起鞭就要離開。

  「不知會主人一聲,就這樣悄悄地將馬車盜走,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從樹上落下,花莫愁拉住韁繩,冷冷地對面前的諸位女子說。

  她們尖叫了一聲,齊齊地向後縮去,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沒有料到她們會有這樣的反應,一時間,花莫愁也愣了一下。

  「求求你,就放了我們吧……」見花莫愁沒有動手,為首的女子戰戰兢兢地對他說。

  「放……放什麼?」一旁的顧不了看著她們害怕的樣子,再看看花莫愁冷著的臉,連忙開口解釋:「你們不必害怕,我們既不是山賊,也不是路霸,有什麼難處,就儘管說吧。」

  見她笑得親切自然,眉宇中滿是關切之意,似乎沒有什麼惡意,那名女子與身後的姐妹交換了個眼神,才大著膽子對她說:「我們姐妹才從惡人手中逃脫,還請公子和姑娘放我們一條生路吧。」言語間哀求之意甚濃。

  「你們逃了多久?」花莫愁皺起眉頭問。看面前的女子們雲鬢散亂,面色憔悴,繡鞋也破爛不堪,想必是逃了不少的路。

  「六日了。」小心翼翼地看了花莫愁一眼,為首的女子回答道。

  六日嗎?那和他們離開京城的時間差不多啊,莫非?腦海中靈光一閃,他問她們:「你們可是從喬延壽喬大人的府中逃出的?」

  「公子如何知曉,我們姐妹是被喬大人強擄入府,並非自願,在府中受盡凌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日府中不知出了什麼事端,混亂一片,所以我們才悄悄逃出了府。但是出府後又不敢再留在京城,怕被那惡人再抓回去,所以才商量一起遠避他鄉。」話音一落,所有的女子便開始哭泣。

  「真是太可惡了,你們難道沒有想過報官嗎?」聽她們如此說,聯想到喬延壽對她的所作所為,顧不了漲紅了臉,瞪大眼睛說。

  她在生氣,連手都在微微顫動,衣袖下,花莫愁握緊了她的手。

  「姑娘是在說笑嗎?」為首的女子苦笑著搖搖頭,「喬大人本就是戶部主事,在朝為官者多與他交好,要告倒他,何其難啊……」

  自古官官相護,民告官,難上加難。

  「那你們準備怎麼辦呢?」感覺花莫愁握緊了她的手,她遲疑了一下,問面前的人。

  「能逃多遠就多遠吧。」女子目光幽怨,空洞地看向遠方。

  世道真是如此黑暗嗎?自小生活在藥王莊,看慣了洞庭人家的魚米生活,消遙自在;長大後到萬花閣,只覺得四季如春,是人間仙境;到飛雪山莊,大家相聚,其樂融融。沒有想到獨自在世間走一遭之後,竟然發現,原來一切都不是她所想像的那般美好。

  努力掙脫了花莫愁的手,她走上前,從布包內掏出一個瓷瓶,拉過她的手,放在她的手上,「你們將這些藥塗抹在傷口上,剩下的,若是沒有用處,就找間大的藥房賣掉,所得的錢也夠你們用的了。」想了想,又拿出自己的錢袋遞給旁邊的人,「這些碎銀,你們就留在路上用吧。」

  不顧女子的驚愕注視,她轉身對花莫愁說:「花二哥,她們的腳程不快,又受了傷,馬車就給她們用好不好?」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不知道是同情這些女子的悲慘處境,還是想起了自己過往的遭遇。

  「好。」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順勢一帶,就將她裹進了懷裡。以往她愛玩鬧,性子單純,不失天真,現在卻因為種種原因,逐漸的,開始有了變化啊……

  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手拍著她抽動的肩膀,抬起眼睛看著車上的女子們,低聲說:「若是真的要逃,現在馬上駕著馬車走,否則被人追上抓住,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不是冷血,不是不同情她們的遭遇,可是同情並不代表著他能將她們救出火海,最大的幫助,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世上的女子何其多,而他想保護的,卻只有他懷中的這一個。

  猛拍馬背,看馬車逐漸遠去,他沒有理會,只是緊緊抱住了懷中的人,一刻也沒有鬆開。

  「不了,別跑得太快,小心腳上的傷。」看著顧不了在街上蹦蹦跳跳,花莫愁在她身後說,

  顧不了聞言,聽話地停下步子,回頭看向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走到她的面前,花莫愁伸出手,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幾日前將馬車給了那群逃難的女子,他們二人只好步行,考慮顧不了腳上有擦傷,所以他也刻意地放慢了速度,配合她的腳程。

  看身旁睜著大眼睛左瞧右瞧的顧不了,花莫愁的嘴邊露出一絲笑容。是天性使然嗎?那天夜裡,她還在他的懷中哭得稀里嘩啦,為著那群女子不幸的命運,害他還擔心她會從此鬱鬱寡歡。可是沒有多久,她又恢復了她活潑好動的性子,尤其是他們進了蒼梧縣之後,她就一直在街上鑽來鑽去,沒有一刻是停下來過。

  「好漂亮——」她的視線瞟向街邊的小攤,有些驚歎地說。

  花莫愁看過去,發現她的目光牢牢地粘在一隻綠色的玉鐲上。

  「姑娘真是好眼力,這可是天山上等的綠玉做成,配上姑娘你的天香國色,真是相得益彰啊。」見顧不了感興趣,小販拿起玉鐲,發揮自己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夫,不斷地遊說。

  「我?天香國色?」顧不了摸上自己的臉,懷疑地問小販。

  花莫愁僅僅是瞟了一眼,心中已經有了評價——毫不起眼,甚至比不上萬花閣中任何一位侍女的配飾。之所以沒有戳穿小販拙劣的謊言,是因為他對顧不了的讚美,奇異地取悅了他。

  顧不了不美,他知道,比不上三三的傾國傾城,也沒有慕容倩影的美艷嬌媚。她的臉是小小的、圓圓的,笑起來,眉眼皆如彎月,算不上顧盼生輝,更談不上風情萬種,可是,他的心,卻恰恰只為了這樣的顧不了心動。

  「那是當然,和這位公子站在一起,可是天仙絕配呢。」對於顧不了的問題,小販避重就輕,連連點頭。

  是嗎?顧不了偷偷看了花莫愁一眼,他正好也在看她。她臉蛋一紅,連忙移開視線,接過小販手中的鐲子,遞到花莫愁的面前,「花二哥,好看嗎?是天山的綠玉呢。」

  天山不天山他是不在乎,倒是顧不了此時的表情,引得他很感興趣。

  「你喜歡?」拿過她手中的鐲子,做工很精細,可惜是低等的偽劣品。

  「嗯。」她點頭。

  「那好——」他直接對小販道:「你要賣多少?」

  聽他這樣說,小販立即笑逐顏開,連忙回答:「要是別人,那還說不準,我是看公子有誠意,就算你一百文吧。」

  花莫愁二話不說,拿出錢袋扔了一錠銀子給他,「我看這也是塊好玉,一百文是糟蹋了,就這個價錢吧。」真是風水輪流轉啊,想當初還說顧不了是敗家女,現在自己差不多也到了這個份上了。

  小販只當是遇見了冤大頭,滿臉笑意地收拾起了銀子。

  只當做沒有看見小販賊笑的表情,花莫愁執起顧不了的手,將剛才他當冤大頭買下的鐲子套進了顧不了的手腕。

  「你送給我?」手指細細地撫摸腕間的玉鐲,顧不了張大嘴巴看著他。

  「好看嗎?」花莫愁一邊調整著玉鐲在她腕間的位置一邊問她。

  「好看!好看!好看!」她忙不迭地點頭,就怕他不相信。低頭看他細心的動作,心裡頭覺得很是開心,「花二哥,你送我這麼貴的手鐲,我一定會好好保存的。」

  「嗯。」聽見她的話,花莫愁輕聲回應,沒有告訴她,這並不是什麼天山綠玉石,充其量在集市上十文錢就可以賣一隻。他們實際上是被宰了。

  「好漂亮,真的好漂亮。」顧不了抬高了手,任由陽光灑在她的腕間,映得那只鐲子熠熠生輝。

  花莫愁望著顧不了臉上的笑容、唇角的笑意,在陽光下,顯得是那麼的明媚。

  「不了——」凝視了她半晌,他緩緩拉下她的手,「你是願意先回洞庭藥王莊,還是隨我回巫山萬花閣?」

  要是在平常,她一定會死賴著他回萬花閣,但是現在氣氛有些詭異。她的手被他緊緊地握在掌心中;他低低的聲音,聽起來帶著誘哄的成分。

  她當然是想隨他回萬花閣,天天看著他、霸著他、逗著他,但是關鍵在於,他願意帶她回去嗎?

  「娶,就娶吧……」

  那天他說的話又在她的耳邊迴響,他說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不了?」見她不回答他的話,反而一個勁地在發呆,花莫愁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我、我、我——」顧不了捂著頭,舔舔發乾的嘴,囁嚅地說,「我爹沒有回藥王莊,我一個人回去也沒有意思,如果可以,我願意去——」

  「飛雪山莊,找冷傲凡?」看她心虛的樣子,明明是想和他回萬花閣,卻偏偏要找個蹩腳的理由,花莫愁玩心一起,出口問她。

  「不!」顧不了幾乎是叫了起來。

  「為什麼?」真是越來越有趣,害得他欲罷不能。

  「這個……這個——」低下頭,顧不了把玩著指尖,「你知道,冷大哥不喜歡我,還愛欺負我,說不定還在記恨上次我整他的事,要是送我去那兒,我一定會過得很慘的。」

  「是嗎?」欺負人的,到底是誰呢?可憐的冷傲凡,上次差點兒中毒不算,現在還被不了誣陷。

  「是啊。」顧不了裝得很可憐、很可憐地使勁點頭,就想博得面前人的同情。

  「看來,你只有隨我回萬花閣了。」花莫愁也裝得很無奈、很無奈地說道。

  「太好了!」顧不了歡呼了一聲,抱住他的手臂,「我就知道,花二哥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

  他的手按住了她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視線對上她燦爛的眼眸,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不了,隨我回萬花閣,你可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含義?」

  被整了玩了十幾年,最後才發現居然對自己避之不及的她動了心了,看了她的裸足,認定了她這個人,帶她回萬花閣,就不再是當初僅僅的暫住和看護之意了。

  「有……有什麼含義?」他的眼神又詭異起來,顧不了結結巴巴地問。

  「那代表著——」你說你想一輩子住在萬花閣的話就要成真了。

  下半截的話沒有出口,卻被一陣嘈雜聲打斷,花莫愁不悅地回過頭,看見後面的人急匆匆地往前奔。

  拉起顧不了向裡面靠了靠,避開擠來的人群,他問身邊的人:「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還不是看熱鬧。」旁邊的人嘰嘰咕咕地說著。

  「熱鬧?」

  「看你也是新來的,不知道咱們蒼梧縣前幾天抓到幾個女飛賊,據說進藥鋪的時候被人發現,當場抓獲。後來一審問,原來她們是京城喬大人家的奴婢,監守自盜,還敢挾持喬大人……」

  「胡說!」顧不了忽然冒了一句。

  「胡說?」慢吞吞地做著手上的事,那人停頓了一下看了看顧不了,「姑娘怎麼知道是胡說?你道這麼多人是去看什麼?縣老爺都發判了,今日午時三刻,南門外問斬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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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9 02:52:2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刑台之上,五名身著白衣、披頭散髮的女子一字排開跪下。刑台之下,看熱鬧的人裡三層外三層,擁擠不堪。

  擠在人群中,顧不了看著台上的人,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花莫愁的衣襟。

  花莫愁小心地將她護在懷中,不讓周圍的人擠到她。

  「她們怎麼可能是女飛賊,明明是被誣陷的啊……」咬著牙,顧不了忿忿不平地說。

  「他們說是,就是。」他回答她,目光落到刑台後的座位上。

  「官官相護,世道真的如此黑暗嗎?」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見穿著玄色衣裳的劊子手走到身著官服的人面前施禮,大口地飲了一碗酒,用力一噴,盡數噴在面前鋒利的刀刃上。

  「雷大人,午時三刻已到。」不多時,有衙役上前稟報。

  但見那名雷大人點點頭,抬眼看看天色,接著從面前的籤筒中抽出一簽,揮袖一甩,擲在地面上。

  「行刑!」

  鼓點響起,劊子手慢慢地上了刑台,台上跪著的人開始嚶嚶哭泣,身子也不斷地顫抖。

  「不,不要——」顧不了大聲地喊著,可惜聲音全部被淹沒在喧囂的人聲中。

  劊子手走到第一個人的身後,緩慢地從背後抽出罪牌,扔在一旁,接著慢慢地舉起刀。那刀刃,在午時三刻的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芒。

  「花二哥,救救她們!」顧不了攀住花莫愁的肩膀,目光中充滿了懇求。

  刀被舉到至高處停下,接著劃了一道弧線,迅速地落下。

  「救救她們!」兩顆淚珠沿著她的眼角滑落,顧不了尖叫著閉上了眼睛,不願看見人頭落地的血腥畫面。

  刀,在碰觸到犯人的頸項時被硬生生地打落,一縷長髮,飄然落在地上。

  收回自己的劍,花莫愁直直地站在刑台上,看向刑台後方的雷大人。

  「終於等到你了。」出乎他的意料,那名雷大人的臉上並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表情,只是奸詐地一笑,神情詭異之極。

  聽了他的話,心知有異,花莫愁暗叫糟糕,上前一步,挑開跪著的人的長髮,只見她們已經臉色發青,耳鼻皆有鮮血流出。

  是中毒!

  「午時三刻,催命閻王,即使不用刀斬,也必死無疑。」冷冷地撂下這句話,雷大人一揮手,「弓箭手何在?」

  話音一落,雷大人的面前、四周的城牆上,驟然出現了許多弓箭手,將他與周圍圍觀的人群牢牢地包圍在其中。

  「原來,你拿她們做餌,要的是我?」花莫愁盯著雷大人,一字一頓地說。

  「怪只怪你不該和喬大人作對,搶了喬大人想要的人。」雷大人慢慢地後退,「認命吧,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忌了!」

  弓箭手拉弓搭箭,準備就緒。

  「放箭!」

  鋪天蓋地的箭向他飛來,花莫愁揮劍,只見劍在他的手中旋了個轉,一時間劍光舞動,如一條游龍在他身上盤旋,近身的箭矢在他周圍紛紛折斷,掉落在地。

  「花二哥!」四周慘叫聲不斷的人群中傳來顧不了的聲音。

  花莫愁聞聲,身子一轉,整個人凌空而起。劍,在他的手中形成一道白光,破開眼前的箭,帶著他飛向人群。

  中箭的人鮮血淋淋,慘不忍睹,花莫愁踢開中箭後壓在顧不了身上的人,一把拉起顧不了,鎖在懷中。

  「不要傷了那個女孩子!」雷大人看見了花莫愁懷中的顧不了,大聲地命令。

  聞言,花莫愁的臉色一沉,手腕一抖,劍身在他手中微顫了一下,居然發出一聲低鳴。那種聲音,如龍吟一般。劍尖帶著寒光,將朝他飛來的一把箭矢直直地劈為兩半,從他的耳邊飛過,落在地上。

  「喻天劍!你是『劍花煙雨』花莫愁!」見他乾淨利落的劍法,雷大人失聲喊道,眼睛不由得向旁邊看了看。

  對於他的話,花莫愁不置可否,只是半瞇著眼,掃視著周圍埋伏的弓箭手。

  「放箭,放箭!」倒退了兩步,雷大人面如菜色,連連說道。

  花莫愁踢起面前的一具屍體擋在他和顧不了的身前,接下迎面而來的箭矢,隨後抱著顧不了飛起,足尖在城牆上點了幾下,躍上了護城牆。

  「別讓他跑了!」

  劍光一閃挑起一名弓箭手的弓,花莫愁飛腳踹向他搭箭的手,他吃痛,手一鬆,箭迅速射出,飛向雷大人的方向。

  正在叫囂的雷大人嚇得脖子一縮,箭沒入他頭頂上的木柱,不斷顫動。

  牆上牆下一片混亂,牆下的弓箭射向牆上,牆上的弓箭瞄準花莫愁。

  花莫愁騰空而起,牆下飛來的箭矢射中身後之人,引起慘叫連連。劍在空中出手,穿過數把弓箭,迴旋到他的手中,他大喝一聲,震出劍身上的箭矢,週遭之人立馬倒下一片。

  與手中劍身相同的寒冷目光嚇得其他的人連連倒退。

  「烏合之眾!」他輕嗤一聲,摟緊了懷中的顧不了。

  「花二哥——」顧不了從他的懷裡抬起頭來,視線從刑台之後的雷大人身上到刑台上已經毒發身亡的五具屍體,再到刑台下倒在血泊中的若干圍觀之人,接著到他們身邊驚懼地不斷後退的弓箭手,最後落到他的臉上,「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不,你沒有錯。」花莫愁一邊警戒地看著周圍的人一邊回答她。她只是太過於天真,而他,是不捨她難過落淚的樣子,所以管了閒事,只是現在欲罷不能。

  「可是,因為我,她們死了,還有很多的人也死了。」她不曾殺人,只知道救人,如此血腥的場面,她幾時見過?更沒有想到的是,僅僅是為了她,就可以犧牲這麼多的人。

  「不關你的事。」要怪,也只能怪那個喬延壽賊心不死。這個梁子,他們是結定了。

  「花莫愁,你行刺朝廷命官在先,擾亂法場在後,你的的所作所為,就不怕毀了你的萬花閣?」壯著膽子,雷大人從桌子下伸出半個腦袋,質問花莫愁。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若是有膽子挑上萬花閣,儘管來就是了,我在萬花閣恭候大駕。」花莫愁不屑地一邊回答,一邊向前走了一步,面前的人也齊齊退後了一步。

  雷大人惱羞成怒,跳下台來,抓起一名渾身帶血的人向城牆上擲去。那樣的力道,若是扔在城牆上,足以讓人腦漿迸裂。

  「不要!」顧不了見狀大喊,撲向前,跳下城牆。

  花莫愁制止不及,躍下城牆,一手拉住顧不了,順勢環上她的腰,重新將她鎖進懷抱,另一隻手一提,拽住那人的後領,暗運氣,翻身上去。

  上了城牆,顧不了連忙從他手中接過受傷之人。看他滿臉是血,她從自己的布袋中拿出藥瓶,倒了一粒藥丸,放進他的嘴裡。

  「大叔,你要不要緊?」把他的脈,顧不了詢問。

  他沒有說話,已是奄奄一息的了。

  「不了,走了。」花莫愁拉她,示意她起身。看她又要張口說話,他搖頭先一步開口:「不了,我只有一個人,救不了這麼多的人。」喬延壽排出如此的陣勢,擺明了是要顧不了,若是再拖拖拉拉下去,後果怎麼樣,他也不清楚。

  顧不了無語,再看了一眼懷中之人,低聲問花莫愁:「但是我們怎麼走?後面是護城河,你不是——不會泅水嗎?」前是豺狼虎豹,後是他的致命弱點,打了這麼久,他的內力也消耗了不少,還能有力氣用輕功帶她躍過護城河嗎?

  「這你不用擔心。」花莫愁朝她伸出手。

  「大叔,你自己多保重了。」

  顧不了欲抽回放在他腕間的手,不料他手一轉,抓住了她的手腕,順延而上,他在她的胸口輕輕一拍,她便倒在他的身上。

  「不了!」花莫愁大驚失色,劍正要出手,那個人的手已經扼住了顧不了的脖子。

  「你究竟要幹什麼?」氣自己一時疏忽,害得顧不了身處險境。

  「花莫愁,你真是不小心,讓我發現了你的小秘密。」來人拉著顧不了起身,抹盡了臉上的血,笑得很是陰險。

  「是你!」顧不了看著面前熟悉的面容,正是當日抓她進喬府的康凡。

  「放了她!」看顧不了受制於人,花莫愁收回劍,大聲說。

  「放,當然要放。只要你從這護城牆上跳下去,我自然會放了她。」

  「不要——」顧不了剛一出聲,便被康凡點了啞穴。

  「怎麼樣,跳,還是不跳?」康凡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勒得顧不了有些呼吸困難。

  默默地看了顧不了一眼,花莫愁轉身踩上了牆垛。

  不,不要!身子動不了,嘴也發不出聲音,顧不了只能在心中大喊著。

  「跳!」康凡厲聲說道。

  花莫愁的身影驟然消失在她的眼前,不多時,下面傳來很大的落水聲。

  「雷大人,這次你辦得很好,喬大人會好好照顧你的。」

  「還要請康護衛多多美言幾句。」

  「那是自然,傳令下去,明日帶顧不了回京。」

  ……

  周圍的人在說話,可是顧不了什麼也聽不見,眼睛直愣愣地看著花莫愁方才跳下去的地方,任由淚水模糊了視線。

  他不會泅水,這麼高的地方,落在水裡,他還能活嗎?他被自己的這張嘴給害死了,她好恨自己,好恨自己……

  頸上傳來疼痛,她眼前一黑,接著什麼也不知道了……

  深夜,萬籟俱寂,惟有蒼梧縣縣衙門的後花園中,桌上擺著豐盛的佳餚和陳年美酒,喜氣非常。

  揮退送菜上來的僕役,座中的兩人,已是醉眼??。

  「來來來,再飲一杯,這次了了喬大人的心願,雷大人可是立了大功。」

  「這次都是康護衛神機妙算,才讓花莫愁中了招。否則……」舉起酒杯,雷朋笑容滿面地對旁邊的人說。

  「哪裡,還是喬大人有先見之明,事先就把顧不了的容貌通知了方圓六郡。不過話說回來,該雷大人你走運,那五名私逃的女子一進藥房當藥,就被我的手下盯住了。」康凡笑得好生得意,「平常女子身上怎麼可能會有千年靈芝粉?我一知曉,立即通知人將那五名女子拿下,果然不出所料,贈藥的就是顧不了。」

  「康護衛的局布得好啊,不然顧不了怎麼會出現?」雷大人唯唯諾諾,接著又想起了什麼似的,遲疑地道:「但是那花莫愁死在蒼梧縣,他是萬花閣的二閣主,若是讓萬花閣知曉……」

  「你怕什麼?」康凡斜睨了他一眼,「一個小小的萬花閣,也敢和朝廷抗衡嗎?」

  「話是這麼說,可是康護衛你也知道,現在萬花閣的花醉雨是南京穆王府的少王妃,這一層關係——」雷朋還是有些擔心,據江湖傳聞,萬花閣最不好惹的就是「玉笛飛聲」花醉雨。

  「雷大人,這你倒不用擔心,花莫愁是畏罪自殺,大家可是親眼目睹了的,誰會說是大人你的不是呢?就算是南京穆王府找上門來,也是理屈詞窮,你就放心吧。」拍拍雷朋的肩膀,康凡對他說。

  「有護衛的這句話,下官就放心了,喬大人那邊——」

  「你替喬大人辦了這麼大一件事,喬大人還會虧待你嗎?老兄,都督一職,非你莫屬。」

  「多謝,多謝……」

  「謝什麼?我說雷大人,今晚可要多派些人手看著顧不了,還有和她同室的那名女子,是我準備獻給喬大人的,你可要小心一些。」

  「下官知道了。」

  「雷大人啊,以後還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啊,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傳進早就躺在房簷上的人的耳中,讓他不自覺地摀住了耳朵,「好難聽的聲音……」

  高高的屋脊擋住了他的身影,他半撐起身子,表情卻是甚為沮喪,咕咕噥噥地自言自語:「花莫愁,活該我欠你的,為什麼走到哪裡都可以遇上你呢……」

  有人踢了她一腳,又踢了一腳。

  顧不了緊緊地閉著眼睛,不願意睜開。恨自己,討厭自己,都是她,害死了花莫愁……

  「喂,你是不是要睡到喬延壽來看你才願意睜眼啊?」

  很是不耐煩的女聲催促著她,接著顧不了感覺自己的腿上又被踢了一腳。

  喬延壽?是,是喬延壽,歸根究底,都是他害的。

  顧不了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見自己對面坐著一名同樣被反綁著的女子。

  「是你!」顧不了忽地朝她湊近,近得差點兒貼近她的臉。

  「喂,兩個女人貼在一起算什麼,怪噁心的。」一隻腳非常不賞臉地抵住顧不了的臉龐,女子慢吞吞地說道。

  「你怎麼會在這裡?」沒有錯,面前的女子是她在飛雪山莊中她見過的那名青衣丫鬟。

  「你問的是什麼傻問題?」女子皺起眉,慢慢地轉過身,讓顧不了看她被反綁的手,「這不是明顯地被抓了嗎?」

  說話慢,動作慢,她還不是普通地慢。

  「我知道,但是你為什麼會被抓?」瞠目結舌地看她比尋常人慢三倍地再轉回身,顧不了問她。

  「我不想動。」女子聳聳肩,如是說。

  「就這樣?」不敢置信地問她,顧不了覺得自己想要暈倒。

  「還能怎麼樣?」女子打了個哈欠,似乎很累,倚著牆慢慢地躺下,「先不說我了,說說你吧,剛才你一直在叫『花二哥』是怎麼回事?」

  顧不了的眼神驟然黯淡。

  看她的神情,女子大概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點點頭,「這樣說來,那個『花二哥』,一定是你的心上人吧?」

  是她的心上人,可是被她給害死了。

  「喂,你別哭啊。」看她要落淚的樣子,女子急忙出聲。

  「你不明白的,我現在很內疚。」顧不了搖搖頭,淚落得更凶了。何止是內疚啊,明明就是她惹的禍,為什麼最後死的卻是花莫愁?

  「我是不明白。」女子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冷傲凡的未婚妻,為什麼會愛上其他的人呢?」

  顧不了抬起頭,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我是冷傲凡的未婚妻?」

  「是我告訴她的。」細微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

  「誰?」顧不了環視四周,卻沒有發現半個人影。

  「這裡,這裡——」彷彿覺得她很笨,聲音持續地說。

  顧不了連床底下也看了看,還是沒有人,「在哪裡?」

  背對著她的女子伸出一隻手,指了指上面。

  順著手指看上去,房頂上的瓦片被揭開了一角,有張臉正對著她微笑。

  「冷大哥!」顧不了叫出聲,隨即意識到外面有人看守,連忙壓低了聲音。

  「等我一下哦。」說完這句話,冷傲凡的臉在上面消失。

  顧不了努力地仰高了頭,想看清楚他究竟在幹什麼。

  「看來現在不動也不行了。」背對她的女子極為懊惱地歎了一口氣,接著坐起身來,微一用力,身上的繩索頓時化為幾截。

  好深的功力!有如此的功夫,怎麼可能還會被那群惡賊捉到?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我現在不想解釋。」女子看著她驚訝的表情,緩緩地說,「要不要我幫你解開?」

  顧不了忙不迭地點頭。

  女子伸出手,指尖剛觸到顧不了手臂上的繩索,結頭處便冒出一陣青煙,立刻斷開。

  「你是唐門的人?」繩索滑落,顧不了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你的眼力不錯。」女子讚賞地點點頭。話音一落,她身形極快地站起身,和方才慢吞吞的形象判若兩人。她一揮袖,明明是極輕的粉末,卻似乎被巨大的引力牽引,直直地飛向房頂。

  悄然無息地,粉末所到之處瓦片被腐蝕,屋頂逐漸出現一個大洞。

  幹完這一切,她才轉頭看向顧不了,微微對她一笑,「有機會,還真想和你切磋一下,不過現在沒有機會了,我得走了。」

  她腳一頓,身子輕盈地一躍而起,眼看就要飛上房頂。

  「多兒!」

  門在這時被打開,跌進一個人,「不偏不斜」地拉住了女子離地的腳。

  「冷傲凡,你到底煩不煩啊?你的未婚妻在那邊!」女子被他抱住,動彈不得,惱怒地對他叫著。

  「你都叫我冷傲凡了,我當然『煩』了。」厚顏無恥地抱著女子不放,冷傲凡轉頭對顧不了說:「不了,這是你的嫂子,叫唐多兒。」

  「唐多兒——」原來她真的是唐門中人,難怪使毒的手段如此高超。

  「多兒,你就不要再使性子了,好不好?」死拽著唐多兒,冷傲凡就像是只粘人的蒼蠅趕也趕不走。

  顧不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他們倆一個纏一個煩的樣子,忽然又想到了自己和花莫愁。以前,她不也是這樣煩花二哥的嗎?

  她纏他,她粘他,她逗他,她喜歡他……可是現在,現在——

  鼻子忽然發酸,眼圈發紅,淚水又要掉下來了。

  「不了,你怎麼了?」玩是玩,可是還是沒有忽視顧不了,看她搭拉下那張圓圓的臉,冷傲凡連忙問她。

  「花二哥……花二哥他——」聲音哽咽著,怎麼也說不下去。

  「哦……」聽她這樣一提,冷傲凡終於想起還有個別人嘴裡「畏罪自殺」的人。

  「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現在、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自責地低下頭,顧不了傷心地說。

  「沒有關係,你還有我這個未婚夫啊。」冷傲凡慷慨地張開手臂,感覺自己的腰際被人重重地一擰。雖然疼得厲害,他還是很滿意地看著唐多兒不悅的神色。

  「冷大哥,不要開玩笑了,我現在沒有心情。」推了推他,顧不了想要抹去眼淚,誰知道卻越抹越多。

  看來不了對莫愁還真是癡心一片呢,好歹他也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當著他的面為其他的男人抹眼淚,也太傷他的自尊心了吧。

  看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冷傲凡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摸摸她的腦袋,「不了,你信不信冷大哥?」

  「什麼意思?」淚眼??的顧不了抬頭看向他。

  冷傲凡小心地看了唐多兒一眼,才緩緩地開口道:「我是一個經常被你說是甜言蜜語騙姑娘的人,如果你相信我,那麼同理,你也應該相信花莫愁那個命賤的傢伙不會那麼輕易就死掉。」

  說這句話的下場如他所料,左邊的臉頰挨了唐多兒一巴掌,為著他前半句話;右邊的臉頰挨了顧不了一巴掌,為著他後半句的話。

  捧著自己發紅的臉龐,看著面前兩個義憤填膺的女人,冷傲凡覺得自己其實很無辜。

  果然是最毒婦人心,哪裡不打,偏偏要打他最為得意的俊臉?

  唉,這年頭,說句實話還真是不容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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