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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就算到這結果嗎?」六姨太忽然開口。「你如何得知我們的計劃?」
鄺靈偏頭想了想。「最初那些廚子被毒殺時,我還不能確定是誰。我知道你懂毒物,但牙木桂不難用,而且趙夫人和孫二行為怪異,說不定是他們下的毒。」
「的確,當時他們想嫁禍給你,我不過建議孫二去偷你的藥。」
「後來我為趙夫人把脈,發現她也中了七日散,我就知道你參與進來了。你和孫爺聯手,他想要秘籍和你,你卻想要陸大哥,無論先前趙夫人與孫二的計劃如何,我依然是你們的眼中釘,對阿衛下手陷害於我,這招確實狠毒。」
她瞧著陸歌巖,輕聲道︰「你明知阿衛與他情同兄弟,依然下了劇毒,你認為阿衛若是死了,陸大哥永遠不會原諒我;孫爺則想翦除陸大哥唯一的心腹護衛,令他孤身無援。可惜功敗垂成,阿衛被我救了,而陸大哥盛怒的一掌也沒打死我。」
「他確實很喜歡你,連誤會你殺害他的護衛時,都沒對你下殺手。」六姨太澀然,嫉妒又不甘願。但她忽然冷笑。
「我知道我為何鬥不過你,我心思雖然惡毒,你卻比我更毒辣,才能看穿我的每一步。」這丫頭該死地太能忍,受了冤枉也不急著分辯,隱忍到最後才報復;而她對毒物運用如神、對人觀察入微、對情勢計算精準,這丫頭比她強得太多。
「我當這是恭維了。」鄺靈淡笑。「的確,我天生冷酷,殺人與殺畜生於我毫無分別,我爺爺因此從小諄諄教誨我,教我善惡之分。我或許永遠當不成好人,至少我不濫殺好人。你們這夥人相互算計、拼得你死我活,我本來不想管,但你為何要殺牡丹姐姐?」她俏臉一沉。「她是被李老爺逼迫才有了身孕,其實她和一位李府長工有情。她曾告訴我,她想和那位長工離開李家,兩人成親,將孩子視如己出,撫養成人,根本沒想過爭奪李家財產。你自覺苦命,被賣來當丫頭還被欺負的她,難道不是和你一樣不幸?你為什麼非殺她不可?」
她在李府的一個月,牡丹對她溫柔親切,她因此決定為她報仇。
「太遲了,她已經死了。」六姨太苦笑。「那你為何不殺我,為她報仇?」
鄺靈抿唇,不回答。六姨太也不敢追問。
到了大門口,鄺靈指示家僕將陸歌巖放上馬車。
「解藥呢?」六姨太急問。
「啊,我差點忘了。解藥就放在廚房的水缸下,你自己去找吧!」鄺靈頭也不回,扶著陸歌巖在馬車上坐好。
六姨太怔怔望著她背影。就這麼讓他們走了?讓這丫頭毫髮無傷,帶著她愛慕的男人,全身而退?她就這麼一敗塗地?她不甘心!
她拔出袖中預藏的匕首,雙手握住匕首,猛然往鄺靈背後刺去。
鄺靈不閃躲,嬌軀一側,轉了半個身,這一刺於是刺中她腰帶,一股黑水忽然自腰帶破口噴出,濺在六姨太手上,黑水沾上她雪白肌膚,立刻乾去,無影無蹤。
「這、這是什麼?」六姨太驚問,見鄺靈迅速掩住自身肌膚,唯恐沾到半點黑水,可想而知不是什麼好東西。
「是我手上僅剩的全部血繡菊。」
「噹」一聲,六姨太手裡匕首落了地。
「夫人想必懂得這種劇毒,我就不多解釋了。我的用法也沒什麼特別,只是將足夠毒殺上萬人的藥量,全部用在這一劑。據說中了這麼大量的血繡菊,無藥可救,中毒者反而不會立刻便死,還能多活半年,這半年之中,身體由內到外漸漸腐爛,等腐爛蔓延到腦部,才會死去。」鄺靈粉唇冰冷地彎起。「這用法我只在書上見過,因為血繡菊太難取得了,難得我手上有足夠的量,你又自己送上來讓我試藥,可惜我馬上要走了,見不到半年後毒發的結果。」
六姨太嘶啞道︰「你……你好殘忍!」
「我殘忍?你若不來刺我這一刀,怎會中毒?」
可是她剛才側轉身子,讓腰帶迎向刀尖,好像是故意讓她刺中……此時也無暇想這些,想到半年後慘死的情狀,六姨太軟倒在地。「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是我錯了,我不該殺牡丹,你……你救救我!你一定有法子吧?」
鄺靈沉吟。「好吧,我是有辦法延你半年之命——你只需將毒過給別人。」
「怎樣將毒過給別人?」
「孫爺怎樣將毒傳給你,你就如何將這毒過給他。」
六姨太怔怔無語。
「這一來他也會中毒,你們倆都剩下一年壽命,誰知道呢?或許這一年,你們可以找到解毒之法。你要挑別的男人也行,不過孫爺把毒傳給你,又搶走解藥,你甘心就這麼饒過他嗎?」
對,她是不甘,但報仇的機會未免來得太快,簡直像是設計好的……從她刺中鄺靈腰帶開始,六姨太只覺自己的每一步,彷彿都在她的計算之中。
不,或許更早——她與孫二分頭逮人時,鄺靈根本是坐在房中等她去捉。
她未能如願得到陸歌巖,未能破壞他與鄺靈的感情,鄺靈甚至早就對她與孫二下毒,就此反客為主,箝制她與孫二,再挑撥他們反目,自相殘……
唯一堪稱成功的是孫二取得他想要的秘籍,可是鄺靈毫無索回之意,那秘籍——難道是假的?六姨太只覺筋疲力竭。就算她還存著一絲反擊之念,現下也已破滅,哪敢再對鄺靈出手?誰知這丫頭手上是不是還有更歹毒的機關?
這是一盤鄺靈老早排好的棋,棋子只能順著她的意走,反抗都是無用。
她忽然想起鄺靈說過的幾句話︰與她交過手的人,全都死了——
她知道她不會放過孫二,於是對她下了劇毒,讓她去報復,他們兩人不肯放棄活命的希望,會苦苦尋覓解藥,但終將毒發無救,同歸於盡,這是一石二鳥的毒計。
她與孫二都會死,江湖上終究還是不知道鄺靈這號人物。
六姨太只覺渾身冰涼,美顏灰敗如土,一語不發地回府,她不敢也不想回頭看鄺靈。她的餘生,都不想再和這女子鬥,不想再見到她……
眼見六姨太走入府內,鄺靈躍上馬車,才見陸歌巖已睜開雙眼。
「看來,往後我不可輕易得罪你。」他輕聲道,眼中神色複雜。
「太遲了,你已經得罪我很多回了。」她似笑非笑,催馬前行,一手搭住他腕脈。「你覺得如何?」
「暈眩,四肢發軟,內力無法凝聚。我為何會七孔流血?」
「那是我用藥逼出你經脈中的毒,莧鐃的劇毒隨血流出來。」
他愕然。「這樣不是解毒嗎?我說過不能解毒,只要抑制——」
「本來我是照你意思配抑制的藥給你喝,可是,我漸漸喜歡上你……」她咬了咬唇。「我不希望你哪天毒發身亡,所以暗中改過了藥方。我用藥物引導,將毒素積聚在一處,再慢慢用藥逼出,如此可去淨毒素,讓你身子無礙。」
「那也不該選在今日散毒吧?」
「我沒挑今日啊,是你不聽話,擅自停藥,藥一旦中斷,毒素也就亂了,幸好只是提早流出毒血,過兩天再重新開始用藥引導即可。」
「非得七孔流血不可嗎?」
她瞧他一眼,正經道︰「人體的孔洞有限,你若不喜歡七孔流血,我是可以替你選別的地方。」
「……不必了,還是七孔流血就好。」他聽出蹊蹺。「所以,散毒是偶然?你不是刻意對我下藥,讓我在與六夫人……讓我倒地,無法行動?」
「怎麼?你怨我破壞你與六夫人的好事嗎?」她語氣酸極了。
忽聞背後有馬蹄聲,兩人一齊回頭,看見孫二約來的那批江湖人騎馬跟來。
「看來是來殺我們。」鄺靈皺眉,她幾乎什麼都料到了,就是沒料到孫二會邀幫手。這批人顯然聽了孫二命令,一等六姨太拿到解藥,就來追殺他們。
「你能用劍嗎?」
「我的劍被孫二拿走了,而且內力渙散,有劍在手也難用。大街上這麼多人,這批人應該不敢明目張膽動手——」忽見追兵中的一人揚手,他驚道︰「有暗器!」他急忙將她拉入懷中,一支鋼鏢倏地飛來,釘在她身側的馬車廂板上。
有一人乘馬自馬車左側逼近,乘者來搶鄺靈手上韁繩,她扯破完好的那只袖口,往對方面門一甩,一股紫霧噴了那人一臉,那人哀叫一聲,摔下馬去。
她來不及緩口氣,陸歌巖忽然俯身抱住她,她瞧向他,赫見他肩後釘著幾枝袖箭,箭上腥臭撲鼻。
他低聲道︰「暗器……有毒……」
她錯愕,見他目光隨即渙散,顯然毒性已擴散,但後有追兵——
她是配了一些毒粉備用,縫在衣衫暗袋裡,先前搜身時未被搜出,但毒粉撒出去便隨風飛揚,追兵分散,最多毒死幾人,餘人湧上來,她仍是無法抵擋,武功又淺薄,如何保護他?
她一急,淚水奪眶而出,她立刻以手背抹去。哭是沒用的,她早在十歲那年便明白這道理了。
她正張望該往哪邊走,旁邊又是兩支鋼鏢射來,打在馬頭上,馬匹嘶叫幾聲,又奔了幾步,軟癱倒地,她與陸歌巖都摔下馬車。
她扶起他,慌不擇路地奔進路邊酒樓。陸歌巖神智迷糊,仍勉力邁步跟著她。
酒樓中只有幾位客人,店小二見她扶著一個男子奔進,背後跟著一群凶神惡煞似的武林人士,嚇得不敢上前。
鄺靈定了定神,這批人似乎認定她逃不掉,分派人手去守住酒樓出入口,不急於進逼,要是她能騙這些人聚集在一起,或許可借由毒粉一搏。
她目光掃了酒樓內一眼,見角落坐著兩個青年,其餘客人都避開了,兩人卻動也不動,似乎對四周的嘈亂渾然不覺。
左首的青年著灰布衫,身形魁梧,他沉聲道︰「找了這麼多天,都沒他下落,還是放棄吧!吃完這頓,我們就回家。」
「好吧,看來他不在這裡。」右首的紫衣青年較為瘦弱,嗓音沙啞。「出來這麼久,我也想家了。好久沒吃到『年糕』了,這幾天老是想著要吃。」
灰衣青年健碩的背影僵了僵,喝茶的姿勢有點不自然。
「我不是說你。」紫衣青年輕笑著,語氣揶揄。
「……我知道。」灰衣青年口吻鎮定,卻明顯有點惱羞。
鄺靈沒閒工夫去理會旁人,但不知為何,這兩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就見那紫衣青年回頭,漫不經心往她這邊望來,鄺靈一怔。這人容貌俊美絕倫,可奇怪的是,他的相貌居然和陸歌巖極為相似!
紫衣青年見了她身邊的陸歌巖,面色一變,扯扯同伴衣袖,低聲對他說話。
「鄺大夫,你們逃不了了,這就隨我們走吧!」追兵中為首的中年漢子走上前來,示意其他人將鄺靈與陸歌巖圍住。
鄺靈無路可退,左手扶著半昏迷的陸歌巖,右手按住縫有毒粉的腰帶,忽見那灰衣青年站起身來,手中已多了一柄帶鞘長刀,刀柄上鐫有一個「禮」字。
灰衣青年一言不發,走到鄺靈身畔,姿態居然是與鄺靈同一陣線。
「閣下是誰?」中年漢子驚疑不定,上下打量這英俊嚴肅的青年。
「我是無名小卒罷了。不過你若想抓他們兩人,得先過我這關。」灰衣青年睨了陸歌巖一眼,目光無奈而不耐。「先言明,我不是自願救他的。」
「少囉唆!你不讓開,就連你一起宰了!」數樣兵刃同時向灰衣青年砍來。
灰衣青年不避不讓,右手長刀連鞘揮出,激起一股勁風,單憑這股刀勢,居然將眾人逼退兩步。中年漢子一聲吆喝,眾人將灰衣青年團團圍住,轉眼間便陷入混戰。灰衣青年以寡敵眾,竟能抵擋得住。
這人好厲害!鄺靈愕然,難道是陸歌巖事先安排的救兵嗎?
紫衣青年不知何時溜到她身邊,出手打倒幾人,將她與陸歌巖拉出重圍。
半昏迷的陸歌巖睜開眼來,見了紫衣青年,愣了愣才認出對方。
「是你。」
「是我。」紫衣青年回以溫柔笑顏,好奇地瞧著鄺靈。
他虛弱一笑,低聲對鄺靈道︰「沒事,是自己人。」
「不忙敘話,我們先離開這裡吧!」紫衣青年道︰「你們在此處等著,我去幫阿禮——」說著便要加入戰團。
鄺靈忽道︰「等等。」她抓了一把筷子,扯開腰帶,將筷端沾了毒粉,交給紫衣青年。「瞄準他們的頭臉皮膚,點到即可。」
紫衣青年依言而行,素手揚起,一大把筷子暗器激射而出,筷端一點到人體,中者哼也不哼一聲便癱軟暈厥,轉眼間,店堂裡便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
灰衣青年收住刀勢,與紫衣青年一齊目瞪口呆地望著鄺靈。
鄺靈不以為意。「最好快走,以免又有人追來。」
紫衣青年頷首。「我們有馬,立刻出城吧!」
四人分乘兩匹馬出城,疾馳一陣,不見有追兵,才在林中僻靜處生火歇息。
鄺靈著手替陸歌巖療毒。紫衣青年帶了些藥物,將就可用,他中的暗器毒性也不太厲害,片刻後便清醒過來,與紫衣青年——梁覓談話。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梁覓微笑。「說來話長,我娘曾提過她有個姐妹,我成親後,心想我也沒別的親人了,若是姨娘還在世,應當將她接來奉養,就與阿禮出門,到我娘的家鄉尋找。」她瞧了灰衣青年荊木禮一眼,續道︰「到了那兒,老家已荒廢多年,我詢問鄰人,才知道姨娘遠嫁他鄉,據說是嫁給一位姓陸的商人,就定居在剛才那座城。我和阿禮找到這裡,沒想到城中唯一一戶姓陸的人家,住的居然不姓陸。」
荊木禮接口道︰「我們在城中打聽,得知陸家在二十年前發生的慘事,正好我們前陣子遇過一位為家人報仇的陸公子,兩件事合在一起推敲,就得知了某人的身份。」他不悅地瞄向陸歌巖。「她身子虛弱,不適合連日在外奔波,我本想帶她回家,但她堅持要找到你。」
陸歌巖只是微笑,並不開口。
梁覓卻沉不住氣了。「表哥,你早知道我是你表妹,為何不與我相認?」
鄺靈大驚,這位紫衣青年就是他表妹。仔細看她,言行舉止斯文雅致,五官細膩絕美,要是換上女裝,肯定是不輸李家六姨太的美人,若非她與陸歌巖有血緣關係,也不會如此相似吧?那麼灰衣青年便是她的夫婿了?瞧他面容剛毅英俊,神態沉穩,適才應敵的身手不凡,這樣的一對,是令人欣羨的佳侶……
陸歌巖淡道︰「過去二十年,我們不知彼此存在,各自過得好好的,何必非要相認不可?」他望向荊木禮。「何況,他並不希望我見你。」
「那是當然,我的妻子體質虛弱,不宜與邪祟親近。」荊木禮語氣平淡,但眼神頗有敵意。
邪祟?陸歌巖挑眉。「荊兄想必還記得新婚之夜,你我那場比武吧?」
「一個男人若在新婚之夜與人比武,身中十三劍,你想要他忘掉也很難。」
鄺靈目瞪口呆,他刺了表妹婿十三劍?而且是在新婚夜?
「我若討厭你,就不會只賞你十三劍了。」
換言之,因為不討厭,他才沒送他去當鬼,讓他平安當新郎官吧?
這男人對待喜歡的人的方式真教人吃不消……鄺靈默默望著荊木禮,頓生同病相憐之感。
荊木禮冷哼。「可惜我很討厭你,不介意回敬你十三刀。」
「表妹,你如果不想當寡婦,就讓你的夫婿安靜點,他惹得我很想拔劍了。」陸歌巖慵懶哼聲,雖然身上負傷,他的氣焰一點也沒收斂的意思。
「好了,你們別吵好嗎?都是一家人啊!」梁覓無奈歎息,瞥向鄺靈。「你們把這位小兄弟嚇得都不敢說話了。」
「她不是小兄弟,是我未婚妻。」
鄺靈猝不及防,粉腮失火。「我……我不是……」
「表哥,你幾時訂了親?怎麼沒告訴我?」梁覓又驚又喜,拉起鄺靈素手,仔細端詳她。「這位姑娘是哪裡人?家中還有誰?」
「她是鄺神醫的獨生孫女。」
「鄺神醫的孫女?她也精通醫術嗎?」「鄺神醫」三字震動了荊木禮,他急急道︰「我妻子自幼心脈受損,看遍名醫都治不好,不知姑娘可否看一看她?」
「是呀,在此遇到名醫的孫女,真是緣分呢,就請鄺姑娘替我瞧瞧吧!來,咱們過去那邊。」梁覓挽著鄺靈站起,對兩個男子道︰「阿禮,你陪著表哥,可別再吵架了。」說完,她便挽著鄺靈走到一棵大樹後。
鄺靈尷尬道︰「梁姐姐,老實說,我沒學到爺爺的幾成功夫……」
「不要緊,其實我多年前就拜訪過鄺神醫,他說過我這毛病是治不好了,是捱一日算一日,我告訴過阿禮,他大約是忘了。」梁覓灑脫一笑。「我只是想與表哥的未婚妻私下說幾句話而已。」
「那、那是他隨口胡說的,我與他並無婚約。」鄺靈耳根紅透。
「我與表哥不熟,但他是認真還是胡說,我還分辨得出,他說這句話時絕對是認真的。」梁覓親切地拉起她柔軟小手。「你與我表哥如何相識?」
鄺靈紅著小臉,一面替她把脈,一面將與陸歌巖自李府相遇的經過都說了。
「原來如此……沒想到鄺家才是橫山密書真正的持有人,這秘籍惹出的風波真不小。不過,等表哥娶了你,拿秘籍下聘,它不就自然回到你手上了?」
「這本來就是我家的物事,讓他以此下聘,未免太便宜他了。」
「說的也是。」梁覓莞爾。「跟他相處過的人,都不甘心讓他太好過。」
鄺靈噗哧笑了。此話真是深得她心呀!她輕輕放開手腕。「姐姐是心脈受損,我爺爺的醫術比我高明百倍,他說不能治,我想我也無法可施。」
難怪,她初次見到陸歌巖時,曾覺得他眼熟,原來她在數年前曾見過與他相似的梁覓前來求醫,而今他們聚到一起,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嗎?
「不過,倒是有個可能的法子,我手上有一味藥,名為血繡菊,專治心病,或許對姐姐的內傷有效;但此藥毒性猛烈,姐姐體質太弱,我怕你承受不住。」
「血繡菊?鄺神醫也曾跟我提過這味藥物,他說世間若有任何藥物能救我,當屬此藥。既然你也說不行,看來,這終究是我的命……」梁覓美顏黯淡下來。
「還有個我不肯定效果的法子。陸大哥曾想逼我說出秘籍的口訣,當時我不肯說,現在想來,他應該是想用它為你療傷吧!據說秘籍上的內功可治內傷,那就要他將秘籍交出來,我解譯之後讓你修煉,或許能奏效也說不定。」
梁覓愣住。「你……你肯將家傳的武功交給我?」
「爺爺只交代過我不可讓秘籍落入惡人之手,沒說我不能拿它去助人。我爺爺一生懸壺濟世,他若知道自己過世後還能救人性命,想必是很樂意的。」
「……謝謝你!」梁覓滿心感激,紅了眼眶。
「不過不能立刻就開始練,你得先調養身子。」
「當然,練武也需要精力,我容易疲累,過去練武總是事倍功半——」
「不是,你有孕了,要顧到寶寶才行。」鄺靈微笑。「恭喜你,梁姐姐。」
兩個女子攜手回到火堆邊,被留下的兩名男人相安無事,陸歌巖閉目養神,荊木禮站在火堆邊,手裡拿著一個酒囊,望著妻子走近。
陸歌巖聞聲睜眼,看見鄺靈笑吟吟,輕輕將兩頰泛紅的梁覓推到丈夫身邊,而後過來扶起仍難以行走的他。
「我們到那邊去,讓他們夫妻倆獨處。」她悄聲道,攙著他走開。
陸歌巖走了幾步,回頭一瞄,就見梁覓在荊木禮耳畔說了什麼,他臉色驟變,手一鬆,酒囊墜入火堆,轟地著火燃燒。
陸歌巖低聲道︰「你該不會也對他們下了毒吧?」
鄺靈白他一眼。「你還有臉說我?也不知是誰在人家新婚之夜刺了新郎十三劍?你這人比我還難相處。」她扁嘴。「梁姐姐有孕了,你要當舅舅了。」
「啊!」他沒說什麼,但唇邊浮起柔和微笑。
她扶他在一株樹後坐下,問道︰「你很喜歡你表妹吧?」他看著梁覓時,眼中有罕有的溫柔。
「她……長得很像我母親。初次見到她時,我幾乎以為我娘復生了。我曾以為,她與姨娘是我最後兩位親人。」他輕歎口氣。「但李家六姨太告訴我,原來姨娘也是盜賊同夥,她是來我家臥底的。」
「她殺了趙夫人替你報仇,想必你感激無已,便以身相許了。」她酸哼。
他偏頭瞧著她。「你認為我和六姨太……」
「你隨家僕離去前,我就對你下了藥。我知道六姨太對你有情,若是你毒發暈厥,她定會帶你來求我,那時就是我們脫身的機會;但我沒想到她會要與你……我想過,不管你和六姨太做了什麼,都是不得已,她是拿我要脅你,你也很難受,我不怪你……」但心中還是痛苦,看見他衣衫凌亂時,她真想掐死六姨太。
「我和她什麼也沒做。」
她星眸乍亮。「你們沒有……那你腰帶怎麼不見了?」
「她在解我腰帶時,我就昏厥了。或許是我的身體很有骨氣,不願意給你之外的女人碰,剛好中了你的藥,便順理成章選在那時昏倒。」他微笑,輕捏了下她喜悅泛紅的軟腮。
「那她說和你在香思樓見過,又是怎麼回事?」
「那是數年前,我開始籌劃為家人復仇,每當師父派我與阿衛下山辦事,我們就分頭打探仇人下落。師父不願我去殺人報仇,我與阿衛得瞞著他,所以我們約在青樓見面聯繫。師父是出家人,絕不會上青樓,選在那種地方,可以確保他不會發現。我就是在那時遇見她,也就見過她幾回而已。」
「可是六夫人知道你肩頭有紫色的瘀痕……」
「有一晚下大雨,我與阿衛都濕透了,她去拿衣物給我們換,也許就是那時被她瞧見的吧?」他擁她入懷,柔聲道︰「滿意了吧,醋罈子?」
她慶幸自己臉蛋埋在他肩頭,不必被他看見羞紅的雙頰。
他又問︰「你是如何想到這一連串計謀?」計算之精,令他歎為觀止。
「我不太記得了。」她沉吟。「那時我在喝茶,心想孫二與六姨太各有所圖,早晚會動手;我邊想這些邊喝茶,喝完一杯茶,也就想清楚我該怎麼做了。」
陸歌巖忽然慶幸,自己是站在她這邊,與這小女子為敵,肯定是一生最痛苦的遭遇。「其實,你大可跟我解釋他們的詭計,不需要冒這些險。」
「我若告訴你,你會信嗎?倒不如讓你親自聽見、看見。」
換言之,是他逼她走到這步田地,不能怪她,所幸她最後平安無恙。他道︰「他們中了劇毒,此後忙著找救命解藥,應該不會再出現在我們面前了。」孫二與六姨太都非善類,但如此被折磨一年而死,他有些憐憫。
「他們不會死的。我只是配了一些肚痛的藥,讓他們難受個十天半個月。」
感覺到他的詫異,她柔軟紅唇一撇。「血繡菊是何等難得的珍藥,何必浪費在他們身上?我不過嚇唬他們。他們現在的驚懼害怕,比殺了他們還難過。至於這幾天,他們若是彼此猜疑、互相算計,因此害死了哪一個,那可不干我事。」
他怔然。「但你說,與你交手過的人都死了……」
「喔,被我整治過的人,從此不敢出現在我眼前,所以我都當他們死了。我只是省略了幾句話。」感覺他無言地沉默,她細聲問︰「你怕我嗎,陸大哥?」
「……」
「這時才想到要怕,已經太遲了。」她嘻嘻而笑。
「陸某人一生從未怕過任何人。」但頭皮發麻。他自負精明,卻直到她親口解釋,才瞭解前因後果;她果然是個難纏的對手,愛上她,他恐怕一世不得安寧。
他歎息。「我不怕,不過將來我們成親,我可能背定了『懼內』的名聲。」
「我還沒答應你。」才褪了一點的紅暈又燒滿她小臉。
「我會讓你答應的。」
「不行,我們還有很多帳沒算。」
「我被你下藥,為了你險些被女人強佔清白,剛剛還以身護你,為你擋暗器,你還不原諒我嗎?你捨得再跟我算什麼帳?」他嗓音中充滿誘哄,這種委屈口氣若是傳出去,他就沒臉見人了。
他可不是怕她,也知她不會當真傷害他,他只是……盡量避免。
「當你在氣頭上時,我讓你,原諒是一定要的,但事後算帳也是要的,畢竟,我也是有仇必報之人。」藥效差不多該發作了。搭在他腕脈上的纖纖手指悄然移開,她離開他懷抱,笑容可掬地望著他。
「大哥,先前我對你說,你散毒是偶然,既然散毒是偶然,與你昏暈倒地無關,讓你倒下的又是什麼?其實,我早就對你下了另一種藥,在你與家僕離去時,我才引發它,我是何時下的,你倒猜猜。」
「……」
「啊,我現在發覺,我也挺喜歡看你皺眉的樣子呢!」她愉快催促。「你快猜一猜,若猜中,我就把解藥給你。」
「不在我每日喝的藥中?」
「不是。」
「……我實在想不到。」麻癢感在體內逐漸升起,這就是她說的另一種藥?
「好吧,我就告訴你,是最初在李府見面的時候。那一天,我在全身撒滿了藥粉,當你將我從地上扶起,就中毒了。」
她笑盈盈。「我知道傳說中這位陸公子強悍機警,我若想躲過你的追擊,唯一法子是讓你根本無法追擊,所以我對你下了這種毒——它對性命無害,只是讓人奇癢無比,癢到你站不起來,路也不能走,足足癢一個月。」
「但你說過,要對我下藥,機會只有一次,這麼一來,你對我下藥……兩次……」藥效發作極快,他瞬間便全身劇癢難當。陸歌巖臉色泛紅,咬牙忍耐。
「你太容易相信人了,大哥。那不過是我說來讓你放鬆戒心的,其實,我想對人怎麼下藥就怎麼下,隨心所欲,從沒失敗過。」
他渾身顫抖,俊顏通紅,滿頭滿臉的冷汗,只能倚著樹幹喘息。
這癢,癢在身體深處,癢得人全身發軟,頭髮、骨髓似乎也都癢起來,抓撓不到,更是難熬。
「你誤會我、打傷我、對我下藥,我只讓你難受七日,不必挨一個月,我還告訴你中了什麼毒,沒讓你和孫二他們一樣擔心受怕,你明白我的心意嗎?是因為我喜歡你這人,才沒捨得讓你多受折磨呢!」
柔情密意的小手輕輕撫上他臉頰。「你真能忍,一聲也不哼。我曾將此藥下在某個號稱殺過上千人的大盜身上,他自誇豪勇,所向無敵;剛喝下我摻在酒中的藥,我給他斟第二杯,酒杯還沒滿,他就倒在地上哭爹喊娘,哀求我治他……」她猛然被他抱住,兩人一齊滾倒在地。
「快給我……解藥……」擠出這幾字已是他極限,他四肢都不聽使喚,勉力抱住她後,便蜷縮成一團,正好將她困在他懷裡。
「不行,這是我給你的懲罰,要七天……至少也要三天……」被抱得太緊,她呼息有些艱難。鄺靈使力推他,也推不開。
「解……藥……」
「我的藥箱留在宅子裡,沒帶出來啊!」她掙脫不了,有點慌了,難道兩人就如此糾纏七天不成?忽然聽見腳步聲接近,她轉頭望去,看見荊木禮從樹後走出。
「你們餓了吧?我有帶些乾糧……」乍見地上糾纏不清的人影,荊木禮煞住腳步,他微微皺眉,墨眸瞥向別處。「兩位既然在忙,我稍後再來。」
「等……等等!」鄺靈急叫道︰「你別走,我需要你——」
這是邀他加入?荊木禮眉頭皺緊。「我對這等荒唐事沒興趣,兩位自便吧!」
「不是!他、他中毒了!他身不由己,你快打昏他!」
原來如此。荊木禮似笑非笑地瞧著臉色痛苦的男子。你也有今日啊!
他沉聲道︰「樂意之至。」說罷,便提起右掌,一掌劈在陸歌巖後頸,陸歌巖悶吭一聲,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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