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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蘭黛.嬌意絲]純真之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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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7: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莎菲搖頭否認。他們的視線相接。他的手臂緩緩環住她,將她拉向他。她聽見自己嚶嚀出聲。她的手軟弱無力地推著他的胸膛——她發現自己並不是真的想離開他溫暖的懷抱。

  如果她不愛這個男人就好了。她就不會這麼渴望融入他懷中,不會感到這樣急切、火熱的渴望。

  艾德的唇拂過她的,椰愉逗弄。莎菲驚喘出聲。「你的感覺和我一樣,」他道,語氣裡是赤裸裸的慾望及得意。「我可以在你的眼裡看出來,由你的身軀感覺出來。」

  「不!」莎菲慌亂地撒謊,知道他即將吻她,知道他有多麼擅長誘惑她。

  「是的,」他低語,微微一笑,堅硬的男性抵著她。他的手來到她肋間,捧起她腫脹的雙峰。「是的,莎菲。」

  莎菲清楚地感覺到他灼熱的男性,他的指尖逗弄著她的乳頭,她呻吟出聲,同時艾德托起她的頭,他的唇覆住了她。

  而後除了這個吻及他抵著她的身軀外,一切再也不重要了。莎菲投降了。她為他分開唇,緊攀著他。這個吻變得貪婪、狂暴。

  她回吻他,兩人的舌頭熱烈地交纏。她的手往下滑,托住他的臀部,他更加急切地撫弄她的雙峰。莎菲呼喊出聲,慾望如脫韁的野馬。她托高他的臀部,讓他的男性抵著她的女性。艾德撕破她的睡袍及內衣。他的唇覆住她緊繃、疼痛的乳頭,莎菲仰起頭,喘息不已。

  突然間她已無法再忍受更多,她的手開始解開他的長褲。艾德驚喘出聲,他的唇離開她的雙峰。下一刻,她已經到了他的懷裡,他抱著她衝向主臥室。他踢上房門,帶著她一起快步到了床上。

  而後除了這以外,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莎菲分開雙膝,足踝圈住他的臀部。艾德撕開她的底褲。在那個震驚的一刻裡,他們凝視進彼此的眼睛。隨即他已深深進入了她。

  莎菲攀著他的肩膀,狂野地搖動臀部,喊道:「是的!艾德,是的!」她的指甲掐進他的背。有那麼一刻,他僵住了,而後他開始回應她的狂野,開始重而快速的移動。莎菲的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她愛這個男人。一直都是。不久後,她被捲在白熱的歡愉狂濤裡。

  她張開眼睛,喘息不已,迎上了艾德狂野的目光。他沒有動,但仍然充實堅硬地在她體內。他們的目光相遇時,他的眼裡閃過了一抹火花,接著艾德的唇重重地覆了下來,長長、親暱地吻了她。他抬起頭,銳利地直視進她的眼裡。「莎菲。」

  而後他開始撫弄她,愈來愈快,愈用力。儘管剛剛攀升過喜悅的高峰,莎菲的血液再次沸騰起來。艾德的手臂圍著她,最後一次深深地埋入。他喊叫出聲,身軀劇烈地顫抖,他的臉埋在她的肩上。

  莎菲的手環住他的背,閉上眼睛,沉溺於他的感覺裡。她的心仍狂跳不已,呼應著他的。莎菲的面鉀貼著他的。她不願意再去想任何事。這樣貼著他的感覺是如此地好。

  艾德動了一下。莎菲不敢移動,害怕即將發生的事。老天,剛剛的事不應該發生的——但它感覺又是如此地好。現在他們要對彼此說什麼?

  艾德翻身側躺,強壯的手臂環著她,讓她偎著他身側。莎菲害怕去看他,但很高興他沒有推開她。他的手撫弄著她的肩膀、手臂時,她的身軀緊繃。一會兒後,她感覺他探索她的腰、她的小腹。

  她再也無法避開他。她睜開眼睛,仰望著他。她不知道她預期看到什麼——也許是男性的傲慢、自負,但他的表情嚴肅,幾近陰沉。她深受打擊。他後悔他們剛剛發生的事?

  她可以應付得來許多事——過去兩年已證明了這一點。但他後悔他們之間燦爛的熱情?

  「我不是為了這個來這裡。」艾德道。

  莎菲說不出話來。望著他的眼睛,她相信他。

  「它只是發生了,」艾德道,他的手靜靜地擱在她的小腹。「我不會道歉。」

  莎菲看著他古銅色的大手覆著她白晰的下腹,距離她的女性已不遠。她拉開他的手,用他的睡袍裹住自己。「我——我並不要求道歉。」

  艾德面頰的肌肉抽動。他坐了起來,拉好襯衫,穿回長褲。「我們之間是如此地美好,莎菲。」

  她避開他的目光,受到了傷害。她不會用「好」來形容他們的做愛。它是璀璨美妙、無與倫比的。但她回答:「是的。」

  「你為什麼這麼瘦?」

  她眨了眨眼。「什麼?」

  「你生過孩子。但你比我們最初認識時還瘦;你吃得很少,是不是?」

  她小心地措辭。「帶孩子並不容易,即使有瑞雪的幫助。我晚上睡不好。而且……我一直在擔心,我沒有食慾。」他的眼神一暗。「但你在喂艾潔母奶。」

  她的臉龐脹紅,想的不是艾潔,而是艾德剛剛舔吮她的雙峰。「當然。」

  艾德離開床,背對著她。他走到窗邊,眺望著窗外。外面已經下雪了。「你知道的,你已經沒有必要再擔心了。」

  莎菲真希望她可以看到他的臉龐。「你想說些什麼,艾德?」

  他猛地轉過身。「艾潔是我的女兒。你是她的母親,那給了我某些權利。撫養她——及你是我的權利。」

  她用力吞嚥。「而使用我的身體也是其中之一?」

  他的身軀一震。「甜心,你使用我的更多。」

  莎菲雙臂抱胸,無法回答。

  但艾德已經憤怒得無法停下來。「我不認為我曾經和這麼熱情的女人在一起過。」

  莎菲抿起唇。她能說什麼?說她對他的強烈慾望是因為愛?說她也許到頭髮花白都會愛著他?艾德視線停在她起伏的雙峰。「不——我確定我從不曾和這麼熱情的女人在一起過。」

  「住口。」

  「你有過好老師,莎菲。」

  「你是我的老師。」他笑了。「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時候你是個處女,不是誘惑者。」

  「拜託不要再說了。」

  「不!」艾德吼道,突然猛揮出手,將櫃子上的東西掃了一地,杯盤破裂。

  莎菲的手抓著床頭板,身軀恐懼顫抖。

  艾德大步走向她,每個步伐都充滿了憤怒。「你今晚要去見他嗎?」

  她只是瞪著他,太過害怕得無法回答。

  「你是嗎?」他喊道,臉脹紅了。

  「不,」莎菲低語。「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轉過身,一拳捶中了一盞美麗的藍色東方式抬燈。它摔成碎片。

  莎菲的背一直挨向牆。

  「你要和他結婚嗎?」他吼道。

  莎菲不敢回答。她滿臉都是淚水。

  艾德咒罵一聲。他猛地拉出櫃子的一個抽屜,用力得使它掉在地上。他拿起一個藍色天鵝絨盒子,踢開抽屜。他將盒子丟向莎菲,撞到了她的膝蓋,「打開!」

  她看著腳下的盒子,不敢伸手去拿。

  「打開呀,該死的你!」他怒吼。

  莎菲嚶嚀一聲,伸手去拿盒子。她的心狂跳。盒子裡是三式一組的鑽石項鏈、戒指及耳環。每件珠寶都是一大筆財富。戒指上的那顆鑽石至少有八克拉重。它是枚訂婚戒指。

  「那是我能夠給你的。」艾德嚴苛地道。

  莎菲眨了眨眼,無助地捧著手上的盒子,不知道該怎麼做。

  「那對你不夠嗎?」他的聲音提高。「那不是你想要的?所有的女人想要的?或者你仍想和麥亨利結婚?」

  「我從不曾說過我要和麥亨利結婚。」她的聲音幾不可聞。

  但艾德太過憤怒無法聽見。他走向牆上掛的一幅大衛像,拿下畫,露出其後的保險箱。他轉開號碼鎖。「還在想著和麥亨利結婚?」他問,將保險箱裡的東西扔向她。

  莎菲害怕地喊叫。無數小而尖銳的東西打中了她。而後她明白了他朝她丟過來的是鑽石——各種形狀、大小的鑽石,在透窗而過的陽光下漾著冷艷的光亮。它們散落在床上及她的睡袍皺褶處,對她直眨眼睛。

  「哪裡不對了,莎菲?」他喊道。「該死的你!我不夠好,是不是?但這些應該使我夠好了!」他指著那些閃亮的鑽石。他抓住她的睡袍下擺,兜著鑽石朝她臉上推過去,裸露出她的大腿。

  莎菲雙手覆臉,啜泣出聲。

  艾德咒罵一聲。他放開她的睡袍,改而抓住她的肩膀,拉著她坐在床上。他們眼對眼、鼻對鼻。莎菲從不曾看過這樣的憤怒。

  「你決不會和麥亨利結婚!」他嘶聲道,突兀地放開她,她柔若無骨地跌回枕頭及被單裡。

  「你該死!」他喊道,離開了房間。

  套房的門被用力地甩上。

  莎菲的身軀縮成一團,痛哭出聲。艾德的鑽石刺痛了她的臀部及大腿。她想喊出聲,揮臂將那些璀璨的小石頭掃到了地上。「你該死!」她沙嘎地低語。「該死!」

  艾德站著等電梯,手插在褲袋裡,下顎抿得緊緊的。他那狂暴的憤怒已平息了一些,但並未完全消逝,仍然激盪在他的血管裡。

  雖然他很怕自己的暴怒,他並不後悔他們的做愛。他瞭解他們的結合有多麼神奇。他投入了全部的熱情,因為他是和心愛的女人做愛——和一個他已經想念了兩年的女人。

  痛苦、傷害取代了憤怒。她怎麼可能考慮和麥亨利結婚,卻一直堅定地拒絕他的求婚。他無法理解。他很想轉身撞開套房的門,拖著她到最近的法官面前,但他不能那麼做。

  艾德閉上眼睛,抗拒席捲過身軀的白熱化怒氣。他從不曾這麼憤怒過。他知道自己稍早的表現不只是孩子氣——而且無法原諒。但他從不曾愛過人。事實上,如果他不是這麼憤怒;他或許還會覺得有趣、諷刺。

  他所愛的女人拒絕了他三次的求婚——包括今天早上在內。不只是這樣,她懷了他的孩子,但一直到數個月後才告訴他。現在她又在考慮和另一個男人結婚。

  這實在一點也不好笑——它太過叫人心碎了。她怎麼能夠對他隱瞞艾潔的事?帶著孩子逃離他,毫不考慮地拒絕他的求婚?老天,這些年來有多少女人渴望成為他的妻子,但他卻始終不屑一顧。

  他覺得一點也不瞭解莎菲了。他從不曾想過她會這樣,但他也沒有想到她能夠生活得像個波西米亞人。艾德的心裡燃燒著嫉妒的烈焰,想起了那名法國人喬治,他明顯地迷戀莎菲。是他教會莎菲今早的熱情嗎?

  電梯終於來了。他進了電梯,告訴自己他不在乎。莎菲的過去不重要。莎菲是他孩子的母親,他愛她——而且他可以使得她愛他。不論是用什麼方法,他都會帶她進教堂。事實上,只要她在他的套房多待幾天,外界的傳言就足以逼她就範了,他陰鬱地想。

  艾德出了電梯,走到自己的房門口,拿出鑰匙。突然間他僵住,清楚地知道他的房門已被打開過。他插在門縫裡的火柴棒掉到地上。有人在他的房間裡!

  在非洲,艾德總是帶著把隱藏的刀子及手槍,但在紐約沒有。他慢慢地推開門,但沒有走過去。不,他沒有看到入侵者。入侵者也許就躲在門後面,他突然猛地踢開門,預期聽到入侵者的慘叫聲。

  出乎他意料外的,某人自門的另一邊從後抓住了他的肩膀,用力轉過他的身子。他雖有防範,但已來不及,一記重拳擊在他的下顎,一記擊在小腹。艾德悶哼了一聲,往後撞上了櫃子。

  下一拳打得艾德眼冒金星。

  「還擊吧,畜生。我會享受這個的!」

  艾德被拉站了起來。他仍然暈眩不已,但他抓住了攻擊者的手腕,想要把他丟出去。不幸地,他的攻擊者至少和他一樣高大——也許甚至更高。而且一身結實的肌肉。但艾德也非常地強壯。幾下掙扎後,他終於將攻擊他的人丟了出去。

  艾德立刻伏低身子,準備反擊。現在他可以看清楚了。他的攻擊者是許久前他在飯店大廳看到的人,之後又在莎菲她父親的肖像畫裡看到過。他的攻擊者站了起來,艾德沒有時間多想。他一拳擊中男子的腹部,但觸手處硬得像洗衣板。對方甚至沒有畏縮一下。

  「我會很享受把你大卸八塊!」男子咆哮道。

  艾德格開男子的拳頭。他衝向前,將對方壓在牆上。兩人開始了一番角力,互為上下。艾德望進那名男子的金眸。「你該死地是誰?」雖然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那名男子微微放開他,喘息不已。「我是莎菲的父親,」他的語音輕柔、危險,那對金眸裡閃著野蠻的亮光。「我終於有機會補償她了,」他道。「我會先把你大卸八塊,而後你會娶她。」

  艾德望進那對憤怒的眸子。「老天!」正如他所猜測的,歐傑克並沒有死。

  但放鬆防衛是個錯誤。

  「還手呀!」歐傑克喊道,掙脫了艾德,隨即一拳揮出。艾德的頭往後仰,身子往後飛出。

  傑克咆哮一聲,追了上去。

  艾德重重地撞在地板上,並終於明白傑克誤會他了。傑克壓在他身上,他翻身滾開,敏捷撕豹地躍了起來,擺好備戰姿勢——面對莎菲的父親。

  「我不會和你打。」他喘氣道。

  傑克緩緩地站了起來。「我並不給你選擇。」

  艾德決定切入重點。「我愛你的女兒——一直。」

  傑克仰頭大笑。「我向她求過三次婚——包括今天早上。」

  「我不相信你。」傑克冷冷地道。

  「明顯地你知道她是我孩子的母親。」

  「是的。」

  「你知道她直到一個月前才告訴我孩子的事嗎?你知道兩年前我奪走她的童貞時,就向她求過婚了?你知道上個月我追到巴黎後,再次地向她求婚?你知道她不只是拒絕,而且逃走了——帶走我的女兒?」艾德再也無法控制他的憤怒及苦澀。「她才是那個應該被你按在膝蓋上痛打一頓的人,歐傑克。是她拒絕了我做父親的權利——帶走我的孩子。是她在考慮和另一個男人結婚。」

  傑克放下了拳頭。「你真的愛她。」他的語氣驚訝。

  「我會娶她,」艾德道,眼裡燃著火焰。「即使是違反她的意志。」

  傑克觀察著他好一晌。「她為什麼拒絕你?你做了什麼,使得她想逃走?」

  「什麼都沒有做!」艾德吼道,試圖保持平靜。「你的女兒說她不願意嫁給我,因為她不愛我。她寧可像個波西米亞人住在蒙馬特——搞她的藝術,玩她的情人!」

  傑克吃了一驚。「我不相信你。」

  「那麼你也許該親自去問她,」艾德緊繃地道。他的笑容危險。似乎攻擊者及被攻擊者的角色互換了。「但你不能那麼做,不是嗎?因為你已經死了?」

  傑克挺起肩膀。「對。」

  艾德走向前。「有多對,歐先生?你的女兒需要你——一直。但你從不曾出現在她身邊,你這個混帳!」

  傑克的眼裡掠過陰影,但他並未開口為自己辯護。

  「你沒有藉口和她避不見面。」艾德嚴厲地道。

  傑克的下顎抽動。「誰給你這個權利來審判我?」

  「我愛莎菲給我這個權利。」

  傑克突然伸出手,抓住艾德的手臂。「也許你是對的,」他的眼裡隱含淚光。「我們去喝一杯吧!而後我們再談!」

  艾德望進那對他受折磨的金色眸子。「好吧,」他的語氣緩和多了。隨即他桀然一笑。「不過要由我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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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8: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莎菲先確定艾潔睡得很熟,而後她走到主臥室的窗邊,眺望窗外白雪皚皚的中央公園。

  她的眼睛已經哭得紅腫。她怎麼能再繼續這樣住在艾德的套房裡?雖然他們並不同住一室,然而他可以輕易地入侵她的生命——甚至她的床。而且他的怒氣是這麼地怕人。她不能怪他氣憤她帶著艾潔離開,她也瞭解他對亨利的嫉妒。他害怕會失去艾潔。莎菲知道她應該讓他安心,讓他知道她不會再帶走艾潔。

  但是怎麼做?

  聽見敲門聲,莎菲轉過頭。瑞雪出現在門口,一臉憂慮。「莎菲,你母親來了。」

  莎菲僵住。她冷淡地看向艾潔。「叫她走。」

  「她說她必須和你談,她一直在哭。也許——」

  莎菲很堅定。「我不在乎。」

  但珊娜已經出現在瑞雪後面。母女兩人對看了一晌。莎菲滿懷憤怒,珊娜則蒼白慌亂。「拜託,莎菲——」珊娜懇求道。

  「出去!」

  「莎菲,你是我的孩子——」

  「母親,如果你不離開,我會叫旅館的人送你出去。」

  珊娜的臉蒼白如紙,但莎菲拒絕退讓,一會兒後珊娜轉身跑了出去,一路掩面啜泣。

  莎菲坐倒在沙發上,瑞雪立刻來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莎菲搖搖頭。「你沒有辦法,沒有人有辦法。」

  不到一個小時後,莎菲又有了訪客:雷傑明及康諾伯爵。

  莎菲猜測是珊娜告訴他們她在塞佛裡。昨夜她和艾德離開時,不少人都看到了。人們也知道艾德在塞佛裡有套房。莎菲知道他們為什麼來。和艾德離開舞會後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她幾乎忘了麗莎逃離她未婚夫的事了!

  她的繼父及她妹妹的未婚夫在沙龍等著她。傑明的臉龐蒼白陰鬱,康諾伯爵英俊的面容上寫滿怒意——還有決心,顯然伯爵並不打算就此罷休。

  「麗莎走了。」傑明開門見山地道。

  莎菲裝出驚訝的表情,「麗莎走了?去哪裡?」

  「她昨晚不見了,」傑明道。「我們都以為她是提早就寢了。但今天早上麗莎並沒有下樓。中午時我開始擔心起來,要珊娜去叫她起床。但她的門鎖住,而且房內沒有回答。最後是莫太太找到鑰匙打開門——老天,房間裡一團糟!衣服散了一地,櫃子及抽屜都打開來!窗子也開著,一開始我們以為她被盜賊綁架了!」

  莎菲睜大了眼睛。他沒有想到傑明及珊娜會想到這方面去。她應該告訴他們麗莎事實上是逃走了嗎?而後她感覺到伯爵的目光注視著她,並不由自主地臉色緋紅。顯然伯爵很清楚麗莎是逃離開他。「她應該不是被綁架。」莎菲道,語氣有些不穩。伯爵懷疑她幫助麗莎逃走?

  傑明揮揮手上的紙條。「不——她不是被綁架,」他陰鬱地道。「我在她的床邊幾上發現這個。」

  莎菲的心一跳。麗莎一定是在收拾行李前就留好字條了。

  伯爵開口了。他的語氣平靜,目光注視著莎菲。「她在字條上說她不會嫁給我,她不會回家,直到婚姻解除,或者更好的是——我回英國了。」

  莎菲感覺血液自臉上褪盡。傑明為什麼讓伯爵看這種字條。

  「我堅持傑明讓我看的,」他冷冷地道,似乎看穿了莎菲的心思。他譏誚地道:「明顯地我的新娘得了婚前緊張症。」

  莎菲看著他。他的語氣冰冷,但他眼裡的光彩並不。「我相信這只是個小小的誤解。」她軟弱無力地道。

  他的嘴角抿了起來。「你真的那麼相信,歐小姐?」

  莎菲的身軀輕顫。

  「這一點也不像麗莎,」傑明嚴厲地道。「我很抱歉——非常地抱歉,我不怪你想立刻解除婚約,但我向你保證,利安,我會嚴厲懲罰麗莎這次的行為。」

  伯爵的笑容冰冷。「放心,傑明,我無意解除婚約。我確定一旦我找到她了,我可以說服她這椿婚姻對我們兩個人的好處。」

  莎菲驚訝地看著伯爵,真正地為她妹妹害怕起來了。麗莎犯了個錯。康諾伯爵會找到她,強迫她進教堂,並要她為這次的逃走付出代價。那對風暴般的灰色眸子迎上了她。「也許歐小姐會知道我們該由哪裡找起。」他道。

  莎菲的身軀一僵。「我——我?」

  他微俯頭,眼神銳利。

  莎菲勉強搖搖頭,但她的面頰緋紅。

  「你記得她說過些什麼可以當線索的話嗎?」

  莎菲搖搖頭,納悶是否她的謊言寫在了臉上。

  傑明遲疑了一下,表情明郁。「我們得求助於警方。」

  「不,」伯爵道。「尚未,我們仍然可以避免醜聞。我會僱用平克頓的人,並且親自找她。」

  「好主意,莎菲,這裡有電話嗎?」

  她點點頭。

  傑明走到電話旁邊,康諾伯爵則轉身面對莎菲。

  「算了,歐小姐,」他道,語氣不甚愉快。「我們兩個都知道你知道麗莎去了哪裡,你何不在情況更加惡化前先告訴我?」

  莎菲希望她的身軀沒有顫抖得太過明顯。「我——我確實不知道我妹妹去了哪裡,」她咬牙撒謊道。「就——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

  他看著她好一晌。「我做了什麼,使你這麼反對我?」

  「你沒有對我做什麼,」莎菲脫口而出。「但我向你保證,你配不上像麗莎那樣的女人。」

  「是嗎,我古老顯赫的家世,貴族的頭銜,以及我的妻子將會成為侯爵夫人——這一切不讓你印象深刻?」他嘲弄地道。

  她堅定地道:「不,一點也不。」

  「你和你的繼妹毫不相同,麗莎就印象深刻。」

  「你說得似乎你寧可你的新娘的態度是輕蔑的。」

  「我是,」他坦白地道,令她大吃一位。他的目光定住她。「你也許比你嬌弱的繼妹更適合當我的新娘。」

  莎菲睜大了眼睛。

  他揮揮手。莎菲注意到他的手和他的臉龐一樣曬成了褐色,而且長著厚厚的繭。似乎康諾伯爵經常像農夫般勞動。「不用擔心,儘管我讚賞你的勇氣,我急需一位女繼承人,而你並不算是。」

  「我真是鬆了口氣?」莎菲沒好氣地道。

  「她在哪裡?」

  莎菲毫不遲疑。「這一刻,我並不知道。」至少這不算是謊話。

  他的笑容冰冷。「很好,歐小姐。你的忠誠十分可敬,但你可以確定我一定會找到我的新娘,而且我會娶她——就算我必須把她五花大綁地帶進禮堂。」他轉身大步走開,但莎菲已經感受到他的憤怒。

  莎菲以手覆唇。伯爵終於離開,令她鬆了口氣,可憐的麗莎!看來她的命運已經注定好了!

  莎菲抱著艾潔,穿過塞佛裡的大廳假裝毫不在乎。艾潔醒著,並好奇地打量著週遭。莎菲停在電梯前。一對老夫婦也在等電梯,她戴著手套,隱藏她並沒有戴戒指——及未婚的事實。

  自從昨晚住進來後,她一直沒有離開過塞佛裡,直到剛才她帶艾潔去中央公園散步。當時她並不知道會有這麼困難。她清楚地察覺到飯店員工注視著她的目光,確信他們在私底下議論著她在艾德的套房的事,至於其他客人,她拒絕迎上他們的目光,相信他們正指指點點她淫亂的生活。

  電梯來了。那名紳士禮讓他的妻子及莎菲先進去。電梯小弟轉向她。「幾樓,小姐?」

  「五樓,謝謝。」莎菲的面頰灼熱。他怎麼知道她未婚?

  電梯在沉默中上升。那名穿著體面的女士道:「多麼漂亮的小嬰兒。是個女孩嗎?」

  莎菲點點頭,幾乎不敢迎上對方友善的目光。

  「介意我問你為誰工作嗎?」那名婦人繼續。「也許我會認識這位漂亮女孩的母親。」

  莎菲煩惱地明白到對方以為她是艾潔的保母了。話說回來,她也穿得像名保母,不是嗎?她的衣服樸素破舊——她由巴黎逃回紐約時並沒有帶多少衣服。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對方,但被誤認總比被當做墮落的女人好。「我不認為。」

  幸運地,電梯停了下來。那對夫婦走了出去。電梯門再次關上。莎菲擁緊了艾潔,身軀微微顫抖。

  她匆忙回到五樓的套房,放下艾潔,鎖上房門,瑞雪出去了,晚上才會回來。她抱起艾潔,推開玄關的門,走了進去。

  她驀地停下腳步。沙龍裡亮著燈。她清楚地記得離開前熄掉了所有的燈,她猜想是瑞雪回來得早了。「瑞雪?」她走向沙龍,停在門口。

  一名男子自沙發中站了起來,對她簡潔地點點頭。

  莎菲驚喘出聲。「艾德!你在這裡做什麼?你怎麼過來的?」

  他沒有動,看著她及艾潔。「我自己進來的。」

  她的身軀緊繃。「你有鑰匙?」

  「這是我的套房,記得嗎?」

  她憤怒——而且害怕。「你不能這樣隨心所欲地走進我的房間!」

  「不能?艾潔是我的女兒。我想在晚上出去玩樂前看看她。」

  莎菲畏縮了一下,想像他的玩樂。無疑地今晚他打算投入另一個女人的懷抱。「你不能隨你高興地闖進來。」

  「你驚嚇到了嬰兒。她快哭了。」

  莎菲抱了抱艾潔。「她餓了。你晚一點再來吧。」她粗魯地進了主臥室,鎖上了門。她的身軀顫抖不已。她開始喂艾潔,一面蜻蜓艾德離去的聲音,她什麼都沒有聽到。她肯定艾德等在沙龍裡。

  但是等什麼?。

  她忍不住想到今天早上他們共享的狂野激情。老天,那一點也不像是八個小時前的事,她躺在他有力的懷中像是數天、數個月前的事了。

  她要怎麼辦?毫無疑問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樣下去只是心碎。

  艾潔已經睡著了。莎菲將她抱到了搖籃裡。她考慮過待在臥室裡,直到瑞雪回來。轉念一想,她又走向了門。他們的事必須做個了結!

  她走進沙龍。艾德轉身面對她,指了指沙發。「請坐,莎菲。」他的語氣陰鬱。

  她站在藍色地毯的另一端。「你窮竟想要什麼?」她雙臂抱胸,聲音高而尖。

  艾德平靜地道:「我不是來這裡誘惑你的——如果你是為此困擾。」

  「所有一切的事都困擾我。」

  「我不會為今早道歉。」他望著她。

  「我不認為你會。」

  「我們必須談談。」

  「是的,」莎菲陰鬱地道。「我們需要談談。」

  「請坐。」

  莎菲屈服了。她僵硬地在沙發上坐下,雙膝併攏,背挺得直直的,雙手握在膝上。幸運地,艾德不可能知道她的心跳有多快。艾德拉了一張小凳子過來,面對著她坐下。事實上,如果他再靠近一寸,他們的膝蓋就會撞上了,莎菲望著他,一動也不敢動,害怕他們的膝蓋會就這麼碰上。

  「你為什麼這麼怕我?」

  「經過了今天早上,你還要問?」

  「你知道這並不公平。今天早上你和我一樣地熱切。但我很抱歉事後對你說那樣粗魯的話。」

  她凝望進那對誠摯的藍眸:「我們現在要怎麼辦,艾德?」

  他持住她的目光。「我為我那些惡劣的話道歉,但我說不讓你嫁給麥亨利是認真的。」

  她潤了潤突然變得乾澀無比的唇。「我知道。」

  「你愛他嗎?莎菲?」

  她搖搖頭,垂下視線。「不。」她悲慘地道,想要告訴艾德她愛的是他,想要懇求他的愛——想要對著他尖叫、大喊: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能回報她的愛?

  「莎菲,你住在我的套房,生下我的孩子。我無意隱藏這個事實。」

  她猛抬起頭。「你會宣揚出去。」

  「尚未。」

  「但你以後會?」

  「是的。」

  她很生氣——但也鬆了一口氣。「你要強迫我和你結婚,是嗎?」

  「是的。」

  她抬起手。「你不必訴諸這樣不光明的手段。我發現我也不想這樣下去。我會嫁給你,艾德。」

  他愣了一下,睜大了眼睛。

  「你真的很驚訝?」她問,用輕快的語氣掩飾心裡的悲傷。

  「是的。你是個令人驚訝的女人,莎菲,我們認識後一直是一個接著一個的驚訝。」

  她別開目光。他說的似乎那是句恭維,似乎他很欣賞她的怪癖。

  「莎菲?」他大而溫暖的手掩住她的下顎。

  莎菲停止了呼吸,強迫自己望進他的眼裡。

  「我發誓我會是個好丈夫。」他道,藍眸真誠。

  莎菲深吸了口氣。她想問他是不是會忠於這椿婚姻——但她不敢。兩年前他在戴爾胡克告訴她他不可能忠於一個女人太久。她無法開口,只能點點頭。

  艾德終於垂下了手,但他的視線像溫暖的蜂蜜般愛撫著她。

  莎菲的心狂跳。一旦她成為他的妻子,他預期隨時帶她上床嗎?或者這會是一樁權宜的婚姻?他看著她的目光已經表明得很清楚了。然而她無法忍受和他同床,知道他在外面風流。莎菲別過頭。他們必須要談論這個問題,但現在談論它太過痛苦了。也許等到以後——等到他們結婚以後。

  「你想在什麼時候結婚?」他問。

  莎菲眨了幾次眼,而後她聳聳肩。

  艾德執起她的手。莎菲的身軀一震。艾德正將那枚巨大的鑽石戒指套到她的手指上。「你在做什麼?」她喊道。

  「我們已經訂婚了,不是嗎?」他的眼神冷硬明亮如他剛剛套在她指上的鑽石。

  莎菲由他銳利的目光望向那顆冰冷的寶石。「你不必這麼做的,艾德。」她勉強道。

  他站了起來,手插在口袋裡。「明天怎樣?」

  她一下子全慌了。她也站了起來。「不!」

  他的笑容扭曲。「那麼什麼時候?後天?下個星期?再拖下去並沒有意義。」他的視線定住了她,挑釁她是否敢在此刻退縮。

  她大力吸了口氣。「等——等到我的畫展之後怎樣?」

  「那該死地是什麼時候?」

  「兩個星期後。」她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他突兀地點點頭。

  莎菲再也克制不住,她哭了出來。

  艾德驚訝地看著她。

  「我——我很抱歉,」她抽噎道,以手覆臉。不管是什麼樣的婚姻,不都比他們現在的生活方式好嗎?「我不知道我們婚後要怎麼相處。」

  突然間艾德站到她面前,拉開她覆著臉的雙手。「我們會相處得來的。」他咬著牙道,眼裡燃著火焰。

  莎菲退縮了。

  艾德轉身大步離開房間。一會兒後,前門重重甩上的聲音傳來。

  莎菲將手藏在裙下,不讓亨利看見她八克拉的鑽石戒指。那對亨利太不公平了。可憐的亨利,她幾乎忘了他曾向她求婚,她也允諾會給他回音。然而自從在舞會上被艾德帶走後發生了這麼多的事,誰料到在再見到艾德還不到一天的時間,她已經決定嫁給他,並完全把亨利拋到腦後,老天,她甚至在舞會上放了他鴿子!

  亨利激動地望著她的臉龐。這是她答應艾德求婚後的次日,他們站在亨利的辦公室門口。莎菲還沒有機會告訴他她和艾德的婚事,亨利關心地摟著她的雙臂。

  「老天,莎菲,你還好吧?昨天——他沒有傷害你吧?」

  莎菲用力吞嚥。「沒有。」

  「我聽說你和他一起離開舞會,我告訴自己你別無選擇,你沒有選擇,不是嗎?」

  「沒有,艾德堅持立刻看到艾潔。」

  亨利的下顎緊繃。「他也堅持你住進他在塞佛裡的套房?」

  莎菲的臉龐略嫌蒼白。「消息傳得很快,不是嗎?」

  「是的。」

  莎菲深吸了口氣。「他堅持我住過他的套房是因為已經沒有剩下其他套房,」她挺了挺肩膀,迎上亨利的目光。「我已經同意嫁給他,亨利。」她一再告訴自己,這樣的決定是正確的,她和艾德不能這樣下去,而且她必須為艾潔著想。她一直自私地只考慮到自己的心境。艾潔需要個父親,她不該被稱為私生女。她清楚地記得小時候和父親有多親近,艾潔也應該得到那樣的父愛。莎菲毫不懷疑艾德會是個好父親——儘管不見得是個好丈夫。但他對艾潔的疼愛是絕對無庸置疑的。

  「老天,我就知道!」亨利愣了一晌後喊道,話裡流露無比的悲痛。

  莎菲心裡難過。亨利為她做了這麼多,自她回紐約後一直支持她。但她無法回報他的愛——她無法。「我很抱歉,亨利。」她只能說道,手輕觸他的手臂,試著給他安慰。

  他轉身看著她,眼裡隱現淚光。「你愛他,不是嗎?你一直愛著他——自從在新堡的夏天他開始追你時。」

  「是的。」

  亨利低下頭,有風度地承認自己輸了。「我想他也愛你。」

  莎菲吃了一驚。她知道事實並非如此,但突然間他的話令她心裡湧起無限的希望。

  老天——如果那是真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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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8: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畫展的前一天,莎菲難過得想吐。她一直就害怕面對批評家及觀眾。過去離個展還有一段日子時,她還可以放寬心,但現在不只是畫展已進入倒數計時,而且個展後的次日,她和艾德就要去法官面前結婚。今早她把早餐的吐司全吐了出來,而且一整天胃都不舒服。

  她和艾德的關係並沒有改善。亨利錯了。艾德不愛她,從來不曾,亨利的看法太荒謬了。

  每天有數次,艾德用他的鑰匙進套房看艾潔。他對莎菲非常禮貌,幾乎就像對陌生人一樣。她在最近著手畫的一幅油畫裡捕捉了他身上那份爆炸性的張力。事實上,艾德進入房間,他們之間的空氣就變了,變得濃濁熾熱,像是要吞噬了兩人,化為熊熊烈焰。

  莎菲試著假裝不在乎他在場,就像她假裝她沒有注意到他看她的眼神有若垂涎糖果的孩童。但當他背對著她時,她知道自己也用同樣的眼神看著他。她從不曾以她的慾望為恥,現在也不會。但她會不計一切代價地隱藏它。

  莎菲沿著第五街走向舉行畫展的地方。她想和杜喬爾一齊做最後的巡視。她很後悔把婚禮訂在這樣一個愚蠢的日期。這次的畫展應該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件,但她卻要在次日和一個只想該他女兒姓氏保護的男人結一個沒有愛的婚姻。但莎菲不敢向艾德提起婚姻延期,害怕他另一次的暴怒、發作。

  杜喬爾在畫廊等著她。「親愛的莎菲,」他喊道,快步走向她。他擁抱了她,親吻她的雙頰。「你的臉色好蒼白。你在害怕?」

  「怕死了。」莎菲坦白地承認。

  喬爾挽著她的手臂,帶著她走向展覽室。「不用害怕。一般來說,美國的批評家比巴黎的友善多了,而且我們極力宣揚你是留法的畫家;你知道美國的批評家及買家有多麼崇拜法國畫家。我有預感明天的展覽會是個大成功。」

  「我希望你是對的。」莎菲走進展覽她全部作品的大房間。

  這次她總共展出了三十三件作品。十二幅油畫、十二幅炭筆畫、六幅粉彩畫及三幅水彩畫。除了兩幅靜物畫外,其他的都是人物畫,而且其中有八幅是艾德。她轉到每一個方向都看到他,如此地陽剛美麗,奪走了她的呼吸。一如以往,一陣混雜著痛苦和歡愉的感受襲了上來。

  而後莎菲怔住了。兩名工人正在將一幅巨幅油畫掛在遠處牆上唯一剩下的空位。那是她在蒙馬特為他畫的裸畫。

  喬爾看見她在瞪著那幅畫,微笑道:「令人無法抗拒的作品。」

  「不!」莎菲喊道,懊惱不已。

  「親愛的。」

  莎菲衝到畫前面。四尺五寸的面似乎凌駕了週遭所有的畫。畫中的艾德望著她。他的右臂倚著一堵油漆剝落的牆,他身後是一扇窗子,可以看到蒙馬特的風車。他一膝微屈,隱藏住男性器官,用另一腿支撐著全身重量。以裸體畫而言,這浮畫其是很保守。

  畫的右下角是一張被褥凌亂的床鋪。整個房間沐浴在明亮的陽光下,但莎菲用了偏藍色的色調,並刻意使得背景模糊。她在艾德身上採取強而有力的溫暖色調。床腳突出一張猩紅色的毛毯。艾德的筆觸是寫實精確的,更顯得他氣勢不凡地主宰了整幅畫。

  他的眼神閃著光彩。明顯地他在想事情。莎菲已經忘了這幅作品有多麼好了。

  喬爾來到她身後。「這絕對會是你最好的作品,美麗、有力。這是你的代表作,莎菲。」

  莎菲轉向喬爾。「我們不能展示它。」

  「我們必須!」

  莎菲的心跳得又重又急。「喬爾,我並沒有得到狄先生的允許做這幅畫——更不用說展示它。」

  喬爾睜大了眼睛。「他沒有當你的模特兒?」

  「不。他當過一幅畫的模特兒——就是你許久以前賣出的那一幅。他也當過『戴爾明克』那幅畫的模特兒。」

  「是的,我記得。『新堡海灘的紳士』。戴夫人還親切地借我們那幅面做展示。」

  「那太棒了,」莎菲道。「但我們真的不能展出那幅裸體畫,喬爾。」

  「莎菲,你為什麼不問你的未婚夫是否在意你展示它?」

  莎菲不能告訴喬爾她和艾德幾乎不說話了——或許只除了討論天氣。她知道大部分的紐約人都知道她住在艾德的套房,還帶著個孩子——問話一定多得很——也知道他們已經訂婚了。傑明也來過,致上他的恭賀及祝福。麗莎仍然蹤影全無,傑明顯然憔悴了許多,珊娜也試著要見她,但莎菲拒絕和她見面。對莎菲來說,自從珊娜想拆散她和艾潔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是她的母親了。

  「你不能問他嗎?」喬爾微笑道。「老天,那會是如此地浪漫——波西米亞女士及鑽石國王狄艾德!批評家早已愛上了你的故事——他們會更加愛這個的。問狄先生是否介意展示這幅裸畫。他當過你的模特兒,知道這種事的。而且他很精明。他會瞭解這對你的事業意義重大。」

  莎菲想像走向艾德,問他是否反對展示他的裸體畫——在她現在的情況下。事實上,莎菲一點也不希望艾德來看她的展覽;而如果他知道她的畫展上有他的裸體畫,他一定會來。她不希望他看到她有多麼經常用他來激發靈感。如果他看到了,他會立刻察覺到她愛他。

  「我不能問他,」莎菲終於道。「拜託,不要問我為什麼。」

  「你必須展示這幅裸畫,莎菲,」喬爾爭辯道。「這件作品會讓你一舉成名,親愛的!裸體畫是最具爭議性的題材,尤其是這一幅!它是如此地親暱!你的愛人的裸畫——而且作畫者是個女的!它是太好的話題了!你需要的就是這種宣傳——」

  無論這幅畫對她的事業多麼有幫助,她知道沒有艾德的允許,她不能展出它。「不,我很抱歉。喬爾,拜託把這幅畫拿下來。」

  喬爾沮喪地看著她。

  莎菲忍不住感到一陣後悔。她抬頭看著那幅裸體像。它是如此地出色——有力、美麗,而且親暱——彷彿觀眾被允許瞥見艾德的臥室。這無疑是她最好的作品。他是最好的男人的化身。她知道她的朋友布拉克、畢卡索會勸她改變主意展示它,但她不能。「我們明天見了。」她道。

  喬爾歎了口氣,點點頭。「但我可以私下展示它吧?」

  「是的,」莎菲道。「但只能給認真的買者,喬爾。」

  喬爾笑了。「那總比什麼都沒有好。最後一件事,親愛的,你還沒為這幅畫定標題。」

  莎菲沒有遲疑。她望進艾德那對燦爛的藍眸。「純真之後。」她柔聲道。

  艾德的身軀繃得緊緊的,他的車子也開得比以往快。他生氣莎菲丟下他,一個人去她的畫展。他是她的未婚夫,應該由他護送她的。他應該在這樣重要的場合上站在她身邊。但最重要的是,他想要在她身邊支持她,共享她的勝利。

  真難以想像她能在紐約首屈一指的畫廊舉行畫展。那似乎還是不久以前的事,艾德認識了羞怯膽小的莎菲。當時的她把自己藏在藝術及跛腳之下。在不到兩年的時間,她有若破繭而出的蝴蝶,綻放成璀璨耀眼的女人。而這名璀璨耀眼的女子即將成為他的妻子。

  並因此不快樂得很。

  每一次艾德走進房間,都看到她的悲傷、不快樂。

  但他很堅決。堅決要和莎菲結婚,給艾潔他的姓。該死了!終有一天莎菲會高興這個結果的,他對天發誓。明天他們會到法官面前結婚,而艾德會開始對她證明婚姻並沒有那麼糟——它有其優點在。

  艾德不再多想他們的婚姻。他放慢車速,畫廊就在前方了。第五街上已經停滿了車,艾德必須再開過一條街才能並排停車。但他的心裡非常高興。明顯地莎菲的個展在紐約非常轟動。

  他下了車,一顆心提到了喉間。他知道這次的畫展對她有多重要。彷彿她第一次帶杜喬爾到她的工作室看畫只是昨日。今天她一定緊張不已。

  艾德走向畫廊。他看見一對穿著體面的夫婦離開了畫廊,那名女子低聲急促地說著,男子點點頭。艾德經過他們身邊時聽見那名婦人一直道:「太駭人聽聞了!這樣公開地畫那個男人——我再不要看歐莎菲的作品了!」

  艾德的心跳似乎停止了。他非常高興自己來了。莎菲需要他。他希望那名婦人的反應只限於她一人。

  他穿過大門,走向擁擠的展覽室。他在人群中搜索莎菲的影子,但沒有著見她。來看畫的人極多;大家都靜靜觀賞。他的心跳加速。他停在門口處,被一對衣著華美的夫婦擋住了路。他們正在激烈地談話,沒有注意到他們擋了艾德的路。艾德正要擠過去時,看見那名女士的臉興奮地脹紅了,對她的男伴道:「哈利,我們『必須』要買它!感謝喬爾把它展示給我們看!我們必須買它,即使只是把它掛在衣櫥裡。我們不能讓那麼優秀的作品離開我們的國家!你和我一樣清楚我們不能!」

  「露絲,」那名紳士道。「我們的衣櫥裡已經有同樣優秀及同樣驚世駭俗的考伯特的書了。」

  「拜託,」那名女士道,抓著他的手臂。「我們必須買下那幅畫,即使我們不能在家裡展示它!」

  他們回到了展覽會場,談話聲逸去。

  艾德看著他們的背影,納悶他們談的是哪一幅畫,並很高興那名女士堅持要買它。他想像莎菲今天至少賣出了一幅畫。

  艾德走進會場。他首先看到的是掛在牆上的數幅油畫——而且其中兩幅是畫他。

  他的心跳停止了。他驚喘出聲。

  他首先認出了「戴爾明克」那幅畫。走近後,他看見油畫下方標著:「借展物,非賣品。」艾德的脈搏開始狂跳。他看著那幅畫好一晌。再次地,她將他浪漫化了,顯得他比真實的他更加優雅、有吸引力,雖然畫中的他也顯得悠閒自在。

  艾德震驚地打量著整個房間。三十多幅畫裡有八幅以他為主角。「戴爾明克」是唯一基於寫實背景的畫。在其他的作品裡,她畫的背景是他從沒有去過的地方——大部分是在咖啡廳,或其他一些社交場合。有時候會有其他的一些人物在背景裡,但大多數時候沒有。在每幅畫裡她似乎精確地捕捉了他某一刻的表情,但那些時刻從不曾發生過,是莎菲的想像。也或者她是由記憶中回想他的表情及心境變化——只有背景是幻想出來的?

  那一刻,環顧著房間裡他的影像,艾德明白了。莎菲在過去的一年半里完成了這些作品——自從她拒絕了他第一次的求婚,負笈巴黎求學之後。他在南非的鑽石礦裡奴隸自己,時時刻刻想著她時,她並不是在酒吧裡和她的男朋友打發時間——這裡有太多作品證明她投入的心力,更不用提她還懷孕產女。她一定是一有空閒就作畫,而且是夜以繼日才能夠完成這麼多作品。他從不曾象此刻一樣為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人撼動、驚訝。

  但有件事是很清楚的。在他們分開的期間裡,她和他一樣執著於他——一樣地著迷。

  莎菲一個人提早到了會場。她想過要求艾德和她一起來。她是如此害怕批評家及買者的拒絕,她想要挽著艾德的手臂進入會場,借重他的力量及支持。但她並沒有忘記她不希望艾德看到她的作品。

  莎菲在展覽開始前半小時到達,一顆心懸在了喉間。她甚至無法和喬爾談話。他也正忙著打點畫展最後的一些細節,重新掛好幾幅油畫。分秒過去,卻又像數年一般。突然間門打開來,第一批觀眾進來了。

  畫廊裡很快就擠滿了人。莎菲在人群中瞥見傑明及珊娜。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沒有料到會看到他們兩人。她還有什麼話對珊娜說,但她必須感謝她的繼父今天來捧她的場,還有他送給她當結婚禮物的那個大紅包。她走向他們,才明白到康諾伯爵也和他們在一起。

  「親愛的莎菲。」珊娜喊道。

  莎菲簡潔地對她點了點頭,掂起腳尖,親吻傑明的面頰。他顯得更加憔悴、消瘦。莎菲的眼底湧上了淚水。她想要告訴他麗莎安然無恙。傑明是如此地擔心她。而後她感覺到康諾伯爵冰冷的目光,知道他在等著她說出麗莎的下落。她握住傑明的手。「謝謝你們來——也謝謝你慷慨的禮物。」

  他強擠出笑容。「我很高興看到你終於要結婚了,莎菲,而且——」他瞄著房間。「現在我可以看出狄艾德正適合你。我祝你幸福快樂,親愛的。」

  莎菲想哭。她點了點頭,再次謝謝他。如果傑明可以由她的作品看出她愛艾德,是不是其他人也會?明天他們就要結婚了。或許那會是很自然的假設。也許大家認為他們是為了愛結婚,她和他生了個非婚生子的醜聞會很快過去——或者大家會知道事實是可憐的歐莎菲無望地愛著一名不可救藥的浪子。

  珊娜再次試著得到她的注意力。「拜託,莎菲。」

  莎菲瞥了眼她蒼白的臉龐及痛苦的眸子,轉身背對她。她想起艾潔,憤怒立刻戰勝了憐憫。她提醒自己珊娜先拒絕她及她的孫女。

  莎菲試著保持鎮靜。為什麼她沒有想到珊娜會出現?她忍不住納悶她母親是否仍然不喜歡、誤解她的畫。隨即她告訴自己她不在乎。

  「親愛的莎菲,我相信這次的畫展會是個大成功。」喬爾的聲音響起,他已經來到了她身後。

  莎菲轉過身,笑容有些軟弱無力。「我不知道。我相信這裡有些女士只感到厭惡,因為我的生活方式,以及我竟然這麼常畫我孩子的父親狄艾德。我想她們今天是來嚼舌根,好在明天有更多閒話可以說出去。」

  「也許,但媒體及批評家愛死了你的戀史!那真是段轟轟烈烈的戀愛,不是嗎?」

  莎菲別開視線。轟轟烈烈的戀愛?它一點也不是。莎菲的心頭一陣酸楚苦澀。

  突然間她感覺到有人看著她。莎菲吃了一驚,迎上那名男人熾熱的金色眸子。在麗莎的訂婚宴上,他也是這樣看著她。她抓住喬爾的手臂,心有所感。「喬爾,那個人是誰?你認識他嗎?」

  喬爾隨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那名陌生人也注意到他們在看著他。他轉過身,融入了群眾中。「啊——他在你離開前往巴黎期間匿名買了你兩幅畫。」

  莎菲的身軀劇顫。「他是誰?我必須要知道!」

  「親愛的——你知道如果買主不想透露姓名,我不能——」

  「我必須知道!」莎菲喊道。

  「他叫韓傑雷。」

  「傑克!」

  傑克僵住,而後他非常緩慢地轉過身。珊娜抓著他的衣袖,她的眼裡閃著狂亂的光彩。他們倆在畫廊的門口。「你竟然有膽子來這裡。」

  已經兩個星期了。自從兩個星期前的那個下午,他們瘋狂地做愛後,傑克就沒有再見到她。

  即便是現在,他仍然不清楚一切怎麼發生的——不,他事實上是很清楚的。那天珊娜來找他,悲泣莎菲拒絕見她,哭著說她需要他的幫助。她是他的妻子——而且她愛他。然而如果不是他那天和艾德打完架和解後喝了太多酒,對她傾訴了他的一切,他的過去,那麼事情仍不會發生。或許是因為回憶挑起了舊情——畢竟他們曾做了那麼久的夫妻,有過莎菲,而不可諱言的,他還是渴望著她——他安撫哭泣的珊娜,她喃喃著說她始終是他的妻子,她愛他,她在傑明床上都想著他……就這樣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然而在瘋狂的數個小時後,他發覺那份空虛仍在——那份和每個女人睡過後,橫亙在心裡的空虛。或許在內心深處,他以為——他希望——自己是愛她的。也許二十年前他是愛她的,但現在剩下的只是慾望。愛已經死去——也許在十五年前珊娜和傑明再婚時就已經死去了。

  他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徹徹底底地結束了。

  激情過後,珊娜重提要回到他身邊。傑克提醒她這會毀了她的一切,以及當年她有多麼痛恨他剝奪她在社交界的地位。「但這次不同了!這次你不是名貧窮的移民,而是富可敵國的大亨——」珊娜的回答令他畏縮了一下——同時也明白了。或許珊娜確實是愛他,但是以她自己自私自利的方式。她愛他——但財富、地位對她始終是不可或缺的。

  結束了。那一刻他明確地知道他已經不再愛她。「回到傑明身邊吧!他現在才是你的丈夫,」他平淡地對她道。「至於我們的婚姻,我會指示我的律師安排一次秘密的離婚;這樣一來你就不是重婚者,你可以和傑明繼續過現在風光體面的生活!再見了——不,我想我們是不會再見了,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但珊娜拒絕承認結束,她發現她始終是他的妻子,她堅持。傑克離開了房間,離開他的豪華宅邸,等待她自行離去。珊娜的確回到了傑明身邊,繼續維持她的第二椿婚姻,但這期間,她也曾數次試著見他。然而傑克對門房下了嚴格的指令,不准珊娜進屋。他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珊娜應該也瞭解——她只是拒絕去面對事實。她為所欲為慣了,拒絕相信有她得不到的事物。

  此刻看著她,他感覺到的只有憐憫。「我必須來。我不能錯過莎菲最重要的一天。」

  「那麼明天也會是重要的一天了?她將嫁給那個欺負了她、又讓她懷了孩子的畜生,」珊娜的眼裡閃動著瘋狂的光彩。

  「我想明天會是更好的一天,」傑克只是平靜地道。「狄艾德熱烈地愛著她。他會讓她快樂的!」

  珊娜的臉色慘白。「別告訴我除了朱利安外,他也是你的朋友!」

  傑克點點頭。

  「你瘋了!」她的眼眶湧上淚水。「你吩咐你那個可怕的門房不能見我,對不對?」

  「珊娜,你究竟想說什麼?」

  「你不能那樣拒絕我!你不能,傑克!我不停地想著你想著我們!」

  他沉重地道:「沒有『我們』。已經結束了,珊娜。結束了。你只是不願面對事實!」

  「不!」

  他轉身背對著她。

  她突然間緊抓住他,用力到他往後一個踉蹌。她的力氣大得不自然。他滿懷戒意地面對著她。「珊娜?」

  「你知道有時候我恨你比愛你更甚?」

  他不安地看著她。

  「我要你回來。」

  「不!」

  她氣憤不已,臉龐脹得通紅。「我做過一次——而且我會再做!」

  他的寒毛豎起,全身緊繃。「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她得意地笑了。「你不知道,不是嗎?你從來就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麼?」

  「從來就沒有來訪的英國軍官。」

  傑克瞪著她,突然間,感到股可怕的預感——及令他作嘔的恐懼。「什麼?」

  「十五年前。沒有來訪的英國軍官。」

  他的心智能開始運轉。十五年前。一八八七年冬天。那一年他被一名訪問紐約的英國軍官卡靈頓爵士認出是通緝犯。那是多麼偶然的巧合,瘋狂的命運捉弄。他被迫逃離了國家,離開他的妻子、女兒。他的眼睛驚恐地大睜。傑克看著他的妻子。

  珊娜笑了。「是我,沒錯——是我去密告的!」

  傑克腳下的地板像是在搖晃。他無法呼吸——無法相信她所說的。「為什麼?老天,為什麼?」

  她的眼眶湧上了淚水。她怒目瞪著他。「我恨那個舞廳女郎!」

  傑克瞪著她,無法瞭解她說的話。舞廳女郎?他有過其他女人嗎?他不記得了。儘管她不貞在先,他仍對他忠實了許多年,但他模糊地記得他終於在另一個女人的床上尋找慰藉。老天!傑克閉上眼睛,感覺噁心極了。

  那並不是巧合或命運!是珊娜!那個他愛過的女人——他那個惡意、報復成性的妻子。

  「你這個愚蠢的傻瓜!」珊娜尖叫。「是我!是我密告的!而且我會再那麼做!我會的!你必須讓我回去!」

  傑克張開眼睛看著她。而後他轉過身跑出門——再一次地逃走。

  「親顯的莎菲,」喬爾喊道,奔向了她。「瞧那些觀眾!今天是個大成功!」

  「是嗎?」

  「是的!」他興奮地對她保證,拉近了她。「幾乎每個人都在讚美你的作品,而且有幾名大買主已經下了訂單。更重要的是,賀露絲迷上了『純真之後』。她告訴我如果我把它賣給別人,她將不會再到我的畫廊買畫!」

  莎菲深吸了一口氣,震驚不已。賀露絲及她的丈夫是紐約最富盛名、最有影響力的收藏家。如果賀氏夫婦買了她的畫,其他收藏家也會對她感興趣。而且賀氏夫婦很少只買一位作家的一幅畫——他們通常是瘋狂地收購。「老天!」莎菲驚歎道。

  「她必須說服她的丈夫。他們認為不能把那幅畫掛在沙龍。來吧,記者來了,還有幾位客戶想和你談話。」

  莎菲茫然地跟著喬爾穿過房間。

  「我們先認識幾位我們最好的顧客。」喬爾告訴她。他首先介紹他認識一位旅居紐約的德國男爵。

  「我為你的作品著迷。」男爵道;札貌地鞠躬。莎菲看見他的十指上戴滿了珠寶。

  「我愛煞了你油畫裡那位英俊的紳士。」一名穿著體面的婦女熱切地道。

  「你的用色明亮、大膽,而且往往出人意料,」一名紳士插入。他對莎菲綻開個笑容。「我買了『咖啡座的男人。」

  「謝謝。」莎菲低語,快要被她的成功搞得暈頭轉向了。

  「歐小姐?」

  莎菲轉頭微笑。

  「我是羅格林,哈伯雜誌的記者。我們可以訂個訪談的時間嗎?我想要做一篇你的專欄報導。」

  莎菲驚訝地眨了眨眼,最後點點頭。哈伯雜誌上的一篇專訪——聽起來好得不像是真的。莎菲感覺自己有若灰姑娘一般。而後她瞥見艾德大步向她走來,人群像紅海般為他自動分開。莎菲忘了記者,忘了那三名她熱情的畫迷,忘了喬爾,現實回來了。她不是灰姑娘——艾德也不是走向他心愛女人的王子。

  他停在她面前,像個未婚夫般地挽住她的手臂。他看著她的目光是如此地溫柔,令她有些暈眩。莎菲僵住。艾德對她綻開個笑容——發自他眼底、心裡的笑容。「莎菲吾愛,」他道。「抱歉我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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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9: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數個小時後,莎菲由艾德攙扶著走過塞佛裡大廳時仍然迷惑不已。她太累得無法不倚靠著他的力量。他扶著她進入電梯時,她也沒有反對。

  但她並沒有因為這忙亂的一天迷亂了心智。她清楚地察覺到他看著她的目光是氤氳溫暖的——整個下午,他一直這樣看她。事實上,他表現得似乎他真的深愛他的未婚妻。他的怒氣、他的憤怒到哪裡去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更糟的是,她要怎麼在這樣的情況下反抗他?她的骨頭早在許久前就好像化成了一灘爛泥,她的心狂跳。她可以肯定他是有所圖謀,但誘惑是他首要——或是最後的意圖?

  他帶著她走過走廊;放開她打開套房鎖。莎菲迅速地走了進去,想要擋住路不讓他進來。她的心跳得更急了,嘴唇象棉花般乾澀。但他輕易地繞過她身邊,對坐在地毯上陪艾潔玩耍的瑞雪道:「你何不帶艾潔出去散步個一、兩個小時?」

  莎菲發出聲軟弱無力的抗議,因為她狂跳的脈搏,以及過度敏感的身軀正在傳遞相反的訊息。

  瑞雪站起來看著他們,露出個笑容,彎腰抱起艾潔。莎菲已經全身乏力,並必須扶著張桌子來支撐自己。他不能這麼做,她告訴自己。他不能就這樣闖進她的套房,帶她上床,只因為他高興。

  但在這麼燦爛的一天後,能夠和他做愛是多麼美妙呀!

  莎菲抬起頭看他。她的面頰緋紅,無力抗拒。因為他的目光正承諾著她每個最狂野的夢想——還有月亮與星星。她將桌子抓得更緊。她的血液似乎在沸騰,狂野的慾望攫住了她的下體。她被即將發生的事催眠了。

  「我們會離開一陣子,親愛的。」瑞雪道,抱著艾潔。她的表情平板,但眼裡卻閃著狡儈的光亮。一會兒後,她越過艾德離開了。

  莎菲無法移動。她害怕看著艾德。但她必須。

  「過來這裡,愛。」他道。

  她睜大了眼睛。

  他的笑容溫柔。「你再也無法自我身邊逃走了,莎菲。」

  莎菲感覺近乎崩潰。

  他再次笑了。「此外我們明天就要結婚了,記得嗎?」他走向她。

  她終於找到了聲音。「明——天。我——我們還——還沒有談論過我們的婚姻的——性質。」

  他輕聲笑了,眼裡跳躍著光亮,手覆上她的手臂。他將她拉抵向他完全喚起的身軀時,莎菲沒有僵住。事實上,她變得馴服、柔若無骨地偎向他。「沒有什麼好討論的,」他低語,視線搜索著她的。他再次笑了,在她鼻端拂過一個吻。莎菲的身軀顫抖。「你會成為我的妻子,」他喃喃地道,他的唇拂過她的眉眼。莎菲抑回聲嚶嚀。「被深啊著的妻子。」他沙嘎地附加道,往下親吻她的唇。

  莎菲的身軀劇震。「什——什麼?」她的手貼著他的胸膛。他在她的面頰、下顎及唇印下蝴蝶般的細吻。

  「你聽見了,」艾德道,語氣幾近咆哮。「我愛你,迷人的小妖精。而且我會表現給你看——此刻。」

  莎菲驚喘出聲,抓著他的外套衣領,無法置信。「我——我不瞭解。」

  「不?」他咧開了邪惡的笑容,托起她的臀部,他的下體抵向她。「那麼讓我解釋。」

  他將她抱在懷中時,莎菲驚喘出聲。「艾德——你在做什麼?」

  他笑了,抱著她走向主臥室。「你還需要問嗎?」

  莎菲抬頭望著他英俊的面容,看著他那生動的藍眸及古典的鼻樑。那張她曾夢想無數次的臉龐。「請不要對我撒謊。」她喊道。

  他將她丟在床上。「在這件事上,我——」他道,解開領帶,丟在地板上。「沒有撒謊,親愛的。」他微笑道,外套跟著落到了地上。

  莎菲試著坐起來,看著他緩緩地解開襯衫鈕扣,露出偉岸的胸膛。他繼續看著她,對她微笑。她夾緊大腿,試著不要屈服於過度旺盛的慾望——成為愛的囚犯。「你在說什麼?」她哽咽道,全身的肌肉繃得緊緊的。

  「我愛你,該死!」他拉掉襯衫,脫下毛料長褲,目光始終不離開她。他穿著件淡藍色的絲科內褲,包裹著他巨大的堅挺。「我在看到你的第一天就愛上你了——而且我會一直愛你直到死亡來臨;該死!即使死後亦然,」他的目光犀利。「如果真有鬼魂存在。」

  莎菲看著他,無法動彈,她的心跳有若雷鳴。

  他留下內褲,高大英挺的赤裸呈現在她面前。「而且你愛著我,不是嗎?」

  她吸了口氣。再也沒有比此刻赤裸的艾德更美,或是比他的話更感動人了。莎菲發覺自己哭了起來。

  艾德到了床上,溫柔地將她攬向懷中。「你為什麼哭?老天,你又為什麼抗拒我如此地久,親愛的?」

  她搖搖頭,無法開口,只是緊攀著他的身軀,啜泣不已。最後她低語:「我害怕。因為我愛你如此地深,而且如此地久。」

  他的臉上沒有笑容。兩人的視線鎖住。

  莎菲開口要告訴他她愛他,一直、而且永遠。但她的話被他深而急切的吻打斷了。他的舌頭進入她,似乎他正努力探索到她靈魂的最深處。

  艾德將她推倒在床上,覆住了她,緊擁著她,吞噬她的唇。一會兒後,他抬起頭微微一笑,眼神氤氳灼熱。「稍後,」他嚴厲地道,手纏入她的秀髮,取下髮夾。「稍後我們再談。」

  莎菲沒有動,任他放開她的長髮。艾德的嘴角浮現個邪惡的笑紋。他明亮的眼神充滿了承諾;他的手滑到她的裙子下,往上到她的小腿。「脫了這些該死的衣服,莎菲。」他命令道。

  莎菲照做了。

  莎菲赤裸地躺著,沒有移動,也尚未饜足。她懷疑她有饜足的一日。

  艾德對她微笑,坐在她旁邊。他自天鵝絨珠寶盒裡取出那組鑽石項鏈。莎菲並沒有臉紅。她迎上艾德讚賞的目光。艾德在她雪白的喉嚨上扣上鑽石項鏈,藍眸因慾望而變黑。

  他伸手揉弄一顆挺立的玫瑰色乳頭,在她的耳垂夾上鑽石耳環。「天呀,你是如此地美麗!」

  莎菲斜瞄了他一眼,煩躁地在枕上移動,在他詢問的目光下挺起身子,感覺是十足的誘惑者。艾德的眼神氤氳。他的手來到她的喉嚨,覆住其上的鑽石項鏈,再往下到她飽滿。疼痛的雙峰。

  「這每一顆鑽石,」他低語。「都是我用雙手挖出來的。」

  莎菲看著他,挪動了一下臀部,分開雙腿。「你——你不是鑽石走私者?」她屏息地低語。

  他笑了。「不!該死地不!那是神話!」

  「我很高興。」莎菲道,執起地的手,滑下她的雙峰、小腹。她毫不在乎自己的放浪。「即便是膽敢走私鑽石的人有其無法置信的吸引力。」他們的視線鎖住。

  他的手更低,來到她渴望的地方。莎菲深吸了口氣。「如果你想要,我可以走私鑽石,莎菲,」他的眼神閃著光彩。「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她在他身下煩躁地扭動,雙腿分得更開。「是的。」她低語。「是的。」

  他的拇指揉弄著她的女性核心。「這裡?」

  她點點頭,再次拱向他,她的乳房挺立,閃著汗澤。她頸間及耳際的鑽石像火焰般閃動。艾德的拇指往內探索那敏感的肌膚。莎菲猛拱起身。

  他笑了,笑聲低沉醇厚。「你是我認識過最美麗的女人。」他道。

  莎菲迎上他的目光,一波波幾近痛苦的歡愉湧了上來,威脅要達到高峰。「艾德,拜託!」

  他的手定住了,眼神恍若晨星。「我第一次看見你就想這麼做。我要用鑽石裝飾你——我的鑽石。」

  她迎上他灼熱的目光。「是的。」

  他伸出握拳的另一手。剛開始莎菲不明白。

  而後她嚶嚀一聲,小小的鑽石雨開始了。他微攤開拳頭,讓鑽石雨落在她的雙峰上。莎菲驚喘出聲,拱起身子——乳頭緊繃。一些鑽石落在她的胴體上,一些落在床上。莎菲看著鑽石的光芒落在她全身,她的乳頭、肚臍,往下到她雙腿間的毛髮處。

  「我甚至想像過這麼做。」艾德低語,他的視線追隨著那鑽石雨。他的手也是。另一次的鑽石雨落了下來,最後幾圈小鑽石落在她腫脹、悸動的女性核心。

  他們的視線相遇。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艾德道。

  莎菲坐了起來,陣陣的慾望撼動著她的身軀。她伸出手。艾德到了她懷中,他的唇覆住她的,將她推倒在床上,分開她的雙腿。他來到她身上,深深地衝刺。莎菲喊叫出聲。一波波難以置信、幾近疼痛的狂暴喜悅席捲了她。艾德灼熱、巨大地侵入,更深、更深。迎合、痙攣。「一切。」他喊道。

  莎菲對艾德微笑,艾德也是。他們已經衣著整齊,倚偎在沙龍的沙發上,艾潔坐在艾德的膝蓋上。莎菲看著艾德陪艾潔玩耍,對她說話,扮她愛看的鬼臉。她的心裡充滿了愛。

  艾德並不想穿上衣服。他吩咐了一頓盛大的晚餐,並打算在床上吃完。但莎菲拒絕了。她提醒他他們這一家共有四個人,不是兩個。她無法想像赤裸地在床上用餐,瑞雪及艾潔另外在別處。艾德同意她說的有道理,但他看著她的眼神承諾了有一天他會依照他的方式。莎菲也無法假裝她不被這個念頭打動。

  門上響起了敲門聲。莎菲示意艾德不必起來應門。看著他和他們的女兒如此地親近,她的心暖暖的。「無疑地是我們的晚餐。」她道。

  但不是。莎菲打開門,站在門口的是滿面笑容的杜喬爾。「喬爾!」她驚訝地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他笑了。「你賣了四幅油畫、兩幅素描。一幅水彩。賀家夫婦買了一幅油畫。」

  莎菲低呼出聲。艾德也抱著艾潔來到她身邊,他挪出一手擁住莎菲。

  「賀家夫婦買的不是『純真之後』,不過像那樣的作品一向不是說賣就賣。他們買了『悠閒的紳士』。」

  「噢,艾德,你能相信嗎?」莎菲喊道,興奮不已。

  艾德擁近了她。「我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作品時就知道你會有很大的成就。」

  莎菲在他懷中轉身。看見艾潔也咧開了笑容,她在她女兒的面頰上印下一個吻,而後是艾德。「才剛起步而已,」她道,試著抑下歡喜雀躍的衝動。「他們只買了一幅作品。只有一幅。」

  「他們會買更多的,」喬爾自信地道。「我知道你會等不及聽到這個用息。」

  艾德對他微笑。「謝謝,喬爾。我們的晚餐隨時會送上來。一起吃吧!」

  莎菲瞄了艾德一眼,心裡湧上強烈的情感。她知道艾德寧可今晚和她及艾潔獨處,但他真的太為她的成功高興了,並誠摯地邀請喬爾。

  然而法國人的喬爾是非常識時務的。「不了!我想今晚這是你們一家人一起慶祝!我訂了瓶香檳給你們,祝福你們事事如意,永浴愛河!」

  莎菲親吻他的面頰。「謝謝你今晚過來。」

  「那算不了什麼。不過我們明天真的必須好好討論你的未來。」

  莎菲笑著對他承諾明早畫廊一開門就到,但艾德在一旁咳嗽了一聲。她看向他,改口道:「也許明天中午吧!」

  喬爾笑著離開了。

  艾德將艾潔放在沙龍的地毯上;她可以在地毯上玩,並不會傷到自己。而後他抱起莎菲帶著她轉著個又一個的圈子。莎菲開懷暢笑。當他停止對,她已暈眩不已。無疑地艾德也是,但他的親吻仍然熱情無比。

  「艾德,」莎菲道。「我想要一個真正的婚禮。」

  他看著她,突然變得和她一樣地嚴肅。「不是在法定面前的那種簡單儀式?」

  莎菲咬著唇,想像自己穿著美麗的白紗禮服,走過教堂的走道……「噢,艾德。」

  他捧住她的臉龐。「我們已經分隔了一年半。現在我找到了你,而我幾乎害怕讓你離開我的視線。我想要——非常想要成為你的丈夫,莎菲,但我可以瞭解。」

  「你瞭解?」

  「是的,」他遲疑了一下,視線飄向遠處。「我在加州有家人。我的父親邁克、哥哥艾文及嫂子琴娜。如果我們把婚禮延一個月,他們就能來參加。我還有另一個哥哥傑仕,但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艾德,我不知道你有家人,你從不曾談起他們。」莎菲非常地驚訝。艾德給人的感覺是沒有家、沒有根、沒有過去的男人。但每個人都有家的。

  「我曾經和他們非常親近。」

  「發生了什麼事嗎?」

  「說來話長,」他的表情困擾,嘴角緊繃。「我也會邀請我的母親。」

  莎菲征了一下。

  艾德微微一笑,親吻她的鼻端。「有一天我會告訴你一切。但不是今晚。」

  莎菲瞭解,但突然她感到一陣強烈的疼痛渴望。是的,她想要一個真正的婚禮,艾德也答應了她,即使那意味著他們還要再等數個星期才能結婚。但她最關愛的人將不會在場。麗莎逃走了,她和珊娜已經絕交,不說話。莎菲想像沒有她母親的婚禮,突然間感覺痛苦得無法忍受。

  艾德似乎也讀出了她的心思。「你要拿你母親怎麼辦?」

  莎菲看著他。「我不知道,」她道,但內心裡她已經明白。答案是「原諒」。儘管珊娜所做的一切,她的動機是為了保護她的女兒;而在這幾次的會面裡,莎菲可以看出她們的絕裂對她造成的痛苦傷害。現在她和艾德、艾潔已經一家團圓,再也沒有人能夠拆散他們——「但我想我會邀請她參加婚禮。」她附加道,對艾德微微一笑。

  「仁慈、善良的莎菲,」艾德微笑擁住她。「我是如此地愛你!」

  如果傑克還活著,能參加我的婚禮就好了,莎菲在心裡喟歎一聲,偎近她未來的丈夫。

  艾德彷彿也瞭解她的心思,我一定要把傑克拉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即使是用強迫的,他想著。

  突然間在地毯上的艾潔大哭出聲,像是抗議她被忽視了。艾德及莎菲一齊衝過去,將她抱在兩人之間。小艾潔破涕為笑,高興地看著這兩個大人,似乎也感受到那份濃濃的愛意。

  艾德及莎菲望著彼此,望著懷中的小嬰兒,眼神交流。愛是如此地美好、神奇!

  一九0三年元旦

  莎菲走到穿衣間的門口,耳朵貼在門上,傾聽著外面的風琴聲。這是一九0三年的元旦——也是她的婚禮日。她的心在狂跳。

  艾德的家人在三天前到達,正好來得及趕上婚禮的慶祝括動。莎菲得知了她的新郎是在加州的一個牧場出生及長大,而且那個牧場已經屬於他們兩代了。莎菲很高興認識他的家人,他們也同樣熱誠地歡迎她。所有的人都來了——他父親邁克、母親維琪、哥哥艾文及嫂嫂琴娜——只除了他行蹤不明的大哥傑仕。傑仕已經浪跡天涯數年了。

  莎菲可以看出來艾德及他的家人有多麼高興這次的團聚。兩兄弟明顯地很親近,父子情深。莎菲還知道艾德的父母親已經分居了,也知道艾德已經三年不和他母親說話。他似乎把他們的分居怪在她身上。她很高興看到他們母子因為這次的婚事盡釋前嫌,和好如初。她可以看得出維琪深深地愛著艾德及想念他。艾德投入她懷中時她哭了。

  今天的婚禮幾乎是完美的——幾乎。

  因為麗莎不在場。麗莎仍躲在新堡海灘。她拍過電報給莎菲報平安,並詢問伯爵的情形。莎菲告訴她隨著每一天的過去,伯爵更加堅決要找到她。莎菲試著說服她回家面對伯爵,把一切談清楚,但麗莎拒絕了。她確信伯爵的驕傲終究會使他決定放棄,回英國老家去。莎菲見過他幾次,但她不認為伯爵會如麗莎的願。隨著時間過去,他更加氣憤沒有找到他逃婚的新娘,也更加堅決要找到她。

  莎菲說服麗莎寄一封短函給傑明,紓解他的焦慮。麗莎的信在兩個星期前到達。傑明的焦慮轉成了憤怒。他立刻指示偵探由這個新線索追查他女兒的下落。莎菲有一種預感,麗莎自由的日子已經屈指可數了。

  莎菲知道她不應該在現在想到麗莎,今天應該想快樂的事。她要求瑞雪、琴娜及維琪給她和她母親時間獨處。莎菲和珊娜已經和好如初。她想起那天回到雷氏大宅告訴她母親及繼父她和艾德的婚禮。母女相視好一晌,最後相擁而泣。珊娜哭著說她做錯了。她做的是她認為對莎菲最好的事,但她錯了,莎菲原諒她,原諒這個做母親的。

  莎菲哭了,她和她母親擁在一起,母女間的隔閡消失了。她們和好如初。

  莎菲走向門,輕敲門示意瑞雪、琴娜、維琪可以進來了。而後他發現音樂聲已經停了。她的心跳似乎也停止了。

  「音樂停了,我想客人都已經到達並就座了,」珊娜道。「來吧,莎菲,我們必須為你戴上面紗。再幾分鐘,你就要走過教堂的走道了。」

  莎菲的身軀顫抖,突然間緊張了起來。她可以在心裡看見艾德穿著黑色燕尾服站在走道的盡頭等著她——她看見自己一身雪白的蕾絲禮服飄向他。強烈的幸福感湧了上來,令她暈眩。但現在不是屈服於緊張的時候。再幾分鐘儀式就會開始——她終於要成為為艾德的妻子。她彷彿已經等了一輩子,等生命賜給她這份神奇的禮物。

  「噢,莎菲,」琴娜喊道。「你太美麗了——我等不及讓艾德看到你了。」

  莎菲對她的嫂子微笑。見到她的第一眼,莎菲就喜歡上她了。琴娜不但美麗高雅,而且有顆善良的心。「謝謝你,」她低語,心跳愈來愈快。「恐怕我會沒有辦法走過走道。我感覺像要昏倒了。」

  「過來,坐下!」維琪道。她扶她坐下,一面撫平裙擺。「放輕鬆。」

  門上傳來了敲門聲。

  「一定是傑明,」珊娜緊繃地道,她的臉色十分蒼白,看起來像是又要哭了。「莎菲,你想要嗅鹽嗎?」

  莎菲搖搖頭。琴娜已經過去開門。她們一起看到艾德,他身後還站著一個人。琴娜立刻要關上門。「你不能在婚禮前看到新娘!」她驚慌地喊道。

  莎菲站了起來,但最初看到艾德的喜悅已經被恐懼取代了。她看見站在艾德身邊的男人——她在她的個展及麗莎的訂婚舞會上看到的那名金眸陌生人。

  「這很重要。」艾德道,越過琴娜,走進房間。莎菲著見他緊拉著另一個男人,似乎害怕對方跑掉。琴娜白著一張臉,關上房間。莎菲聽見珊娜呼喊出聲。

  莎菲轉過頭,看見她母親跌坐在椅子裡,淚流滿面。「不,不。」她呻吟道。

  莎菲愣住了。她怔怔地看著艾德及那名陌生人,無法相信她所懷疑的。她跌坐在她母親邊。「母親,怎麼回事?」

  珊娜以手覆臉,只是啜泣道:「天呀!」

  莎菲緩緩地轉身,艾德站在她面前,緊抓著她的手。「親愛的莎菲,你一定很震驚。」

  莎菲茫然地看著艾德,而後是他身邊那名熟悉的陌生人。

  「你父親傑克並沒有死,」艾德道。「他並沒有死在那場火裡——他逃走了,而且從那時候起就在躲避法律的追緝。」艾德的目光是熱切的,但語氣安撫。

  莎菲抽回手,望著那名陌生人。「不!」莎菲喊道,太過震驚得無法思考。「我父親死了!」

  那名男子走向前。他的臉龐蒼白、憔悴,眼裡閃著淚光。「親愛的莎菲,原諒我。」他低語。

  莎菲僵住了。傑克的聲音是她永遠不會忘的,粗嘎似沙紙,又平滑如絲緞。他們的目光交纏。莎菲打心裡認出了他。她歡喜地低呼出聲。

  莎菲投入他懷中,傑克的身軀一僵。

  「父親!」她擁緊他,臉埋在他胸前。他的手臂有些猶豫地環住她,接著用力擁緊,淚流滿面。

  「女兒!」他低語。「噢,上帝!我永遠沒有想到我會有這麼一天!」他衷心感謝他的女婿不顧他的反對,堅持拉他來和莎菲見面。

  在他們的身後,珊娜已經停止了哭泣,恐懼地看著他們。艾德則滿臉的笑容,但鼻頭卻紅紅的。

  一番激烈的談話開始了。莎菲想要知道一切的細節。她想要知道她父親怎樣逃出監獄、英國以及過去十五年他過得怎樣。她想知道他來紐約多久了及他的計劃為何。她也想要她父親參加她的婚禮。珊娜說不出話來,但維琪、琴娜、瑞雪及艾德齊聲反對。

  「親愛的,」艾德對莎菲道。「即使已經過了十五年,我們不能冒著他被認出來的危險。」

  莎菲緊緊握著傑克的手,看得出他同意艾德的話,不管他有多麼想牽著她的手走過教堂走道。她緩緩點頭後轉向艾德,一面搓著雙手。「嗯——儀式後——艾德——拜託。我們可以把蜜月延上幾天嗎?」

  他的手臂環住她的肩膀。「當然可以。」

  莎菲的眼眸突然充滿了淚水。「這是我收到最美好的結婚禮物,艾德。你將我的父親帶回來給我,謝謝。」

  艾德擁抱她,在她唇上印下一個吻。

  門上傳來一陣急敲,艾文衝了進來。「艾德,你最好趕快過去走道那裡——在何神父衝過來找你、並撞見這一團混亂之前。我盡可能地安撫了雷傑明,但他已經不耐煩了;如果我沒請錯,他隨時可能過來!」

  「再給我一分鐘,」艾德對他哥哥道。艾文點點頭,溜出了房間。艾德看著莎菲,微微一笑,再看向了珊娜。「你還好吧?」

  珊娜點點頭,但她的身軀顫抖。

  莎菲這才想到珊娜也是第一次看到傑克。「母親。」她低語。而後她看見珊娜看著傑克的方式,並納悶這是不是他們第一次團圓。但它必須是。她無法想像珊娜知道傑克的下落卻不告訴她。

  珊娜迎上她的目光,但只有短暫的一刻。「我很好,」她抬起下顎,拒絕看向傑克,拒絕對他說話。「他最好走了。」

  莎菲沒有動,她的心在抽痛。她突然想到傑克的復活對她的家庭所造成的衝擊,但任何困境他們都可以面對。莎菲決心站在傑克及珊娜旁邊,不論他們之間可能存在什麼樣的歧異,或是可能引起的醜聞。

  傑克再次擁抱了莎菲。「這是我一生中最美妙的一天,」他平靜地告訴她。「不只是參加你的婚禮,而是能夠這樣擁著你,像父親對女兒一樣地說話。我愛你,莎菲。你是這麼多年來一直支持著我、讓我活下去的力量。」

  莎菲也擁抱了他。「我也愛你,父親,這麼多年來,我是如此地想念你。明天我們可以從從容容地說話。我是如此地高興——以後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傑克對她綻開了笑容。「在這麼多年後,我幾乎無法為我們的重聚等上半天了,」他再次喚了她後,滿懷感激地握住艾德的手。「我必須謝謝你,艾德。」

  「不謝,」艾德道,微微一笑。「歡迎回家。」

  傑克的金眸裡閃現了笑意。「歡迎成為歐家人的一份子,艾德。」他道,而後大步離開了房間。

  「我該走了——在何神父或你的繼父闖進來找你之前。」艾德道,他的眼神一亮,充滿了讚美。「你是如此地美麗,莎菲。」

  莎菲綻開笑容,眼裡仍含著淚水。「我以為你永遠不會注意到。」

  莎菲聽著鳳琴奏出華格納莊嚴肅穆的婚禮進行曲。傑明對她微笑,伸出了手臂。莎菲挽著她繼父的手臂,淚水模糊了視線。

  傑明帶著她走過灑滿百合花的紅地毯教堂走道。莎菲含淚微笑。艾德站在神父旁邊,轉身面對她,正如她想像中的英俊挺拔。他的哥哥、父親站在他身邊,另一邊站著珊娜、瑞雪、維琪、琴娜。她的視線尋著了傑克。他坐在教堂中排的座椅上對她微笑。莎菲再次看向艾德,她的心充滿了喜悅。她穿著一身白色蕾公禮服,緩緩地越過教堂走道,來到了他面前。他們的視線持住。無疑地,這是她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命運給了她一份大禮——愛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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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9:20 |只看該作者
終曲

  一九九三年 紐約

  她的步伐輕快地走過公園大道,穿梭在正午的人群中。她的身材高挑,穿著黑色皮褲、白色襯衫,肩膀上披著件黑色羊毛衣,腰間繫著二條一組的金鏈子。她有著一頭濃密的黑髮,剪得短短的。她所經之處,男男女女一齊轉頭多看了她一眼。她非常美麗。每個人都說她的容貌繼承自她的祖父。

  狄梅麗經過,停在克莉絲帶門口,靜待門房為她拉開門。她走進去,心跳加快。她估計一五0二號拍賣品應該才十二點四十五分露面,但如果前面的拍賣進行迅速,它可能在中午左右就出現。而現在已經十一點四十五分了。

  梅麗不睬那些安全警衛望向她的讚賞目光,迅速進了拍賣室。大部分的座位上都已經有人了。她的心跳加快,「純真之後」是下一件拍賣品。

  梅櫟挑了走道邊的椅子坐下。現在拍賣的是梵拉明尼。叫價已經高達十萬美元。梅麗的嘴唇乾澀無比。她打開簡介的小冊子,很快地找到她祖母的作品——她一再談論,並深深後悔賣出的作品。

  一五0二號拍賣品。純真之後,油畫。作者:歐莎菲。創作於一九0二年~一九0三年間。原擁有者:匿名。估計購買價格:五十萬美元。

  梅麗合上簡介,誠摯地希望她的祖父母仍然活著。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純真之後」在銷聲匿跡了九十一年後,再次出現在大眾面前。但他們已經在一九七二年相繼去世。當時他們已經九十多歲,但仍然矍鑠健壯,而且深愛著彼此。梅麗經長到她祖母感慨「純真之後」在她一九0二年的紐約畫展後立刻被賣出。買家是一位俄國貴族。「純真之後」被帶出國,和他其他的收藏品深鎖在他的官殿內。那座宮殿在俄國革命期間被摧毀,每個人都認為那幅作品也被摧毀了。

  但它並沒有。它由俄國的宮殿千里跋涉到了阿根廷。沒有人知道它在南美洲多久,或它怎樣由布宜諾斯艾利斯到了克莉絲蒂手中。自從克莉絲蒂公開它新獲得的這一批收藏以來,傳聞就沒有斷過。有人說這位匿名的原擁有者事實上是一名納粹軍官,這批名畫是他在納粹帝國崩潰時,他逃離德國時趁火打動來的。由於「純真之後」自一九0二年後就沒有再出現在公眾面前,這次幾乎全紐約的藝術家都趕來觀賞這幅名作。

  梅麗也來了,並被她祖父的畫像感動不已。她從不曾如此地以她祖母為傲。她不只是才華洋溢,更重要的是,她擁有勇氣與愛。

  批評家都說它是她祖母「早期」最重要的作品,也是她繪畫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它的重要性不僅在於畫的本身所呈現出來的力與美,也在於它的主題。梅麗崇拜她祖母的勇氣。九十年前,當一名女畫家是如此地不容易——而且還勇於打破禁忌,冒著醜聞及責難的危險,以如此親暱的方式畫她愛人的裸體畫。

  「一五0二號拍賣品,」拍賣員宏亮的聲音道。轉台轉動。「梵拉明尼」消失,「純真之後」出現在眾人面前。梅麗低呼一聲,眼眶充滿了淚水。拍賣員道:「我們由十萬元起價。有叫價二十萬的嗎?」

  梅麗的心彷彿停止了跳動。她看著她祖母畫像裡的年輕祖父,並再次感動不已。他是如此地英俊瀟灑,並彷彿會從畫裡走出來。整幅畫是如此地美麗,而且有力。當年她祖父就是這樣看著她祖母,這樣地深愛著她。

  拍賣的價格迅速地往上攀升。梅麗找出了三名認真的競價者。其中一位是一名年輕的啥烏地阿拉伯王子。四年前他以兩百萬美元買下一幅莫內的作品而聲名大噪。另一位是一名財大氣粗的日本收藏家的經紀人。最後是一位著名女子。但似乎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她年約三十。穿著一套深色的亞曼尼套裝,戴著一副太陽眼鏡,遮住了大半古典美的面容。深金色的頭髮綰成個高雅的髻。

  那名女子抬起手,比了五根指頭。

  梅麗坐直身軀,望了那名女子一眼,立刻瞭解她是志在必得。

  「五十萬美元!」拍賣員喊道。「五十萬——有叫價六十萬的嗎?」

  王子舉起手。拍賣員喊道:「六十萬!」

  日本經紀人點點頭。拍賣員喊道:「七十萬!」看向那名女子。

  她微微一笑。拍賣局喊道:「八十萬!有叫價九十萬的嗎?」

  王子點點頭。招賣員看向日本人。他點頭。擁名女子舉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拍賣員全身是汗。他轉向王子。「一百萬元。有叫價一百五千萬的嗎?」

  王子點點頭,但臉上已有緊張憂慮之色。日本人正在聽無線電話,無疑地是在等東京的指示。最後他舉起手。

  「兩百萬!」拍賣員喊道,轉向金髮女子。

  她冷靜、不為所動。「三百萬元。」她以精確、絲緞般的英國腔道。

  拍賣員的臉龐一亮。他轉向阿拉伯王子。梅麗將視線扯離那個女子,看見阿拉伯王子否定地搖頭。她再看向那名日本人。他的臉色蒼白,慌亂地對著電話說話。

  最後他點了點頭。

  「四百萬元!」拍賣員道。

  「五百萬!」那名女子道。

  日本人又在講電話了。拍賣員看著他。「五百萬?五百萬?」他喊道。日本人現在在聽電話,汗流滿面。「五百萬一次。五百萬兩次——」他的目光詢問。梅麗屏住了氣息。日本人拿開電話,搖了搖頭。不。日本大亨不再加價了。

  「售出!」拍賣員吼道。「『純真之後』以五百萬美元售出!」他手上的本槌重重地捶下。梅麗坐回椅子裡,無法置信得全身顫抖。老天——「純真之後」賣了五百萬元——遠超過畫廊發估價,遠超過任何人的預期——而且還是在景氣衰退的一年。梅麗的心裡湧上強烈的狂喜。如果莎菲及艾德知道會有多麼高興呀!

  而後她自眼角瞥見那名女子正走出房間,步履從容自信。梅麗輕拍她前面座位男人的肩膀。她和他算是點頭之交。他在麥迪遜大道上開一家畫廊。「誰買了歐莎菲的畫?」她問。「那個女人是誰?」那名畫廊主人轉頭看她。「我不知道。這個星期前,我從沒有看過她——她每天來這裡看那幅畫,梅麗。明顯地她是個經紀人。」

  梅麗凍住了。她必須知道是誰買走了「純真之後」——她不能讓這幅畫只是驚鴻一瞥地出現在大眾面前。那不公平。

  梅麗跳起來,追出旋轉門外。她下了大理石台階,看見那名女子正要走出大廳的門。「等等!」梅麗喊道。

  那名女子回過頭。她們的目光相遇。而後她加快了腳步,越過街道,伸手叫了計程車。

  梅麗追出前門。「等等!」

  但已經太遲了。那名女子上了黃色計程車,轉眼間離去了。梅麗怔怔地站在公園大道上,沮喪不已。

  「沒有關係的,梅麗。」

  聽見她祖父的聲音,梅麗的身軀一僵,確信她是在幻想。但她還是轉過身,預期看見她祖父站在她身後對她和藹地微笑。但是沒有人。

  梅麗突兀地轉回身,低著頭,開始緩緩地走下公園大道。她告訴自己那不重要。他們已經去世了,但他們的靈魂長存。梅麗幾乎可以感覺他們在她身邊,而且她知道他們非常快樂。但……那幅畫屬於大眾。如果她無法得知是誰買下了「純真之後」,她永遠不能心安。

  「誰買下那幅畫,艾德?」

  「你認為我知道嗎?來吧,莎菲。我們把這個秘密留給梅麗——我可以看得出她非常想知道!」

  柔美女性的笑聲響起,繼之以醇厚的男性笑聲,笑聲中有親暱的意味,低得聽不清楚。

  但即使有路過的人聽見了這番談話,那也已經不重要了。畢竟,這是一九九三年的紐約。再奇怪的事情都會發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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