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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蘭黛.嬌意絲]純真之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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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2: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艾德和衣躺在床上,手枕在腦後,看著飯店天花板的電風扇緩緩轉動。他的表情扭曲。

  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無法停止想莎菲。他回想喬爾告訴她要買新堡海灘的畫時,她的狂喜;以及珊娜殘忍地說她痛恨那件作品時,她的震驚傷害。他回想昨天他試圖安排她和亨利約會時,她的憤怒。他做的是他認為對莎菲最好的事,儘管他打心裡痛恨莎菲和其他男人出遊的景象。他也記得她在工作室吻他,而他全然失去了紳士的自制。

  而每次想起杜喬爾離開後,她碰觸他臉龐的方式,他的心便一陣劇跳。他的下顎抿得緊緊的。他的經驗豐富,知道女人是不是愛上了他。而今天莎菲碰觸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愛上他了。也許他應該更早看出來。那天在工作室,他看見了她對他的渴望,並知道她的馴服是徹底的,但因為不願意離開她,他沒有多想她會愛上他的可能性。回想起來,那些徵兆一直存在。

  當然,那是一份建築在感激及慾望的愛。但無論如何,傷害已經造成了。他必須立刻停手。

  艾德痛恨自己。他闖進她的生命是為了教她真實的生活;他從來無意讓她愛上他。他對她完全不適合。不僅他無意婚姻,就其他想和莎菲結婚,他們的婚姻也只會是一團糟。

  艾德緊緊閉上眼睛,似乎要抵抗痛苦的回憶。但沒有用。他父母親的婚姻是一椿鬧劇。他的母親肆無忌憚地背叛他的父親,並試圖用謊言及欺騙來掩飾。他們的婚姻雖然結束了,但對艾德的傷害已形成。他永遠無法原諒他母親自私的行為。

  他將腳旋過床,突兀地坐起來。他告訴莎菲他的價值觀是老式時是認真的。也因為如此,他過著放蕩不羈的生活。婚姻是永遠的、一輩子的承諾,但艾德有經驗,知道大多數人並無法實現承諾。

  莎菲似乎將他視為某種天殺的英雄,但她很快就會察覺真相。他是個差勁透頂的護花使者。他不是白馬王子,也永遠不會是。

  老天,但他是如此他希望在莎菲的眼裡是那樣的。他明白到他「需要」她把他想成英雄,因為從沒有其他大這樣想他。他把拯救莎菲當成他的目標——而他甚至搞砸了他唯一有過的高尚行為,因為莎菲愛上了他。

  艾德痛恨在現在離開她。他們之間才剛開始。他想要看到她實現她的夢想;他想要和她一起分享勝利的果實。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別無選擇。他必須現在離開——在他對她的傷害更深、在他摧毀了她殘存的純真及未來的希望之前。

  莎菲拒絕多想。她慌亂地奔離開家,不睬珊娜的警告及她妹妹友善的勸告。但當她越過塞佛裡的豪華大廳,她感覺彷彿每個人都在看她,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她來這裡找的對象及她的意圖。

  但是她不會停止,現在不,即使她夠理智得知道麗莎說的時。艾德不是她的朋友,因為他的意圖並不榮譽。然而她打心裡知道他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她真正的朋友,她可以用生命來信任他。她不也是因為這樣才答應讓杜喬爾看她的畫?

  然而有理智的人絕對不會把麗莎及珊娜的話當做耳邊風。但她義無反顧地奔向了她的命運,奔向狄艾德,即使是成為他的愛人,而不是妻子。

  她紅著一張臉,在櫃檯處問出了艾德的房間號碼。她走進黃銅門電梯時,感覺櫃檯的職員一直看著她。電梯似乎過了永恆的時間才到達五樓。而和她共乘電梯的那對夫婦似乎也一直瞪著她。

  到了艾德的套房門口,她不允許自己多做考慮。她緊抓著在他的臂彎裡、他的床上的幻想。她想像在他懷中的神奇,遺像他的碰觸、他的吻、他的愛。莎菲一輩子從沒有這麼急切過。她敲了房門。

  他過了一會兒後才應門。看見她,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莎菲?」

  莎菲看著他,想不出話可說。

  「出了什麼事?」他突兀地道,抓著她的手臂。

  「噢,艾德,」她喊道,強抑回一聲哽咽。「我可以進來嗎?」

  他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一開始他沒有回答,莎菲害怕他會拒絕,他望著她身邊空蕩蕩的走廊一晌。「我去套上一件外套,我們找個合適的地方談談是什麼困擾了你。」他沒有笑容,關上房門,留下她一個人等在走廊上。

  莎菲瞪著房門,感覺想哭。她想要進到他的房間、他的懷裡。她站得像一尊雕像,等待艾德出現。她無法瞭解為什麼他不讓她進他的房間。

  一會兒後房門打開來,艾德帶著她走向電梯。「你來這裡不是個好主意,更不用說進我的房間,」他有些突兀地道。「有人看到你上來嗎?」

  突然間她生氣了。「我不知道你這麼在乎你的名譽。」

  他捶著電梯鈕。「我不。我在乎的是你的。」

  莎菲似乎要融化了。「我很抱歉,」她低語。「我變得不像我自己了。」

  「我可以看得出來,」他放柔語氣道,眼裡充滿關心。「開車到樓下兜個風怎樣?」

  莎菲點了點頭。

  艾德開過了布魯克林大橋,往長島開去。莎菲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對窗外的景物視若無睹。她始終沒有開口說話。艾德想要知道是什麼困擾著她,但他夠紳士得靜待她開口。一會兒後,艾德看見她已經睡著了。她顯然累壞了。沒多久,她的頭就靠到了他肩上。

  不知道他離開後,她和珊娜之間發生了什麼事。瞭解珊娜,他能想像最糟的情景。他從來不曾恨任何人像此刻恨雷珊娜一樣。那似乎是個奇跡,像她那樣自私冷酷的人竟會生得出像莎菲這樣充滿愛心的女兒。

  莎菲的身軀動了動。她已經睡了將近一個小時了。她輕喟一聲,頭轉向他。他低頭看著她,一顆心揪得緊緊的。今天並不是適合和她說再見的日子。

  她長長的睫毛扇動,眼睛睜開來。她迎上他的目光,睡意惺忪地微笑。「艾德?」

  「嗨,」他喃喃地道。「感覺好多了嗎?」

  「是的,」她道,坐直了些,但她的笑容和睡意同樣迅速地逝去。她看著他,身軀變得緊繃。「我們在哪裡?」

  「我們離蛤蠣灣不遠,」他道。「我湊巧知道這附近有一間不錯的老餐廳。我不想叫醒你,但既然你醒來了,我們何不過去吃點東西?」

  「是的,」莎菲道,她的態度很奇怪。「那是個好主意。」她的臉頰變得緋紅。

  艾德納悶她臉紅的原因。他開始感覺到不安了。她不會是想到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並且距離她的家人及朋友足足有五十哩遠?艾德開始後悔開到這麼遠的地方了。一旦他們用過食物,他們立刻開回紐約市——他在心裡對自己允諾。

  感覺到她的目光,他轉過頭,發現她正瞪著他的唇。莎菲立刻別開目光,但想到那個目光所意味的,他的血液開始沸騰起來。

  那不重要。他不會吻她,一次也不會。他不敢。

  長島南岸的鄉下一片翠綠,峽灣上的天空藍得耀眼,但東邊卻烏雲密市。雖然艾德不是海員,也看得出一場颶風正由大西洋刮來。「看來我們還是得停下來,」他喃喃地道,沮喪不已。「一場風暴就要來了,不過它們一向來得快,去得也快。」他祈禱它是如此。

  艾德將車子停在一幢老舊的殖民地式建築面前。它有著白色的牆板。傾斜的屋頂,以及兩根黑色的煙囪。白色籬笆內是綠油油的草地及一個小花園。艾德用油布蓋好車子,帶頭走向這幢古色古香的小客棧。客棧內沒有半個客人,但這並不足為奇。過了九月,所有的人都回到紐約市了。客棧老闆很高興見到他們。他帶他們到餐廳裡最好的位置,窗外可以眺望整個海灣。莎菲讓艾德為她點了鮭魚,接受了一杯酒,外面的天色更黑了,不久就變成了一片昏暗。艾德的身子往前倚。

  「發生了什麼事?什麼事使得你跑到我的房間?」他平靜地問。「你當時很難過,莎菲。」

  莎菲避開了艾德的目光。「我感覺你是我的朋友,艾德。」

  他變得更加不安。「我是。」也正因為如此,我們不應該在這裡。我不想要傷害你,莎菲。老天,我不想!

  莎菲的笑容不自然。「我很高興。」

  艾德的胃部絞扭成一團。「我離開後,你和珊娜吵架了?」

  莎菲的表情緊繃。「不算是。」

  「莎菲?」

  「她不想要我賣的作品。」莎菲低聲道。

  艾德沒有說話,他的胸口似乎燒了個大洞,為她疼痛不已。

  莎菲強擠出個笑容。

  「她說了些什麼,莎菲?」

  莎菲看著桌上。「她只是想保護我!」莎菲沒有抬頭。

  「你不需要被保護,莎菲。」

  她抬起了視線,棕色的眸子鎖住了他的,眼裡有著大膽及坦率。「即使是從你這裡?」

  他說不出話來,大吃一驚。最後回答的是他體內的聖人,而不是深深被誘惑的惡魔。「即使是從我這裡。」

  她別開目光,把弄著餐巾的手微微顫抖。但她接下來的話令他更加震驚。她沒有看他,低沉沙啞的聲音道:「即使我需要自你這裡得到保護,我也不要它。」

  艾德的身軀劇震。經過了過去數天,他不可能還誤解她的意思。

  艾德非常感激他們的事物及時送來。外面的風吹得樹枝劇烈地搖晃,雨開始傾盆而下。

  他們一起看著窗外的風雨,根本無法吃下什麼東西。海灣漆黑一片,海浪瘋狂地翻滾,捲起無數白色的浪頭。他們的視線相遇、持住。

  彷彿外面的世界停止了運轉。彷彿世界只剩下了他、莎菲及屋外野蠻的風暴。世界變得狂野不馴、駭人,然而他們擁有這個小天地——只有他們兩人。艾德突然被一股強烈的渴望攫住。它似乎不只是出自他的心及靈魂,還有他的鼠蹊部。他用他擁有的每一分自制力抗拒這份渴望。因為那是個假象。世界不是漆黑一切的虛幻,他們不是唯一剩下的兩個人——男與女,注定要在一起直到永恆。

  莎菲偷瞧了他一眼。「海非常地浪漫。」她道,語音沙嘎。

  艾德就著桌上微弱的燭光打量著她。他試著不睬他現在的感覺。「它很快會結束。」

  她細緻的鼻子微微歙動,眸裡似乎隱現淚光。「我知道。」她道,轉頭看著窗外黑漆漆的風暴。

  艾德忍不住想著這是個客棧,樓上有過夜的房間。他從不曾渴望任何女人像莎菲一樣,也不會像此刻一樣。他推開餐盤,也強推開自己醜陋的慾望。屋外的風似乎刮得更大了,連牆壁都在抖動。樹葉被吹得滿天狂舞。艾德看著窗外,想著這場風暴看起來似乎不會很快離開——而不久就入夜了。

  客棧的老闆似乎被他的想法喚了出來。他來到他們的桌邊。「兩位,我有壞消息。」

  「什麼壞消息?」艾德問,但心裡已經知道了。他沮喪不已——又沒有應該感覺的沮喪。他的心跳聲開始在耳邊響若雷鳴,媲美屋外的風暴。

  「我們剛剛收到電報。這裡的風暴事實上是加勒比海上的颱風暴風圈邊緣。颱風眼已經在維吉尼亞登陸,但今晚長島都在暴風圈的範圍。看來兩位是不能離開了。不過這裡的樓上有的是房間,」老闆咧開個大大的笑容。「電報上說明天中午又會是風和日麗了。」

  艾德點點頭目送著老闆離開。他轉向莎菲,胃部扭絞。「他說的對。我們沒辦法在這種暴風雨中開車回去,莎菲。我很遺憾。」

  莎菲直視進他眼裡。「我不。」

  莎菲站在客棧古色古香的房間裡,望著窗外。天已經全黑了,窗外的雨勢不減,在黑夜裡畫出了一片白瀑。她傾聽著急驟的雨聲落在屋簷,想著艾德。

  問題是:她敢嗎?

  她轉向連接兩人房間的門及門旁邊的四柱床。那似乎是不可擋的。但艾德並沒有來她的房間。他始終還有嘗試誘惑她。她不明白,如果誘惑不是他的目的,那麼究竟是什麼呢?

  是否她和其他人都看錯他了?有可能他真的是她的朋友——意圖光明正大的朋友?如果是——莎菲知道她應該感到高興,但她只想哭,不是喜極而泣,而是因為絕望及未滿足的渴望。。

  她已經走了這麼遠,她不能回頭。

  莎菲越過小房間,停了下來。不久前艾德鼓勵她讓杜喬爾看她的畫,曾經告訴她身為一個藝術家,她必須學會面對拒絕。當時她沒有告訴他身為女人,她這一生已經面對過上百次的拒絕了。但他清楚地知道被珊娜的社交圈或杜喬爾拒絕,絕對比不上被她所愛的男人拒絕的傷害來得深。

  莎菲離開門前,望著梳妝台鏡子裡的自己。客棧主人很親切地給她他女兒的睡衣及睡袍,但它們太寬大了。莎菲緩緩地拉開睡袍,任之墜在地上。

  純白色的細棉睡袍用兩條粉紅色的緞帶托起胸部。它過長了些,一直蓋到她的腳趾,遮住她腫脹變形的足踝。仔細一些,扭曲變形的輪廓可以在細膩的棉料下看出來。但鏡子裡的她並不醜陋;而是放蕩。莎菲閉上眼睛。她敢嗎?

  莎菲的身軀顫抖。她抬起手取下髮夾,任一肩長髮披垂。她用手指梳開它,讓它蓬鬆凌亂。她用手指掐了掐面頰。她必須去做,因為明顯地艾德並不是個黑心的惡棍,今晚他是不會來找她了。但她想去找他,因為她愛他,而就這麼一次,她希望他能回報她的愛。

  在理智或恐懼阻止她之前,莎菲迅速地越過了房間。她敲了他的房門。她的心臟像要迸出胸口;等待他開門的那一刻像永恆般漫長。

  門打開來。艾德赤裸著上身,僅著長褲,出現在門口。他的眼睛張得大大的,下顎緊繃,而且他的臉上沒有笑容——一點也沒有。莎菲小心地只注視著他的臉龐。

  他的聲音沙嘎,幾乎是憤怒的。「你該死地在做什麼,莎菲?」

  「艾德,」莎菲低語,脈搏跳得更加急促。她對天祈禱艾德不會拒絕她,他會愛她,就這麼一次,這麼一夜。「我不想要獨自一個人。」

  他沒有開口,但他的眼神陰暗,額頭的青筋浮動。

  莎菲潤了潤唇。「你……你不……進來嗎,拜託?」

  他大吃一驚。他凝望進她的眼裡、她的唇及地蓬鬆的秀髮。莎菲感覺自己臉紅了。

  「該死!」艾德低聲道,但他的視線注定在她身上,似乎看穿了她的睡袍。

  莎菲的恐懼升高。儘管她知道這件睡衣遮住了一切,但也許他還是看出了她扭曲變形的足踝。而後她直視進他的眼睛,看見其中的飢渴。這項認知今她的身軀輕晃。

  艾德伸手扶住了她。他抓住她的手肘,用力得令她疼痛。「不要這麼做。」他低語。這是一句懇求。

  生平以來第一次,莎菲感覺到自己的力量。艾德渴望她。她瞥見了他的憤怒,感覺到它。它像有生命的野獸,灼熱、躍躍欲出。他的身軀劇烈地顫抖。

  莎菲的全身繃得緊緊的。她倚向前,身軀因為恐懼而顫抖,直到雙峰觸及了他赤裸堅硬的胸膛。艾德倒吸一口氣,畏縮了一下。他的肌膚是如此地灼熱,似乎隔著棉衣料灼傷了她的乳頭。

  「艾德?」她仰望著他。「拜託不要拒絕我。」

  他站著一動也不動,直視進她的眼裡,身軀簌簌抖動。「不要這麼做,莎菲,」他終於低語道,潤了潤唇。「我不能這麼做。事後我會無法原諒自己。」

  他放開了她。莎菲感覺他開始後退。她伸手碰觸地。他的身軀僵住,兩人一起看著擱在他古銅胸膛上的白色小手。莎菲從不曾碰過他赤裸的肌膚。他平滑似天鵝絨,而且如此地溫暖、灼熱。堅硬。沒有人告訴過她男人的腹部可能如此地堅硬。

  莎菲的目光微微斜瞄出去。他的跨間有著巨大的鼓起,上好的麻料裹住他堅挺的男性。恍若他是赤裸的一般。莎菲的身軀僵住,看到他長褲的第一個鈕扣已經被解開了。她的行為已經比放蕩無恥更糟糕。她知道自己應該移開手,移開視線,但她不能。

  「老天,」艾德道,語音嘶啞。「噢!該死!」他喊道,隨即他的手覆住了她。

  他體內的惡魔出現,聖人退了位。

  他突兀地將她擁在懷裡,帶著她走向床。艾德已經停止了思想——不需要思想。如果他握了,聖人將會回來,主宰了全局。

  現在他也無法去想。艾德將莎菲放在床上,她長長的金髮像上好的絲緞自他的手掌間滑落。艾德懸宥在她身上。有那麼一劾,他完全被她的美麗攫住了,同時痛苦地察覺到他下體的腫脹——及她的入口處。

  他的手臂來到了她身下。輕輕抬起她——他們的視線相遇。「莎菲。」

  她的唇分開,眼神發亮。「艾德。」

  莎菲微微一笑。艾德的心一陣劇烈抽痛。某種明亮有力的感情滲入了他體內——像是一股新的生命。但此刻他無法停下來想那是什麼。現在不能。

  一會兒後,他們的身軀已經熱切地交纏在一起。艾德急切地分開她的唇,他的舌頭強探入她的溫暖。他分開她的腿,他巨大的陽具停在入口處。他吸吮她的唇,他的舌頭和她交纏,深深地探索。他的男性一再地無法自己地抵向她。

  莎菲立刻有了回應。她的舌頭一開始是猶豫、羞怯的,但她很快就大膽、嫻熟地和他交纏。他們的唇相貼,舌頭交纏。艾德有一股狂野的渴望,想要抬起身軀,教她如何以舌頭舔吮他的男性。

  但這是莎菲,甜美的莎菲。他不能那樣利用她。艾德的臉埋在她的秀髮中,低咒他體內聖人在這時候出來打擾,拒絕讓他得到他所愛的女人。但他的男性是惡魔的工具,並不允許被拒絕。他已無法忍受那裡的壓力;更糟的是,莎菲柔軟的臀部正不自覺地依照著最古老的旋律移動、誘惑著他。

  艾德發出一聲啜泣般的喘息,他的手探到她的睡衣下,托起她赤裸的臀部,將她托近他的堅挺。他突兀地拉掉了她的睡衣,貼著她的女性肌膚揉弄。他的亞麻料長褲仍是兩人間的障礙,但它的衣料是如此地細膩,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莎菲在他的耳邊嚶嚀出聲,抓著他的裸肩。她貼向他,手指揉掐著他的肌膚。她灼熱、柔軟的女性核心更加堅定地挨向他。她開始發出急促、屏息的呻吟聲。

  艾德的大手捧住她的臉龐。他們的視線相遇,她的眸子熱切明亮。「我無法停止,」他低語道。「噢,莎菲,我是如此地渴望你、如此地需要你!」

  她喊叫出聲,抓住他捧著她臉龐的手,努力要貼上他的唇。

  他們的唇相貼。這次艾德深深地將她的舌頭吮入他口中。他再也無法忍受了。他突兀地離開她,改而跨坐在她身上。他忙亂地解開她的胸衣鈕扣,露出她柔軟潔白的雙峰。他們的視線再次相遇。

  「噢,莎菲,」艾德呻吟道。「你是如此地美麗!」

  莎菲半是笑,半是啜泣。

  艾德碰觸她、擁著她。他閉上眼睛,呻吟出聲。

  他的舌頭輕觸她的舌尖。莎菲開始喘息扭動。她的指甲再次掐入他的肌膚,逸出一聲聲小小的興奮喘息。

  當他停下來時,他已氣息粗重,瀕臨爆炸的邊緣。艾德用力吸進空氣。汗水流下了他的臉龐及胸膛。

  「艾德。」莎菲呻吟出聲。

  他張開眼睛,看見她正熾熱地盯著他,抓著他的手腕。而後他明白她正望著他堅硬的男性。艾德沒有穿底褲,他的長褲鈕扣已解開了上面兩顆,裸露出他紅色、腫脹的男性。

  艾德突兀地執起她的手,送至唇邊,深深地吻了去。「原諒我。」他喊道,滑下她的身軀,他的手撫弄著她柔軟的大腿,將它們推拉開。莎菲驚喘出聲。

  「該死!你是如此地美麗。」艾德呻吟道,親吻她的肚臍。

  莎菲的身軀一震,低喊出聲。艾德聽見自己的笑聲,充滿男性興奮的輕笑。他的拇指撫弄過她蜂蜜色的毛髮。莎菲再次驚喘出聲。

  「莎菲,」他低語,整個手覆上了她,撫弄她最敏感的地帶。「親愛的。」

  她僵住了,但是只有一秒鐘。她開始放浪地扭動身軀。「艾德!」

  「是的,親愛的。」他哄誘道,繼續撫弄。他的拇指挑逗著她的女性核心,一面熱切地注視著她的臉龐。她驚喘出聲,朝他拱起身子。

  「是的。」艾德重濁地喃喃道,親吻她的大腿內側。

  「艾德!」莎菲激動地喊道。

  他咕噥一聲,在她的核心處印下一個吻。莎菲在他的身下抽動,他再次地品嚐。莎菲呻吟出聲。他的舌頭深入那小小的幽谷,得到的獎賞是她歡愉的呻吟。艾德繼續舔吮、挑逗。莎菲揪住他的頭髮,她的身軀竄過一陣陣的喜悅痙攣,令她無助地呻吟懇求。

  艾德喊叫一聲,來到她身上。他看著她細緻的面容,同時拉開了他的長褲。雖然身陷慾望的迷霧中,他驀地想到事情不應該進行到這個地步。但已經太遲了,他的男性深深推進她體內。

  莎菲驚喘出聲。

  艾德也驚喘出聲,震驚於她狹小、灼熱的通道所帶來的快感。他定住了,劇烈地喘息,抬起身軀,凝視著她的臉龐。她的眼睛大睜,氤氳著狂喜——而且充滿了坦然的愛意及信任。「艾德,」她喘息道,緊緊地抓住他。「噢,艾德——親愛的!」

  他用所有爆發出的感情吻住了她,迅速地完成了他開始的事,穿透她的處女膜。他的吻撫平了她小小的痛呼聲。艾德衝刺得更深、更深,需要盡可能地埋在她體內——永遠。而後他暫停了下來,身軀顫抖不已,因為太過強烈的喜悅,以及他從不曾在如此全然狂喜的時刻裡有過的知覺——他清楚地知道和他結合的這名女子的每個層面,其至深到了她的靈魂。

  艾德喘息出聲,開始攀向高峰。他咬緊牙關,臉埋在她的頸項,手臂圈住了她,用力壓抑下自己釋放的需要。他想要帶著她一起飛翔到天堂。但已經太遲了。他抽噎一聲,爆炸了開來。

  有那麼一晌,他像是飄浮在空中。當他恢復理智時,他感覺到她的手撫弄著他的頸背。他們的身軀交纏。莎菲像絲緞般柔軟、溫暖地貼著他。他的胸口竄過一陣劇痛,強烈得有一晌他納悶他是否心臟病發作了。

  老天——他做了什麼事?

  他支肘離開她,翻身背躺著。你這個禽獸!他體內的一個聲音吼道。你這個色慾熏天、卑鄙無恥的衣冠禽獸!

  他感覺她轉身面對他。她再次碰觸他的頭髮、他的背。他的身軀一僵。他緊緊地閉上眼睛。莎菲無比溫柔地撫弄著他的肩。他可以感覺出她有多麼愛他。

  他想吐。

  「艾德?」她問。

  稍早的喜悅感已消逝無蹤。他要怎麼面對她?他要怎麼面對他自己?

  但他還是轉身面對她。

  「我不知道,」她低語,眼睛睜得大大的,眸子閃亮。她的笑容是全然的女性滿足與驚歎。「我從不知道。」

  他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但他知道自己做得並不成功。她的笑容逝去了。

  「艾德?」她倚向他,她的一縷髮絲落在他的胸膛。她的胸衣早已被解開,高挺的乳峰迎向他,雪白的肌膚上隱現他的鬍渣揉弄後的緋紅。

  他抿緊唇,他的下體又變得腫脹了。他看著她秀麗的臉龐,嘴唇已經被他吻得紅腫。他終於迎上了她的目光。

  「艾德?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莎菲顫抖地道,她的詢問表示在她充滿恐懼的眼裡。

  那一刻他知道他不會傷害她。艾德壓抑下自我厭惡的野蠻情緒。他坐了起來,將她拉入懷中,緊緊地擁住她。他幾乎無法自己地開口,壓抑住他的心情。「不,莎菲。一切都很好。很好。」

  他讓她的臉埋在他胸前,手捧著她的後腦,手指纏入她波浪般的金色秀髮中。艾德悲慘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已經背叛了她對他的信任。艾德納悶怎麼會在如此深刻的歡愉後,繼之的卻是如此深刻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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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莎菲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緊攀著他,臉埋在他胸前,害怕即將發生的事。她幾乎是立刻察覺到艾德的心情惡劣,一點也不像她為剛剛發生的事興奮不已。莎菲提醒自己是她造成這種結局的——事實上,是她引誘了他。

  艾德溫柔地放開她,坐了起來。

  莎菲不敢看他。她的心在下沉。艾德的表情是如此地嚴肅、陰鬱。明白到自己的胸衣鈕扣仍開著,她忙亂地扣上它們。「艾德?」

  他的笑容明顯地很勉強。「等等,莎菲。」他回到自己的房間,一路上扣好長褲。

  莎菲抗拒著湧上心頭的驚慌與淚水。她的胸口似乎無法呼吸,她低頭確定她的睡衣遮掩住了她的足踝後,雙手在膝上交握,等待他回來。

  她無法明白,莎菲陰鬱地想。做愛的一方付出如此多的愛,另一方卻不。她沒想過可能會這樣,而現在也已經太遲了。她很快地拭去淚水。

  艾德回到門口。他已經套上襯衫,扣上了每一顆扣子,但沒有塞到長褲裡。這看起來有些可笑,但莎菲在他的臉上找不到任何笑意。她迎上他的目光。「艾德?有……什麼不對的嗎?」

  這次他沒有嘗試擠出個笑容。他的眼裡是如此地嚴肅,莎菲的身軀竄過一陣寒意。

  「我欠你一個道歉,」他緩緩地道,似乎正斟酌著用字。「莎菲,它不應該發生的。」

  莎菲一愣。他是在告訴她他後悔他們燦爛的做愛嗎?但那怎麼可能?他們之間的熱情是如此地神奇、美妙?也或者那對他非常地平常——他已經和其他女人有過無數次的經驗,而且以後也會再和很多女人有過?

  他挪動了一下身子。「道歉似乎陳腔濫調,考慮到我們剛剛做的事,」他的臉脹紅了。「『我』做的事。」

  莎菲搖頭否認。「不,」她低語。「你不需要道歉。」

  「莎菲,我很抱歉,我非常地抱歉。你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莎菲的眼裡充滿了淚水,她別開目光不讓他看見。她等到自己平靜後,迎上他的目光。「我想要它發生,艾德,拜託,你毋需如此自責。我已經是個成年女子了,能夠自己做決定。」

  「不要哭,」他嚴厲地道。「老天,我最不想要的便是使你哭泣。」他強擠出個笑容,很快地來到她身邊,執起她的手。

  莎菲想要投入他懷中,緊緊地擁住他,但她勉強克制住自己,不想要把難堪的這一刻弄得更糟。

  他非常嚴肅地開口。「你願意嫁給我嗎,莎菲?」

  她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他笑了,但笑意並沒有到達眼裡。「那似乎是很浪漫,不是嗎?」他的語氣淡淡的。他托起她的下顎,將她的唇迎向他。當她沒有回應時,他開始認真地吻她,想要說服她。

  他的提議令莎菲震驚不已。她的心狂跳。但隨著他的吻愈來愈深,她開始像稍早一樣地回應了。他剛剛要求她嫁給他,但她似乎無法思考,因為他的手正撫弄著她的背,向下挑逗她的臀部,而且他的唇正探索她的唇緣。莎菲張開了唇,同時他發出一聲男性、低沉的呻吟,將她放倒在床上。白熱化的慾望情焰立刻又燃了起來,莎菲的身軀興奮地顫動。火焰舔噬著她的四肢、她的雙腿間。莎菲知道他在引誘她順從他,但一會兒後,那一點也不重要了。她驚喘出聲,他腫脹的男性已經抵著她溫暖潤濕的女性。

  「莎菲。」艾德喊道,他的手探入她的棉料睡億領口,覆住她的雙峰。

  莎菲狂野地拱身向他。他的手指一再逗弄著她的乳頭,直到她嬌喘吁吁,連呼著他的名字。艾德在她的唇邊呢喃著親暱的話語,俯身吸吮著她。莎菲的身軀狂擺,沉溺在狂喜中,她的指甲掐入了他的背,他的舌頭一再地深吮她。

  這一次當他進入她時,她已經準備好,並不再有疼痛。他重複地進出,莎菲緊緊地擁著他。「我要你和我一起,」艾德沙嘎地告訴她,眼神明亮而狂亂。「我要我們一起達到高峰。」

  他的話令莎菲旋轉著失去了控制。艾德驚喘出聲,衝刺得更加用力。在狂喜的迷霧中,莎菲可以感覺到他在她體內灑下了新生命。她歡喜地哭了,她會很樂意有他的孩子。

  事後,他並沒有放開她。艾德將莎菲緊緊地擁在懷中,揉弄她的頭髮、她的背及她的臀部曲線。他並不時地親吻她的額頭或下顎。在莎菲能夠回想起他驚人的提議之前,她已經在他的懷抱裡睡著了。她也不記得在稍後的夜裡,他們再次像熱戀已久的愛人,自然地結合在一起。

  將近黎明時,莎菲驚醒過來。外面的風聲怒吼,雨勢傾盆。她聽到某種東西敲擊著屋側的聲音,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好一晌,她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而後一切都回來了。她在蛤蠣灣的一個小客棧。她引誘了艾德——而他和她的做愛超過兩次。屋外的颶風正在肆虐。但艾德人呢?

  屋子另一側的撞擊聲更大了。莎菲的心怦怦地跳。她坐了起來。屋簷似乎要被風掀翻了,風聲呼嘯刺耳。天色微明,莎菲可以看見屋外的樹被狂風吹得彎起來。莎菲告訴自己他們只是在風暴的邊緣,不要害怕。

  她的門被猛地撞開。莎菲害怕地尖叫,隨即明白拿著蠟燭衝進來的人是艾德。

  「莎菲,起來,」他命令道,拉掉她身上的被單。「門外已經有一半的屋頂被掀掉了。這裡不安全,我們得下樓去。」

  儘管他語氣很平靜,但莎菲嚇壞了。突然間她聽到玻璃破碎、東西摔下來的聲音。艾德走到窗邊,手上的燭光搖晃不定。「電力都停了,」他陰鬱地道。「看不太清楚,但主街上剛剛倒了一棵大樹。穿好衣服,莎菲。」

  莎菲匆忙照做。她的心恐懼地狂跳。撞擊聲更大了,屋外的天空變成了奇異的蛋白灰色。她套上衣服,但似乎就是扣不好扣子,最後是艾德來幫忙。她正試著紮好辮子,門上已經傳來了瘋狂的敲門聲。

  「兩位!」客棧老闆在風雨聲中大喊。「我們得到地下室去!」

  「別管你的頭髮了。」艾德喊道,抓著莎菲跑過房間。他們打開門時,門用力地彈到牆上,撞落了門閂。

  客棧老闆提著個老式的燈籠,臉色蒼白地縮在角落。「屋子外邊的玻璃已經都被吹破了!」他喊道。

  他們可以看到上方的屋頂被掀起了一大片,雨點像石頭般打在他們身上。莎菲尖叫出聲,一陣颶風將她刮得站立不穩,往樓梯倒去。

  艾德即對接住了她。他抱起她,對客棧老闆大吼。他們急奔下樓,走出到屋外。在暴雨中,莎菲看見艾德漂亮的黑色汽車被一棵連根倒下的大樹砸爛了。「噢,艾德!」

  「別管它!」風一直將他們往後吹,但艾德跟在客棧老闆後面,是頂著風前行。他們轉過轉角,看見地下室的門。客棧老闆首先進去。艾德推著莎菲先下去,接著下來後,用力拉上門。

  客棧老闆的妻子和女兒坐在地下室的一角,抱著一堆毛毯,還有一盞煤油燈。那名女孩大約是莎菲的年紀,啜泣個不停。老闆走到他的妻女旁邊,他的妻子大大鬆了口氣。老闆遞了條毛毯給艾德及莎菲。艾德貼著她坐下來。莎菲坐在他身邊,偎近他。他伸臂環住了她。

  他們互望著彼此,突然間艾德笑了,莎菲也是。兩人一起笑出嘎然的笑聲。地下室的另一邊,客棧老闆首先開始輕笑,而後是他的妻子及女兒。能夠活著是如此地美好!

  而後莎菲想起來了。她停止了笑聲,甚至無法呼吸。昨夜艾德曾求她嫁給他——為了錯誤的理由,為了贖罪。然而她又怎麼能同意?

  數小時後,他們離開了地下室。天空蔚藍澄澈,數朵白雲輕輕飄過天空。陽光暖和耀眼。昨夜的風暴彷彿不曾發生過,彷彿那場颶風只是一場噩夢。

  然而站在客棧往外看,只見滿目瘡痍。艾德的車子被一棵倒下來的橡樹砸成兩段。客棧的白色籬笆被吹走了,對街的房子也遭到程度不等的損害。一家房子的屋頂被掀去了一半,另一家的二樓陽台全垮了下來。一間小木屋被倒下的榆村砸爛了,路上的電報線也全被扯了下來。

  艾德握住她的手。「老天!」

  他們回到客棧。屋子東南角的屋頂全被吹走了,那一邊的玻璃窗也幾乎全部破裂。艾德仍然握著她的手。莎菲想著他們昨晚真是千鈞一髮。

  他們逃過了一劫,安好無恙。但他還記得向她求過婚嗎?

  莎菲用力吞嚥,仰望著他英俊的側面。也許他記不起來最好,這樣一來她就不必拒絕。

  她的心好痛。愛他已經夠痛苦了,但她最害怕的是他出於責任感向她求婚,因為她勢必要拒絕。

  他們回到樓上。莎菲的心情低落到極點。她在暴風雨後的混亂裡找到了自己的絲巾及皮包。老天,她是如此地害怕回城裡去——害怕著未來。艾德在門口等著她。

  「我們要怎麼回紐約?」她問,希望他沒有察覺她語音裡的顫抖。

  「我們可以租一輛馬車。我問過了,火車還沒有開。軌道上到處是倒下的樹幹及掉落物。」

  莎菲點點頭。

  艾德直視著她,又道:「當然,我們可以在這裡再持一夜。老闆告訴我樓下還有一些房間完好無恙。不過你的家人現在一定已經擔憂得快發瘋了。」

  莎菲沒有開口。他們正涉及危險的話題。然而艾德並沒有放過這個話題。「當然,一旦我們告訴了他們我們的計劃,一切就會雨過天睛。」

  莎菲在房間中央凍住,心裡充滿了痛苦。她從沒有想過一顆破碎的心會是如此地痛苦。「什麼計劃,艾德?」她問,語音重濁含淚。

  他吃了一驚,臉上沒有笑容。「我們結婚的計劃。」。

  莎菲以最大的意志力找到聲音。「我不接受你的求婚,艾德。」

  他怔住。

  她將絲巾及皮包抱在胸前。「你的求婚非常地高貴,紳士,」她道,試著表現得理智、平靜。「但那是不必要的。」

  他無法置信地看著她。

  「我成為你的愛人並不是要強迫你娶我。」莎菲道,知道如果她現在哭了出來,他會猜出她有多麼愛他及她為什麼拒絕他。而那只會使她更悲慘、丟臉。現在她的生命中剩下的只有她的驕傲了——當然,還有她的回憶及繪畫。

  「莎菲,」艾德的臉色變白。「你是個處女。」

  「我知道,但那不是結婚的好理由。」

  他的藍眸銳利。「莎菲——我和你做愛了三次。」

  她臉紅了,回想起他們的熱情,那些無比狂野又溫柔的時刻。她會永遠把它們牢記在心裡。「那又有什麼關係了?」

  他的下顎緊繃,額頭的青筋跳動,他的嘴唇抿成了嚴厲的一線,「萬一你懷孕了呢?懷著我的孩子?」

  那無疑是把鹽撒在她的傷口上。「這個月的這個時候不會。」她說謊道。

  他的唇線似乎緩和了些。「莎菲,我們應該結婚,這樣做才對。」

  她幾乎要哭了出來。這樣做才不對——為了愛結婚才是對的。但那是永遠不可能的,對她和他不可能。莎菲的語氣變得平靜而冷然。「我並無意結婚,艾德。你忘了嗎?明年五月我就二十一歲了,我要到巴黎繼續我的學業。我很抱歉,」她的聲音破碎。要繼續說下去是如此地困難。「我不能在沒有愛的情形下結婚,艾德。」

  他沒有動。他看起來彷彿被人在太陽穴上重重擊了一拳。他突兀地轉身,大步走開。「我會在樓下等你。」

  莎菲跌坐在床上,床上仍留著他們做愛的氣味。她抓住被單,痛哭出聲。

  一切已經結束了——在開始之前就結束了。

  他們回到家時,屋子裡已經亂成了一團。但莎菲早就知道會這樣。

  莎菲感到一陣強烈的恐懼。他們下了馬車,雷府的門打開來回。他們聽見莫太太在屋內大喊。「她回來了!她回來了!莎菲小姐回來了!」

  艾德沒有碰她。自從她在六個小時前拒絕他的求婚,他就沒有再和她說過話。他甚至不曾看她一眼。他也沒有和她說話——直到數分鐘前。他告訴她他們會堅持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換而言之,他們會說謊——既然她不想嫁給他。艾德似乎很生氣,彷彿預期她在太遲之前改變主意。但莎菲同意依他的計劃而行。

  莎菲別無選擇,只有由著艾德扶她下馬車。他的碰觸是如此地公事化,她幾乎當場痛哭出聲。而且她心裡難過到了極點。每個人一定都往最壞的地方去想——而且他們想的對——但莎菲該死地一點也不在乎。

  她和艾德走上階梯。麗莎哭著奔向他們。「莎菲,感謝天!你還好吧?」姊妹倆擁抱在一起。

  「我很好,」莎菲道,持住麗莎盈然的目光。「我真的很好。」她自己的眼睛也變得潤濕了。

  麗莎看著她一晌,而後轉向艾德,眼裡充滿了指責及無法置信。

  珊娜站在門口,臉色蒼白如紙。「我早該知道的,」她簡潔地道。「莎菲,沒有人知道你去了哪裡——老天!」她開始哭了出來。

  莎菲離開艾德,匆忙走向她母親,擁住她。「我很抱歉,」她道,聲音顫抖。她也想要象珊娜一樣放懷大哭,但她不能。「艾德載我去兜風。一場颶風來襲,我們被困在了蛤蜊灣。」

  珊娜離開她的懷抱。她眨了眨淚水,憤怒地轉向艾德。「我早該知道你是罪魁禍首。」

  「不要太快下判斷,雷夫人,」艾德冷冷地道。「昨晚我們除了在島上過夜外,別無選擇。如果我們試著回到紐約,我們可能會被殺死。事實上,我的汽車就被砸成了兩半。」

  珊娜一怔,臉上血色全無。

  「他是對的。」莎菲道,至少這是事實。

  珊娜伸臂環住了莎菲的肩膀,將她拉近。她漂亮的臉龐因為厭惡而扭曲。「你對我女兒做了些什麼?」

  艾德的表情深不可測。「什麼都沒有。你的女兒依舊完好無缺。」

  「母親,」莎菲道,吸引她的注意力。「我很好,真的。你不需要為這件事擔心。艾德是……一位完美的紳士。」她強擠出個笑容。她知道珊娜注意到她的遲疑了。她痛恨說謊,但更無法接受在這種情況下和艾德結婚。

  莎菲看見珊娜眼裡冷硬譏誚的光芒,井知道她不相信他們的話。

  傑明突然也出現在門口。他停在珊娜旁邊,表情陰鬱。「莎菲,你還好吧?」

  「我很好。」

  他看向艾德。「你要負起責任嗎?你已經徹底地毀了我的繼女。」

  艾德的身軀一僵。

  但珊娜介入了。她輕拉丈夫的袖子。「傑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瞭解我的女兒,她不會欺騙我們——她也不會允許自已被毀。」珊娜對他綻開個安撫的笑容。

  傑明看著他的妻子。「莎菲向你保證的?」

  「是的,而且我確信我們可以捱過這個小小的醜聞——如果會有醜聞,」珊娜再次對著艾德微笑。「狄先生,你一定累壞了。你何不來用些點心?你一定也累壞了,莎菲。親愛的,你何不上樓,讓莉娜為你弄個熱水澡?我會吩咐人送一些熟食上來。你可以不必下來用餐——在經過這樣的事後不必了。」

  莎菲知道她母親瞭解真相。她不明白珊娜為什麼為她圓謊。那不重要。她很感激珊娜掌握了全局,阻止傑明扮演憤怒的繼父的角色。莎菲沒有留下來聽艾德拒絕珊娜的挽留。「我真的是累壞了,」她道,對艾德點了點頭,感覺自己像舞台上的演員。「謝謝你送我回家,艾德。我很抱歉造成你的不便。」

  他簡潔地點了個頭,語氣嘲弄。「那是我的榮幸。」

  莎菲逃走了。

  莎菲躺在床上,裹著件厚厚的棉布睡袍。這是個涼爽、溫和的夏日夜晚,但她卻冷到了骨子裡及心裡。因為她突然地明白到她再也不會見到艾德了。

  她告訴自己她會活下去——她能嗎?

  莎菲翻身側躺,抱著枕頭。也許她拒絕他的求婚是錯了。也許就算他不愛她,成為他的妻子總比永遠地失去他好。離開他還不到一天,她已經想念他想念得受不了。

  如果不是她大膽地引誘了他,他仍然會是她生命中的一份子。他仍然是她的朋友、她的支持者。她的眼眶充滿淚水。但她無法後悔他們在一起的那個夜晚。無疑地,那些回憶會跟隨她一輩子——還有那些痛苦的渴望及失望的哀傷。

  「莎菲?」

  莎菲坐了起來,面對她的母親。珊娜的眼神銳利。她反手關上房門,過來坐到的旁邊。莎菲的身軀緊繃,預期著珊娜的發作。但她母親只是道:「你還好吧?」

  莎菲原打算點頭的,結果她反而用力搖頭,一顆豆大的淚珠滑下了面頰。

  珊娜擁抱她。「我知道你說的不是真相。」

  莎菲擁著她的母親。「我很抱歉,我們決定必須說謊。」

  珊娜輕揉她的背。「我真想殺了他。」

  「不,不是他的措。」莎菲望著她母親道。「是我引誘他的。」

  珊娜怔住了,無法相信。

  「我愛他。」莎菲為自己辯護道。

  珊娜痛哭出聲,用力擁住了她的女兒。「我一直想保護你不被他傷害!我是那麼努力地想保護你!老天,莎菲,我瞭解你現在的感覺!」

  莎菲在她母親懷中痛哭。她的哭聲稍歇後,珊娜遞給她一條手帕。莎菲擦了擦眼睛,這才看到珊娜也哭了。「母親?」

  「你父親也粉碎過我的心。許多、許多次,」珊娜努力控制著自己。她抽噎道:「我早就知道狄艾德正和他一樣。」

  「他向我求婚。」莎菲道。

  珊娜僵住了。

  莎菲的眼裡再次充滿了淚水。「當然,我說不。但我不確定我這麼做對。我是如此地想念他,也許我應該——」

  「不!」珊娜大吼。

  輪到莎菲怔住了。

  珊娜扼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你已經夠傻了!不要再愚弄自己!」

  「我愛他!我知道他不愛我,但——」

  「莎菲,不!如果你嫁給他,他只會毀滅你,就像傑克毀滅了我一樣!」珊娜尖叫,想起了往事,當初如果不是傑克在她懷孕後堅持結婚,也不會有後來悲慘的婚姻!

  「你也許是對的。」莎菲道,但心裡並不全然相信。

  「我是對的,沒有什麼『可能』,你不會忍受得了其他女人,夜復一夜,一個人躺在床上,聽著鐘的滴答滴答聲,數著時間,等待他回來,祈禱他會回來?最後他在天亮時帶著其他女人的氣味回來?我不能讓你過那種生活,莎菲。」

  莎菲倒抽了口氣。她想起了在戴爾明克,艾德告訴過她他不會是個忠實的丈夫。

  但珊娜拒絕放過這個話題。她的眼眶裡充滿了淚水。「你是如此地天真。如此天真、如此年輕,就算他一開始是忠實的——就像傑克一樣——你真的以為你可以吸引住那樣的男人一輩子的興趣——及慾望?你認為你可以競爭得過何思蕊及其他許多像她的女人?」

  「不。」莎菲低語。她母親描述的景象令她動彈不得。珊娜說的對。不是嗎?她只是平庸、跛腳的怪人莎菲而已。她怎麼忘了這一點呢?

  「是什麼使你認為你和他結婚後,他就會結束和何思蕊的關係?」珊娜突兀地道。「你能過嫁給他嗎,明知道他一直養著個情婦?」

  「我不會嫁給他。」莎菲道,雙唇微微顫抖。她已經忘記了何思蕊的存在。無疑地她仍是艾德生命中的一部分;她仍在夜裡等著他。莎菲忍不住回想起在海灘上目睹的那一幕。她感覺想吐。

  「像這樣結束是最好的,」珊娜激烈地道。「這樣最好!它本來就不應該發生的!假以時日,你就會遺忘。」

  莎菲知道她永遠不會忘記艾德進入她生命後的每一刻,但她不會說出來。而如果她在他們短暫燦爛的關係中受孕了,他們的生命仍會連結在一起,無論他們分隔有多遠。莎菲雙臂抱膝,突然間熱切地渴望著被社交界認為最糟糕的未婚媽媽的命運。

  「哪裡不對了,親愛的?」珊娜精明地問。

  莎菲抬起視線。「萬一我懷孕了呢?」

  珊娜的臉龐再度變得蒼白不已。「那不太可能。只有一次而已。」

  莎菲低頭看著腳。

  「只有一次吧?」

  「不。」她的聲音幾不可聞,但她拒絕對她母親說更多。

  「你上一次的月事什麼時候來?」珊娜道,語音裡有著恐懼。

  莎菲沒有抬頭。「不到兩個星期前。」

  珊娜的下顎緊繃,臉上毫無血色。她握住女兒的手。「不要害怕。我相信你沒有受孕。而如果你有——」她深吸了口氣。「你可以到別的地方生下孩子,總是可以安排收養。沒有人會知道。」

  莎菲的身軀一震。「母親,如果我幸運地懷了孕,我會生下他的孩子,而且我絕不放棄孩子。」

  她們的視線交纏。莎菲的堅定熾熱,珊娜的眼裡微有懼意。最後珊娜微微一笑,拍拍她女兒的手。「我們到時候再擔心吧,親愛的。」她道。「如果有那個時候。」

  莎菲點點頭,別開目光。她的脈搏狂跳。雖然她已經許久不曾向天祈禱了——自從上帝沒有把傑克帶回到她身邊後——但現在她衷心祈禱著:讓我懷著他的小孩,她懇求道。親愛的上帝,求你讓我懷著他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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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4: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一九0一年秋 紐約市

  牌桌上的鑽石大如指甲,在燈光下跳躍著火焰般的光芒。牌桌邊的賭友看得眼睛發直。

  「老天,狄艾德,你瘋了嗎?」其中一人道。

  艾德閒倚在椅子上,嘴裡叼著根香煙。他的襯衫鈕扣敞開,皺巴巴地塞到灰色長褲裡。他的臉上是青滲滲的髭鬚,眼裡的紅絲可能是因為睡眠不足,或是小房間裡香煙的刺激。他的左右手臂上各掛著一名衣著不整、胸前偉大的紅髮女郎。紐約市裡有上百家的男士俱樂部,其中許多家訴求的客層是精英人士,名聲卓著。但艾德所在的並不是其中一家。

  鮑夫人俱樂部的聲名狼籍,造訪它的大多是社會邊緣的人士,俱樂部的女人熟知「各種」的娛樂——包君滿意。艾德數個星期前造訪了這裡,從此之後就是這裡的常客。

  瞧見桌上的鑽石,掛在他身上的那兩名女子驚喘出聲。其他賭友發直的眼睛仍沒有恢復過來。艾德似乎漫不在乎。他慢吞吞地道:「我沒有現金了。」他講起話來已有些大舌頭。

  「這顆鑽石是桌上賭注的五倍價值!」一名留著山羊鬍的賭徒道。

  艾德沒有回答。他漠然地看著那顆閃亮的鑽石。「我們賭還是不賭?如果不賭我就走了?」

  接著響起了一片同意聲,賭局繼續。艾德似乎毫不在乎一名賭徒亮出葫蘆,打敗稍早亮出來的兩對。艾德面無表情地翻開牌。三條。贏的那個人興奮地喊叫一聲,將賭注全部掃到面前,那顆鑽石立刻進了他的口袋。「你瘋了,」他對艾德道,笑得合不攏嘴。「你剛剛輸了一大筆財富。」

  艾德聳聳肩。「真的嗎?我該死地不在乎。」他站了起來,一臂攬著一名女子。他對桌上的其他人略微俯首致意,挽著那兩名巴結的女子,醉醺醺地離開了牌間。

  珊娜漫步下樓,在玄關處停下來打量著鏡中的自己。這件象牙色的無袖絲料禮服完美地烘托出她的身材,頸間的珍珠項鏈及耳上的鑽石耳環更是相得益彰。她曾試著誘惑、說服傑明買下這套價值不菲的珠寶,但沒有成功。最後她自己買下它……用莎菲的錢。她告訴自己就算莎菲知道,她也不會在意。

  珊娜回頭喊道:「麗莎?你在哪裡?」

  麗莎幾乎是立刻出現。她穿著一身桃色絲料禮服,披著淡色的披肩,唯一的飾品是一對鑽石耳環。「我已經準備好半個小時了。」

  珊娜不睬她繼女話裡暗示她打扮得太久。「我們出發去歌劇院吧!」

  但麗莎並沒有移動腳步。「你不覺得我們應該邀莎菲一起去嗎?」

  珊娜畏縮了一下。「她在她的工作室裡畫畫。」

  「她永遠都在她的工作室裡畫畫。」

  「她會拒絕的。」

  「也許。但我可以勸她去,」麗莎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她受到很大的打擊,珊娜。過去她有繪畫就很快樂,但現在她已經不再是了。」

  「她會捱過去的,」珊娜簡潔地道。「我不想討論這件事,麗莎。我知道怎樣對我的女兒最好。」

  麗莎的臉龐緊繃。她的聲音微微顫抖。「珊娜,我們都瞭解發生了什麼事。這樣是不對的,他應該做補償。」

  珊娜的脈搏加促。「你也許不贊成我處理莎菲和那個男人的關係的方式,但我的做法是對的——你不要再干涉,或是在莎菲的腦子裡灌輸什麼愚蠢的念頭!」她的手緊握成拳。「你沒有聽說過『傳言』嗎?他已經被社交界摒棄在外;他最近的行為太過放蕩、引人非議了。上個星期,在一場慈善募款的場合,他居然帶著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參加——那個女人的身上根本沒掛著幾塊布!」

  麗莎挺起肩膀。「也許他也不快樂。」

  珊娜生氣了。「我建議你多管你自己的事,麗莎,」她冷冷地道。「莎菲是我的女兒。那個男人已經遠離了她的人生,我不會再讓他回來打擾她。」

  「莎菲是我的姊姊!」

  「她是你的繼姊,如此而已。」

  麗莎驚喘出聲。」也許我最好留在家裡,」她道,雙唇微微顫抖。「我無法享受今晚的歌劇,知道莎菲一個人在家,而且是在這種心境下。」話畢,她撩起裙擺,轉身離開。

  珊娜挫折地看著她的背影。她不想待在家裡。她想著傑明。他正和一名律師及兩名銀行家關在書房裡。等到她們處理完生意後,他們會一起抽煙、喝白蘭地,或是去他們的男士俱樂部泡著。也許數個小時後,他會找她上床,來一段短暫、自製的做愛,她在過程中則想像著和她死去的第一任丈夫做愛。

  珊娜看著鏡子裡自己的影像,很滿意鏡中美麗的她。珊娜不想一個人無聊地待在家裡,等待她第二任丈夫不被渴望的寵愛。已婚女士一個人去歌劇院或參加社交聚會並不適當,但珊娜決定就算麗莎不去,她還是要去。年輕的麗莎似乎愈來愈沒有禮貌了。她不跟去看歌劇也許反而好。珊娜在心裡記下要和傑明談談為麗莎安排婚事。最近她不是聽到一位貧窮、但條件優越的英國伯爵正在紐約尋找一位富有的新娘?

  珊娜吩咐了馬車。等待馬車時,她一直想著麗莎的事,試著不去想莎菲及她明顯的不快樂。假以時日,一切都會過去。珊娜經驗豐富地知道這一點。

  珊娜在歌劇院的這一晚很愉快。歌劇並沒有引起她的興趣,但她清楚地察覺到其他人的注意力,而那令她非常感興趣。其他包廂裡的紳士不時地轉過頭看她,有的還大膽到試圖捕捉住她的目光,對她微笑。當然,她現在的名聲毫無瑕疵,而且多年來一直如此。在那次可怕的醜聞後,她絕對不想再重蹈覆轍。那些男人可以由遠遠的地方讚美她,但只能如此而已。她和傑明結婚以來一直忠於他,不管她對婚姻床上有多麼不滿意,多麼地渴望著其他——特別是和傑克的激情。她現在聰明多了,不會再犯下年輕時的錯誤。現在她知道「性」比不上門面重要。

  然而她確實熱切渴望得到男性讚美的目光。也許是因為傑明似乎很少注意到她是女人,反倒比較重視他的生意。珊娜假裝不睬那名過度熱切的仰慕者,然而當她別開目光時,她看見一個奇異、熟悉的身影正離開包廂,身邊伴著個金髮女人。

  珊娜的心一陣抽痛。她的嘴唇似乎變得乾澀無比,呼吸困難。那是個高大、寬肩的男子,一頭陽光金色的頭髮披在外套衣領上。她像是被催眠了,無法別開目光。

  不——她一定是瘋了!那個人不可能是傑克!

  傑剋死了。他在一八九0年逃獄後,死於一場大火裡。他的屍體被不名譽地埋在倫敦的墓地。她並未造訪過他的墓地,但有一天她會。

  珊娜平靜了一些。傑剋死了。儘管那是事實,但看見一個和傑克如此相像的人令她的心抽痛不已。珊娜以手覆在胸前,但仍無法安撫她狂跳的心。那份失落的痛哭、心碎永遠不會平息嗎?那名男子的背影和傑克是如此地掃似。

  珊娜突兀地站了起來。彷彿被某種力量驅使,她追著那名男子的背影出了包廂。

  傑克加快了腳步。今晚來歌劇院是個大錯誤。

  但他已經厭倦隱姓埋名地住在他的河邊大宅裡。他在那裡工作、在那裡用三餐、睡覺,也把他的情婦養在那裡。愛薇已經抗議好一陣子了。她想要出去走走、玩樂。傑克可以瞭解。即使是他自己也已經被關得不耐煩了。

  「你在害怕什麼?」稍早她問。

  愛薇不夠聰明得能猜出真相,但傑克也不能告訴她他害怕會有人再次巧合地認出了他。

  他不能告訴她他很害怕再次被抓回監獄。他寧可死。

  因此他沒有回答她。他只是拖著她出了歌劇院。

  在歌劇院裡誰都可能遇到,他卻偏偏遇上了他的妻子。感謝天她並沒有看到他。

  他還沒有準備好面對她,還沒有準備好應付在震驚過後,湧上心頭的強烈感情——那自然也包括了憤怒及恨意。

  珊娜匆忙穿過寬敞的大廳。許多中場休息的觀眾在這裡用點心、聊天。她在人群中搜索著。突然間她僵住了。

  那個男人背對著她,正在和那名金髮女子說話。現在更加靠近了,她敢發誓他真的就像是傑克——或是他的鬼魂。

  那一對男女似乎在爭吵。珊娜用力吞嚥,凝視著那名男子寬闊的背。他倚近那名女子,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

  他的姿勢是如此地熟悉——她幾乎可以聽見他沙啞、誘惑的聲音。某種強烈的感覺湧達她全身。她的神經似乎都振奮了起來。而她已經許多年沒有這種感覺。

  他不可能是傑克,然而他是如此地像傑克——而且珊娜是如此地渴望他。她必須提醒自己不論他有多麼像傑克,她不能冒險犧牲她辛苦守護多年的無暇名譽。

  那名女子憤怒地轉身離開。她走向歌劇院的內廳。她經過珊娜身邊時,珊娜看出她不只是非常漂亮,而且還很年輕——大概十八、十九歲。珊娜看向那名男子,他也正好轉頭看著他的女伴。兩人的視線相遇。

  珊娜震驚不信地喊叫出聲。不一刻,那名男子轉身穿過歌劇院的大門,消失在夜色中。

  她回過神來。他是傑克!傑克還活著!珊娜不假思索地拔腿追了過去,完全沒有留意她正在擠過群眾,許多人驚訝地看著她。

  珊娜衝出了門,停在人行道上,喘息不已。傑克人呢?她狂亂地四顧。而後她看見他正大步走向第六街,幾乎要隱沒在陰影裡。「傑克!」珊娜喊道,撩起裙擺,大步追了過去。

  那名男子慢下腳步,凍住在原地。他緩緩地轉過身,看著她。他的唇角抿成個冷硬、陰鬱的線條。她屏息地停在他前面。他沒有死!真的沒有死!

  不睬街上的行人,珊娜飛奔向他。她的手臂環住他的肩膀,瘋狂地親吻他的下顎——她唯一能夠得到的地方。傑克突然將她拉開。

  珊娜往後踉踉蹌蹌地退出了幾步。「你沒有死!」最初的震驚過去,繼之的是領悟。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在哀悼他的死,想念他——因為他死了!

  「是嗎?想想,我以為這是地獄。」傑克慢吞吞地道,傲慢的語調一如往昔。

  「我真想親手殺了你!」珊娜喊道。

  「如果剛剛那是謀殺的嘗試,我真的是學到些新的東西了。」他視線游移過她的雙峰、她的臀部,停留在她的雙腿間,目光裡充滿著輕蔑。

  憤怒驀地升起。他沒有死——整整數十年來,她一直被痛哭、罪惡感折磨著,認為他死了。「你這個畜生!」她喊道,舉起手像個瘋女人一樣地揮過去。

  傑克抓住她的手臂,扭在身後,牢牢地制住了她。珊娜停止了掙扎。有那麼一刻,她的身軀緊貼著他;她的大腿貼著他的大田腿,下體相接……

  傑克放鬆了手上的力道。珊娜抬起頭看他。他的臉龐顯得歷盡歲月滄桑,眼角也有了魚尾紋,但他仍是她所曾遇過最英俊的男人。珊娜深吸了口氣,身軀因慾望而顫抖。「他們說你死於火中!」

  「明顯地我並不是。」他放開了她,木然地看著她。

  「你這個自私的畜生!這麼多年來……」她打斷,強烈的感情——悲傷、憤怒、喜悅等等——她說不下去。

  「這麼多年來怎樣?」傑克嘲弄道。「別告訴我你想念我?」

  「我是的!」

  傑克大笑出聲。他突兀地托起她的手肘,緩緩地轉過她的身子。他將她擁入懷裡,她悸動的女性抵著他的腿間。他俯近她。「你不是想念我,你是想念這個。」他挪動臀部,巨大的堅挺抵著她。

  珊娜感覺一陣戰慄竄過全身。她已經多少年不曾感到這樣的狂喜了——只有傑克能帶給她這種感覺。傑克依舊是她所遇過最有男子氣概、最叫人意亂情迷的男人。

  「是的,傑克,」珊娜低語,她的手指纏入他頸後的毛髮。「我想念這個。」

  他的臉上已經沒有笑容。他冰冷地推開了她。「而且你會繼續想念它,我親愛的老婆,因為它已經死了,和歐傑克一起埋起來了。」

  珊娜的身軀僵住。

  「噢,抱歉,我怎麼會忘了呢?你不是我的妻子了——你現在是雷夫人了!」他對她笑著。

  珊娜的身軀開始顫抖。「老天!」

  「哪裡不對勁了——親愛的?」

  「你知道哪裡不對勁了!老天!你並沒有死——我嫁給了兩個男人!」

  傑克的笑聲猙獰。「也許你應該在再婚前多等一等,親愛的。那時候你有什麼理由那麼急嗎?」

  珊娜心想著自己的困境,並沒有回答。

  傑克怒氣勃發。「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珊娜?我離開多久後你就上了地的床?」

  珊娜猛地回過神來。「我一直到新婚夜才和傑明睡。」

  傑克仰頭大笑,笑聲中充滿了不信。

  「那是真的!」

  他雙臂抱胸,抿起唇。「我本來要去接你的。」

  「什麼?」

  「我本來要去接你和莎菲到澳洲。但在你再嫁後,那個念頭似乎失去了吸引力。我從來就不喜歡和別人分享。」

  珊娜感覺像要昏倒了。「我以為你死了!他們說你死了!有證據——」

  他的臉龐湊近她的,他溫暖的氣息拂在她臉上。「你甚至沒有哀悼我的死,你這個小婊子。」

  珊娜想起來她為什麼恨他了。「我有的!我為你哀悼了好幾年!」她的身軀顫抖——因為憤怒及恐懼。「你還敢指責我!這都是你的錯!我再嫁是為了莎菲,也是為了自己!你拋下了我們!」

  「我是被迫的,親愛的。」

  「你在那之前就要求和我離婚了!」

  「沒有錯,」他瞪著她,嘴角苦澀地抿了起來,憶起了他被迫逃亡以前的那些爭吵。她指責他不忠,但事實上她才是不貞的用一方。最後他厭倦透了,他要求離婚,莎菲由他照顧。珊娜拒絕了。接著不久他就被迫逃亡、被捕。「我猜監獄會使得男人心智紊亂,使得男人想著家庭,使得他只想著好的,忘掉壞的,使得他像傻子般地作夢。」他的手插在口袋裡,想著他被押解到英國前,珊娜到獄裡探望他的那一次。他試過和解,但結果卻是更激烈的爭吵。他在獄裡想像著她和其他男人上床,並為此和她惡言相向。最後他要她帶莎菲來探望他,但她硬是拒絕。他威脅著報復,她笑著反問他能怎麼做?而後他修改了遺囑,把所有的錢留給了莎菲……

  珊娜深吸了口氣。「我不知道。我會和你去澳洲。」傑克拉回了思緒,回想他們剛剛談到的地方。「不,親愛的。你不會去澳洲,和我過著拓荒者的生活。但當時我太過孤獨得起了這種瘋狂的念頭。」

  雖然珊娜無法想像住在澳洲荒野的某個小木屋,穿著件破舊的棉衣煮飯、做家事,把洗過的衣服晾在院子的洗衣繩上,但她可以想像過去十四年來,當他的妻子及他小孩的母親。「我會去的。」她堅持,即使她知道年輕的那個珊娜會直截了當地拒絕他——但也或許不?

  珊娜開始哭了起來。她的淚水是真心的,但她也記得過去傑克總是可以被淚水軟化。「我不想和你爭吵,傑克!你還活著!而我嫁給兩個男人——」她不敢告訴他內心裡她始終只是他的妻子,她愛他。只要他說一聲,她就會離開傑明。而他會說的——不是嗎?

  「珊娜,」傑克道,語氣裡有著濃濃的警告意味。「歐傑克已經死了。在法律上是死了。你只有一個丈夫,不是兩個。雷傑明。」

  她倒抽了一口涼氣。「你並沒有死!我們兩個都知道你還活著!你瘋了嗎,傑克?這是你的某個瘋狂計劃嗎?如果是,為什麼?」

  「你認為這麼多年後我回來是為了什麼——冒著再次失去自由的危險?」

  珊娜僵住了。只可能有一種理由——不論他口頭上怎麼說,不論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或分隔了多少年,那份熱情從來就不曾消失,反而更熾,甚至是在爭吵後。「你回來看我,」她興奮地低語。「你是來看我!你無法離開!從來就不能!」

  傑克的表情變了。「不,珊娜。我回來是因為我無法離開莎菲。」

  珊娜完全愣住了。「莎菲?」

  「是的,莎菲,我的女兒。她現在怎樣了?」他的語音變得濁重。

  珊娜狠狠地被刺傷了,即使她告訴自己傑克當然會這麼說。他太過驕傲得不會承認他仍然渴望她。「她很好。」她才不會告訴他莎菲真正的現況。

  「為什麼她沒有結婚?」傑克問。「我上一次看到她,她已經十七歲了。我以為她現在早就結婚了。」

  珊娜眨了眨眼。「你以前回來過?」

  「是的。」

  「多少次?」

  「許多次。每隔數年一次。我第一次回來是九一年。」

  珊娜尖叫著撲向他,試著捶他的臉,試著要殺死他。傑克抓住她的手腕,但她像發狂的動物般掙扎,並哭罵不作。「我忘了我有多恨你了!」

  「那還真奇怪,我並沒有忘。」

  珊娜的臉龐變得毫無血色。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她筋疲力盡地軟倒在他懷裡。

  傑克放開她。「莎菲為什麼還沒有結婚?」他再次詢問。

  「她並不急。」珊娜冷冷地道。她太過憤怒了,她不會告訴他任何事。畢竟他對她和莎菲都說了謊,他有什麼權利在現在出現,混亂她和莎菲的人生?

  「她已經快二十一歲了。」

  「她在攻讀藝術。」

  傑克笑了。「我知道。你以為我不會想要盡可能地知道我女兒的事?她非常地有天賦,不是嗎?」他的語氣裡充滿了驕傲。

  珊娜後退。「她對藝術瘋了——就像你一樣!你怎麼會知道她的事?利用你幾年回來一次的時間到處窺探?」

  「我也啟用了偵探。」傑克平板地道。

  珊娜突然想起了她現在戴的珍珠項鏈。她用莎菲的錢買的,那是她應該得到的,但傑克知道了一定會大發雷霆。珊娜忿忿地倒:「但是你沒有留給我半毛錢,你這個畜生。」

  「你不配得到半毛錢。」

  他們互瞪著對方。珊娜突然想到傑克還是個被通緝的人犯。如果他被逮捕,會被送回英國的監獄。

  他的金眸變暗。「連想都不要想。」他警告道。

  她笑了。「想什麼?」

  「我為自己創造出了個新身份。你不會知道的新身份。現在的我是個成功的生意人,事業遍及愛爾蘭及英國。很諷刺,不是嗎?我現在甚至打入了更高級的社交圈——當然我是很小心翼翼的。你別想掀我的底,珊娜。如果我完蛋了,你也會跟著我一起完蛋。」

  珊娜僵住了,知道他是認真的。

  傑克笑了,笑容並不愉快。突然間他的手覆住了她幾近全裸的豐滿雙峰。珊娜驚喘出聲,因為愉快及憤怒。他倚得更近,有魔力的手指揉掐著。「他曾經滿足你嗎,珊娜?」他嘲弄地道。他們兩個都知道他指的是傑明。「我看過他。我懷疑你在他的床上時會想著他。」

  珊娜驚喘出聲,閉上了眼睛。「噢,上帝!你是對的!」

  傑克推高她的雙峰,解放了它。他的牙齒含住一顆蓓蕾輕咬、舔吮。珊娜的膝蓋發軟。傑克輕咬,一陣疼痛般的歡愉竄過了她全身。珊娜不自覺地呻吟出聲。

  然而傑克已經抬起頭。兩人的視線持住。他逗弄著她的乳頭。「你不會去密告我,珊娜,而且我們兩個都清楚得很。因為如果你那麼做了,你就無法再希望我有一天會潛到你的床上,給你你所需要的。」

  珊娜嚶嚀道:「我現在需要你。」

  他笑了。「明顯的是,」突然間他挺直身軀,他的手離開了她身上。「但我需要在晚上愛薇回到家時,保留體力。」

  珊娜語不成聲地尖叫。

  「如果那對你還不夠,想想這個,」傑克冷冷地道。「如果事實傳了出來,你也會被毀掉,你和莎菲。」

  珊娜看著他,雙峰劇烈地起伏。

  他的笑容譏誚。「你會被視為重婚者,親愛的。正直的雷傑明將被迫把你和莎菲掃地出門。而我們都知道門面對你有多重要,不是嗎?更不用提到錢,」他的白牙閃亮。「我會照顧莎菲,但你不會由我這裡拿到一文錢——一文都沒有。再見了,珊娜,」他譏嘲地笑了。

  「祝你今晚有個美夢,親愛的。」

  「傑克!」珊娜尖叫,但他已經走開了。她痛哭出聲,滿懷的憤怒、挫折與絕望。「你該死,傑克!」

  但他已經走了,消失在夜色裡。

  一九0一年聖誕前夕 巴黎

  莎菲一早醒來,發現巴黎的第一場雪已經下了,外面的街道被妝點得一片雪壁銀妝。更好的是,數個月來第一次,她起床後沒有想嘔吐的感覺。

  數個星期前,她在白太太的伴護下抵達了巴黎。僱用古板的白太太是珊娜的主意,但珊娜同意她到巴黎後可以另外雇個法國伴護,那一來她的秘密就可以保住。越過大西洋的一路上,莎菲天天吐得要命,但白太太以為只是暈船。一個星期前,珊娜找到一位新伴護,白太太也搭船回紐約。莎菲起床盥洗。巴黎的冬天寒意迫人,但想著肚裡的孩子,莎菲的心卻是溫暖的。她已經想好孩子的名字了。男的就叫傑德,女的叫艾潔,紀念艾德及她的父親。

  她在十月時知道了自己懷孕。生平的第一次,她的祈禱得到了回應。奇異的是,在如此深刻的喜悅快樂裡可能攙雜著如此深的痛哭及哀傷。她立刻去找珊娜,珊娜堅持她在懷孕的徵兆顯出來前就去巴黎,在巴黎把孩子生下來。莎菲也亟願意離開紐約——逃離紐約,至少她可以逃離「他」,以及關於他的那些醜陋傳言。

  珊娜對莎菲津津樂道艾德的醜聞,絲毫不知道她的做法等於在莎菲的傷口抹鹽。莎菲知道艾德不斷地換女伴,出入一些低下的場所,酗酒、賭博。他的女伴多半是歌手、女演員,甚至有娼妓。她還聽說他在賭桌上輸了一小筆財富。她還知道他仍和何思蕊藕斷絲連,及他在許多社交場合已經不被歡迎。瞭解艾德,她知道他一定感覺很不好受。那些曾經讚美、羨慕他的社交界現在改而將他拒在門外。

  莎菲緊緊閉上眼。雖然遠隔在千哩外的巴黎,每次想到他仍令她黯然神傷。她不停地想著他現在在做什麼?他過得怎樣?他是否記得她——記得他曾經向她求過婚?或者是他有了新歡,已經忘了舊愛。她不能再想他,她孩子的父親——而他甚至不知道他即將成力父親。

  事實上,莎菲曾經考慮過像許多的美國藝術家一樣,就此定居巴黎,遠離傷心地。巴黎是個美麗迷人的城市,到這裡數個星期,她已經深深迷上了它。而且它還是個藝術家的天堂,特別是她現在寄居的蒙馬特地區。這裡是前衛藝術家、作家、文人的群集處。

  幫她找到這處公寓及畫室的是她當年的美術老師範保羅。初抵巴黎時,她和白太太依照范老師留給她的住址找了過來,而保羅就住在蒙馬特區。一開始到蒙馬特區時,她也被這裡嚇著了。第一眼的印象這裡是個凌亂、邋遢的地區,街上到處可看到醉鬼及狂歡的男女。但深入瞭解後,她就愛上了這個自由開放的地區,這處波西米亞人的天堂。(譯註:波西米亞人指的是奉行無拘無束、奔放不羈的生活方式的人。)古板的白太太自然對這個地方深惡痛絕。回紐約後,她也告訴了珊娜。但莎菲並不理睬她母親的反對。她已經不再是把珊娜的話奉如綸音的小女孩。她曾經違反珊娜的意思,愛上了艾德,懷了他的孩子。而既然現在她人在巴黎,她打算過自己的生活方式。

  保羅在巴黎幫了她許多忙。他幫她找到畫室、住的地方,及代替白太太的伴護。紅髮高窕的辛瑞雪住在蒙馬特區,是個業餘模特兒,但她的工作並不足以維持生計,必須另外兼差。她和保羅是熟識朋友,對繪畫有相當的瞭解。現在的男友是蒙馬特區的詩人艾特羅。第一歡和她見面時,保羅正和她談論一位叫「華卡索」的畫家為她做肖像畫。他們同意這位叫畢卡索的畫家畫風截然不同於流俗,而雖然他現在並不出名,終有一天他會。就這麼一面之緣,莎菲決定僱用瑞雪,不睬白太太的反對。事實也證明了瑞雪是個極好的伴護。她的個性爽朗善良,善體人意。不多久,她已經成為莎菲的好友。

  保羅仍不知道她懷孕,瑞雪也是,然而莎菲知道她不能再瞞多久。保羅看得出她不快樂,也希望能夠幫助她,但莎菲無法告訴他——或任何人。這期間唯一的好消息或許是在紐約的喬爾拍來的電報;電報裡說她的「新堡海灘的紳士」賣掉了。保羅知道這個消息雀躍不已,鼓勵她再接再勵。莎菲也很高興,但她卻心如槁木死灰。她已經數個月沒有動畫筆了——她一直提不起那個心。似乎自從艾德離開她的生命後,她也失去了她的藝術,她生命的動力。她無法再畫畫,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畫。

  今晚她答應保羅到他兒子家參加聖誕晚會。她知道今晚的聚會會很熱鬧,但她也可以預期這會是個孤單、寂寞的夜晚——只有對艾德的思念陪伴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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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4: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一九0一年 紐約 聖誕夜

  他醉了,但他並不真的在乎。街上洋溢著聖誕節的熱鬧氣氛,但他也不在乎。

  艾德坐在他新買不久的汽車裡,手摸著方向盤,茫然地注視著對街的雷氏大宅。坦白說,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通常他能夠成功地避免去想歐莎菲。自從引誘她的這四個月來,他已經成為逃避的專家。但今天是聖誕夜,突然間他再也不想在牌桌上瞎混,或是和另一個沒有臉孔的濃妝艷抹的女人度過。他喝了不少酒,開著他的汽車兜風,突然就發現自己停在雷氏大宅的對面。

  他納悶她現在過得怎樣了?納悶她是否曾想過他——是否後悔發生的事?或是和他一樣痛恨發生的事?

  在他明白自己想做什麼之前,他已經下了車,越過第五街,走向雷氏大宅的大門,一路上仍在問自己該死地在做什麼。他真的想再見到莎菲,知道她有多麼輕蔑他嗎?老天,他仍無法相信她真的拒絕了他的求婚。坦白說,他真的不在意娶她。如果他一定要結婚,莎菲會是他的選擇。但這顯然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莎菲拒絕了他。她怎麼說的:「我不能在沒有愛的情形下結婚。」想想他居然曾自大、傲慢地認為她愛他!事實證明了他錯得多麼離譜呀!

  應門的是管家金森。看到他,這位教養良好的管家也不由得怔了一下,才恢復平常道貌岸然的表情。

  「莎菲在嗎?」他問。

  「小姐不在。」

  「我不相信。」艾德道,搶在金森關上門之前邁進了玄關。今天是聖誕夜,莎菲應該在家的。

  金森試著要攔阻,迭聲道:「先生……」同時珊娜的聲音響了起來。「是誰呀,金森?」人隨聲到,雷家的女主人也已經到了玄關。

  艾德的身軀緊繃,準備應付一場不愉快的對峙。

  看見他,珊娜立刻一股怒容。「你在這裡做什麼?」

  艾德平平地道:「我來見莎菲。」

  珊娜怔了怔。「她不在這裡。」

  「我不相信你。」

  「她確實不在這裡,」珊娜的語氣是得意洋洋的。「她去了巴黎——攻讀藝術。那一直是她的夢想。」

  輪到艾德愣住了。莎菲去了巴黎?但她不是早就告訴他她的夢想是去巴黎學畫?他的心恍若被利刃凌遲。在蛤蜊灣的那天早上,她不就告訴他了嗎?

  我並無意結婚,艾德。明年五月我就二十一歲了,我要到巴黎學畫。我很抱歉……我不能在沒有愛的情況下結婚。

  「她在那裡過得很快樂,」珊娜道,打斷他的思緒。「她最近才來信給我。他的老朋友范保羅也在那裡。她在當地受到巴黎藝術界的熱誠歡迎。不要再去招惹她,她現在很快樂,儘管你所做的一切。」

  艾德眨眨眼,面對莎菲憤怒的母親。「我很相信她很快樂,」他道,無法掩飾語氣裡的苦澀。「當然她在巴黎和她的藝術朋友在一起,一定很快樂。不過如果你認為我會追她到巴黎,那你是多慮了,」艾德挺直肩膀。「我只是來和她說句聖誕快樂。」

  珊娜充滿戒意地看著他。

  艾德鞠了個躬,大步走向門口。他匆忙下了台階,越街到對面他的車上,彷彿被鬼追趕般。說得似乎他會追莎菲追到巴黎!他是狄艾德。他從不曾追過女人,只有女人倒追他。他更絕不會追某個骨瘦如柴、古怪透頂的女畫家到巴黎去。她既然偏好她的藝術,就讓她在巴黎如魚得水吧!

  艾德決定回鮑夫人俱樂部。他可以在那裡找個女人,度過聖誕夜。反正莎菲有她的畫可以當床伴!隨她去吧!他也要過他自己的生活!

  莎菲從不曾度過這麼寂寞孤單的聖誕夜。保羅一家人和樂融融。他們熱誠地招待她,但她只覺得像個局外人,並更加思念艾德。

  數個小時後,她和保羅道了再見,準備回到自己的家。突然間,對艾德的思念高漲到無可遏抑。瑞雪早已離開去過聖誕節。不想回到空無一人的公寓,她改而向畫室走去。她想畫畫。她想要畫下艾德,把對他的思念全寄托在畫中。

  她進到畫室,燃亮油燈,取出了鎖在箱子裡數月的那張素描。那是在颶風的前一夜,艾德當她的模特兒,背景設定在戴爾明克的那張畫。素描裡簡單數筆勾勒出他的臉、他悠閒的姿態。莎菲僵住了,想起了那個下午,彷彿昨日。

  莎菲不睬流下面頰的淚水。她已經知道自己必須做的。她必須立刻畫完這幅畫,在她忘記那個燦爛神奇的下午之前。

  莎菲套上工作服,拿起畫筆,心裡已經有了腹案。她打算用強烈的色調,鮮艷的粉紅色及亮麗的紅色。她還會在畫的前方加侍者上的手臂,給觀畫者一種身歷其境的感覺。

  數個月來第一次,她拿起了畫筆——並且數天沒有停歇。

  「莎菲!莎菲!你還好嗎?」

  莎菲睡意惺忪地睜開眼睛,一開始不確定自己在哪裡。而後她想起了。她在畫室裡;畫完後筋疲力竭地睡著了。她迎上瑞雪憂慮的目光,勉強坐了起來。

  「你好幾天沒有回公寓去,」瑞雪道。「今天早上我回去後才發現。我先去找保羅。他說你聖誕前夕就離開了,沒有再看過你。莎菲——你在這裡幾近一個星期了!」

  莎非完全醒了過來。「我在畫畫。」

  瑞雪放寬了心。「我可以看得出來。」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走向那幅油畫。

  莎菲可以由她躺的沙發上看到那幅畫,她的心跳加快。畫裡的艾德對她微笑,笑意一直延伸到他眼裡,笑容溫暖、性感和誘惑。他穿著一身白,亞麻桌巾也是白色的。但他身後的餐廳卻是一片燦爛的粉紅、紅及紫色——其他女士身上穿的禮服的顏色。侍者的手出現在畫的下方,栩栩如生。

  瑞雪轉向莎菲。「他是誰?」

  「他叫狄艾德。」

  瑞雪看著他。「他真的像畫中的英俊——陽剛?」

  莎菲的心跳漏了一拍,臉色毫無血色。

  「親愛的,我們不要再偽裝了,」瑞雪來到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我是你的朋友,不是嗎?我並沒有被愚弄,從一開始就沒有。保羅也許不知情。不過男人一向比較遲鈍,但女人不然。」

  莎菲看著瑞雪。畫艾德的過程中,她已經流了太多的淚,如今已經沒有淚可流了。「是的,我懷著他的孩子。」她低語道。

  瑞雪抿起唇。「你知道現在太遲了。數個月前,我還可以帶你去看醫生,他可以替你打掉孩子。」

  「不!我要這個孩子,瑞雪,非常想要!」

  瑞雪溫柔地笑了。「這是件好事。」

  「是的,非常好的事。」她道。

  好一晌,她們沒有談話,只是看著畫中的男人。「他知道嗎?」瑞雪最後問。

  莎菲僵住了。「知道什麼?」

  「知道你懷著他的孩子?」

  莎菲幾乎無法開口。她潤了潤唇。「不知道。」

  瑞雪看著她,雙眸裡充滿了智慧。「你不認為他應該知道?」

  莎菲用力吞嚥,再次看向了那幅畫。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濕潤了。「我也問自己同樣的問題許久了。」

  「而你找到的答案是?」

  莎菲面對著她美麗世故的朋友。「他當然必須知道。但為了某些理由,我害相告訴他。我害怕他會不在乎。我害怕他會在乎得大多。」

  瑞雪拍拍她顫抖的手。「我想你會做你必須做的。」

  「是的,我會做我必須做的,」她抽回手,雙臂抱胸。「但嬰兒要到七月底才出世。我還有的是時間。」

  瑞雪的眼神銳利。

  「保羅,我累了。我今天真的不想去南特。」

  但范保羅不睬她,遞給她一條披肩。「你一直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小傢伙,」他拉著她出了前門。「特別是對你這種情況的女人。」

  莎菲歎了口氣,認命地跟著他走向街角的酒吧。「我著手畫『戴爾明克』時,並沒有料到一旦我開始畫了,就無法停手。」

  「我知道,小傢伙,」保羅道,一手扶著她臃腫的身軀,走下狹小的樓梯。「我知道你畫得多麼勤奮,也知道它對你身體的負擔,但你真的畫出了出色的作品。」

  保羅瞭解她有多麼投入她的畫作,因為他幾乎天天到她的畫室。他並不是她唯一的訪客。現在莎菲交了許多朋友,大部分是藝術家或詩人。他們不時地造訪她的畫室,但其中最勤快的還是席喬治。

  莎菲寧可不去想喬治頻頻造訪的原因。她告訴自己他是迷上了瑞雪。那也是可能的。他和她調情就像他和其他女人一樣。只除了莎菲。他不再像她初抵巴黎時那樣地逗她——自從他知道她懷孕就不。

  席喬治是名詩人,一個有魅力的男人,總是笑口常開。而且他令莎菲聯想起狄艾德。他有著和艾德一樣的藍眸,以及同樣瀟灑自若的魅力。

  現在畫畫是她的生命,生活恢復了去年狄艾德闖入前的平靜。

  畫「戴爾明克」本來是為了排遣對艾德的思念,但思念並沒有消失。相反地,莎菲覺得比以前和他更親近。也許是因為在她肚子裡成長的孩子。自從莎菲第一次感覺到她在肚子裡動起來,她就感覺她是個母親,並熱切地期盼著「她」的出生。她深信孩子是個女孩。

  莎菲從不曾感覺像現在一樣地和艾德親近。她不自覺地一直等著他。她刻意不給自己空閒的時間。她不是在上課、去羅浮宮模仿繪畫、在畫室作畫,就是和朋友泡在咖啡座或是他們的畫室。莎菲總是等到筋疲力竭,才回到她的小公寓。然而臨睡前浮現她腦海的仍舊是艾德英俊的面容。

  在「戴爾明克」之後,她還完成了許多世態畫,瑞雪及保羅的肖像畫,以及描繪波西米亞人生活方式的畫,然而她也一再地以艾德為作畫的主題。她甚至畫了他的裸畫——她一直渴望那麼做。莎菲發現艾德的畫往往是她作品中最好、最出色的。

  藍安德看到「戴爾明克」的第一眼就愛上了它。他是保羅認識的畫商。保羅竭力向他推薦「戴爾明克」。安德知道她的畫在紐約是經杜喬爾經手後,出價一千法郎買下「戴爾明克」。保羅向她保證她沒有和喬爾簽下代理她所有作品的經紀約,她可以隨意賣畫給其他人。

  「戴爾明克」立刻在藝術界裡引起了一番騷動,即使安德仍未賣出它。瑞雪驕傲得像只老母雞。她告訴莎菲他們認識的每個畫家都在稱讚「戴爾明克」大膽的用色,而且它成為蒙馬特的咖啡座及畫郎裡最熱門的話題。事實上,喬爾的父親波特不久後就出現在她門口,堅持要看她其他的作品。杜波特和藍安德之間一直存在明爭暗鬥。不過杜氏畫廊更加成功、有名氣得多。老波特先在藝術之都巴黎發跡了,才派他的兒子到紐約發展。

  莎菲已經完成了瑞雪及保羅的粉彩畫,以及艾德裸體的油畫,波特全部買了下來,包括所有的素描。他給了一筆可觀的金額,並試著說服她由杜氏畫廊代理她所有的畫作。莎菲答應會考慮。波特出了一個優渥的條件,令她大為心動——杜氏畫廊可以為她開畫展。波特提出這個條件後,莎菲接連數夜夢見了她的畫展大為成功。而在這些夢裡,艾德總是站在身側,驕傲地微笑。

  「安德告訴我有許多人對『戴爾明克』有興趣。」他們離開屋子時保羅道。

  莎菲的心一揚。「過去兩個星期來,他的幾名客戶都表示有興趣買下它。」

  莎菲試著不要懷著大大的希望。「戴爾明克」一月起就在畫廊裡展售了,一開始被兩家畫商爭相爭取的興奮已經消退了許多。「波特前天通知了我。我父親和麗莎的那幅畫終於在紐約賣出去了。一位匿名的買家買下的。」

  「那是個好消息。」保羅微笑道。

  屋外頗為溫暖。莎菲取下了披肩。這是個明亮的春日,路旁及窗邊的花朵盛開。他們來到蒙馬特的中心區。數名穿著無袖襯衫、圍著圍裙的小販在門邊賣書、古董或畫。莎菲及保羅經過時,他們微笑打招呼。「早安,保羅,莎菲,今天還好吧?」

  莎菲微笑著揮揮手。

  保羅嚴肅地看著她。「你的家人呢?」

  莎菲想著她的母親。「我想麗莎正在戀愛。她的追求者來頭不小——英國的康諾伯爵朱利安。就她的信看來,這名伯爵已成功地贏得了她的芳心。」

  保羅咕噥了一聲。「你的母親呢?」

  莎菲的身軀緊繃。「她終於放棄命令我解雇瑞雪了。」

  他們轉過轉角,一名男孩跑向他們,向他們乞討一個銅錢。莎菲給了他一個。兩名衣衫破舊的女人自一戶人家的門口看著他們——無疑地是妓女。他們快步走過。

  白太太不贊成瑞雪,更加不贊成蒙馬特區。一回到紐約,她就向珊娜告狀。珊娜立刻寫信過來,要莎菲解雇羅瑞雪那個「狂野的紅髮女孩」——白太太的形容詞。珊娜也要她離開亂七八糟的蒙馬特區,禁止她和那些假裝是畫家或詩人的瘋子交往。

  莎菲已經和瑞雪成辦好朋友,並無意割捨這份友誼。她寫信給珊娜,向她保證是白太太誇大其詞,儘管事實上白太太並沒有。毫無疑問地,蒙馬特是個龍蛇雜處的貧民區;這裡有的是娼妓、窮人及酒鬼。但當初那些藝術家及詩人搬過來正因為這裡的房租低廉。這裡逐漸地成為藝術家的大本營。毫無疑問地,聚集在這裡的藝術家大多有些狂氣,而且相當離經叛道。但他們的共同點是都熱愛著藝術。他們聚在咖啡座裡高談闊論他們的理念,毫不虛假偽裝,或迎合世俗的潮流。莎菲在蒙馬特過得很快樂——從沒有這麼快樂過。她無意搬離蒙馬特。

  他們停在下一條街,等待一輛載貨的驢車通過。保羅扶住她的手臂。「你母親會來嗎?你的情況不應該獨自一個人。」

  莎菲道:「我不是獨自一個人。我有你,而且我有瑞雪,」莎菲讓他挽著手臂過街。她打心裡感激這位授業恩師。在巴黎,保羅處處給了她幫助,而且他非常地關心她——特別是自從知道她拜孕。她感覺他甚至比她親生的母親更關心她。「也許她不來還比較好,」莎菲道。「如果她看見了我住的地方——及蒙馬特的生活方式,她會命令我搬走。」

  保羅只是堅定地道:「你不應該獨自一個人。」

  莎菲拒絕去想艾德。現在不,今天不。

  他們走進了南特酒吧。現在還早,但小酒吧裡已經擠滿了人,有的人還坐在桌子上,或站在吧檯旁邊。看見保羅及莎菲,他們熱烈地打招呼。保羅喜歡這裡熱鬧的氣氛及同伴。一開始莎菲還無法適應——一名淑女坐在酒吧裡和其他人一起來杯小酒,但她很快地愛上了這裡。南特的顧客主要是一些年輕、熱誠的畫家及詩人。莎菲立刻被他們接納,受到熱烈的歡迎。

  「我們的波西米亞人來了。」某人喊道,其他人也高興地附和。

  莎菲懊惱地笑了。這個暱稱是喬治剛認識她不久後取的,結果大家也跟著這樣叫她。她小心地避開喬治的視線,知道他正目她身邊看著她。喬治對她的這個暱稱有著玩笑的意味。她根本不是波西米亞人,認識她的人也很快地明白這一點。雖然她的畫風大膽而獨特,打破了古典畫的所有規則,莎菲仍然緊緊抓著她從小被教養的生活規範,儘管她人在前衛、激進的蒙馬特。

  有時候莎菲感覺和週遭格格不入。有時候她希望能生活得像瑞雪或其他人一樣,快樂、高興地過每一天,管他明天怎麼樣,盡興就好——典型的法國人的個性。但莎菲沒有辦法,不管她如何嘗試。

  「你會加入我們吧?」喬治問,臉上沒有笑容。和其他人在一起時,他是個迷人的惡棍,但不是和她。但莎菲還是喜歡他。他是個好詩人,並經常提筆捍衛現代藝術。

  莎菲坐在瑞雪及他的旁邊。一起在座的還有喬治的兩名好友,畢卡索及布拉克。保羅也拉了張椅子坐下。

  莎菲一坐下來,和她同桌的男子也開始放開嗓子唱歌,包括一向鬱鬱寡歡的布拉克在內。莎菲的臉龐緋紅,明白到他們唱的是「生日快樂」,而且全酒吧的人都加入了他們。今天是她的生日,但她刻意不對任何人提起。然而保羅在紐約教了她許多年,不可能忘了日期。他緊握著她的手,歷經滄桑的面容上浮現個傻傻的笑。酒吧的老闆端了個插滿蠟燭的小蛋糕到他們的桌上,紅撲撲的雙頰變得更紅了。生日歌唱完後,大家一起起哄歡呼。瑞雪來到她身後。她的好友擁抱她,吻了一下,眼裡充滿了感情。

  莎菲告訴自己不能哭。大家是如此地親切、體貼,她沒有權利哀傷。她擁有新的人生、新的朋友。她擁有她的藝術,而且她很快還會有她心愛的孩子。她不是已經擁有了她所能渴望的一切了?她眨回淚水,對每個人微笑。「謝謝。非常地謝謝,我親愛的朋友。」

  瑞雪走到酒吧窗邊的老鋼琴,開始彈奏出一首輕快的曲子。她跟著曲語輕哼,腳下打著拍子。酒吧裡的一些男人站起來,拉著女伴,跟著音樂跳舞。喬治也伸手抓住莎菲的手腕。

  莎菲僵住了。喬治有著和艾德一樣湛藍的眸子,而那對藍眸裡寫著她從沒有料到的熱切光芒。

  「和我跳舞。」

  莎菲睜大了眼睛,沒有移動。喬治等著她回答。他的目光像在燒灼著她。莎菲搖了搖頭。她的脈搏狂跳,震驚不已。發生了什麼事?喬治追求的是瑞雪,不是嗎?「謝謝你,但是不要,喬治。」她必須潤潤唇。

  他站了起來,倚近了她。「為什麼不?」

  莎菲的眼眶被淚水灼痛,但她只是搖頭。她不能以跛腳做借口。因為喬治並不在乎,蒙馬特沒有人在乎。她也不能托辭的不會跳舞。喬治會提議教她——就像艾德曾經提議過的。但他不是艾德,永遠不會是艾德。

  「我不要傷了孩子。」她最後道。

  莎菲猛抬起視線,在他們的週遭,男男女女已經圍成個圈,放肆地起舞。莎菲轉身觀看,避開喬治灼熱的視線。她的身軀在顫抖。

  但喬治托起她的下顎,強迫她看著他。「那麼你想出去走走嗎?」

  她在喬治眼裡看到憤怒——男性的光亮。「我不認為。」她有些慌亂地道。

  他的眼神變得更暗。「為什麼不?」

  莎菲反問他。「你在做什麼?」

  他突然拉著她站起來。「你要的是他,對不對?你要的只有你畫裡面的那個模特兒!我並不傻,也不天真!我看見『戴爾明克』時就明白了。他離開了你,不是嗎?」喬治憤怒地問。「他給了你什麼樣的承諾?又打破了什麼樣的承諾?」喬治的眼裡燃著憤怒的火花。「他引誘了你,讓你懷孕,而後拋棄了你。他不是個男子漢!他禽獸不如!」

  莎菲驚恐地看著他。難道全世界都知道她和艾德是愛人了?是否他們都像喬治一樣,看過「戴爾明克」就明白了?難道她一點秘密也沒有了?

  「和我出去走走,」他低聲道,聲音低沉堅決。「我會使你忘了他甚至存在過。」

  莎菲的眼眶刺痛,太過震驚於他的話、他的語氣及他對她的感覺。她搖搖頭。「我無法忘記。」

  「你能夠的。讓我幫助你,親愛的。」

  他低沉的語音使她的淚水奪眶而出。他和艾德是如此地相像。「我不想忘記。」

  他望著她,眼神哀傷、柔和。「如果你改變了主意,」他道。「你隨時可以來找我。我永遠不會傷害你,我心愛的人。」他轉過身,走向吧檯。

  那天晚上,莎菲趴在枕上,哭得像個孩子。她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她的孩子還有六星期就出生,但她知道自己是在撒謊。她是在害怕——非常地害怕。她不想獨自一個人。她不想一個人生下孩子,她不想一個人過一輩子。她不夠堅強!

  喬治向她告白的面容浮現在腦海,還有艾德的。她真希望她能忘記艾德!老天,她真的希望!

  淚水逐漸流乾後,莎菲下了床,找出紙筆。她坐在桌子前,想著要怎麼寫信給艾德。她不能再拖延了。他必須要知道。但她的信的內容必須輕描淡寫。她絕對不能讓他看穿她的心。莎菲開始寫信:

    一九0二年五月二日

    親愛的艾德:

    距離我們最後一次交談,已經過了數個月。無疑地,我要為此負責。我道

  歉。但搬到巴黎對我是一大步。我必須租房子、畫室,找到老師及女伴。一切

  進行得非常順利。我現在有了許多朋友,包括我善體人意的女伴瑞雪,以及我

  在紐約時的繪畫啟蒙老師範保羅。我現在跟著名畫家李傑拉學習,而他似乎也

  對我的表現很滿意。更棒的是,我的畫作被兩位知名的畫商極力爭取經紀權。

  你知道杜氏畫廊的杜波特。他甚至暗示會為我舉行畫晨——那是每個畫家的夢

  想。另一位是藍安德。他代理過梵谷及高更的畫。他們兩位都很喜歡我的畫。

  我不知倒你是否知道,你的肖像畫不久前在紐約賣掉了,還有我父親和麗莎的

  那幅畫。

    現在我必須說到我寫這封信的真正理由了。我希望你不會太過震驚。我懷

  的孩子預期會在七月底出世。我想你可能想要知道。

    祝你一切安好。

                    歐莎菲

  她很快地簽了名字,摺好信,放到信封裡,害怕自己會失去勇氣。她用蠟封好信封,並慶幸沒有看到淚漬沾染在厚厚的白信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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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4: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一九0二年八月 南非好望角

  鏟子掘進地面。篤的一聲。他挖得更深,翻起泥土。再次一挖,翻起更多的泥土。他機械地從事著同樣的動作,儘管他的手臂已經疲累不堪,儘管數個小時前他的背部肌肉已經痛苦地糾結成一團。他沒有停止,似乎蓄意要藉此來折磨自己。

  「你為什麼不僱用一些人?」

  艾德的身軀一震。一名老人站在不遠處看著他。艾德依稀記得他。他是個農夫,但在年初的那場暴動中失去了他的農場、妻子及兒子。奇異的是,他應該感到強烈的同情,但他只覺得空虛,彷彿他的心已經死了。

  艾德放下了鏟子。他從太陽升起時工作到現在,並一直要到太陽下山才會停下來休息。他走到放器具的樹邊,拿出水壺,喝了一大口。老人看著他,似乎並無意離開。艾德也不睬他。

  但老人開口了。「你為什麼不雇一些幫手?城裡有的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

  「我喜歡一個人工作。」艾德突兀地道。他不想談話,即使他已經數個月不曾真正地和誰談過話了。他最後一次的交談是在聖誕夜,和莎菲的母親。次日清晨,他便乘著一艘英國商船,來到南非。

  「我知道你負擔得起,」老人道,鷹般銳利的眸子看著他。「每個人都知道你很有錢,即使你表現得並不像。但你花鑽石的方式彷彿它們是由土裡長出來的。」

  艾德拿起鏟子,沒有回答。他在二月抵達南非後,一直用一些小鑽石來交換貨品。事實上,他在紐約就已經用完了現金。那也是他到這個地獄來的原因——是的,那和歐莎菲絕對無關。

  上個星期,迪比公司的代表來向他洽談買下他的礦坑,並出了一個天文數字的價錢。但他拒絕了。賣掉這個礦坑後,他又能去哪裡?回到紐約?回到加州他父親及兄嫂所在的農場?或是舊金山母親住的地方?不,他沒有地方可去——甚至沒有想去的地方。南非的好望角是他的生活,他的命運。

  絕對不是巴黎,她所在的地方。

  憤怒自己又想到了她,他拿起鏟子,用力掘下去。

  「你是個怪人,」老人對著他的背道。「喜歡折磨你自己,不是嗎?」

  艾德不睬他,直到老人終於離去了。他繼續機械化地挖土。如果他想折磨自己,那也是他的權利。

  艾德一直工作到夜色降臨大地,再也無法做下去為止。他背著他的儀器袋,向城裡走去,一面用全副意志力制止自己不要去想,不要思考。這段路一向是最難捱的,因為他的心緒總是會漫遊到他不希望的地方。這時候他反倒希望那個老人在了。至少他的嘮叨可使他不去思考。

  等到他走進好望角城,他已經變得很氣憤——氣憤自己、氣憤莎菲、氣憤全世界。

  那實在是個諷刺。他闖進莎菲的生命想解放她,結果被奴隸的卻是他自己。現在她一定把他忘掉了,但他卻無法忘記她。每一天、每個分秒,無論他怎麼做都沒有用。

  艾德走在街上。由金伯利來的火車剛剛開過,岔開了他的思緒。由於今年五月簽定的停戰協議,南非大致恢復了和平,但偶爾還是會有零星的暴力衝突產生。

  艾德在好望角最好的一家旅館租了個套房。這是幢兩層樓的水泥建築。艾德由一臉睏倦的櫃拾人員手上接過鑰匙;緩緩地走上樓,決心不再想莎菲。

  他將鑰匙插入他的房門鎖孔,但門早已開著,一推就開。艾德立刻拔槍在手,背帖著牆,靜待房間裡的入侵者出來。他有鑽石的事早已不是秘密。

  「艾德?」

  驚訝但依舊面無表情,艾德走向前,放低了手槍。一名女子躺在他的床上,並正慢慢地坐起來。

  她嫣然一笑,一頭誘人的黑髮披散肩上。她的裙子撩起到膝蓋上,露出嬌好的足踝。「我給你帶來了項禮物。」她嗲聲道。

  他不悅地踢上房門。「你怎麼進來的?」

  「靠一個美麗的笑容。」她低語,站了起來,走向他。她柔軟的手臂環往他的頸項,豐滿的身軀貼上了他。

  艾德並沒有扣上襯衫鈕扣,並立刻察覺到她硬挺的乳頭隔著她的絲料衣服帖著他。艾德將槍放在衣櫃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離開他的頸項,這也使得她的乳頭離開了他的裸胸。他的臉上沒有笑容。「這真叫人驚訝,我不記得我們碰過面。」

  「絕不是因為我沒有試過,」她看著他。「我叫海倫。自從二月起,我一直試著吸引你的注意力,艾德。你不喜歡女人嗎?」

  艾德看過她在週遭打轉,但他一直不睬她。她是城裡唯一剩下的美麗年輕的女郎。過去他也許會接受她,但他在許久前就失去那個胃口了——自從聖誕節的清晨他和兩個他不記得名字的妓女在床上醒來,並充滿了自我厭惡之後。

  海倫偎近他,她的笑容逝去了。「你不喜歡女人嗎?你不喜歡我?」她低語。

  儘管他已經禁慾將近八個月,儘管他的身軀確實對她有反應,但他並不想把她拉到床上。「不,我不喜歡女人。」

  她笑了。「你也許不,但你的身體似乎並不這麼感覺。」她嬌聲道。

  艾德依舊面無表情。

  她真正吃驚了。她往後退。「你真的很奇怪。你沒有笑容,也永遠不笑。你甚至不說話——只要能夠避免。我一直看著你。你工作得像個著魔的人,而後賭得像個著魔的人。你也那樣喝酒。你表現得像恨每一個人。」

  艾德轉身背對著她,開始脫下襯衫。他的語音低得她幾乎無法聽到。「我不恨任何人,只有我自己。」

  他開始解開皮帶,甚至沒有著她在鏡子裡的倒影。

  「她是誰?」海倫低語。「那個傷透了你的心的女人?」

  艾德僵住了。他的下顎抿得緊緊的。而後他回復了控制,開始脫下長褲,露出底下帖身的內褲。

  「這真的很遺憾,」她打開門,又停了一下。「你隨時可以改變主意,艾德。」

  艾德走到洗臉盆前,以水潑臉。

  「你有一封信。紐約來的。信在衣櫃上。」她走了出去,反手關上房門。

  艾德瞪著莎菲大膽有力的字跡。他的手在顫抖。他的全身在顫抖。

    我以為你可能想要知道。

    我懷的孩子會在七月出世。

    我希望你不會大過震驚。

  老天!莎菲懷著孩子。雖然她在信上沒有明說,她已經表明了那是他的孩子。艾德也算過了日子。孩子是在去年夏未受孕的——他的孩子。

  我希望你不會太過震驚。

  震驚?用這個字眼來形容他的感覺還太過溫和了!它簡直是晴無霹靂。老天,現在已經八月了!莎菲的孩子已經出世——他的孩子!

  艾德站了起來。他瞥見了鏡子裡自己狂亂的表情。他看起來像個瘋子,但他感覺也是。老天!為什麼莎菲沒有早一點告訴他?該死地她為什麼拖了這麼久才說?

  他清楚地知道他要怎麼做及他的目的地。

  他的孩子在巴黎。他會搭明天一早往金伯利的火車。如果幸運,他可以在一個月內抵達巴黎。

  但他刻意地不去想莎菲——或是見到她後要怎麼做。

  一九0二年 巴黎

  公寓裡並沒有人在。

  艾德站在上鎖的門外,他的心狂跳不已,即使莎菲並不在家。

  她和嬰兒都不在。他已經盡快地趕來了,但是要離開烽火漫天的南非並不容易。儘管五月時簽訂的和平條約,金伯利的火車仍然被波爾人攻擊,延誤了行程。數名乘客死在那次攻擊中,艾德也受了傷。到了港口後,他發現那裡只剩下英國海軍的軍艦。他花了一大筆錢,終於賄賂到海軍船上的一個床位。而那艘船的目的地是多佛,不是法國。最後,他總共花了六個星期的時間才到達巴黎。

  但她卻不在家。艾德掏出根煙,深吸了口氣,試著使自己平靜,並開始環顧週遭。他實在無法相信莎菲住在這種地方。他腳下的地板甚至沒有上漆或上臘,牆也已經斑斑駁駁,亟需要重漆。這幢公寓非常老舊——事實上,他一路走過來,看到的房子都一樣破舊。而且住在這裡的人像是皮條客、妓女、乞丐及盜賊的集合。艾德無法相信莎菲住在這種地方,帶著他們的孩子。不可能。

  但莎菲信上的住址寫的正是這裡。他的身軀輕顫,深吸了一口煙。如果莎菲真的住在這種地方,那麼他來得正是時候。他會帶她搬離開這裡——立刻。他的孩子不能在這種環境長大。

  艾德煩躁地踩熄香煙,轉身下樓。他打算去杜氏畫廊,杜波特應該知道莎菲在哪裡。而後他看見有人走上樓梯。艾德停了下來,想著也許可以向他打聽消息。然而那個人也看見了艾德。他僵立在原地,震驚不信地看著艾德。

  艾德感覺頸毛豎起。他肯定不曾見過這個陌生人,但陌生人看著他的樣子顯然是認識他,更糟的是,艾德清楚地看見對方眼裡開始浮現怒意。

  這個男人恨他——艾德可以看得出開,但他甚至不曾見過他。

  那名男子回復了過來。他走上樓梯,直到和艾德一起停在樓梯口。他身上的衣服破舊,但是很英俊。他面對艾德。「你來找莎菲?」

  艾德的心抽痛。老天,莎菲真的住在這裡——而且她認識這個男人!他的身軀輕顫,掏出另一根煙點燃。他可以猜測出對方明顯敵意的原因了。「她住在這裡?」

  「是的,」男子的藍眸燃著火焰。他突兀地轉身背對著艾德,用力敲門。「莎菲?親愛的,我是喬治。讓我進去。」他用法語道。

  艾德的唇角抿得緊緊的。艾德不懂法語,但他知道「親愛的」的法文,正如他瞭解喬治的敵意。

  喬治轉過身。「她不在家。」

  「不。」

  「她知道你來嗎?」

  「不,」艾德的笑容毫不愉快。「尚未。」

  好一晌,喬治沒有開口。兩名男子象斗犬般互瞪著彼此。最後喬治道:「她也不在畫室。我剛剛去過那裡——我想她一定是和保羅一起在南特。」

  「誰是保羅?」

  「她的朋友。她最好的朋友。」

  艾德重新評估整個情況,喬治明顯地對莎菲有意思,但這位保羅該死地又是誰?艾德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他努力回想。「范保羅?

  「是的。」喬治拒絕提供進一步的消息。

  「南特在哪裡?」艾德咬著牙問。

  「我現在要過去那裡,」喬治道。「你想一起來嗎?」

  「是的,」艾德簡潔地道,跟著這名陌生人下了樓梯,出到外面。「我不認識你,但你知道我。為什麼?」

  「我們全都知道你,由莎菲的畫裡面。」

  「由莎菲的畫裡面?」他重複道。

  喬治陰暗地看了他一眼。」是的。她用你做模特兒數次。」

  艾德試著明白他語裡的涵義,心裡很驚訝。莎菲畫了他——數次。為什麼?一陣興奮充斥心頭。她一定是對他有些感情。

  而後他想起了畫家總是要畫些什麼,不論被畫的是蘋果或是男人,而畫家並不一定愛上他們畫的對象。稍早的興奮逝去了,他的嘴角抿成嚴厲的線條。

  他們沒有再交談,沉默地越過窄小的街道。他們轉個彎,輕快的鋼琴聲傳了過來,混雜著微帶醉意的男性笑聲,以及高而尖的女性歌聲。

  他們走進了南特。它根本不是咖啡座,是間酒吧!

  艾德睜大了眼睛。一定有什麼地方錯了!莎菲不可能來這種酒吧的!淑女不會光顧這種地方,即便是像莎菲這種作風前衛的淑女!而且她還為人母!但即使他這樣告訴自己,他想起了幾條街外她住的那個老鼠洞——許多事都是可能的!

  震驚憤怒的他打量著酒吧內。雖然是白天,裡面的桌子幾乎都坐滿了人,男男女女熱鬧喧嘩地聚在一起,連吧檯前面也坐了不少人。突然間,他感覺到酒吧裡的人紛紛轉頭看向他——顯然他們和喬治一樣認出了他。

  該死!艾德才不在乎他們。終於他的視線尋到了莎菲——他僵住了,一顆心被狠狠地抓痛。

  她和三名男子坐在一張小桌子旁。其中兩名大約和她同齡,另一名的頭髮已經轉灰,年紀也大得多。她變了,他可以立刻看得出來。她仍然穿著白衣、藍裙,但她的肩上披著條亮麗的紅、金色絲巾。她的頭髮一如往常地綰成個鬆鬆的髻,但她不再坐得直挺挺的,彷彿頭上頂著一本書。相反地,她幾乎是閒躺在椅子上。她看起來不再骨瘦如柴,或是像易碎的娃娃。她的臉頰緋紅——也許是因為酒力。她聽見某人的話笑了,笑容明亮而燦爛。她真的變了。

  艾德認識的歐莎菲絕對不可能坐在酒吧裡,和一群喧嘩的男子圍在一起,並且喝酒抽煙。

  他感覺象炸掉金伯利火車的炸藥又爆炸了——這次是在這裡。

  他看著她,震驚逐漸轉變成憤怒。

  這段期間以來,他就像生活在活地獄裡——因為她。而她卻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在巴黎過著波西米亞人的放蕩生活,畫畫!他憤怒地想著。誰是她的愛人?他的孩子又在哪裡?

  艾德大步走向她。她背對著他,並沒有看到,但其他人看到了。他們全都停止了說話,直瞧著她看。莎菲僵住。艾德陰鬱地笑了,然後他的胸口但是被人重擊了一拳。喬治蹲在她身邊,快速地在她耳邊低語了些什麼。艾德感受到謀殺般的狂怒。那一到,他知道喬治是她的愛人。他從不曾如此肯定過。

  喬治站了起來。莎菲緩緩地轉身,臉龐蒼白如紙。她看見了艾德,低喊出聲。喬治來到她身邊,手搭在她肩上,做出保護的姿態。

  艾德想要一拳擊在他的臉上。

  莎菲站了起來。

  艾德停在她面前。他並沒有揍那名法國人,儘管他十分想。突然地,他冷冷地笑了,並未試圖掩飾他的怒氣,或刻意放低音量。「該死地我們的孩子呢,莎菲?」他咄咄追問,手緊握成拳。「你又該死地在這裡做什麼?」

  莎菲看著他,一時無法消化艾德在南特的事實,而且似乎比記憶中更英俊、陽剛。它感覺像是一場夢,但這不是夢——他終於來了!老天!

  她說不出話來。

  「我不是鬼魂,」艾德道,藍眸銳利如刃。「但你看著我的樣子彷彿我是。哪裡不對勁了,莎菲?你不高興看到我嗎?畢竟,你寫了一封信,不是嗎?或者是我打斷了什麼?」

  她終於聽出他話裡的怒氣及譏嘲,身軀一僵。她試著回復鎮靜——那是她在巴黎好不容易鍛煉出來的。她不是早知道他會來嗎?她不是祈禱他會來嗎?

  但他並沒有及時趕到。一些影像掠過了她腦海。她在心裡看見瑞雪及保羅憂慮的面容,她緊抓著他們的手臂,痛苦地喊叫。無邊的苦澀湧了上來。她生下女兒時,他並不在她身邊。她的生產過程艱困而漫長。她陣痛了將近二十四個小時,忍受著一波波難以想像的痛楚,純粹是憑著意志力,才能夠在筋疲力竭的情況下把艾潔推了出來。當時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的是喬治。莎菲抱著她的小女兒時,她哭了,因為喜悅——及釋然。

  在整個生產過程中,艾德都沒有在她身邊。他沒有在七月趕到,八月、九月也沒有來。莎菲的身軀因為憤怒而顫抖。她握緊雙拳,試著控制住自己。「你沒有打斷任何事,我只是很驚訝。」

  「是嗎?」他笑了,露出一個深深的酒窩,但他的笑容一點也不愉快。「你又為什麼會驚訝我出現在這個酒館?男人自有史以來就在光顧這種地方。不過我倒不知道現在淑女也會上酒館。」

  莎菲告訴自己她不必在他面前為自己辯護。「杜波特即將為我舉行一場畫展——在紐約,而不是巴黎,紐約的批評家筆下比較仁慈。這絕對是件值得慶祝的大事,艾德,而且我的朋友支持。」

  他冷笑。「那就是你在這裡的原因?慶祝?和你的『朋友』?」

  她挺起肩膀。「是的。」

  他的藍眸燃著怒火,輕蔑、傲慢地打量著她。「孩子呢?」他問。

  她深吸了口氣。「和瑞雪在一起。瑞雪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們出去散步了。艾潔每天早上及下午都會出去走走。」

  他的身軀僵住。「艾潔?」

  「是的,歐艾潔。」

  他們的視線鎖住。艾德的表情很奇怪。「我想要看她。」

  「當然,」莎菲道。「她們很快就回來了。也許你稍後可以去我的公寓——」

  「我們一起過去。」他平板地打斷她的話。

  莎菲的身軀緊繃。她的脈搏狂跳,恐懼吞噬了她。

  艾德的唇角揚起。「是的,」他粗嘎地道,像是讀出了她的心思。「我們也可以做那個。」

  莎菲轉身要逃離他。

  艾德的動作快得她幾乎看不清楚。轉瞬間,他已經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肘。「噢,不,」他咬著牙道。「你別想逃離我。我們得談談。」在莎菲能夠抗議之前,他推著她越過了酒吧。

  莎菲不想鬧笑話。「好吧,但是先放開我,免得有人以為你在欺侮我,並想要採取行動。」艾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後,放開了她的手臂。他們並肩走出南特,但卻沒有互相碰觸。莎菲可以感到他身軀的緊繃、憤怒,威脅著要爆發出來。

  她的身軀在顫抖。莎菲告訴自己必須保持控制。她早預期艾德會出現的,但不是像這樣。她沒有料到他這樣地冷淡、滿懷敵意。但現在不是屈服於回憶,或是心碎痛苦的時候。莎菲深吸了口氣,遮回淚水,用最禮貌的聲音問:「你想要討論什麼?」他打量著她,仰頭冷笑。「你該死地以為我想要討論什麼?我想談我的女兒——而且我想知道你該死地在一家酒館做什麼。」

  莎菲已經受夠了。「你對我並沒有權利,艾德。我無意為自己的行為做解釋。」

  他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抵向他堅硬的胴體。「我有許多的權利,」他道,語音輕柔而危險。「因為我是艾潔的父親。」

  莎菲的身軀緊繃。他憤怒、灼熱的目光掃過她全身,但是脫光了她的衣服,停留在她腫脹的雙峰上。莎菲僵住了,清楚地感覺到他有力的大腿抵著她。

  「你有多常來這裡?」他咄咄逼問。

  她必須反抗他,屈服於慾望將會萬劫不復。「那不關你的事。」

  「我已經使你成為我的事。」

  他們的視線相遇。艾德的表情變了。突然間他的手托住了他的臀部,讓她的下體抵著他的。莎菲低喊出聲。他的男性已經腫脹巨大。「我正在使你成為我的事。」他道。

  「不。」她嚶嚀道。

  「是的,」他粗哽地道。「我仍然渴望你。」

  莎菲無法相信現在發生的事。她曾經愛過艾德,也許她仍然愛他。她曾經如此憤怒、失望他沒有在她生產的時候陪在她身邊。而在艾潔出生後,她將全部的愛都傾注在她身上,她以為已經沒有剩下的可以給其他人了。

  但艾德並不愛她——從來不曾。但至少過去他對她很溫柔體貼,但現在他卻變得如此地粗魯殘忍。他讓她覺得自己好卑賤,像街上的妓女。

  而且莎菲正努力地不要回想風暴的那一夜,他的手如何逗弄著她的身軀——及它們可能再帶給她什麼樣的喜悅。她不情願地回想起他們曾經共享的熱情,以及她如何不斷地在激情中呼喊他的名字。她記得他在體內移動時,他的表情——混合著痛苦與狂喜,有力、難忘的男性。

  以及在激情過後,他如何溫柔地擁著她,彷彿他愛著她。

  但這一次,如果她屈服於體內狂熱的需要,將不會有片刻的溫柔。

  「你不邀請我到你的床上嗎?」艾德低低地問,他的男性誘惑地抵著她。

  淚水充滿她的眼眶。「不,」她哽咽低語。「不。」彷彿可以借此趕走她的慾望——但他正在技巧地挑逗著她。她貼著他的身軀顫抖,似乎無法呼吸。

  「為什麼不,莎菲?」艾德問,突然再抓住她的雙臂。他的大腿滑進了她腿間,灼熱的男性抵向她。「你不會是想忠於喬治吧?」

  莎菲望著那張英俊的面容,決心要忽略他們身軀相貼的感覺。她望進那對冰冷但美麗的藍眸,以及他堅定抿起的唇角。「你怎麼敢指責我!」

  他笑了。「我敢!我什麼都敢!」

  她很清楚他話裡的性暗示。「你太卑鄙了!你完全變了個人!你變得和傳言中的一樣糟!」她試著要推開他。

  他的笑聲逝去,但他沒有放開她。

  她停止了掙扎,因為每一次的扭動都使得她更加感覺到他。「放開我!立刻,不然我要大聲求救了!」

  艾德的掌握更加收緊。「該死的你!你愛著他嗎,莎菲?是不是?」

  「你明白!」莎菲喊道。

  「噢,我明白,親愛的。我完全明白,」他綻開個笑容,他的大腿抬得更高,她被迫騎著他。「來吧,甜心。我們不需要玩遊戲。我們太瞭解彼此了——要玩也是玩歡愉的遊戲。」

  莎菲驚喘出聲。她氣憤地想要掙脫、離開他。他笑著低下頭。莎菲突然明白了他要吻她——並徹底地僵住了。

  「這樣好多了,」他喃喃地道。「好太多了。讓我們瞧瞧你在歡樂的巴黎學會了多少。」他低沉、性感的聲音道,將她按向他巨大的堅挺。

  莎菲伸手要推開他。她不想要這樣——至少她的心靈不。但她的身軀已飢渴了如此地久,而她已經忘了激情可以怎樣地驚天動地,令人忘了一切。她的腦海裡浮現了一幕幕過去的景象——也有未來的景象。她和艾德在床上,裸裎相偎,肌膚上佈滿熱情的紅暈,他們緊攀者彼此,喘息連連。艾德深深地進入,帶來了她從不曾夢想過的歡愉狂喜。「不,艾德。不是像這樣。」

  「為什麼不?」他低語,他的唇貼近她的,氣息拂過她的唇。「我們是朋友。老朋友。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老朋友?」她驚喘道,但接下來的話被截斷了。他的唇碰觸她的。他的舌頭放肆地侵入,需索。這已經不再是兩情相說,而是強暴。

  莎菲喊叫出聲——不是因為他弄痛了她,而是因為害怕。她怕他——還有她自己。她試著推開他,即使她的唇正逐漸屈服軟化。他的唇離開她,喘息道:「老天,莎菲!它是如此地好!」

  莎菲也在喘息。「你認為因為我們……我們曾經是愛人……就給你權利……對待我……象……」

  「像怎樣,莎菲?」他喘息道,語氣危險。「像個蕩婦?像個娼妓?」

  她嚶嚀一聲,臉色煞白。

  「忘了你的新愛人,」他的藍眸燃著火焰。「我會證明我比他行。我們在一起會是如此地好。來吧,莎菲,心甘情原地,我保證這次不會粗魯。」

  她望著他,他誘惑的語音像溫暖的繭包裹了她。

  他回望著她。「莎菲,我們都知道你要我,而且我也要你。它曾經是那麼地美好,這一次也和以是。事實上它會更好,因為你現在有經驗了。它可以是最好的一次,莎菲。」

  「離開我。」她低語道。

  「為什麼?你愛著他嗎?」他咆哮道。

  「你瘋了,」她驚喘道。「我喜歡喬治——我不愛他!」

  「很好。我並不喜歡帶一個愛著其他男人的女人上床,」他的笑容詭異。「但如果一定要那樣——」他聳聳肩。「我會的。」

  她怔怔看著他,因為他似乎變成了野獸——變成了她全然陌生的人。「你不瞭解。」

  他的眸子冷硬似藍寶石。「我瞭解。我瞭解你的波西米亞風格。我瞭解你及你的需要,莎菲。我是你的第一個,記得嗎?我喚醒了你的慾望,我想我是個幸運的男子。」

  「離開我,」莎菲幾近絕望地道。「拜託。」

  「你比較喜愛他?」他的笑容冷酷。「你不會的——今天過後不。」

  莎菲失去了控制,瘋狂般地掙扎。艾德立刻放開了她。她踉蹌後退,背抵到牆。她雙臂抱胸,感覺快要哭出來。「你怎麼敢!」

  「不,」艾德突兀地指著她喊道。「是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奪走我的女兒,該死的你,歐莎菲!」

  莎菲迎上他狂怒的目光。「我並沒有奪走艾潔!」

  「沒有?」他大步走向她,半途又停止。他握拳的手在顫抖。「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沒有早點告訴我。」

  莎菲遲疑了一下。他有權知道真相。「我害怕。」

  「害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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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5: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他們沉默地走回公寓,小心不觸及彼此。莎菲刻意不去看艾德。他們走進她的公寓時,她以為他會攙著她的手肘上階梯,但他沒有。莎菲走在他前面,清楚地察覺到自己的步伐有多麼笨拙。她確信他也注意到了。

  他們到達門口時,她聽見瑞雪在唱歌。「她們在家,」莎菲把鑰匙插進鎖孔,推開門。「艾潔親親,媽媽回來了!」莎菲喊道,衝向她的女兒。

  瑞雪陪艾潔坐在地毯上。艾潔還只能躺著,無法坐起來。她對空氣揮揮手,喃喃作聲。聽見莎菲的聲音,她綻開了甜美的笑容。

  瑞雪看見他們,驚訝地睜大眼睛站起來。莎菲抱起艾潔,逗得她咯咯笑。

  艾德只瞄了瑞雪一眼,注意力便完全集中在嬰兒上。「我的天!」他驚呼道。

  淚水湧上了莎菲的眼眶。她把艾潔擁得更緊。

  他的唇角往下抿。她看出他在試著瞭解,但沒有辦法。莎菲也不要點醒他。因為那正是她所害怕的,他來是因為他太在乎——在乎他們的女兒,不是她。

  莎菲的眼眶充滿了淚水。毫無疑問地,艾德已經深深、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他的女兒。他的眼裡閃著淚光,鼻頭變紅。莎菲將艾潔抱給她的父親。

  他驚訝地抬起視線。「我不知道。」

  莎菲的心疼痛。但她仍將艾潔遞向他,清楚地感覺到這一刻有多麼特別——而且它應該是在醫院裡、夫妻之間。「沒關係,艾潔很友善。」

  「我害怕,」艾德坦白道,望著小嬰兒。「她是如此地嬌小——如此美麗。」

  「你不會傷害她。」莎菲道,瀕臨崩潰的邊緣。

  艾德接過艾潔,小心地抱在懷裡。他坐在沙發上,目光始終沒離開懷中的嬰兒。「老天,她有著和你一樣的金髮——及像我的藍眼睛。」

  莎菲用衣袖擦試眼角,但淚水似乎就是停不下來。幸運地,他的眼裡只有他的女兒,沒有注意到她的激動。「大——大部分的——孩子是金髮、藍眸。長大後,她可能會變成——黑髮、棕眸。」

  艾德笑了,艾潔也笑了,揮著雙手,想碰觸他的臉。「她喜歡我。」艾德重濁地道。「嗨,甜心,我是你的爸爸。」

  莎菲再也按捺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她奔離開房間,但艾德的心始終在艾潔上面,沒有看她。

  艾潔哭出聲。

  莎菲走到門口。艾德抱著艾潔走來走去,試著安撫她。看見她他驚慌地道:「怎麼回事?我惹她哭嗎?一分鐘前她還好好的。」

  「她只是餓了,艾德,」莎菲道。「該是餵奶的時候了。」

  艾德停下來看著她,目光逗留在她的雙峰。

  莎菲一直在喂哺她的孩子,但此刻她臉都紅了。她越過房間從艾德手中接過文潔。「我想你該走了,」她不敢迎上他的目光。「你可以明天再來看她。」

  「不,我要等。」他平靜但堅定地道。

  莎菲猛抬起頭。他的下顎抿起,眼神堅決。她無法再和他爭辯,艾潔已經哭得漲紅了臉。她轉身背對艾德,抱著艾潔進了臥室。迅速地解開襯衫鈕扣。沒多久,艾潔已經貪婪地吸吮起來。莎菲開始放鬆。

  而後她感覺到他的存在,猛抬起頭。剛剛她在匆忙間忘了關門。而此刻艾德站在門口,看著她喂艾潔母奶。

  莎菲的脈搏狂跳。沒有料到他會跟過來,她完全地裸露出自己。她的乳房飽漲,而艾德正看著她,不是他的女兒。

  這一點也不合適,但莎菲感覺到慾望的刺痛。而且她毋需讀心術就可以知道艾德在想什麼,他突兀地轉過身子,反手關上房門。

  莎菲開始顫抖。她將艾潔換到左邊乳房,拉好另一邊的內衣,她在流汗。但心滿意足的艾潔並沒有注意到。

  老天,她從沒有想過艾德回來時會像這樣。她以為她可以和他保持距離——在情感及肉體上,並不為他所動。她是個什麼樣的傻瓜呀!

  莎菲不敢去想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她只知道一件事,他曾漫不經意地闖入她的人生,並幾乎毀了它。莎菲的每個直覺告訴她他會成功——如果她任由他。

  莎菲小心地關上臥室的房門,留下一條縫隙。艾德排了挑眉。「她睡著了。」莎菲道。

  他看著她的目光令她不自在到了極點。她想起他是怎麼看著她的雙峰,以及他懲罰性地吻她時,他的身軀貼著她的感黨。

  「你想在什麼時候結婚,莎菲?」

  「什麼?」

  他的下顎抽動。「你聽見我說的話了。你想在什麼時候結婚?現在?今晚?明天?沒有必要再等下去,艾潔愈快冠上我的姓愈好。」

  莎菲無法呼吸。這正是她所害怕的。他太過在乎——艾潔。她失去控制了。「你太過傲慢了,狄艾德!你認為我會因為艾潔嫁給你!」

  他睜大了眼睛。「該死!你必須嫁給我,而且我們都知道,你不是因為這樣才寄出那封信嗎?」

  「不,那不是我一直拖到最後一刻才寫信給你的原因!」莎菲尖叫,完全忘了熟睡的艾潔。

  艾德抓住她的手臂。「我不瞭解。」

  「而且我不在乎!我不會和你結婚——不是因為艾潔!」

  他震驚得好一晌說不出話來。他的臉龐蒼白如紙,最後他放開她。「老天!我不相信你!」

  莎菲往後退開。

  「你寧可過這樣的生話?」

  她明智地不回答。

  但他已經暴跳如雷了。「是他,對不對?」

  莎菲遲疑了一下,最後搖搖頭。「不!」

  「是他!」他吼道。艾潔哭了起來。「老天,如果是這樣……我也無意要它是個真正的婚姻,莎菲。老天,你可以有自己的愛人!天殺的,要十個我都不在乎!但艾潔必須冠我的姓!我不要一個私生女,該死!」

  「你吵醒艾潔了!」她吼道,身軀簌簌顫抖——因為憤怒及受傷。「你該走了,艾德。現在!」

  他遲疑了一下。艾潔嚎啕大哭。「好吧,我們明天再了結這件事。我們會的,莎菲。」

  莎菲沒有回答。她衝向她的臥室,為了安撫艾潔,也為了逃離他身邊。她迅速地抱起艾潔,在淚光中強擠出了笑容。「沒事了,親愛的,沒事了。噓,媽媽不生氣,媽媽不難過。媽媽愛你,你的爹地也愛你。」她將哭泣的艾潔擁在胸前。

  小艾潔終於停止了哭位,莎菲放下她,為她蓋上毛毯。她拭了拭眼角。她遲疑了一下,而後看見瑞雪站在小客廳裡,一動也不動。艾德則不見人影。看一眼瑞雪的表情,莎菲知道她的朋友已瞭解一切。她走出臥室。

  「你要怎麼辦?」瑞雪問,伸臂環住了莎菲。

  莎菲一顫。「你聽見了?」

  「我聽見了。」

  「我不會嫁給他,不能是這樣。」莎菲的心裡浮現一個可怕的想家,她抱著艾活在一張豪華的四柱床上。夜已深沉,但艾德仍在外面流連花叢,徹夜不歸。就算他最後回來了,也不是回到她身邊,而是來看艾潔。

  「噢,莎菲,」瑞雪道,看見她深受打擊的表情,她再次擁抱她。「我瞭解。但你要怎麼辦?」

  「離開,現在,今晚,」談話間,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她不得不走。莎菲陰鬱地道:「該是我帶艾潔回家的時候了。」

  一九0二年 紐約

  瞥見自由女神像及遙遠的曼哈頓地平線的第一眼,莎菲的心裡湧上了強烈的歡欣及釋然。她抓緊船的欄杆,一時感到軟弱無力。她從不曾這麼需要她的家人,而且她是如此地想念他們。

  她等不及讓他們看到艾潔了。她相信珊娜見到外孫女的第一眼就會愛上她。每個人都愛艾潔,她是這麼美麗、甜美的一位小天使。

  莎菲的手握緊欄杆。無疑地,艾潔繼承了她父親的好容貌。自從帶著艾潔及瑞雪在那個深夜逃離了巴黎以來,她曾多次想像艾德的憤怒,並每一次都感覺到強烈的罪惡感。她曾經對他說她不會剝奪他做父親的權利。老天,當時她是認真的。莎菲清楚地記得沒有父親的感覺,而她不希望艾潔過那樣的生活。她不想切斷艾德及艾潔之間的聯繫,但她也不能嫁給艾德,即使是為了艾潔也不行。

  她回想那個驚恐的一夜。到哈佛港的車程似乎永無止盡。莎菲預期看艾德突然自黑暗中出現,阻止她帶著女兒逃走,甚至強拉著她到最近的牧師處。一直到次日清晨她登上了開往紐約的船隻,而且船已經離開哈佛港,將法國的土地拋在身後,莎菲的恐懼才真的逝去。她隨即軟癱在艾潔身上,失聲痛泣。

  她搭的這艘法國汽輪已經泊在東河的碼頭旁邊。水手們大聲歡呼,船板降了下來。乘客陸續下船,岸上接船的人歡聲雷動。瑞雪抱著艾潔,跟著莎菲下船。瑞雪一向比她強壯,特別是現在。莎菲在旅途中一直無法睡好。她沒有食慾,並且瘦了許多。她強迫自己吃東西,為了她的女兒——她害怕會沒有奶可以餵她。瑞雪和她寸步不離,對她呵護得無微不至;如果當初瑞雪沒有堅持和她一起離開,莎菲真不知道自己會變得怎樣。

  她們逃離巴黎時,只帶了一袋嬰兒用品及幾件換洗衣服。行李小弟接過她們的箱子為她們叫了馬車。莎菲無法放鬆。她為艾潔及瑞雪指出紐約的名勝。五個月大的艾潔興致勃勃,充滿好奇心。

  馬車經過了第五街上面的蒂芬妮、泰勒名店、史瓦茲。她們到了聯合廣場,轉到麥迪遜大道上,莎菲的笑容逝去了。她們離戴爾明克不遠了。

  往事歷歷如昨。她閉上眼睛,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那段燦爛沒妙的時光:艾德坐在她對面,英俊瀟灑,而且看起來還這麼真誠。她是如此地愛他,儘管發生的一切,她仍然深愛著他。

  「莎菲?你還好吧?」瑞雪問。

  莎菲眨了眨眼睛,深吸了口氣。「我只是……觸景生情。」

  瑞雪伸出手,用力握住她。

  馬車終於轉進了鵝卵石車道,停在富麗堂皇的雷氏大宅前面,莎菲急切地望過去。金森出現在石階上。莎菲將艾潔交給瑞雪,下了馬車,金森看見她,歡呼出聲。

  莎菲笑了。「金森!我回來了!」

  他衝向前歡迎她,臉上綻開了大大的笑容,一點也不像個門房。「莎菲小姐!你回來了!也該是時候了——如果你不介意我這麼說。」

  瑞雪抱著艾潔下了馬車。莎菲帶著她的好朋友前行,珊娜說過她的話突然浮現心頭:你不能帶小孩回家。

  莎菲握緊瑞雪的手,突然間不安起來。「金森,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及同伴費瑞雪。這位是我的女兒,歐艾潔。」

  僕人湧到玄關,歡迎莎菲。雖然莎菲的心裡還有些許的不安,但僕人們熱情的歡迎讓莎菲感覺真的是回到了家裡。她擁抱了莫太太,後者的眼裡含著淚光。「這位是我的好友及同伴費瑞雪,」她道,等瑞雪上前。「這是我的女兒,艾潔。」

  莫太太睜大眼睛,臉色發白。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她真美麗,莎菲,」莫太太抓著莎菲的手。「噢,老天,我不知道!」

  莎菲擠出了笑容。

  莫太太回復成能幹有效率的管家。「莎菲小姐,你自然是住進你的舊房間,瑞雪小姐及嬰兒在隔壁。我會吩咐僕人今天就整理好你的工作室,你明天一早就可以開始畫畫。」

  莎菲深受感動。「謝謝你,」她清了清喉嚨。「艾潔和我睡同一個房間,瑞雪則睡我們隔壁房間。」

  莫太太點點頭,吩咐女僕離開做事。

  「沒有人在家嗎?」莎菲問。

  「雷先生在城裡處理生意,你母親和幾名女士出外共進午餐。麗莎小姐在花園。」

  莎菲轉向瑞雪。「走吧!麗莎知情,而且急於見到她的外甥女呢!」

  她們穿過屋子,莎菲在陽台停下腳步,看向花園。她原以為麗莎獨自一個人在花園裡,但她不是。

  她在一名紳士的懷抱裡,而他正在親吻她。

  莎菲睜大眼睛,這絕對不是個純潔的吻。那名高大金髮的男子擁著麗莎,深深地親吻她,莎菲輕咳一聲。兩人立刻分開來,麗莎的臉龐脹得通紅,而且不只是因為罪惡感。而後她看見了莎菲,她低喊一聲,撩起裙子跑向她。

  莎菲也低呼一聲,張開雙臂,麗莎變得更加美麗、明艷動人。穿著綠色條紋禮服、深綠色的帽子及手套的她是如此地嬌美。麗莎奔入了她懷中。

  兩妹妹分開後,莎菲轉向了那名紳士。他已經走到了兩姊妹旁邊,麗莎驕傲地站在他身側,挽著他的手臂。莎菲吃了一驚,不只是因為麗莎這麼親暱的表現。眼前的男子不只高大健壯,而且俊美得有若希臘神話中的美男子,不像是凡人。他有著深金色的頭髮,以及美麗的灰色眸子。而莎菲太清楚那對眸子裡的閃光,她有經驗知道那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

  「這位是我的未婚夫,」麗莎攀在她未婚夫身上,綻開幸福的笑容。黑髮嬌小的她立在金髮法燦爛的伯爵身邊真是完美的一對。「伯爵朱利安。」

  「麗莎,我不知道!」莎菲喊道。她很高興——而且鬆了口氣。「我很高興認識你,我是麗莎的繼姊歐莎菲。」

  他並沒有露出笑容。他的點頭有些簡潔,但他禮貌地鞠躬。準確地措辭。「認識你是我的榮幸,夫人。我的未婚妻告訴我許多你的事。」

  莎菲強擠出笑容,偷偷瞧了麗莎一眼,但她的繼妹似乎——沒有注意到她未婚夫的壞心情。她只能夠假設朱利安不高興她打擾了他們,而後艾潔打了個嗝,吸引了每個人的注意力。

  麗莎的身軀僵住。莎菲亦然。將艾潔介紹給金森、莫太太及僕人是一回事,對一位陌生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儘管在蒙馬特住了一段,儘管她並不缺乏勇氣,莎菲知道社交界會怎麼看待她及她的女兒。

  但麗莎打斷了這一刻。「噢,莎菲,」她低語,眸子發亮。莎菲點頭。麗莎離開了康諾伯爵,自瑞雪手裡抱起了艾潔。「她好漂亮!」

  莎菲偷瞧了伯爵一眼。他正在看著她的手——她沒有戴戒指。他平靜地抬起視線看向她,他的臉上毫無表情。

  「我來介紹我的女兒,」莎菲道,努力保持聲音的平穩。「歐艾潔!」

  他的眼裡閃過了些什麼——也許是驚訝於她的勇氣,但絕對不是讚賞。朱利安不久後就表示有生意要處理,離開了姊妹兩人。但他晚上會護送麗莎去一場舞會。

  「我很高興你回家了,」麗莎熱切地道。姊妹倆來到家族聚會的一個小廳,她們看著艾潔坐在波斯地毯上,玩著搖鈴。「我的訂婚舞會在下周,那時候會是正式的。你現在可以參加了,莎菲。如果你不在,一切都會不一樣。」

  「我當然會參加,」莎菲道。「麗莎——你認識伯爵多久了?」

  「我們去年春天認識的,」麗莎微笑,她的眼裡閃著光彩。「我——我立刻就戀愛了!」

  莎菲瞭解。她不也在見到艾德的第一面就陷入了!

  「他很棒吧?」麗莎問,眼神閃亮。

  莎菲還清楚地記得那種感覺。「他確實非常英俊。你們兩個會是出色的一對。」

  「是的,曾經有人這麼對我說過,」麗莎的笑容變得有些猶豫。「但你聽過他曾經結過一次婚吧?」

  「他的妻子去世了?」

  「是的,有一段時間了——至少爸爸是這麼說的。伯爵——利安拒絕討論這件事。我提起過一次,他……他勃然大怒,」麗莎憂慮的眼神持住了莎菲的。「他說過去已經過去了。我不能再提起它。」

  莎菲的表情變得嚴肅。她害怕的是伯爵深愛他的前妻,而且現在依然。「也講等到你們結婚了,比較瞭解彼此後,他會能夠談論她。」

  「我也是這麼想,」麗莎道。她微微一笑,握住莎菲的手。「說夠我自己了,告訴我你在巴黎的生活——還有艾潔。」

  珊娜衝進莎菲的房間時,她正在給艾潔餵奶。

  那已經是她回家好一陣子後了,瑞雪因為旅途疲憊,已經回自己房間打盹,麗莎晚上要和伯爵出去,正在為舞會著裝。房間裡只剩下莎菲和艾潔,而莎菲一直感覺繃得緊緊的,瀕臨崩潰的邊緣。似乎和她的女兒待在這個她及九歲起就在這兒長大的臥室——有些不對勁。而後她明白了原因,因為這不是她的家,是她父母親的家。

  她突然想起艾德最近一次的求婚。

  「莎菲!」珊娜喊道。

  莎菲的身體一僵,轉身面對她的母親。珊娜瞪大眼睛看著她,似乎從不曾看過餵奶的女人一般。「母親。」

  「我無法相信!你在做什麼?」珊娜停在原地,似乎害怕往前走。

  「艾潔餓了。我在餵她奶。一會兒後我就放她下來睡覺。」

  「不!」珊娜喊道。「老天,你怎麼能把那個小孩帶來這裡?你瘋了嗎?」

  莎菲的身軀繃緊。「母親,我沒有瘋,你不想看看你的外孫女嗎?」

  「不!」珊娜尖聲喊叫。

  莎菲的髮梢及乳間都是汗水。她幾乎無發保持鎮靜。「媽媽,拜託,進來,」她的語氣裡有著恐慌。「來瞧瞧你的女兒。你的外孫女。」

  但珊娜動都不動。「我告訴過你不能把孩子帶來這裡!如果你要,至少告訴僕人孩子是你的女伴的,你沒有一點腦筋嗎?」

  莎菲抿緊下顎。她撫弄艾潔的頭,勉強讓自己保持平靜,但是她的手在顫抖。「我不會告訴人們艾潔是瑞雪的孩子。」

  「你必須!」珊娜終於走向前,但在太靠近之前就打住腳步。她一直不看艾潔。「僕人出於忠心,不會說出去——他們害怕我會把他們掃地出門,而且不給推薦函。另外還有誰知道?」

  莎菲平靜地道:「麗莎及康諾伯爵。」

  珊娜的臉龐發白。「你這個傻瓜!」她倒抽了口氣,身軀顫抖,「好吧。伯爵現在是家人了,我想他可以被信任。我們只需要在孩子面前假裝,莎非。」

  莎菲帶著艾潔一起跳了起來。艾潔咬不到乳頭,開始抗議。「不。不!」

  珊娜靜靜地看著她。「你必須!」

  「不!」莎菲尖聲叫道。

  「聽我說!」珊娜高聲叫回去。「我們討論的是你的人生。你的人生!如果你一定要留下這個孩子,你會永遠被逐出社交界——你聽見了嗎?你永遠不會被接受!永遠!我是在保護你!」

  「但是艾潔呢?」莎菲喊道。艾潔已經開始哭泣,但是她沒辦法安慰她。「我的孩子呢?她的人生呢?她只能依靠著我。」

  「你必須要試著理智,」珊娜喊道。「事實上,我已經在波士頓找到一戶好人家。那對夫婦出身上流世家,富有,而且渴望收養孩子。如果你留在巴黎,你就會接到我的信。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莎菲。」

  「出去!」莎菲尖叫。「出去!」她一手抱著哭泣不休的嬰兒,另一手拿起一個裝飾的燭台朝珊娜丟去。它沒有打到珊娜,但牆上的壁紙被扯了一大塊下來。「出去!」莎菲再次尖叫。

  珊娜僵在原地,真的被嚇著了。

  莎菲啜泣不已,滿腔的憤怒。

  珊娜轉身逃走。

  「莎菲?」

  莎菲擁緊艾潔,試著壓抑哭聲。她看向剛剛由隔壁房間過來的瑞雪。「我們要走了。」

  「她不可能堅持己意——不管你的感覺吧?」

  莎菲抿起唇,她的心碎成了無數片。「她會的,」淚水再次湧了上來。「她甚至不肯看她,一次都不曾。我們必須離開——立刻!」

  瑞雪點點頭,她的臉色蒼白如紙,莎菲的也是,只有艾潔渾然不覺這一切。她已經睡著了。

  莎菲看向了旅館窗外。曙光剛剛染紅了這個城市,但下方的街道已經熱鬧了起來。運牛奶、蔬菜的車子一輛接著一輛,兩名流浪漢睡在對面街上一戶人家的門階。送報紙的小弟踩著腳踏車經過,兩名警察騎著馬來回巡邏,某處傳來了狗吠聲。

  莎菲睡不著。腦海裡一再地浮現和母親那可怕的爭吵。她從沒有想到珊娜仍堅持要她把孩子給別人收養。莎菲感覺到背叛的苦澀、痛苦,但更糟的是,她在害怕。

  她會不計一切護衛她的女兒,即使必須賠上自己的生命。如果和艾潔分開了,她知道自己將無法再活下去。失去一次所愛已經令她痛苦一生了。她無法再失去艾潔。

  莎菲的身軀顫抖,臉頰貼著冰冷的玻璃窗。艾德現在人呢?她毫不懷疑他正在趕來紐約的路上。如果她能夠嫁給他——如果他愛她就好了。她會能夠承受珊娜的無情背叛。

  但世事總不盡如人意,她感覺像被困在角落、無處可逃的小動物,但珊娜已經成了敵人,和艾德一樣。她知道艾德會踏遍紐約找到她,而且他有那個權利。他是艾潔的父親。她知道她必須準備好打這場更艱難的戰爭,她必須說服艾德放棄和她結婚;給艾潔他姓氏的念頭。

  突然間莎菲懷疑自己是否做的對,以及自己是否有力量對抗艾德。她從沒有料到回來的結果是被珊娜拒於門外,無家可歸。她預期著一個護衛她、愛她的避風港,而且艾潔應該有父親的,更重要的是,她不應該一輩子背負「私生子」的惡名。而如果艾德是她的丈夫,珊娜就必須接受艾潔。

  但如果她在這種情形下嫁給艾德,她知道自己會憔悴死去,每一次他由另一個女人身邊回來,她就得承受說不出的無盡苦痛。每天假裝夫婦的生活會像是一把利刃,不斷砍傷她的心。

  莎菲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但她又怎麼能夠同時抗拒艾德及珊娜?珊娜相信自己做的是對的。莎菲知道她母親堅持自己的信念時有多麼難以對抗,但這次她必須贏,儘管她已經疲累不堪,而戰役甚至還沒有開始。

  瑞雪在睡夢中動了一下,坐了起來。「莎菲?你都沒有睡覺嗎?」

  她回頭看向屋子裡唯一的大床。她們三個人全擠在一張床上。「沒有」

  「我很抱歉,」瑞雪道。「我們該怎麼辦?」

  莎菲的表情陰鬱。「我想我最好和傑明談談。他應該和我母親持不同的看法。也許他可以使她改變心意。」

  瑞雪的臉龐憤怒地脹紅。「我很驚訝你還要回去那裡。」

  莎菲看著瑞雪,小心保持語氣的平穩,說出另一項憂慮的理由。「我必須。我們剩的錢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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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5: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傑明反手關上房門。儘管珊娜在門外,莎菲面對她繼父時仍很緊張。他坐在書桌後面。珊娜坐在他對面的皮椅,手抓緊椅子的扶手。稍早珊娜拋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莎菲瞭解她母親眼裡的涵義:她最好趕快清醒過來,向她母親投降。

  昨天的震驚及悲傷逝去了一些,取代的是憤怒。

  「珊娜告訴我昨天的事了。我覺得你那樣離開太過匆忙了。」

  莎菲僵硬地點點頭。

  「珊娜想要在場,但她的心情太過紊亂,我想我們最好私下進行,而且是立刻。」

  莎菲再次點頭。

  「我想我瞭解這對你有多麼困難。以你的年齡,當個未婚媽媽非常地不容易,」他的棕眸坦率,並沒有責難的意味。「我以為去年你離開紐約時,你和你母親已經同意收養是最好的方法。」

  莎菲深吸了口氣。「我們從不曾同意過這樣的事!我那時候就拒絕了——一如現在!」莎菲站了起來,睜大眼睛,身軀顫抖。她感覺頭暈目眩。昨晚及今早她都餵了艾潔,但自己始終沒吃過東西。

  他挑了挑眉。「我不明白,親愛的莎菲。你不可能以未婚媽媽的身份在紐約生活。路上經過的人沒有人會對你說半句話。你會被社交界排斥,成為社交界的棄兒。」

  「我以前就是社交界的棄兒。」

  傑明也站了起來。「你以前不是社交界的棄兒,親愛的。只要你有意進入社交界,我們可以立刻為你安排。你會有的是追求者,可以找到個丈夫——你才二十一歲。我會很樂意幫忙,但如果孩子的事情傳了出去,你會永遠無法結婚!」

  「我不想結婚!」莎菲喊道,但這是句心碎的謊言。「我打算一生奉獻給孩子和我的職業。」

  他看著她好一晌,彷彿從不曾見過她一般。「我考慮的不只是你好——也為了孩子。你看不出艾潔最好是當做已婚夫婦的女兒長大嗎?我向你保證我們已經見過那對夫婦,而且他們非常合適,事實上,那名妻子無法生育,非常地渴望孩子。她已經愛上了你的孩子。」

  莎菲像是被定在原地。她想像那名無法生育的婦人,每天以淚洗面,渴望著一個孩子,想像她那沒有臉孔的丈夫,和他的妻子一起受苦。她想像一個漂亮的家,想像艾潔生活在其中,而她無法忍受。

  莎菲轉身就跑。

  「莎菲!」傑明喊道。「拜託,等等!」

  莎菲蹣跚地奔過走廊。莫太太試著和她說話,但莎菲沒有答應。金森也說了什麼,語氣中充滿了關心,但莎菲並沒有真的聽到,珊娜追了過來,歇斯底里地尖叫,聲音中充滿憤怒及驚慌。她用她的錢雇的馬車等在外面。她跳上馬車,關上車門,指示車伕前行,馬車駛離了車道。莎菲軟癱在座位上。

  還沒有解決她的困境——錢——之前,莎菲還不能回旅館去,她在法國存了兩千法郎,但急著離開巴黎,她並沒有等到去銀行提錢,她拿走的只有放在屋子裡的現金。但就算她拿到了兩千法郎,也無法維持她們三個人的開銷太久。通常莎菲每季從母親那兒拿到津貼——那是由她父親留給她的基金中提撥出來的。下一季的津貼應該在十二月一日,但莎菲害怕她母親會扣下她的津貼來迫她就範。

  她必須知道結果。那是她父親留給她的基金,珊娜應該不可能扣了她的錢吧?莎菲決定必須找一個律師——而且這名律師願意讓她先賒律師費。

  麥亨利的影像浮現她腦海。

  莎菲的胸口湧起希望。亨利會幫助她。她記得他的辦公室在聯合廣場。那天他來拜訪,邀請她去中央公園騎馬時,她閒閒地翻弄過他的名片。莎菲指示車伕將馬車開向聯合廣場。

  一個小時後,莎菲幾乎要放棄時,終於在二十三街的一家男性成衣鋪的二樓找到亨利的辦公室。她下了馬車,打發走車伕。她已沒有多餘的錢可以繼續僱用他。

  莎菲祈禱亨利在辦公室裡。她匆忙上了階梯,停在一扇厚玻璃門外。亨利坐在辦公桌後面,低頭看著卷宗。莎菲的心躍到了喉間。她輕敲玻璃。

  亨利抬起頭要說:「進來」,但聲音卻沒有出來。他睜大眼睛,站了起來。而後他笑了,一開始有些猶豫,隨即漾開成大大的笑容。他打開門。「莎菲!我的意思是——歐小姐!這真是驚喜。請進。」

  莎菲鬆了一口氣,身軀輕顫——亨利真的很高興見到她。「你好,麥先生。希望我不是在不便的時候打擾。」

  「一點也不,」他帶她進到辦公室,為她拉開椅子。他打量著她的視線是溫暖的。「我不知道你由法國回來了。你完成學業了?」

  莎菲坐了下來,雙手緊握在膝上,不想讓亨利看見它們在顫抖。「我希望我的學業永遠不會結束。」

  他顯得有些惆悵。「要不要來杯咖啡?我可以煮一壺。」

  莎菲搖頭拒絕。

  亨利看著她一晌後,走回到他的桌子後面。「你是來談正事的,歐小姐?」

  莎菲潤了潤唇。「恐怕是如此,麥先生。」她喊道,再也無法保持鎮靜。

  「有什麼不對嗎,莎菲?我可以叫你莎菲嗎?」

  她點點頭,自小皮包裡抽出手帕,擦了擦眼角。亨利是如此地親切。她試著回想那一天她為什麼沒有陪他去中央公園騎馬?對了,艾德。艾德來當她的模特兒。如果……「亨利,我陷入了困境。」

  他等待著,以律師的態度。

  「我和我母親、繼父絕裂了,我被困在紐約,又沒有錢,」莎菲對上了他的目光。「我每一季由珊娜那兒領到我的津貼——那是由我父親留給我的基金裡提拔出來的。我害怕珊娜會扣下我的津貼。

  「下一次的津貼是在什麼時候?」

  「十二月一日。」

  「有多少錢?」

  「五百元。」

  「你的母親是基金的管理人嗎?」

  「是的。」

  「基金的控制權什麼時候會轉到你手上,莎菲?」他開始記下資料。

  「等我二十五歲,或是我結婚時。」

  「你幾歲了?」他沒有臉紅。「這是專業的問題。」

  「我知道。我二十一歲了。明年五月我就滿二十二歲。」

  「我明白了。你和你家人可能和解嗎?」

  「我不認為。」

  「也許如果有第三者的介入?」

  「不可能。」莎菲道。

  亨利點點頭。「好吧!我相信我可以在一、兩天之內回答你的問題。」莎菲的身子向前倚。「那太好了,」她遲疑了一下。「亨利,你能等到我領到屬於自己的錢後,再給你律師費嗎?」她的語音一窒。「我現在正缺錢。」

  「莎菲,我不會為了這樣的事向你收費,」他道,這次臉紅了。「你是我的朋友。」

  莎菲想哭。她的鼻頭抽噎。「謝謝你。」她柔聲道。

  亨利遲疑了一下。「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莎菲?」

  莎菲猶豫了,想起了艾潔。她現在一定已經餓壞了。瑞雪大概正在用牛奶餵她。莎菲知道她必須趕回去餵艾潔。突然她感覺自己的肚子也餓了。但她只剩下幾塊錢,只夠讓她們三個人再用個幾餐。而十二月還有三個星期,她要怎麼生活下去呢?

  「莎菲,」亨利太過認真地看著她。「我可以借你一筆錢嗎?直到你能夠自給自足。」

  莎菲遲疑了一下。「也許再一、兩天,我得想想還要借些什麼。」她的呼吸有些不穩。亨利不知道她還要照顧兩個人。如果他知道這些錢是要用來撫養她的私生女,他還會對她這麼好嗎?

  亨利站了起來,伸手到口袋裡。「哪,」他繞過桌子,將錢塞到她手中。「拜託收下。你看起來非常的累。如果你繼續這樣擔心下去,我害怕你會無法支撐。」

  莎菲強擠出笑容。「你對我太好了。」

  他的身軀僵住,而後道:「我怎麼能不對你好呢,莎菲?」

  「夫人,有你的訪客。」

  珊娜並沒有接見訪客的心情。她昨晚一整晚都沒睡,眼睛哭得紅腫。她感覺好累,而且她這個樣子也不好見客人。「不管來的是誰,請他走吧,金森。」

  金森離開了,留下珊娜獨自對著她的黑咖啡及沒有動過的早餐。門房幾乎立刻又回來。

  「那名紳士宣稱是急事。」金森道。

  珊娜氣惱地拿起名片,看了一下。「麥享利。律師。他想要什麼?」

  「他說是有關重要的家事。」

  珊娜心裡羞惱,但還是指示金森請他進來。一會兒後享利出現了。他穿著一件略嫌過大的西裝套裝,珊娜注意到他較以前瘦了許多。

  「很抱歉打斷你的早餐。」他道。

  珊娜聳聳肩。她沒有站起來,也沒有請他坐下。「什麼事這麼急,麥先生?」

  「我代表你的女兒來的,雷太太。」

  珊娜的身軀僵住,震驚不已。「什麼?」

  亨利清了清喉嚨。「她有一筆錢會在下個月的一日進帳。那筆錢會到嗎?」

  珊娜緩緩地站起來,一臉地無法置信。「只有在莎菲回家——一個人的情況下。」

  「一個人?」

  「是的,」珊娜嚴厲地道。「你必須告訴她只有在她『一個人』回家的時候,才能拿到她的津貼。」

  「恐怕我不瞭解。」亨利道。

  「如果莎菲繼續住在外面,反抗我,她就無法自我這裡拿到錢。」

  「那筆錢是來自她父親留給她的基金,由你管理的?」

  她抿緊下顎。「是的。」

  「恐怕我必須看看基金管理的契約副本,雷太太。」

  珊娜先是無法置信,繼之勃然大怒。「我的律師是韓約翰,麥先生。契約是在他那兒,不在我這裡。」

  亨利微微一笑。「那麼我可以告訴他你認可我拿到副本?」

  「我有選擇嗎?」

  「為了拿到那些文件的副本上法庭似乎是小題大作。」亨利道。

  「是的。你得到了我的認可,」珊娜悻悻地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不必浪費那些時間。契約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除非莎菲結婚了,她要到二十五歲才能繼承她父親留給她的錢,沒有轉圜的餘地。」

  亨利只是鞠躬行禮。「謝謝你的合作,雷太太。」

  珊娜看著他離開,而後她挫折、憤怒地低喊出聲。

  律師!莎菲竟然去找律師!她無法相信!老天,莎菲不知道她在試著保護她嗎?她只是想保護莎菲不遭到和她一樣的痛苦和傷害。她不希望莎菲犯了和她同樣的錯。莎菲再這樣下去會毀了自己的!

  珊娜的身軀顫抖,跌坐在椅子上,她似乎再也認不出自己的女兒了。她曾經是那麼地溫馴、乖巧的小女兒,滿足於她的繪畫及遺世獨立的生活,而後狄艾德闖進了她的生命,改變了一切。

  是的,這一切都是狄艾德的錯!

  珊娜恨他。噢,她是多麼地恨他!

  兩年前的那個夏天,莎菲變得大膽、挑釁。她不理睬珊娜的警告,一頭栽進了和他的韻事裡。珊娜的身軀顫抖。莎菲正重蹈了她母親當年的覆轍。

  當時她才十五歲,被對傑克的慾望沖昏了頭,再也看不見其他人或其他事。她故意將自己的貞操獻給了他。她深愛他到反抗她的家人嫁給他。他們和她斷絕關係,一分錢都不給她。直至現在,珊娜仍未和她的父母親說過話。在她和傑克結婚的那一天,他們就當做他們的女兒死去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一名世故陽剛的男子,一名純潔的少女。慾望、反抗,失去了純真。她們的相似處是如此地駭人。

  但也僅止於此。珊娜在生下孩子前和傑克結婚,莎菲跑到巴黎生小孩——現在又拒絕將小孩給別人收養。珊娜雙手覆臉,痛哭出聲。她只是想保護莎菲不受傷害。知道莎菲掉下樓梯,跌斷腳踝的那一天,珊娜自失去傑克的哀傷中掙脫出來。躺在床上的莎菲顯得如此嬌小無助、疼痛;珊娜心裡充滿了罪惡感。那份罪惡感一直存在。莎菲的足踝痊癒後,成了跛子。珊娜感覺她必須負責,做賠償;她會保護莎菲不受到傷害——終其一生。

  珊娜認真地扮演母親的角色。既然她已經失去了傑克,她把全副的感情都投注在她女兒身上。儘管莎菲跛了腳,但她還有她的藝術及珊娜。珊娜鼓勵她對藝術的喜好,保護她不遭到社交界的輕視。

  然而莎菲不再想被保護。但珊娜知道她的女兒並不瞭解。沒有人瞭解成為社交界棄兒的滋味,一直到真正被摒棄在外,被責難。

  珊娜不能讓她的女兒那樣。背負未婚媽媽的重擔將會毀了她。珊娜了解放棄社會地位,換取愛情的結果。只有愛情是不夠的。沒有任何事抵得上被社會排斥的痛苦。

  但當時她還有傑克。莎菲甚至沒有狄艾德。就算她擁有他,那痛苦只會更深。珊娜想著那段婚姻期間的心碎及痛苦。她想著那激烈、惡意的爭吵,她想著傑克沒有回家的那些夜晚,以及他回家的那些晚上身上便宜的香水味。即使是現在,在這麼多年後,回憶喚起如此的恨意及悔恨。更糟的是伴隨的還有愛——一份始終不曾消失的愛。

  珊娜知道莎菲別無選擇。她不能成為未婚媽媽,她也不能嫁給狄艾德——他就和她那個混帳丈夫一樣地糟糕。不,莎菲必須放棄孩子,繼續過她的人生。假以時日,痛苦會變得可以忍受。那樣對她個人最好——對莎菲、孩子,甚至是對珊娜。

  珊娜命令車伕將馬車駕來。她匆忙上到樓上,換了一件較鮮艷的衣服,在面頰及唇上點一點胭脂。她戴著頂黑色帽子,前覆黑紗,以此遮掩她滿是紅絲的眼睛。她的脈搏開始加速。

  她需要傑克。現在,儘管她並不確定他已經回到了紐約,他的家。

  珊娜匆忙下了樓梯,指示比利將馬車開向河邊大道。而後她留在座位上,等待著。

  如果傑克回來就好了。他會幫忙。他有那個能力。他是珊娜所認識的人當中,最有能力的人。

  馬車經過了中央公園,但她對窗外的景物視而不見,她的心抽痛。她已經將近一年沒有看到傑克了,自從那一次邂逅後沒有。但不是因為她沒有試過。

  知道傑克還活著後,她很輕易地探出了他現在的假名,並請了偵探,查出他所住的地方。數天後她就得到了回音。傑克住在河畔大道一0一號。珊娜立刻去了。

  並且大吃一驚。那座宅邸佔地五英畝,橫跨兩個街區。宅邸的四周圍以雕花鐵欄杆,大門口由一幢小小的磚屋守衛。高聳入雲的綠樹環繞著宅邸。

  屹立在一片翠綠的草坪面前的主屋是如此地壯觀、富麗堂皇,看起來較像是中世紀的采邑。它有的是塔樓、拱門、屋垣及高而遠的屋頂——絕對不是一般的屋子!

  珊娜完全愣住了。傑克住在這樣家華的屋子裡?它絕對比雷氏大宅大上兩倍不止!他是怎麼辦到的?他怎麼有辦法賺到這麼多的錢?她初認識他時,他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的愛爾蘭工人!

  同時她的心裡也充滿了狂怒。她是他的妻子!她應該住在那裡,和他在一起!他們結婚的第一年,她住在破舊的小屋裡,穿著很快就洗得綻線的棉衣服。他們負擔不起僕人,她必須單獨照顧莎菲——傑克只能在下工後幫忙。她還必須下廚煮東西,不然,就沒有東西吃。名門出身的珊娜被迫過平民的生活!那一點也不公平!

  一開始她找傑克是因為她愛他,但現在她卻是氣憤被剝奪在他身邊的位置。珊娜的馬車要駛進宅邸,卻發現鐵門深鎖。終於小屋裡有人出來。看守的人說主人數天前離開了紐約,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或什麼時候會回來。在珊娜的高壓逼問了,他終於說出個可以聯絡的人名:傑克的律師。

  珊娜立刻找上了傑克的律師,但是毫無所獲。他不能對她或任何人透露韓先生的下落,但他最後同意為她傳遞一封信。珊娜寫了一封十頁長的信,在信內傾訴她對他永遠不渝的愛,她對被欺騙玩弄的憤怒,以及她渴望再次成為他的妻子,回到他身邊。傑克始終沒有回信,但他的律師保證他收到了信。年底前珊娜又寄了一封出去,但仍是沒有回音。

  珊娜每隔數天就回到那幢大宅,希望傑克會回來,但他沒有。珊娜雇的偵探終於查出來他在倫敦也有房子,在愛爾蘭的首府貝爾佛斯特也有一幢,在鄉下還有一處產業。珊娜從沒有這麼震驚過。但傑克的生活一直非常低調,珊娜的偵探無法查出他去了哪裡,最後她只有被迫放棄。

  比利再次駕著馬車經過宅邸深鎖的大門。珊娜挫折地想大喊、尖叫。該死了,傑克!我需要你——你去了哪裡?莎菲需要你!

  珊娜閉上眼睛,坐回座位上。如果她上一次看到他時沒有發脾氣就好了!如果她能夠放開忘掉——過去!最糟的是,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或是否能再見到他!該死的他!

  比利扶珊娜下車時,她的頭疼得要命。她匆忙進了屋子。她不應該去找傑克的,但她就是無法不去。天殺的傑克!她需要他的吻。他為什麼不在?

  她想到麥享利的來訪;她的額頭抽痛得更厲害了。她必須見她的律師。她確信莎菲的基金是由她全權管理,但她不能留下任何漏洞。基金是她讓莎菲屈服的最大利器。她確信等到莎菲身無分文時,她就會回家放棄孩子。

  珊娜按摩著額頭,走進客廳,但已經有一個男人在那兒等她。她認出是狄艾德。

  珊娜睜大眼睛,停下腳步。「你在這裡並不受歡迎!」

  他沒有笑容。「你已經告訴我許多次了!莎菲人呢?」

  珊娜的心裡念頭直轉。「她不在這裡。」

  「我知道。她在哪裡?」

  珊娜試著控制自己不穩的呼吸。她感覺到危險。她在這個男人的眼裡看見憤怒的決心。他追的是莎菲——或是她的孩子?他知道孩子的事嗎?不然他為什麼會想要莎菲——而且如此地憤怒?如果告訴他孩子可能會使艾德及她女兒在一起。她想像莎菲及艾德住在狄艾德奢華的屋子裡,但只有莎菲獨自一個人哭泣,照顧孩子,他則在外尋歡作樂……

  「莎菲在波士頓。」她回答。她必須分開他們。

  「在波士頓?」他瞪著她。「她該死地在那裡做什麼?」

  「她去拜訪親戚,」珊娜泰然自若地說謊。「你現在可以出去了。」

  艾德冷冷地看著她。「我會找到她,」他道。「不管有沒有你的幫助,即使那要耗上我一輩子的時間。」珊娜倒抽了口氣。艾德已經大步離開屋子。

  艾德的身軀顫抖個不停。他已經盡可能地趕回紐約了,但她還是逃離開他。他在蒙馬特找到她時,她告訴他她不會剝奪他做父親的權利,但當天晚上她就帶著艾潔逃走了。艾德發現時,憤怒無比。他仍然非常地憤怒,但現在它已經轉化成深沉冷靜的怒氣。

  他打開車門。該死的莎菲!她怎麼能那樣帶著艾潔離開他?但他不會讓她再逃走了。

  他會不計一切找到她,她終究會成為他的妻子,艾潔會冠他的姓。艾德做的是對每個人都對的事。

  但他才不相信珊娜講的莎菲在波士頓的鬼話。他今天早上才抵達紐約,但他的下一站是杜氏畫廊。她該死地絕對會和畫廊聯絡。

  「狄先生,等等!」

  艾德正要上他的汽車,管家莫太太氣喘吁吁地追出來。艾德停下來,全神警戒。「莫太太?」

  「是的,先生,」她跑到他身側。「如果她發現我和你談話,她很可能會解雇我,而且不給推薦函——儘管我自從莎菲四歲起,就在她身邊工作了!」

  他抓裡老婦人的手臂。「莫太太,如果珊娜解雇你,你可以為我工們。」她睜大了眼睛。「謝謝,先生!」

  「現在告訴我莎菲的事。」

  她的眼眶充滿淚水。「那是個謊話,先生!波士頓根本沒有親戚!你應該早一點來的!老天,她們彼此吼叫的聲音幾乎要掀翻了屋頂!幸好雷先生不在家裡!」

  「誰在吼叫?珊娜?」

  「珊娜及莎菲!我從不曾聽過莎菲小姐這麼大聲說話!她是如此地生氣!」莫太太哭了起來。

  艾德的表情陰鬱,但他保持平靜的語氣。「她們為什麼爭吵?」

  「為了孩子。那真是可怕,先生!」

  他倒抽了口氣;他的心抽痛。「艾潔呢?她還好吧?」「孩子很好,先生,但雷太太要莎菲小姐把孩子讓給另一對夫婦收養——而雷太太一向說到做到!她和雷先生已經安排好了。但莎菲拒絕了,因此她們才大聲吼叫。當天夜裡,她帶著孩子及那名法國女人離開了,其他什麼都沒有帶!我不認為莎菲小姐身上有太多錢——她們到達這裡的樣子糟糕得很!」

  艾德的身軀劇顫,但他保持語氣的平靜。「她們去了哪裡?」一時間,想像莎菲抱著艾潔,像遊民般地縮在街角。他趕走這幅景象。

  「我不知道!」莫太太哭泣道。「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艾德拍拍她。「不會有事的。相信我,我會找到她的。」

  莫太太懇求地看著他。「我知道你會,先生!但拜託要快,在可怕的事情發生之前!」

  「如果你有她的消息,你可以到塞佛裡通知我。」

  莫太太點點頭。

  艾德謝了她,匆忙上車,再也無法維持鎮靜的表象。他的心梗在了吼間,他似乎無法吸氣,老天,他想用雙手掐死珊娜!她竟然將她的女兒及孫女趕到街上!莫太太害怕會有可怕的事發生。紐約市並不適合一名帶著孩子的年輕女人生活——而且還沒有錢!艾德知道他必須找到莎菲,終止她的瘋狂!明顯地、他會又一次扮演護花使者——這次是護衛他們兩個人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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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5: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莎菲一整天都很緊張,等待和享利的會面。亨利看見她站在玻璃門外,在她敲門前迎了出來。他露出笑容。「時間算得剛剛好。我們去聯合廣場走走怎樣?這是個美麗的下午。」

  莎菲點點頭,試著由他和藹的表情看出是好消息或壞消息,但是看不出來。他扶著她的手肘下了樓梯。屋外的陽光燦爛,但驅不走空氣中的冷意,樹本幾乎都光禿禿的,只剩幾片紅金色的葉子在空中飛舞。

  亨利仍然攙扶著她的手肘往前走。「我和珊娜談過了。我同意你的話。除非你讓步,妥協是不可能的。」

  莎菲憂慮地看了亨利一眼。「她怎麼說?」

  他遲疑了一下。「她說她會扣著你的錢,直到你回家……一個人。」

  莎菲畏縮了一下。亨利的臉龐脹紅。她心裡沮喪不已。她知道亨利並不知情,但他又由珊娜的話裡瞭解多少?她應該告訴他她為什麼缺錢嗎?能夠有人分享她的困難及憂慮是如此地好。但他的反應也可能是驚愕不信,而莎菲不能冒險失去他的友誼。「她可以那樣做——扣著我的錢?」

  亨利歎了口氣。「我由她的律師那兒拿到了信託基金的契約副本。回答是她可以。那樣做並不恰當,也不合理,但技術上她是可以那麼做。我們可以上訴,但時間要很久。我們可以對她個人提出告訴,或是請求法庭指派一名新的基金管理人取代她。」

  莎菲轉身驚駭地面對亨利。「我無法相信!我必須控告自己的母親?或是上法院提請不讓她當基金管理人?這太可怕了!」

  「它是不愉快。」亨利道,細細地審視著她。

  莎菲感覺到憤怒升起。過去數天對她母親背叛的傷害已逐漸過去,取代的是憤怒——氣憤她的殘忍無情。「我在法國有儲蓄。不過離開的太匆忙,無法拿到銀行的文件,我正努力把錢轉過來,但沒有銀行的文件,我至少要耗上四到六個星期。」她的聲音顫抖,她每天擔憂得睡不著覺。她從沒有這麼地疲累過。她好想要有一個置身事外的人倚靠。

  特別是隨著每一天的過去,艾德到達紐約的可能性激增。

  莎菲竭力控制自己,察覺到亨利探索的目光。「再過幾天,杜氏畫廊會有一場我的個展。如果幸運,它會成功。大部分他展覽的是他已經擁有的,但有幾張新作是採取佣金制,我想喬爾會肯接受我用日後的畫作擔保,借我一筆錢。」畫廊離這裡只有幾個街區,她打算等一下走路過去。

  亨利拉住她的袖子。「莎菲,等等。我看得出你很困擾。你真的不能回家嗎?也許如果我介入——」

  「不!」莎菲激烈地喊道,兩人都嚇了一跳。

  亨利的手離開她的袖子,她挺了挺肩膀,但克制不住身軀的顫抖。「亨利,你不明白我為什麼不能一個人回家。」

  「不,我不明白。」

  莎菲用力吞嚥,感覺眩暈。「我不能回家是因為珊娜要我放棄我的女兒給別人收養。」

  亨利驚喘出聲。

  莎菲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是的,我有一個孩子,一名私生子——叫歐艾潔。我全心全意地愛她。」

  「老天!」亨利道,隨即她的臉龐憤怒地脹紅。他恍然大悟。「是狄艾德,對不對,他是父親?那個畜生!」

  莎菲低喊一聲,抓住他的手腕。「拜託,我無法告訴你艾潔的父親是誰!我不能!」但她知道亨利已肯定沒有其他人,也瞭解亨利的反應正是社交界的人知道艾潔的事後會有的典型反應。

  亨利點點頭,他的肩膀繃得緊緊的,雙唇緊抿。「我瞭解。」

  「你怎麼有辦法?在我自己甚至也不瞭解的時候?」莎菲問,聲音幾近低語。她還沒有想出來要怎麼做。某方面,她知道她應該和艾德達成協議,不能一直這樣躲不去,但她還沒有辦法。她茫然失措地看向享利。「亨利,我愛她。我不會放棄她,在我這方面,妥協是不可能的。我很生我母親的氣——而且我不會回去。」

  「現在我終於瞭解了。」亨利緩緩地道。

  她看向他,尋找著譴責及反感的跡象,但她看見的只有哀傷。「你當然……深感震驚。你還會代表我嗎?」

  「莎菲,我是你的朋友。我當然會繼續代表你爭取你應有的權利——而且我會盡可能地幫你。」

  莎菲感激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亨利遞給她一條手帕。

  莎菲擦了擦眼睛。「謝謝你。非常地感激。」

  他握住她的手臂,兩人繼續前行。過了一條街後,他們到了聯合廣場。亨利帶著她在公園無人處的長椅坐下,驚起了一地的鴿子。他轉身看著她;兩人的膝蓋碰觸,他咳嗽一聲。

  莎菲抓緊手帕。「我相信喬爾會先借我一些錢。」她道,語氣中有著希望,也有害怕。

  「我不會讓你挨餓,莎菲。你不知道嗎?」

  「你是如此地親切。」她低語。

  「那不只是親切,」他顯得很不自在。「你現在還不知道嗎?」

  她沉默不語。

  他的臉脹紅了。「我非常地喜歡你,莎菲。」

  莎菲看著他,嚇了一大跳。

  他似乎覺得欠她一個解釋。「你知道的,兩年前的夏天,我去新堡海灘見你——為了錯誤的理由。但現在我的動機是正當的。那時我想要和你結婚;我嬸嬸鼓勵我,因為你繼承的那筆錢。但當我遇見你後,我發覺你非常迷人——即使你母親一開始成功地阻攔我。」

  莎菲瞪大了眼睛。「她那麼做?」

  「是的,她一直潑我冷水。但你仍然是我所見過最真誠、善良的女人——也是最勇敢的。我想要和你結婚。這次是為了正確的理由,」他的臉龐更紅了。「我已經喜歡你很長一段時間了。你不應該這麼驚訝。」

  「享利……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的眼裡只有他。」

  莎菲沒有開口。他說得對。她想到艾德,心中痛苦。她納悶是否她一生只能愛著他一個人。

  亨利放低了聲音。「我從不曾對任何女人說出這樣的話。我無法忍受看見你受苦。你不應該獨自一個人。你需要個丈夫,你的女兒需要父親。」

  莎菲努力拋去艾德的影像。她握住他的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說好。說你會成為我的妻子,莎菲?我知道我還沒有和艾潔見過面,但我會是個好父親。我永遠不會因為過去的事對她不好——還有你。」

  莎菲直覺地知道亨利會是個好父親——及好丈夫。他會愛他的妻子,忠於她。她閉上眼睛,抵擋那份強烈襲上的哀傷與渴望。在她心裡還愛著另外一個人的時候,她怎麼能和另一個人結婚?但是她渴望一個家,一個她可以愛及愛她的男人。「你的提議令我受寵若驚,亨利,但拜託,我需要一些時間。」

  他嚴肅地點頭。

  莎菲絕對不能錯過她妹妹的訂婚舞會。自從和傑明的那次會面,知道他附和珊娜的計劃後,她就不曾回過家裡。過去一個星期來,她一直專注在自己的問題及照顧艾潔之上,沒有時間多想她的繼妹。她猜測麗莎現在一定埋首針線中,忙著量制新娘禮服。

  莎菲在舞會的前一天下午溜回家,艾潔留在旅館由瑞雪照顧。她仔細地挑選過時間。珊娜每天下午出去和其他女士用餐。莎菲不想再見到她的母親,再吵一架。

  她發現麗莎浸在浴缸裡,全身塗著薩拉塔嘉泥巴。「嗨,麗莎,我來借一件禮服在明天的舞會上穿。」

  「莎菲!」

  莎菲忍不住對她妹妹的樣子笑了。除了眼睛及嘴外,她整個臉都是泥巴。她坐下在一旁的腳凳上。「那真的能夠改善人的肌膚?」

  麗莎坐了起來。「你這陣子在哪裡?老天,我是這麼擔心你及你的嬰兒!」她開始哭了起來。

  莎菲蹲在麗莎身邊,拍了拍她滿是泥巴的背。「我很好,真的。」

  麗莎強抑下一聲嗚咽。「你的母親是個女巫——我的父親也是!他們怎麼能這麼殘忍地對你!」

  「他們相信他們做的是對每個人最好的事。」莎菲道。

  「你在為他們辯護!」

  「不!」莎菲歎了口氣。

  「你還好吧?」麗莎道,抓住浴缸邊緣。

  「是的,我們還過得去。珊娜切斷了我的津貼,但麥亨利借我錢——還有杜喬爾。」莎菲在享利驚人的求婚後立刻去見他。喬爾很同情她的困境,並樂意幫忙。

  「我知道,」麗莎道。「他們談的都是你。」

  莎菲聽起來並不樂觀。

  「等我拿到了我的律貼,就把它給你,」麗莎堅定地道。「誤會你會來吧?」

  「我怎樣也不會錯過你的訂婚舞會;還有謝謝你,麗莎,」莎菲懊惱地笑笑。「我猜我並不像我原以為的孤單。在這次的事裡,許多人站在我這邊。」

  「莎菲——你並不孤單!」麗莎激烈地道。「等我和利安在五月結婚了,你和艾潔可以和我們住在一起。」

  麗莎慷慨的提議令她愕然。「麗莎,你的新婚生活絕對不會希望有你的姊姊及外甥女涉足其中。」

  「我希望的。」她固執地道。

  「那伯爵呢?」

  「我相信他會和我一樣地熱誠。」

  莎菲懷疑。她清楚男女之間的熱情。她不認為伯爵會喜歡在結婚的時候有同伴。「你那位大名鼎鼎的未婚夫最近怎樣?」

  麗莎的笑容逝去。

  「麗莎,有什麼不對嗎?」

  「噢,莎菲,」麗莎喊道。「我深愛著他,而且我第一次看到他就愛上他了,但我終於面對了事實。我不認為他愛著我。」

  莎菲只有在到家的那一天見過朱利安一次,但她記得當時他有多麼僵硬有禮——及他有多麼快注意到她沒有戴戒指的手。她想起她甚至沒有看見他笑過——一次都沒有。如果她沒有看見那個吻及他眼裡燃燒的光亮,她會以為他和他的外表一樣地冰冷。

  但麗莎是如此地美麗動人,並且聰慧善良,落落大方,不愛她的男人會是個傻瓜。但話說回來……朱利安也令她聯想到艾德。

  的確,艾德與金髮燦爛的伯爵似乎大不相同,但他們同樣是俊美、雄偉的男性典範,他們同樣能夠隨心所欲得到他們想要的女人。那會是個白癡的想法,認為朱利安一直過著聖人的生活。他深深地被麗莎吸引,但她有經驗知道慾望並不是愛。「是什麼使得你那麼想,麗莎?」

  她遲疑了一下。「他從不微笑,莎菲。他十分禮貌,但他始終沒有笑容——對我不,」她遲疑了一下。「而且他的談話也是敷衍了事。」

  「我希望他沒有對其他女人微笑?」

  「沒有。我想……也許他並不喜歡女人,」麗莎猶豫地道。「那有可能嗎?他的吻是如此地熱情,而且他是如此地——」麗莎頓了下,臉紅了。

  「任何事都有可能,」莎菲道,突然想起伯爵的第一任妻子,並且深深擔憂。「你對他其他還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他是肯斯伯爵的獨子,以及他的母親在多年前死去。」

  「麗莎,也許你這次是太衝動了些。」莎菲溫柔地道。麗莎對伯爵知道的是如此地少。

  麗莎的眼眶充滿淚水。「但我真的愛他——愛得發狂!如果我能夠,我願意在今晚嫁給他。我祈禱他的冷漠保留只是英國人的矜持。一旦我們結婚了,我就會更瞭解他的個性——及愛。」

  莎菲不喜歡這一切。「我認為你應該盡快和伯爵來個長談,對他坦白你告訴我的這些憂慮。我認為你必須知道他的過去——及他的第一任妻子。」

  麗莎睜大了眼睛。「我要到明天的舞會才會看到他。」

  「那就到那時候吧!」莎菲強擠出快活的語氣。

  麗莎愕然。

  「我得走了,」莎菲站了起來。「艾潔很快會肚子餓,而且我不想和珊娜打照面。」

  「等等,」麗莎喊道,站了起來,用毛巾裹住覆滿泥巴的身體。「莎菲——你住在哪裡?我要怎麼聯絡你?」

  「我住在十三街的列辛斯旅館。」莎菲道。

  麗莎離開浴缸。「他來過。上個星期。」

  莎菲凍住了,確定是自己聽錯了。「什麼?」

  「狄艾德來過家裡找你。當時我不在家。珊娜趕走了他。莫太太告訴我珊娜對他說你去波士頓找親戚了。」

  莎菲知道她應該高興珊娜誤導了艾德,相反地,她沮喪不已。「他來做什麼?」

  「來見你。他知道艾潔的事嗎?」麗莎問。

  莎菲點點頭。

  麗莎驚訝地瞪著她。「你必須見他。立刻。」

  「我不能。」

  「為什麼不?」麗莎喊道。「他是你孩子的父親。該死,他應該娶你的!」

  莎菲從沒有聽麗莎罵髒話。「他已經求過婚,」她沙啞地道。「但我拒絕了。」

  麗莎驚喘出聲。「你拒絕了?為什麼?」

  「因為我愛他,因為他不要我,他要的是艾潔。因為我無法忍受成為他的妻子後,看著他在外面和女人交媾。」

  「莎菲,如果他來找——」

  「不!不准你告訴他我的下落!」莎菲喊道。

  麗莎沒有回答。莎菲看著她妹妹眼裡的亮光;當天下午,她和艾潔、瑞雪搬離了列辛斯旅館,搬到河邊的一個住宿屋子。

  莎菲為晚上的訂婚舞會著裝。她已經決定碰到她母親及繼父時,以僵硬的禮貌而對。她瞭解珊娜。她不會在舞會裡鬧得不好看,而且她會忙著招待五百名的賓客。傑明也是。他們沒有機會再誘勸她把艾潔讓給別人收養——另一方面,她也會盡可能地避免和他們打照面。

  「莎菲,你是如此地美麗。」瑞雪突然自她身後道。

  莎菲轉身,眉頭挑起。

  「艾潔睡著了,而你非常地美麗。」瑞雪道。

  莎罪並沒有試著在小手鏡裡照著自己的樣子。她們租的這幢房子已經有些破舊了。雖然她們可以廉價租到兩個房間,但每個房間裡只有一張床,一個薄薄的床墊及已經綻線的被單、舊毛毯。當然還有一盞燈及一個小洗臉台。

  莎菲由麗莎處借了件柔和的珊瑚色衣服。麗莎說這個顏色最適合莎菲的金髮、棕色的眸子及杏色的肌膚。莎菲在麗莎的衣櫃裡看到那件禮服的第一眼就愛上它了。它比她曾經穿過的任何禮服都美麗,但麗莎堅持她接受它。「亮麗的顏色令人心情愉快,」她狡儈地道,硬將衣服塞給她。「不像你常穿的灰色或藍色,簡直就像服喪似的,叫人心情快活不起來。再說,我的禮服可沒有半件灰色的,不然還有幾件金色、銀色,領口開得非常低的。」

  莎菲接受了那件珊瑚色的禮服。

  現在她面對著瑞雪。「這件禮服似乎在衣架上沒有在我身上大膽。」她道,並非討厭這件禮服的開低領口。

  「你在哺乳,這種情況下,你不可能藏住胸部,」瑞雪道。「你看起來非常性感,莎菲。麥先生得非常努力不對你流口水!」

  「拜託!瑞雪,我們兩個都知道我不是那種天生尤物!」莎菲遲疑地走到床邊坐下。「感謝天這件衣服不是每個地方都緊。」

  「你瘦了太多了,」瑞雪不贊成地道。「不然你會穿不下麗莎的衣服。享利在樓下等著。」

  莎菲跳了起來。「你為什麼不早說?」她抓起連禮服一起借的珠子皮包。「我的頭髮怎樣?」

  「考慮到你是在沒有鏡子的情形下做的,頭髮好極了。」

  「沒有亂吧?」

  瑞雪笑了,親吻她的兩邊面頰。「它很完美。去吧,親愛的,好好玩。」

  莎菲衝到另一個房間,親吻她想睡的女兒。「我不會待太晚。」她承諾。

  「如果你在午夜兩點前回來,我不會放你進來。」瑞雪在她身後喊道。

  莎菲忍不住笑了。她匆忙下樓。亨利穿著一身黑色燕尾服,在下面踱著步。他抬起頭看見她,眼裡閃過坦率的讚美。莎菲幾乎覺得自己也變得漂亮了。而且有那麼一刻,她不由自主地想像是艾德等著護送她去舞會……

  愈接近自己的家,莎菲愈加緊張。她挽著亨利的手一緊,亨利看向她的目光提供了無言的安慰。

  金森很高興見到她,接過她的斗篷。「歡迎,大小姐。」

  「麗莎還好吧?」莎菲問他。

  「她一整天都不舒服,可憐的小東西。」

  「我母親呢?」

  「她在廚房,有些歇斯底里。」

  莎非簡潔地點頭。「我們走吧!」她對亨利道,急欲逃入大舞廳藏身在賓客中,不讓珊娜看到她。

  「我不在廚房裡,」珊娜大聲喊道,鞋跟輕脆地踩過大理石地板。「莎菲——站住!」

  但莎菲早已僵在原地。她緩緩轉身面對她的母親。

  她們瞪視著彼此。「我們必須談談,現在。」

  「不。」莎菲道。

  珊娜瞄了享利一眼。「先生,你能離開一下嗎?我有話要和我的女兒私下談談。」

  但莎菲不等享利作答。狂暴的憤怒令她的身軀劇顫。「不,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說的,什麼都沒有,聽見了嗎?你殘忍、自私,你想的只有自己!」話一開口,便無法打住。似乎是體內的另一個她在說話。「多年來,我一直照你希望的做——一直聽你的!你要我躲起來,因為我跛了腳。我照做了!我不想讓你尷尬!你要我不要結婚,我同意了,因為同意要比大膽追求愛情容易!我聽你的——信任你!我甚至信任你到認為你看到艾潔就會愛上她,特別是我要來投靠你!但你背叛了我——那是最後一次了——而我不認為我會原諒你所做的事!」

  珊娜的臉龐灰白。「莎菲——我愛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你所做的一切,」莎菲簡潔地道,無法停止。「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不是為我。」

  珊娜哽咽道:「我愛你。」

  莎菲嚥回一聲嗚咽。「而我愛艾潔。」

  珊娜望向亨利。

  「他知道,母親,他知道一切。」莎菲道。

  「你是個傻瓜。」珊娜低語。

  「不——你才是傻瓜,想要拆散我和我的女兒。」莎菲轉過身走開,亨利追了上來。

  她無法停止身軀的顫抖。她可以聽見樓下舞廳樂隊伴奏的悠揚曲音,以及賓客熱絡的談話聲。她不記得曾經這麼憤怒過。她告訴自己只要她一直高抬著頭,面帶笑容,就不會有人知道她的心情有多麼紊亂,以及她對她母親說了多麼可怕的話——儘管她說的是事實。

  她的身軀仍繃得緊緊的,無法放鬆。她感黨糟透了。不管她是多麼憤怒、受到傷害,珊娜是她的母親。部分的她為自己說的話感到羞愧,另一部分的她則為珊娜心痛,知道她被傷得有多麼重。

  她們母女可能有和好的一天嗎?她哀傷地想著。

  這個晚上一直籠罩著她的不安似乎更加強了。亨利已經來到了她身邊,拖著她的手,走了白色大理石樓梯,來到可容納五百名賓客的舞廳——而且現在似乎就容納了這麼多人。

  她告訴自己那份不安的感覺只是杞人憂天,除了和她母親的衝突之外,沒有任何事會發生。

  「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亨利親切地道。

  「你的陪伴已經是很大的安慰,亨利,」莎菲道。「我很抱歉你必須目睹那一幕。」

  在他能夠回答之前,樂隊停止了奏樂,群眾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她來了。」某個人低語道。

  莎菲轉過頭,倒抽了口氣。麗莎穿著一身白色的蕾絲禮服,出現在樓梯頂。她的妹妹是如此地完美。珊娜笑著,傑明笑得更開懷,完全是做父親的驕傲。伯爵的表情陰鬱得像石頭一般。莎菲無法相信。他痛恨和麗莎的這椿婚姻嗎?他是被迫和麗莎結婚的嗎?

  更糟的是,麗莎一直直視著前方。莎菲看得出她的心很亂。她的笑容是強擠出來的。傑明清了清喉嚨要說話,卻見麗莎的眼裡閃爍著淚光。

  傑明開始介紹伯爵,稍後他就會宣佈正式的訂婚。

  莎菲沒有在聽,她試著捕捉她妹妹的目光,希望能夠安慰她,儘管兩人相隔很遠。但麗莎的眼裡並沒有看見任何人。莎菲為她妹妹心痛,並只能無言地鼓勵她。

  突然間她感覺到一股視線一直看著她。她轉過身,打量著珠光寶氣、觥籌交錯的賓客。她的視線停立在群眾邊緣、靠陽台門的一名高大男子。他大約和她母親同齡,也或者更大一些,留著一頭不合時尚的長髮。他的膚色黝黑,體格壯碩,穿著一身優雅高貴的黑白色燕尾服,而且他一直盯著她看。

  莎菲盯了回去,心裡困惑不已。他看起來很眼熟,但她想不起他是誰,或是在哪裡看過他。他應該是珊娜或傑明的朋友。但為什麼他一直這樣盯著她。

  突然間他別開了目光。莎菲看見他融入了群眾中。她望向麗莎與伯爵,她的父母親所在之處。賓客還大聲鼓掌,出乎莎菲意料外的是她的母親也在盯著剛剛那個男人——而且臉色蒼白如紙。

  伯爵自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珠寶盆;隨意地打開。他舉高盒子。賓客驚喘出聲,莎菲睜大了眼睛。那只戒指顯然是價值連城的傳家之寶,無數的小鑽石烘托著一顆巨大的紅寶石,在水晶吊燈映照下她看到一抹跳動的火焰。伯爵將它套在麗莎的中指,賓客再次大聲鼓掌。

  莎菲跟著拍手,但在心裡祈禱麗莎能夠回復理智,在一切太遲之前取消婚禮。麗莎說的對。朱利安並不愛她——事實上,他似乎很不高興這次的訂婚。

  樂隊奏起音樂。伯爵帶著麗莎進入舞池。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帶著麗莎,毫不費力地翩翩起舞。

  他們是亮麗耀眼出色的一對。伯爵高大健壯,金髮燦爛,十足的男性,麗莎黑髮白膚,嬌小玲瓏,柔美的女性。屋裡的鼓掌聲更大了;只有莎菲由麗莎緊繃扭曲的臉龐知道她一直在竭力克制淚水。

  更多人開始跳舞。傑明也帶著珊娜進了舞池,但莎菲在亨利邀舞時拒絕了。看著其他人成雙成對地在舞池裡翩翩起舞,她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孤寂及渴望;似乎只有她是一個人,沒有伴侶。

  莎菲挺直背脊。自怨自艾並不是她的作風。她已經堅強地經歷了許多事。

  突然間她的寒毛豎立,心跳停止了,強烈的恐懼感包裹了她——以及同樣強烈的喜悅。

  她知道艾德出現了。下一刻,她看到了他。

  艾德大步走了過來,一身黑色燕尾服的他更形偉岸英俊;他的步伐從容不迫,但視線始終不曾離開她。

  「噢,老天!」莎菲低語。她緊抓著亨利的手臂。艾德的眼裡盛滿了憤怒,而且他正筆直朝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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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6: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莎菲無法移動,儘管她的心一再告訴她轉身逃走。但心裡面背叛的部分看著她所愛的男人,並感到強烈的狂喜。

  她不是已經清楚知道她不能沒有他而活下去?

  艾德停在她面前。他的臉上沒有笑容,眼裡燃著火焰。他看著挽著她手臂的亨利,唇角撇了撇,視線再次回到她身上。「我們必須談談。」

  莎菲深吸了口氣,但仍無法鎮靜下來。「艾——艾德,我們——可以稍後再談。」

  他猛然伸出手,在莎菲明白之前,他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拉至他身側回,莎菲驚喊出聲。

  「稍後?」他問,語氣憤怒,無法置信。「我花了數星期的時間,跟著你越過大西洋,而你告訴我稍後再談?」他的表情如雷般震驚。「不,我們現現在就談,現在就解決它。」

  莎菲無力抗拒。她軟弱無力地點點頭。他想解決什麼?她帶著艾潔離開的事——或是他一直堅持的婚姻?

  「莎菲,」亨利臉色蒼白地走向前。他轉向艾德。「放開她,姓狄的。」他很快地道。

  艾德轉向他,冷冷地道:「滾開!」

  亨利的身軀一僵。「放開她,在我被迫鬧出事之前。」

  艾德突兀地放開了她,身軀憤怒地顫抖。他的手在腰際緊握成拳。「來吧!」他的語氣轉柔,但又危險至極。「來吧,姓麥的,我會很樂意痛揍你一頓。」

  莎菲喊道:「住手!」她無法相信這兩個男人竟要為了她打架,這不可能是真的。「我很好,亨利,真的。」她試著對他微笑,但是失敗了。

  「你不需要和他離開,莎菲。」亨利道。

  「不,」艾德沒好氣地道,拳頭接近了亨利用鼻子——顫抖著。「她必須和我走,姓麥的!這件事她沒有選擇,沒有。當她在法國深夜帶著『我的』女兒離開,拒絕『我的』權利,她就已經沒有選擇了。」

  莎菲用力吞嚥,臉龐因罪惡感而脹紅。他說的好可怕。她會帶走他的女兒,是因為他要求得太多,而她太愛他了……

  「每個人都有不可被剝奪的權利。」亨利反駁,但他的額頭及眉間都滲出了汗。

  艾德粗魯地笑了。「說的像個該死的律師?看來你已經知道了?那麼你也知道你對莎菲的事沒有權利,而身為她孩子的父親,我有的是權利。」

  莎菲發現已經有一小群人聚在他們身邊了。他們看見的是兩個男人劍拔弩張,一名女子驚惶失措。但他們也聽到他們的談話了嗎?儘管她決心要當個未婚媽媽,醜聞的可能性仍令她焦慮不已。她幾乎不敢看向週遭。

  「我有權利,」亨利盡可能尊嚴地道,壓低音量。因為我想和她結婚。」

  艾德的臉龐變得蒼白如紙。他直視著前方好一晌,數秒過去後他陰鬱地道:「那使得我們湊成了一對。」

  莎菲看向亨利。他仍然一臉挑釁,有若鬥牛士一般,她再看向艾德,他雖然也躍躍欲試,渴望大打出手。

  「亨利,沒事的,我向你保證,」莎菲很快地道。「艾德只是想談。我們只是離開了幾分鐘。艾德——我們出去,私下談。」

  艾德伸出手,這個姿勢是嘲弄和憤怒的。莎菲越過他,留下亨利一臉疑惑焦慮地立在原地。她一整晚感到的不安,又襲了上來。

  但一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那是一種毀滅的預兆。

  夜色清冷,天空繁星閃爍。莎菲畏縮了一下,艾德的手臂像鋼鐵般拉住了她。她必須加快腳步,才能趕上他的大步伐。她不敢開口說話,甚至不敢問他要帶她去哪裡。

  車道上停滿了各式各樣的馬車及汽車。艾德停在一輛長形的黑色汽車前,在莎菲能夠明白之前,他已經打開車門,帶她坐在白色的皮椅上,自己跟著坐在她身邊,鎖上車門,轉身瞪著她。

  莎菲慌了。「你不能把我鎖在這輛車裡!」

  「不能?」他挑了挑眉。「我剛剛這麼做了。」

  莎菲的身體顫抖,擁住自己。「我們要去哪裡?」

  「我們哪裡都不去——在我們解決我們之間的事情之前不。」

  莎菲的牙齒打顫,但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他的話。艾德的視線來到她裸露的肩膀,莎菲的身軀緊繃。他的視線往下,到她領口處裸露了大半的雙峰——他抿緊下顎,隨即別開目光。

  他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莎菲轉過頭不看他。她盯著雷家修剪整齊的草坪,感覺想哭。

  「你怎麼能夠?」他苦澀嚴厲地道,再次看著她。「你怎麼能夠如此地自私、殘忍?」

  莎菲看向了他。「艾德,我很抱歉。」她是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為什麼?」

  「因為我害怕。怕你。」

  「我不瞭解。」

  莎菲忘了要小心措辭。「我無法在沒有愛的情況下結婚。」

  時間靜止了。她的心跳得如此地快。如此激烈,她確定他可以聽到。他的表情變得陰暗,臉龐肌肉繃得緊緊的。他看向窗外的第五街。「我瞭解了。」

  莎菲沮喪不已。如果他對她有任何的感情,他應該會告訴她,給她個妥協的餘地,接受他的求婚。儘管他不愛她,如果他對她有一些感情,也許她仍可以接受那樣的婚姻……

  但他要的只有艾潔。莎菲拉緊身上的外套。他的側面是如此地美麗、大膽,但是他的眼神又是如此地黑暗、怕人。她低頭埋在那溫暖黑色的衣料。她可以聞到他的氣味:淡淡的麝香味,醉人的男性氣味。

  艾德再次看向她,面無表情。「我想要看艾潔。」

  莎菲幾乎無法相信他這麼輕易放過他們結婚的話題。她幾乎軟癱在座位上,但是因為釋然,或是失望,她拒絕去考慮。「當然。」

  「她還好吧?」

  莎菲點點頭。「瑞雪在照顧她。」

  「瑞雪?那名紅頭髮的女人?」

  「是的。」

  他看著她,他的感情埋藏得如此地深,幾乎看不出來。「你們住在哪裡?」

  「在一間寄宿屋子。你隨時可以去看艾潔。」莎菲強擠出笑容,但心裡始終在想著:他不會逼我結婚了。她的心裡五味雜陳。

  他看著她,視線往下移。莎菲的外套滑開了,露出了其下豐盈的乳峰,她匆忙攏好外套,突然間感覺慾望爆發在雙腿間。

  「那麼你是想嫁給麥亨利了?」他的語氣彷彿是在問一位陌生人今天的天氣怎樣。

  莎菲的身軀緊繃。「我……我在考慮。」

  他的鼻息翕動。「我明白了,」他的眼裡閃著憤怒。「我應該假設這意味著你愛他?」

  莎菲後退靠著門。艾德是擔心艾潔會成為另一個人的女兒?「艾德,你不必擔心。」她很快地道。

  他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到他懷裡。莎菲喊叫出聲,但是太遲了。他將她往後推靠著椅背,他的手環住她的腰,隨即他的唇吻上了她的,他以爆發性的狂怒吻著她。

  他的擁抱像鋼鉗一般,莎菲無法移動。艾德的唇離開她的,結束了這個懲罰性的吻,他的額頭抵著她的。莎菲不敢動,不敢開口說話,害怕再次觸發他的怒氣。他喘息不已,而她也是。

  而後她感覺到他環住她腰間的手開始移動,隔著亮光絲料愛撫她,修長有力的手指一路點燃了火焰。

  他再次貼著她移動;他的胸膛壓著她的雙峰,他的唇拂過她的雙唇。他的牙齒逐漸地輕咬她的下唇。這是個邀請。莎菲的手攀住他的肩,嚶嚀了一聲,朱唇輕啟,他立到佔有了她。

  她已經忘了這樣的熱吻的滋味。艾德吸吮著她的唇,舌頭和她的交纏。莎菲熱切無助地迎向他。他的手滑下她的臀部,貪婪地揉掐,莎菲同樣貪婪地攀著他的肩。她扭動身軀貼向他,急切地渴望他往下吻過她的喉嚨,以及她疼痛敏感的雙峰。

  相反地,他的唇猛烈地覆住她的,他的手滑過她的肋骨,撫弄著她,他的舌頭深入她的唇。突然間莎菲發現自己已經躺在皮椅上,艾德壓在她身上。

  他巨大堅挺的男性抵著她。莎菲呻吟出聲,她的手游移過他後背,指甲陷入他身上上好的羊皮衣料。她已絲毫沒有抗拒的心

  艾德自她身上抬起頭,龐大的身軀顫抖。他們的視線相遇。那對藍眸裡盛滿火熱的男性慾望,激發了她同樣狂熱的情緒。她從不曾感覺如此地放蕩,如此地女性化及美麗。她溫柔地輕觸他的面鉀。

  他道:「麥亨利能夠像我一樣使你呻吟嗎?」

  莎菲驚喘出聲。

  「他會嗎?」他逼問。

  他的話像鞭子般傷人。「不!」她扭動著要推開他。「拜託。讓我起來。」

  艾德立刻坐了起來,瞪視著她。

  莎菲試著坐起來,而後發現了他的視線一直盯著她的領口。她脹紅了臉,拉好衣服,在狹小的車內盡可能地遠離他。「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那麼說?」

  他的笑容了無笑意。「好奇。」

  她生氣了。「答案是沒有。」

  他漫不在乎地聳聳肩。

  莎菲的眼眶充滿淚水,她憤怒地眨了回去。「你為什麼這麼做,艾德?」

  「你必須要問?」他的語氣中有著苦澀、嘲弄及難以相信。

  「你為什麼要試著引誘我?」

  他沒有開口,眼神冷硬明亮——令她想起了傳聞中他走私的鑽石。

  「你否認你是在試著引誘我?」她問,聲音尖而高。

  「我否認。引誘並不是我的意圖。」

  她看著他,試著看進他的心裡,但那是不可能的。「我不瞭解。」

  「噢,老天,我是個男人,莎菲,而你是個女人,那又是件該死性感的衣服。」他俯身到她那邊拉開門鎖,他的手臂拂過她的雙峰。莎菲強迫自己不予理睬。

  而且她必須拚命阻止自己哭出來。如果是在不同的時空,他的話可能算是一句恭維,但現在他們兩個都知道那是一句侮辱。他表明了她只是用她的穿著挑起了他動物般的慾望,如此而已。

  莎菲轉過身,摸索著門把。但艾德已經繞到了她這一邊,為她開了門。他伸手扶她出來,但一站定,莎菲立刻甩開了他的手。她走向屋子,隨即明白到他也跟了上來。她猛轉過身。「你做的還不夠嗎?你現在又想要什麼?走開!」

  「我們之間還沒有完結,女士,」他道。「記得我想見到艾潔吧?而我該死地不信任你。你得去和主人及麥亨利說再見。我要帶你回家。」

  莎菲僵在原地,氣憤並恐懼不已。

  珊娜強裝出愉快的笑容招呼著她的客人,但她細心籌畫的訂婚舞會似乎即將成為她最糟的夢魘。

  外表上她笑容滿面,但她的心裡還在淌血。噢,莎菲,你恨我——但我是如此地愛你?

  珊娜並沒有想到莎菲會出席麗莎的訂婚舞會。一開始看到她時,她鬆了一口氣。她是那麼地擔憂莎菲。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莎菲始終不曾投降屈服,珊娜開始害怕是她計算錯了——她的女兒比她認為的更堅強許多。

  但莎菲不只是出席了舞會,而且還以珊娜從不知道的憤怒攻擊她的母親。

  珊娜感覺想哭。她失去了她的女兒嗎?她說的那些話是認真的嗎?莎菲不知道她有多麼愛她嗎?

  珊娜招呼了另一對夫婦,當個盡職的女主人,穿梭在賓客之間。她心不在焉地說著社交辭令,幾乎沒有聽進客人說的半句話。她想找到莎菲,和她談談,但直覺告訴她現在她無法和莎菲溝通。她的女兒太過憤怒了。

  珊娜的脈搏加速,掌心汗濕。莎菲的事已經夠糟了,兩今晚傑克又來攪和。等她碰到他她會殺了他。他居然有那個膽子像這樣進來,她自從去年聖誕就沒有再見過他。這期間她寄給他兩封信,但是他都沒有回。她甚至在第二封信裡為去年聖誕節發脾氣道歉,並表示她已經改過了。她甚至承認愛他——而且永遠是。

  但那個婊子養的就是沒有任何回音。

  現在他卻出現了,參加傑明屋子裡的舞會。他想做什麼?毀了她的婚姻?在所有人面前毀了她?

  珊娜的身軀顫抖,但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她對傑明的一個朋友打招呼,停在一根柱子後面,大口吸氣。她無法放鬆,無法趕走莎菲惡意的話語,害怕隨時會有人認出傑克毀了她。此刻她恨他比以往更甚——而且她從未如此地需要他。

  她僵在原地,由眼角瞥見傑克正悠閒地倚著根柱子,啜著杯香檳,十足地傲慢、自在及男性美的化身。他們的視線相遇;他舉起杯子,嘲弄地向她致意。

  憤怒攫住了她。她渴望撕下他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但她必須克制住自己。如果有人能夠幫助她,那一定是傑克。終究他就像是塊不搖的岩石,她在風暴中的錨鐵。

  她試著控制住身軀的顫抖,開始走向傑克——而後震驚地楞在原地。

  康諾伯爵停在了傑克身側。多年來第一次,珊娜看見傑克真誠善意的笑容。他們握了手。珊娜驚恐、無法置信地看著。他們彼此認識?而後伯爵拉著麗莎向前,明顯地是在介紹她。珊娜的膝蓋一軟。

  這個晚上究竟可能變得多糟糕?

  她等待著麗莎認出傑克。麗莎看過莎菲為她父親畫的肖像及用來做藍本的照片。而這些年來傑克並沒有改變多少。

  時間靜止了。她無法呼吸,知道她的生命即將被毀滅——而且這一次她再也無法復原。

  但麗莎並沒有尖叫或昏倒,她禮貌地對傑克點點頭,表情蒼白扭曲。一會兒後,伯爵帶著麗莎離開了傑克。珊娜鬆了口氣,並幾乎軟癱在地上。

  但今晚還漫長得很:萬一伯爵又想介紹傑克給傑明認識呢?那想起來就怕人。不像麗莎,傑明一定會認出傑克。

  珊娜大步走向他。

  他看見她走過來,更加舒服地往柱子上靠過去。珊娜來到了他身邊,劈頭就問:「你在這裡做什麼?」她的聲音尖銳。「你瘋了嗎?方一你被認出來呢?」

  他笑了,一嘴白牙閃動。「利安邀請我來的。」

  「利安?」她的語音變得有些歇斯底里。「你該死地是怎麼認識他的?」

  「我們是朋友,」傑克對她咧開了笑容。「好朋友。」

  「萬一他介紹你給傑明呢?」珊娜喊道,聲音大了一些。她震驚地發覺到一些人已經看向了他們,不過隨即禮貌地轉回頭去,繼續原來的談話。珊娜的臉脹紅了。「該死的你,你讓我陷入這樣的困境,也許你應該死了比較好!」

  「我以為你想要當我的妻子,」傑克嘲弄道。「你不會滿足要一個鬼魂當大夫吧?」

  「就我所知的,我是你的妻子,」珊娜緊繃地低語。「而且我們兩人都知道你不是鬼魂。」

  「那麼傑明又算是什麼?」

  珊娜的臉龐脹得通紅,她謹慎小心地查問過這種情況的法律問題。「他是我的丈夫。」

  傑克笑道:「你在告訴我你犯了重婚罪,親愛的?」

  「你明知道那不是有意的,」她喊道,握緊了拳頭。「你還沒有回答我,萬一朱利安介紹你給傑明呢?」

  「他不會的。」

  「你怎麼能夠這麼確定?」

  「因為他知道真相。他知道我是誰。」

  珊娜低喊出聲。

  傑克冷笑。「我說他是我的好朋友時並不是謊話,珊娜。」

  珊娜強壓下她的歇斯底里。「你是個混帳、禽獸,我恨你。」

  「那可不是你在信裡說的。」

  「你為什麼總是引出我個性裡最糟糕的一面?」

  「我痛恨這麼說你,珊娜,但沒有人強迫你那樣表現的。」

  她無法贏他的——永遠不可能。「傑克——我們需要私下談談。」

  他的視線飄向她幾近全裸的雙峰。「談談?」

  儘管她心裡很憂慮,她的腦海裡浮現了和傑克在床上的景象。傑克的做愛是狂暴的激情,她似乎永不饜足,他自私地需索,但也同樣無私地給予。他們曾有過那樣的歡愉。「該死的你!你是在逗我。」她低聲道,但忍不住舔了舔下唇。

  「我不能取走你這麼擅長給予的。」

  珊娜的身軀一僵。「我們在大廳盡頭的圖書室見。」她道,匆忙地走開了。

  傑克看著她離開,想起了她在信裡的話:我想念你——一直,永遠。你是我唯一想要的男人。我會離開傑明——我會毀了我所擁有的一切——為了你。你知過我是你的妻子,傑克,帶我回去。

  我是如此地愛你,親愛的。

  傑克知道拿到她的信就應該燒掉,不應該打開的。但他還是讀了信——而且不只一次。

  我是如此地愛你,親愛的。

  他曾經愛過她。他納悶是否他內心的某部分仍然愛著她。

  看著她,他的脈搏仍會加速,呼吸不穩。

  傑克離開了柱子,跟在她身後。

  傑克承認他待在舞會這麼久是為了激怒珊娜。此刻他在圖書室裡,刻意和她隔開一段距離。「你想要討論什麼?有什麼好討論的?」

  珊娜潤了潤唇。「莎菲。」

  傑克瞪大了眼睛。「什麼事不對了?」

  珊娜用力吞嚥。「傑克——一切都不對了,莎菲即將毀了她的人生,而且我無法使她理智地看清楚!我是如此地害怕,更糟的是——」突然間淚水流下了她的面頰。「她離開了家。我以為她會回來——但她恨我,傑克!」

  他大步向前,抓住她的手臂,搖晃她。「你該死地是什麼意思——她離開家?」

  「正是那樣,」珊娜喊道。「她衝出了屋子——我甚至不知道她住在哪裡!」

  他再次搖晃她。「為什麼?你做了什麼?我知道是你的錯!」

  珊娜的身軀一僵。「你該死!那不是我的錯,我只是為她好,鼓勵她做對的事,」她掙開了他的手臂,兩人的視線相鎖。「我要她把她的私生女讓給一戶好人家收養。」

  傑克的臉龐變得毫無血色。「什麼?」

  「莎菲生了個孩子在法國。她想要當個未婚媽媽。當然,我們都知道她不能這麼做!屋子裡的人已經知道了,但沒有人敢說閒話——我會毀了任何敢誣陷我女兒名譽的人!」

  傑克抓著椅背支撐自己一臉的震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怎麼能夠?你匿名隱居在愛爾蘭鄉間,不可能知道我們的生活。」

  傑克抬起頭,臉上的震驚消逝了一些。「孩子的父親是誰?」他咆哮道。

  珊娜遲疑了一下。

  「告訴我,該死的你!」他吼道,兩個大步到了珊娜面前,抓住了她。「是姓狄的對不對?」

  珊娜點點頭,眼裡充滿淚水。

  「天殺的!」傑克吼道。他突兀地放開她。「忘了收養的事,珊娜。那個畜生得娶莎菲,沒有第二句話。」

  珊娜的臉龐蒼白。她猛搖著頭。「不。」

  傑克的笑容是醜陋的。「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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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7: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莎菲瞥見她母親由舞廳的另一端進入房間,立劾轉身逃到屋外的小花園。她的心狂跳。艾德指示她進來和她父母親說再見,但她絲毫沒有和珊娜說話的意思。

  她只想拿回她的斗篷,找到亨利,和他說再見。艾德在前廳等她。她答應他在五分鐘內和他碰面,不然他就會闖進來找她。

  小花園裡陰影幢幢;莎菲轉身往燈火明亮的舞廳走去。稍早她並沒有看到亨利,而她打算再找一次。突然間,她停下了腳步,眼睛大睜。

  康諾伯爵朱利安站在離她不遠之處。無疑地,他也認為這個地方夠隱密,因為他正俯身熱情地親吻一名女人——那名女子應該是麗莎。

  而後她想起了麗莎的憂慮;莎菲留下來,看著這對男女熱情的擁抱。

  伯爵站直身子,低聲說了些什麼。而後麗莎跑離開了他,越過莎菲,甚至沒有看見她在那裡。

  但莎菲看見她繼妹的表情。麗莎滿臉的淚痕!莎菲忘了艾德及亨利,撩起裙擺追上去。

  麗莎奔過舞廳,引起許多人注目。她沒有理睬,跑上樓梯,到了前廳。莎菲一路緊追在後。「麗莎!等等我!是我——莎菲!」

  麗莎沒有停下來,跑向她房間。

  莎菲停在樓梯頂,喘氣不已,她的足踝因為這番奔跑而疼痛起來。艾德出現在她身邊。「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她喘著氣道。「麗莎出了事。我必須幫助她。」她的眼裡閃著挑釁的光亮,表明了她不會被阻止。

  艾德抿起下顎。「我在這裡等你。如果你十五分鐘內沒有回來,我會過去找你。」

  莎菲抬起頭。「我是真的很抱歉自你身邊帶走艾潔。我無意再逃走。」

  他的笑容苦澀,充滿了不信任,使莎菲的心絞痛。她突兀地轉身,跑上樓梯,真心希望她能改變過去,重來一遍。

  她在麗莎房門外停了下來,聽到了重重的撞擊聲。又是另了一聲碰撞,像是某項重物被拖過地板,房門鎖住。莎菲喊叫她妹妹。「麗莎?是我,莎菲。我想要幫助你。」

  房門突兀地打開。麗莎的衣衫不整,一臉的淚痕。「麗莎?怎麼回事?」

  麗莎將莎菲拉進房內,鎖上房門。

  而後莎菲看見了床上的行李箱——及明顯地剛目衣架上扯下來——胡亂塞在箱內的衣物。「發生了什麼事?」

  麗莎抓住莎菲的肩膀。「不要阻止我!」她喊道,滿臉的淚痕。

  莎菲的身軀僵住。「麗莎,不要衝動。」

  「我要逃走!」麗莎喊道,啜泣出聲,但隨即又轉過頭去,將衣服塞到行李箱內。

  莎菲拉住了她的妹妹。「發生了什麼事?」她柔聲問。「我恨他,」麗莎道,胸部劇烈地起伏。「我永遠不會嫁給他——我要逃走——涉菲,你必須幫我。」

  莎菲小心地道:「坐下來,我們一起討論該怎麼做。」

  「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而且我沒有時間閒聊,」麗莎歇斯底里地道。「我拒絕成為他祭台上的犧牲者!」

  「為什麼這麼說?」莎菲問。麗莎扣上行李箱。「今夜我知道事實。他恨女人——所有女人;倫敦的人都知道這一點。他娶我只因為……」她看向莎菲,眸子裡湧出淚水。「因為他已身無分文,瀕臨破產!」

  莎菲將她妹妹擁入懷中,輕拍她的肩膀。「誰告訴你這些事的?」

  「我憧聽到曼玲及思蕊的談話。事實上,伯爵也聽到了。他是如此地冰冷!他聽見這些醜陋的話甚至沒有眨一眼,或是有半句解釋。事實上,他顯然在等我說些什麼。」

  「而你說了?」

  「我問那些話是不是真的。」

  麗莎用手背拭去淚水。「他說:『是的』。就那樣,一句『是的』,沒有解釋,沒有愛的話語,只是句冰冷、可恨的『是的』,而後他把我拖到外面,吻了我,說我不會介意嫁給他,而且我們兩個都清楚得很,我好恨他!」

  莎菲擁抱了她的繼妹,心裡同樣地憤怒。的確,麗莎是一名富有的女繼承人,但她不應該遭到這樣冰冷、無情的對待。

  「我是個傻瓜,」麗莎道。「為了某些理由,因為有這麼多男人喜歡我,我預期利安也喜歡我——至少。」她哭了出來。

  莎菲清楚地瞭解麗莎的感受,但她試著理智地道:「明天一早你應該和父親談談。由傑明取消會比較好,逃婚會傷了你的名譽!」「父親喜歡伯爵!」麗莎喊道。「他極力促成這次的婚事,很高興我要嫁給一名貴族。不,他只會冷靜理智地說服我聽話,」麗莎用力吞嚥。「你知道我從不曾反對我的父親。我不能去找他,莎菲。我害怕他會說服我嫁結那名禽獸,」麗莎拭著眼角。「拜託幫我脫掉這件可怕的禮服!」

  莎菲猶豫了一下。她想幫助麗莎,也知道逃婚並不適當,然而她自己也曾逃跑過——而且不只是一次。莎菲幫助她妹妹解開禮服的鈕扣。「我害怕去想你失蹤的後果。」

  麗莎換上一件海藍色絲料的旅行服,大笑道:「我會徹底地羞辱伯爵,令他再也不想娶我。」

  莎菲看著她的繼妹儘管哭腫了眼睛,鼻頭又紅通通的,她依舊美麗非凡。伯爵一定是痛恨女人,莎菲想著,不然他為什麼會不喜歡像麗莎這樣美麗大方、個性甜美的女子?莎菲感覺伯爵的恨意並不簡單——甚至可能和他死去的前妻有關。「你放心,除非他的血管裡流的是冰水,他一定會感覺被羞辱,」莎菲平靜地問:「你要去哪裡?」

  「去新堡。夏天過後就沒有半個人在那裡。我打算打破一扇玻璃進去。那裡的廚房貯藏了許多食物,我不會挨餓。我會一直待到他和另一個人訂婚,或是回到倫敦。噢,莎菲,那是最完美的躲藏地方,不是嗎?沒有人會想去那裡找我。」

  莎菲同意。但她無法甩掉心頭那份不安。萬一朱利安的血管裡流的真的是冰水呢?她不喜歡這個想法。

  麗莎俯身拿起行李箱。「現在我唯一的問題是不被任何人看到地逃離屋子。」

  「你要怎麼做?」

  麗莎陰鬱地笑了。「我要爬出窗子,爬下那棵樹。」

  「那太危險了,麗莎!你一輩子從沒有爬過樹!」

  「我別無選擇,莎菲。這是唯一的方法。我無法由前後門出去。」

  兩姊妹來到窗邊,望了出去。她們的人在第三層樓。莎菲無法想像麗莎要怎麼辦到。她害怕麗莎會跌斷了頸子。「拜託小心。」她懇求道。

  「我會的,」麗莎道。她坐到了窗框上,小心地將腳旋了過去。她看著莎菲。「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柔聲道。「我愛你像愛自己真正的姊姊!有一天你會原諒我干涉你的人生。」丟下這句謎般的話,麗莎微笑著消失在窗外。

  莎菲提心吊膽地看著她妹妹抓住最近的一根橡樹樹枝,聽見她低咒了數聲「該死了」,開始緩慢地爬下樹。她一直到看見她下到平地上才鬆了一口氣。

  麗莎轉身向她姊姊揮揮手,舉足奔過草坪,悄悄地溜出了門外,消失在人群熙攘的第五街上。

  謝天謝地,麗莎成功地逃走了!莎菲匆忙出了她繼妹的房問,順手鎖上房門。

  今晚發生如此多的事。一旦伯爵發現麗莎逃走了,那份氣真有夠他受的了。那也是他活該。然而莎菲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直覺得康諾伯爵不會就這樣乖乖地夾著尾巴逃回英國去。

  而後她想起了自己命運乖舛的愛情,雙唇抿緊。艾德在樓下等著她。如果她再耽擱下去,他隨時會追上來。

  莎菲走過走廊,突然想起麗莎臨別時說的話。她說干涉了她的人生?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是麗莎告訴艾德她會來參加舞會!只有麗莎知道她會來——這解釋了艾德適時的出現。

  莎菲不知道是該笑或哭。

  「你住在這裡?」今晚莎菲已經後悔同意帶艾德來看艾潔了。不久前他們離開了舞會,開車開了好一段路來到這裡。莎菲甚至沒有和享利說再見——因為找不到他。

  此刻,披著借來的黑色天鵝絨斗篷,坐在車裡,她清楚地察覺到坐在她身邊的男人。她愛他,而且強烈地渴望著他。他們曾經共有的美妙時刻的回憶湧了上來。

  「老天,」艾德道。「這不是適合女士住的地方,該死,各式各樣的雜碎會在這一帶晃蕩。」

  似乎要證明他的話,寂靜的夜被一群醉鬼的歌聲粉碎。莎菲的身軀緊繃。數名水手肩搭著肩,和他們擦身而過。「我沒有錢。你要我怎麼做,艾德?」

  他轉身面對她。「珊娜切斷你的津貼,因為你拒絕把艾潔讓給別人收養。」

  她驚喘出聲。「你知道!」

  「是的。」

  她的眼眶湧上淚水。她必須竭力克制住伸手擁住他的衝動。

  他抿起下顎。「你可以不必再擔心了——任何事。」

  莎菲閉上眼睛,靠著椅背。她真蠢。艾德愛他的孩子,他會照顧艾潔,自然也包括她。她早該知道他會救她們。「謝謝你。」她真心地道。艾德沒有開口。他下了汽車,扶莎菲下來。他堅定地托著她的手臂,帶她走過崎嶇的小路,到達住宿屋子的門前。莎菲掏出鑰匙,艾德接過,打開前門。

  屋子裡的光線並不明亮。他們登上木梯時,它嘎吱作響。莎菲打開房間門,帶頭走進去。艾潔睡在一個用木箱做的搖籃裡,身上蓋著瑞雪的紅色羊毛披肩。突然間,莎菲很難過艾德看到他的女兒處在這簡陋的環境,但她沒有辦法。

  他來到她身邊時,她的身軀緊繃。艾德望著他的女兒,眼裡隱現淚光。「我以為我已經失去她了,」他嚴苛地道。「我是那麼地害怕再也找不到你們兩人了!」

  莎菲痛恨自己所做的事。「唉,艾德,我做錯了——大錯特錯。請你原諒我!」

  他的視線迎上她的。莎菲緊握著雙手,克制碰觸他的慾望。艾德因為她所做的事飽受痛苦折磨,而她的第一個直覺是安慰他。但她也知道碰觸他只會釀成災難。她已經越來越難抗拒這個男人了。

  他們面對彼此似乎經歷了永恆的時間。某種強烈的情感迴盪在兩人之間。在那一刻,莎菲知道艾潔已經將艾德束縛在她身邊。她很高興——非常高興。

  艾德的唇緊繃,身軀倚向她。

  「親愛的,你回來得早了,」瑞雪喊道。「噢!」

  莎菲深吸了口氣,身軀顫抖,確信如果不是瑞雪出現在她們相鄰的房間門口,艾德已經親吻她了。她後退離開他,雙手抱胸,對自己這樣最好。她不能和他有牽扯,不能讓她的心帶她走上歧路,再一次地受傷。

  「抱歉。」瑞雪喃喃地道,視線來回打量著兩人。

  「你沒有打斷任何事,」她似乎說得太明顯了。「瑞雪,你記得艾德的。」

  瑞雪點點頭:「晚安,狄先生。」她禮貌地道。

  艾德點頭回應後,轉向莎菲。「你們不能留在這裡。」

  她吃了一驚。「什麼?」「你們不能留在這裡。我不可能允許艾潔在這樣的環境下被養大。別告訴我你想留在這裡,莎菲。」

  她謹慎地道:「你的建議呢?」

  「你們先搬到塞佛裡的套房——在我們達成更適合的安排之前。」艾德平板地道。

  莎菲緩慢地點頭。「好吧!」

  「現在就收拾好東西。沒有必要等到明天再搬離這個老鼠窩。」

  莎菲只來過一次塞佛裡——她主動獻身給艾德的那一夜。當時她並沒有留意到週遭的環境。此刻,她和瑞雪、熟睡的艾潔在豪華的大廳裡等著艾德和櫃檯交涉。時間已過午夜。大廳裡空無一人。這樣來到這裡今她不安,感覺像個墮落的女人。飯店的員工大概認定她是被包養的女人了。

  艾德轉身走向她們。「他們已經沒有剩下空的套房了。」他道。

  莎菲試著隱藏住她的沮喪。「我們三個可以擠一個房間,艾德。」

  「別想。你們睡我的套房。我已經另外為自己要了間單人房。」

  「艾德。」

  「噓,你無法改變我的主意。就是這樣了。」今晚以來第一次他的唇角抿了起來,微露出酒窩。他溫暖的藍眸鎖住她的。這正是她兩年前認識並愛上的男人。

  莎菲低下頭逗弄艾潔。他們一行四人停在電梯前。數分鐘後,他們到了五樓。艾德推開原屬於他的套房門。「幸運地,這裡有兩個臥室。我把比較小的那間當做辦公室,但明天我會過來搬走我的東西。莎菲,主臥室就在正前方。」

  雖然莎菲曾經來這裡找過他,他並沒有允許她進他的套房。她確信這正是同一間。她好奇地打量四周。

  他站在一個圓形的玄關上,地板是米白色大理石,牆壁上掛著油畫,看起來就像個豪華的鈔龍。但真正的沙龍還在前方。藍色的中國地毯覆著淡米、白色大理石地板。裡面有一組印花棉布沙發,以及一組紅色緞料的情人椅。一面牆是木櫃,另一面是一座大理石壁爐。紅色緞料帷幔拉在窗子兩旁,窗子可以俯瞰中央公園,牆上掛著十八、九世紀的英法藝術品。

  左邊隔出了一個用餐區,可以容納八個人用餐,還有張廚房小桌,再過去是艾德當做書房的第二間臥室。莎菲可以看見書桌上堆了許多文件。

  他挽著她的手臂,帶著她穿過沙龍。莎菲試著不睬他手上的熱力,以及他的大腿拂過她的亮光絲料的感覺。

  他們停在主臥室的門口——他的臥室。莎菲看著那張超大的柱床,想著他昨晚就睡在這裡,還有前晚。當然,服務生已經重新鋪好了床。黃色絲料被套拉開一角,露出其下的暗金色被單。這實在是可恥,但莎菲正想著他是否和另一個女人睡過這張床。她鄙視自己的想法。

  他已經放開了她的手臂。這一刻對莎菲實在太過親暱了。被帶到他的臥室、他的床上已經夠困難了。他應該知道不要陪她進來的。她尋找一個可以安置艾潔的地方,臉龐通紅。

  他道:「我已經讓他們送個搖籃上來。應該很快會到。」

  他怎麼猜到她的想法的?莎菲害相迎上他的目光。她走到床邊,將艾潔放在床中央,但不敢坐在他身邊,害怕艾德會將之視為邀請。她背對著他。「或許你最好在搖籃送到前離開。」她道,試著不去想她的艾潔在艾德房間的事實所蘊涵的意味。

  她太累了。明天她就可以理出思緒。

  「好吧!」艾德點點頭,遲疑了一下。他走向床。莎菲的身軀僵住,但他只是俯向艾潔,輕物她的額頭。他站直身軀,目光和她的交纏,莎菲無法移動。

  「晚安。」他禮貌地鞠躬,轉身離開。莎菲抓緊絲被單,看著他越過沙龍,出到玄關,消失在視線外。她聽見門打開、關上的聲音。她歎了口氣,躺在她女兒旁邊。

  「我現在要怎麼辦?」她低語道。

  一如以往,天亮她喂完奶後,瑞雪過來接走艾潔。莎菲幾乎是立刻又睡著了。她從不曾睡得如此熟;最後穿窗而入的陽光令她逐漸醒過來。一開始她有些困感,不知道她在哪裡。

  而後她想起來了。她已經不在碼頭的寄宿屋子,而是在豪華的塞佛裡大飯店——艾德的套房,他奢華的床上。她縮回被單裡。許久以來,她第一次感覺安全,無憂無慮。

  莎菲翻個身,絲緞被單貼著身軀的感覺是如此地好。莎菲歎了口氣。昨夜艾德就像童話故事中的盔甲武士,趕來拯救落難的少女。莎菲的小腹悸動,腿肌繃緊。火熱的慾望燃了起來。

  她翻個身,被單推到了腰間。這不是她第一次在對艾德的需要及綺想中醒來,但這是第一次她在他的床上醒來,而且衣衫不整。昨晚她太累了,脫下衣服後就睡了,並沒有套上睡衣。歷歷如昨地,她想起她和艾德的那次做愛。這是艾德的床,床上有他的氣味……

  莎菲的身軀輕顫。她坐了起來,納悶她要怎麼抗拒得了艾德。她的頭髮鬆鬆地垂在身後,而不像以往的夜裡總是綁成辮子。她掀開被單,雙腳滑下床。

  突然間她定住了,感覺被人觀看。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緩緩地轉身。

  艾德站在門口,目光熱切地看著她。

  她無法移動。她變得完全地靜寂,只有一顆心抨抨狂跳。

  他的藍眸氤氳如霧,又稅利如發現獵物的鷹。

  莎菲的胸口充滿了驚慌。他的眼神已說明了他想要的。而她很清楚自己的樣子。她的頭髮蓬鬆似鳥巢。她只穿著內衣,裸露的地方比遮位的多。她的身軀和她的感覺一樣放蕩。

  她告訴自己快跑,但她的雙腿拒絕服從命令。

  她迎上他的視線。正如她所料,他飢渴的目光吞噬著她的雙腿、雙峰,來到她的唇上。

  莎菲回復過來。她抓起黃色絲料被單,遮住自己。「你在這兒做什麼?」

  「享受全曼哈頓最美的景象。」說完,他轉身離開了房間。

  莎菲望著他的背影,身軀仍在顫抖——因為慾望。她應該鬆了一口氣,但又感到無法言喻的強烈失望。而且她很憤怒。她生他的氣——也生自己的。

  她丟下被單,衝進主臥室,拿起掛在牆上的睡袍穿上。這才明白到這是「他」的睡袍。他的氣味是絕對錯不了的。她咬了咬牙,衝出臥室,隨即在沙龍裡停住。

  艾德背對著她,眺望著窗外的中央公園。他身後的小圓形餐桌上的早餐足以餵飽國王。誘人的氣味傳來,幾個蓋著的盤子裡裝著培根、蛋、香腸及牛排。冷盤有鮭魚及白魚、火腿、起士、各種水果與糕點。但桌上只擺了兩套銀餐具。艾潔及瑞雪不見人影。

  莎菲終於找到了聲音。「艾潔呢?」

  「我叫瑞雪帶她去公園走走。」

  她生氣了。「你說什麼?」

  他轉過身,重複講了一遍。

  「瑞雪留下我一個人熟睡——和你在一起。」

  他看著她。「這是我的套房?」

  她吸了口氣。「以後就是這個樣子?」

  他的目光變得深不可測。「我的房間大概只容得下一張床。我不想在那兒用早餐。我想你大概也餓了,我已經等你起床一個小時了。最後我決定去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你只穿著幾件遮掩不住的棉布睡覺並不是我的錯。」

  她雙臂抱胸,知道他正回想她穿著內衣的樣子。「我可以向你保證,」她尖酸地道。「如果我知道你要來我的臥室,我甚至會穿上禮服!」

  他瞇起眼睛。「真的?」

  她不喜歡他眼裡的光彩。「真的。」

  「我們似乎太快忘記昨夜了,」他喃喃地道。「你還穿著那幾塊布料吧?」

  她往後退。「艾德,謝謝你體貼地幫我訂了早餐,當然,我瞭解你想在這裡用餐,而不是你的房間。你有權利!我現在要去換衣服了。你用你的早餐吧!」

  他綻開他那邪惡、迷人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我點的這些東西似乎突然變得不可口了。」

  莎菲轉身要逃,但艾德的手搭上她的肩,轉過她的身軀。「你看起來秀色可餐。」他緩緩地將她帶入懷中。

  莎菲的身軀一僵。她的呼吸困難,似乎無法思考。他的手在她的背上游移,她嚶嚀出聲。「我不想當你的早餐。」她低語道。

  「為什麼不?」他低語,唇徘徊在她唇邊。莎菲嚶嚀出聲。他們的身軀相觸,他的男性挺立灼熱。「該死地為什麼不?」

  莎菲試著找到聲音,試著想她為什麼不該和他做愛。她終於記起來了。她的心,她在試著保護她的心。「不要,艾德,拜託不要。」

  但他不睬她。「我要吻你,」他喃喃地道,俯身向她。「而且我們兩個都知道你會喜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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