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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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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甲魚不是龜 】大潑猴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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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4-4 08:29:57
第一百六十一章:監視

    半個月後,花果山。

    大雨淅瀝瀝地下,天地都仿佛浸泡在水霧之中迷蒙蒙一片。

    一個幼小的身影一隻手扶住鬥笠,一手拽住蓑衣,飛速穿梭在雨中,眼睛早已經被雨水拍打得有些睜不開。

    不多時,這位眉清目秀的童子降落在一處山洞外,急迫地甩去身上的雨具露出一件銀色道袍冒雨衝入山洞,跪倒在地。

    “弟子參見師傅!”

    山洞洞口雨水拍打不到的地方,太上老君背對著那童子負手而立,淡淡地仰望著天空中積雨的雲。在他的身邊,站著一位身穿金色道袍的童子。

    銀衣道童看到金衣道童的時候,微微吃了一驚。

    “你傳的訊,為師收到了。那妖猴,真的將主要精力都放在教妖怪讀書寫字上了?”

    “回師傅的話,確實如此。弟子也倍感疑惑,實在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太上深深地吸了口氣,震了震衣袖伸出一隻手來,一滴細雨剛巧從上方墜落,懸浮在手心。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也不開口,太上隻是微微擺動五指,更多的雨滴彙聚在手心凝結到了一起,隨著五指擺動緩緩變換著,轉眼間塑出了如同人的輪廓。

    身邊的兩個童子都靜靜地呆著,盯著那人像看,不敢吭聲。

    就這麼沉默著,那雨水彙聚而成的人像五官漸漸清晰,竟是滿臉的絨毛。

    盯著那人像看了許久,太上長長地歎了口氣,隨手一甩,那剛塑的人像被擊成一陣迷霧隨風飄散。

    “沒想到啊,他居然來這一手。天道之外,當真是算不透。”太上捋著長須歎哼地笑了出來。

    “師傅,是否需要弟子從中動些手腳,讓他做不成?”

    太上緩緩地搖了搖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洞口濺起的水花,道:“這馴獸的繩索,當是一點一點收緊的好,若是動靜太大,逼得他生死相搏,到頭來……於我何益?”

    “師傅所言甚是。”

    “妖猴狡黠,為師怕你修行尚淺應付不周,此次特將你師兄也一並帶了來。往後,你二人便常駐此地,那妖猴的一舉一動均需查明,務必及時稟報,切不可懈怠……亦,不可打草驚蛇。”

    “弟子遵命!”

    緩緩地轉過身來,瞧了二人一眼,太上淡淡道:“此事事關重大,便是讓那妖猴察覺亦無不可。隻是,切勿再往外泄露,省得多事。爾等,需得謹記。”

    “弟子謹記師傅教誨。”

    太上點了點頭,拂袖間已消失無蹤。

    濕漉漉的洞口,隻剩下金銀兩位童子。

    金童子仰起頭來歎道:“讓妖猴察覺亦無不可?對方不過也是煉神境罷了,我等怎會讓那妖猴察覺?師傅是多慮了。”

    銀童子拍了拍身上的水站了起來,瞧著金童子拱了拱手,淡淡笑道:“沒想到師傅連師兄都喊來了。”

    “哼。”金童子輕蔑地瞧了他一眼,盤起手道:“臨行前師傅再三叮囑,事無大小巨細,均需查探回報,你卻連妖猴傾力治學這等大事都等了三個月才回報,如何能不派我來?”

    銀童子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這事,確實是他漏報了,可他從任何角度看都感覺像是猴子的遊戲之舉,隻是不明白為何師傅如此看重。

    憋了許久,他開口道:“師弟愚鈍,不知道這妖猴冶學奧秘所在,還請師兄明示。”

    金童子張了張口,卻猶豫了半響沒說出來,隻道:“與你說了也說不清!師傅要你事無大小巨細地回報,你卻自作主張地篩選,本身便已經是大錯,何須管他奧秘何在!”

    說罷,轉身便走,留下銀童子一個人呆呆地站在洞口。

    其實金童子自己也還沒弄明白,隻是瞧著太上的臉色,便是傻瓜也知道這事大有文章。此時不過是想擺開師兄的架子訓示師弟,誰知道被這麼一問,卻是訓不下去了。

    待到金童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洞穴的深處,銀童子才嘟囔道:“師傅都沒怪我,輪得到你來怪!依我看,你自己也沒想明白。”

    說罷,朝著洞穴深處做了個鬼臉,也跟了上去。

    花果山的雨季格外漫長,第二天一早見天空放晴,金銀兩個童子便急急忙忙出了門,生怕海上又飄來一朵雨雲,到時候又得在雨中搞得渾身濕漉漉地狼狽不堪。

    此時他們居住的洞穴在水簾洞東北方向三十裏開外,比短嘴維持的二十裏偵查範圍正好多出了十裏,不過看情形,要不了多久也得搬了。

    隨著對花果山的日漸熟悉,短嘴正在逐步擴大偵查範圍。雖說以短嘴的修為想要發現他們不容易,但人總有懈怠的時候,若是稍有不慎,到時候讓對方發現可就麻煩了。

    太上老君有言在先:“讓那妖猴發現亦無不可。”但說到底他們是來監視人的,若是被監視的人知道他們的存在,做起事來可就不那麼容易了。到時候對方來個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的伎倆,出了事,這責任他們可誰也擔不起。

    很快,金童子在銀童子的帶領下兜兜轉轉,利用山石草木躲過了第二組暗哨潛入了花果山的內圍,最終止步在距離水簾洞一裏開外的一處草叢裏。

    瞧了小心翼翼躲在草叢裏一臉警惕的銀童子一眼,金童子撥開青草朝著外麵望了望,四周盡是鬱鬱蒼蒼的樹木,什麼也沒看到。

    “未免太緊張過頭了吧?”

    想著,他微微傾了傾身子就要站起來,卻被銀童子一把拽了回來。

    “幹嘛?”

    “噓!”

    順著銀童子所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枝葉微微動了動,一個身影從樹上跳了下來,是一隻蝙蝠精。

    “我剛剛好像聽到什麼了。”

    不遠處的一顆岩石後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條蛇精。

    “我好像也聽到了。”

    兩隻妖怪手持武器一步步地朝著童子匿藏的草叢逼近。

    躲在草叢裏的金童子已經嚇得直冒汗,銀童子看上去卻要鎮定得多,伸手撿起石子,一指彈射,打在不遠處的樹枝上。

    頓時,枝葉沙沙作響。

    “在那裏!”

    兩個妖精朝著樹枝飛奔了過去,不隻是這兩個妖精,各個方位都有了動靜,一時間足足超過五隻妖精從各個角落裏冒了出來。

    趁著這一混亂,銀童子扯了扯金童子的衣袖,兩人沿著來時的路飛奔。

    還沒奔出幾步,便看見前方也有三個妖怪飛奔而來。

    千鈞一發之際兩人閃入了一旁的蘆葦叢中。

    不一會,兩撥妖怪彙合,就在他們身前不足五丈的地方來來往往地搜索,嚇得金童子直冒冷汗。

    側眼望去,他看到銀童子的臉上也盡是冷汗。

    就這麼屏住呼吸一直等著,大概過了一炷香時間,無所獲的妖怪們才散去,兩個童子總算鬆了一口氣。

    半個時辰後,在距離水簾洞二十裏外的一處小溪邊上,銀童子卷起衣袖拿著葫蘆正在溪邊裝水,而金童子還驚魂未定,呆呆地坐在一旁。

    灌滿了水,銀童子緩緩地走過來將葫蘆遞給金童子,道:“喝口水吧。”

    金童子連忙接過葫蘆,對著口猛灌,從嘴角漏出的水將胸前的衣衫打濕了一片。半響,放下葫蘆抹了把嘴,才氣喘籲籲道:“剛剛那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絲毫沒感覺到他們的存在?”

    “我也不清楚。”銀童子將卷起的衣袖放下來,坐到金童子身旁,麵無表情道:“他們似乎有某種潛行的秘法,分明是納神境的妖怪而已,可若是不注意,可以將妖氣隱匿到連我們這兩個煉神境的都很難感知到。那些明裏的暗哨有時候隻是個幌子,真正的暗哨,還在後麵。現在一裏,已經是我能到達的極限了。”

    金童子用衣袖擦了擦汗轉過臉來問道:“你,沒被他們發現過吧?若是已有察覺,以後做起事來就麻煩了。”

    “應該沒有吧。”

    “應該?”

    “剛來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這些妖怪很好感知。可後麵我發現他們的妖氣漸漸淡了,不隻妖氣,連靈力也一並淡了。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弄清楚怎麼準確地感知到他們……其實效果也有限,當中一些實力較強的,甚至要到十丈範圍我才能感知到。”說罷,銀童子將金童子手上的葫蘆一把捉過,也飲了一口清水:“十丈範圍,一個不小心就穿幫了。師傅給了我們完全隱去靈力的法寶,可沒給我們隱身的法寶啊。”

    至於變化之術,他們這兩個身為太上老君門下弟子的煉神境修為道童肯定也是懂的。隻是一旦施展,必定靈力外泄。一股陌生的靈力波動出現在花果山……到時候反倒加大了被楊嬋和猴子察覺的幾率。

    若是達到了化神境,興許還能使上一使,煉神境,還是算了吧。

    “為什麼不一早告訴我?”

    想起剛剛那一幕,金童子還心有餘悸。

    “我今天一早和你反複說了要小心,你信了嗎?”微微頓了頓,舔了舔嘴唇,銀童子凝視著黑漆漆的葫蘆口道:“這裏的妖怪比起其他妖怪勢力修為算不上高,但,卻是從未見過的難纏。布防嚴密、警惕性極高不說,還有潛行秘法。在這裏,我可不是你想的那樣什麼都沒做。”

    聽到這裏,金童子低下頭,默不吭聲。

    沉默了許久,金童子仰起頭來道:“明天我們還是先將‘界沙’撒下去吧。”

    “你帶了‘界沙’來?”

    “恩。”金童子默默點了點頭:“師傅該也是知道這妖猴難纏的,讓我帶了‘界沙’過來,好歹,他們進出我們得知道。”

    就在兩個童子熱火朝天地討論之時,不遠處的一棵樹上,一隻猴崽子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

    幽暗的石室裏,猴子埋在竹簡堆一不斷地翻弄著什麼。

    楊嬋輕悄悄地來到石室門口,輕聲道:“他們又來了。”

    “他們?”

    “恩,今天多了一個穿金道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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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善意

    “又多了一個?”猴子抬起頭來,無奈地笑了笑,低頭繼續翻閱手中的竹簡。

    “也不需要擔心,兩個修為一般高罷了。況且,我們已經知道對方的存在。除了實在遮掩不住的,他們也探查不到什麼。”

    猴子長歎了口氣,道:“太上該是壓根就沒想著讓他們探查那些能遮掩的吧。”

    “恩?”楊嬋的眉微微蹙起,不解地盯著猴子看。

    “兩個煉神境的童子,此事事關重大,太上手中難道就抽不出兩個化神境的修士?”猴子頭也不抬,將手中的竹簡卷成一團隨手放到一旁,又抓起一卷攤開,繼續細細地查閱。

    楊嬋略略想了想,恍然大悟般瞪大了眼睛,可又很快微微眯起,神色之中滿是疑慮:“你這麼說倒是有些道理。可,既然是這樣,那他為何還要派人來?”

    “看個表象就夠了。悟者道講究推演,太上是悟者道的極致,便是如今破了天道修為,也依然是極致。推演,可以正推也可以逆推,看個表象,無論是實是虛,我們的事情也就被推得七七八八了。初期被動,隻是因為發現得晚,不代表他會一直被動下去。”

    “那,那童子為何還三番五次深入刺探?”

    “為了讓我們知道。太上是在告訴我,他已經在我脖子上套了根繩子,隻要他願意,隨時都能勒緊。”

    楊嬋頓時吃了一驚:“他在威脅?”

    猴子仰起頭來摸著下巴道:“說起來,也不算是威脅,還應該算是一個善意的信號。”

    “我不懂。”

    “按照太上的檔次,我們最好假設我們所知道的他全部都知道。先前我歸屬斜月三星洞,對他印象極差,甚至把他當成唯一勁敵,現在,他試圖改變這種印象。扶正天道的人與破壞天道的人有本質上的不同,破壞天道的人希望我的行為越極端越好,相比之下,操作起來要容易得多。而扶正天道的人,若是無法和我達成協議,他們的希望渺茫。現在太上是想告訴我,他一直都在盯著我,可卻沒動我。隻要我不亂來,那麼他也是可以聽之任之的。”

    楊嬋愣愣地想了半天,不由得默默點了點頭。

    “你這麼說倒是有道理……等等,你是悟者道還是我是悟者道,怎麼我沒看透的你反倒看那麼清楚?”

    “你不知道我是雙修的嗎?”猴子笑嘻嘻的說:“你心性本來就不行,推不出來很正常。”

    “你心性就行了?依我看,比我還差吧,若真修的悟者道,連煉神境都別想。”

    猴子炫耀似地瞧了她一眼,也不答話,低下頭,樂呵呵地繼續翻弄竹簡。

    站在石室門口沉默了許久,楊嬋問道:“那你現在打算怎麼樣?他示以善意,你是否已經準備好接觸他了?”

    猴子搖了搖頭。

    “為什麼?”

    “他要的,是我無論如何不能給的。所以,姑且就這樣過著吧。我們,就裝作什麼都沒看懂。”

    “因為那隻雀鳥嗎?”

    猴子指尖微微一顫,沒有回答。短暫的沉默之後,又繼續手邊的動作,臉上的笑已經消失無蹤。

    太上發現他的存在,是一個分割點,在那之後的雖然也棘手,卻都屬於可控的範圍,而在那之前的,都是不可控的。

    雀兒的存在,屬於不可控。在這一點上,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

    默默地整理了好一會,他才將自己要的書卷捆成一堆,緩緩地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抬頭看見楊嬋還站在門口。

    “你這樣做值得嗎?”

    “有什麼不值得?”猴子搬著書簡與她擦肩而過。

    “就現在來看,你要複活她,便斷了與太上可能的交易。對我們來說,現在最有利的應該是周旋在兩方之間漁翁得利才是。就為了一隻雀鳥?如果不考慮她的問題,我們斡旋的空間將大無數倍,這將為我們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猴子停下腳步,側過臉來看著楊嬋道:“你上次說墓碑上的文字與風鈴給我的文字像,所以你一定都看到了對吧?你知道,那墓碑上寫著什麼嗎?”

    楊嬋淡淡的看了猴子一眼,默不作聲,隻是等著。

    “那上麵寫著‘齊天大聖孫悟空夫人之墓’。你看我像是會出賣自己女人的人嗎?”

    楊嬋微微一愣,撲哧一下笑了出來,笑得前躬後仰。

    “一隻猴子愛上一隻尚未化形的金絲雀?這是什麼爛故事?”

    猴子沒有笑,甚至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笑。

    直到楊嬋意識到不對,那笑聲嘎然而止,他才緩緩說道:“她沒有嫌棄我是一隻猴子,我也不會嫌棄她是一隻金絲雀,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那目光淡如止水。

    說罷,轉身便走。

    遠遠地望著猴子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楊嬋撅著嘴歎道:“固執的人就是這點不好,總是給自己設一堆的限。不過,沒堅持的人我可看不上眼。”

    次日,金銀兩位童子環繞著整個花果山範圍方圓百裏灑下了界沙。這些沙子連成了結界,隻要有任何生靈進出花果山,他們便能知道。

    對於這個,猴子自然知曉,隻是佯裝不知,偶爾派出兩隻妖怪讓他們驚慌一把。

    日子就這麼在沉默中一天天過去。

    花果山的妖怪們認的字越來越多,包括猴子在內所有妖怪的修為也穩步提升,偶然遇到的小妖也都被猴子收容了起來,隊伍一天天壯大。

    至於金銀兩位童子可刺探範圍則越來越少,到極端的時候甚至方圓三十裏都不敢進入。偶爾有意鬧出的事情更是讓他們疲於奔命。

    另一方麵,每日來往於天地之間收拾猴子留下的爛攤子的太上老君始終沒有等到什麼有意義的消息,這隻猴子似乎絲毫沒想過要與外界產生什麼聯係,安分得令人有些意外。隻是那起手布下的反天之局卻始終讓太上老君放不下心來。

    沒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如此安安穩穩地,轉眼已是半年過去。

    ……

    半年後,清晨,西牛賀州一處草木不生的荒野,一個身披麻布鬥篷,頭戴鬥笠的高大男子從風沙中走來,直到一處殘垣斷壁前才停下了腳步。

    荒野之中孤零零的廢墟,看上去像是一處廢棄的客棧,也不知多少年沒人來過了。可今天卻有人來了,而且來的不隻一個。

    在高大男子身前倒塌的土牆後有一石桌,桌前坐一老者。

    這老者鶴發童顏,頭戴金色碧霞冠,身穿一襲金紋橙底道袍。神情祥和,卻有如同閃電一般的眉毛。雙目之中似是隱匿著無盡的威勢,不怒自威。

    一陣狂風掠過,揚起漫天沙塵,隻是這沙塵在老者身前卻紛紛有了靈性一般繞了個彎,觸不及老者的身,更觸不及老者手邊熱騰騰的茶。

    摘下鬥笠,天蓬拱手道:“天蓬參見萬壽大仙。”

    鎮元子嘖嘖地笑了起來,伸手做個了請的手勢,輕聲道:“天蓬元帥無需多禮,貧道並無天庭神職,在這裏,你我隻以平輩相交,這‘參見’二字,用不上,用不上啊。”

    “謝大仙。”

    “誒,若是如此這般稱呼,貧道這就告辭。”說罷,起身便要離去。

    天蓬隻得連忙阻止,改口道:“謝,道兄。”

    待到天蓬坐定,鎮元子親手將茶盞推倒天蓬麵前,笑道:“此乃我萬壽山產的霧竹茶,茶種須經百年培育方可發芽,種植與高山迷霧之中,又經五百年成樹,其形似竹,每十年采摘一次,每樹,隻采一兩。雖比不得天庭的瓊漿玉液,卻是老夫親手栽種,天蓬元帥且嚐嚐。”

    看著茶盞上騰騰的輕霧,朝著鎮元子拱了拱手,天蓬低頭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含在口中,許久,方下咽,歎道:“好茶。”

    猶豫了一下,又道:“至於如何好……天蓬一介武夫,實在不懂品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今日,恐怕是糟蹋了這好茶了。”

    鎮元子頓時笑了起來,搖頭擺手:“天蓬元帥聲名遠播,天下英雄是也。這茶讓您喝了去,怎是糟蹋呢?”

    天蓬幹笑了兩聲,也不接這虛話,略略琢磨了一下,直入主題。

    “道兄,天蓬此次來,是有一事相求。”

    鎮元子神情一收,淡淡道:“且說。”

    “天蓬想請道兄,停止供應武器丹藥給這西牛賀州的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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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4-5 00:57:37
第一百六十三章:薄命的不隻紅顏,還有忠良

    鎮元子,萬壽大仙,地仙之祖。便是天庭玉帝都要敬他三分的人物。

    聽到天蓬的話,鎮元子隻是淡淡笑了笑,仰起頭注視著昏黃天空中若隱若現的流雲。

    “莫不是,真要當這遮天黃沙中的一點清明?”

    天蓬維持著拱手的姿勢,低著頭一動不動。

    一陣陣風刮過,掠起黃沙,揚起鎮元子的胡須。

    鎮元子微微張口,道:“你可知道,貧道的五莊觀每月供應給妖王武器和丹藥,可獲利多少?”

    “一百萬金精上下。”

    “恩。倒是知道得挺清楚啊,既然知道,你還讓貧道停止供應?”鎮元子側過臉來看著天蓬,慢悠悠地歎道:“要貧道停止供應,天蓬元帥準備如何彌補貧道觀裏的損失呢?”

    緩緩放下手來,天蓬麵無表情,淡淡道:“無以彌補。”

    “呵呵。無以彌補?”鎮元子伸手捋了捋長須,目光低垂,道:“那老夫憑什麼要停止呢?”

    天蓬默不吭聲。

    微微頓了頓,鎮元子悠悠然道:“從你天河水軍在這西牛賀州興建天港,頻繁插手事務之時,貧道便已猜到遲早會插手此事。隻是,你不去幹你那分內的事,打打妖王,也不去上報靈霄寶殿管好天上的眾神,第一站就來找貧道,怕是有點不對吧?貧道今日之所以應邀前來,純粹是敬重你這個人,並不代表,你能從貧道這裏討到這麼大一個人情。”

    “若是如此這般下去,百年之後,此消彼長,天庭將失去今日的鼎盛,根基動搖。屆時三界兵禍再起,恐是要重演當日封神之前的亂局,生靈塗炭。道兄怕也是不缺那麼一點金精,又何苦助紂為虐?”天蓬仰望天空歎道。

    鎮元子嘖嘖笑了起來,緩緩地搖了搖頭:“說到底,你天蓬眼中隻有一個‘忠’字。生靈塗炭?何謂生靈?莫非那被你斬殺的妖怪,便不是生靈了?”

    天蓬沉默不語。

    “在貧道眼中,人、妖、仙、神、鬼、魔都是一般無二。天庭的眾神手上有貧道要的,願意賣,貧道便買。貧道手中有妖王要的,他們出得起金精,老夫便賣。童叟無欺,也無需遮掩。至於你說的那三界兵禍,與貧道何幹?”

    深深吸了口氣,天蓬淡淡道:“若道兄不肯賣這個麵子,那天蓬也隻好魚死網破了。”

    鎮元子沉默不語。

    天蓬接著說道:“若是天蓬直接將此事公諸於眾,靈霄寶殿上必定孤立無援,到頭來天蓬雖身死魂滅,但卻也給玉帝提了個醒,封死了這條路。道兄法力無邊,雖不至因此沾染禍事,這好買賣,怕也隻能到此為止了。同樣是不做,不如此時賣天蓬一個麵子,這人情,天蓬日後必還。”

    說罷,天蓬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歎道:“這茶,有人生果的味道。”

    鎮元子淡淡地笑了:“便是拚得身死魂滅,也要攪老夫的局嗎?”

    將茶盞放回桌上,天蓬笑得輕描淡寫:“天蓬,便當是死諫了。自古忠誠良將,死諫者非一二可數。我這天上的神仙,又怎可輸與他們?”

    “文死諫,武死戰。”鎮元子也端起茶盞低頭抿了一口:“大將非死於沙場,死於廟堂,豈不可歎?”

    “形勢逼人,天蓬無路可走,還請道兄見諒。”

    側過臉,鎮元子盯著手邊的茶盞看了許久,深深吸了口氣仰起頭來,捋了捋長須,長歎道:“既然如此,貧道就暫且停止妖王武器丹藥的供應吧。隻是,你可得加緊了,若是那妖王出了連貧道都動心的價,可就不好說了。”

    天蓬起身拱手道:“謝道兄。這人情,天蓬他日必還上。”

    鎮元子哼地笑了出來:“人情就免談了,貧道隻是不想擔起一個逼死天蓬元帥的罵名罷了。獨木難支,天庭腐朽又豈是你能改變的?呵呵呵呵。今天本是來看看天庭利劍天蓬元帥究竟是否如傳聞一般三頭六臂,沒想到,這一見便沒了每月百萬的金精進賬。當真是貴啊。往後再約,不來啦。”

    震了震衣袖,鎮元子緩緩站了起來,與天蓬擦肩而過之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歎道:“自古薄命的可不隻紅顏,還有忠良。你,好自為之吧。”

    說罷,交錯而過,緩緩地步向遠方,消失在漫天風沙之中。

    天蓬呆呆地站在原地,未曾回頭。

    一陣狂風掠過,揚起身上破舊披風,飄搖。

    眯著眼睛抬頭仰望,他看到被風沙遮蔽的天空,混混沌沌,沒有一絲光明。

    深深吸了口氣,戴上鬥笠,低下頭邁向遠方。

    這一路能走多遠,他也不知道。可他沒有回頭的路,隻能一直走,走到再也走不動為止。

    ……

    一個月後,觀雲天港按時完工,依托天港後勤,天河水軍調動二十萬精銳孤軍發起對西牛賀州妖族聚居地的進攻。早有準備的六大魔王統領百萬妖眾布開陣型正麵迎擊。

    天上地下數不清的眼睛都在等著天蓬元帥鬧笑話。

    然而,正當此時,妖軍卻被告知最急需的丹藥武器供應已經斷絕,頓時陷於慌亂之中。

    斷絕了最重要的後勤供應,在對峙了一個月後,六大魔王連夜出逃,妖軍潰敗,天河水軍不戰而勝一舉肅清西牛賀州。妖族死傷慘重,哀嚎遍野。

    然而,迎接偉大勝利的並不是盛大的慶典,天庭之中對天蓬的非議越發嚴重了。

    半年後,太白金星第一次率眾仙在靈霄寶殿上提起了天蓬月樹花蕾的問題,彈劾天蓬,玉帝急召天蓬覲見。

    消息傳到了廣寒宮,霓裳呆呆地坐在院落裏淚珠一滴滴下墜,濕透了的手絹被擰了又擰。

    “為什麼,要那麼傻……”

    她忍不住抽泣。

    萬裏之外,百將送別,天蓬一襲白衣立在艦首。

    龐大的方陣一個個走過他的麵前,錚錚鎧甲巍巍如山,森森兵刃銀光閃爍。

    在他的身後,浪花利劍大旗迎風招展。

    千年的心血,封神榜上無名的他,終將這支部隊經營成了天地間數一數二的勁旅,天庭的基石。

    往後,便是沒有他,該也是能繼續履行自己的使命了吧。

    隊列之中,悲涼的氣氛漸漸彌漫開來。

    所有人都知道,元帥這一去,便是不死,也再不是他們的天蓬元帥了。

    他含著笑,佇立艦首欣慰地看完最後一個軍陣,長長一歎,轉身走在甲板上,檢閱著他帶起的精銳將帥。

    “天衡,你太直了,比我還直。下麵的人會受不了的,往後這脾性可得改改……”

    ……

    “天任,自信是好,可別過了。要知道,驕兵必敗,每次派你出征,我都多少有些擔憂……”

    ……

    “天禽啊,你和屬下打成一片我不反對,但人情若是牽扯過多,往後統軍必是禍害……”

    ……

    “天內,你資質上佳,可惜就是太懶了,我還從未見過你主動請纓的……”

    ……

    “天輔……”天蓬微微張了張口,卻沒能往下說。

    對麵的老將,已是老淚縱橫。

    天輔低頭抹了把淚,身後天將組成的軍列中隱隱傳出抽泣聲。

    漸漸地,那抽泣聲蔓延到了士兵的軍陣中。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們是天庭戰將,更是流血不流淚。

    所有人都攥緊了拳頭,拚了命忍著。

    “哭吧,沒事。”天蓬淡淡地笑著。

    在這一刻,哭泣並不意味著軟弱,而是為了更加堅強地恪守自己的職責。

    一時間,慟哭之聲驚天動地,這支馳騁三界的銀甲勁旅在剎那間崩潰。

    一生為天庭征戰四方,捉妖,到頭來沒能死在妖怪手裏,卻要死在天庭嗎?

    隊列中響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元帥,別去了,我們反了吧!”

    “是啊,元帥!我們聽你的,我們不認玉帝!”

    “我們是天河水軍!天蓬元帥的天河水軍!”

    天蓬的嘴角微微抽動,抿著唇,低下頭,又抬起,反複幾次,才眨巴著紅透了的眼,微微哽咽道:“這話,隻此一次,若再讓我聽見,定斬不饒。”

    可還能有下一次嗎?

    一個個彪型大漢,錚錚鐵甲,就這麼在他的麵前絕望地慟哭。

    拍著天輔的肩,天蓬一麵幫他整著衣冠鎧甲,一麵淡淡道:“我會向玉帝舉薦你成為新的元帥,但未必會被采納。如果上麵派了新的元帥……也一定要服從新元帥的命令,不可妄為。”

    這是最後一道命令了吧……

    已經泣不成聲的天輔用盡所有的力量,一拳重重打在自己的胸甲上,單膝跪下,吼道:“末將遵命!萬死不辭!”

    低垂的臉,眼淚一滴滴從鼻尖滴落,老將的身軀不住顫抖。

    仰起頭,天蓬高喊道:“你們也一樣!”

    “謹遵元帥之命!萬死不辭!”

    “永別啦,我的天河水軍。”

    一排排的軍列下跪,如同沙灘上退去的潮水,伴隨著排山倒海的呼喊聲。

    大風從身旁掠過,揚起大氅,撫弄鬢發,英姿颯爽。

    望著遍地的銀甲,他欣慰地笑了,高聲喊道:“這才是我天蓬帶出來的天河水軍!”

    戰艦擂起了戰鼓,送別。

    天邊夕陽如血,酷似他接過任狀的那一日,千年了,終究是沒有辜負。

    可,他,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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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往事

    “聽說月樹上的花蕾已經開了一瓣。”

    “這樣算開了嗎?”

    “應該算吧,靈霄寶殿上已經有九十五位仙家到場了。”

    “不隻吧,聽說還有三十七位戍守將帥未到場的也上了折子附議。”

    “就沒有一個人幫他說話嗎?”

    “沒有。”

    “那天蓬元帥怎麼辦?”

    “不知道……估計,就算不死,該也是保不住元帥之位了吧。”

    “真是可惜了。”

    議論紛紛。

    回廊中,霓裳與眾仙子交錯而過,猶如行屍走肉。

    “為什麼要那麼傻,為什麼要那麼傻……”

    她反複念著這句話,聲音微弱得如同夢囈。

    伸出手,手心處,一塊沒有任何雕紋的樸素玉石。那是第一次見麵,他送給她的。

    千年了,他不知道,她一直留著。

    那時候他還隻是凡間軍伍裏的一員新兵,而她已經是赫赫有名的歌姬,一曲唱罷,他擠進後台,紅著臉,唯唯諾諾地說:“你的歌唱得真好聽,這個……是我的家傳之寶,我隻有這個了,送給你,當是定情信物。”

    他說要立功得了獎賞,娶她。

    所有人都笑了,連她也笑了,隻當是戲言,可當時不過十五歲的他卻鼓起了腮幫子憤憤地宣稱必定會做到。

    此後,他轉戰各地,奮勇殺敵。

    可他的對手太強了,不是妖怪就是修士。無奈,他修了仙,偷師的,行者道。

    封神之戰,九死一生,立下戰功,可他終究不是闡截二教的門徒,沒有名師,封神榜上不會有他的名字。

    而她卻因為歌聲舞技出眾,被賜予了仙丹飛升成為了天庭的一名歌姬。

    離開凡間那天,他握著她的手泣不成聲。

    他說:“我一定會去找你的!等我!”

    她一樣以為隻是戲言。

    可他真的來了。

    一別五十年,天庭不過五十日,他力戰妖王立下赫赫功績,成為封神之戰後破格飛升的第一批人,被天庭接納成為一員小將。

    那時候的他並不知道,神仙不可以沾染紅塵。

    蟠桃會,她一舞傾城,他卻連個座位都沒有,隻能佯裝巡邏站在門外偷偷地看,卻看得癡了。

    事後,他偷偷地說:“總有一天,你跳舞,我要坐著看。”

    她甜甜地笑了,一顆心從未有過地溫暖。

    “怎麼?你不信?”

    “不,我信。隻要你說的我都信。”那一刻,她真的心動了,月樹上悄悄長出了一顆新的花蕾。

    神仙動情,若雙方都是神仙,天庭隻會懲戒位階高的一方。

    而她的位階,明顯是要比他高。

    因此被貶,她無怨無悔,可他無法接受。

    那時候,他被調至天河水軍擔任一員小將。

    天河,是天庭的內河,天河水軍,自然是一支不足千人的戍守部隊罷了。

    “隻要我的位階比你高,那麼被貶的就不會是你!”他如是說。

    從此,他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南征北戰,擴軍再擴軍,為天庭立下赫赫戰功,終究將那支不足千人的戍守部隊打成了天下勁旅。

    蟠桃會上,他終於可以不用站著了,卻再也不敢看她跳舞。

    ……

    萬裏長空,孤零零的戰艦緩緩飛行,猶如湖麵上飄零的楓葉。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前來傳召的卿家也不催促。

    天蓬站在艦首,撫著桅杆遙望層層疊疊的雲海。

    第一次站到甲板上,是為了什麼?

    天蓬緩緩地閉上眼睛,細細回憶。

    為人臣,千年,他問心無愧,如今卸下了重擔,也該為自己想想了。

    蟠桃會上的驚鴻一瞥,讓他恨透了卑微的自己,那麼多年了,竟還無法堂堂正正地坐著。

    她不知道,那天,他偷偷地哭泣了。他不敢讓她知道,因為,她不會喜歡懦夫。

    當時的他還不知道,神仙是不準動情的。

    知道月樹上長出花蕾的時候,她暗暗拭淚,他看在眼裏,痛在心裏。

    多希望從未來過這天宮,讓那記憶隨著自己在凡間老去,便不會有如此多事了。

    走到那一步,隻有他的位階比她高,才能保住她。

    可是神仙不會老,自然也就不存在職位更替。

    既然沒有空缺,那就創造出一個新的位置來。

    別無選擇地踏上征途,他帶著裝備不齊士氣不振的兩艘戰艦南征北戰。

    欣津河,他帶著兩百殘兵攔截一萬妖眾,七天七夜不眠不休,打到最後,隻剩下他自己。戰後,那手半個月都提不起劍。

    拿了獎賞,他把天河水軍擴充了一倍。

    曆妖穀,他獨鬥兩大妖王,身中五十二刀,卻還憑著一口氣帶著首級返回天宮。

    拿了獎賞,他又把天河水軍擴充了一倍。

    所有的神仙都笑話他像個不要命的瘋子。可他不在乎,依舊我行我素。

    一路千年,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打了次多少戰,擴了次多少軍。

    位至元帥之時,他也曾借著機會偷偷向太上老君討教。太上二話不說,便將月樹上的花蕾修去,卻意味深長地對他說:“若不自製,便是修去了,也終有一日會開。”

    他不敢再見她了。蟠桃會上,雙目緊閉。

    將天河水軍的總部從天庭遷到雲域天港,隻為不再遇見她。

    隻要能遠遠地知道她還好,便知足了。

    在那之後,依舊是周而複始地征戰,擴軍,征戰,擴軍。忠於天庭,忠於玉帝,成為了他的全部。

    他的名聲伴隨著天河水軍的旗幟傳遍天下,可誰又能知道他心中的苦呢?

    該來的終究躲不過。

    百年前石橋上的偶然相遇,僅僅一眼,便將長久以來鍛造的堅壁剎那間擊穿,碎成了粉末,如此簡單,如此徹底。

    往事一幕幕浮現,近在咫尺,揮之不去。

    新的花蕾又是長出。

    他知道,太上是在告訴自己,樹上的花蕾能修去,心中的花蕾卻修不去。隻要心中的花蕾還在,那麼花,遲早有一天會盛開。

    還能修去嗎?

    也許能吧,如果是玉帝開口的話。

    可他終究是拒絕了,隻因不願忘記那魂牽夢繞的身影。

    這記憶,本就該在千年以前隨著他老去。

    撫著桅杆,他微微睜開了眼睛,淡淡地笑了:“這樣也好,死了,那月樹上花蕾,該謝了吧。”

    為天庭,他戰到了最後,不負天恩。

    千年的姻緣,千年的夢魘,也終究到了該了結的一刻。

    此生,該算是無悔了吧。

    ……

    金雕頂,玉綴門,錦繡如畫的房間,這是月宮嫦娥之首的寢室。無盡的榮華,掩不住心中的傷痛。

    推開門,霓裳一步步走入房內,呆呆地坐到梳妝台前。

    古銅鏡中,花容憔悴。

    “都怪我……當初為什麼要服下仙丹。”她掩麵而泣。

    若不是那一粒仙丹,她不會飛升,他也不會追來。

    沒有來到這冷冰冰的天宮,他們或許會是凡間一對恩愛的小夫妻,相濡以沫,短短百載,一同老去。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為什麼要他來承擔?”

    ……

    南天門的大門敞開,戰艦穿行,列陣的天兵仰起頭目送這位天庭戰將最後一程。

    下了艦,傳令的卿家靠到天蓬的身旁,低聲說道:“陛下口諭,元帥若是還有什麼心願未了,踏入靈霄殿之前,便先了了。”

    “我想……去一趟廣寒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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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一個人的紅塵

    天高地遠,風輕雲淡。

    靈霄寶殿側方的閣樓上,玉帝身穿龍袍倚欄俯視天宮層層疊疊的樓宇,迎著風輕捋長須。

    那一雙鶴目微微眯起。

    “陛下。”卷簾大將緩緩來到他的身後,躬身拱手道:“天蓬元帥去了廣寒宮,殿上群臣已經開始鼓噪,是否派人去催促?”

    深深吸了口氣,玉帝凝視著天空中流轉的光影,緩緩歎道:“不催了,等吧,等他。”

    呼出的氣在這冷冰冰的天宮凝成了霧,緩緩飄散。

    “諾。”

    ……

    廣寒宮,天蓬有多少年沒來過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不敢來。

    慘白的宮闕,一如它照向凡間的光,有一種絕望透入心扉。

    漫步在冷冷清清的台階上,一個個路過的宮娥向他福身行禮,卻不敢靠近半步。

    他已是將死之人。

    可,路到盡頭,懸在心中千年的石頭終於放下,他反倒是輕鬆了。

    沿途細細欣賞著廣寒宮的精致,雕欄玉砌,園林山水,如詩如畫,看得入了迷,竟是淚眼朦朧。

    “她就是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嗎?”他想著,笑得從未有過的舒心。

    終於不用再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念,掙脫了所有的束縛,不用再害怕讓人看見了,不用再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在陽光下,哪怕是去死,也是值得。

    ……

    坐在梳妝台前,霓裳將粉底一點一點地塗抹到自己的臉上,淚珠不爭氣地下墜,將妝容糊成一團,隻能洗去,再重新上妝。

    可無論怎麼畫,一次又一次,直到用完了所有的粉底,卻也畫不出那個妝,抱著空空的粉底盒,她捂著嘴癱坐在地失聲痛哭。

    “我,我隻是想讓他看到我最美的樣子……難道連這個都做不到嗎?”

    ……

    清清冷冷地風,安安靜靜的路。

    繞過回廊,天蓬一步步來到霓裳的房門前,回頭望向回廊末端的卿家。

    那卿家微微躬了躬身子,淡淡道:“不要太久。”

    “謝謝。”天蓬簡單地回了禮,伸手敲門。

    “是我。”他的語調平淡如水。

    房中傳來瓷器打破的聲音,緊接著,是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大門轟然打開了,一個淚人驚慌失措地站在天蓬麵前。

    淩亂的發,憔悴的臉,急促的呼吸。

    望著天蓬,霓裳緊蹙著眉,抿著唇,手中握著空空的粉盒,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淚不住抽泣著:“妝,妝畫不上了。”

    天蓬一下笑了,笑得溫暖。

    霓裳也破涕為笑,撅起嘴,如孩童撒嬌般指著天蓬道:“你笑我!”

    伸出手,天蓬一把將霓裳擁入懷中,用力抱緊,輕聲道:“別擔心,我來幫你。”

    嗅著她身上的香味,他心中一悸。

    依偎在天蓬懷中,霓裳溫順得如同一隻小貓,抿緊了唇,眼淚又是忍不住落下。

    多少年了,夢中才能出現的場景,竟在今天,就這麼實現了。

    猶豫著伸出手,她緊緊地摟住天蓬,一生一世都不想再放開。

    “粉盒裏的粉,用完了,我想給你跳舞,可是化不了妝……”她將頭埋在天蓬的懷中低聲抽泣道。

    “沒事。”

    天蓬拉著霓裳一步步走入房內,將她按到梳妝台前,伸手一晃,粉盒裏的粉,又滿了。

    霓裳想伸手去取棉塊,卻被天蓬按住。

    伸手拿起棉塊,天蓬低下頭,沾了粉,一點一點塗到霓裳的臉上。

    看著他那專心致誌的樣子,霓裳的眼淚又是止不住了。流出的淚隨著天蓬輕輕一呵,懸到空氣中,宛如夜空中的點點星辰。

    這才是他一直以來守護的天河。

    低下頭,霓裳長長的睫毛煽了煽,不知該擺哪裏的手不斷揉搓著手絹:“我是不是很笨,當了神仙這麼多年了,連這點小法術都沒學會。”

    “你的歌聲,舞姿,是任何神仙都學不會的。”

    霓裳甜甜地笑了。

    淚已經流成了河,卻絲毫無法沾染到妝。

    靜靜地坐著,任天蓬幫她打粉,上胭脂,描眉,插上最美的頭飾。

    望著銅鏡中的她,天蓬不由得癡了。

    換上最美的舞衣,她輕步曼舞,閑婉柔靡。

    天蓬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看著,看著她在房內翩翩起舞,如癡如醉。

    欣慰地笑了。

    終於能坐著看她跳舞了,隻為他跳的舞,哪怕隻有一次。做了千年的夢,終於在這一天變成了現實。

    “行行重行行,團圓日較少,三十三天覷了,離恨天最高;四百四病害了,相思病怎熬?此生緣來是緣淺,不堪幽夢太匆匆,願來生……願來生……”

    那天籟之音在這一剎打住。

    她一個狼瘡,一縷鮮血從口中溢出,失去了支撐的身子微微傾斜,墜地。

    天蓬臉色一變,慌亂之中將她抱住。

    “你……你做了什麼?!”

    “隻有半個時辰……不該化妝的。”她艱難地笑了。

    這一曲,終不能唱完。

    “你吃了毒丹!我,我幫你逼出來。”

    天蓬伸出手,卻被霓裳製住:“不,不用了,是異元九轉丹,你逼不出來的。”

    “是誰!是誰給你這種東西!是太白金星?不對,他知道花蕾的另一邊是你,不會想你死……那會是誰?”

    霓裳緩緩地搖頭:“別問了,好嗎?陪我說說話,時間不多了……”

    緊緊地擁著霓裳,天蓬張大了嘴,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任憑眼淚一滴滴劃過臉頰,滴落在鮮紅的舞衣上。

    這是第二次在她麵前哭了,上一次,是凡間的離別。他以為再也不會在她麵前流淚了,卻終究沒能忍住。

    “對不起,我沒辦法像你那樣。”霓裳伸手拭起天蓬眼角的淚,笑著,笑得淒美:“我的位階比你低,隻有用這種辦法,才能……”

    “不要說了……不要……不要再說了。”淚水止不住地下滑,這是撕心裂肺的苦楚。

    “沒有我,他們就沒辦法入你的罪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沒有遇到我……如果我沒有吃下仙丹……如果……”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求求你,不要,不要再說了……”天蓬緊緊地擁著霓裳。

    鋼鐵般的心,也在這一刻被絞成了粉末。

    淚水漫過了她的眼,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

    目光漸漸暗淡,她隻能伸出手去觸摸,試圖記住天蓬的輪廓。

    “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你不知道,我喜歡看你站在艦首的樣子,好威風。每當有人說起你,我就好自豪。如果姐妹們知道了,一定都會羨慕我的……你是頂天立地的天蓬元帥,也是我的天蓬元帥,我一個人的……你一定會沒事的,誰也扳不倒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地,繼續當……當我的,天蓬元帥……”

    鮮紅的血從口中溢出,濕透了那一襲紅色的舞衣,沾染了白袍。

    “對不起……”霓裳的意識漸漸模糊了,隻是不斷重複著“對不起”三個字。

    那聲音漸漸變得微弱,斷斷續續。

    擁著霓裳,天蓬拚盡了所有的力量,試圖懷抱最後一絲希望。

    然而,他什麼都改變不了。

    這讓他魂牽夢繞了千年的女子,向來溫順、柔弱的她,終究用最極端的方式守護了自己的愛情。

    抱在天蓬肩上的手緩緩失去支撐,墜落在地。

    懷中的人兒再沒半點聲息。

    天蓬緩緩地鬆開手,顫抖著,低下頭。

    緊閉的雙目,安詳的神情如同熟睡,滿麵淚痕,帶著笑。依舊是那麼美。

    他微微顫抖著,張大了嘴巴,哭不出聲響。

    往昔冷峻的麵容漸漸變得猙獰。

    “不,不——”

    歇斯底裏的聲音,驚動了整個天庭。

    ……

    輕風撫弄,花枝搖曳。

    月樹上,開了一瓣,原本該在此時凋謝的花蕾在剎那間綻放,點點晶瑩隨風飄蕩,猶如那舞衣上的血漬,紅豔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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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劍指南天門!

    緩緩地抱起霓裳,天蓬滿麵淚痕,冷若冰霜,抬腿踢開房門,一步步走出門外。

    千年的守候,竟守出這樣一個結果。

    門外的卿家猛地吃了一驚,盯著天蓬懷中的霓裳一步踉蹌癱坐在地。

    懷抱著自己的愛人,天蓬一步步沿著回廊走。

    匆匆趕來的菡薇仙子驚得捂著嘴靠在紅柱上,眼淚一滴滴忍不住落下。

    懷抱著自己的愛人,天蓬一步步走著,呆呆地走,聽不見周遭的聲響,看不見周遭的人或事,腦海裏一片空白。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有仙娥,有卿家,有兵衛,紛紛避讓,為天蓬留出一條路。

    一步步走出院落,他仰起頭,望見天空中流動的雲霧,望見懸浮在天空中的無數陸地,那是他拚死守護的天庭。

    冰冰冷冷的天庭。

    然而,如今這天庭中已經沒有他要守護的人了……

    一縷陽光照亮了他的臉,冷峻,而堅毅。

    一路千年,咬著牙,一步步走到今天,卻是一敗塗地。

    低下頭,他呆呆地看著霓裳,微笑著,顫抖,淚眼朦朧。

    “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做完,我就去找你,等我。我永遠都是你的天蓬元帥。無論你到哪裏,哪怕是陰曹地府,十八層地獄,我都會追過去。”

    輕輕地吻在她的額頭上。

    身形一晃,他抱著霓裳,化作一束白光朝著靈霄寶殿的方向疾射而去,轉眼間已落到靈霄寶殿外的石板上。

    無數的兵刃出鞘,大隊天兵瞬間將他團團圍困。層層兵甲。

    為首的天將高聲喊道:“天蓬,你想幹什麼!?”

    沒有言語,天蓬一步步,呆呆地抱著霓裳往前走,旁若無人。踏上階梯。

    “你想幹什麼?你想造反嗎?”那天將猛的後退:“上!上——!給我上啊!”

    沒有人動,沒人敢動。

    層層的鐵甲,那包圍圈隨著他的腳步移動,後撤,撤入靈霄寶殿中。

    便是沒有六十萬天河水軍,便是孤身一人。他也依舊是叱吒風雲,令凡間眾妖望風而逃的天蓬元帥。

    輕風吹過,揚起散亂的鬢發,揚起衣袖。

    一步步走入靈霄寶殿,他仰起頭,環視著四周恨不得將他吞下。此刻卻一個個唯唯諾諾的仙家,淡淡道:“我想知道,是誰給了她異元九轉丹。”

    霓裳的血順著垂下的指尖滴落在潔白、冰冷的地麵上,如同一朵朵雪地裏盛開的梅花。

    “說啊——!”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歇斯底裏地嘶吼,拚盡了所有的力量。

    那聲音在大殿內久久回蕩。

    沒有人回答,此刻。連玉帝也選擇了靜默。

    “敢給,為什麼不敢認?”天蓬哼地笑了:“你們這群懦夫,我在凡間和妖作戰的時候,你們在哪裏?我在凡間九死一生的時候你們在哪裏?說啊——!”

    他抿著唇,瞪大了眼睛,眼淚奪眶而出,身軀不住顫抖。

    所有的仙家都呆呆地望著他,望著他懷中安睡的霓裳。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天蓬。

    在他們的印象中,這位天蓬元帥雖然狂傲,雖然特立獨行。卻永遠顧全大局,絕不會在靈霄寶殿上這樣說話。

    所有的仙家都怔怔地望著他,先前的氣焰蕩然無存,退縮了。

    太白金星站了出來,叱喝道:“天蓬!休要放肆。可知你已是待罪之身!”

    “想看看你和鎮元子交易的賬本嗎?”天蓬麵無表情地問道。

    太白金星指著天蓬的手猛的一顫,差點跌坐在地。

    “你……你怎麼可能有……”

    “別怕。”天蓬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顫抖著,咬牙切齒地笑道:“我開玩笑而已,不用怕成這樣,不過真想要,也不是沒有。”

    “你!”太白金星一時語塞。

    身穿紅衣的福星往前跨了一步,指著天蓬叱喝道:“大膽天蓬,死到臨頭還敢在這裏胡言亂語!”

    天蓬頭也不回,嘴角微微上揚:“福星,一年前,你從府庫領了一株新月延須草,不知道現在可還在?”

    福星一驚,連忙道:“煉,煉丹用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煉的什麼丹?用的什麼丹方,還有,那丹呢?吃了?還是說,很不巧,這麼珍貴的一株仙草就讓你給煉失敗了呢?就算真是失敗了,爐灰裏,也總該能驗出點什麼吧?”

    玉帝靜靜地坐在龍椅上沉默不語。

    “要我揭你們老底嗎?”懷抱著溫度漸漸流逝的霓裳,天蓬環視著周遭的仙家,淡淡地,冷冷地笑著:“你們誰身上幹淨了?誰?站出來讓我看看!”

    所有的人都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沒人敢站出來?哈哈哈哈!沒人敢站出來,一群懦夫!”天蓬癲狂的笑了:“沒有人幹淨……這天宮沒有人幹淨,千年了,我究竟守護了一堆什麼垃圾!”

    捂著臉,他的眼淚如同決堤般奔流。

    玉帝麵色鐵青,卻依舊坐在龍椅上沉默不語。

    “我也不幹淨……不是要治我的罪嗎?我就站在這裏。”低下頭,天蓬淒切地笑著,撫著霓裳漸漸冰涼的臉,他緩緩說道:“我也不幹淨,我愛她,所以我犯了天條。但我隻後悔沒跟她說。今時今日,也不怕你們知道。”

    眼淚一滴滴止不住落下,打濕了霓裳的臉頰。

    一股寒意透入了眾仙家的心底。

    麵麵相覷,再沒人敢說話了。

    仰起頭,他用布滿血絲的眼怔怔地望向玉帝:“陛下,天蓬有罪!”

    該說的已經說完,那神色之中,已儼然是一副求死的神情。

    玉帝鐵青著臉,低下頭,幹咳兩聲,卻不言語。

    先前鼓噪的群臣,就這麼靜靜地呆著,看著他。

    大殿中一片沉寂,彌漫著令人透不過氣的凝重。

    ……

    凡間,萬壽山,五莊觀,濃煙滾滾升起,幾個道徒正在觀外焚燒著什麼。

    鎮元子坐在涼亭中獨自抿著清茶,凝視著天空中流轉的雲,淡淡地笑了:“這天蓬,還是真是不守信用啊。到底還是在靈霄殿上道破了。”

    兩個道徒抬著一堆書簡來到鎮元子麵前,躬身問道:“師尊,這些是不是也要燒掉?”

    鎮元子撇了一眼,望見竹簡上“賬本”兩個字,長長歎了口氣,道:“留著吧,興許,還會有人需要它們。”

    沉默良久,他又嘖嘖笑了起來,道:“鎮元子啊鎮元子,你這麼心軟,難怪與須菩提那個死老頭一樣修不成大道。哈哈哈哈。活該!”

    天高雲淡,他迎著風,抿著茶,無奈地笑著。

    ……

    雲域天港,主樓大殿內聚集了上百戰將。

    天內緩緩地放下了玉簡,呆呆地說道:“霓裳仙子自殺了……元帥抱著她的屍體,衝入了靈霄寶殿。”

    深深吸了口氣,眨巴著微紅的眼,天內張了張口,顫抖著,許久,他才緩緩說道:“現在,眾仙家正在圍攻元帥。”

    沒有人說話。

    一個個天將都瞪大了眼睛,咬著牙,攥緊了拳頭瑟瑟發抖。

    大殿中隻剩下陣陣急促的喘息聲,一種壓抑的氣氛彌漫開來。

    天衡一拳重重砸在柱子上,直將柱子都砸出了缺口,整座樓都在顫動。

    他嘶吼道:“我忍不住了!我們出兵吧,兵諫!救元帥!”

    “是啊!我們強攻南天門,兵諫!”

    “南天門的兵痞怎會是我們天河水軍的對手!出兵吧!”

    “住口!”天輔高聲叱喝道:“你們身為天庭戰將,怎可說出這種話!”

    話音未落,隻見一直未吭聲的天任一步步穿越人群走到正中,解下自己的佩劍丟棄在地:“從現在開始,不是了。”

    甩開白色大氅,轉過身,他恨恨地唾了一口:“去他媽的天庭!”

    一步步朝著門外邁去,他舉起手高聲吼道:“我去救元帥,誰要一起!”

    “我去。”天衡率先喊了出來,抽出自己的佩劍丟棄在地上。

    “你們要做什麼?”天輔怒吼道:“忘了元帥臨走前,你們答應過他什麼了嗎?”

    天任停下腳步。

    所有人都怔怔地望著他。

    他緩緩回過頭來,看著天輔,冷冷道:“就算事後元帥要砍我的頭,我也要去!”

    那張刀疤臉上,盡是騰騰的殺氣。

    說罷,轉身,邁開腿,跨過門檻。

    天衡快步跟了上去。

    “我去!”

    “我也去!”

    “媽的,老子拚了!”

    一柄柄佩劍被解下來,丟棄在地上,隻一會,大殿中就剩下幾員老將。

    天輔呆呆地睜著微紅的眼,看著那丟了一地的佩劍,苦澀地笑了。

    誰也阻止不了。

    大殿外傳來軍士憤怒的呼喊聲,驚天動地。

    天庭之利劍已出鞘,揚起風帆,六十萬天河水軍,傾巢而出,劍指南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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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求來生

    靈霄寶殿。

    一個天兵匆匆從殿外奔了進來,看到天蓬,看到滿殿兵甲的時候猛地一驚,小心翼翼地繞開,跪下,奏報道:“啟稟陛下,月樹上,天蓬元帥的花,開了!”

    “開了?”所有的仙家都吃了一驚。

    “你可看清楚了?真的開了?”

    “怎麼會,霓裳仙子死了,怎麼還會開花?”

    “這不可能,該凋謝才是!”

    “是啊是啊,一方身死,姻緣斷去,該是凋謝才是。”

    “一定是看錯了,看錯了。”

    “難道花的另一麵不是霓裳仙子?”

    眾仙家議論紛紛,麵麵相覷,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許久,玉帝震了震衣袖,麵無表情地盯著天蓬緩緩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朗聲道:“此事過於怪異,有駁常理,容朕與太上老君商議後再定。來人,先將天蓬扣下,打入天牢!”

    “諾!”

    環繞四周的兵將朝著天蓬湧了過去。

    劇烈的氣流從天蓬的身上急旋而出,瞬間轟散了殿上淡淡的雲霧。

    龐大的靈力在彙聚。

    那一個個兵將紛紛握緊了手中的兵刃,驚慌失措地後退,咽著唾沫,不敢輕舉妄動。

    所有的仙家都大驚失色,就連轉身要走的玉帝也停下了腳步,不自覺地撐住了龍椅的扶手。

    在場的,所有的人都能清楚地感覺到,天蓬已經調動了所有的靈力。

    這是拚死一搏的架勢。

    “陛下——!”他抱著霓裳高聲喊道。

    瞪大了眼睛,與玉帝怔怔地對視,毫不退縮。

    所有的兵將,所有的仙家都將目光轉向了玉帝。

    許久。玉帝深深吸了口氣,無奈地笑了。他知道天蓬想要什麼,他一直都知道。

    霓裳死了,如果天蓬想走,這天宮沒幾個人攔得住他。帶著天河水軍下界。必是一方霸主,六十萬精銳之師,便是天庭也無力圍剿。

    這遠比灌江口的楊戩要難對付得多。

    可他沒有走,他回來盡忠,他送玉帝最後一個人情,求死。給足了天庭顏麵。

    千年君臣,他要的,玉帝如何能不知道?

    抿著嘴,玉帝淡淡道:“傳朕口諭,好生安葬霓裳仙子,魂魄送入輪回。許她一戶,好人家。”

    說罷,玉帝無奈地搖頭,拂袖離去。

    身後的卿家高聲喊道:“退朝——!”

    天蓬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緩緩閉上雙眼,淚流滿麵,緊緊地擁著霓裳。叩首:“天蓬,謝陛下隆恩,謝陛下隆恩!”

    所有的仙家都呆呆地看著他。

    “行行重行行,團圓日較少,三十三天覷了,離恨天最高;四百四病害了,相思病怎熬?此生緣來是緣淺,不堪幽夢太匆匆,願來生……”

    天籟之音還縈繞耳畔。

    輕步曼舞,閑婉柔靡。嬌媚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如玉的臉上,甜甜的笑……

    “願來生……”

    來生。

    月樹上的花迎風綻放,搖曳,這是隻剩下一個人的紅塵。

    今生已無可挽回,可就算剩下一個人。這段情,他也要去守護,用自己的命,去換霓裳一個來生,換霓裳下一世的幸福,無怨無悔。

    身上澎湃的靈力散去。

    四周,無數的兵將麵麵相覷,一擁而上將他製住。

    ……

    天庭的次日,凡間的次年,六十萬天河水軍兵臨南天門外,擦亮了兵器鎧甲,弩上箭,弓滿鉉,擂起戰鼓,叫陣。

    隻等一場惡戰。

    二十萬南天門守備軍龜縮在南天門裏,不敢應戰。

    分散各地的四十萬天軍緊急馳援。天庭的盾與劍,整整一百二十萬大軍於南天門外擺開陣勢,對持。

    一邊士氣高亢悍不畏死,一邊唯唯諾諾士氣低迷。

    這是誰都不敢想象的結果。

    天河水軍提請奏折,要求釋放天蓬,還其元帥之位,處死亂臣賊子太白金星。

    玉帝派出特使,以赦免他們的罪為條件要求天河水軍撤回駐地,聖旨被當著特使的麵燒毀。“殺讒臣,清君側”的呼喊聲直通九霄。

    坐在靈霄寶殿的龍椅上,玉帝呆呆地注視著放置在桌麵上琉璃盞裏微微顫動的水,無聲地歎息著。

    “莫不是,真把朕當成凡間的昏君了?”

    他無奈地笑了。

    “這局勢,怎就變成這樣了?”

    事到如今,隻要敢動天蓬,那麼無論戰果如何,天庭都勢必失去這把最鋒利的劍,猶如自斷右臂。

    而就在此時,靈霄寶殿上卻依舊在為天蓬而爭論不休,爭論的內容,不是是否釋放天蓬,而是該給天蓬羅列多少罪名。

    沒有人會相信憑六十萬天河水軍就能攻破南天門那天鑄的法陣,他們所在乎的,隻是如何迅速消滅自己的政敵。

    看著那些仙家的嘴臉,玉帝隻能苦笑。

    “陛下,這天蓬月樹花開已是不爭的事實,當按例貶下凡去!”

    “陛下,那日天蓬殿上之舉早已是欺君罔上,論罪當誅!”

    “陛下,天河水軍謀反,依如今所見,那天蓬早有不臣之心,當立斬以震懾三界!”

    神仙動情,欺君罔上,謀反……一條條,一樁樁,都是死罪,偏偏又都不是莫須有的。

    可玉帝就是不判,猶豫著,猶豫著,舉棋不定。

    “陛下!如此逆臣,不能姑息啊!”

    “陛下!如今天河水軍兵臨南天門,已成謀反之勢!那天蓬便是死一萬次也不冤,何須猶豫!”

    玉帝還是不開口。

    “陛下,老臣已經將天蓬的罪責全部羅列出來,懇請陛下批示。”

    一本奏折連帶沾了朱砂的筆被遞到玉帝麵前。

    他還在猶豫著,閉口不言。

    可還能撐多久呢?

    滿殿仙家,無數雙眼睛都緊緊地盯著玉帝不放,等著,那急切的目光就好像要將玉帝生吞下去一般。

    終於,在他們的注目下,玉帝緩緩地朝著朱砂筆伸出了手,卻依舊猶豫著。

    “陛下,末將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一直守候在身旁的卷簾忽然跪倒在地。

    玉帝將手收了回來,淡淡道:“但說無妨。”

    卷簾拱手道:“陛下,先前那月樹上不過一個花蕾,霓裳仙子死了,那月樹上的花蕾不隻不謝,反倒是開了,實在有駁常理。依末將之見,那月樹,怕也是有錯漏的時候,切不可因此而冤枉了忠良!”

    “胡說八道,那天蓬乃是亂臣賊子,何時變成忠良了?”有仙家叱喝道。

    “天河水軍戰功赫赫,對天庭,對陛下,天蓬元帥之心如月可鑒,如何就是亂臣賊子了?”卷簾瞪大了眼。

    太白金星緩緩走出人群,冷冷地看著卷簾,笑道:“區區一員偏將,也敢在這大殿上胡言亂語。”

    “月樹錯漏?哼!陛下!那天蓬當日都已經親口承認,還有何錯漏?”

    “忠良?那南天門外的是什麼?”

    “依老臣看,這卷簾是天蓬埋伏在內線,想幫他脫罪!當打入天牢嚴刑拷問,必有所獲!”

    群臣發難,卷簾卻如同聽不到一般,隻抬頭怔怔望向玉帝。

    許久,玉帝捋著長須點了點頭,道:“眾仙家所言極是,卷簾所言,也有幾分道理。那月樹本是天道所化,便如同地府的生死簿。如今生出這等異象……天道有異,不可不察。依朕之見,還是等朕與太上老君商榷一番,再行定論。”

    “陛下,太上老君如今外出雲遊,也不知幾時能歸。那天河水軍的一眾亂臣賊子卻已經兵臨南天門,還是早做決斷的好!”

    “是啊是啊,陛下,還是早做決斷的好啊!切勿漲了賊軍的士氣!”

    “是啊陛下!此事緩不得,老臣懇請陛下早做決斷!”

    依舊是眾口一詞。

    卷簾怔怔的望著玉帝喊道:“陛下!切勿寒了忠臣的心啊!”

    滿殿的仙家都緊緊地盯著玉帝,包括卷簾。

    時間流逝,玉帝孤孤單單地坐著靈霄寶殿上寬大的龍椅,撫著扶手,抬頭仰望上方猶豫漫天星辰緩緩流轉的圖騰,無聲長歎,似是陷入了沉思。

    許久,他緩緩道:“便五日,五日之內,若是太上老君未歸,朕必定給眾卿家一個答複。君無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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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永世換永世

    此時此刻,天庭原本對三界無處不達的控製早已經蕩然無存。顏麵,更是無從談起。

    這一時期,最開心的莫過於凡間的妖怪。

    西牛賀州一戰狼狽不堪落荒而逃的六大妖王火速趕回自己的領地召集部署重新割據一方,西牛賀州的戰果化為烏有。

    花果山的勢力也在這一時期無論修為還是規模都得到極大的發展。

    失去了強大天河水軍的壓製,在凡間,類似的案例比比皆是。

    至於那些個巡天將,便是他們發現了妖群聚居的地方,也不會有大軍來圍剿,反倒是自己極可能被那些偶遇的強大妖怪順手奪了性命。因為,再也不會有妖怪擔心殺死天庭巡天將會引來大軍圍剿了。

    沒有誰會想到,一樁思凡案,會成就一個屬於妖的春天。

    天蓬案懸而不決,五日,這恐怕不是眾仙家同不同意的問題,便是玉帝自己,也已經是極限了。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五年可以發生多少事?

    五年的時間可以讓猴子從凝神境一路修到化神境,修兩次。

    一個歌姬,一位元帥,月樹上的一段姻緣,一樁數千年來天庭處理過無數次的同類案件,卻讓這個君臨三界的龐然大物疲於奔命,折騰得筋疲力盡。

    所有的兵力全部屯積南天門外,天庭的劍與天庭的盾之間的對峙,稍有不慎,便要血染南天門。如此浩大的陣勢,自開天辟地起也從未有過。

    時間就這麼無聲無息地過去了四日。

    在這四日裏,天河水軍每日叫陣依舊。南天門守軍怯戰依舊。主張倒天蓬的仙家四處走動,試圖將原本不出麵的中立派也一並拉攏了,準備五日之期一到便逼玉帝治天蓬的罪。而玉帝則幹脆不上朝,卻私下密會了十餘名仙家。

    到了第四日深夜,天庭大牢。

    灰色的地板。黑漆漆的頂,鐵架上的火盆裏火吱吱地燃燒,光將一切都映得昏紅。

    寬敞、空無一物的牢房裏天蓬呆呆地跪坐著。

    肩上的鐵鏈穿過琵琶骨,滲出的鮮血將白衣衫染得鮮紅,微微低垂著頭,披頭散發。麵無表情。

    鐵欄的另一麵,寬敞的過道上孤零零地放著一張高椅。玉帝靜靜地坐著,身旁守候著卷簾。

    許久的沉默之後,玉帝幹咳兩聲,輕聲道:“朕兩天前便想來看你了,隻是手頭還有些瑣事沒處理好。不便來。千年君臣,便是真要將你論罪,朕也該來送一送。”

    天蓬低垂著臉,沉默不語。

    玉帝淡淡地笑了:“你執掌天河水軍,有千年了吧?”

    天蓬默不吭聲。

    站在一旁的卷簾躬身道:“陛下,天蓬元帥執掌天河水軍,到如今已有九百八十二年。”

    “哦?”玉帝微微頓了頓。歎道:“九百八十二年了,這日子,過得也真快,轉眼已經這麼久了。”

    他淡淡笑了笑,接著說道:“朕記得,你剛來的時候,看上去還很生澀,像個愣頭青,也絲毫不懂得天庭的規矩。那一批,總共是二十個。李靖把相應的職位都分好了,奏報給朕,讓朕批複。朕指著名字一個個問,問到你的出身,他說不出你師傅的名字。細問之下,才知道你是唯一一個非截闡二教門徒的。朕一聽,便對他說:‘這個不如就分到天河水軍吧,雖說是戍守部隊,不足千人,但也需要些新鮮的血液。’”

    說到這裏,玉帝呵呵地笑了起來:“李靖看朕其他都批了,這最後一個,也不好駁了朕的意,便也同意了。你可知,朕為何想將你分到天河水軍?”

    天蓬緩緩抬起頭,看了玉帝一眼。

    “因為啊,朕想了,你一個非截闡二教門徒的小將,又不太懂規矩,若是安排到其他地方去,恐怕日子會不大好過。呵呵呵呵,沒想到啊,朕當日的無心之舉,居然造就了強大的天河水軍,也造就了今天的局勢,真是造化弄人啊。”

    玉帝長長一歎,拍著大腿,微微仰起身子靠在椅背上,眨了眨眼,笑道:“沒想到啊,天河水軍,本是那些坐冷板凳的將領才去的地方,油水不多,地盤又大,人手還少,整日裏到處飄靠不了岸。被調過去的將領,沒一個不心灰意冷的。”

    “你到天河水軍報到三天,都沒見到主將,於是你就自作主張開了戰艦出去巡邏,發現也沒人管你。幹脆,你就帶著人馬下界打妖怪去了。還記得你第一次取回五十個妖怪首級要領賞,請賞的折子裏是怎麼寫的嗎?”

    玉帝低下頭來,看著天蓬。

    天蓬也睜著眼睛看他。

    “你寫:‘末將巡視天河,於,天河畔遭遇妖眾,追至凡間,斬殺之!’”

    天蓬嘴角微微上揚,笑了。

    玉帝也笑了。

    “後來這種事,一件接一件,朕就納悶了,怎麼天河裏那麼多妖怪?這還是朕的天河嗎?於是啊,就把天河水軍的主將叫來問問,結果他也不知道。被朕一逼問,才知道原來他連將印都交給你了。呵呵呵呵。”

    “可,陛下沒處罰他,反倒讓他升遷了。”天蓬開口說道。

    “對。”玉帝抿著嘴,點了點頭:“朕不罰他,沒意義。他們都說朕曆一千七百五十劫,耗時十二萬年才當上的玉帝。說實話,沒那麼久,開天辟地都沒那麼久。不過啊,也不短啦。朕這一世一世走過來,什麼人沒見過。便是把朕放到那樣一個死氣沉沉的位置上,怕是朕也不比他好多少,所以,朕,不處罰他。倒是你,朕很有興趣知道你能折騰多久。所以,朕給了他個機會,升遷,調走。讓你當主將。”

    天蓬深深吸了口氣,苦笑。

    “後來,你確實很能折騰,偷偷下凡打妖怪,打了十次八次也就算了。你一直打,而且把拿來的獎賞都擴軍,朕不給你軍餉,你就養私兵,膽子越來越大,什麼妖都敢打。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這在天河畔遭遇妖怪追下凡間的謊還真就撒得臉不紅心不跳了。要治你的罪,那時候就可以治你一個欺君之罪!”

    “當時朕就覺得有點不對頭了,怎麼有人這麼拚命,什麼硬骨頭都敢啃。在凡間給妖王打得七零八落帶著滿身傷回來,本想著你該就學乖了,沒想到你傷一好。立即糾集人馬又去了。”

    “所以,陛下早就知道臣和霓裳之間的關係了?”

    玉帝緩緩閉上眼睛,默默地點頭:“就你這樣的人,不查清楚底細,朕真不敢用。”

    “可陛下卻不道破?”

    “當玉帝,得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玉帝蹙起眉頭,眨了眨眼。淡淡道:“朕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隻是不方便說出來罷了。明爭暗鬥,勾心鬥角,要扳倒政敵,不都得到朕這裏來告狀嗎?真的假的,朕該知道的不知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誰忠,誰逆,朕心裏清明著呢。誰沒點事兒?就你前幾日殿上說的那幾句,朕派了人去找了鎮元子,他倒是很爽快。把所有賬本都給送來了。還給朕托了句話。”

    天蓬抬起眼瞧著玉帝問:“說什麼?”

    “說他都快看不下去了,讓朕好自為之。”玉帝撐著膝蓋,哼地笑了,搖搖頭道:“你說這叫什麼話?下次蟠桃會不請他了,說話口無遮攔地。”

    想了想。玉帝又接著說:“就,就不能說得委婉些嗎?朕容易嘛?”

    看著天蓬,玉帝呵呵地笑了起來。

    天蓬卻沒有笑。

    稍稍沉默了一下,玉帝長長一歎,說道:“你真是難煞朕了。那日靈霄寶殿上,當真是過了。那些個賬本翻出來,你讓朕怎麼做?牽連如此之廣,雖說神職,也不是非他們不可,可說難不難,說易不易,一時間,你讓朕上哪找那麼多人來替代?朕是三界君王,可朕也是別人扶上來的,天庭,也不是朕一個人的天庭,三界框架一旦打亂,你讓朕如何是好?朕知道你忠,可就是太直了。”

    “天蓬隻求一死,還請陛下成全。”天蓬緩緩叩首。

    “死?”玉帝哼地笑了:“你死了,朕怎麼辦?南天門外的事情怎麼辦?朕的盾與劍,正為了你在南天門外對峙。朕派了人去調停,聖旨直接就給燒了。見不到你,他們是不會罷休的。”

    抿著唇稍稍頓了頓,玉帝低著頭,抬起眼皮問道:“想看看天河水軍的奏折嗎?”

    天蓬沉默不語。

    “那奏折寫得……朕怎麼看怎麼像最後通牒,也不懂得委婉一點。真是什麼元帥帶什麼將領啊。脾氣一樣直。有空,也別總顧著軍武,文事也該抓一抓了。”

    想著,玉帝無奈地搖頭,歎息:“那幫子仙家,還在靈霄寶殿上爭吵,要逼朕處死你,卻也不想想,你死了,局勢就無法收拾了,到時候,朕一下斷了左膀右臂,該怎麼辦?沒有了天河水軍,就算贏了,南天門守軍也是元氣大傷一時半會回複不過來,到時候拿什麼去壓製妖?兵臨南天門的是天河水軍還好說,如果是妖軍呢?他們還笑得出來嗎?”

    “到時候,南天門是攻不破,但這三界,還是天庭的三界嗎?怎麼就沒人幫朕想一想。”玉帝嘖嘖苦笑了起來。

    沉默了許久,玉帝淡淡問道:“怎麼樣?出去,重新當天蓬元帥,如何?”

    天蓬微微楞了一下,卻是搖頭,叩首,依舊是那句話:“天蓬隻求一死,還請陛下成全。”

    靜靜地盯著天蓬,玉帝捋著長須,緩緩道:“朕,用霓裳仙子永世的榮華幸福,換你永世為天庭效力,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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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虎歸山

    第五日,黎明時分。

    陽光還尚未照耀大地,空無一人的陰暗小巷裏,天蓬捂著肩部的傷,忍著刺痛,由卷簾攙扶著快步前行。

    “從南天門出去,李靖會同意嗎?若是我不受傷,從南天門內部打出去倒不是問題,可如今你要帶著我一起出南天門……”天蓬淡淡撇了身旁的卷簾一眼:“辦得到嗎?”

    “放心,我們有人接應。”

    “有接應?”

    “對!”

    出了小巷,卷簾將天蓬的手盤過頸後搭在自己的肩上,運靈力,騰空而起。

    ……

    玉帝坐在靈霄寶殿的龍椅上。

    “陛下!”太白金星走到正中過道上,群仙注目。

    他拱手,注視著玉帝緩緩道:“如今五日之期已到,太上老君尚未歸來,臣等懇請陛下就天蓬之事,早做決斷!”

    “不急,不急”玉帝擺了擺手,淡淡地笑了笑,道:“日未出,時未到。待他事議罷,再議此事未遲。”

    眾仙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

    遠遠地降落,兩人快步朝著南天門行進,借著陰影穿行在彌補的軍宅之間。

    一隊巡邏的兵衛從遠處的街口路過,他們轉身遁入一旁的巷子裏。

    一隊巡邏的兵衛拍打著翅膀從頭頂掠過,他們遁入建築的陰影中。

    一路潛行。

    “是誰——!誰在那裏!報上口令!”身後傳來一聲叱喝。

    未等兩人回頭,一道銀光從那六名兵衛的頸後閃過,直接將六名兵衛都敲暈了過去。

    “乾坤圈?”天蓬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那銀光在天空中盤旋了一圈,穩穩地落入站在屋頂幼小的身影手中。

    乾坤圈,混天綾。火尖槍,荷紋鎧甲,眉心處一點紅——哪吒!

    低下頭,他淡淡地看了天蓬一眼,從屋頂一躍而下。快步來到兩人身邊將天蓬另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快走,剛才的叫嚷聲,很快會有大隊人馬過來。”

    “為什麼幫我?”天蓬問道。

    哪吒冷冷地撇了天蓬一眼,麵無表情地說道:“太白金星想把你貶落凡間,而我壓了一千金精賭你下畜生道,不能讓他太得意了。”

    天蓬微微一愣。欣慰笑道:“謝謝。”

    “不用謝我,一百倍的賠率呢,我隻是心疼我的十萬金精。”

    兩人扶著天蓬,朝著南天門狂奔而去,身後響起無盡的喧鬧聲。

    警戒的笛子已經鳴起。

    睡夢中的南天門守軍被驚醒了,無數的天兵天將在朝著這裏彙聚。遮天蔽日。

    一路上,哪吒手中的乾坤圈反複拋出,將迎麵而來的天兵通通擊倒,無人可擋。

    身後,大隊追兵的叫罵聲越來越近了,而南天門就在眼前。

    “何方妖孽,竟敢擅闖南天門!”

    一聲暴喝傳來。哪吒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抬頭望去。

    遠處,天空中四個人影騰雲追來,持琵琶的持國天王,持寶劍的增長天王,持赤龍的廣目天王,持寶傘的多聞天王——四大天王,全齊!

    天蓬往前跨了一步,卻被哪吒伸手攔住。

    擋在天蓬身前。他側過臉去,目光卻一刻都未從四大天王身上移開,淡淡道:“今天是我輪值,門已經被我的人控製了。這裏交給我,你們快走……要快點。他們四個一起上,我頂不了多久。”

    卷簾默默點了點頭,背起天蓬,快步朝著南天門衝刺而去。

    匆匆趕來的四大天王看到了背起天蓬朝著南天門衝刺的卷簾,看到了馭使著風火輪擋在身前一臉冷漠的哪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三太子……”

    哪吒眉頭一蹙,四周燃起熊熊火焰,放出混天綾乾坤圈,揚起火尖槍指向四大天王,叱喝道:“廢話少說!很久沒過招了,來吧!”

    ……

    靈霄寶殿,太白金星回過頭透過大殿的門望見東方微微露出的光芒,拱手道:“陛下,時間已到。”

    “行吧。”玉帝依舊是淡淡笑著,將手中翻閱的奏折隨手丟到桌子上,道:“那就,把事情議一議吧。”

    ……

    一縷陽光照耀大地,照亮了照亮了靈霄寶殿上的牌匾,照亮了南天門,也照亮了南天門外如同蝗蟲一般密布的天河水軍艦隊。

    堅守的光明,終究驅散了黑暗。

    巨大的南天門緩緩開出一條縫。

    甲板上,所有的天河水軍軍士都瞪大了眼睛。

    天蓬捂著肩部的傷,一步步,艱難地從門內走出。

    孤孤單單地身影。

    清風掠過,揚起散亂的鬢發,露出憔悴的臉龐,白袍,沾血,卻是無恙。

    “元……元帥!是元帥!”率先緩過神來的軍士瘋狂地呼喊,一拳重重敲在兄甲上,單膝跪下。

    “真的是元帥!真的是元帥!”

    “元帥安然無恙了——!”

    “元帥回來啦!”

    所有的軍士都在歇斯底裏地咆哮。

    所有的甲板上都沸騰了。

    所有的軍士都單膝跪下。

    吹響號角,擂起戰鼓。

    “恭迎元帥安全歸來!恭迎元帥安全歸來!恭迎元帥安全歸來!”

    一聲有一聲聲整齊的呼喊,直通九霄,震懾天地。

    浪花利劍的旗幟迎風招展。

    無邊的艦隊,這震懾天地的艦隊,威震三界的艦隊,此時此刻,沒有一個不是淚流滿麵。

    “恭迎元帥安全歸來!恭迎元帥安全歸來!恭迎元帥安全歸來!”

    不斷重複的言語,無聲的抽泣,道不盡的心酸。

    站在空曠的地麵上,天蓬迎著風,抬頭。環視著無邊的艦陣。

    “是誰帶的頭?”他用嘶啞的聲音問道。

    寂靜無聲。

    天任顫抖著,哽咽著出列,雙膝跪在甲板上,叩首:“是末將——請元帥責罰!”

    所有的軍士都雙膝跪下,叩首:“請元帥責罰——!”

    站在南天門內的守衛天兵呆呆地看著這難以置信的一幕。看著那些幾日來令他們無比畏懼的天河水軍軍士,如狼似虎的錚錚鐵甲一個個爽膝蓋跪地,叩首認錯,淚流滿麵。

    隻因為那人的一句話。

    這是隻屬於天蓬元帥的天河水軍,一個人的天河水軍!

    千年了,一步步走過。他的忠,他的直,他的正義,哪怕在天庭得不到認可,但他有他的天河水軍,隻屬於他一個人的天河水軍!

    靈霄寶殿上獨戰群仙的天蓬元帥。並不孤獨!

    天蓬的眼眶微微紅了,哽咽道:“帶頭者,兩百軍棍,麵壁思過一年,其餘一幹人等,罰一年軍俸,以儆效尤……往後。不許再犯了……”

    他抿著嘴,笑了。

    “末將領罰——!”天任淚流滿麵,笑著,叩首。

    “屬下領罰——!”所有的軍士都淚流滿麵,笑著,叩首。

    “恭迎元帥歸來——!”

    ……

    靈霄寶殿上,太白金星與那一眾仙家呆呆地聽著遠處傳來的呼喊聲,一個個怔住。

    “這是,怎麼回事?”

    玉帝淡淡地笑著,笑而不語。

    “報——!”一個天兵匆匆奔入靈霄寶殿內:“啟稟陛下。天蓬元帥出了南天門,現在天河水軍已撤軍,往雲域天港而去!”

    “什麼?天蓬出了南天門——?”太白金星瞪大了眼睛,轉過身去望著玉帝。

    玉帝依舊淡淡地笑著,歎道:“天河水軍撤軍了。恩,天蓬也算是戴罪立功,功過相抵,先前的過錯,便赦免了吧。諸位以為如何啊?”

    ……

    卷簾透過南天門的縫隙遙望遠處有序撤去的艦隊,重重歎了口氣。

    受了點輕傷的哪吒拄著火尖槍緩緩走到他身旁,與他對視了一眼。

    “這豬頭蓬,還真是威風啊。”

    “元帥頂天立地,如何能不威風?”

    哪吒哼地笑了出來:“我就討厭他這樣。這一去放虎歸山,往後,怕是又多一個敵人了。”

    “不會的。”卷簾搖了搖頭:“元帥會一直忠於天庭。”

    “但願如此。”

    “這事兒,讓李天王知道,沒事吧?”

    哪吒擺了擺手:“沒事兒,他愛咋地咋地,最好把我撤了。這三太子,我早不想幹了。”

    看著哪吒,卷簾笑了。

    ……

    “陛下!”太白金星憤憤然道:“陛下,那天河水軍本就是天蓬下屬,如若如此便可將功抵過,往後,豈不天下大亂?”

    “是啊!陛下,天蓬罪不可赦,若是就這麼赦免,往後天條豈不形同虛設?”

    “臣等懇請陛下三思啊!”

    玉帝捋著長須,略略思索了一下,默默點頭道:“諸位所言甚是,既然這樣,太白金星,朕就派你傳令,召回天蓬,如何?”

    太白金星猛地怔住,眨巴著眼睛,拱手道:“臣……臣恐不能勝任。”

    說罷,低下頭退入隊列,不再言語。

    “那……”玉帝的眼睛緩緩轉向了壽星:“壽星你去?”

    壽星連忙搖頭擺手,退入隊列,閉口不言。

    玉帝抿起嘴,瞧著眼前畏畏縮縮的眾仙,笑道:“就沒人主動請旨嗎?”

    一眾仙家,寂靜無聲。

    此時此刻的天蓬,坐擁六十萬天河水軍,已儼然是一方霸主,更甚於灌江口的楊二郎。

    灌江口尚且沒人敢去,雲域天港,又有何人敢去呢?

    玉帝呵呵的笑了起來:“既然沒人敢去,那就依朕的意思,免了吧!”

    ……

    數月後,一道密旨被從天庭送到閻羅殿,一個女嬰降生在南瞻部洲中部一戶富庶人家。

    那女嬰永遠不會知道,當她降生的時候,一位威風凜凜的天將正站在雲端靜靜地看著她,轉身,離去。

    月樹上的花如火地綻放,迎著風微微顫動,永不凋謝。

    那位天將,守護著隻剩下一個人的愛情,用永世的忠誠,換來了她永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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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4-5 01:02:58
第一百七十章:花果山來客

    花果山南麵的海麵上,海風蕭蕭。

    此時,距離天蓬元帥思凡案了結凡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月,而距離猴子返回花果山,已經過去了五年有餘。

    一葉孤舟在海浪的推動下緩緩朝著花果山飄蕩著,船頭立著一位白衣公子。

    這位白衣公子身材嬌小,綁著高高的發髻,白色的綢帶在身後飄揚,手持一把折扇,風度翩翩。

    那麵容精致得足夠讓世間的女子都汗顏。

    許久,孤舟在海浪的推動下靠近了沙灘。

    那白衣公子緩緩抬起帶有金絲牡丹刺繡的白靴子,懸空,待到船真正靠岸,才一腳踩在沙灘上。

    這一踩直接陷入了沙裏差點栽倒在地。

    好不容易站穩,他狼狽地低頭看著自己靴子上的泥沙和被海水濺濕的前擺,那眉頭皺得能擰出水來。

    無奈地吐了一口氣,他憤憤地走到遠處草地上,手心處燃起白色火焰抹在靴子上。

    半響,他用術法將泥沙和海水全部清理完畢,這才開始一步步地在樹林裏走了起來,四處張望。

    不遠處的草叢裏,兩個臉上塗著迷彩,身上捆滿枝葉的小妖已經將弓拉得滿鉉,箭頭對準了那公子哥兒。

    “你說,他會是什麼?神仙?還是妖怪?”

    “感覺得到靈力,卻感覺不到妖氣,可能是修士,最少煉神境。”

    兩隻小妖對視了一眼。

    “你去報告老大,我留下繼續監視吧。”

    “行。”

    樹林裏,公子哥兒皺起眉頭一步步地走著,踩在滿地的落葉上,看著四周的原始樹林一副嫌棄的樣子。

    “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嬋兒妹子怎麼會跑到這種地方來?哮天犬不會騙我吧?”想著,她氣鼓鼓地說道:“要是敢騙我,回去一定把他拿來刷火鍋!”

    那聲音甜甜地,聽著是個女的。

    越來越多的妖怪聚集到她的四周,可她卻毫無察覺。

    又走了一小段。“公子哥兒”看上去有些煩了,遙望著遠處高高聳起的山頭歎了口氣:“算了,還是飛吧。這樣走找到什麼時候?先繞一圈再說。”

    說著,她瀟灑的轉了個圈,正要騰空而起之時,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兩隻妖怪拉著一張網從她的頭頂掠過。將她一下罩住。

    四周頓時響起一陣怪叫,呼啦啦一大片的妖怪從各個角落裏鑽了出來,一把把閃著寒光的兵器隔著網指向她。

    一隻身穿皮甲,身姿矯健的老鼠精嚼著檳榔,提著長刀踱著步來到她的麵前,用刀尖挑起她的下巴。吐掉口裏的檳榔渣子,惡狠狠道:“你是什麼人,報上名來!來花果山幹什麼?說!”

    她顯然是嚇壞了,盯著頂在自己下巴上明晃晃的刀尖,臉色煞白,瞪大了的眼眶裏兩滴淚珠在打轉。

    她瑟瑟發抖地說:“不要吃我……綁架我好了,我父王會付贖金的。”

    話還沒說完。她已經嗚嗚地哭了起來,哭得梨花帶雨,哭得四周凶神惡煞的妖怪們一陣尷尬。

    “不要吃我,求求你們不要吃我,龍肉不好吃的……”

    “女的啊?”黑子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黑哥,現在怎麼辦?”一隻蝙蝠精蹭到黑子身旁問道。

    盯著她想了想,黑子無奈地擺擺手道:“捆起來,帶回去等她哭累了再問。”

    如今的黑子早已經不是原來那隻矮小的老鼠精了。

    五年的時間,如今的他已經長到五尺多高,憑借著斜月三星洞的功法和楊嬋的丹藥幫助。修為也已經踏入了煉神境不再是原本那個連一隻野豬都追不到的小妖怪。

    交代完自己的下屬,黑子又從腰間摸出一粒檳榔放到嘴裏嚼了起來,壓低身姿運起靈力,朝著東麵狂奔而去。

    穿過樹林,越過小溪。他很快攀上了一座小山丘。

    山丘的另一麵,巨大的岩石陰影下,猴子臉上塗著紅黃色條,穿著一身破舊的皮甲抱著行雲棍像一個落魄老兵似地蹲在角落裏和短嘴一起嗑瓜子。

    “猴子哥。”

    “怎麼啦?”猴子隨手抓起一把瓜子放到一旁。

    短嘴也抬起頭來看了黑子一眼。

    走到猴子身旁盤腿坐下,黑子也跟著一起嗑起瓜子:“猴子哥,捉到一個人……確切地說,是還不知道是人還是妖怪的家夥。”

    “沒問?”

    “還沒問,哭得稀裏嘩啦的,沒法問。我讓人把她帶回去了。”

    “哭得稀裏嘩啦的?”短嘴轉了轉大眼睛,將一粒瓜子咬開,道:“估計不會是妖怪,也許是不小心誤入的普通人類。”

    說著,將咬開的瓜子掰開,將籽丟進嘴巴裏,舌頭一卷直接吞了下去。

    鳥啄吃起瓜子來真不方便,不過他還是愛吃。

    黑子猶豫了一下,說道:“她起碼有煉神境初期修為,不是普通人類。”

    猴子將口中的瓜子殼吐在地上,問道:“沒什麼異樣吧?”

    “還沒看出什麼特別不對的地方……不過本身看起來就不太正常。”

    “行吧,等問出點什麼再告訴我。”

    “明白!”黑子點了點頭,隨手抓起一把瓜子放到兜裏,站起來轉身就走。

    猴子又把頭扭過來麵向短嘴,問道:“剛剛說到哪裏了?”

    “說到那隻蛤蟆精了,一窩的蛤蟆精,不肯讓咱開礦。恩……準確地說是想咱煉出來的武器分他一半。”

    “那就告訴他,我明天約他單挑,群毆也行,能贏我,煉出來的武器全都歸他。”

    “那倒不必。”短嘴呵呵笑了起來:“大角下午已經帶人端他老窩去了。”

    “大角就能解決他?”

    “當然,大角都化神境了,一窩蛤蟆精算啥?”

    “那你跟我說個串串,你們自己解決就行了。”猴子白了短嘴一眼。

    “我是想說。跑上百裏這麼遠開礦合適嗎?會不會太過了?”

    “沒辦法,楊嬋都探過了,附近隻有那裏有我們要的礦石,還是個貧礦,媽的。光軍艦熔煉的材料冶煉不出以後能附紋的兵器。雖說現在這方麵還沒提上日程,但總要先考慮著。”

    猴子拄著行雲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拍掉手上的油渣,道:“總之這件事必須落實,那兩個家夥有跟過去看嗎?”

    “跟過去了,但也和往常一樣沒幹嘛。要幹掉他們嗎?他們現在的修為好像也化神境了。估計上麵給了不少丹藥。”

    “由著他們,反正盯緊來就行。”

    “恩。”短嘴點了點頭。

    伸手掏了掏耳朵,轉過身,猴子朝著水簾洞的方向飛去。

    入了夜,水簾洞內黑漆漆的石室裏點起了一盞油燈,猴子盤起腿來靜靜地修行。

    剛進入狀態。楊嬋就從門外走了進來。

    她盤著手靠在門邊淡淡歎道:“接下來小心點。最新消息,天蓬元帥被赦免了。接下來,恐怕天河水軍又要出動了。”

    猴子眯起眼睛抬起頭來看著楊嬋,問道:“他居然沒被貶下凡?”

    “沒有。”楊嬋搖搖頭:“玉帝把他放了,眾仙敢怒不敢言。現在他威勢如日中天呢,估計,會比以前更變本加厲。”

    猴子仰起頭淡淡歎了口氣。

    這算是怎麼一回事啊?

    思凡案。豬八戒沒被貶,還威勢如日中天……這偏差也忒大了點吧。

    當初知道天蓬案的時候,猴子想的是如果天河水軍和南天門守備軍真幹上那就好了。要是那樣,天庭的老底就都擱那了,就是天蓬案結了,也拿不出人馬來壓製下界的妖。

    沒想到,到頭來居然是相安無事……

    往後這日子該是沒現在這麼逍遙了,好在這幾年來自己居安思危,死命磕,現在也算有點家底了。

    起碼天軍想要動這裏也不是那麼容易。

    點了點頭。猴子答道:“我會讓他們都收斂一點的。”

    如果能不惹是非,還是別惹得好,畢竟時間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楊嬋轉過身正要離開,卻似乎想起什麼事似地站定,回過頭來對猴子說道:“對了。我嫂子可能會來找我,這幾天幫我留意一下。”

    “你嫂子?”

    “西海三公主敖寸心。”

    “哦。”猴子恍然大悟,默默點了點頭:“我會跟短嘴他們說下的。”

    楊嬋還是不放心,又叮囑道:“記得哦,我那嫂子……總之你一定要記得跟他們說,不然要出事的。”

    “放心吧,一個女人,或者說一條母龍很好認的……等等。”猴子微微一愣,猛的睜大了眼睛道:“今天黑子說抓了個哭得稀裏嘩啦的家夥!”

    ……

    黑漆漆的牢房裏,幾個火盆子上的火熊熊燃燒,將整個陰暗潮濕的地牢都照成了昏紅的顏色。

    黑子盤起手來站著,眯著眼睛緊緊地盯著那被五花大綁掛起來的“公子哥兒”。

    “為什麼來花果山?說!”

    “我是被騙來的!不關我的事啊!不要吃我!綁架我去要贖金吧,我衣兜裏有玉簡!你們要多少都行,我父王很快會派人送贖金來的!”她聲嘶力竭地尖叫了起來,又是眼淚嘩啦嘩啦地流。

    “誰騙你來的?”黑子惡狠狠地問道。

    她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哪裏還答得上話。

    看著哭成淚人的她,黑子的臉更黑了,已是極不耐煩。

    一隻麻雀精拿著一根燒紅的鐵棍蹭到黑子身邊,悄悄問道:“要不,用刑?”

    “不用刑都哭成這樣,用刑還能問嗎?”黑子白了那麻雀精一眼。

    若是對方不肯說他反倒有辦法,哭得說不出話來……

    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俘虜,真是個棘手貨啊。

    正當眾妖怪束手無策之際,牢房的門被重重撞開,猴子與楊嬋一起衝了進來。

    “嫂子!”

    “嬋兒妹子……”

    見到楊嬋的時候,敖寸心哭得更厲害了,一個接不過氣,直接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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