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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蘭黛.嬌意絲]純真之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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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0:56:4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發表回覆 於 2014-12-22 16:07 編輯

純真之後 作者:白蘭黛.嬌意絲

序幕

  一八九0年 紐約市

  「莎菲,你在哪裡?」

  小女孩畏縮了一下。她固執地抿起唇,但並沒有離開她房間的小角落,依舊躲在牆及大床之間。

  明步聲愈來愈接近。「莎菲!」她母親尖銳氣惱的聲音道。「莎菲!你在哪裡?」

  莎菲用力吸了口氣,淚水湧上眼眶。門大力打開來,珊娜出現在門口。如果爸爸在這裡就好了!如果他沒有離開……如果他在家裡……

  「莎菲!我叫你出來!你在做什麼?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珊娜高聲叫道。莎菲不情願地迎上她母親的目光。歐珊娜看見擱在她腳下的畫紙,眼神變得憤怒。

  「這是什麼?」珊娜喊道,俯低身子,拿起那張畫紙。上面的畫雖然是出自小孩子的手筆,但用色活潑,描繪得惟妙惟肖。畫裡是一名高大魁梧、英雄般的粗獷男子,後面跟著一名金髮的小女孩。

  「瞧你的德行——你真是一團糟!」珊娜喊道,將畫紙撕成兩半。「不要再畫你的父親了——聽到了嗎?不要再畫了!」

  莎菲更往後縮,背抵著牆。她沒有開口說話。她要爸爸,她好想見他、好想念他。她高大英俊的爸爸總是對她笑,擁抱她,告訴她他有多麼愛她,及她有多麼美麗聰明。爸爸,快回家,爸爸,莎菲想著。

  珊娜試著放鬆自己。她伸出手。「過來這裡,親愛的。」她道語氣變得輕柔。

  莎菲沒有絲毫的遲疑,將小手交給了她母親。

  珊娜拉她起來。「莎菲,」珊娜道,但又遲疑了一下。「必須要知道。我剛得到個壞消息,傑克不會回來了。」

  莎菲往後退,掙開了她母親的手。「不!他答應過我的!他答應過我的!」

  珊娜的下顎抽動。她的眼神變得嚴厲。「他不會回來的。他沒有辦法。莎菲——你父親死了。」

  莎菲瞪大了眼睛。她瞭解死亡。數個月前,她的小貓死了。她找到它的時候,它全身僵硬,一動也不動,睜著一對無神的眼珠。但她的爸爸不可能會那樣!

  「他不會回來了,」珊娜堅定地重複道。「他死了,」珊娜苦笑。「他活該得到的下場。」最後這句話幾近喃喃自語。

  「不!」莎菲尖叫。「不,我不相信你!」

  「莎菲!」

  但已經太遲了。莎菲突然跑出房間,跑過長長的走廊。這幢大宅邸是她父親為她們建立的;在他離開前,他們才搬進來數個月。他不可能死掉!他答應過要回到這個家!「莎菲,回來!」珊娜喊道。

  莎菲不睬她。大理石階梯就在前方,但她並沒有慢下腳步。她奔下了一階、兩階,隨即失去了平衡。她驚叫一聲,像個破布娃娃一樣,連摔帶滾地滾下了階梯,重重地跌在底下的地板上。

  她躺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莎菲愣住了——因為這一摔,及她父親的死訊。她的頭終於慢慢地不再暈眩,眼前也不再冒金星。但她仍舊設有動。爸爸死了。噢,爸爸。她低聲啜泣。

  「莎菲小組,莎菲小組!你還好吧?」管家跑向了她。

  莎菲看向站在樓梯頂的母親。珊娜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她的臉色蒼白,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言不發。

  莎菲看著地上。「我很好,莫太太。」她說謊。她的母親不愛她,而爸爸已經死了。她要怎麼活下去?

  「你受傷了。」莫太太喊道,俯身要扶她起來。

  「如果她受傷了,那也是她的錯。」珊娜自上方冷冷地道。她看了莎菲一眼後,轉身離開了。

  莎菲望著她母親離開的背影,感覺想再痛哭一場。我受傷了,媽媽。拜託回來!但她沒有喊出聲。

  珊娜離開後,莫太太抱她起來。莎菲無法用右足站立,必須將整個身子倚在善良的管家太太身上。她咬著唇,阻止自己叫喊出聲。

  「我送你上床,再去請醫生。」莫太太道。

  「不!」莎菲驚慌地喊道,淚水再次流下了面頰。如果她真的傷了自己,她知道珊娜會非常生氣。也許只要她乖乖的,聽母親的話不再畫圖,珊娜就會多愛她一些。「不,不必請醫生,我很好。」

  但她並不好。她永遠無法再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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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0:57: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九0一年 新港海邊

  這是個燦爛的一天。莎菲不再後悔離開紐約市,參加她母親的週末海灘聚會。

  一手拿著素描簿,另一手抓著炭筆,莎菲停在沙丘頂眺望著海景。藍色的大西洋在陽光下波光粼粼,海與天幾乎連成了一線。莎菲笑了,仰頭面對太陽,草帽的帽簷遮住了大半的臉龐。總是在這樣美好的日子裡,莎菲才會想起除了工作室的四面牆外,還有著五彩繽紛的世界。

  而後足踝的抽痛將她喚回了現實。她不應該再多逗留。來到海灘證實是個錯誤。的確,新堡美麗的海灘讓她完成了許多素描;一回到紐約,她就會用油畫畫出來。但眼前等著她的還有整個晚上的社交聚會;如果她跛得太厲害,只會讓自己更加困窘。珊娜請了一屋子的客人度週末,麗莎菲忍不住感到恐懼。事實上,如果她能夠選擇,她會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畫畫。但她並沒有選擇。

  她答應珊娜要表現得活潑熱絡,而她會盡力取悅她的母親。

  莎菲歎了口氣,走下沙丘。不知道她母親的客人裡有沒有她認識的。她希望有。沉浸在藝術的世界裡,莎菲幾乎沒有社交生活可言。她也無法像其他人一樣,輕鬆自然地和陌生人、或是僅有一面之緣的人聊得開開心心。她的繼妹麗莎曾經告訴她隨便什麼事都可以聊——

  即使只是大廳裡的一個漂亮花瓶。

  聽起來容易。莎菲決定不去想今天晚上。反正也沒有人會預期她是舞會之花。

  莎菲一跛一跛地下了沙丘,隔幾步就停下來休息喘氣。突然間她的眼角瞥見了一抹白色。她轉過頭。一名男子悠閒地走過她下方的沙丘;他顯然正要離開海灘,但是他並沒有看見她。

  莎菲驀地停下腳步,忘我地留在原地。那名男子並沒有戴帽子,一頭濃密的黑髮和一身的白色套裝成了強烈的對比。剪裁合身的白色外套敞開,下擺隨著風輕飄,手深插在奶油色的長褲口袋裡。他是個高大健壯的男子,但他的步伐卻矯健、優雅——令莎菲想起她在布朗克斯動物園看過的黑豹。莎菲被迷住了。他的肌膚曬成健康的古銅色;而且英俊非凡。

  她想像畫下這位男性的健美典範。莎菲突兀地坐下來,打開素描簿,她的心臟怦怦跳,畫筆飛快地動了起來。

  「艾德!等等!」

  莎菲的手凍住。一名女子正飛奔過沙灘,追趕那名陌生人。她的裙擺撩高,露出一雙小腿。莎菲驚訝不已,認出是他們的鄰居何思蕊夫人。為什麼何夫人會這樣追著一名男子?她的心狂跳。突然間她明白了。

  莎菲嚴厲地告訴自己這並不關她的事。她應該離開。她試著盡快完成那名佰生男子的素描,加了幾筆。而後他男性低沉的聲音響起——醇厚的男中音,但又像絲一般溫柔。她的手定住。莎菲始起頭,被那聲音迷惑了。她不自覺地豎耳傾聽。

  思蕊緊攀著他的肩膀。她的身軀輕搖,似是不勝風力——或者是在等著他的吻。

  莎菲睜大眼睛。她的心跳加快。下方的發展正如她所想——所恐懼的。她的手深深陷入了溫暖的沙地,忘了她的素描;也忘了她必須在看到她無權看到的事情之前離開——但她無法移動,荒謬地被凍住雜原地。

  思蕊沙嘎的笑聲響起。莎菲睜大了眼睛,看著她的鄰居緩緩地解開了上衣鈕扣。

  他納悶自己是否老了——他確實已經太老得不適合這種事。非洲不只是磨練得使他更加玩世不恭,也說服了他生命中的許多享受是值得等待的。既然清涼乾淨的被單唾手可得,他無意在灼熱的沙地交媾。此外,何思蕊數個小時前才離開他的床。

  他的笑容譏誚。數個星期前他剛回到紐約時,在一次舞會中遇到思蕊。思蕊嫁了一個比她大了許多的丈夫,現在是文君新寡。艾德一向偏好寡婦;她們享受熱情,並不會感到罪惡感、或要求承諾。兩人之間的吸引力是互相的;他們的韻事也一直延續至今。

  這個週末,他們都是雷家夏屋的客人。艾德猜測他會被邀請是思蕊安排的,但他並不在意。思蕊是個可愛的女人;他在床上、床外同樣喜歡她。再說,夏天時的紐約熱得像地獄一般。他們的女主人雷珊娜親切地安排了他們相連的套房。昨晚思蕊一直在他的房間裡待到天亮,但明顯地她並沒有像他一樣地厭足。

  他納悶從什麼時候起,他那貪得無厭的慾望在碰到個美麗情願的女人時,竟然還燒不起來?

  但他畢竟是個男人。他的視線由她盛滿慾望的棕色眸子,來到她解開小外套的蒼白的手。思蕊成熟動人,而巨有副噴火身材;艾德發現自己正被挑起。

  「親愛的,這種事必須謹慎小心。」艾德慢吞吞地道。

  思蕊的回答是一個風情萬種的嬌笑。她拉開小外套。下面她什麼都沒有穿,連撐箍也沒有。她的乳房大而白,乳頭像紅寶石般挺立。

  艾德的唇角抿了抿。他歎了口氣,他的手環往她的腰。「我今晚會去找你。」他低沉沙嘎地道。

  她輕喟一聲,仰頭露出修長的頸項。他的手技巧、嫻熟地撫弄著她的乳頭,激起她的欲情。「艾德,我是如此地為你瘋狂。我無法再等了。」

  她的肌膚像絲般柔軟。他繼續撫弄她。他是個縱慾主義者,不可能不享受現在所做的事;而且他的褲子正痛苦地繃緊。慾望及理智在他的內心交戰;他對她綻開個迷人的笑容。「我們已經成熟得瞭解等待的樂趣。」他慢吞吞地道,輕吻一方乳頭,拉好她的上衣,迅速有效率地扣回鈕。

  她抓住他的手腕。「艾德——我不想要等。我已經無法等了。」

  「你當然可以等,」他喃喃地道,再次展開笑容。「我們兩個都知道等待會比較好。」

  她突強伸手握住他的堅挺。「你能夠等嗎?」她沙嘎地低語。

  「甜心,在沙地裡打滾是很不舒服的。」她挫折地歎了口氣。「我害怕你會回南非,我會失去你。」

  他笑了,有些不情願地拉開她的手。「該死地絕不。」他道,而且是認真的。艾德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將她擁近,正要輕吻與她道別,突然間某個動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吃了一驚。

  他的視線迅速地掃過長著小灌木的沙地。他睜大了眼睛。一名偷窺者蹲在沙的後面。

  他嚥回了他的驚訝,迅速地別開目光。但那對大大的熱切眸子,及漂亮的心形臉龐仍停留在他腦海。那名偷窺者是一名年輕女士,戴著一頂系藍緞帶的草帽,並明顯地被他們的情景迷住了。

  思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仍然一臂環住她,突然間他的男性已經像大炮般挺立。

  艾德感到一陣強烈的興奮湧上來。他拉近思蕊吻住她,納悶那名偷窺者究竟看到了多少及是否會離開。他發覺自己真的墮落到了極點,因為想像那名年輕女士看著他,要比真正的行為更刺激。在沙地上交媾不再被他視為畏途了。

  他親吻思蕊,清楚地感覺到被觀看。他深深吻著她,舌頭逗弄著她的,擁緊她抵向他男性的堅挺,直至她大聲呻吟,身子攀向他。她的膝蓋軟弱無力,全靠他的支撐。當他放開她時,他看見那名偷窺者凍住在原地,像是被催眠一般。她仍沒有離開沙丘後,但她的帽子被吹走了,露出一頭金色的秀髮。即使隔著好一段距離,他可以感覺到她的興奮。她並不知道他看見了她。

  他的手往下,解開長褲的鈕扣,呼吸變得急促粗重。他的心並不贊成他所做的事,但他的男性已勃然解放。他聽見一聲驚喘,也知道那並不是來自思蕊,後者的眼睛仍然緊閉著。「來吧,甜心。」他低語,磨蹭著她的乳頭,儘管他的良心痛斥自己驚世駭俗的行為。但他無法停止在心裡看見那名偷窺者;無法停止想像她正目睹的一切。他讓思蕊的手覆住他,再次尋著她的唇。他沿著她的頸項、鎖骨往下吻,解開她衣裝的束縛,將一顆鮮紅的乳頭含在口中。思蕊崩潰了,但艾德早有準備。他接近了她,緩緩地將她放在沙地上。

  一會兒後,他雙膝跪倒在地,撩起思蕊的裙擺,一個流暢熟練的衝刺深深進入了她。他在她體內移動,掙扎著控制自己,清楚地察覺到血管內血液的沸騰擴張。他感覺彷彿有兩名女人躺在他身下。實然間他想知道那名金棕色頭髮的女子是誰。而後他再也無法承受更多,在釋放的同時,他抬起頭,瞥見一對大睜的眸子及紅通通的臉龐。一會兒後當他再次抬起頭時,那名偷窺者已經不見了。

  艾德閉上了眼睛。他究竟是怎麼了?他感覺羞愧不已,更糟的是,他在害怕。突然間他明白他那浪子的名聲並不像他原以為的誇張。

  莎菲在回到屋子的路上絆了好幾次。院子裡有人在打槌球,但她不想被看見。不,她不能被看見——在她目睹的事情後不能。她的臉龐灼熱通紅,她無法正常地呼吸,珊娜會立刻知道事情不對勁,並追問原因。

  莎菲避開屋後的草坪,儘管這意味著她必須走較遠的路回到屋子。她繞過沙丘,來到屋後的網球場。幸好沒有人在球場上。她再也忍受不了右足踝的劇痛,似乎每走一步,都痛得更加厲害。她低喊一聲,再也支持不住,倒在球場後方的沙地上,以手覆往臉。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做出這種事。當她遇上了那對愛侶歡愛的局面時——其中之一還是她的鄰居——她應該轉身離開的。但她沒有。她完全無法控制她的身體及靈魂。她留了下來,一直待到了最後。

  莎菲的身軀劇烈地顫抖。像那樣被親吻、被擁在那樣的男人懷中會是什應感覺?

  莎菲趕走她脫軌的思想,伸手握住右足踝。她留下來看完全部已經夠糟了,更糟的是還有這樣的想法。過去她從不曾沉浸在這樣的幻想裡,現在也不是開始這麼做的時候。她永遠不會知道那是什麼感覺,而且她清楚得很。

  莎菲按摩足踝。她呻吟出聲,淚水湧上了眼眶,但是因為腳部的劇痛,或是心裡更深的創痛,她無法知道。

  莎菲堅決地眨去淚水。他們並沒有看到她;她的秘密還算安全。至少思蕊沒有看見。有一晌她以為那個男人瞥見了她,但那應該是她慌亂先的錯覺,不然他應該會驚喊出聲,停止他正在做的事。

  莎菲繼續按摩著疼痛的足踝——她不能去想他剛剛做的事,及他當時的樣子。的確,那名佰生人是個英偉的男子。現在莎菲知道為什麼在藝術學院裡,女子被禁止參加有裸體男性模特兒的課程了。

  她苦笑一聲,緩緩站了起來。一陣劇痛由足踝竄到了臀部。她咬緊唇,阻止自己痛喊出聲。珊娜會說是她自作自受,一個人走去海灘。

  但有時候莎菲實在厭倦透了被拘禁在屋內,無法像其他人一樣地自由活動。通常在她畫畫時,除了指導老師或模特兒外,她總是一個人。在紐約市關了兩個月後,今天她只想出去透透氣。她向來很少出到戶外,特別是到海邊。結果出去這一趟就出了差錯!

  她的呼吸終於平穩下來,她的手也不再劇烈顫抖。她納悶海灘上的那名佰生人是誰。她知道他叫艾德,但那對她毫無意義。莎菲閉上眼睛。「你這個傻瓜。」她低語。

  像他那樣的男人是不會多看她這樣古怪又跛腳的女人一眼的。

  「雷夫人?」

  珊娜轉過身,直覺地綻開個愉悅的笑容。她人在小沙龍裡,背對著陽台。陽台下方的草地上,數名賓客正在打槌球。珊娜看著這位略嫌肥胖的年輕人,試著回想他的名字。

  她想起他是麥海雯的一個窮遠親,剛剛由哈佛的法學院畢業,正要在紐約開業。梅雯出國去了,臨走前要求珊娜邀請她的遠房堂弟參加一、兩次她的週末聚會,讓他認識一些上流人士。單身漢在聚會裡總是受歡迎——即使是沒有高貴血統的貧窮單身漢。「你好,麥先生。在這裡玩得愉快嗎?」

  他的笑容頗迷人。如果他減個幾磅,應該滿有吸引力,珊娜想著。「我過得很愉快,雷夫人。我還沒謝過你邀請我,你的屋子真是富麗堂皇。」

  珊娜在心裡畏縮了一下——這個人真是俗氣。「我的家一點也比不上我鄰居的富麗堂皇,亨利。」看在梅雯的分上,她把話說得含蓄了些。

  「雷夫人,我看見你的女兒去了海灘。」他臉龐脹紅了。

  珊娜並不驚訝他對莎菲有興趣。十七歲的麗莎已經吸引了許多仰慕者,只等她年滿十八歲後就認真追求她。嬌小黑髮的她是如此地純真動人。「麗莎去了海邊?我記得她今天下午在打網球。」她要怎麼告訴這名年輕人他是高攀了?他不是智障,就是太過野心勃勃。

  但亨利令她吃了一驚。「不,雷夫人。我看到的是你的女兒莎菲,不是你的繼女。」

  珊娜愣住了。

  「我的意思是,」他結巴道。「我以為是莎菲。畢竟,我們還沒有被正式地介紹過。她有一頭金髮,中等身材,」他急忙道。「我希望能和她正式認識。」

  珊娜仍未自驚愕中恢復過來。她明白自已被梅雯設計了。麥亨利參加她的派對絕不只是為了認識一些對他的律師業務有利的人士,而是垂涎她的女兒。莎菲明年五月就二十歲了,而且眾所皆知,她的父親留給了她一筆為數不少的信託基金。

  事實上,歐傑剋死後留下的遺產令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特別是珊娜。她仍然不明白為什麼一名愛爾蘭工人可以在他們在一起的短短六年內成為建築商,並聚積到上百萬的財產。

  「雷太太?」

  珊娜回復過來,試著控制身軀的顫抖,但她的憤怒是因為想到傑克,特別是他留下來的錢——或是因為這名年輕人膽敢不自量力,追求她的女兒?珊娜強擠出笑容。「你一定是弄錯了,莎菲不會去海邊。」

  亨利愣了一下。「但——但我很確定是她。」「她跛著腳嗎?」

  亨利大吃一驚。「抱歉?」

  「你一定知道她的腳跛得很厲害。」

  「我知道因為她小時候一次不幸的意外,她的走路有一些不平穩。」

  她知道梅雯為什麼對她的遠房堂弟美化莎菲的情報。珊娜再次擠出笑容。「她的跛腳是因為一次『可怕』的意外。九歲那一年,她摔下了樓梯。她跌斷了足踝,沒有癒合好。她的足踝整個扭曲了。梅雯沒有告訴你我女兒是個跛子?」

  享利的臉龐變得愈來愈灰白。「我不知道。」

  珊娜繼續道,這次的笑容比較出自真心。「當然,我很樂意介紹你認識她。雖然她已經二十歲了,還從沒有過追求者。」

  「我……我明白了。」

  「來吧——我們去找她!」珊娜輕觸他的手臂,不容許對方拒絕。

  莎菲到了屋子裡的廚房入口時,不只是為了右足踝的疼痛筋疲力盡,而且心亂極了。她剛剛發前她把素描簿留在海邊。

  莎菲的畫作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幾乎可以說是她的生命意義,而她從不會不小心地丟了素描簿。這也證明了看見那對男女在一起對她的影響有多大。

  她停在狹窄的走道上,喘一口氣。一名僕人經過,問她是否不舒服,並告訴她珊娜在找她。

  莎菲看著自己。她的衣服亂得一塌糊塗。她知道她母親會怎麼說,而且珊娜一定看得出有事情在困擾她。當然,珊娜絕對猜不到她心亂的理由。

  因為腳痛,莎菲跛得比往常更厲害。她進到了大廳。她母親正在綠沙龍和一名年輕人說話。

  「莎菲!你來了!我們到在處找你。亨利說你去了海邊,真的嗎?」珊娜的眉頭挑起,看見她女兒邋遢的樣子。

  莎菲頓了一下。她母親走過來,那名年輕男子跟在後面。珊娜始終是如此地優雅美麗,她的體態輕盈,有著一頭烏黑的頭髮,及象牙般潔白的肌膚,而且她才三十六歲。她懷了莎菲那年十六歲。她經常在猜想她美麗的母親是怎樣被她英俊、充滿魅力的父親迷住的。十四年前,如果歐傑克不是被迫逃離紐約,他們的生活又會是怎樣?她是如此地想念他、愛他;這份心始終不曾改變。

  莎菲強擠出笑容。「我很抱歉,母親。我去海邊素描。」

  珊娜眨了眨眼睛。「你一個人?」

  莎菲點點頭。

  珊娜轉向那名男子;他似乎很緊張。「我告訴過你我的女兒也是名藝術家嗎?她在藝術學院唸書,並經常在家裡她的工作室畫一整夜。她想成為畫家。」

  莎菲對她母親眨了眨眼。珊娜從不曾公然提起她對藝術的執著。雖然在學院裡也有和她一樣全心投入繪畫中的女子,但一般說來,對藝術,而不是丈夫感興趣的女子總是被視為怪胎。莎菲著向那名年輕人。他勉強搖頭,回答珊娜稍早的問題。莎菲可以瞭解他的沮喪。

  「沙菲非常地有才華,」珊娜微笑道。「親愛的,讓我們看著你今天畫的。」

  莎菲的身軀僵住,想起她的素描簿還留在海灘,及留在那裡的原因。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我的素描簿在房間,」她勉強道。「我會很樂意改天拿給你們看。」但她看著珊娜,納悶她母親的意圖。珊娜一點也不贊成她對繪畫的投入,也絕對不會提議她拿作品給客人看。

  「我想介紹你認識麥亨利,親愛的,」珊娜道,將那名年輕男子推向前。「他是麥梅雯的堂弟。他剛剛由法學院畢業,正要在紐約開業。」

  莎菲禮貌地露出笑容,看向那名年輕人。他顯得十分不自在。她伸出手,猜得出他不自在的原因。他大概認為珊娜是在做媒,但她根本不是。莎菲甚至不曾進入社交界——因為她根本無法跳舞。

  那並不重要。莎菲一心只想成為職業畫家。她從不曾天真得以為會有男人想要娶一名跛子老婆,更不用說她只想當個畫家。多年前她和珊娜已達成協議;珊娜不會勉強她結婚,或是替她找丈夫。那只會是一種羞辱,而且也不可能成功。莎菲會全心投入她的真愛之中——她的繪畫。

  那樣最好。她們已經協議好莎菲滿二十一歲後去巴黎學畫。那兒她可以親炙大師們的風采,甚至拜在她最崇拜的畫家塞尚或莫內門下。

  莎菲看向麥亨利。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他不知道她根本無意婚姻,還以為他被視為丈夫的人選。莎菲深吸了一口氣,綻開笑容。「你好,麥先生。恭喜你了。你由哪所學校畢業的?」

  亨利和她握了手,但立刻就放下來。「很……高興認識你,歐小姐。我……我由哈佛畢業的。」

  珊娜微微一笑,托辭離開。剩下他們兩個獨處後,麥亨利顯得更不自在了。莎菲也臉頰灼熱。都是她母親讓她處在這麼尷尬的情境下。「那實在是了不起的成就,表先生。」

  他看著她,潤了潤唇。「是的,謝謝你。」

  莎菲再次強擠出笑容。「哈佛很不容易進去,不是嗎?」

  他還在瞪著她看。「的確。」

  「你一定很引以為激。」她挪動了一下身子,減輕疼痛的足踝負擔,但她並沒有提議他們坐下,一心只想離開找到麗莎。她的素描簿還在海邊,而她想要畫完那名字叫做艾德的黑髮陌生人。

  「我們……嗯……散個步吧,歐小姐?」

  莎菲深吸了口氣,再次擠出個明亮的笑容。「噢,通常我會很樂意,但恐怕我必須先回房間休息,及為今晚的聚會打點一下儀容。」

  他遲疑了一下,明顯地鬆了口氣。「當然,歐小姐。」

  莎菲微微一笑,同樣鬆了口氣。他們很快地由相反方向離去。

  「莎菲——不在那裡!」麗莎喊道,反手關上莎菲臥室的門。

  莎菲的身軀劇震。她疼痛的足踝裹著白棉布,浸在鹽水裡。「它應該在的!你沒有找對地方吧?」

  麗莎有著一頭漆黑的秀髮,及細緻的美麗。她喊道:「我找了!我由網球場旁邊的小徑開始,一直到你說可以看見海洋的沙丘——沙丘下方有一條小徑。但它不在那裡。不過我找到了你的帽子。」

  「老天!」莎菲沮喪地道。「有人拿走了我的素描簿?但是為什麼?」

  「我真的每個地方都找過了。」麗莎道。

  莎菲幾乎沒有聽到。「現在我要怎麼畫他?」

  麗莎輕融莎菲的手。「畫他?畫誰?」

  莎菲茫然地看著她的繼妹。

  麗莎詢問地看著她。

  莎菲突然明白自己所說的。她深吸了口氣,平靜下來。「我在沙丘上素描時,看見這名風度翩翩的男子由下方的小徑走過。我畫了一張他的草圖。當然,他並沒有看見我。」她知道自己的臉紅了。她是省略了部分的事實,但她不可能告訴她的小妹她所看到的。

  稍早在沙灘上發生的事始終拒絕離開她的腦海。她忍不住想起他,想著他和美麗的思蕊所做的事。即使是現在,她仍然恬不知恥地回想他在最終時狂喜的表情。她心裡想的實在是太不淑女、太邪惡……太過不安了。莎菲無法相信她這麼執著於他們兩個人——執著於他。回到房間後,一整個下午,她一直在想著要怎麼畫他,選擇什麼樣的構圖及色彩。她打算將她所見到的稍微改變,達成戲劇性的效果。

  「他是誰?」麗莎問,深感興趣。

  「我不知道。她叫他艾德。」

  「她?他不是一個人?」

  莎菲真希望自己沒有多嘴。「不。」她道,拒絕看向麗莎。她怎麼會說溜了嘴?

  麗莎已經坐在莎菲的椅子扶手上。「你一定是說狄艾德!」她興奮地喊道。

  麗莎的話引發了一波的恐懼及期待。「誰是狄艾德?」

  「昨晚我在晚餐之前見到他——噢,我多麼希望你也在場!如果你昨天到達這裡就好了!」

  莎菲誠摯地希望她在海灘上看到的男子不是她母親派對上的客人。她誠摯地希望再也不會看到他,不會直視進那名男人的目光。

  莎菲的胃在翻攪。「他黝黑英俊?」

  麗莎看了她一眼。「不只是英俊。他是如此地風流瀟灑,充滿男性氣概!」她降低音量,傳向莎菲。「而且危險!」

  莎菲的臉色發白。不——麗莎不可能是在談論她在海灘上看到的男人!他不可能是他母親的客人!不可能!

  「派隊上的女人為他瘋狂,」畫莎繼續道。「所有的女人都覺得他迷人——包括客人和女僕。甚至你母親也看了他不只一眼。」

  莎菲感覺糟透了。她握緊拳頭——害怕她們說的是同一個人,而且他現在正在她的屋子裡。

  「他的名譽比黑夜還黑,莎菲,」麗莎興奮地低語。「他們說他身上隨時帶著一把小槍;他專門走私鑽石——偷來的鑽石,而且他是名浪子!」

  莎菲驚喘出聲,脈搏加速。她閉上眼睛,心裡浮現那名男子的面容。儘管他的氣質從容優雅,她可以輕易地想像他走私鑽石……或是引誘年輕純真的女孩。她拿起她看到一半的小說,拚命用它扇著臉。「我相信謠言是過度誇大了。如果他這麼卑鄙,珊娜為什麼還邀請他來派對?」但她自己已經有一半相信了。

  麗莎笑了。「因為他一點也不卑鄙,莎菲,儘管他所做的一切。他們說他在非洲受了傷;那使得他像個英雄!屋子裡的許多女士已經視他為金龜婿。畢竟,他富可敵國。我實在等不及你和他碰面了,莎菲。這次即使是你也會迷上他的!」

  「聽起來你已經迷上他了。」莎菲道,驚訝自己的語氣竟如此地平靜。

  「我是迷上了,但他絕對不適合我。爸爸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人追求我——而且我們都清楚得很!」但麗莎的黑眸依舊閃著光。「昨晚大家都就寢後,他和一名女士在陽台上。我看見他們了——他擁抱她的方式!他吻她,莎菲!」

  莎菲的身軀凍住。「誰?」她沙嘎地問。「他和誰在一起?」

  「你不會相信的——我自己也無法相信!是何思蕊!」麗莎倚近她。「我聽說她想要和他結婚!」

  莎菲無法回答。她終於明白她在海灘上看到的男人正是狄艾德,而且沒多久她就會和他面對面。老天,在她看到的一切後,她怎麼可能面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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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0:58: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艾德站在臥室外的陽台上,點燃了一支煙。他深吸一口。坐到雕花鐵欄杆上。

  他看著下方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坪。他的左邊是五彩繽紛的花園,右方可以看到網球場的邊緣。前方的草坪再過去是沙丘,更遠處是波瀾壯闊的大西洋。太陽在屋子的另一邊下山,將天空染成了柔美的粉紅色。

  艾德悠閒地欣賞這幅平和的景象。過去數年,他一直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他甚至欣賞起他生命中最平靜——也最沉悶的這數個月了。也許再過數天、數星期或數個月,他會再次感覺到無法壓抑的煩躁。那似乎根植在他的過去、他的靈魂裡,令他無法得到安寧。

  但現在他很滿足於在這個夏日的黃昏,悠閒地抽口煙。他仰起頭,享受沉靜的黃昏空氣。它溫暖潮濕,就像在南非一樣。

  彷彿只是昨天,他清楚地回憶起在南非的最後一晚。他蹲在離車站不遠的一堆木箱後面,看看起火燃燒的車站。子彈在他週遭呼嘯來去,遠處的爆炸聲隆隆。英國軍隊和非洲人對峙了一整夜,而他被困在其中。那一夜似乎永無止盡。艾德記得他有多麼渴望一根香煙,但伸手到口袋裡掏出來的是滿滿的鑽石。

  當時他只想丟掉那些石頭,換一根煙。

  由金伯利開來的火車晚了兩個半小時到達。艾德爬過帶刺的鐵絲網,弄得全身都是小刮傷,在衝上火車時,還被英國士兵發現,射了他肩膀一槍。但他成功地躍上了這最後一班火車。他到達好望角城時,天色已微明,回紐約的商船正揚帆待發。他帶著一身的傷及流血,筋疲力竭,但他趕上了那艘船,而且口袋裡滿滿的都是鑽石。

  他再也不會回去那裡了。

  沉浸在回憶中,艾德手上的煙燃到了盡頭,灼痛了手指。他強迫自己回到現實,發覺自己出了一身汗。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回憶時總是會讓他這樣。許多個月前,他就明白南非已經沒有希望了。種族的仇恨太過深、太難化解了。他打算盡可能地賣掉那兒的產業。死人是無法享受任何財富的。

  他望著眼前平和寧靜的草坪。數名賓客漫步到草地上。他們穿著黑色燕尾服,或珠光寶氣的晚禮服,手上端著飲料。艾德的視線再次地瞄向陽台椅子上打開的素描簿,畫頁被風翻動。

  他敢肯定這本素描簿屬於那名偷窺者。稍早他和思蕊分道回到屋子時,他在沙灘上看見它——就在那名偷窺者稍早看著他的表演的地方。他的興趣立刻被挑起了,特別是他發現畫簿裡有他的素描。他感覺受寵若驚,但畫冊裡另外還有許多幅新港海灘的畫。他可以看得出那名偷窺者頗有繪畫的才華。

  艾德的心境不再靜如止水。他點燃了另一根煙,想著她。自從海灘的事件後,他一直想起她。他仍然對自己的「行為」深感懊惱。當然,他並沒有強迫她留下來看,但現在他知道她是去那邊畫畫了。

  話說回來,大部分的女士還是會立刻跑開。但不是她。她留不了,一直留到最後。單是想像已經使得他的男性該死地堅挺。艾德明白儘管他多次令人髮指的軼事——以及出生入死——他還是變得太過墮落荒唐。下午的事件就是個證明。不然他要怎麼解釋自己的行為?怎麼解釋她的?他們甚至還談不上見過面,但他已經著迷了。

  他猜測她是雷夫人的客人;他希望如此。他發現自己期待著下一次真正的會面。那肯定會非常有趣刺激。他相信她現在就在樓下,和其他客人在一起。

  艾德站了起來,察覺到胸口的忐忑,自己也覺得好笑。該死!他的心跳至少比平常快上兩倍。他不記得最後一次為了女人心跳加速是什麼時候了。

  他走到一樓,慢下腳步,進到主沙龍。賓客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喝著僕人送來的餐前酒,聊得熱絡得很。在場的至少有二十幾個人。明顯地,鄰居也被邀請來了。他的視線很快地跳過了每個人——包括何思蕊——猛地打住。那名偷窺者站在房間另一端的落地窗前——只有她一個人!

  他的心跳似乎突然停住了。但他的第一個想法是:不!這是不可能的!

  她顯得如此地平庸,不惹人注目——通常他絕對不會多看一眼的女人。但他現在不只多看了一眼——他像是被催眠了。他無法別開目光。

  她的穿著實在太可怕了。她的頭髮綰成個老氣十足的髻。她沒有佩帶珠寶,甚至沒有戴耳環,而且她身上穿的灰色禮服絕對是她能挑選的最糟糕的顏色了。艾德在想像中脫光了她的衣服,幻想她誘人的曲線,一頭的金發放下來,全身上下只戴著他送的鑽石項鏈,他和她做愛——一遍又一遍。

  艾德的身軀緊繃。他走進沙龍,在燈光下細看她,確信剛剛是他看錯了——他是看錯了。的確,她的穿著沒有品味可言,但她也絕對不平庸。的確,她不是他的類型——他偏好身材豐滿、艷光照人的女士,而不是將自己隱藏在醜陋的禮服及髮型下的女人。但他還是被迷住了。

  她也在回瞪他。艾德納悶稍早她看著他和思蕊在一起時的感覺怎樣,還有她現在的感覺,她心裡所想的。她的臉龐脹得通紅。他的心跳變得更急,更快。他們的視線相遇。似乎過了永恆的時間,他才能夠別開目光。

  老天!他提醒自己她還年輕——非常年輕。對他太過年輕了。他懷疑她不超過十八歲。無疑地她才剛出社交界,而且是一位非常端莊、純真的淑女——只除了他今天已摧毀了這份純真。該死了!

  艾德立定在門口處,突然間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及心裡所想的——羞愧懊惱不已。他故意在一名年輕淑女面前和他的情婦做愛,現在又瘋狂地想和這位淑女做愛——想要教導她燦爛的熱情,帶領她進入情慾的世界,領略它的喜及痛。事實上,不只在肉體上,他全心想和她做愛。

  艾德強迫自己別開目光不看她,對自己的反應震驚不已。他的心跳得如此厲害,他似乎可以在耳邊聽到。他究竟是怎麼了?不但她不是他通常會交往的女人,他對她的興趣也完全基於錯誤的理由。

  他的視線像是有自由意志出飄回向她。她仍在看著他,臉一直紅到了頸子。他們的視線再次地相遇,她突兀地別開了視線。艾德突然有一種可怕的預感:他正在失去控制。

  但為什麼?這個女人絕對不適合他。無疑四她正在尋找一位合適的丈夫,將來可以擁有自己的家及孩子。而就算艾德對她感興趣也沒有用。他不想要婚姻,他對失敗的婚姻有深刻的體會。慾望無法將一對男女聯繫在一起。他仳離的雙親就是活生生的證據——以及數百名樂於躍上他的床的已婚女子。

  思蕊帶著一名女子出現在艾德身旁。「你好,狄先生。」她禮貌地道,似乎兩人並不熟識。

  艾德強擠出笑容,俯身執起她的手親吻。他機械地交談,心裡充滿了房間那一端的年輕女子的景象——加上一些偶爾出軌的色情幻想。「何夫人,享受今天在太陽下的散步嗎?」她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非常好。你呢?」

  「當然。」

  「你記得梅小姐嗎?」

  「我怎麼可能會忘掉?」艾德微笑道,同樣地俯身執起對方的手,送至唇邊。

  梅曼玲緊張地笑了,但她並不情願抽回手。

  思蕊繼續聊著,艾德機械地作答,但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位年輕女士身上。沒多久,他就感覺到不對勁。

  她一直獨自一個人站在那裡,彷彿被社交界摒棄在外。但那應該是不可能的。

  「那位年輕女士是誰?」他突兀地問身邊的兩名女子。

  思蕊及曼玲隨著他的實現看過去,並一起驚訝地睜大眼睛。「那是歐莎菲!」思蕊道。「她是雷珊娜第一次婚姻的孩子。但你為什麼問?」

  「因為她一個人站在那裡當壁花,而且明顯地感覺並不好受,」艾德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想我應該去拯救她。」他道,點了點頭,逕自走開,留下兩位女上張大了嘴。

  艾德越過房間。

  他對經過的人點頭打招呼,但始終沒有停下來交談。他告訴自己他是在做一件榮譽的行為,並說服自己相信。他不瞭解為什麼沒有人過去拯救歐小姐。他是在場唯一的紳士嗎?他氣憤其他人的冷漠,並不睬他腿間一點也不榮譽的騷動。

  他逼近了他的獵物,並開始注意到許多有趣的細節。她中等身材,但纖合度。他看著她金色的頭髮,憶起它們在陽光下是多麼地璀璨。她的肌膚是溫潤的杏仁色,顯得她更嫵媚動人。他納悶是誰把她的頭髮綰成這麼老氣的髻,及為她挑了這件禮服。艾德很生氣。如果她老是打扮成這個樣子,她絕對無法為自己找到丈夫。

  她已經看到了他,棕色的眼睛大睜。他筆直地朝她走去,深深後悔自己下午可怕的表演,但現在後悔也已經太遲了。她知道他是誰——下午她清楚地看見了他!她不必知道他這個人墮落得知道她在看他。她不會知道。而一旦開始時緊張的面對面過去了,他們可以像朋友般聊天,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也許終有一天,她會忘記。

  她的眼裡只看著他。她似乎瞭解他的意圖。她的嘴巴圈成O型,雙頰脹得通紅。她慌亂地深吸了一口氣,但她並沒有轉身逃走。

  艾德停在她面前,握住她僵硬的手,對她綻開個溫暖的笑容。他知道女人覺得他無法抗拒——看見她的眼睛睜得更大。「歐小姐,很高興認識你。我剛得知你的母親是我的女主人。狄艾德在此為你效勞。」

  她無法置信地瞪著他。

  艾德執起她的手,送到唇邊。毫無疑問地,儘管她老處女般的穿著,她是美麗的。她的鼻樑小而挺直,顴骨高起,有著一雙杏眼及長而密的睫毛。她的臉龐是完美的心形,富有異國風味。靠近後,他看出她的眼睛是深琥珀色,像最醇的法國雪莉酒。他凝視著那兩泓深潭。彷彿被催眠一般,她眨也不眨地回望著他。好一晌,艾德無法別開目光。

  只要她有心,她甚至可以成為美人。也許不是傾國傾城那種耀眼的美麗,但足以讓眾多紳士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狄——狄先生,」她沙嘎地道。

  艾德回復了鎮靜,清了清喉嚨。「你剛剛到新堡嗎?」昨晚他到達時並沒有看到她,不然他一定會記得的。

  她點了點頭,那對棕眸依舊注視著他。

  「能夠逃離開城市真好,不是嗎?紐約市真是熱得無法忍受。」

  「是的。」她低語道。她的雙峰劇烈地起伏,下顎微微抬高。

  艾德納悶她是害羞——或是仍然震驚於下午的事件。他在心裡苦笑。大概是後者吧!他再次對她綻開個燦爛的笑容。「那麼你會在這裡度過整個夏天了?」

  「抱歉?」她緊張地潤了潤唇。

  艾德重複問了一次,試著不要在心裡胡思亂想。

  她用力吞嚥。「我不認為。」

  他很驚訝。「為什麼?」

  「我有課要上,在學院,」她臉龐脹紅,下顎驕傲地抬高。「我攻讀藝術。」

  他想起了她的素描。她確實有那個天分,然而他感覺得出她的話裡還有更多。「你的語氣裡充滿熱情。」

  「我的作品充滿熱情。」

  他挑挑眉,好奇心被挑起了。「我想我可以看得出來。學院裡有許多女士嗎?」

  「大約有四分之一,」她道,突然間綻開笑容。「我們全都獻身藝術。」

  好一晌他只能看著她。他必須重新評估歐莎菲。笑起來的她是如此美麗,整個人似乎由心裡亮了起來。這次被擾動的不再是他的肉體。突然間他希望自己更年輕、更理想一些,並且有意娶妻。這個念頭實在太可笑了。

  「非常可佩,歐小姐,」他是認真的。他忍不住再次打量著她醜陋的灰色洋裝。他認識的女人全都熱愛漂亮的禮服、珠寶及英俊的追求者。他想像歐莎菲穿著白色的絲料禮服,佩帶珍珠及鑽石,被渴切的年輕人圍繞。為什麼只有他陪在女士身邊。他微笑道:「我猜很快會有某位英俊的追求者贏得女士的芳心,分享那份熱情。」

  她的身軀僵住。

  「我說錯了什麼話嗎?」

  「是的。」她道,別開目光。

  他不瞭解。一定會有某位紳士看穿她那老處女的髮型及醜陋的衣服,贏得她的芳心,這是不可避免的。艾德強抑下心裡的懊惱。

  但他忍不住要把她和他由南非帶回來的鑽石原石相比,雖然外表平淡無光,但那只是一種假象。經過切割琢磨後,就會散發出璀璨的光芒。

  她再次面對他。「我打算成為職業畫家。」她道。

  「職業畫家?」

  「是的,」她的目光毫不動搖。「我打算賣畫維生,自食其力。」

  他忍不住瞪著她看。上流社會的女士不會自食其力賺錢的。

  她再次潤了潤唇。「我嚇著你了嗎?」

  「我不太確定,」他誠實地道。「不過我滿開通的。但也許你丈夫和你的意見不會一致。」

  她抓緊裙擺。「無疑地,如果我結婚了,我丈夫不會允許我自食其裡賺任何錢,更不用說賣我的畫。」

  艾德幾乎無法相信他的耳朵。「你不是打算告訴我你不會結婚吧?」

  她點點頭。

  艾德一輩子很少真正被嚇著,但這次絕對是了。他看著她醜陋的衣服及髮型下掩飾不住的古典美,想著下午她選擇留下來看他和思蕊做愛,再想到她優秀的素描。艾德突然間明白到他從不曾看過像她這樣的女子。他的興趣被強烈地挑了起來,身軀輕顫。

  「你……」她再次緊張地舔唇。「你看著我的樣子像是我長了兩個頭,先生。」

  艾德倒抽了口氣。他瞪著她,而她純真的性感更是沒有幫助。「你應該已經習慣社交界的人聽到你不想結婚及想賣畫維生時驚訝的反應了?」

  「不!」她黑色的睫毛垂下。「我很少參加社交活動,而且我從來不宣揚我的意圖。」

  艾德幾乎握住她的手。她不肯看他,他的低語落在她金色的秀髮上。「你的推心置腹令我受寵若驚。」

  她猛抬起頭。

  艾德溫柔地微笑。「你是因為這樣才這麼穿嗎?你故意隱藏你的美麗,趕走不被歡迎的追求者?」

  她驚喘出聲,下顎揚起。「你認為我是個傻瓜嗎?」她的身軀繃得緊緊的,臉龐蒼白。」歐小姐——」

  她深吸了口氣,抬起手。「你為什麼這麼說?我們兩個都知道我沒有什麼美麗好隱藏的。」

  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瞭解自己的魅力。突然間艾德堅決要喚起她的女性自覺,讓她看清自己的價值。「但那是不言而喻的。」

  她雙臂抱胸。「你在調侃我。」她不安地低語。

  「我不是在調侃你。我從來不玩弄人們的感情。」

  她瞪著他,無法決定是否該相信他。

  他露出十笑容。「接受事實吧,歐小姐,不久你的其他仰慕者也會說出同樣的話,儘管你對繪畫的熱中。」

  她吐出了一口氣。「我不認為。」

  「不?」

  「沒有仰慕者,」她想要離開他,但他抓住了她的手臂。「我母親在招呼每個人用晚餐了。」她喊道。

  「你怕我,」他放電的藍眸注視著她——他知道從來沒有人能夠抗拒得了他這個眼神。「你不必怕我的。」

  「我沒有,」她掙脫了他,筆直迎上他的目光。「我沒有什麼理由怕你的,不是嗎?」

  艾德真的脹紅了臉。他們的視線相遇。「歐小姐,不要相信你所聽聞的一切。」

  她的身軀一僵,咬了咬下唇。艾德突起發現她的唇非常地飽滿誘人。「我不會根據道聽途說譴責人,狄先生。」

  「這真叫我鬆了一口氣,」他綻開個笑容,但他的面頰仍然灼燙。「那麼你也許會原諒我其他失德的行為?」

  她眨了眨眼,身軀凍住,眉頭鎖緊。

  艾德希望自己還有洩了底。如果她明白在海邊他知道她在場,她永遠不會再和他說話,而且他不能怪她。他不能讓她知道。「我真的不是個不可救藥的浪子。」他哄誘道。

  她隔了好一晌後終於道:「我從來不認為你是。」

  他真的吃了一驚——而且可笑地懷著希望。「你實在是太慷慨了,」他喃喃地道,伸出了手臂。「我們一起進去用晚餐吧!」

  「不!我不認為!」她望向沙龍,琥珀色的眸子裡有著驚慌,似乎在找人拯救她脫離他的魔掌。

  艾德抬起頭,發現沙龍裡只剩下他們幾個人了。雷珊娜站在沙龍門口,虎視眈眈地望著他們。雷太太當然會擔心他對她女兒的興趣,不過實她在沒什麼好害怕的。他吸了口氣。「那麼下次吧!」他微笑著對莎菲行禮致意。

  她只是仰望著他。

  身後某人輕觸他的手臂。「艾德?」

  「何夫人,」他喃喃地道,轉身微笑面對她,儘管他很不情願離開莎菲。

  思蕊也露出笑容,但她的眸子比他記憶中的更黝深,並詢問他。「你可以當我的男伴,如果你想要。」她淡淡地道。

  「樂意之至。」他挽著思蕊的手臂,轉過身,隨即發現歐莎菲已經不見了。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莎菲一直努力迴避狄艾德熾熱的藍眸。

  思蕊坐在他左邊,兩人坐在桌首靠雷傑明的那一邊。莎菲則樂意聽從她母親的指示,坐在桌尾珊娜旁邊。她希望盡可能地遠離他。

  她的心沒來由地亂成了一團。莎菲一向以自己的冷靜自持為傲,但今晚她似乎就是冷靜不下來。她實在無法淡然面對她曾目睹和其他女人激情做愛的男人。事實上,每次那對詢問的目光看著她,她的面頰就燒得通紅。

  為什麼他會找上她?他是狄艾德,英俊瀟灑、危險迷人的花花公子,及鑽石走私者——如果傳聞屬實。然而他幾乎是一進到沙龍就找上了她。

  莎菲一點也不瞭解。他不可能覺得她有趣或有吸引力;那太過可笑了。他為什麼找上了她?

  她看向桌首艾德所在的位置。他微側著頭,身子倚向思蕊,黑髮映著水晶吊燈的光輝。他幾近完美的側面奪走了莎菲的呼吸。他的鼻樑挺直,性感飽滿的唇因為思蕊的某句話抿了起來。

  他漾開個笑容,而後他轉過頭,笑容逸去,迅速地迎上莎菲的目光。莎菲垂下視線——這一晚來的第一百次。她的臉紅透了,但她清楚地察覺到他在看她。

  莎菲似乎無法控制自己,小心地抬起視線。狄艾德不只是像麗莎說的一樣英俊,他的身上還有一種難以捉摸的氣質。他和何思蕊在一起是如此地美麗,就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然而思蕊表現得絕對的淑女,莎菲想像她的大腿在桌子底下挨擦著艾德的,或甚至是她的手。每一次思蕊對艾德微笑,莎菲總是想起了他們所曾經共享過的——及他們今晚無疑地會再共享的。莎菲的心亂成一團。

  她是在嫉妒嗎?她有她的畫可以投注全副的心力,而且她已經決定不結婚了。她很滿意她的決定。如果她有任何懷疑,她只需想到薩桑。這位知名的藝術家終身不婚,將自己奉獻給藝術。

  艾德捕捉住她的目光;這次他的目光變得氤氳。

  莎菲的體內像是融化了。

  「莎菲,你在瞪著人看。這是很不合適的。」珊娜在她身邊低語。

  莎菲的身軀一震。她的臉龐像火燒。她以為狄艾德的藍眸傳遞著某種訊息,但她一定弄錯了。他不可能用那種熾熱、侵略性的眼神看著她。

  珊娜憂慮地望了她的女兒一眼,而後轉向他的賓客,笑語如珠。

  莎菲受夠了。她無法想像她要怎麼捱過另一個日夜,才能回到紐約。也許她可以借口不舒服,待在房間床上。

  稍早狄艾德不解的行為仍盤旋在她的心裡不去。他是第一個對她表現出興趣的男人——第一個向她調情,恭維她的美麗,並對她微笑的男人。如果他看到了她的跛腳,他就不可能再覺得她迷人了。他會如其他人一樣地忽略她。

  珊娜已經站了起來,示意晚餐結束,大家移步到沙龍。莎菲仍在幻想艾德的另一次調情,突然聽到了拉開椅子的聲音,賓客陸經站了起來。她嚴厲地告訴自己不必多做幻想。一旦艾德看見她跛著腳離開餐室,他立刻會失去興趣。即使他真的曾經覺得她有吸引力,在看見她笨拙、一跛一跛的腳後也不會了。

  莎菲拒絕離開座位。她清楚地察覺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終於他和其他男士離開到煙室,喝他們的白蘭地及抽雪茄。莎菲慢慢地站起來,跟在其他女士後面,心裡委決不下。

  一部分的她想要逃回自己的房間,狄艾德就不會發現她是個跛子。但她同時又想要留下,想要再次沐浴在那對美麗的藍眸裡,享受他的讚美。

  麗莎來到她身邊,放慢步伐配合莎菲。「是他嗎?」

  莎菲軟弱無力地笑笑。「是的。」

  麗莎興奮地低呼。「噢,你真的應該畫他,莎菲。他畫起來一定很棒。」

  莎菲沒有開口——她能夠說些什麼?她的確想要畫他,而且那將會是她最精彩的作品。「你覺得他怎樣?」麗莎停在沙龍門口,讓其他女士先進去。

  「我認為他正像你描述的一樣,麗莎。英俊迷人……而且危險。」

  「你也迷上他了!」

  莎菲用力吞嚥。「我當然沒有。」

  麗莎非常好奇。「你們在晚餐前談些什麼?他真的有惡魔般的魅力,不是嗎?你想——他和思蕊之間有沒有什麼?」

  「麗莎!」莎菲喊道。

  「她很漂亮,不是嗎?他是名浪子,她是個寡婦,而且我看過他們倆在一起。」麗莎低語。

  「你——你究竟怎麼知道浪子;和他們的女人的事?」莎菲結巴地道。

  麗莎淺淺一笑。「我不像你,一直把自己關在學院或工作室,夜以繼日地作畫,莎菲。我有朋友,而且我會外出。他們會談論。寡婦有經驗,而且她們比已婚婦人安全得多。」

  莎菲只能瞪著她的妹妹看。

  「我必須承認,新堡從來不曾這麼有趣過!」麗莎笑著離開她身邊,加入其他女士。

  莎菲抓住欄杆,鬆了口氣。麗莎終於走了。但之後呢?頂多再過個二十分鐘,紳士們便會回來加入女士們。那並不久——如果她敢留下來。

  而如果她始終坐在座位上,他就不會知道她是個跛子。莎菲知道自己一點也不理智,但她平日的冷靜似乎被下午的事件及狄艾德驅走了。突然間她只想再次看到那名危險的黑髮男子,再次感受到他觸電般的魅力。

  「你要去哪裡?」珊娜停在她身邊。

  「我想回房間。」

  「我不認為你應該這麼快離開,莎菲。」她母親道。

  「莎菲看出她母親的緊張情緒。「我並不是有意無禮。」

  「這麼早離開就是無禮。正如你下午突然地跑開,忽略我的客人。」

  莎菲的臉色發白。「我很抱歉,母親。」

  「你是應該抱歉。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莎菲——」珊娜握住她的手。「前些天我聽到有人提起你。她稱你為隱士。你被視為怪人已經過糟糕了,現在又這個!」

  莎菲受到了傷害,但她沒有表現出來。「母親,那你要我怎麼做?我不可能又要繪畫,又要到處參加舞會、賽馬、用下午茶吧?如果你的朋友認為我是怪人,也許他們是對的。告訴他們我真的很奇怪。」

  「你可以隨你高興當個怪人,只要你能維持禮貌的假象。你一個人在紐約待了兩個月,將全副心神投注在藝術上,但這個週末你必須以我的客人為重。莎菲。這樣的要求算是太多嗎?」

  莎菲搖搖頭。「當然,你是對的。這樣的要求並不算多。」

  「也許我不應該讓你一個人待在紐約。也許我該堅持你在新堡和你的家人度過整個夏天。」

  莎菲驚慌了。「那並無法使我放棄繪畫,母親。」

  珊娜苦笑。「不幸的是,我知道那是事實,」她遲疑了一下,鎖住她女兒的目光。「今晚我看見你和狄艾德在一起,莎菲。我不認為這是你第一次和他在一起。」

  莎菲驚喘出聲,臉紅得像火燒。當然,今晚不是他們的第一次——至少對她不是。但她不可能告訴她母親她墮落、不道德到偷看他和他們的鄰居做愛。

  「我說得對!」珊娜喊道,無法置信。

  「不完全是,」莎菲道。「我在稍早看過他,但只是那樣。我們從不曾說過話。」珊娜抬起手。「我要你遠離他——你明白嗎?如果他為了某種可笑的理由追求你,避開他!」莎菲倒抽了口氣。「我本來就打算遠離他!我不是傻瓜!」

  「像他那樣的男人最擅長將純潔的女孩迷得暈頭轉向!」

  「對我則不,」莎菲道。「而且我已經不算是小女孩了,母親。我已經二十歲,算是大人了,」莎菲看著她的母親。「他真的走私鑽石嗎?」

  「是的,而如果那還不足以警告你,他是名徹頭徹尾、毫無良心的浪蕩子。」

  儘管她所看到的,莎菲無法接受她母親對狄艾德的嚴苛批評。她想起艾德曾要求她不要相信她所聽到的一切。「如果他是這麼可怕,他又為什麼會在你的派對上?」

  珊娜歎了口氣。「他能使派對增光。一名英俊的單身漢總是派對上的寵兒,特別是狄先生。他擁有謎般的過去,更不用提他英俊的容貌、及瀟灑自如的魅力。你知道女士們現在談論的。是什麼嗎?他已經使得我這次的派對大為成功!」

  珊娜倚近她,降低音量。「你已經過了純真無知的年紀,仔細聽我說,莎菲。如果思蕊或其他女士想要善用他的男性氣概,而且眾所皆知他偏好富有、美麗、有經驗的女士——那是她們的事。她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你不。你既不富有也不美麗,而儘管你的年紀,你仍然太過純真了。今晚你非常地愚蠢,允許他和你調情,並鼓勵他。我要你遠離他是為了你好。」

  莎菲受到了傷害。她不應該的;她知道自己是個平庸、跛腳的女人,而且絕對談不上美麗。她一直都知道,但她還是過了好一會兒後才能夠道:「我並不像你以為的愚蠢。我沒有引誘他,或是鼓勵他,而且我絕對不會那麼做。」

  珊娜突然綻開個笑容,伸手擁住她的女兒。「我不想要你受到傷害,親愛的莎菲。你一定知道的。我比任何人都更瞭解愛上那種男人的結果,我是在試著保護你。」

  「我知道,母親,」莎菲平靜地道。她知道「那種男人」指的是她的父親,但今晚她不會和珊娜爭辯。「你知道我對男人並沒有興趣。」

  珊娜看著她。「女人都會對那種男人有興趣的,莎菲。你也不可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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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沙龍裡已經沒有空椅子,但莎菲一進來,思蕊——立刻站起來,她綻開個溫暖的笑容。莎菲坐了下來。思蕊一向對她很好,莎菲也一直很喜歡她。莎菲大部分的朋友對待她的態度是毫不掩飾的憐憫。相對地,她不睬她們紆尊降貴的態度,假裝那沒有什麼不對。但思蕊不會憐憫她,或是假裝她的跛腳並不存在。她的態度是溫煦自然的,並不因莎菲在場而特別改變。然而莎菲實在無法接受她高雅的鄰居可以搖身一變成為一名誘惑女郎。她沮喪地明日到經過下午的事,她對思蕊再也不可能和過去一樣友善了。

  莎菲逐漸地察覺到房間裡其他女人的目光一直瞄向她。她想起了珊娜說的話。她們全像珊娜一樣,認為她鼓勵了狄艾德?

  每個人都看見他和她調情了;她們怎麼能不相信?女士們看著她的目光裡有著無法掩飾的好奇,而且她肯定那和她的跛腳無關。連思蕊也好奇地瞧了她幾眼。

  突然間莎菲感到非常憤怒。今天一切都不順利。她累壞了,而且心情亂到了極點。她看到了她不應該看的東西,感覺到她不應該有的感覺,瞥見了她不可能有的可能性。狄艾德不經意地擾亂了她井然有序的生活,但他一點也不知情。

  而平庸、古怪、跛腳的她卻坐在這裡,等待他回到沙龍,希望他能再一次地和她調情。她應該在樓上畫她的畫。藝術是她的生命,而且還是嚴肅充實的生活。這太不公平。狄艾德隨意地入侵她的生命,帶給她過去沒有男人給她的感覺,讓她清楚地察覺到自己是個女人。

  這一點也不公平。

  「親愛的莎菲,你在想些什麼?」

  莎菲正在想她必須盡快地離開這裡——在艾德回來之前,在她當眾愚弄自己,或是更糟的,在她的感情爆發得一發不可收拾之前。梅曼玲的話將她喚回了現實。

  梅曼玲平庸瘦小,但一般人很少注意到,因為她總是穿著最新的法國流行的衣服,佩戴最昂貴的珠寶,而且她擁有最好的髮型師,為她亮麗的藍黑色頭髮創造出奇跡。更重要的,她是紐約最富有的女繼承人之一。每個人都知道她會嫁給某個貧窮的英國貴族。這已經是過去數十年來,女繼承人之間的流行了。而現在追求梅曼玲最認真的是一位年長的英國公爵。

  曼玲對她露出笑容,但她的黑眸裡有著惡意。

  「恐怕我沒有聽見你在問些什麼。」莎菲不安地道。她很少和曼玲打交道,但現在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出對方的敵意。

  「你覺得狄艾德怎樣?你們兩個在晚餐前聊了許久——發表一下意見吧?」

  沙龍裡突然陷入了沉默,至少有四十位珠光寶氣、衣著華麗的女士轉身看著莎菲。莎菲感覺面頰灼熱。「我們——我們沒談到什麼,」她沙嘎地道,突然間像是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他——他似乎……人很好。」

  曼玲笑了,其他人竊竊私語。曼玲轉向思蕊。「看來狄先生又征服了另一顆芳心。」她幾近嘲笑地道。

  莎菲抓住椅子扶手。她幾乎忍不住出口反駁,而後她明白到曼玲是在嫉妒。

  明顯地曼玲希望狄艾德注意的人是她。莎菲看著這位女繼承人,想著脫下了她華麗的衣服及珠寶後,剩下的不過是個瘦小、惡意的老處女罷了。莎菲突然間瞭解了。那不可能太過愉快,巴巴地等著那位已過中年的鰥夫公爵求婚,並知道對方這麼做全是為了她父親的錢。

  莎菲知道如果她想要結婚,她的命運也會和曼玲相似。她的繼父必須提供一筆豐富的嫁妝,為她找到丈夫。

  「我想我們全部人都迷上了狄先生。」莎菲聽見思蕊為她辯護道。

  莎菲正要開口說思蕊沒必要為她辯護,但曼玲冷笑道:「但我們並不全都是跛腳,親愛的思蕊。你不覺得狄先生比較可能會被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吸引,而不是可憐的莎菲嗎?」

  「那樣也太過分了,曼玲。」思蕊冷冷地道。她走到莎菲身後,安慰地輕拍她的肩膀。

  「莎菲瞭解自己的限制,親愛的曼玲,」珊娜冷冷地道,走了過來。「不是嗎,親愛的?」

  「我的確是,」莎菲道,強迫自己表現得平靜。「我很清楚自己的限制。我對狄先生或其他人都沒有興趣。你忘了我並沒有進入社交界嗎?」

  「對了,你在攻讀藝術,」曼玲道。「那對你是多麼地便利呀!」

  莎菲的肩膀一僵,棕色的眸子裡燃著火焰。她試著壓抑住怒氣,但是失敗了。「我想我的藝術對我的便利就像你的公爵對你的便利一樣。」

  曼玲在這個侮辱下驚喘出聲,但在其他人能過有所反應之前,男士們已經回來了,吸引了每個人的注意力。莎菲坐得僵直如木板。她無法相信自己會這麼無禮,儘管是曼玲活該。而後她看見了他,並忘記了有關梅曼玲的一切。

  她看著他走進房間,步履優雅從容,一手端著杯白蘭地。他臉上掛著笑容,露出一嘴整齊的白牙,及迷人的深酒窩。那對蔚藍的眸子漫不經心地掃向她。莎菲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凍住在原地,臉頰發熱。

  而後麗莎笑著衝到艾德身旁。沙龍裡的談話繼續,而且更加嘈雜,但莎菲似乎就是無法將目光移離開她妹妹及艾德身上。

  麗莎挽著艾德的手臂,優雅地走進房間。艾德說了些什麼,麗莎逸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她的繼妹是如此地生氣盎然,嬌俏可喜,而且美得令人屏息。

  莎菲深愛她的繼妹——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愛上她了。她父親失蹤後,珊娜認識了雷傑明。聽到傑克在倫敦越獄被殺的消息後,珊娜和麗莎的父親結婚了。莎菲和她的繼妹相差三歲,但兩人之間的友誼迅速地發展成深摯的姊妹愛。麗莎活潑可愛,開朗大方,善良慷慨,而且美麗非凡。莎菲曾多次以她繼妹當模特兒作畫。

  但此刻莎菲看著她,卻感覺非常不舒服。她必須面對這個野蠻醜陋的事實。她不只是嫉妒思蕊,也嫉妒她的妹妹。而這實在可怕極了。

  過去莎菲從不曾羨慕她的妹妹。但現在看著她妹妹輕鬆自在地和艾德調情,知道艾德一定覺得她是個內在及外在都美麗的女人,莎菲真誠地希望一切能有所不同。

  那會是怎樣——如果她能像麗莎一樣輕盈地移動?像她一樣地挽著一名英俊男子的手臂,贏得他全副的注意力?因她那樣地美麗優雅,得天獨厚?如果她能那樣笑著走向狄艾德,而不是可憐兮兮地跛著腳?

  今天實在是受夠了,她再也無法忍受。她嫉妒自己的妹妹;她瘋狂的白日夢更是危險。莎菲突兀地站起來,同樣突兀地驚喘,並忍不住痛呼出聲。

  她周圍的人全都轉過頭來,並迅速地別開頭去,困窘不已。但狄艾德也聽到她的痛呼聲轉過頭來了。雖然他站在屋子的另一端,他立刻走向她。他的笑容不見了,一臉的憂慮。

  莎菲跛著腳逃離了房間。

  來到陽台上,她崩潰地倒在一張陽台椅上,身子半隱在濃密的棕櫚下。她拒絕哭出來。狄艾德看見了,他終於看見了她可怕的跛腳。

  莎菲閉上眼睛,試著趕走淚水。但那並不容易。今天她經歷太多了。她危險地瀕臨愛上一名徹底的陌生人。那不只是荒謬,而且危險。

  莎菲俯身按摩疼痛的足踝,試著恢復鎮靜,納悶狄艾德知道了她是個跛子後會怎麼想。多希望今天能夠有所不同,她悲慘地想著。通常她的跛足幾乎看不出來,但今天她過度虐待她的足踝,必須付出代價。稍早突然地站起來更是加重了傷害。若是適當的休息,她的腳過個一、兩天就可以恢復。莎菲歎了口氣。她的腳非得盡快好起來不可。回到紐約市,她就必須站著畫畫。她想起了狄艾德在海灘上優雅的男性氣概。雖然她丟掉了素描簿,她決定憑記憶畫他。

  「你還好吧,歐小姐?」

  莎菲驚喘出聲。狄艾德——她最不想見到的人——似乎憑空出現,跪在她的椅子前。

  「我可以幫忙嗎?」他問,臉上並沒有笑容,那對藍色的眸子裡盛滿了關心。

  莎菲吃了一驚,驀地明白到他正抓著她的手。

  他不知道。他還不知道。莎菲可以肯定,因為他的眼裡並沒有憐憫或反感。有那麼一刻,看著跪在她面前的他,她感覺自己是一位美麗的落難少女,他則是她的盔甲武士。

  她歎了口氣。「我……恐怕是沒有。」她別過臉龐,抿著下唇。她想要大聲叫他離開。她無法忍受他的親切,特別是她知道它很快會轉變成醜陋的憐憫或是反感。

  「你傷了自己,」他憂慮地道。「你扭到足踝了嗎?你要怎麼上樓回自己的房間?我應該可以幫上忙。」

  莎菲再次深吸了口氣。她要怎麼辦?明顯地沒有人告訴他。或許該由她來說?但她夠勇敢嗎?「我很好。」她道。

  他突兀地放開她的手——只有一隻手。他的手溫柔地托住她的下顎,要她轉頭面對他。「你不好,你傷了自己。我聽見你的痛呼——看見你跛著腳。」

  「你不明白。」她緊抿著唇道。那對藍眸令她不安。從沒有男人以這樣擔憂的目光看著她——只除了她的父親,而他已經死了十一年了。

  「我不瞭解?那麼解釋讓我瞭解吧!」他溫柔地堅持。

  「我……我不是扭到了腳,狄先生,」莎菲深吸了口氣,試著自他的掌握中抽回手。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他的手大而穩重溫暖。她以自己從不知道的勇敢道:「你瞧……我是個跛子。」

  他為之愕然。他的眼睛逐漸睜大,明白了她的話。

  莎菲這次抽回了手。她的臉龐灼熱,別開臉不看他。「通常我不會這麼地直率,」她的聲音沙啞含淚,儘管她竭力克制。「似乎我已經對你過度坦白了。」

  她頓停了一下,想到她刻意告訴他她想當職業畫家對,他的驚訝!她仍然不明白她為什麼對一位陌生人透露這些。而後她想到了他和思蕊在一起。她的身軀顫抖。她的足踝痛得要命,一顆不爭氣的眼淚流下了面頰。「但今天實在是不尋常,」她強擠出個笑容。「你真的無法幫上忙。可以容我告退嗎?」她終於迎上了他的目光。

  他睜大了眼睛。他的眼裡仍然沒有同情或憐憫,而是充滿關心,細細地審視著她。她感覺他是在試著看穿她的偽穿,拆下她防衛的牆,接觸到她的靈魂。

  他輕柔地道:「發生了什麼事?」

  莎菲無法移動,或是呼吸。

  「你為什麼告訴我你是跛子?」他用同樣的語氣問。

  「因為那是事實。」她以不自然的語氣回答。

  他笑了。「是嗎?我覺得你的話很有趣,歐小姐,因為我一再發現外表是騙人的,而事實經常隱藏在最沒有被料到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事?」

  她沒有時間細想他的話。「出了個一意外。」

  「什麼樣的意外?」他和善地道,他的手仍然握著她的。但莎菲感覺到他的拇指正拂過她的手掌。她的脈搏狂跳。

  「我……我不想討論它。」她勉強道。

  「我是你的朋友。」他喃喃地道。

  他溫暖的語氣令她的體內竄過一陣暖流。「數年前我父親……離開家。我是如此地愛他。而後我得到了他的死訊。當時我只是個小孩子,我很害怕、心亂。我摔下了樓梯,扭斷了足踝。」她被攫住在他有力的目光裡。

  艾德的表情始終沒變。「扭斷的足踝會癒合的。」

  莎菲的臉龐緋紅。「我的沒有癒合好。那都是我的錯。我不想要珊娜生氣——她已經在生父親及我的氣了。我沒有告訴她我受了傷,我是個非常愚蠢的孩子。」

  艾德睜大眼看著她,表情扭曲。「也是個非常勇敢的孩子。」他最終道。

  莎菲吃了一驚。

  「你為什麼哭?」他溫柔地問。

  莎菲明白淚水正流下她的面頰。她懊惱極了,而且她無法拭去淚水,因為他仍抓著她的雙手。她搖搖頭,無法開口,不想解釋她悲傷的真正原因。事實上,她自己也不瞭解。

  「你的腿痛得這麼厲害嗎?或是因為其他?」

  「你太過分了!」她喊道,心裡慌了。「現在,如果你……」她站起來——另一個錯誤。她嚶嚀一聲,立足不穩,倒在艾德有力的懷中。

  有那麼一刻,在他跟著起身接住她之後,她被捆在他懷中,她的每一寸身軀貼著他。她的面頰貼著他的胸膛,她的大腿黏著他的。他擁著她,而莎菲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和以前一樣。

  原來被一個男人擁住就是這樣!

  他感覺起來如此地好、如此地強壯!

  莎菲掙出了他,艾德也立刻扶她回椅子上。他的視線迎上了她的,而她無法別開目光,她的身軀感受到他的力量,燥熱不已,她的心因為他溫暖的安慰而狂跳。「我已經好了。」

  「是的,你是。」他同意道,蹲在她面前,他的手尋著了她的右腳。

  莎菲喊叫出聲。這次是因為驚恐!「你在做什麼?」

  他的語音像絲一般。「我在這裡看到你時,你正在按摩你的腳。我的手比你的強壯多了。」在一眨眼的時間內,他已經脫下了她特製的鞋,丟到一旁。

  莎菲嚇壞了。「你不能。」她只能說出這一句。她痛苦地感覺到他的手覆上她的襪子。他跪在她面前,抬起頭看她。「為什麼不能?」他展現性感又孩子氣的笑容。

  她凍住在原地。他握著她的右腳,拇指開始揉弄足踝。她心中恐慌。她不想讓他看到她扭曲的足踝!

  「放鬆,歐小姐,」他喃喃地道——他和思蕊做愛時同樣的語調。莎菲嚶嚀出聲。愉悅的感覺逐漸取代了恐慌。「拜託,」她低語,感覺到淚水又要流下來。「拜託停下來!」他頓了一下。「你在害怕什麼?」

  「這是——不恰當的。」

  他嗤之。「你真正害怕什麼?」

  她無法回答。

  他銳利的藍眸持住了她。她知道他明白。他的酒窩突然地漾得更深,他對她眨了眨眼。「好吧,」他道,繼續他那叫人心神紊亂的按摩。「儘管那會驚嚇到你,歐小姐,我必須承認我短短的人生裡已經看過不少女性的腳;甚至將它們握在手裡。好了,你覺得怎樣?」

  儘管心裡仍恐懼不已,莎菲確實覺得他很有趣——但她不能笑出來。她反而抿起唇,控制自己混亂的感情。

  「你的腳感覺起來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他繼續道,看著她的目光似乎太過大膽、性感。「事實上,它感覺超級、無聊地正常。」

  莎菲嚶嚀一聲。他們兩個都知道她不正常。「你為什麼這麼做?」她低語。

  他頓了一下,望進她的眼裡。「我不喜歡折磨你的惡魔。」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低語道。

  「不要對我撒謊,莎菲。」

  莎菲試著掙脫右足,但他拒絕放開她,他的大手覆住她的足踝,莎非驚恐地凍住。他怎麼能夠這麼做?他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為什麼?

  他嚴肅地抬起臉看她。「你的足踝腫了起來。」

  「拜託,不要這麼做。」

  他的下顎抽動,拒絕讓她別開目光。最後他陰鬱地道:「你的足踝感覺起來和其他人一樣,只除了它腫了起來。」

  她嚶嚀出聲。他錯了,大錯特錯。

  突然間他笑了。他的拇指非常溫柔地揉弄著她的足踝,他的按摩逐漸變成愛撫。「好吧,我冒著把你嚇昏的危險,承認全部事實。我說謊。我是個人人指控的可怕的浪蕩子。我確信你的裙子下面沒有我不曾看過的。」

  莎菲驚喘出聲,真的被嚇到了。

  艾德咧開個笑容——毫無悔意的笑容——十足是惡魔般的英俊、自得的流氓。

  「我無法否認,我看過各種的足踝。胖的、瘦的、年輕的、年紀大的、白色的——噢,不要震驚——甚至有棕色及黑色的。」

  莎菲只是瞪著他看,她不知道該笑還是哭。她聽見自己問:「黑色的?」

  他眨了眨眼睛。「非洲有許多的黑足踝。該死!那不算什麼。我甚至看過紅色及紫色的——當然是在嘉年華會的節慶上。」

  她的喉間逸出了個奇怪的聲音。他微笑,繼續揉著她的足踝。

  莎菲拭去淚水,它一直流個不停。「你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我還不曾看見你笑過。」

  一個細小、奇怪的聲音由她緊抿的唇間逸了出來。它似乎有些歇斯底里,但也可以算是笑聲了。

  艾德對她微笑;溫暖的笑容像利箭般射中她心口。他將她的足踝擱在他堅硬的大腿上。「我知道該在什麼時候宣佈勝利——即使是個辛苦的勝利。」

  莎菲已經停止了哭泣。她望著他溫柔微笑的面容,盛滿柔情的藍眸,到達他的大腿——她的足踝擱在離他的鼠蹊部不遠的地方。他也低頭往下看了。那一刻,一切都改變了。他不再微笑。他眼裡的光芒變得更加明亮,他的表情扭曲。他的拇指停留在她的腳背時,她感到一陣熱流直竄到了下體。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道:「歐小姐……」

  莎菲沒有開口。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他一直握著她的足踝,碰觸它。他們週遭的氣氛變得像是帶電一般,莎菲的頭暈暈的,似乎無法思考。

  「親愛的莎菲,你不認為你今天晚上已經引起了太多閒話嗎?」珊娜道。

  莎菲猛地抽回腳。珊娜出現在艾德身後的陽台上。她的臉龐緋紅,坐直身子,緊緊抓著椅子的扶手。她母親小心地控制著臉上的表情。艾德緩緩地站起身,像黑豹般敏捷優雅。在他轉身面對珊娜之前,他對莎菲綻開個鼓勵的笑容。他的笑容是如此地溫暖,足以融化結凍的奶油。莎菲的心狂跳。

  莎菲閉上眼睛,祈求著幫助——在一切太遲之前,在她不可救藥地深深墜落愛情的海洋之前。

  「莎菲,穿回鞋子。」珊娜道。

  莎菲沒有動。她的鞋子在她夠不到的地方。

  艾德像黑豹般迅速地移動,取回她的鞋子,為她套上。莎菲看著他的臉憤怒地緊繃。他結好緞帶後,她大膽抬頭看她的母親。珊娜同樣地一臉不悅。

  「狄先生,能夠請你離開一下嗎?」珊娜冷冷地道。

  艾德屹立在母女之間。「你的女兒腳痛,雷夫人。我想幫助她上樓,」他的語氣冷淡,平常的笑容不見了。「當然,必須經由你的允許。」

  珊娜的笑容像是裹了糖衣。「沒有那個必要,先生。我會叫僕人幫助她。不過——我可以在明天早上和你談談嗎?就在早餐後怎樣?」她的臉上一直掛著糖衣般的笑容。

  他鞠了個躬。「當然。晚安,夫人,」他轉過身,關心地看了莎菲一眼後離開了。「晚安,歐小姐。」

  莎菲強擠出個軟弱無力的笑容。艾德離開了。珊娜看著他走,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而後她轉過頭,伸手摑了她女兒一巴掌。

  莎菲驚呼出聲,搗著灼痛的面頰。

  「我告訴過你遠離他!」珊娜喊道。「你不明白嗎?他就像你父親的翻版,你那天殺、該死的父親,那個卑鄙的愛爾蘭禽獸——而他會毀了你,就像你父親對我做的一樣!」

  莎菲沒有睡。她不敢去想,或是分析今天發生的事。她永遠無法瞭解今天發生的一切。

  她的炭筆快速地移動。莎菲向來偏好水彩及油畫,但她知道她的母親永遠不會允許她帶畫具到新堡度週末,事實上為了幾天的時間,拖著一大堆畫具來這裡也不划算。而且她來這裡是為了參加派對,她勢必不可能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夜以繼日地作畫。但是她無法抗拒畫畫的衝動——她已經努力抗拒一整天了——此時她全心全力投入畫畫中,毫無睡意。

  她恣意地畫著,下筆大膽有力。一幅素描接著另一幅,很快地完成。畫的都是同樣一個男人,只是不同的姿勢。他們全是狄艾德。

  她畫了坐著的他、站著的他、悠閒地散步的他,以及跪在她面前、捧著他醜陋鞋子的他。她讓畫中的他穿著襯衫,展現她感覺到、但並未目睹的有力肌肉。她多希望可以看到他沒穿衣服的樣子——那樣她就可以畫他的裸體像。

  她用簡單、有力的數筆勾勒出他的身軀,並無法再多增一筆。但她在每幅畫裡詳細地描繪他的面容。而且他在每幅畫裡的表情都是一樣的。那是她最後看到的他——溫柔、關心,然而又有著邪惡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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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0:59: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珊娜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她昨晚一直沒有睡好。當然,傑明問她哪裡不對時,她不能告訴他真相。

  她人在音樂廳裡。珊娜停在靠牆的一張路易十四風格的大理石桌前,照著桌上的威尼斯鏡子。她一頭及肩的黑髮鬆鬆地垂下來,更加襯托出她無暇的象牙色肌膚及古典的面容。她挑了一件桃色的家居服,深V字領的設計及合身的胸衣強調出她嬌纖有致的身材。無論在什麼時候,雷珊娜的穿著都是美麗出眾的。鏡子裡的她找不出半點瑕疵——或許只除了眼睛周圍淡淡的黑圈。

  她為昨晚的事難過,但她警告過莎菲遠離狄艾德,然而莎菲不聽。她不應該發脾氣的,但也許莎菲已經學到一課了。

  如果狄艾德不是該死地這麼令她想起傑克就好了。

  珊娜無法原諒傑克。因為和他結婚,她的娘家和她斷絕了關係,她失去了地位及財富。剛結婚的時候,他們只負擔得起一間破舊的住宿屋子。他們請不起僕人,她必須做所有的家事。接著莎菲出生了,她要做的事更多。逐漸地,他們之間愈來愈常爭吵,傑克開始在外逗留不歸,帶著女人的脂粉味回家。傑克開始要求離婚,但被她拒絕了。而後他被迫逃離美國,她被烙上罪犯妻子的標幟。如果不是雷傑明在傑剋死後不久就娶了她,給了她在社交界的地位,她到現在仍會背負著傑克的罪名。

  最重要的是,她無法原諒傑克把他全部的財產——現金及地產加起來約一百萬美留給了他們的女兒。那是致命的一擊。莎菲會在她結婚時拿到所有的錢——或是滿二十五歲時,如果她仍然未婚。在珊娜為他吃了許多苦,在她忍受及放棄了那麼多後,他卻一分錢也沒有留給她——一分錢都沒有!

  她知道這是他報復她的方法,報復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她拒絕帶他們的小女兒去監獄裡看他。但她以為他的威脅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但他不是的。儘管他死了,他對她的報復仍未結束——他仍由墳墓和她打這場愛恨交織的戰爭。

  只不過現在佔上風的是珊娜。兩年前,傑克指定的財產管理人去世了,法庭指定改由珊娜擔任莎菲的信託基金的管理人。珊娜可以想像傑克在墳墓裡一定睡不安穩,因為她正陸續挪用傑克當年虧欠她的錢。

  那些往事……

  突然間,珊娜陷入了回憶。當年的她是多麼地衝動幼稚呀!被熱情沖昏了頭。那時她才十六歲,已經進入社交界,參加過多次舞會,和不少位男士調過情,或被淡淡地吸引過。她知道自己會在一、兩年後嫁給某位門當戶對的男士——可能是藍彼得或是葛約翰。但他們都無法給她強烈的印象,或是激情的感覺。

  那一年的夏天,紐約的哈德遜河邊進行著許多新工程。平常珊娜和其他女士都是在中央公園騎馬,但那天有人提議到新落成的河邊公園騎。所有人都贊成。到西區的河邊是一項大冒險。女士們穿過骯髒的街邊,越過破舊的屋子,養豬只的小農場,到達了新鋪好的河畔大道。

  珊娜就在河邊的一處工地看到了傑克。和他在一起的還有五十名左右的工人,在太陽下汗流浹背地釘釘子、架樑柱、鋪磚塊,但她的眼裡首先看到的只有他。他有著一頭耀目的金棕色頭髮,赤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閃著汗珠。她著迷地看著他負起沉重的樑柱,手臂的二頭肌賁起,背部有力的肌肉波動。突然間她手心都是汗水。他的體格壯碩,每一寸都是肌肉,像極了她看過的古希臘雕像。他轉過頭。珊娜驚喘出聲。他的臉龐就像那些古希臘的神祉一樣地俊美……

  突然間,他的視線持住。他停了下來,金棕色的眸子攫住了她。白熱化的慾望像閃電般擊在兩人之間。他沒有笑,但微微抿起的唇角暗示著某種邪惡的承諾。

  珊娜不知道自己怎麼和同伴回到家裡的。當天夜裡,她輾轉無法成眠,她的身軀被一股莫名的燥熱攫住。第二天,她沒有和她的同伴去中央公園騎馬。她帶著一名小廝,再次騎到河邊的工地。第三天,第四天……亦然。她每天都去,而他每天都看著她。

  幾個星期後,她用幾個錢幣打發走她的小廝。她告訴他她不舒服,吩咐他去幾個街外的一個攤子為她買杯冰檸檬水。他離開後,她轉過身,迎上那對金棕色的眸子,並且不由自主地舔舔唇。

  歐傑克放下錘子,像頭優雅的金色豹子走向她,最後停在他的獵物面前。他的臉上掛著個邪氣的笑容,沙啞低沉的聲音道:「我正在納悶你什麼時候會打發他走開。」氤氳的眸子打量了她全身。

  「我——我不舒服。」珊娜像蚊蟲般的聲音道。

  「我可以幫忙嗎?」他問。

  一切就是這樣開始的。他帶她到他的小屋喝水——但最後他們做的絕對不只是喝水。珊娜在那個下午學到了激情……以及其他許多。

  「你想和我說話嗎?」

  珊娜自回憶中驚醒過來。她抬起頭,看見狄艾德立在門口。好一晌,她仍然沉浸在回憶裡。雖然狄艾德一點也不像傑克,但她彷彿又看見高大、金髮、性感、傲慢的他立在她面前。她凝視著他好一晌,等待回憶逐漸地逝去,回到了現實。

  珊娜緩緩地站起來。不,還發、藍眸的狄艾德不是傑克,但和傑克一樣,他全身散發著性感及磁性的男性氣概。然而珊娜並沒有像她認識的人一樣被他英俊的容貌及男性氣概迷惑。「請進,狄先生。」她擠出個虛假的笑容。

  他回應的笑容和她的一樣虛假。狄艾德漫步走進了音樂室。珊娜關上房門,轉身警戒地看著他,納悶為什麼英俊的他會對她平庸古怪的女兒感興趣。不管是什麼,她決心要分開他們倆。她不要莎菲嘗到和她一樣的心碎——而像他們這樣的男人只會帶來心碎。

  「早安,」她禮貌地開口。「昨晚在這裡睡得還好吧?」

  艾德打量著她,但同樣禮貌地回答:「很好。你的女兒呢?她今天好多了嗎?」

  珊娜的心一沉,但她還是笑著回答:「莎菲很好。你不必擔心我的女兒,狄先生。我可以向你保證。莎菲只是昨天過度勞累,我相信她今天已經好了。」

  他的笑容仍掛在臉上。「那麼你今天還沒有看過她了?」

  她搖搖頭。「她還沒有下來。」

  他的笑容逝去了。「也許她今天早上並沒有感覺好多了。也許你應該去看看你的女兒,雷夫人。」

  她微微一笑,但心裡更加沉重。狄艾德似乎真的對她女兒很感興趣。「我瞭解我的女兒,先生。莎菲沒有事,但如果這可以讓你放心,我過一會兒就去看她。」

  「那會使我大大放心。」他道,面頰的一根肌肉抽動。

  「狄先生對我的女兒太過關心了!」珊娜喊道。

  「需要我提醒你你的女兒昨晚身體不適?」

  珊娜強擠出另一個笑容。「狄先生,我們要把話講明白嗎?」

  「務必要。」

  「你對莎菲的關心……你不是真的對我女兒有興趣吧?」

  他望著她,藍眸變得冷冽無比。珊娜突然感到一絲的恐懼。這個男人和傑克一樣危險。「我對你的女兒非常有興趣,雷夫人,不過不是以你所暗示的方式。」

  她並沒有鬆了口氣。「那麼是以什麼方式?」

  「以紳士對待淑女的方式,」艾德頓了一下道。「和謠言相反,我不追求初入社交界的十八歲少女,」他微微一笑。「這讓你放心了嗎?」

  珊娜並沒有,但她決定不更正艾德對莎菲年齡的錯誤判斷。那也許可以保護莎菲。「我並沒有說不放心。」

  艾德挑了挑眉。沉默一晌後,他道:「坦白說,我有個疑問,雷太太。」

  珊娜的身軀緊繃。

  「我不明白為什麼昨晚你的女兒由椅子站起來痛呼出聲時,沒有人試著要幫忙她。」珊娜挺直了肩膀。「你也許是看錯我們及整個情況了,狄先生。我們社交圈裡的每個人都知道莎菲是個跛子,因此沒有人會為了她的行動不便感到驚訝——不像你。明顯地你是憑直覺反應,未經思考,但其他人則選擇了『不』去羞辱莎菲,忽略她是個跛子的事實。」

  「那是個醜陋的字——跛子。你不能找到較好的字眼嗎?」

  「但她是個跛子,狄先生。」

  他的眼裡燃著火焰。「這是你短短數秒內,第三次用這個名詞攻擊她了。」他的笑容冰冷。

  「我沒有攻擊我的女兒。」珊娜自衛道。

  「那就不要叫她跛子。」

  珊娜深吸了口氣,平靜自己。「她的足踝變形扭曲,狄先生。」

  艾德挑挑眉。「真的?昨晚我按摩了她的足踝,但並沒有發現它變形扭曲,除非你要把骨頭一處小小的腫起叫作變形扭曲?」

  珊娜睜大眼睛。「你一定是在開玩笑!你是在取笑我的女兒——或是我?你以此為樂嗎?」

  艾德瞇起眼睛。「不,但我可以看出我是在對牛彈琴。」

  「什麼?」

  他突兀地道:「她大略告訴了我發生的事。為什麼一名扭到足踝的小女孩會寧可自己受苦,而不找她的母親?」

  珊娜的臉龐變得蒼白無比。「這不關你的事!」

  他的語言低沉危險。「但昨夜我已經使得它成為我的事——因為沒有其他人志願。」

  珊娜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聲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也想要問同樣的問題。」艾德陰鬱地道。

  「我有權利知道你的意圖,先生。」

  「而我也有權利同情你的女兒,雷夫人。」他針鋒相對。

  珊娜放棄了禮貌的偽裝。「哈!」她的目光打量著他的下體。「我知道你要怎樣同情我的女兒,狄先生。你的同情在昨晚已經很明顯了。」

  他的身軀定住,藍眸裡燃著兩簇火焰,但臉上的紅暈卻洩漏了一切。

  「別告訴我你的動機是同情。你想要引誘我的女兒,不是嗎?」珊娜的聲音高而尖,透著歇斯底里的意味。

  他深吸了口氣。「不。這種說法對我是一種侮辱。老天,我從不引誘純真的少女。」

  「不會嗎?」她無法置信地笑了。

  「不!」他堅定說道,遐邇的肌肉抽動。「儘管你所聽到的,我不會摧毀純真的少女,雷夫人。」

  珊娜想起在陽台上他擁抱莎菲的那一幕,心裡始終無法釋懷。

  「那麼你是想追求她,最後向她求婚了?」她嘲弄道。

  他睜大了眼睛。「不!」

  「我想也不是。」她喊道。

  「你的擔心是沒有理由的。」他平板地道。

  「不!我不是!你好大膽!」珊娜失去控制了——就像和傑克在一起時。「我瞭解你,狄先生;你片刻都愚弄不了我。你就像我的第一任先生,不過是一位性慾過度、博愛主義的冒險家,以及徹頭徹尾的花花公子!我警告你,把你的魅力及慾望施展在其他地方!」

  「你真是充滿了強烈的母愛,雷夫人,但我不得不質疑你關心的理由。」

  「她太純真了,狄先生。我不想看到她受傷。」珊娜的身軀顫抖,想起了傑克。「像你這樣的人只會傷害她。」

  「我不會傷害你的女兒,雷夫人。這是個承諾。」

  珊娜笑了。「像你們這種人許下承諾只是為了打破它。聽清楚,狄先生,莎菲不瞭解男人,你卻想喚起她不該有的感覺,我禁止!」

  「你究竟在害怕什麼?」他尖銳地追問,眼神冷硬似鑽石。「如果莎菲從不曾注意男人,也許她應該開始這麼做了。該死!那可能會使她放棄不結婚的可笑念頭。我以為你會希望她對婚姻感興趣。不然你要怎麼為她找到個丈夫,並說服她結婚?」

  「那不關你的事,」珊娜憤怒也更加害怕他對莎菲的興趣。「我可以告訴你,狄先生。我支持莎菲終身不婚的決定。」

  他大吃一驚。「什麼?」

  「莎菲唯一的興趣是在藝術上。她無意婚姻——感謝老天!考慮到一切,這樣是最好的。」他無法相信。「你的確是充滿了母愛,雷夫人!」

  珊娜受夠了。她走向前。「我是在保護她不受到你這種人的傷害。我在保護她免於這個殘酷的事實——沒有男人會娶一位跛子為妻。不要再接近她,狄先生。你只會在她的腦海裡灌輸不可能的夢想!」珊娜嘲弄地附加。「除非你自己想要娶她?」

  艾德看著她的樣子彷彿她頭上長了角。

  珊娜嚴苛地道:「我想你離開對每個人都好。我不喜歡你擅自干涉莎非的事。我很抱歉,狄先生——但我現在要求你離開。」

  良久的沉默。珊娜的臉龐冷硬堅決,艾德則是面無表情。最後他道:「如果你真的不希望看到她受到傷害,停止叫她跛子——及那樣對待她。」

  珊娜驚喘出聲。

  艾德的笑容冰冷。他鞠了個躬。「既然你是無法安心,雷夫人,我立刻就離開。」說完,他轉身離開音樂室。步伐沉重而憤怒。

  艾德倚著門邊的白牆,悠閒地抽著煙,等待馬車來載他進城,但心裡仍想著稍早和雷珊娜的會面。他實在無法瞭解她對自己女兒的態度,並為她的作法憤怒不已。

  雷珊娜口口聲聲稱呼她女兒跛子,但歐莎菲只是有些行走不便。艾德在南非著過真正的跛子。英國士兵和當地人的軍事衝突造成了無數缺手斷腳的士兵及平民。艾德甚至看過一個失去了四肢的人,而且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幅可怕的景象。

  昨夜他睡得不好,一直想著歐莎菲的腳,關心她怎樣了。思蕊幾次問他在想什麼,但他並不打算和他的情婦談論莎菲。昨夜他分外熱情地佔有了思蕊,並不安地明白到在過程中,莎菲的影像一直充滿了他的腦海。

  艾德堅定地驅走這些出軌的想法。他告訴雷珊娜他不引誘純真少女是認真的。他對歐莎菲的興趣是純潔的友誼。歐莎菲需要個朋友,需要有人帶她走出藝術的象牙塔,認識真正的世界。她對藝術的熱情並不假,但他感覺得出那有部分是因為逃避的心態——逃避昨夜他在沙龍裡看到的那種拒絕。而艾德想要幫助她擺脫她母親鼓勵她的自我禁錮,得到真正的自由。等到莎菲明白了自己的價值,他就會心滿意足地走開——不是嗎?

  艾德苦笑,似乎他這次是要當個護花使者了。有何不可呢?他一直是個自私自利的縱慾主義者,但這次他將扮演拯救塔裡的少女的騎士,並在救出公主後,托付給真正的王子,或許這也算是他的一種救贖吧!

  兩名騎士剛剛由大路轉進了雷家夏屋的車道,打斷了艾德的思緒。他抬起頭,看見了思蕊。她和波士頓來的那名微胖律師在一起。他留了封信給思蕊,簡略地解釋他匆促的離去,但他很高興能當面告訴她。他最遺憾的是無法見到歐莎菲。她一整個早上都沒有露面。

  「狄先生!」思蕊微笑道,她下了馬匹,將韁繩扔給迎上前來的小廝,詢問地看著艾德腳邊的行車箱。「你要離開我們?」

  「不幸地,正是如此,」他道。「早安,何太太,麥先生。」

  「真是不幸,」思蕊喃喃地道,臉上已沒有笑容。她的眼神鋒銳。「出了什麼事嗎?」

  「沒什麼。我只是有些生意需要立即處理。」

  「也許我們可以在夏天結束後在城裡碰面,」她最後道。「大約兩個星期後。」

  「我期望著。」艾德喃喃地道,表明了他並不是拋棄她。

  她綻開笑容,瞭解他的意思。「也許還可以更早一些。」她道,說了數句客套的話後,離開了他們兩個人。

  麥亨利一直沉默地聽著他們的談話,他悒悒地望著思蕊離去的背影。「她很美麗。」

  「是的。」

  亨利轉向他,臉龐微紅,但又忍不住好奇。「你知道的,她喜歡你。」

  艾德聳聳肩。

  「你想——我聽說——她——」亨利的臉龐脹紅。「她和你很要好?」他脫口而出。

  艾德幾乎呻吟出聲。「我從來不談論這種事,」他坦誠地道。「接受我的建議——你也不要,」艾德由口袋裡掏出根煙,遞給亨利,但他拒絕了。「我們都應該明智些。」

  艾德看見馬車終於來了。他的胸膛漲得滿滿的——坦白說,他不想離開。但不是因為何思蕊。

  「我想那不是真的重要——如果她喜歡你。」

  艾德挑了挑眉。

  「我的意思是——你有這麼多女人追你,不是嗎?」亨利臉紅了。「我聽說了傳言——那些鑽石,女人。每個人都抗拒不了你的魅力!」

  亨利的語氣裡充滿了羨慕和讚美,令艾德無法生他的氣。關於他的傳聞是誇張了一點,但他能夠說些什麼?

  亨利歎了口氣。「我堂姐認為我應該娶歐小姐。」

  艾德的身軀一震。

  亨利顯得有些沮喪。「我不像你——我的意思是,沒有女人會看上我。我能夠娶個女繼承人已經夠幸運了,即使歐小姐的錢並不算很多。」

  艾德突然變得非常憤怒。「那麼你是為了錢而娶她?」

  「每個人不都是為了錢結婚嗎?但我還不知道,」亨利歎了口氣,低頭看著靴子。

  「我無法決定怎麼做。」

  「為什麼猶豫?」

  亨利迎上他的目光。「她那可怕的跛腳——而且她是個怪人。」

  艾德的唇抿成了一條線。「那麼你是覺得她可憎了?但你還是會娶她。」

  亨利遲疑了一下,望著艾德冰冷的目光,他知道自己犯了個錯,但不明白是為什麼。

  「那你是覺得她可憎,你還是會娶她?」艾德又問了一次,語氣危險。

  亨利臉龐蒼白。「我冒犯了你嗎?」他詢問。

  「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知道。我不想娶一個跛子。我聽說她的情況很輕微,不是嚴重的跛腳。然而她是個好人;而且還滿漂亮的,不是嗎?但你知道的,她也是個隱士及怪人。但我可能無法再找到另一個女繼承人了。該死,這真是一團糟!」

  艾德的下顎緊繃。「我不喜歡跛腳這個名詞,麥先生。事實上,她一點也不跛。」

  「什麼?」

  「你聽見我說的了,」艾德瞪著這位年輕的律師。「多年前她的右足踝扭到時沒有接好——就只是這樣。她天才洋溢,美麗善良,和每個人一樣地正常——而且比我們大多數人都好上太多。」

  「你——你喜歡她?」亨利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非常喜歡,」艾德平板地道,隨即放柔了語氣。「我相信她會成為一位非常迷人的女士。」

  亨利再次驚喘出聲,直到看見艾德拎起行李箱才恢復過來。「我很抱歉!我並無意冒犯你!我希望成為你的朋友!」

  「不要對我道歉,」艾德道,走向馬車。他不睬車伕,逕自將行李丟到車上。「你該道歉的對象是歐小姐,麥先生。我希望你夠男子氣概地向她道歉。」

  他跳上馬車,又轉過頭來道:「還有,千萬不要娶她。她不需要你的憐憫——她已經受夠太多了。她需要的是憐憫以外的感情。」

  亨利看著馬車及狄艾德走遠,感覺立足不穩。這可能嗎?狄艾德——無與倫比的女性殺手,鑽石走私者,紐約的傳奇人物及今日的海盜——他對歐莎菲有興趣?

  亨利敢發誓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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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0: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早上莎菲感覺好多了,她的跛腳也比較不那麼明顯。儘管昨夜的一切,她睡得很熟。起床後並特別挑了一件漂亮的白色蕾絲禮服,不同於以往的襯衫長裙。陽台外的草地上傳來賓客們的談笑聲。莎菲試著要在其中聽出艾德醇厚的男中音。

  但是沒有。她自窗戶望下去,艾德不在那些體面光鮮的紳土淑女當中。

  隨即莎菲明日到自己所做的,重重跌坐回椅子上。她在做什麼?她表現得就像是個患相思病的傻瓜!

  莎菲的臉紅了。她太過理智、嚴肅得不可能會傻得患上相思病。明天她就回到紐約市,回到她孤獨的藝術世界裡。過了今天,她大概就不會再看到狄艾德。

  然而她無法不想起昨夜,想起曾經和狄艾德有過的親暱。老天,他不只是碰觸了她的足踝,他說到它時彷彿它根本沒有什麼不對勁。不只這樣,她還對他透露了她最私密的想法及恐懼,而他只是個徹底的陌生人。

  莎菲提醒自己,對他來說,昨夜只是他無數次調情中的一次。那或許對他已是家常便飯了,但對她不。這是她第一次這類的接觸。然而她無法忘記他的親切、他的關心——及他毀滅性的魅力。而且他的關心是真誠的,毫不虛假。莎菲不敢再多想。已經快中午了,將近午餐時間。珊娜大概快招呼客人用餐了。涉菲越過房間,一如以往地避免瞥見鏡子裡自己的影像。突然間她停下腳步。昨夜狄艾德問她是否故意隱藏她的美麗,嚇走追求者。

  莎菲懷著顆恐懼的心,緩慢地轉向了鏡子,清楚地知道自己一點也不美麗,他說的只是調情時的恭維話。然而穿著美麗蕾絲禮服的她似乎是美麗的。莎菲望著鏡中的自己。

  不,她一點也不美麗。她平庸如昔,不像美麗的思蕊或麗莎,再多的調情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她匆忙下了樓梯,並差點絆倒。她在沙龍裡停下腳步。賓客正陸續進入餐室。她的心狂跳,但仍然沒有看到艾德。

  「日安,歐小姐。」

  莎菲吃了一驚。麥亨利站在她面前,微微臉紅。莎菲強擠出笑容。「日安,麥先生。清晨的騎馬愉快嗎?」

  「很愉快。謝謝你,歐小姐。我可以護送你進餐室嗎?」

  莎菲驚訝地挑挑眉。昨晚亨利並沒有和她說話。她納悶他今天態度的改變,但還是笑著回答:「當地。」

  餐室裡幾乎已經坐滿了賓客,但莎菲仍然沒有看到狄艾德。「你知道——」她柔聲問,臉微微紅了。「狄先生去了哪裡?」

  麥亨利驚訝地看著她。「你不知道他已經走了?他沒有告訴你嗎?」莎菲以為自己聽錯了。「抱歉?」

  「他今早離開了,歐小姐。你還好吧?」

  她無法回答。她愣住了。

  莎菲深吸了口氣,沮喪失望至極。不管她怎麼欺騙自己,內心裡,她是期望著和狄艾德的另一次調情。事實上,這次她希望自己能夠表現得端裝點,像名真正的淑女,而不是一名直言無忌的怪人。

  而且她一直希望艾德會覺得她迷人,希望他將她看成和其他人一樣,是個有血有肉的女人,而不是憐憫的對象。

  「歐小姐?」亨利抓著她的手臂關心地問。

  莎菲剛剛明白了自己有多傻。她不是早知道這對他只一次微不足道的調情嗎?只是上千次,他不曾真心投入的調情之一。她費力的振作起自己,明白到淚水已湧上了眼眶。這太可笑了。相反地,她對亨利擠出笑容,希望自己的沮喪沒有太過明顯。她伸出手臂。「謝謝你的邀請,麥先生。」她喃喃地道。

  莎菲坐在床上,雙手交握,對自己激動的情緒深深不解。

  她很早就學會了壓抑自己的感情——至少不在其他人面前表現出來。父親離開後不久,莎菲全神投入了繪畫,她的用色大膽,線條銳利。當時她是那麼地想念她的父親,而且不能明白他為什麼離開。後來她就知道她的繪畫是憤怒下的作品。

  莎菲微微一笑。十三歲那年,她開始拜師學畫,並被迫亦步亦趨地遵守古典畫的傳統,講究真實精確的畫風,不敢稍有逾越。她也注意到最近她的畫風似乎也回到童年時的風格,她的線條及色彩變得富爆炸性。

  她拿起昨夜畫了一整夜的素描簿,翻開,望著狄艾德的肖像。她的線條大膽,顯得他的頰骨及下顎有若刀削,然而整幅畫又是如此地栩栩如生。她凝視著他的眼睛,那對藍色的眸子滿盛著她不敢去想的承諾。

  她的心好痛。莎菲必須承認。他就這麼走了,他們的調情對他沒有任何意義——不像對她。

  麗莎衝進了她的房間。

  「哪裡不對了?午餐時你的臉色蒼白得像紙一樣!」麗莎奔向她,坐在莎菲身邊伸手環住她。

  「我很好。」

  「午餐時你根本沒有吃什麼。你病了嗎?」

  莎菲歎了口氣。「當然沒有。」她無法對她無憂無慮的繼妹坦承自己的心事。

  「你確定?」

  她對麗莎微笑。「我確定。」她必須承認狄艾德離開了反而是好事。她已經快相信她的白日夢,將她的心獻給他,也許甚至會在其他人面前出醜。他的離開只證明了他的魅力及慇勤都不是真實的。

  「下樓和我散散步,」麗莎慫恿道。「你知道的,那名律師對你很有興趣。」莎菲揮揮手。「麥先生只是禮貌。」

  「莎菲,你一定得當個隱士嗎?」

  莎菲眨了眨眼。她想起昨夜珊娜的訓話。「我真的那麼格格不入?」

  「不是格格不入,只是隱士作風!莎菲,我希望你能更常出來走動。派對是很好玩的。我進入社交界的舞會你一定要參加。」

  「我當然會參加。」莎菲堅定地道。也許她該多參加社交活動。只是她要怎麼兼顧社交活動及繪畫呢?再說,她從來不喜歡派對——也許只除了昨夜。

  麗莎歎了口氣,站起來。「你在畫畫?」她打量著莎菲手中的畫。

  「今天,不。」莎菲道,丟開畫紙,做出了決定。

  「噢,莎菲!你會毀了你的畫!」麗莎知道她的作品對她有多麼地重要,迅速地撿了起來攤開。她的手定住了。麗莎盯著手上的華。「莎菲,你在畫他!」

  莎菲沒有回答。

  但麗莎仍凍在原地。「你愛上了他!」她最後喊道。

  「不!」莎菲喊了回去。

  麗莎屏息地望著那幅畫。「我可以看得出來,莎菲——它就在畫上面。」

  莎菲的身軀僵硬不動。「我甚至談不上認識狄先生,麗莎。宣稱我愛上他實在太可笑了!」

  「可笑?才不!鎮上已經有一半的女人愛上了狄艾德!」麗莎擁抱了她。「可憐的姐姐!當我說你迷上他時,我絕對沒有想到你會愛上他!我只是指你會和我們一樣覺得他危險刺激!」

  「我沒有愛上他,」莎菲簡潔地道,但她的心狂跳。「他……只是很吸引人。」她想像他和思蕊在一起,回想他雄健的男性氣概。

  「親愛的莎菲,他當然是很有吸引力,但他太危險了——不適合你!」麗莎俯身再次擁抱了她。「你和那樣的男人在一起絕不安全。他可能會引誘你失足,莎菲。」麗莎警自道。

  莎菲驚喘出聲,臉龐脹得通紅。「你在胡言亂語,」莎菲喊道。「他不可能想引誘我的!」

  麗莎看著她一晌。「有時候你真的是太純真了,」她道。「明顯地你沒有注意到他昨夜看你的眼神——但我注意到了。我認為他今天離開這裡最好,莎菲。事情就算是過去了。」

  莎菲只能驚訝看著她的繼妹,心裡浮現了艾德擁抱她的景象。

  「母親,你要和我說話?」

  珊娜自正在草擬的訪客名單中抬起頭,看向她的女兒。和麗莎一樣,她注意到莎菲在午餐期間異常蒼白的臉色。「我認為你應該在新堡待過整個夏天,莎菲。」她道。

  莎菲的身軀一僵。「我必須回去!」

  珊娜放下了筆。「你昨天到這裡後,我就在想這件事。說真的,你已經快要變成隱士了。我很擔心你,莎菲。」

  「我以為我只是來度個週末!」莎菲喊道。「我的藝術課程怎麼辦?」

  珊娜歎了口氣。「你回紐約時學院還會在那裡。少上幾堂課又不算什麼。」

  「媽,我必須回去。我不能錯過課。」

  珊娜站了起來。她想到狄艾德。她知道他和何思蕊是愛人,但昨夜他對莎菲的興趣令她措手不及。還有那名年輕律師似乎也在垂涎莎菲。不,她必須把莎菲留在新堡她的視線內,以防她受到傷害。「親愛的莎菲,我喜歡有你在身邊。我希望你留在這裡,陪我度過夏天。這也是為了你好。你不會不聽我的話吧?」

  莎菲過了一晌後才回答:「我不是不聽你的話,母親,但我已經不再是個孩子;是個成年女子了。去年五月,我才過了我的二十歲生日。我不能缺一整個月的課。」

  珊娜的臉上沒有笑容。「我知道你什麼時候出生的,莎菲。你還太純真——也或許狄艾德的吻使你變了?」

  莎菲的臉龐緋紅。「他從不曾吻我。」

  「那真叫人鬆了口氣!」珊娜心意已決。「我認為你最好在這裡留幾個星期,學習參與社交界。我會派人送你的畫具過來,再將一個客房改成你的臨時工作室。瞧,我並無意要你放棄繪畫。」

  「母親,你不瞭解我的課對我有多重要。」莎菲道。

  「我瞭解。從小你就是個內向退縮的孩子,拒絕參加生日舞會及其他的玩樂。你可以對著一幅畫工作數個小時。我瞭解,莎菲。」

  「如果你真的瞭解,」莎菲緊繃地道,「我們就不會有這番談話。」

  珊娜畏縮了一下。她決定改變話題。」你今天午餐時的臉色不好。有什麼事困擾著你嗎?」

  莎菲看著她母親,遲疑了一下。

  珊娜的心一陣抽痛。「是他,對不對?你知道你可以向我傾訴。」

  莎菲的身軀輕顫。「我強烈地被他吸引,母親。」她終於低聲道。

  珊娜非常小心地回答:「女人都會被那一類型的男人吸引。我可以向你保證派對裡的大部分女人都是。」

  「我知道。只是——」她的臉龐脹紅。「我和社交界始終格格不入,而唯一對我親切的男人是狄艾德——只是那樣而已。」

  珊娜帶著她的女兒到沙發坐下。「他只是在玩弄你。我瞭解他那種類型。他就像你父親,完全被慾望及衝動主宰,其他的一切毫不重要,包括毀滅純真的少女。」

  「母親!」莎菲驚喘道。「你錯怪狄先生了,他並不覺得我有吸引力——你也錯怪了父親。」

  珊娜的表情變得嚴厲。「我們坦白說。歐傑克是名差勁的濫愛主義者,狄艾德也是。」

  莎菲挺起肩膀。「拜託,母親。這樣不公平。父親已經死了,他無法為自己辯護。」

  珊娜苦澀地笑了。「就算他仍然活著,他也無法在這方面為自己辯護。」

  莎菲遲疑了一下。她伸臂環住她的母親。「他愛你,母親。我知道的。」

  珊娜突兀地站了起來。「我才不在乎他是不是愛我。」但她知道這是個謊言。

  「有時候人們會無意中傷害了彼此。」莎菲緩緩地道。

  「他想要傷害我,」珊娜強調道。「所以他才把一切都留給了你,不留給我半分錢。」

  「不!」莎菲道。「你錯了。我相信那是個錯誤,」她綻開個燦爛的笑容。「此外,那已經不重要了。我不需要那筆錢,我們的生活並沒有匱乏。」

  珊娜感到強烈的罪惡感。「那不是重點,莎菲。這是原則問題。」

  莎菲沉默了,明顯地同情她的母親。最後她道:「我很抱歉父親傷害了你。」

  「他沒有傷害我。」珊娜冷淡地道。表象是很重要的——她很年輕時就學到了這一點。當時她以為她能夠超脫世俗的責難及冰冷的目光。在二十五歲那一年,她終於長大嫁給了傑明——不是為了愛情,而是為了重獲曾經摒棄她的社交界的接受及尊敬。

  珊娜搖搖頭,甩開這些回憶。「說夠了你該死的父親。莎菲,狄艾德和你在陽台上時說了些什麼?」

  莎菲吃了一驚。「他很親切。我解釋了我的跛腳,他很體貼瞭解。」

  「他的體貼只是種掩飾——掩飾他引誘你及毀了你的意圖。」珊娜冷冷地道。

  「不,」莎菲堅定地道。「你錯了。艾德並無意引誘我。他只是表現騎士風度。他是個紳士。」

  「你的語氣似乎很沮喪,莎非。如果他真的無意引誘你,那是你的運氣了。我對天希望你是對的,你不會被他那樣的人傷害!像他那樣的人又有什麼騎士風度可言?他走私鑽石,而且和何思蕊有一段婚外情!不然你想我為什麼給他們相連的套房?」

  莎菲站了起來。「我知道他很喜歡思蕊。」她沙嘎地道。

  珊娜恍然大悟地望著她的女兒。她的女兒已經迷上了狄艾德,並對他和她們鄰居的關係沮喪不已。珊娜的心裡閃過狄艾德毀了她女兒的景象。「思蕊昨晚並不在她的房間。」

  莎菲的臉龐發白。」你怎麼會知道?」

  「她的床並沒有睡過。早上我去餐室前路過了她的房間。女僕還沒有那麼早進客房,莎菲,」瞧見莎菲的沮喪,她柔聲道。「我知道我的客人在我的屋子裡做什麼,莎菲。」

  「我不想聽更多了。」

  「我很遺憾你必須以這麼突兀的方式來瞭解人生,」珊娜道。「但這是為了你好。如果你們再次碰面,你必須遠離他。」

  莎菲僵硬地點頭。「我已經學到了教訓,母親,」她最終道。「我享受和他的調情,但僅此而已。放心,母親,」她深吸了口氣。「如果我不回城裡,我會無法趕在艾小姐生日前完成她的肖像畫。你忘了是你堅持我為她畫畫的?」

  珊娜看著她的女兒,並沒有真正聽進她的話。如果莎菲這麼迷戀狄艾德,也許她應該改變策略。思蕊在離雷家夏屋不遠處有一幢房子。珊娜猜測狄艾德會有好一段時間留在新堡,暖思蕊的床。而她可以不要他閒來沒事在莎菲身邊打轉。「我改變主意了,」她突兀地道。「你可以按照原定計劃在星期一離開。」

  莎菲睜大了眼睛。「謝謝你,母親。」她擁抱珊娜後,快步離開沙龍。

  珊娜望著她女兒離去的背硬,心中的不安更甚。莎菲從來不曾對任何男人感興趣,但儘管她一再的否認,珊娜知道莎菲已經被狄艾德迷住了。

  珊娜皺起眉頭。她無法瞭解狄艾德。為什麼他突然對她的女兒有興趣?他可以擁有任何女人,而他卻選上了平庸的莎菲?他的口味突然變了嗎?或者他的表現真的只是同情?不管怎樣,現在他應該不會追到紐約去吧?那對他太過麻煩了。

  珊娜決定她不能冒險。她會捎個訊息給管家莫太太,要她當莎菲的伴護。面如果狄艾德真的追到了紐約,珊娜會立刻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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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0: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紐約市

  莎菲收起畫架,穿過第三街熙熙攘攘的人潮。如果珊娜知道她來到紐約這個龍蛇雜處的移民區作畫,她大概會昏倒。也因此她必須善加利用珊娜留在海邊的這段時間。載她來的車伕比利也不以為然,但莎菲告訴他這是學校指定的作業。她不認為比利全然相信,但害怕他的小主人反而會獨自前來,比利還是盡責地跟來。

  事實是,莎菲已經厭倦那些安詳恬美的風景畫或人物畫。她偏好激烈的色彩及表現,無法滿足於一板一眼的古典畫。她想畫真實的人生——畫那些在太陽下辛勤工作、汗流浹背的工人及移民。他們也許一臉疲態,衣衫襤褸,但是充滿了生氣及色彩,深深地吸引了莎菲。然而他們還是比不上狄艾德的吸引力。

  莎菲歎了口氣。她一個星期前回到紐約市,投入全副心力完成艾小姐的畫像。艾小姐今天下午會來拿畫——也許已經在家裡等她了。然而在畫艾小姐的肖像畫時,她想的卻一直是狄艾德。回想起來,他們在新堡海灘交談的時間還不超過十五分鐘,但是他卻盤踞了她的整個心思。

  話說回來,狄艾德是個雄赳赳氣昂昂的男人,也是個最出色的模特兒。她如何能抗拒得了畫他的衝動?單單是想到這個念頭已令她興奮不已。

  她會用油畫來表現他,也許是以現代主義的畫風。

  莎菲回想起剛搬進雷家大宅時,看到她繼父的收藏時的感動。傑明是個藝術收藏者,藏面甚多,包括了最新在法國崛起,毀譽不一的印象主義學派的畫。莎菲初次看到莫內的畫就對那層層疊疊的色彩表現印象深刻。那時候她經常在畫廊裡一待就是數個小時。

  來到雷氏大宅前,莎菲就已經展現在繪畫上的興趣。在雷氏大宅時,她受到的淑女教育裡包括了繪畫。她由第一位家庭教師那兒獲益良多。十二歲那一年,她的家庭教師覺得在繪畫方面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的。她向珊娜建議找一名真正的藝術家指導莎菲。但珊娜反對,覺得沒有那個必要。經由莎菲的一再的懇求,最後還是因為傑明贊成,珊娜才讓步,為她請了指導老師。

  范保羅在藝術學院教書,課堂外也教授他認為有天分的學生——莎菲便是其中之一。由十二歲到十六歲的三年間,她接受保羅的教導,由基本的素描入手,學習水彩、油畫,到博物館模擬一幅幅名畫。莎菲偏好富有現代感的畫作,尤其是印象主義的作品,但保羅要求她耐心地打好繪畫的基礎,由古典繪畫著手,培養好根基,日後才會有好的創作。

  十六歲那一年,保羅推薦她進入藝術學院。在那裡,莎菲認識了其他同樣熱中繪畫的女同學,然而也在那一年,她的良師兼益友離開了她,回到法國。保羅離開時,莎菲沮喪得要命,然而保羅的妻子身體不好,他必須回去照顧她。臨行時保羅力邀她日後造訪巴黎這個藝術家的天堂,她甚至可以親炙莫內、高更等多位大師。

  她想起她曾經嘗試用現代主義畫的一幅油畫:「中央公園」。她採用大膽的色彩及線條,結果被珊娜批評她瘋了。珊娜唯一接受的只有古典畫,她也絕對不會允許她的女兒跑來第三街畫一群工人及平民。

  「莎菲小姐,」比利駕著馬車來到她身邊,打斷了她的思緒。「已經三點半了。」

  「謝謝你。」莎菲歎了口氣,挾著畫具上了馬車。該是回家見艾小姐的時候了。

  莎菲在她母親的沙龍門口停住。

  狄艾德站在沙龍裡,臉上掛著個溫暖的笑容。

  莎菲睜大了眼睛,似乎無法別開目光。終於她明白到艾梅絲小姐也在沙龍裡,坐在大理石壁爐旁邊的沙發上。這位老處女的黑眼珠轉來轉去,熱切地打量著莎菲及艾德。

  莎菲有一刻的驚慌:他在這裡做什麼?

  艾德漫步走向她,藍眸以令人不安的親切打量過她全身。「午安,歐小姐,我湊巧駕車經過,想到來留下卡片,當我知道你隨時會回來——」他微微一笑,藍眸持住她的。「我就知道我必須等待。」

  莎菲沒有動。他的視線掃過她全身時,她知道自己看起來一定糟透了——和在新堡海灘的那個晚上、穿著絲綢晚禮服的她完全不同,也更加古怪。她的頭髮自辮子裡散落出來,她的襯衫及裙子上都是油彩,而且聞起來是松香油的氣味。珊娜及其他人都在新堡,她對自己的外表就比較隨便,但她並沒有料到會有訪客。

  訪客?狄艾德是來造訪她?

  「你的舌頭到哪裡去了,女孩?」艾小姐站了起來。「你還沒向這位英俊的紳士道聲日安?」

  莎菲的臉龐脹紅。「狄先生。」她沙嘎地道,終於明白他是來找她。突然珊娜的話浮現在她心裡:他的體貼只是種偽裝,他的意圖是引誘你及毀滅你。

  「我的畫呢?」艾小姐走向前,枴杖敲得直響。

  莎菲回過神來,但她的心仍在狂跳。「艾小姐,」她勉強道,強烈地感覺到狄艾德的存在。「你好。」

  「我的畫,女孩!」

  莎菲深吸了口氣,平靜下來。她不敢看艾德。他在對著她笑。他是在玩弄你,親愛的。「就來了,艾小姐。金森,把畫拿來。」

  門房捧著巨幅油畫進來,放在地上,面對著房間裡的三個人。突然間莎菲感到焦急起來——不是因為艾小姐。她一定會喜歡這幅畫,而是因為狄艾德。

  畫的技巧高超,但缺乏感情。她是強迫自己畫這幅畫的。她發現自己看著艾德,害怕他的拒絕。這太可笑了。她不應該在乎他對她的畫作的看法。但她又納悶他對她下午畫的那兩名移民婦女的畫會有什麼看法。

  她不應該在乎的。她不在乎,她更正道。他甚至沒有權利在這裡。他為什麼來?來玩弄她?引誘她?他已經厭倦了思蕊?他認為她比較好上手?他究竟為什麼來?

  「它看起來確實像我,」艾小姐看著畫,不情願地道。「但你不覺得太真實了一些嗎?你可以美化一點的,女孩。」

  莎菲沒有回答。艾德凝視著畫,眉頭皺了起來,而後他轉身銳利地盯著她。「你非常有天分,歐小姐。」

  莎菲的下顎抿得更緊。她感覺牙齒都快被咬斷了。「謝謝你,狄先生。」她僵硬地道。

  「你宣稱對你的藝術極為熱情。」艾德道,望著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惑。他看向那幅油畫。「你完全捕捉了艾小姐本人。」

  莎菲臉紅了,因為她知道這幅畫根本缺乏熱情。艾德看出來了嗎?他的話是明褒暗貶嗎?「照片也可以做到同樣的事——甚至更好。」莎菲譏悄地道。

  艾德吃了一驚。

  「女孩,他是在恭維你,」艾小姐道,但莎菲並不後悔自己的坦白,即使她顯得有些粗魯。「不過你的確有天分。金森,叫我的馬車過來,」她轉向艾德。「我看見你開的是最近發明的那種愚蠢汽車,就我個人來說,既然馬車對我們的父母及祖父母都好,對我也夠好了。」

  艾德對這位老婦人微笑。「去年十一月,我在倫敦參觀了一次汽車展,從此以後我就迷上汽車了。」

  「嗯,」艾小姐突然對他眨了眨眼。「帶小姐開車兜風去吧!我知道年輕女孩都愛這套。」

  莎菲送艾小姐出門,她的脈搏狂跳不已。艾小姐窺見她在想些什麼?然而她卻不由自主地想像她坐在艾德的汽車裡、他的身邊。她從不曾坐過汽車。很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去坐。想像和狄艾德一起乘車兜風——那是如此地浪漫。

  但一回到屋子,她察覺到剩下她和艾德獨處,而她的脈搏尚未平靜下來。他已經離開沙龍,正端詳著走道上的一幅畫。那是她數年前畫的。

  他轉過身。「這幅畫也是你面的。」

  莎菲畫的是小時候的麗莎。「你是名藝術鑒賞家!」

  「不算是。」他露出個笑容。

  「那麼你有副好眼力,狄先生,」她撫平裙子上並不存在的縐褶,沮喪地發覺到手上都是畫漆。「恐怕說我是有些衣衫不整。」

  他露出個無賴的笑容,藍眸裡閃著秘密的亮光。「不算是,歐小姐。」

  他的話激起了她原以為已經深鎖的幻想。她的身軀似乎緊繃起來。「你為什麼在這裡?」她沙嘎地問。

  「你認為我為什麼在這裡,莎菲?」

  莎菲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渴望襲來,血液變熱。她提醒自己他是個沒有原則的浪子。他真的想引誘她?那似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他會用這樣誘惑的語氣喊她的名字?莎菲挺直背脊,不定了決心。她不會再像在新堡一樣,被他的魅力及英俊的容貌迷住。這次無論他說什麼,她都會保持理智自制。「我想不出你為什麼在這裡,狄先生。」她聽見自己道。

  「我當然是來拜訪你。」他的白牙閃亮,大膽的藍眸鎖住了她。

  儘管她的決心,莎菲發現自己正在陷溺。他的魅力迷惑著她。「狄先生,我不瞭解,」她僵硬地道。「你為什麼拜訪我?」

  「你也問其他紳士為什麼拜訪你嗎?」

  她的臉龐尷尬地脹紅了。「我相信我告訴過你我沒有仰慕者。」

  他望著她,笑容逝去了。「你沒有過訪客?」

  她抬起下顎。「沒有紳士訪客。」

  他睜大眼睛,無法置信,而後他的酒窩再次展現。「那你現在有一個了——我。」

  她深吸了口氣,脈搏依然狂跳。「你是個見聞廣博的男人,」莎菲仔細地措辭,決心要知道他的來意,粉碎所有的假象。「至於我——你可以看得出來的——我是個想成為女藝術家的怪胎,而且……」她無法說出他不可能被她吸引的真正理由。

  他的眼神一暗。「而且怎樣?」

  「你為什麼來拜訪我?」她喊道,失去了控制。

  他俯身向她。「你說自己是個怪胎?這倒有趣得很,因為我不覺得你古怪。不,那是誰的話?你或你母親的?」

  莎菲驚喘出聲。

  他走向她——她往後退。「你是不是忘了些什麼?」

  莎菲舔了舔唇。她已經退到背抵著牆。她的身軀顫抖,但仍舊固執地直視著他。她納悶他是否會在此時佔她的便宜親吻她。到時候她該怎麼做?

  她突然想到她從沒有被吻過。她應該會喜歡這個吻。

  他的眼神變成了風暴般的藍色。「我該死地不在乎你的足踝的問題,莎菲。」

  莎菲不相信他。「那麼你是唯一的一個。」

  「那麼其他人都是一群大傻瓜。」

  莎菲看著他,清楚地察覺到兩人的身軀距離不到寸許。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體熱。更糟的是,她感覺到自己的身軀在發熱。「你究竟要說什麼?」

  他抬起手。有一刻莎菲以為他要碰觸她了。他的手似乎流連在她的肩膀上方一晌,最後撐在她身側的牆上。「我要說我會像個紳士一樣地來拜訪你,一切合乎禮儀。我覺得你非常迷人,然而你表現得似乎我是個大麻煩。」

  「我並無意給你那個印象。」莎菲重濁地道,她的呼吸似乎變得非常困難。

  「你為什麼怕我?」艾德問她。

  「我沒有。」但她是的——萬一他吻了她,她要怎麼辦?

  他的笑容苦澀。「我猜我不能怪你,但我向你保證,莎菲,我不會傷害你。我想當你的朋友。」

  他以輕柔、誘惑的語氣說出最後一句話。莎菲的反應是立即的。她的心跳加速。他想要的是哪一種友誼?

  莎菲直視進那對燦爛的藍眸。一幅影像浮現在她腦海——一對男女的身軀糾纏在一起。那男的是艾德,女的是她。他所謂的朋友一定有著更深、更世故的意義。然而她又想起在新堡的那一晚,他怎樣體貼地保護她。如果他的友誼是真誠的,她不知道該感寬鬆了口氣,或是失望。

  他的視線鎖住了她的。「我們是朋友嗎,莎菲?」

  莎菲的身軀顫抖,知道自己在臉紅。「我們當然是——如果那是你所希望的。」

  他顯得很高興。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完全出乎她意料外。「你願意為我畫些什麼嗎?」「什麼?」

  「你願意為我畫些什麼嗎?」他重複道。

  她無法動彈,心臟彷彿要爆裂。

  「為我畫些什麼,」他哄誘道。「隨你喜歡什麼都好。」她可以想像他用這種語氣哄語多少女人上他的床。

  莎菲背抵著牆。「不,我不認為。」

  他的笑容逝去。「為什麼?」

  「這不是個好主意。」

  「為什麼?」

  莎菲自己也不確定了。直覺警告她不要答應他的要求。也許是因為他太難以抗拒。將他帶到她的藝術世界是非常危險的——比現在和他獨處,答應成為他的朋友還要危險。「那樣的要求太過分了。」

  「是嗎?你也為艾小姐畫了幅肖像。」

  「那不一樣。」

  「為什麼不一樣?」

  莎菲無法回答。她不能告訴她艾小姐只是位可愛的老小姐,他卻是每個女人夢想中的王子。「我非常地忙,」她最後道,幾乎說不出這個謊言。「我的課程佔據了我大部分的時間。」

  「我明白了,」他顯然受到傷害,他的手離開牆壁。「我以為既然我們是朋友,你會挪得出時間——為了我。」

  莎非僵住了。他是真的想當她的朋友?也許他們真的可以來一段柏拉圖的友誼?她只知道她痛恨看到他就這樣離開她?他不知不覺地已經成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你為什麼這麼做?」她低語。

  「因為它需要被做,」他柔聲回答,目光大膽。「你需要我,莎菲。你需要被喚醒。」

  莎菲只能看著他。

  突然間他的雙手又回到牆上,在她的頭兩側。「你需要被喚醒,」他再次道,語音粗哽,突然間他的大腿抵住了她的。「迫切地需要,睡美人。」

  莎菲像被捕獲的小動物般無法動彈,清楚地察覺到他堅硬的大腿肌肉抵著她,他的體熱傳來。她沉溺在那對過度明亮的藍眸裡。莎菲舔了舔唇,她的心狂跳。那不可能,但……莎菲感覺得到他要吻她。她應該推開他,應該堅定地拒絕,卻找不到聲音。

  「我要喚醒你,莎菲。」他喃喃,那對藍眸的光亮更盛。他俯近她,他的胸膛拂過了她的雙峰。

  他們的視線相鎖,某種強烈的情緒像電流般通過了兩人之間。莎菲忘了珊娜的警告及直覺。她全心全意說「好」,而他顯然也知道了。他的唇角微微抿了起來,俯低了頭。等待他的吻是她一輩子最神奇、也最痛苦的一刻。

  而後莎菲忘了一切。火焰燃燒著她的血脈,流竄到她的雙腿間,引起一陣奇異的性渴望。她聽見一個小小的聲音從她的唇逸出,感覺到他堅挺的男性貼著她的小腹,驚喘出聲,被凍住在原地。

  他的唇碰觸她的。莎菲嚶嚀出聲。他的唇再次掃過她。莎菲雙手握成拳,阻止自己攀住他寬闊的肩膀。她的身軀疼痛地悸動著對他的狂熱需要。她想要融化在他懷中,碰觸他每一處,想要她的赤裸和他的男性相貼。她想要因為那份狂熱的需要哭泣、呻吟、尖叫。她想要大聲說「好!就是現在!」。她想要他像吻思蕊一樣地吻著她——深而狂野,像是要掬飲她唇上的蜜汁,再用他男性陽剛的身軀佔有地。

  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他的唇只輕輕刷過她的唇,他僵在原地。

  莎菲閉上眼睛,但她的氣息粗重,像是剛剛跑過馬拉松一般。她的手指深陷住掌心,她的身軀像繃緊的琴弦。

  「老天!」他粗嘎地低語。

  莎菲冒險睜開了眼睛,迎上他的目光。那對藍色的眸子裡充滿了赤裸裸的男性慾望。

  「老天!」他再次驚呼,退離開她身邊。

  莎菲無法相信。她背倚著牆,喘息不已,突然間明白自己所做的事。他剛親吻了她——輕輕的一吻,最多不超過數秒鐘——但她卻放蕩狂野地回應,沉浸在瘋狂的幻想裡,並想在這裡把自己交給他!

  莎菲以手覆臉,不情願的淚水湧了上來。天呀!

  「該死!」他道,大步越過房間到另一端。他背對著她,用手扒著頭髮。

  他終於轉過頭,隔著房間,猶豫地對她綻開個笑容。「我猜我是真的想要那幅畫。」他開玩笑道。

  莎菲沒有回答。她找不到聲音。

  「莎菲,你還好把?」他的笑容逸去。

  她終於強擠出個笑容,希望他沒有看到她眼角的淚光,或注意到稍早她表現得多麼渴切、迎合。「我很好。」

  「我很抱歉,」他遲疑道。「你非常美麗,莎菲,我……忘形了。你能夠接受我的道歉嗎?」

  「沒有什麼需要道歉的。」莎菲道,察覺到她的雙唇在顫抖。他說的是真的嗎?他真的覺得她美麗?不然他為什麼要吻她?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麼平庸——而且還是個跛子。「我是說真的,狄先生。」

  「你太過慷慨大方了。」他的目光和她的鎖住。

  莎菲低頭看向地板,承受不了他親暱的目光。她聽見他走向她,全身的肌肉緊繃。她再次抬起頭,看見他小心地停在離她稍遠處。「我破壞了我們之間的友誼嗎?」

  她遲疑了一下,決定大膽回應。「我不知道,你呢?」

  「如果我有,我會向你補償,」他立刻道,下顎堅定。「我向你承諾,歐莎菲。」

  看他的樣子不可能是虛請假意。莎菲真心地道:「我們仍然是朋友。」他笑了,明顯地鬆了一口氣。「那意味著我可以得到我的畫嗎?」

  她不睬內心的警告。「是的。」

  「你什麼時候開始畫?」

  「我不知道。」

  他道:「我知道我要什麼。」

  「你……知道?」她的聲音沙啞,因為她又想像起自己在他懷裡,感覺他每一寸男性有力的肌膚。

  「我想要一張你的畫像。」

  莎菲緊張地輕笑。「我可以看得出你仍在試圖喚醒我。」

  「一幅自畫像可以喚醒你?」

  「我不畫自畫像。」

  他看著她。「那麼為我畫一幅。」

  「不,」她雙臂抱胸。「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畫自畫像」。

  她顯得困惑。「你可以有其他畫——但不是自畫像。」

  他過了一晌後點點頭。「我知道什麼時候承認失敗」,他走向前,執起她的手,但是沒有親吻它。「我得走了,」他微笑道。「我期望很快再看到你。」

  莎非抽回手,感覺無法呼吸。「如果你想要油畫,那需要一段時間。」

  「你是藝術家,你可以選擇媒介及主題。」

  莎菲點點頭,送他走出門外。一直到他離開了,她才想到她應該和他達成個交易。她應該要求他當她的模特兒,交換他想要的畫。

  他背對著中央公園,面對對街那幢擁有四十八個房間的五層樓大宅。他的手深插在口袋裡,頭上戴著頂寬大的草帽,遮住他飽歷風霜的古銅色面容。數名路過的人好奇地看他一眼,但他不認為有人會認出他。

  該走了。他極不情原地轉身,走下第五街。他已經達到他來這裡的目的了,即使他也等了一整天。

  他等了一整天,只為了看她一眼。僅僅只是遠遠地看見他親愛的女兒,已經足夠撫平地飢渴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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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艾德駕車停在塞佛裡大飯店的門口。在側面有兩輛馬車在等著乘客下車。前面馬車的馬匹被汽車轟隆的引擎聲嚇到,不安地掀著馬蹄。艾德悠閒地坐在汽車的皮椅裡,等待輪到他的汽車停靠在飯店前。

  他抓著真皮方向盤,視而不見地看著前方,仍無法相信自己剛剛做的事——及他想要做的事。

  有那麼一刻,他全忘了他的原則、他的善意。他忘了莎菲對他是太過年輕純潔了。他所能想到的只有吻她。那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的確,編著兩條厚辮子、身上的衣服沾滿油彩的莎菲非常迷人。毫無疑問地她會引起男人的興趣。但對已經習慣美女投懷的他?更何況他對女人的興趣一向只基於互相的慾望?

  然而那份吸引力真實地存在。這一點道理也沒有。但話說回來,他也從沒有遇過像她一樣的女人。她是如此地獨特,清新可喜。她在繪畫上的天賦及執著更深深地挑起了他的好奇心。她曾告訴他她對繪畫非常熱情,然而他在艾小姐的畫裡並沒有看到熱情。但他相信那份熱情是存在的。像她那樣勇於挑戰世俗的規範,決意終身不嫁、賣畫維生的女人絕對有的是熱情。他發現自己越來越被她的獨特、獨立及矛盾吸引住了。他確定在平靜外表下的莎菲有著許多是人們不瞭解的。

  毫無疑問的,莎菲需要被喚醒。但他真正能夠勝任這個任務?他能點燃她這座小火山,讓她忘記她曾經把自己視為怪人及跛子?他能讓她明白到她有多麼獨特?他能帶她體會多彩多姿的人生,喚醒她女性的熱情——並不至於毀了她?

  這些念頭令他吃了一驚。截至目前,艾德的意圖並不包括了做愛。他想像男人親吻女人一樣地親吻她。如果他能在親吻後離開,那就不會有問題。事實上,歐莎菲的生命裡正是欠缺幾個火辣辣的吻。那會喚起她的女性特質,使得她想過一般女性的生活。

  他敢嗎?在誘惑這方面,艾德經驗老到,但他的經驗裡從不曾包括點到為止、純潔無私的誘惑。他懷疑在這樣的遊戲裡,他能夠控制得住自己。

  前頭的馬車開走了。艾德換檔移向前,一身光鮮制服的門房過來引導他開到停車處。艾德停好車子,鎖上門,清楚地察覺到他正熱切地期待和莎菲的下一次會面。這真的一點也不像他。

  艾德進到了塞佛裡的大廳,走到櫃檯取他的信。他注意到一名高大黝黑的男子在看著他,但沒有多留意。他還在想著莎菲。他打算下次載她去戴爾明克餐廳用餐,之後再去兜風。

  他拿著一疊信,轉身要走回自己的房間,突然間被人撞了一下。他的信灑了滿地。

  「抱歉,」撞他的男人沙啞低沉的聲音道。「來,我來幫你。」

  那人低頭拾信。艾德注意到他就是稍早看著他的男人。他站起來,把信遞還給他。他和艾德一般高,但比他年長約十幾歲。他露出笑容,但眼神犀利。

  艾德望著那對不尋常的金眸。「我認識你嗎?」

  「我不認為。」那人微笑道。

  艾德卻很肯定他看過那個男人的眼睛,在某處碰過他。他露出個笑容。「謝謝你,先生。」他納悶這個男人是否偷了他一封信。他在等南非德貝爾公司的來信,除此之外沒有什麼重要的信。

  「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任何事。」那名男子慵懶地道,但他的眼神是冰冷的。丟下這一句話,他轉身走開了。

  艾德看著這名男子離去的背影。該死!他究竟是誰?他要些什麼?

  歐傑克穿過一個又一個的房間。他的腳步聲重重地踏在大理石地板上。這幢耗資數百萬美元的華宅剛剛建好、裝潢好,現在屋子裡一個僕人都沒有,但很快就會有了。

  歐傑克停在窗邊,眺望著波光粼粼的哈德遜河。他不知道他回到紐約定居的決定是否正確。即使已事隔多年,他不認為會有人認得出他。現在他的名字是韓傑雷,是叱吒商場的國際大亨,然而只要有人認出他是已死去的歐傑克,他的一切會再次化為烏有。他絕對不願意再回英國的監獄——他不認為他能夠再次逃走。

  但他是如此地想念他的女兒。他想要待在可以就近看到她的地方,而不是只能看到他雇的偵探為他偷拍的照片,或是數年偷偷回來看她一次。莎菲和珊娜認為他已經死了,在那次的逃獄行動中被射殺了。他幾乎不記得自己在沖天的烈焰裡和被射殺的獄友掉換名牌。隔天他在倫敦的報紙上看到自己的死訊。他甚至參加了他的葬禮——悼念代他埋在墓地裡的獄友,也是哀悼年輕的歐傑克的死,因為他再也沒有復活過來。

  韓傑雷是個成功的生意人,不是由愛爾蘭來的建築工人。歐傑克娶了第五街的梅珊娜,為了她及女兒力爭上游,最後由建築工人成為老闆,躋身名流。但他年輕時所做的事並沒有放過他,儘管他已經由愛爾蘭逃到了紐約。有人認出了他是被英國通緝在案的歐傑克——他甚至蠢得沒有想到改名換姓。一通密告使得他失去一切。他逃離紐約,最後被捕成為階下囚。

  逃離英國後,他先到了澳洲。他原本打算等到穩定下來後,接他的妻子到澳洲同住。然而珊娜以閃電般的速度再嫁,成為了雷傑明的妻子。當時他在澳洲擁有的只是一小塊農場,無法和雷傑明相比。但就算他現在已經功成名就,富可故國,他仍無法和他的女兒相認。

  在莎菲心中,她父親已經死了。對英國來說,他是名罪犯及叛國者。如果她看到了他,她大概會嚇得尖叫、逃跑。任何有教養的女士都會這樣。他不在乎珊娜——反正她已經是雷夫人了。但他不要他的女兒受到傷害。莎菲應該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她最不需要的是一位已死的罪犯父親重新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他只能秘密地在她身邊守護著她。只能如此。

  莎菲背抵著牆,打量著她剛完成的畫。東方的天空已浮現魚肚白,她整夜沒有合過眼,甚至沒有吃喝,只是瘋狂用作畫。現在狄艾德自畫布上看著她,瀟灑風流、栩栩如生。莎菲突然地軟倒在地板上。

  她已經筋疲力竭,但這絕對是她所曾完成過最好的作品。艾德慵懶優雅地走在沙地及天空之間,手插在淡色長褲的口袋裡,外套敞開,微轉頭看著她。這幅畫她採用了淡色調,刻意讓背景模糊不清,詳盡地刻畫艾德本人,特別是他的臉龐。

  她雙手抱膝,認真地瞧著這幅畫。畫中的狄艾德是幽雅、性感的,全身散發著智慧、自信及男性魅力,像頭黑色的豹。她知道自己完美地捕捉了他的神韻。

  畫裡的藍眸回望她,充滿著她不全然瞭解的承諾。老天,她是那麼想要瞭解他的承諾!

  莎菲重重歎了口氣。她瘋了才在這裡胡思亂想。狄艾德眼裡的承諾對女人來說只意味著墮落及毀滅。然而那會是多麼美妙、狂喜的墮落呀!莎菲的身軀輕顫,不由自主地想著。

  莎菲想起他和思蕊在一起時的樣子。他灼熱需索的唇,強而有力地衝刺進入她體內。她的臉龐脹得通紅,在她的想像裡,她似乎取代了思蕊的位置。

  而且她無法忘了下午的一個吻,以及他灼熱的男性貼著她小腹的感覺。

  莎菲擁緊自己。雖燃她已筋疲力竭,但睡眠是不可能的。她的身軀從不曾如此地興奮,每處神經末梢都敏銳悸動。她知道那是慾望——女性的慾望。

  老天,她怎麼會變得這個樣子的?不久前她還對男人全然無知,她的熱情全投注在繪畫。而且她毫不懷疑這幅畫只是其中的第一幅。

  她想起他聲稱他們是朋友。莎菲並沒有純真到不知道男人常把他們的情婦稱為朋友。而且他吻了她。是否珊娜說對了?他的目的是誘惑她——使她成為他的愛人?

  她閉上眼睛,氣息粗重。如果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她膽敢成為他的愛人嗎?

  莎菲和古太太一起坐在台階上。她累得整天沒辦法做任何事。但完成了艾德的畫後,她又太興奮得無法人睡。她決定到第三街完成她的世態畫——令比利大為懊惱。她只剩下一個星期的時間可以完成她的畫,等到珊娜由新堡回來,她就不可能再來這裡了。

  莎菲的身軀一僵。她首先聽到了汽車引擎聲及尖銳的輪胎聲。她睜大了眼睛。一輛黑色的汽車轉過轉角。它的喇吸直響,嚇得行人及馬車紛紛走避。汽車猛地煞住在雷家的馬車旁邊,差點撞到了它。

  莎菲沒有動。艾德直接由車裡跳出來,甚至沒用到門。他大步走向她,表情嚴厲。「我無法想像你跑到這種地方來畫畫。」

  莎菲倒抽了口氣——不是因為他的怒氣,而是因為他的穿著。他穿的和海灘的那天一樣——和她畫裡的一樣。淡色的外套微皺敞開,領帶歪了,黑髮被風吹亂。他是如此地男性;看著他,莎菲體內起了深深的反應。

  她聽見她身邊的古太太道:「是難呀?」

  艾德對她一勾手指。「過來,莎菲。」

  莎菲不由自主地照做。她從未應付過這樣的怒氣。「你為什麼在這裡?」

  「應該由我問你吧?」

  莎菲這才省悟她是被逮到了。「我在畫面,」她道,想像著最糟的情況。艾德會告訴珊娜,珊娜則會狂怒不已。「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有一整個城市可以畫,」艾德道,不回答她的問題,他的藍眸持住了她的。「老天,你一定要挑這種地方?」

  她的身軀一僵。「這種地方沒什麼不對的。」他的汽車已經吸引力不少人過來圍觀,還有男孩繞著車子跑。

  「沒有?」他的語音粗哽。「我想你知道這是個出租地方,莎菲。」

  「我當然知道。這也是我在這裡的原因,」她對他綻開個太過甜美的笑。「我想這不關你的事,狄先生。」

  他睜大了眼睛。莎菲也有些驚訝於自己的表現。她從不曾和人爭吵過——更何況是和一位如此英俊的男人。

  「我已經把你的事攬在身上,親愛的。」他道,凝視著她。

  莎菲無法別開目光。他的用辭、語氣及太過大膽的目光令她招架不住。莎菲的臉龐脹紅,呼吸困難。珊娜識的對。他想要她成為他的愛人。他的目的是誘惑。

  明白這一點,莎菲無法回答。

  艾德歎了口氣。他的視線落在她的畫上。他朝她拋去一個謎般的目光,大步走向畫。

  莎菲的身軀緊繃。儘管她一再地告訴自己她不在乎,事實是她非常在乎他對她的畫的看法。突然間莎菲很害怕他會爆笑出聲,說她是一名古怪的跛子。

  他自畫前抬起頭,兩人之間隔著畫架。「它和艾小姐的畫非常不同。」

  「是的。」

  他垂下視線,打量著那幅油畫。

  莎菲緊握著雙手。「你……喜歡嗎?」

  他抬起頭。「是的,我很喜歡。」但他的眼神顯得困惑,眉頭擰了起來。

  「怎麼了?」她問,無法相信他真的喜歡它。

  「我對你的判斷錯誤。」他道。

  莎菲僵在原地,不確定他的話是恭維或是批評。他離開畫,來到她面前。「昨天我說你有繪畫天分是對的,但我一直認為還欠缺了什麼。」

  莎菲沒有回答,目光膠著住他的。「現在我知道欠缺的是什麼了,」他的藍眸裡閃著光,指著畫架上的畫。「因為它就在那裡面。」

  莎菲低語:「是什麼?」

  他笑了。「熱情、力量。這幅畫有力量。我看著畫上的那些女人感動得想哭。」

  莎菲說不出話來。

  「不要再說自己古怪,」他道。」你不古怪,只是才華洋溢。」

  莎菲的心狂跳,眼眶湧上了淚水。「不,我不是的。你過獎了。」她低語,感覺像在一個神奇的夢境裡。

  他拋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不睬她的否認。「珊娜知道你畫這類畫嗎?」艾德突然問。

  莎菲稍微回復了鎮靜。「不,她不會喜歡的。」

  「你說的對」他道。「管他的!」

  莎菲咬著下唇,無法言語。

  艾德明瞭。「你並沒有被允許來這裡,對不對?」

  「沒有,」她道,迎上他的目光。「你會告訴她?」

  「不會。」

  她鬆了口氣。「謝謝你。」她柔聲道。

  他突然抬起頭,視線定住了她。「我想你欠我個人情——而我現在要討回它。」

  莎菲僵在原地。艾德走向她,修長的手指托起她的面頰。她睜大了眼睛,無法相信。他要現在吻她?在大街上、眾目睽睽之下?他會像親吻思蕊一樣狂野地吻她?這就是他要她還的人情?

  莎菲隨即明白是她誤解他了。

  因為他沒有吻她。引誘並不是他的意圖。他只是托著她的下顎,藍眸堅定,語音輕柔。「我想要看你其他的作品,莎菲。你可以帶我去看嗎?」

  艾德跟在莎菲身後,穿過屋子。她沒有開口。他抬高頭,肩膀伸直。但他可以聽見她不平穩的呼吸聲。他猜想她在害怕。

  他想要安慰她,但又害怕她會後悔帶他的決定。艾德加快腳步,和她走在一起。他可以看見她緊繃的臉。

  他們停在走廊的末端。莎菲打開門,但沒有進去。她的臉龐蒼白。艾德對她微笑,但她沒有回應。

  「進去吧,」她道。「如果你仍然想要。」

  艾德走進去。這個房間很大,一邊是大玻璃窗,讓空氣流通,光線充足。一扇敞開的門通往另一個房間。牆的兩邊擺著一幅幅油畫。

  艾德走向前,瀏覽那些畫。一幅麗莎的肖像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畫中的麗莎穿著一件美麗的白色蕾絲禮服。整幅畫的色調輕柔浪漫,畫中的人似乎隨時會由畫裡走出來。

  他停在另一幅紅、紫色花朵的靜物前面。這幅畫和麗莎的畫截然不同。莎菲採用強烈的色彩,深得幾近黑色的紅、紫色構成了整幅畫的主調。她的下筆狂熱有力,背景模糊,烘托得花朵更加璀璨絢爛。這幅畫沒有那兩名移民婦人的畫的悲劇色彩,但是充滿了熱情及力量。

  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在她嚴肅的外表了有著更多。現在他再也沒有懷疑了。真正的歐莎菲自由大膽熱情,璀璨絢爛——而且她不應該再隱藏自己。艾德從來不曾這麼肯定過。

  他轉身看著她,險入了思緒中。在她平庸嚴謹的外表下還隱藏著些什麼?他的脈搏加快,想像在床上的她或許和畫裡的她一樣地熱情狂野。

  「你在想什麼?」她低語,雙頰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你令我驚訝,莎菲。」他知道自己還瞪著她,但沒有辦法,而且他似乎無法對她綻出笑容。

  她也沒有笑容。「你不喜歡我的畫作。」她沙嘎地道。

  艾德知道她誤會了。他試著小心地措辭,再次瞟向了那些油畫上。那是一幅年輕男人的肖像。莎菲用古典畫的精確筆觸畫出那個男人——精確得幾乎就像是照片。那名褐髮的男人坐在椅子上,金眸炯炯有神。艾德變得不安了。他認識這個男人!「莎菲——他是誰?」「我父親。他去也許多年了,我是憑記憶畫出來的。」

  艾德走近端詳那名英俊金眸的男子。老天!他敢說畫裡的男人就是昨天在塞佛裡大廳撞上他的同一個人——只不過年輕了許多!

  但那是不可能的,不是嗎?「莎菲,你父親是怎麼死的?」

  她吃了一驚。「他死於一場大火裡。」

  「確定是他嗎?」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你是指能不能辨認他的屍體?」

  「我很抱歉,」他溫柔地道。「是的。」。

  她點點頭。「他……已無法辨認,但他……原本在監獄裡。他戴了個名牌。它……完好無缺。」

  「我明白了,」艾德突然想到。「只有他一個人被困在那場大火裡?」莎菲搖搖頭。「我猜你聽到了傳言。不要相信它們,艾德。我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他還是一個小男孩時,英國士兵放火燒了他的村莊,他的母親及姊妹死在那次大火中。那時候的他還是個孩子,沒有仔細考慮清楚。他想要報復。他炸掉了一處英軍的營地,殺死一名士兵。傑克被迫逃離了家園,」莎菲抿起下顎,鼻頭微紅。「他最後到了紐約,遇見了我的母親,娶了她。」莎菲停了一下,抓緊裙擺。

  她似乎無意說完她的故事。艾德柔聲催促。「發生了什麼事?」

  「他在這裡發達起來。一開始他只是名建築工人,但他很快取得了自己的建築合約。當然,珊娜是社交界出身的。他為她——為我們在河邊建了一幢漂亮的屋子。不久他們就躋身社交界,但那只是個假象。某一天,一名退休的英國軍官來到了紐約。卡雷頓爵爺湊巧當年就在那個營地裡。他在一次社交場合中認出了我的父親;他甚至還記得他的名字。我的父親並沒有改名字;他沒有想到在紐約仍會被逮到。」

  「這真是難以置信的巧合,」艾德附和道,安慰地輕觸她的手臂。「你的父親應該看起來和在愛蘭爾時很不一樣了。」

  「那時候他二十四歲,我快六歲了。他和珊娜結婚時,還是個大孩子。」

  「我很抱歉。」自得柔聲道,執起她的手。

  她讓他握著一晌後才掙開。「那時候我六歲,但我永遠記得他說再見的那一天,」莎菲擠出個笑容。「我傷心欲絕。我不記得他說了些什麼,他不可能告訴我他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但我早就知道了。孩子是很敏銳的。」

  艾德嚴肅地點點頭,為她心痛不已。

  「一年後他被捕,隨即被移送到英國的監獄——就為了年少時一時的衝動。兩年後他和一名獄友一起逃走,最後卻死在大火中。」

  「我很抱歉,」艾德再次道。「他的獄友呢?」

  「沒有人曾再看過他。」

  艾德知道了。他清楚地知道。他轉身瞪著歐傑克的肖像畫。這個婊子養的,你還活著,對不對?你只是躲了起來。你不想見到你的女兒了?你怎麼可以和她避不見面!昨天你又為什麼要攻擊我?

  歐傑克自畫裡回瞪著他,金眸傲慢嘲弄。

  「艾德?」

  他轉過身。莎菲的眸子睜得大大的,臉龐蒼白。「你還好吧?」他道。「我無意提起這個痛苦的話題。」

  「我會永遠想念他。」她簡單地道。

  艾德立刻知道他會找到歐傑克,逼他和他的女兒團圓。突然間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歐傑克還活著——但珊娜已經再婚了。他轉身看向莎菲,想像歐傑克出現時會引起的醜聞。他畏縮了一下。傑克是因為這樣才隱匿不出嗎?也或許他只是毫不關心他的妻女?不論是何者,他打算查出來。

  「艾德?」她遲疑地問。「你覺得我的作品怎樣?」

  艾德執住她的手臂,一齊走向那幅花朵的靜物前。「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幅畫。我不認為有其他人能把幾朵花面得這麼生氣盎然。」

  「珊娜五月時看過這幅畫,:莎菲緩緩地道,臉龐微紅。「她說它們根本不像花朵。五歲的小孩都可以畫得更好。」

  艾德的身軀一震。「我無法相信她會那麼說。」莎菲的眸光熱切。「你不同意?」

  「該死地不!我最喜歡這幅畫!」

  「你喜歡我的作品?」

  「非常喜歡,」他柔聲道。「你的畫非常出色,莎菲。」

  她低下頭。他瞭解她一定很少聽到家人讚美她的畫。艾德再次瀏覽了那些畫,突然間對那道敞開的門後面感到興趣。他走了過去,納悶裡面還有什麼畫。

  莎菲猛抬起頭喊道:「艾德!」

  他停了下來,看見她的臉龐蒼白如紙。「我不被允許進入這間工作室?」

  她似乎無法開口。

  艾德的好奇心更甚了。「這間房間裡有什麼,莎菲?」

  她好一晌才道:「是我剛剛完成的作品。」

  艾德更好奇了。他堅定地往前走,並聽到她呻吟出聲。但他在門口處就停住了。震驚得站不穩。

  這明顯是她畫畫的地方。房間小了一點,但非常地明亮,一面牆是落地窗。整個房間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堆滿顏料及畫筆的小桌子,一張小凳子,房間正中央的畫架——及畫架上的畫。

  「老天!」他低語,像被催眠了一般。她畫了他!

  而且那是一浮多麼出色的作品呀!畫布上充滿了張力及色彩,畫中的人似乎隨時可能自畫裡走出來。「我真的看起來像那個樣子?」他聽見自己問。

  莎菲沒有回答。

  他走近一步,再次停了下來。畫裡面的熱情及力量仍令他驚愕不已。他也非常高興。他轉過身看她,但她避開了他的目光,臉龐脹得通紅。

  艾德端詳著那幅畫。畫布上的他栩栩如生,但他可以看出莎菲用的是快筆,筆觸短而有力,呈現出華美的色彩,畫面上洋溢著明亮愉快的氣息,像是充滿了歡樂及希望。她將他畫成了個英雄,但他知道自己是個充滿缺點的男人。

  「說些什麼。」莎菲道。

  他轉身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成了個天殺的英雄。」他最後道。

  她抬起視線。「我畫的是記憶中的你。」

  他轉向畫裡的他。他的眼裡真的有那麼瀟灑、興味盎然的目光嗎?他一點也不像她畫裡的英俊瀟灑。

  他突然恍然大悟。要畫出這樣的他,莎菲也許已經有些愛上了他。

  他僵在原地,緩緩地轉身看她。他的脈搏狂跳。他能夠引導這份熱情,讓她知道這只是少不更事的迷戀?他想要那樣嗎?

  「你在瞪著我著,」她僵硬地道。「你嚇著了?」

  一開始他無法開口,仍然震驚於自己出軌的想法。「是的。」

  她別過頭。「我想也是。」

  他伸手向她。「莎菲——我很震驚,但不是你所想的方式,」他們的視線相遇。他清楚地察覺到她纖細的手臂,她的雙唇微分,他們的身軀靠得如此的近,而他的男性正蠢蠢欲動。「我受寵若驚,莎菲。」他低聲道。

  她望著他,眼睛眨也不眨。

  他已經知道她在他的肖像畫上投注了無比的熱情,而如果她的熱情也能投注在他本人之上——像個愛人一樣?「我震驚是因為我沒有料到我的畫像會在這裡。我震驚,因為雖然我不是個鑒賞家,這幅畫實在該死地好。」

  莎菲倒抽了口氣,持住他的目光。

  艾德感覺到兩人之間的熱力像閃電般劃過。「你剛剛畫完的?」

  「我今天早上畫完的。」

  「你在昨晚畫的?」

  「是的,」她的聲音沙啞。「通常我必須要數天或數星期的時間才完成一幅油畫,但我昨晚開始你的畫——在黎明時就畫完了。」他的下顎抽動,身軀著火。艾德忘了身後的畫,他的手碰觸她的肩膀。莎菲的身軀顫動,但並無抗拒或退縮之意。

  「莎菲,」他沙啞地道。「我受寵若驚。」

  他緩緩將她帶入懷中。她的雙唇分開。「艾德。」她低語。

  他對她綻開個笑容,他的手來到她修長的背,將她按向他的男性堅挺。她倒抽了口氣。他的手往下,托住了她的臀部。「放輕鬆,」他低下頭。「我要吻你,莎菲。放輕鬆享受這個吻。」

  她發出個類似嚶嚀的聲音,望進了他充滿慾望的眸子。「我不確定,」她道。「我還沒有下定決心。」

  艾德並不真的瞭解她的話,也不在乎,現在不。莎菲身軀融化在他懷中,她的手抓住他的衣領。他感覺到她柔軟的雙峰抵著他的胸膛,他貼著她小腹的男性更加喚起。兩人間的熱力愈來愈白熱化。

  「莎菲。」他喃喃地道,他的唇先是溫柔地拂過了她,隨即爆發出火熱的慾望。

  這個吻一發不可收拾。艾德先是入侵的一方,但她迅速地回應,和他的舌頭相纏、挑逗、短兵相接。他托起她的臀部,更加抵向他的男性,預期著莎菲會抗拒這樣太過親暱,但她沒有。他聽見她嚶嚀出聲。

  艾德已瀕臨失控的邊緣,他的手更往下探。一絲殘存的理智警告他收手,再下去就無法回頭了。他用力閉上眼睛,讓自己再沉浸在這個熱情的吻裡數秒,竭力壓抑下慾念。他從不曾這麼痛苦過,但若他引誘莎菲失身,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艾德呻吟出聲,硬生生將唇扯高了莎菲,強迫自己睜開眼睛。她的大腿仍和他的相貼,他極不情願離開,但終於還是在兩人過熱的身軀間隔開了數寸。莎菲驚訝地抬起眼瞼,眼裡仍充滿著慾望。

  他從沒有這樣考驗過自己的自制力。他從來不需要這樣壓抑身軀的衝動。當然,他也沒有玩過這樣的遊戲,從不曾吻一個女人只為了教會她生命的意義,而不是教她愛。他用力吞嚥,徹底離開她,將面頰枕在冰冷的牆上。

  過了好一晌,他才能移動。艾德站直身子,深深吸了口氣,轉過身。莎菲背對著他,雙手擁著自己。

  「莎菲?」

  她的身軀一僵,緩緩地轉身面對他。

  他一直害怕她會憤怒無比,但她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怒意。事實上,她顯得很鎮靜——比他鎮靜多了。但他知道她只是盡力在維持自己的尊嚴。他露出個笑容。「如果你罵我是一隻發情的公狗,我不能怪你,莎菲。」

  她搜索著他的目光,她的唇腫脹不已。「你是嗎,艾德?」

  他的笑容逝去了。「去偷那種吻?不幸地,我是。」

  他潤了潤唇。他明白她仍和他一樣燥熱,而且比他緊張得多。「我……我不介意。」

  他愣住了。「那意味著我可以再放肆一次?」

  她遲疑了一下,仍然以雙手抱胸。「是的。」

  「莎菲,」他走向前,驀地打住。「莎菲——你不能允許任何男人這樣親暱地吻你!甚至連我也不行!」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

  他試著平靜下來,但卻沒有方法。「我並無意進行到這個地步。」他坦承地道,語氣懊惱。

  「那麼你原來的意思是什麼?」

  「只是個吻,一個小小、甜蜜的吻。」

  她的雙峰起伏。

  「莎菲?」

  「艾德,我想現在問和其他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她的臉龐脹紅。「你的意圖是什麼?」

  他不能說實話!她是如此地驕傲,實話只會使她憤怒不已——她會立刻把他踢出門外!他對她綻開個笑容,挽起她的手臂。「我意圖成為你的好友,莎菲——一個你永遠不會忘記的真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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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2: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淑女是不喝酒的,只能在晚餐時偶爾淺啜幾口葡萄酒。她們絕不會在午餐時品味法國美酒。莎菲看著一身白制服的侍者將酒倒在她的酒杯裡。她婉拒了。「我不能。」

  艾德隔著小桌子對她微笑,笑容大膽親暱。「你不能說不——我不能。」

  莎菲看著他,隨即低下頭打量四周。她感覺像置身在夢境裡,竟然無法相信發生的一切。戴爾明克裡坐滿了華服的女士及他們英俊的男伴,但她的男伴是在座的人當中最出色、最迷人的。

  莎菲仍無法相信她現在就在著名的戴爾明克,而且是和狄艾德這樣出眾的男人。這一天來發生的一切似乎極不真實。艾德看夠過她全部的作品。他不但讚賞她的畫,還認為它們出色——他也認為她出色。

  而後他吻了她——狂野熱情的吻,就像他吻思蕊時。她曾私心夢想過他那樣地吻她,而這個吻比她所曾夢想的都更熱情美好。

  毫無疑問地,他是名花花公子。珊娜說得對。他的意圖是誘惑她——而莎菲非常想要當他的犧牲者。

  莎菲沉默地對艾德點點頭,接過酒杯。她看著侍者倒酒。

  艾德咧開個笑容,露出深深的酒窩。「這才是我的莎菲。」

  莎菲抬起頭,身軀輕顫,滿懷著期望、興奮及熱情,但她不能愛上他——絕對不能。她不是傻瓜。他們的韻事會是璀璨美妙的,儘管比起他認識的其他女人,她並不完美,而且沒有經驗。但平庸、跛腳、古怪的她可以和陽剛的狄艾德來上這麼一段韻事,已經遠超過她對生命的期望。她知道他們之間不可能持續太久,並隨時為結束做好心理準備,但至少她去瞭解熱情與愛。

  莎菲很快地啜了一口白酒。它像絲料般滑過了她的舌尖。

  「好嗎?」艾德問。

  「美味極了。」莎菲坦承。

  艾德接著點了一頓他們一百年也吃不完的豪畢大餐。莎菲趁著他點餐的時候打量著四周。他們坐在窗邊的座位,面對著車水馬龍的第五街及綠意盎然的麥迪遜廣場。這是個溫暖的夏日午後,陽光燦爛,天空萬里無雲。餐廳內的女士衣著鮮艷,滿身珠寶,男士則穿著灰、黑色的套裝,成了強烈的對比。桌上的銀器餐具與頭頂的水晶吊燈相映成輝,潔白的桌巾上插著瓶嬌嫩欲滴、五彩繽紛的天堂鳥。

  「誰有辦法全部吃下這東西?」莎菲在侍者離開後問。「更重要的是誰能喝這麼多酒?」

  「我們不必把東西都用完,」艾德道。「我希望一切對你是最完美的。」

  她頓了一下,緊張地把玩著刀叉。而後她的視線迎上他的。「已經很完美了,艾德。」她低語道。他的目光是如此地熱切,她別開目光,啜了一口酒。她的脈搏加快。明顯地由她的工作室開始的誘惑一直持續著。她應該感到緊張的。無疑地,艾德是個溫柔體貼、技巧高超的愛人。他會在午餐後帶她到某個私密的地方嗎?她的心一團紊亂。

  「你為什麼反對婚姻?」艾德問。

  莎菲幾乎掉了餐布。「什麼?」

  他重複再問一次。

  莎菲吃了一驚。「突然問我這個問題很奇怪。」

  「為什麼?我們初見面,你就宣稱你無意結婚,」艾德的眼神溫暖,帶著笑意。「那才奇怪。」

  莎菲望著他溫暖的藍眸,微微放鬆了一下。她記得一見面曾這麼對他說過。老天,她真不知道她怎麼會對一名陌生人說這種話,或是他為何在此刻提起。「艾德,需要我提醒你並沒有追求者敲我家的大門嗎?」

  他的表情變得嚴肅,倚身向前。「那麼你打算當一輩子的老處女,只因為你認為你不能吸引追求者?」

  莎菲的臉龐脹紅。「不只是那樣。」

  「是嗎?」

  「是的。我全心投入我的工作。你知道的,沒有男人會高興他的妻子在工作室裡一整天——甚至一整夜。妻子被認為要主持家務,教養孩子。」

  「那麼你對孩子沒有興趣了?」

  莎菲僵住。「我不會有孩子,艾德,因為我不會結婚。」

  「你從不曾懷疑過這樣的人生好嗎?」

  莎菲抬起下顎,拒絕承認她當然懷疑過。她也曾渴望過其他女人輕易擁有的家及小孩,但那只是鏡花水月。「不。」

  他凝視著她。她看出他並不相信她,並嚇壞了。但她不可能告訴他如果她能夠找到愛情,並且被愛,她就會拋開她終身不嫁的誓言。

  「也許有一天你會改變心意,」艾德終於緩緩地道,目光仍然探詢著她。「等到你遇到合適的男人。」

  莎菲強迫自己不要畏縮,別開目光。但我已經遇到了合適的男人。莎菲震驚、沮喪不已。她害怕自己已經愛上他了,但那是絕對不可以發生的。

  「為什麼你的眼裡有著淚光?」艾德柔聲問,他的手覆住她的。

  她掙開他的手。「我的眼裡進了灰塵。艾德,這個話題太可笑了,我沒有追求者,也永遠不會有。不會有男人想要娶我,而且我們兩人都清楚得很。」

  「不,莎菲,」艾德道。「也許你認為如此,但我不相信。」

  莎菲生氣了。「你是在鼓勵我進入婚姻市場?」

  「我認為有一天你應該——在你準備好時。」

  莎菲反擊了。「我會願意結婚,艾德——等到你願意時。」

  他的身軀一僵。莎菲感到一陣野蠻的滿足。「既然你把我的私事當成是你的事,你就不能怪我多管閒事。」

  他的笑容極不情願,嘴角輕扯。「我深受感動。」她假裝無辜地張大眼睛。「算了,艾德,坦白吧!我們都知道你現在遊戲人間,但你終有一天會結婚吧?所有的男人都會想要有個女人為他們管家,生小孩。」

  艾德的笑容逝去。「這個男人不。」

  輪到莎菲吃了一驚。「你是認真的?」

  他陰沉地點點頭。

  「為什麼?」他修長的手指撫弄著杯緣。「我看過太多了,莎菲。生命是座玫瑰花園,甚至連玫瑰都很少。」

  「多麼憤世嫉俗的說法。」他的語氣譏誚。「如果你知道有多少已婚婦人和我調情,試圖引誘我上他們的床,你會震驚不已。」

  「的確是有不貞的已婚婦人,但不貞的丈夫更多。」

  「是的,但我早已發現忠貞在這個世界上幾乎是不存在的。」

  她驚喘出聲。「我相信是你誇張了。你想說你不結婚是因為害怕你妻子會對你不貞?」

  「不幸地,我並沒有誇張。我不相信愛情!我看過的只有慾望。是的,我無法忍受我的妻子不貞。我的價值觀似乎有些老式,但最重要的,我無法忍受自己墮落成為那些不貞的丈夫之一,而那是我結婚後一定會發生的事。」

  莎菲沉默了。艾德不是十分浪漫的人,就是個憤世嫉俗的人——也或者是兩者的綜合。

  他們留下來喝咖啡。餐廳已幾乎空了……但他們並不急著離開。

  「今天實在太美好了,艾德。」莎菲道。她喝了不少的酒。酒消弭了她稍早的緊張,取代的是蠢蠢欲動的甜美期望。

  「我很高興,」他溫柔地凝視著她。「莎菲,你曾經試著賣掉你的作品嗎?」

  莎菲吃了一驚。「沒有。」

  「為什麼沒有?」艾德的語氣狀似不經意,但他的眼神卻不然。「你沒有想過嗎?」

  「我當然想過。我一直想當個職業畫家。但——我還沒有準備好。」

  「我認為你早已經準備好了。」

  莎菲沒有開口,雙手在桌下握緊。

  「我可以打聽哪些畫商比較有名。」

  莎菲的身軀顫抖。她知道自己還沒有準備好。「我知道最有名的畫商。」

  「你在害怕。」

  「是的。」

  「你不必的。無疑地,拒絕會是你的生命的一部分。再偉大的藝術家早年都曾吃過閉門羹。」

  他說得對。但她還是有些猶豫。「我不知道。」

  「我去找畫商來,」艾德堅定地道。「我認為你不應該再逃避下去了,莎菲,」他頓了一下。「畫你想畫的東西;不要再拘束自己。賣你的作品,冒被拒絕的危險。穿漂亮的衣服,梳漂亮的髮型,參加社交聚會及茶會。讓男人見到真正的你。」

  莎菲驚喘出聲。

  他笑看著她。

  「我的衣服與男人和我的畫有什麼關係?」她問,憤怒得全身發抖。

  「有很大的關係,我想。」他平淡地道。

  「不。」她的語氣堅定,但卻制止不了身軀的顫抖。他的提議太過誘人了。事實上,她感覺一點也不像自己了。似乎她不再是個跛腳、平庸的怪人,而是年輕、美麗的女孩。她想像穿著亮麗的禮服,在聚會裡被一群仰慕者包圍——而且艾德也在其中。

  莎菲強推開自己荒謬的想法。「我沒有逃避任何事。」

  「沒有?」他問,明顯地不相信她。

  莎非直視著他的目光,拒絕去想他可能是對的。「如果我是在逃避,我許久以前就會逃離開你了,艾德。」

  艾德迎上她的挑戰。他的眼神熾熱。「你無法逃離開我,莎菲—無論你怎麼嘗試。」

  他的語氣是純然的男性侵略。「你……威脅我?」

  「不,我是你的支持者,莎菲。永遠不要忘了這一點。」

  她的身軀一陣戰慄。

  「如果你不冒險,你永遠不會成功。」艾德附加道。

  她嚇了一跳。她想著成為他的愛人所冒的險。那會使她成為女人,並徹底地改變了她的人生。

  他的手握緊她的。「你是個大膽的冒險家,莎菲,一直都是。現在你必須冒險踏出生命中的另外一大步。」

  淚水湧上了眼眶。從沒有人曾經這樣讚美她。「好吧!」

  他滿意地微笑,背靠著椅背,十足的男性、優雅及滿足的化身,背景是奢華的戴爾明克餐廳。

  突然她很想畫這樣的他,非常地想。她忘了羞怯及恐懼,脫口而出。「你能夠幫我個大忙嗎,艾德?」

  他打量著她。「當然可以。」

  她的心狂跳。「你可以當我的模特兒嗎?」她問。

  莎菲的全身充滿了興奮,幾乎等不及艾德來臨了。她的工作室在數個小時前就準備好了。她在面對花園的窗前擺了張桌子。桌上覆著白色亞麻布餐巾,插著一瓶五顏六色、嬌艷欲滴的天堂鳥。漂亮的鑲金邊瓷器、水晶酒杯及銀器在桌上熠熠生輝。桌邊的緞面椅子是艾德的座位。一切的佈置模擬著戴爾明克餐廳。

  敲門聲令莎菲嚇了一跳。莫太太探頭過來。「莎菲,你有訪客。」她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莎菲知道管家及金森都認為艾德是她的追求者,並為此高興不已。莎菲試過糾正他們的誤解,但他們堅持艾德崇拜她,最後她只有放棄。

  莎非的心跳漏了一拍。艾德來早了。他預定一個小時後到的。是否他也和她一樣高興這次的合作?她撫平頭髮,輕快地道:「請狄先生進來。」

  「來的不是狄先生,莎菲,是另一位紳士訪客,」莫太太明顯地樂壞了。「是麥亨利先生。他在綠沙龍,」管家皺起眉頭。「我希望我不必告訴他你身體不適?」

  莎菲大吃一驚。麥亨利在這裡做什麼?她怎麼也猜不出來。「不,我去見他。」莎菲道,跟著莫太太離開工作室,走向綠沙龍。無論亨利的來意為何,他應該可以在艾德來之前打發他走。

  亨利站在沙龍的正中央,手插在寬大的褲袋裡,顯得很不安。他的黑色西裝並不適合他,太過寬大了。他看見莎菲,臉龐脹紅。「希望我沒有造成你的不便。」他道。

  「當然沒有,」莎菲強擠出笑容。「日安,麥先生。你好嗎?」

  「很好,謝謝,」他的臉更紅了。「我必須說,今天的你非常美麗,歐小姐。」

  莎菲微笑點頭,心裡並不以為然。一如以往,她只穿了件簡單的白色襯衫、藍色長裙,頭髮綁成一條大辮子。她示意兩人坐下。「我已經吩咐金森送點心來。」她道。

  「謝謝你,」他顯得更加侷促不安了。「回到城裡數個星期來,我一直想造訪你,但我有幾位客戶,忙得實在無法分身。」

  「恭喜,那是件好事。」莎菲真誠地道,但心裡仍驚訝不巳。他真的來拜訪她?

  他高興地笑了。「的確是,但它也有其缺點。它使得我無法來看你。」

  莎菲眨了眨眼,在座位中坐直。

  亨利臉一直紅到耳根。他緊握著膝蓋上的雙手。

  沙龍裡一片岑寂。莎菲太過震驚得無法想出禮貌的談話,直到金森端著點心及熱咖啡出現。莎菲接過咖啡壺,為兩人倒了咖啡,並終於回復鎮靜。「你的辦公室在哪裡?」她遞給他咖啡時問。

  他迅速地回答,明顯地鬆了口氣。「在市中心,離聯合廣場不遠的地方,」他輕咳一聲。「也許如果你有空,我可以帶你去參觀。」

  莎菲再度吃了一驚。她及時回復過來,擠出個笑容。「當然,謝謝你的邀請。」

  亨利放了咖啡杯,連一口都沒有喝。「事實上,歐小姐,我希望我可以——嗯,我可以有機會邀你到中央公園騎馬。」

  莎菲也放下了咖啡杯,睜大眼睛看著他。亨利很親切,但她沒有時間去公園騎馬,不管那有多麼浪漫刺激。而後她恍然大悟。亨利正在追求她。

  他將他的驚訝誤認為肯定的回答。「譬如說今天早上?」

  莎菲終於找到了她的聲音。「麥先生,我會很樂意和你到公園騎馬,」她狠不下心對他說不。他顯得如此地和善,而且侷促不安。「但今天早上是不可能的。我在等另一位訪客,狄艾德先生。」

  這次輪到他大吃一驚。他睜大眼睛看著她,臉龐再次脹得通紅。

  莎菲立刻明白了自己犯的錯誤。亨利以為艾德在「追求」她。她的雙頰灼熱。「你不瞭解,他不是追求者。狄先生只是同意當我的模特兒。」

  「當你的模特兒?」

  「我是個畫家,記得嗎?」

  「當然。我竟然忘了。」亨利不安地道,說完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一會兒後,金森帶著艾德進來了。他來早了。莎菲站了起來,對他綻開個笑容。他也回以溫暖的笑容,露出雙頰的酒窩,望著她的目光親暱似愛人。

  到雷氏大宅前,他先去了杜氏畫廊——莎菲告訴他最富盛名的畫商。畫廊的老闆杜波特在巴黎、倫敦、紐約都有畫廊。在紐約負責的是他的兒子杜喬爾。杜氏畫廊經手的畫囊括歐美名家,自然也包括了莎菲最崇拜的印象主義畫家的國。一開始聽到艾德向他推薦一位毫無名氣的女畫家,杜喬爾顯得意興闌珊,但艾德盛讚莎菲的作品,堅持留下名片,力邀他到雷府看畫,最後杜喬爾口頭上答應了。艾德不確定杜喬爾有多少真心,但至少這是個開始。只要杜喬爾來著畫,艾德相信他一定會被莎菲的畫深深感動,樂意經手莎菲的作品。雖然他自己談不上是鑒賞畫的專家,但看過莎菲的畫後,他到博物館內做了不少的功課。莎菲的畫有印象主義的風格,明顯地受到莫內的影響,但在另一方面,她又截然有自己的獨創性,不同流俗,卓然出眾。

  「日安,狄先生。」。

  聽見莎菲的聲音。他將心思自神遊中拉了回來。「日安,莎菲,」他溫暖地看著這位與眾不同、才藝過人的女畫家。終於也注意到在座的麥亨利。他望向亨利,臉上依舊掛著笑容。「早安,亨利。我打擾了兩位嗎?」

  亨利也站了起來。「不,當然不。似乎我才是打擾的人。」

  「你沒有打擾到任何人,我可以向你保證,」艾德道,走過去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看見茶几上仍未動過的茶點及咖啡。「請繼續用完點心吧!」

  亨利有些遲疑地坐了回去。莎菲微笑,清楚地感覺到亨利一直看著她及艾德。「加入我們吧?」

  「當然。」艾德道。

  三個人坐下來後,室內陷入一陣短暫的岑寂。亨利啜著咖啡,艾穩打量著他及莎菲。莎菲感覺到艾德的好奇。他大概在納閉她為什麼和麥亨利在一起。終於他對享利開口。「什麼風把你吹來這裡的?」

  「我數個星期前就想造訪歐小姐了,但我的律師業務太拖忙碌,我剛剛邀請她到中央公國騎馬,但她正在等你來。」

  艾德沉默了一晌,而後他綻開個燦爛的笑容。「也許她明天會有空?」他提議道。

  莎菲的身軀1僵,無法置信。

  亨利的眉頭攏了起來。他看著一臉親切微笑的艾德,而後急切地轉向莎菲。「你明天有空嗎,歐小姐?」

  「我……」莎菲說不出話來。她一點也不高興艾德的干涉。她明天得上課,下課後她又要忙艾德的新肖像。「明天我得畫畫。」她終於道。

  「你一定可以為亨利撥出一小時的。」艾德又道。

  莎菲瞪著他。亨利正焦急地等著她的回答。她強擠出笑容。「下午怎樣?四點左右?」

  「那太好了。」亨利高興地道。

  莎菲目光越過他望向艾德。艾德也在看著他們兩人,嘴角微微抿了起來。莎菲的身軀輕顫,恍然大悟繼之升起的是深深的傷害。

  艾德剛剛將她推給了另一個男人。儘管他一開始的意圖就不是榮譽的,她仍然深深受到了傷害——傷得非常重。

  「我帶來個好消息。」艾德平靜地道。

  莎菲已轉過身。

  「杜喬爾同意來看你的作品。中午對他較合適。如果他明天中午來,你可以在場嗎?」

  她由於太緊張以致說不出話。當然,如果杜喬爾要來,她會蹺課。「好的。」她低語。

  艾德點點頭,轉向了享利。「杜喬爾是世界知名的畫商。如果他買下莎菲的作品,那會是對莎菲畫作的最大肯定。」

  「是的。」亨利道,一臉的震驚之色。

  「我希望有一天當個職業畫家,純粹以賣畫為生,」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察覺到艾德射來的警告目光,但她不予理睬。如果亨利真的有意追求她,她的古怪行徑也足夠嚇走他了。「當然,我會住在巴黎,和其他藝術家在一起。」

  亨利已經說不出話來。

  艾德皺起眉頭,明顯地明白她玩的花樣。「當然,那是說如果沒有某個英俊的紳士先將你拐進了教堂。」

  莎菲的面頰緋紅,她有傷口在流血。但那個男人不會是你,對不對,艾德。她在心裡想著。「我不認為會有那種事發生,狄先生。」

  莎菲的臉龐更紅了。她想不出反駁的話。

  亨利站了起來。他看著他們兩人,清了清喉嚨。「我想我該走了。」

  艾德也站了起來。「不急。」

  莎菲站起來。「我們得開始工作了,艾德。」

  他不睬她。「也許你會想在走前看看莎菲的作品?」

  莎菲幾乎嗆到。

  亨利睜大眼睛。「那會是我的榮幸,」他轉向莎菲,表情急切。「歐小姐,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看看你奉獻投入的畫作。」

  莎菲別無選擇,只有同意。拒絕他會太過不禮貌。特別是他已經知道她讓艾德看過畫。但莎菲感覺想掐死艾德——想得要命。

  莎菲可以由享利的表情看出他的茫然失措。他轉身面對她,清了清喉嚨。「你非常有天分,歐小姐。」

  她知道他在說謊。他根本不瞭解她的作品。莎菲強擠出笑容。「謝謝你。」

  「當然,我對藝術並不很熟,」他再次清了清喉嚨。「不過我看過這一類的作品——那是意大利的畫風吧?」

  「印象主義畫家是法國人。」莎菲柔聲道。

  「是的,而且你的作品絕對不比他們遜色,」亨利隨口道。他侷促不安,急於離開。「我想我得走了。明天下午四點?」

  莎菲點點頭,送亨利到工作室門口。「我馬上回來。」她告訴艾德,但他只是點點頭。

  送走亨利後,她快步回到工作室。她雙手插臀,氣勢洶洶地面對艾德。「剛剛那是怎麼回事?」

  艾德假裝無辜。「抱歉!」

  「你是真的應該抱歉!」莎菲喊道。「你設計亨利參觀我的工作室,而他根本看不懂我的畫!你甚至強迫我和他訂了明天的約會!」

  「明天的約會不令你感到興奮嗎?」

  「我毫無興趣。」

  「你有了一名追求者,莎菲,」他的語音低沉。「儘管你努力要趕走他。」

  她看著他,憤怒、深受傷害。艾德拚命將她推給亨利。他想要把她嫁掉嗎?這意味著他已經不想引誘她——不想和她來一樁韻事了?「我不想要有追求者,艾德,」她的語氣緊繃。「而且你不是我的父親,不可以插手我的事。」

  「不,我不是你的父親。但必須有人點醒你。」

  「你太過……大膽……僭越了!」莎菲喊道。

  他苦笑。「我承認有罪,莎菲。但總要有人照顧你。」

  「因此你指定自己來照顧我?」

  「是的。」

  「你太過傲慢了,艾德。」

  「我是你的朋友。」

  莎菲轉身背對他。但他自後托住她的肩膀,讓她背靠著他。「你在心煩些什麼?」

  她不能告訴他真相。她只是搖了搖頭。

  「我道歉。也許我犯了錯。亨利是個好人,但他的觀點太過古板。而且他不像我一樣地為你的藝術著迷。」

  「噢,艾德,」莎菲柔聲喊道,握住他強而有力的手臂。「你就從來不會說句正經話嗎?」

  「老天!我搞砸了一切」他的唇輕觸她的面頰。莎菲僵住。他貼著她臀部的男性似乎起了反應,但他隨即放開她,讓她轉身面對他。「甜心,你的讚美真令我受寵若驚。」

  「我相信每個人都寵壞你了,」她強壓下他的暱稱所引起的反應。艾德一直遊戲情場。愛情對他並不具任何意義。她又何必自作多情?莎菲歎了口氣道:「我們開始畫畫了?」

  艾德的笑容消失了。「那正是我來這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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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2:2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艾德遵照莎菲的指示,坐在小桌子旁邊。他覺得坐得很不自然,身軀緊繃。莎菲忙碌地準備好畫具。看見他的樣子,她皺起眉頭。

  「艾德,你必須放輕鬆。」

  「說起來倒容易。」

  「為什麼?」

  他無法回答。他在座位裡挪動一下身子,察覺到莎菲正審視著他,並似乎正用眼神脫光他的衣服。那令他感到不安。天知道,他曾經用目光脫光數千名女人的衣服,但成為被看的對象又不同。他的脈搏不由得加速,鼠蹊部緊繃。他開始想入非非,幻想著和莎菲可以在這裡做的事。

  他強抑了這些心猿意馬。他承諾當她的模特兒。儘管他非常想親吻她、擁抱她,但那天的吻已經證明了其危險性。他們再次的吻必然是純潔的——老天,那真是天大的笑話。

  艾德深吸了口氣。他不能再多想這些事。他是她的模特兒。她認真地想畫他,他卻只會胡思亂想。

  艾德在座位中挪了個較舒服的坐姿,抬起頭等待她的認可。

  「艾德,」她道。「你能躺下去嗎?」

  他的笑容逝去。「躺下去?」心裡想的是床上翻雲覆雨的景象。

  「是的。我們那一天用餐時,你悠閒地躺在椅子上,全然地放鬆自信,從容優雅,而且如此地……男性。我決心要捕捉那樣子的你。」

  「老天!」艾德喃喃地道,他的男性立刻堅挺。他顫巍巍地吐出一口氣,納悶著他要怎麼度過未來數個小時。她的讚美比其他女人的手、唇或裸體更加喚起他。而如果她的手或唇、身軀碰觸他……他想像他的反應也會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時大不相同。

  他低咒出聲,拉扯著襯衫的領子,儘管他真正想扯的是他的長褲。

  「艾德,哪裡不對了?」她顯得困惑,而且惱怒。

  他強擠出個虛假的笑容。「我猜你不久就會發現了。」他喃喃地道,拉開衣領,鬆掉領帶。

  但莎菲一點也不明白。她微笑。「是的,這樣好多了。你確實有模特兒的天分!」

  艾德笑了,笑聲粗嘎尖銳。

  莎菲開始畫了起來。「當然,我不是畫我們兩個人——只有你。你會很靠近畫面。有你當我的模特兒,我可以將你畫得較大,」她的語音急切。這會是幅不尋常的畫。看畫的人會覺得他從很近的地方面對你——彷彿他就在畫裡,和你一起,」她咧開笑容。「事實上,我希望看畫的人會覺得他就站在戴爾明克餐廳裡,甚至在和你談話。」

  艾德感覺到她的興奮。「那是一項大挑戰,不是嗎?」

  「那是我願意接受的一大挑戰,」她不停地自畫架後探頭看他,畫筆來回地移動。「你的畫像……」她垂下頭。「我希望它就像你本人……風度翩翩……儀表出眾……」

  他深吸了口氣。她的頭又藏到了畫架後面。艾德利用這個機會,調整一下長褲。老天,她只是在畫他,但他被喚起得彷彿他們就在床上,裸體交纏。

  但不管理智怎樣地告訴自己,她畫在畫布上的每一筆都像是在愛撫他的肌膚。

  她自畫架上探出頭來,臉龐脹得通紅。「艾德——你能夠敞開外套嗎?請你。」

  艾德大吃一驚,而且沮喪不已。

  她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明亮。「那天你的外套並沒有扣上,那些縐褶的樣子也不對。」

  艾德深吸了口氣。這段插曲很快會結束。他根本不適合當模特兒。莎菲很快會明白這一點——及她對他的身體的影響。他敞開外套。他的性慾過去從不曾困擾他,但此刻他卻感覺到臉龐灼熱。

  但莎菲全心投入在她的藝術裡。在他明白之前,她已經來到了他身邊,拉扯他的外套,弄成她心目中的樣子。她的手不經意地拂過了他的大腿。他屏住氣息,看著她的臉龐。終於她發現到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當模特兒上。她的面頰緋紅,停下了手。她抬起視線,棕色的眸子睜得大大的。

  艾德持住了她的目光。「莎菲。」

  「我……我希望你不介意,」她不自然地道。「我……我……」她的話聲遠去。

  艾德抓住了她的手,阻止她逃走。「你知道我不介意你做任何事。」他道語音低沉粗哽。

  她驚訝的視線迎上他的。她的胸膛急遽起伏。「艾德,我們在創作。」

  「我似乎不是很行,」他喃喃道,差點就把她拉到他的膝蓋上。「你還看不出來嗎?」

  她垂下視線,雙頰緋紅。「我相信只要你想要,你可以當個出色模特兒。」她沙啞地道。

  艾德感到一陣強烈的男性驕傲。「過來,莎菲。」他命令道。但她仍然站在原地,猶豫不決,他對她露出個笑容,手一帶——她整個人坐到了他的膝蓋上。

  「艾德。」那並不是句強烈的抗議。

  「我無法這樣當你的模特兒,」他喃喃地道,抵受不了她的臀部頂著他男性的刺激。她沒有動,甚至沒有呼吸。他想起了上次那個放肆的吻,但看見她的紅唇,所有的小心都被拋到腦後。他的手捧起她的臉龐。「把你的唇給我。」

  她嚶嚀一聲,仰頭向他。

  艾德的舌頭梭巡著她的唇緣。「張開,」他沙嘎地低語。「我想進去,莎菲。」他道,心裡卻想起了另一種進入。他想像他和莎菲在床上,他的男性深深進入她。

  「張開。」他再次低下頭,感覺像要爆炸。他的手由她的腰際滑到臀部,往下到了她的大腿。

  她嚶嚀一聲,張開雙唇。艾德的舌頭立刻深深侵入。她立刻有了回應,石頭和他相纏,挑逗、撥弄。莎菲的手圍住了他的頸項,回應他激情的吻。他的男性變得更加堅挺,而她顯然也感覺到了。她呻吟出聲。

  艾德忘了一切,只記得鼠蹊部的急切,以及在他懷中輕顫的女人。他移動她,讓她跨坐在他的膝蓋上。但那樣還不夠。他撩起了她的裙搖,讓她潤濕的女性抵著他悸動的男性。雖然兩人之間仍有布料阻隔,但對艾德來說,她底褲的薄絲料及他長褲的亞麻料又更增加了那份性感刺激。

  他再也忍受不了那份需要。她在他身上扭動。艾德瞭解這份邀請,儘管她本人或許仍無所覺。他的唇來到了她的頸側,一手拂過她的乳峰,逗弄她的乳頭。他的手摸到了她的裙子上,他的拇指抵著她的女性核心。

  莎菲的身軀緊繃。「艾德?」她驚喘著,臉埋在他的肩膀。

  那是句詢問,充分流露出她的信任、驚訝及——恐懼。

  艾德僵住,他的手親暱地偎在她雙腿間,他巨大的男性抵著她。他似乎無法控制自己,無法思考。

  「艾德,」莎菲再次嚶嚀道。「艾德。」

  艾德不希望自己回復神智。他已經呼之欲出,但他的心智開始運作。儘管他已深深被喚起,艾德硬是懸崖勒馬。這一切已經發展得太過、太危險了。

  似乎莎菲也回過了神來。她的臉埋在他的頸項,氣息粗重,身軀顫抖。他可以感覺她的心思急遽運轉——她在想些什麼?

  但他可以猜。莎菲一定是被他的行為嚇壞了。她突兀地拉下她的裙子,不再像愛人般跨坐在他膝上。艾德仍無法相信自己所做的,並沮喪不已。

  莎菲是一位淑女,而且是他的朋友。她是如此地純真信任,但再慢個一刻,他已經深深進入她體內。而且她會歡迎他。他幾乎引誘了她。

  他的原意只是帶給她一個吻,喚起她的女性直覺。他打破了每一條自己訂的規則。更重要的是,他已經輕視這個遊戲,及自己訂下的這些「規則」了,因為他是如此地渴望她——而且他無法忍受有一天麥亨利可能會取他而代之。

  老天,他真的讓自己陷入死胡同了!

  突然間莎菲由他的膝蓋上下來,轉身越過房間。「我……這裡相當溫暖……你不認為嗎?我來打開窗。」

  艾德望著她的背影。如果不能按照他的規則來玩,那麼這個遊戲必須停止——在莎菲受到傷害之前,在他證實了自己真的像傳言般不可救藥之前。

  莎菲打開了風扇,扇葉緩緩轉動。她轉身面對他,和他隔著整個房間,臉紅得像火燒。

  「我很抱歉,莎菲。」艾德嚴肅地道。他也站了起來,目光直視著她。

  「你不需要道歉,」莎菲道,她的表情不自然;但接下來出口的話卻令自己驚訝。「因為我並不覺得需要道歉,艾德,一點也不。」

  艾德大吃一驚。

  莎菲別開目光,面頰更加紅透了。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也或者他清楚得很?莎菲抬起頭。他夠世故得認出她眼裡的渴望,知道下一次——如果有下一次——她不會抗拒他。

  艾德陰鬱地明白到他真的是做得太過火了。莎菲仍保有她的貞操,但她已經被引誘了。

  莎菲無法開口,無法微笑,甚至無法動彈。她的手握緊得疼痛不已。

  杜喬爾年約三十餘,身材矮小。他一直看著艾德的肖像,標題「新堡海灘的紳士」。他準時在正午出現;這也是他看的第一幅面。

  艾德立在他身邊,手悠閒地插在口袋裡。他也在看這名年輕的畫商,偶爾視線會飄向她。莎菲真希望自己能像艾德那樣鎮靜;但話說回來,喬爾要評定的是她的畫、她的人生,不是他的。

  喬爾往前走。他足足看了艾德的畫五分鐘。他在麗莎、傑克的肖像畫上各停留了一會兒,也細看了那幅花朵的靜物畫,但對其他的作品則是一眼瞄過。最後他轉過身來時,臉上毫無笑容。

  莎菲感覺想死。艾德抵住她的手肘,給予她安慰。

  「歐小姐,」杜喬爾以他法國腔濃厚的英語道。「你非常地有天分。」

  莎菲以為她會當場哭出來。她等著杜喬爾的下句話,但是……

  而後他道:「我只能買我認為賣得出去的畫,雖然以一個鑒賞家的眼光而言,你的作品都很獨特。我肯定可以賣出標為《傑克像》及《麗莎》的畫。」

  莎菲點點頭。至少他喜歡她付出無限愛心畫的傑克及麗莎像。她告訴自己她不會哭,不會在他面前。她夠堅強。

  「是嗎?」艾德無法置信地道。

  「你的世態畫很出色,我深深讚賞,但我的客戶不會買這種畫。很遺憾,我不能買它們。」

  莎菲用力吞嚥。

  「花朵的靜物畫呢?」艾德追問。「它很感人。」

  「我同意。但我絕對賣不掉它。」

  莎菲眨了眨眼。

  「但是你喜歡它?」艾德追問。

  「我非常喜歡它。它很強烈、有力。它有一點令我想起塞尚。你聽說過他嗎?不過我們也很少買他的畫。它非常難賣——雖說不是不可能。一般來說,靜物畫的市場比較小。」

  莎非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我見過他的作品,」她低語。「只有一次。他非常、非常地好。」

  「你也是,」喬爾微笑道。「你不能沮喪,也許這會有幫助。我也想要買下狄先生的畫。」

  莎菲定住不動,她的心狂跳。「你要買它?」

  「我不知道是否能夠賣掉它。我有幾個客戶可能會感興趣。明顯地你的所長在人像畫,歐小姐。狄先生的畫實在是太出色耀眼了。我幾乎是第一眼就被迷住了,因此我願意冒險買了它。」

  莎菲的絕望變成了狂喜。「艾德!他想買你的畫!」

  「我聽到了。」艾德咧開個笑容。

  「你知道的,」喬爾道,對莎菲微笑。「我是個生意人。對我來說,買了這麼多幅一位不知名藝術家的畫是很不尋常的。」他的棕眸溫暖。

  「是嗎?」莎菲尖叫。

  「是的,」他強調道。「是的。我說你有天分,又買了三幅畫。這表示我是認真的。」

  莎菲感覺像要飄浮起來。她必須緊緊抓住艾德的手。「我剛剛開始了另一幅油畫,先生。」

  「如果我能賣掉我現在買的畫,我會再買更多,」喬爾道,令莎菲綻開個大大的笑容。「不過我要勸告你,歐小姐,如果你想賣掉你的作品,遠離靜物及世態畫。很少有人買這種畫。多畫人像畫。」

  莎菲點點頭。「我的新作和《新堡海灘的紳士》很類似。」

  「很好,」喬爾道。「現在談正事吧!」

  喬爾由外套口袋裡掏出皮夾,拿出一疊鈔票。莎菲睜大了眼睛。「我打算給你兩百元。」他道。「買三幅畫。」

  「兩百元!」她喊道。這不多,但她原本不指望她能賣出任何畫作,而她是這麼高興她的畫能夠賣錢。

  但在喬爾把錢遞給莎菲之前,艾德已經走向前。」抱歉,」他道,嘲澀地笑了。「兩百元是不被接受的。」

  「艾德!」莎菲驚喘出聲。

  喬爾側著頭。「你是歐小姐的經紀人,狄先生?」

  「明顯地是如此。小的肖像畫一幅一百元,我的畫一千元。」

  莎菲驚喘出聲。

  「小的肖像畫一幅五十元,你的畫三百元。」喬爾立刻反駁道。

  「小的畫一幅七十五元——我的五百元。」

  「成交了。」喬爾道。

  兩名男子都滿意地微笑。莎菲驚喘出聲,接過杜喬爾給她的六百五十元。

  「如果你的畫賣得好,我會再回來。」喬爾承諾道。

  莎菲說不出話來,她只能點點頭。

  「明天我會派人來拿畫,」喬爾喃喃地道。「再見了,兩位。」說完他離開了。

  「莎菲?」艾德咧開嘴微笑。

  「噢!」莎菲喊道。她張開雙臂,快樂地轉著身子,轉著又轉著,渾然忘了她受過傷的足踝,直到她腳下絆了個跤——跌在艾德的懷裡。

  「快樂嗎?」他問,低頭對她微笑。

  莎菲抓著他的外套衣領。「樂極了。噢,艾德!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你!這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天!」

  他的手圈住了她的背。「這不是要歸功於我,甜心,」他道。「它要歸功於你自己。是你太有天分了,親愛的。」

  莎菲仰起頭大笑,陶醉在成功的喜悅裡。

  艾德也笑了,男性醇厚的笑聲加入她的女性笑聲。不一刻她已經被舉到了空中。她開懷地笑著,讓艾德轉著她一圈又一圈。當她終於被放下時,她不需要更進一步的鼓勵。莎菲用力擁抱他,他也回擁她。那一刻,莎菲感到愛席捲而來,淹沒了她。但她不在乎。她終於屈服了,而那份感覺是如此地美妙。

  「我真為你高興,莎菲,」艾德在她耳邊低語。「而且我喜歡看到你這麼高興。」他低聲附加道。

  莎菲離開了他胸前,迎上了他的目光,她必須要讓他知道。「你使得我快樂,艾德。」她聽見自己道。

  他看著她。他的笑容逝去了,藍眸變得銳利無比。

  莎菲感覺到他身軀的顫抖——她自己的也是。「謝謝你。」她柔聲道。

  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他們的結合是不可避免的。

  他的表情變得奇異地熱切。「哪裡。」

  莎菲感覺狂野放蕩,大膽無畏。在那一刻,她知道他渴望她像她對他一樣。她的手貼在他的面頰上,因為激盪在她雙峰處的愛意而疼痛不已。艾德沒有動。他僵在原地。燦爛的藍眸鎖住了她。莎菲的手指拂過他的下顎,因為他肌膚粗糙的觸感而興奮不已,並希望她能真正地觸摸他每一處。

  艾德拉開她的手,往後退開,臉上的表情深不可測。莎菲思及自己大膽的行為,臉龐尷尬地脹紅。她是不是顯得太過放浪了?但是又怎樣?她心裡想的本來就是和他來一段不倫之戀。她知道她必須道歉,但似乎無法找到適當的字眼。她要怎麼為了愛一個人道歉?那似乎太過荒謬。

  艾德又後退了幾步,拉開和她的距離。但他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她。

  突然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走廊傳來。珊娜的聲音尖而高地響起。

  「莎菲!你和他在這裡做什麼?」

  珊娜!莎菲猛回過頭來,全身緊繃。為什麼她母親會在這裡?她應該還在新堡的!

  珊娜站在門口,黑眸裡盛滿了憤怒。「我聽到的沒錯!他在這裡!」她高聲喊道。珊娜一直要莫太太注意莎菲的一舉一動,隨時向她報告。聽到艾德造訪雷宅的消息,珊娜真的無法相信。狄艾德對她女兒的興趣竟然一直追到了紐約!她立刻拉著麗莎,由新堡十萬火急地趕了回來。而她一到家就聽到狄艾德在她女兒的工作室——只有他們兩個人!

  莎菲太遲地想起她的母親警告過她遠離艾德,而她也答應了。

  「母親,你好。」

  珊娜氣得全身顫抖,她的視線定住在艾德身上。「我料得沒錯。」

  艾德走向前,身軀微擋住莎菲,似乎在保護她。「早安,雷夫人。」

  「噢,我不認為這是個很好的早上。」珊娜怒氣沖沖地道。

  「母親。」莎菲道。珊娜明顯的敵意令她尷尬不已。她從不曾看過她母親用這麼惡毒的目光看人。

  珊娜不睬她。站在她眼前的是狄艾德,但在她的眼裡看見的卻是歐傑克——那個用激情毀了她的男子。狄艾德也會同樣地毀了她的女兒。「我表明得還不夠清楚嗎?」她轉向狄艾德。「我不歡迎你拜訪我的女兒,狄先生——就算你的意圖是光明正大的,而我們都知道你不是。」

  莎菲懊惱地驚喘出聲,儘管她母親說的是實話。「母親,」她試著沖淡尷尬的氣氛。「你誤解了。艾德不是來拜訪我的。他幫我賣出我的作品。」

  珊娜終於看向了她的女兒。「什麼?」

  「母親,」莎菲走向前,執起她母親的手。「艾德安排一位世界知名的畫商來看我的作品,」她綻開個明亮的笑容。「而且他剛剛買了我三幅畫,在他的畫廊展售。」

  珊娜瞪著莎菲的樣子似乎她剛剛長了兩個頭。

  「母親?」

  「你賣了你的畫?」

  莎菲再次笑了。「是的,賣給杜喬爾。你一定聽過他的名字。繼父就會知道他。」

  珊娜的臉龐蒼白如紙。她打量著工作室。當她看見艾德的畫時,她凍住了,目光注定其上。

  珊娜無法置信地問:「這是什麼?」

  「在新堡海灘的艾德。」莎菲道,試著平穩地呼吸。

  「我可以看得出來,」珊娜幾乎是用吼的道。她轉身面對莎菲。「你什麼時候畫的,莎菲?」

  莎菲潤了潤唇。「最近,」她遲疑地道。「母親——你不喜歡它嗎?」

  珊娜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不。不——我不喜歡它。我痛恨它!」

  莎菲感覺像個剛被摑了一巴掌的孩子。她眨回苦澀、孩子氣的淚水。

  珊娜轉向艾德。「找想你要為這一切負責!我必須要求你離開——立刻!」

  「哪裡不對了,雷太太?」艾德的臉上浮現個不愉快的笑容,藍眸似鑽石般冷硬。「你害怕看到你的女兒成功?害怕看到她優異的表現?害怕她的飛翔?」

  「你在胡言亂語!我不要莎菲再見到你!」珊娜喊道,她的眼神慌亂。「你們已經進行到什麼地步了?」

  「到了你絕對不會喜歡的地步。」艾德平板地道。

  珊娜的身軀劇震。

  艾德的語氣危險。「至少莎菲不再認為她是個不討人喜歡的醜小鴨。她開始活得像個女人。她甚至開始實現她成為職業畫家的夢想。那又有什麼不對了,雷太太?你為什麼不喜歡莎菲賣掉她的作品?」

  珊娜咬牙切齒地道:「我要你出去——現在!還是你要我叫傭人來把你丟出去?」

  聽著他們的話,看著他們,莎菲的心疼痛不已。「母親!」莎菲驚駭地道。「艾德幫助我賣掉我的畫!」她遲疑了一下,察覺到面頰上的潤濕。「而且他是我朋友!」

  「他不是你的朋友,莎菲,」珊娜堅定地道。「你也同意吧,狄先生?」

  艾德憤怒地看了她一眼,轉向莎菲。他的眼神立刻變得柔和了,他的語氣也和目光一樣地溫柔。「記得你今天的成功,」他告訴她,「也記得你告訴過我的。你的母親不瞭解現代藝術。」

  莎菲瞭解他的意圖,並感覺想哭。他是如此地瞭解她。他知道她母親的否定重重傷害了她,並試著要撫平她的傷口。莎菲強擠出個軟弱無力的笑容。「我會的。」

  艾德對她綻開個笑容,不睬珊娜,大步離開房間。

  留下莎非一個人面對她的母親。

  珊娜努力尋求自制,但一看到狄艾德的畫像,她又感到一陣白熱的狂怒。老天,她料的沒有錯。狄艾德對她女兒意圖不軌。但真正的問題是:她的阻止是否已經太遲了?「你們兩個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莎菲沒有動。「母親,我知道你不贊成,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沒有什麼不當的事發生過。」

  珊娜用力吞嚥。「現在是『艾德』了?不要對我撒謊,我一向可以看穿你,莎菲。他做了什麼?」

  莎菲的臉色蒼白。她沒有回答。

  「你還是處女嗎?」

  莎菲僵住了。時間過去,她仍沒有回答。珊娜的心直往下沉。她無法相信。她寶貴的女兒不可能被那名沒有道德可言的浪子碰過——玷污。而後珊娜回想起她在十五歲那一年怎樣地屈服於傑克的熱情。但莎菲不會像她一樣——不可能像她一樣。

  然而莎菲的下一句話卻像炸彈般丟下,摧毀了她所有的希望,令她震撼不已。「我已經不是孩子了。你不能問我這種問題。」

  「噢,老天!」珊娜瞪著她的女兒,無法瞭解她的挑釁。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已經失去了她的貞操了嗎?這真的是她的女兒嗎?「我只是在試著保護你。我一直在試著保護你!」

  「也許我已經不再想要被保護,母親。或許——」她的身軀顫抖。「也許我想要真正地生活——就這麼一次——即使它是錯的。」她轉過身走開。

  「莎菲!」珊娜喊道,追了過去。「你不可能是認真的!」

  莎菲停在門口,半轉過身子。她努力不要哭出來。「但我是認真的,母親。你知道嗎?我已經厭倦當個古怪的跛子了。」

  珊娜驚喘出聲,困惑地看著莎菲走開。

  在樓上自己的房間,莎菲將枕頭抱在胸前,拒絕哭出來。她心痛的不是珊娜痛恨她的藝術——珊娜並不懂藝術——而是她說對了艾德的意圖。他想引誘她。她知道珊娜只是在拚命阻止她的女兒被毀滅,但莎菲對她母親說的話是認真的。她已經厭倦了被保護。她想要真實地活過。

  但她真的想當個放蕩無恥的女人嗎?成為艾德的情婦後,她真的會高興?

  莎菲抬起頭,看見麗莎走了進來。她的小臉憂慮地皺了起來,大大的黑眸裡充滿了關心。顯然她陪珊娜回到了紐約。「莎菲,你還好吧?」

  莎菲搖搖頭。眼眶充滿了淚水。

  「親愛的姊姊,」麗莎坐到了她身邊,拉開她胸前的枕頭。「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莎菲喊道。「我是如此地困惑,麗莎。非常地困惑。」

  麗莎端詳著她一晌。「你一直和艾德見面?」

  莎菲眨回了淚水,點點頭。

  「噢,莎菲,你知道自己所犯的錯嗎?」

  莎菲抓住麗莎的手臂。「我知道母親說的對。我知道艾德想引誘我,麗莎。」

  麗莎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強抑回一聲驚喘。「他成功了嗎?」

  「尚未。」

  「莎菲,母親說的對。你不能再和他見面。」

  莎菲哀傷地看著麗莎。「你說起來容易。」

  「莎菲,你不會已經愛上他了吧?」麗莎喊道。

  「當然,」莎菲低語。「我怎麼可能不呢?」麗莎站了起來,沮喪不已。「你必須服從你的母親。你不能再見他了。他會佔你的便宜,而你將會後悔一輩子!」

  「你也許是對的,」莎菲柔聲道。「但我已經無法離開他了。」

  「你必須!」

  「麗莎,他或許是名意圖不軌的浪子,但他也是我的朋友。非常好的朋友。我無法想像沒有他的生活。」

  麗莎怔怔地看著她,黑眸裡充滿了驚恐。而後她道:「莎菲,你錯了。狄艾德不是你的朋友。如果他是你的朋友,他的意圖就會是榮譽的。」

  莎菲畏縮了一下。麗莎的話正是一針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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