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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璫]四季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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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7 11:27:2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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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裡面王姨娘穿著一襲桃紅薄襖,露出一領粉紗小衣,斜襟的盤扣已全數打開,衣襟半敞,露出半個雪白的肩膀,正為榮三爺篩著酒,嬌滴滴地道:「爺喝一杯吧,暖暖身子。」
  
  阿霧本以為王姨娘平日的聲音很嬌綿了,如今這一聽,簡直比自己一個小姑娘撒嬌還來得嗲。聽得她起了一身兒的雞皮疙瘩。
  
  榮三爺卻彷彿極受用一般,將王姨娘柔嫩的腰身攬入懷裡,「你也喝一杯,咱們共飲。」
  
  阿霧縮在牆角,聽著裡面有「滋滋」聲傳出。她默默地在心裡記了一筆,酒是色之媒,看來王姨娘屋裡是送不得酒了。
  
  第二便是,看來王姨娘屋裡太過暖和,以至於她穿那麼點兒都不冷。露出腰身來,就算是阿霧透過窗戶看不真切,可那窈窕曲線,還是能觀其一二的。
  
  屋裡許久沒有動靜兒,只聽得幾許「滋滋」,幾許□。阿霧大著膽子往裡看了看,卻見裡面的兩個人正抱做一團,臉貼著臉,嘴兒含動著。
  
  口沫相哺,看得阿霧一陣作嘔。對於有潔癖的阿霧來說,這簡直是萬萬不能想的,居然有人會做這樣的事。
  
  阿霧以為親吻這種事,僅僅只會發生在長輩對幼齡晚輩身上,譬如她,她也會在侄兒侄女們剛生下白白嫩嫩的時候,忍不住香一香她們的臉蛋兒,也比如崔氏以前會喜歡香阿霧的臉蛋一般。
  
  可是口口相對,阿霧是絕對沒有概念的。
  
  再看裡面的人,聽聲音像是在快速地脫衣裳,王姨娘已經脫得只剩個桃紅肚兜,身子滑下去不知在榮三爺跟前做什麼,榮三爺背對阿霧而坐,看不到表情,可看那背影卻也知道他正樂著,口裡輕呼:「哦,快些……」
  
  然後阿霧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一輩子也忘不了的醜陋一幕。
  
  「爺,爺,可快活死奴了。」王姨娘在榮三爺的身上快速扭動。
  
  榮三爺扶著她的腰顛簸,口裡喘著粗氣兒。
  
  屋子裡是王姨娘一聲接一聲的媚、吟,她雖然伺候榮三爺時還是黃花閨女,可自小就知了人事,除了沒破瓜,其他該做的都做了,養著她的人難道還能白放著她?□得敏感細膩,真是人間尤物。一手口技,更是能讓人神魂顛倒。
  
  這等淫、婦,沒破瓜就罷,一旦開了個頭,就再也忍不住。口裡葷話聯翩,阿霧即使再不懂事,也聽了個大概。
  
  阿霧哪裡敢再往下看,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屋裡,腦子裡是一團白花花的醜惡、污穢和他們如蟲子一般的蠕動。
  
  第二日阿霧就病了,發熱發燙,下不得床。
  
  崔氏知道後,第一個就來了阿霧屋裡,尋醫問藥,切脈診案,急得她初冬天裡還冒汗。下午晌榮玠、榮珢知道了消息,也是狠踢了攔門的婆子一腳,強闖進了內院。
  
  崔氏又最是個沒主心骨的,阿霧這病來得凶險,她六神無主,急急地久讓小廝去翰林院稟了榮三爺,榮三爺請了假,急急也來了阿霧屋裡。
  
  王姨娘自然也要來表態,她卻是個精明的,早在榮三爺回府之前就已經來了阿霧的屋裡,崔氏不待見她,她就坐在外間,一臉焦慮。
  
  阿霧卻昏沉沉地不知身在何處,忽而看見前面一道亮光,點亮了一條陰沉沉的通道,阿霧順著光往前走,走到盡頭,只見一男一女交疊而臥,那男人在女人身體裡出入,臉色反著亮光,看不清臉,那女人媚著眼轉過頭來,一臉春意,那不是長大的阿霧又是誰?
  
  「不,走開……」阿霧尖叫一聲,忽地坐起來。迷迷濛濛睜開眼,只見崔氏、榮三爺以及兩個哥哥都一臉焦慮地正看著自己。
  
  「你們怎麼……」人到得怎麼這般齊。阿霧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頭疼如裂,身子酸疼乏力,想是病了。
  
  「阿霧,阿霧,你可是算醒了。」崔氏滴著淚,簡簡單單一句話,卻不知包含了多少焦慮、憂愁。
  
  榮三爺坐在床頭,趕緊為阿霧調了調靠背,「快把姑娘的藥端來。」
  
  阿霧聽見榮三爺的聲音,渾身只覺不適,一撲身倒入坐在床尾看著她的崔氏懷裡。榮三爺只道女兒這是戀母,趕緊同崔氏換了個位置。
  
  一眾人包括榮玠、榮珢都上來噓寒問暖,阿霧只一個勁兒地不看榮三爺。
  
  榮三爺也大約察覺出了阿霧的牴觸,一時想不清楚自己何處得罪了自家閨女,到得王姨娘端了阿霧的藥進門,榮三爺才恍然大悟。
  
  榮三爺從王姨娘手裡接過藥碗,也不看她嬌滴滴的模樣,只道:「這兒已經夠亂了,你還嫌不夠是不是,自己回屋去。」
  
  王姨娘沒想到自己的媚眼拋給了瞎子看,不僅沒在榮三爺跟前兒賺得個關心六姑娘的名聲,反而惹了他的厭。
  
  若說榮三爺對王氏,那還真沒有她自以為的寵愛,不過是個生活的點綴品,最近只因崔氏鬧得太厲害,兩口子賭氣,這才多去了王氏屋裡幾日。而王氏伺候得又盡心,榮三爺跟著她學了不少新鮮花招,一時貪鮮,才有先前時日的光景。
  
  只是若一人本是南方人,吃慣了米食,一時貪鮮吃了幾日麵食,那也並不表示他就要更換主食。麵食可充作調劑胃口之物,然後若米、面不能共存,毋庸置疑地是,他定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看著榮三爺手裡的藥,阿霧一想起他兩個人做的事兒,就一陣噁心,搖頭不肯喝。
  
  即使到這會兒,阿霧也不敢看見榮三爺。一見他就難免想起昨晚的糟心事。阿霧那是自以為做了個「驚世駭俗」的決定,居然膽大包天要去聽自家爹爹的壁角,可沒想到,後來她見著的才是「驚世駭俗」。
  
  阿霧本是個有潔癖的,別說從沒見過、聽過這等事,而如今不僅看了,看的還是自家爹爹的春宮戲,任誰心裡也會有疙瘩。
  
  榮三爺也不怪阿霧躲他,家裡太太也病了,女兒又病了,兩個心愛之人都病了,榮三爺對王姨娘的心自然也就淡了。他最在乎還的是家庭和睦,自幼的幻想裡也是父親、姨娘和自己一家三口的歡樂和睦。
  
  一時貪了新鮮,又同崔氏慪氣,再到如今,看著兩個最心愛的人這般模樣,頓時恍然大悟,悔不當初。
  
  阿霧這一番病下來,榮三爺和崔氏的一顆心都撲在了她身上,兩個人的慪氣也就不了了之了。哪怕王氏見天兒換一身衣裳來跟前晃,榮三爺也沒被她勾去。她也漸漸知道,這六姑娘在榮三爺心裡是極重的。索性也歇了要渾水摸魚的心思。
  
  自阿霧病後,崔氏為母則強,反而忘了自己的病症,精神頭日漸好轉,將全部心思都寄托在女兒身上,就怕她有個三長兩短。阿霧的病來得太急,最是凶險,其實也並沒有崔氏想的那般嚴重,可是哪個做母親的都會忍不住往重了胡思亂想。
  
  卻說阿霧這一番病,得家人照顧,好得還算快,不過大半個月功夫就全好了。然而卻別添了一樣毛病,見不得肉,連肉星兒都見不得。一見就吐,揪得崔氏一顆心,灼灼的疼。尋了多少法子也治不好,最後還是榮三爺能耐,托人尋了牛乳,每日給阿霧喝上一碗,補補身子。
  
  這日晴光大好,是冬日裡難得的好天氣,紫硯伺候了阿霧起身,「姑娘去院子裡逛逛吧,如今臘梅開了,可香著吶。今兒天氣又好,也不冷。」
  
  紫硯又轉身順手開了窗戶,阿霧瞇了瞇眼睛適應外面的光線,點了點頭。至於不好的記憶,她已經將它們封印成珠,丟在了角落裡,任灰塵覆蓋。
  
  阿霧是個適應力很強的姑娘。
  
  臘梅花的香氣飄渺冷冽,可以洗滌一切污穢,阿霧深吸了一口氣,這十幾日來的病痛纏綿總算是消停了。阿霧踮起腳尖,讓紫硯將她抱起來,折了一支小小的臘梅枝條,拿在手裡把玩。
  
  林子深處飄來一陣女人尖利的罵聲,阿霧皺了皺眉頭,若換了往日,她定是要轉身走的,家中僕婦低劣、粗鄙的言行,阿霧是打從心底厭惡的。
  
  今日卻偶然因為其中的幾個字眼,留住了阿霧的腳步,她不退反進,領著紫硯往深處走去。
  
  梅林角落裡一個穿著藏青裌襖的媽媽手叉在渾圓的腰上,口裡正罵罵道:「不就是生了張□麼,打量人不知道你個賤貨,只會張開腿讓人□,還以為得了爺的眼就了不得了,敢來我這兒撒橫,呸,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性,這天底下那個女人沒有□,少跟媽媽我在這兒橫,能爬上爺們兒床的可不只你一個。」
  
  另一頭一個穿薑黃襖子的略顯年輕的聲音回罵道:「呵,你有本事你也爬啊,你不是也生了張□麼,怎麼爺們兒就看不上你,就你家那窩囊廢見了我還不是尾巴搖得跟狗似的,他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姑奶奶我還不想要吶。哼,就你那豬腰子臉,只配回去用擀面杖,自己淫不夠,趕我這兒來罵罵咧咧,我呸,難道姑奶奶還怕你不成。」
  
  古往今來,凡是罵人,多是往器官上說,這是定律。
  
  阿霧以前沒聽過這等罵法,即使是聽了也不懂,可如今咋一聽,卻剎時聽懂了七、八分,羞得小臉通紅,急急退了。紫硯的臉色也是一陣紅、一陣青的,懊惱怎麼叫這等污言穢語髒了姑娘的耳朵。
  
  那邊卻正趕上一邊兒繞過來的紫扇,她手裡也正拿著一支臘梅在玩。
  
  紫扇一見阿霧,立即走上前,「姑娘,你怎麼也出來了?」
  
  「你在這兒做什麼?」阿霧反問紫扇,一大清早就跑得沒個人影兒。
  
  「哦,我先時來院子裡找翠華姐姐拿繡樣子,見……」紫扇不知道該說不該說。她見阿霧面無表情,就沒敢再往下說。她們屋裡這位姑娘,雖然看著漂亮精緻像個玉瓷娃娃,她若笑時,你的心也跟著舒暢,可若她不笑時,一樣溫潤,可瞧著不知怎麼的就是有些怕人。
  
  直到回到自己屋裡,阿霧才喚來紫扇,「說說剛才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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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7 11:27:4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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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姑娘要聽?」紫扇有點兒不確定,不敢說給阿霧聽。
  
  卻見阿霧又點點頭,紫扇這才肯說。
  
  一說起這些事兒來,紫扇就來了勁頭,「那個婆子是園子裡管梅林的王婆子,那年輕的是外頭跟著大老爺的向山的媳婦兒。前頭王婆子的男人偷了她的金簪子送給向山家的,被王婆子知道了,這會兒要拿向山媳婦。」
  
  「向山媳婦得了哪個爺的臉?」這才是阿霧想知道的關鍵。不然誰耐煩聽這些污糟事兒啊。
  
  紫扇臉一紅,繼續道:「好像那向山媳婦勾搭上了大老爺。」
  
  阿霧的手指頭在桌子上敲了敲,被大夫人管得死死的大老爺?阿霧看到了那向山媳婦,長得輕佻尖刻,可算不得什麼美人兒。卻沒想到大老爺,也就是國公府的世子居然被這麼個婦人勾上了。
  
  阿霧垂了垂眼皮,「你去玩吧。」
  
  紫扇見阿霧如此,卻不敢出去,囁嚅地解釋道:「奴婢也不是故意去聽這些下流事的。」
  
  阿霧笑了笑,「你是不該去聽。」語氣卻沒多大責備的意思,有點兒,你即使聽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意思。紫扇這才鬆了口氣。
  
  只是這安國公府的污糟事可不止這一樁。
  
  阿霧以前是心若明鏡,看什麼都乾乾淨淨,從不往污穢了想,到如今偶然聽得動靜,才知道那都是以前自己故意或無意忽略了的。
  
  就譬如懷孕的婦人,自己不曾有孕前,看誰都是平坦的肚子,自己懷了孕,便覺得滿世界怎麼都是大肚子婦人。這就是看你關心不關心的問題。
  
  阿霧藏在假山背後,小心翼翼地挪動雙腳,盡量不要發出聲音,奈何剛剛下了大雪,她一時興起來踩雪玩兒,卻又遇上了這等污糟事。
  
  大冬天的,在屋子裡都嫌冷,假山腹洞裡的兩個人卻沒羞沒臊地絲毫不覺得冷。
  
  「好人兒,你輕些啊。」
  
  「小賤人,怎麼輕,你不就是喜歡我重麼。」
  
  「老爺真壞,當初強了奴的身子,就丟一邊去了,許久也不來尋奴,這會兒一見人家就又欺負人。」洞中女子媚聲媚氣地道。
  
  「嘿嘿,頭回你不是還不願意麼,怎麼現在又見天地念著爺了?」洞中男人輕佻地道。
  
  老爺?這府裡稱得上老爺的就只有三個,這人自然不是三老爺,聽聲音像是那不著調的敗家子二老爺。
  
  阿霧好容易挪了開去,吐了口濁氣,快步出了園子。
  
  這種事第一回見是震撼,多了之後就見怪不怪了,阿霧已經鎮定了不少。一時心裡又覺得高興,這老太太生的這兩個兒子,可真好,那是真正的好。
  
  阿霧笑了笑,逕直回了院子,打算去崔氏屋裡坐坐,把正在繡的那個荷包拿去讓崔氏指點一下。
  
  崔氏屋裡阿霧是去慣的,已經到了可以橫衝直撞,不用通報的地步,哪知阿霧剛掀了厚藏藍絨布簾子進去就見崔氏「唰」地一聲從榮三爺懷裡站起來,兩個人緊貼的嘴也才將將分開,崔氏的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有些無措。
  
  阿霧也有些無措,她在崔氏站起來的瞬間,就反射性地飛快地拿一雙小爪子摀住了眼睛,大叫道:「我什麼也沒看見。」
  
  阿霧實在是沒料到今兒「運氣」這麼歹,到處都能碰到這些事情,心裡沒有準備,一下子來了個此地無銀三百兩。
  
  倒底是男人在這事上臉皮厚些,榮三爺輕咳一聲,道:「阿霧,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麼進屋也不讓丫頭回一聲,毛毛躁躁地哪裡像個閨女。」
  
  其實阿霧比崔氏更加無措,她雖然「不小心」偷看到了榮三爺的風流事,但並沒有心要看再看看自己爹娘的閨房趣,倒是這兩個人「不知檢點」,盡然敢「白日宣淫」,榮三爺居然還先發制人地倒打一耙。
  
  阿霧心裡只怕自己的眼睛得長火眼瘡吶。頓時生出一種後世人眼裡的「奸、情」處處不在的感歎。
  
  阿霧紅著臉放下手,很委屈地看著榮三爺:「爹爹,怎麼這個時候在家裡啊?」
  
  榮三爺又咳嗽一聲,臉上有些尷尬。卻說他這時候確實不該在崔氏屋裡,哪怕衙門無事,他也該在外書房消閒。只是這段時日,他同崔氏言歸於好,更勝從前,箇中滋味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
  
  榮三爺與崔氏已經相敬如賓地「恩愛」了十來年,再多的柔情蜜意都消閒成了家長裡短,柔情裡少了些蜜意,日子淡淡地細水長流。
  
  然而王姨娘這麼顆石頭出現,激起了點點浪花,崔氏的嗔、怒、怨、恨,傾盆而來,榮三爺與她三天慪氣,五天賭氣的,日子雖然過得煩躁,如今回想起來卻又別添了一分情趣。當然這分情趣只有在二人和好如初時,他們才能靜下來切切回味。
  
  此回味綿韻悠長,酸、甜、苦、辣、鹹,應有盡有,反而讓這兩人如今跟重新「蜜愛」了一回似的,撿回了些少時風情。
  
  因而,今日大雪,寒風凍足僵手,榮三爺第一個就想到了崔氏的暖玉溫懷,正是二人臨雪煨酒,「顛鸞倒鳳」的佳時。年少時,剛成親那會兒也有這等甜蜜之時,只是後來榮三爺忙於應試,又兩舉不第,人生少了得意,這恩愛也就少了作料。
  
  人總是要保暖才思□,對榮三爺這樣的讀書人來說,保暖還需添上一條,科場得意。
  
  今日盛年重拾年少衝動,崔氏的粉顏裡雖還有絲兒憔悴,卻更惹人憐惜,加之她嘴裡說著酸話,小粉拳捶著胸口,一嗔、一怒,撓得榮三爺心裡跟貓爪似的。這與在王氏那兒的純粹洩慾簡直是兩個境界。
  
  只可恨阿霧也太煞風景了。
  
  「昨日大雪,今日衙門裡沒什麼事,我就先回來了。」榮三爺道。其實大雪時,工部、戶部都忙不停,要查災、賑災,但翰林院卻是個編書的衙門,這麼大的雪,誰還有心思來管他們。所以榮三爺等就偷了懶,早早地下了衙回了家。
  
  既然阿霧不小心打斷了榮三爺的好事,他自然而然就要遷怒。「阿霧,你最近功課如何了?」
  
  榮三爺教訓孩子的時候,檢查「功課」是他最常用的法子,榮玠、榮珢二人聽了就想逃,唯有阿霧一點不懼。
  
  阿霧回頭吩咐外邊的小丫頭,讓她去找紫硯拿最近自己的功課。
  
  榮三爺則在阿霧的身後同崔氏擠眉弄眼,悄悄地捏了捏崔氏的手心,崔氏羞澀一笑,趁機出門去吩咐人給榮三爺和阿霧準備點心了,也好涼一涼紅得發燙的臉。
  
  榮三爺指點了一下阿霧的字,又考了幾段阿霧最近學的《孟子》,她都答得頭頭是道,弄得榮三爺無處下手教訓,最後只得嚴肅地道:「嗯,還不錯,切不可驕傲自滿,回去多用點兒心。下午晌就別過來了。」
  
  崔氏本在一旁做針線,一聽榮三爺的話就紅了耳根子,斜睨了他一眼,有些著急地做著口型。
  
  阿霧跺著羊皮小靴子「嗒嗒嗒」地回了屋子,一個仰身顧不得什麼修養舉止地躺在了床上,滿臉的不高興。
  
  紫硯、紫扇皆為不解。
  
  阿霧抬頭瞪著床頂,兀自懊惱,想自己一把牛刀出鞘殺雞,還沒碰著雞,以血祭刀,雞自己就得了瘟病倒了。真是,真是不甘心呀。
  
  英雄無用武之地原來就是這麼個心情,阿霧暗忖。
  
  瞧崔氏如今的光景,同前幾回她和榮三爺的牽強的和好可不是一回事,這回看她粉臉含春,打心底顯出一股子舒暢勁兒,阿霧就知道她已經喝上雞湯了。
  
  不成想,阿霧還沒來得及讓人領教一下她的厲害手段,因著她無意中的一場病就解決了問題,這對阿霧的判斷和決策都是一個重重的打擊。實則是她不解也低估了榮三爺同崔氏的情意。害自己也沒能在崔氏跟前露露臉。
  
  虧她一番極為得意的籌劃,可不想胎死腹中。
  
  阿霧坐直身子,「紫扇。」
  
  紫扇趕緊上前,「姑娘。」
  
  「你拿些銀子去給華婆子說,王姨娘要做什麼讓她都不許攔。」最近崔氏手頭鬆快了些,阿霧也多了點兒自己可以使喚的銀錢。
  
  王姨娘的手段還是就那一樣,守在榮三爺必經之路上,噓寒問暖。榮三爺有些不敢看王姨娘的眼睛,好歹也是他的女人,讓這樣一朵嬌嫩的鮮花守活寡,榮三爺的心也著實有些愧疚。但這份愧疚卻又不足以讓他再走進王姨娘的屋子。
  
  這就是男人的薄情,他對你無意,嘗了你的鮮後,便丟開了手。
  
  阿霧打量著榮三爺轉身的狼狽,想了想,覺得崔氏的一顆真心還不足以保證長久的安樂。萬一今後兩人稍有齟齬,榮三爺想起今日的愧疚來,那就又有一場官司可打了。
  
  當然榮三爺的態度這般堅決也不是沒有好處的,或多或少對阿霧的計劃有所幫助,只是她遺憾的是,這件事上沒能彰顯出她自己的手段來。
  
  阿霧覺得自己就像那戲檯子上的花旦,本該唱主角,來一段完整的本子,你卻讓她耍了幾個花腔就要她下去。戲癮沒過足,比抽大煙也不遑多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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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姨娘的柔情手段在榮三爺身上收效甚微,她自然而然地就轉而憶起了老太太來。
  
  前段日子老太太因著三房的雞飛狗跳,崔氏和阿霧的同時病倒,心情極為高興,連著對崔氏的磋磨都放鬆了不少。但自從崔氏和榮三爺和好後,她的臉色便又差了起來。
  
  崔氏的身子才好,老太太就病了,延醫問藥,躺在床上有些起不來了,三個媳婦都要在跟前兒守榻盡孝。
  
  大夫人管著府裡的上上下下,整日繁瑣的事不斷,老太太特免了她的伺候。更有甚者的是二夫人,居然「老蚌懷珠」,據說有了。
  
  於是伺候老太太的重擔就落在了崔氏身上。
  
  崔氏如今已幾乎回不了院子,晚上要在老太太的屋裡打地鋪,「把屎把尿」地伺候老太太。阿霧去上房請安時,見崔氏連梳頭的時間都幾乎沒有,邋遢得沒個人樣了,她身子本就剛好,哪裡經得住這樣沒日沒夜的折騰,一日裡能囫圇睡一個時辰已經是老太太開恩了。
  
  阿霧打聽得老太太的手段,她人上了年紀,睡眠少,半夜裡要醒個七八回,一會兒要水,一會兒腳痛要人捶腿,都要崔氏親自伺候,不得假手他人。明明屋子裡有睡榻,卻要讓崔氏在她的腳踏上鋪鋪蓋卷睡覺,身都不敢翻。
  
  而崔氏這邊,因同榮三爺剛和好,更不願讓他因自己擔上個不敬嫡母的罪名,再艱難也咬牙忍著。
  
  這大冬天裡,簡直就是收人命的事。阿霧暗恨老虔婆的狠毒,她看老太太榮光滿面,哪裡是有病痛的樣子,這明擺著是故意折騰崔氏的局。阿霧回去同榮三爺說了崔氏的境況,便是榮三爺也許久沒見到崔氏了。
  
  崔氏自己憔悴,榮三爺去請安時,她都不願見他。就怕他心疼自己,同老太太頂上。
  
  榮三爺聽了阿霧的話,神情黯淡,低頭不語,眼角有些水光,他也不容易。老太太掐著人倫,他一時也想不出妥帖法子來。
  
  「爹爹,阿霧不要後娘。」阿霧親近榮三爺時就愛喚他爹爹。
  
  榮三爺摸了摸阿霧的花苞頭,「胡說,阿霧不會有後娘的。」
  
  「後娘凶。」阿霧嘟嘴。
  
  榮三爺正待安慰阿霧,忽然眼睛一亮,刮了刮阿霧的鼻樑,「好阿霧,你可是你娘的救星,小鬼靈精的。」榮三爺展顏一笑,大踏步地出了屋。
  
  阿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嫌棄地拿手絹擦了擦。哎,除了香噴噴的崔氏,她可不愛人碰。好在榮三爺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通。
  
  阿霧喚來紫扇問:「王姨娘最近怎樣?」
  
  「她給老太太屋裡的姚黃、魏紫都送了荷包,遠遠看著,荷包鼓鼓囊囊的,她屋裡的晴明同老太太屋裡的三等丫頭薔薇走得近。」
  
  阿霧皮笑肉不笑地拿手叩著桌面,瞧著也不算聰明嘛。崔氏這樣寬容的主母她上哪兒去找,若真如她算計的那般成了,以後進來個潑婦,到時候看治不死她。
  
  阿霧哪裡猜得到王姨娘的心思。王姨娘眼見榮三爺對崔氏是一顆真心,知道自己插不進針,除非崔氏有個三長兩短,哪怕再進來個厲害的,哪又怎樣,王姨娘自認是不輸人的。
  
  何況她又討好得六姑娘,六姑娘也多與她青眼,不怕她今後親後娘。如今這時段,王姨娘將一顆恨阿霧斷她後路的心藏得嚴嚴實實的,只低了頭處處討好阿霧,如今還不是翻臉的時候。
  
  至於老太太那兒緣何忽然起了折騰崔氏的心思,收了王姨娘不少好處的姚黃、魏紫說的壞話也算是功不可沒。她二人沒少在老太太耳邊挑撥說崔氏是如何在她身後詛咒她老不死的。
  
  老太太這麼些年留著崔氏是因為她性子懦弱,出身不好,容易拿捏,但她年紀越大就越怕死,而恰好崔氏就咒在了這一點兒上,老太太就受不了了。
  
  何況,隨著兒子漸漸長大,安國公又漸漸不問事,越發養得老太太一副唯我獨尊的性子,動輒就覺得自己手握了生殺大權,讓人生就生,讓人死就死,不說越老越良善,偏偏心思越發狹窄陰毒。
  
  又說,榮三爺手腳麻利,過了不久,他的「美事」就傳進了府裡。
  
  自古就有榜下捉婿的美事,奈何榮三爺家中已有嬌妻,儘管他風度翩翩、儒雅俊美,也不得美人青睞。可是若榮三爺喪妻,雖然是繼室,也有人是一千個願意的。狀元郎跨馬遊街時的風采,不知留在了多少姑娘家的心裡。何況這位狀元郎還是安國公的三公子。
  
  在翰林院的尊貴前途和狀元郎的才華跟前,「庶」字幾乎就可以忽略不提了。
  
  阿霧安靜地坐在屋裡描花樣子,紫扇忽地從外頭回來,沒遮沒攔地嚷道:「姑娘,大事可不好了。」
  
  阿霧抬頭看了一眼紫扇,放下手裡的筆,走到南窗炕前,從小几上溫著的雙層青花魚戲蓮葉瓷壺裡倒了一杯熱水,就勢坐了下來,「怎麼了?」
  
  院子裡有小丫頭在玩耍,紫扇作勢就想放下窗格,卻見阿霧搖了搖頭。
  
  「到底怎麼了?」阿霧催促著紫扇。
  
  紫扇趕緊道:「外面那些碎嘴的,說咱們太太身子不好,老爺就等著續絃吶,連續絃的是誰都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啦,姑娘,你快想想法子,咱們可怎麼辦吶?」
  
  阿霧想不到榮三爺手腳這樣快,不過也是,崔氏這都被折騰了七、八日了,若再久些,後來就算沒折騰掉一條小命,也得仔細防著傷了身子。
  
  「啊,他們都說的是誰啊?」阿霧也很好奇。
  
  「說是什麼文選清吏司的郎中。姑娘,這是個什麼官兒啊,能趕上咱們太太家的知府老爺?」
  
  「你個小丫頭知道什麼,清吏司郎中家的姑娘……」阿霧沉吟了片刻道:「這可不行,這件事千萬別跟太太說,她如今本就不好,若聽了這個,只怕真要為人騰出位置來了。」
  
  「姑娘,你怕她作甚,就算,就算真有那麼一天,她也不過是個續絃,還能越過嫡出的姑娘去不成?」紫扇說道。
  
  「你不懂,若真是那清吏司郎中家的姑娘進了門,爹爹他,他只怕就再也顧不得咱們了。」
  
  「啊,這怎麼說啊,老爺平日多疼愛姑娘啊,他不會的。」紫扇不信。
  
  阿霧自然要解釋給她聽的。
  
  「你知道吏部的文選清吏司郎中是個什麼官嗎?」
  
  紫扇搖搖頭。
  
  「要說清吏司是咱們國朝官職裡最肥的缺也不過分,掌考文職官之品級與其選補升調之事,以及月選之政令。國朝上上下下的文官銓選、陞遷皆要通過清吏司,別看人家不過是區區一個五品郎中,就是咱們府裡的大老爺,安國公世子爺想攀上人家都攀不上吶。」
  
  紫扇驚呼,「這麼厲害?」
  
  「這是自然。別看爹爹考了狀元,進了翰林院,可是在翰林院坐冷板的榜眼、探花無數,最後能位極人臣的就那麼幾個,這做官都要講一個背景、資歷。若爹爹真娶了那郎中的姑娘,今後自然就前程似錦,大鵬展翅指日可待吶。」
  
  「我就怕,就怕爹爹……」雖說這一招「暗度陳倉」是阿霧為榮三爺出的主意,可若對方真是清吏司郎中家的閨女,又有那等意思,阿霧都生怕榮三爺會假戲真做。
  
  「不會的,怎麼會。」紫扇急道。
  
  「怎麼不會,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爹爹有才華,自然也想官場揚眉,如今欠的不過是一個機會。」
  
  「可就算如此,那樣的書香門第出來的姑娘,自然也是好的。」紫扇底氣不足地勸道。
  
  「你是不知他們家的規矩。我卻聽音姐姐說過。」阿霧道,唐音是閣老的千金,是清吏司郎中史家的頂頭上司,要說她知道史家的事,也是說得過去的。「清吏司史家的規矩是,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當初史夫人嫁入他家時,一進門就將當初史老爺家中有孕的姨娘打發了,史老爺可是一句話沒敢說的。你想,這位史家姑娘是史夫人的嫡女,她能是個什麼樣子?」
  
  至於史姑娘究竟厲害成什麼樣子,阿霧就沒有心思為躲在廊簷下側耳偷聽的晴明解釋了,她們自個兒想還會更嚇人些。
  
  晴明在王姨娘的指使下,一直潛心同阿霧院子裡的小丫頭交好,她沒想到今日能聽到這樣驚人的消息,趕緊地回了後院,將一席話說給了王姨娘聽。
  
  王姨娘賞了她一支金鐲子,就陷入了沉思。
  
  王姨娘的見識又比晴明或者紫扇高了些。她從小聽多了養父養母攀權附貴的事情,這文選清吏司她也是聽過的,那是她養父養母做夢都想攀上關係的人。她也曾在後宅伺候老爺些聽曲兒彈唱時,看見過那些官人談論起清吏司時的諂媚、羨艷的嘴臉。
  
  想到若史家的女兒真嫁進來,別說主母年輕新鮮,就是那身份她也惹不起,榮三爺更是要將她捧在手心裡了。怨不得連六姑娘都要害怕。
  
  王姨娘連連怪自己怎麼就鬼迷了心竅,想出了那麼個蠢招。這天底下難道還有比崔氏更好對付的主母?瞧瞧自己現在,自由自在,院子裡過得舒心暢快,除了三老爺不來自己屋裡之外,她簡直比那些千金姑娘的日子都舒服。
  
  崔氏不打不罵,也不讓自己立規矩,就是六姑娘見了自己也多有親近之意。若真換個人,這日子還不知會怎麼吶。
  
  在王姨娘為自己的愚蠢而懊惱的時候,老太太那邊自然也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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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的是真的?」老太太盯著大夫人看,「你可別哄我老婆子,清吏司史家的閨女能看上老三,願意進門當個續絃?」
  
  「母親,你是不知道這史家的姑娘。她如今已經十八了。」二夫人在一旁接腔。
  
  「怎麼,十八了還沒說人家?」老太太奇怪道。
  
  「說了,史夫人想多留姑娘幾年,等到十七上頭正準備出嫁,她訂親的那家卻壞了事,史家為了撇清關係,就毀了親。現如今就算是耽誤了,再怎麼說史家也有些不地道,後頭再想說門好親事就不容易了,史家又挑剔,才拖到現在。」因此也才有老三的事兒。這後一句話,二夫人沒有說出口。
  
  十八歲的老姑娘,又毀過親,雖然是清吏司史家的姑娘,也是不好說出去的。但凡勳貴,稍微有點兒架子的都看不上她。可老三這樣的庶子,又沒有根基,說不準還真動了這種心思。
  
  「呵呵,老三好歹毒的心思啊。我說怎麼他平日把個媳婦看得眼珠子似的,這回卻不當個事兒。每日裡容光滿面的,意氣風華,原來在這兒等著吶。」老太太冷笑道,居然還想叫自己替他擔上個磋磨死媳婦兒的罪名。
  
  「母親,可不能讓三叔這等歹毒的心思得逞啊。」二夫人急道。
  
  「自然!」老太太斬釘截鐵地道。
  
  「其實也不是不好。」大夫人緩緩地開口,「三叔攀上了清吏司史家,咱們不也跟著沾光麼?」
  
  「你沾什麼光,他若高昇後不反過來踩死你才怪。」老太太罵道,「那種賤人生的,還能跟咱們穿同一條心?你做夢吶。」
  
  老太太的意思,大夫人不好駁,知道她恨透了三房。有著老太太在中間兒,她就是想同三房交好,也沒有辦法。而若不能交好,那三房還是別混得太好才是。
  
  老太太知道消息的當日,就放了蓬頭垢面,面色蒼白的崔氏去休息,還特地囑咐道:「老三家的,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你回去歇幾日吧,找你大嫂拿對牌請個大夫調理調理身子。」
  
  崔氏受寵若驚地回了屋子,還以為是自己的孝心終於感動了婆母,到晚上榮三爺回屋,她喜滋滋地將這事告訴了三爺,一副討賞的模樣。
  
  榮三爺只淡笑地摸了摸崔氏的臉,「這些日子辛苦夫人了,母親說的是,你該找大夫調理調理了,我還盼著你再給我生個閨女吶。」
  
  崔氏臉一紅,害羞地啐了榮三爺一口,「說什麼吶,我這麼大年紀了還生什麼孩子?」至於二太太的「老蚌生珠」,崔氏因這段時間時常在老太太屋裡,和二太太接觸得多,以她的經驗來看,估計那又是一出二太太為綁住二老爺腳的而唱的戲。
  
  「你什麼年紀,我瞧著你就跟才出嫁時一般模樣。」榮三爺摟著崔氏。
  
  崔氏原本憔悴的臉,這還沒被榮三爺滋潤,就先紅潤了起來。
  
  兩個人倒在炕上,膩味起來。
  
  卻說阿霧這頭,屋裡的紫硯三天兩頭請假,這日又回說她娘身子不好,要回去看一看。阿霧是通情達理的主子,自然要准。
  
  原來紫硯的娘關婆子也在府裡當差,但身體年輕時虧空多了,三天兩頭的告病,一年裡在崔氏院子裡當差的日子加起來最多三月,也是崔氏心善,每月多少還支點兒月錢給她。
  
  紫硯的家就住在國公府背後的酸菜胡同裡,也不多遠,她時常也回去看看。只是這段時日太頻繁了些。若放了往昔,阿霧可能察覺不出紫硯的變化,但如今阿霧也算知了事,偶然注意到紫硯成日裡繡帕子、繡荷包、繡鞋墊子,花樣多出鴛鴦、蝴蝶之流。
  
  這日紫硯家去,阿霧背後捉了紫扇問道:「你紫硯姐姐最近是怎麼回事?」
  
  紫扇聽了阿霧的話,心裡嚇得直跳,她雖然還是個小女娃子,但因是伺候人出身,平日又愛聽閒談,倒比阿霧不知知事多少倍,她心中有鬼,以為阿霧是發現了什麼,因而支支吾吾,王顧左右而言他。
  
  阿霧見紫扇這般模樣,心裡就有了三分底,決心詐一詐她,因此唬著臉道:「你就為她擔著吧,若真出了什麼事,咱們這屋裡,別說你,就是我只怕也逃不過。」
  
  阿霧這話說得模模糊糊,卻任何事都能對上,紫扇心裡只道自家姑娘端的厲害,這些事都能發現。其實她心底也知道紫硯的事情若最後紙包不住火,定然要牽連自己和姑娘的。
  
  紫扇本抱著僥倖心理,以為不會有那麼一天,可如今阿霧既然發現了,她的僥倖就不存在了,因此道:「紫硯姐姐家裡最近住了位表兄。」
  
  阿霧聽了腦子裡「轟」的一聲,沒想到自己當初的擔心成了真。自己的貼身大丫頭,若鬧出了那樣的醜事,若是被老太太那邊知道了,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這樣的事你也敢瞞著?」阿霧大怒。
  
  「姑娘……」紫扇淚花子滾落下來,她也是無法,一邊是姐妹情誼,一邊是主僕忠義,她是兩難選擇,實際上她也勸過紫硯,紫硯卻拿她年紀小開說,只說她不懂。
  
  其實不懂的該是紫硯才對,她是豆蔻年華的姑娘,長得又不差,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被家中的表兄一逗引,就做起了才子佳人的美夢。這般年紀的姑娘,半懂事不懂事,又最自以為是,是最危險的年紀。饒是紫硯平素沉穩慣了,在男人的甜言蜜語之下也失了分寸。
  
  「去將紫硯叫回來,就說我這裡有事。你也不必跟她說我知道她的事情了,咱們只當不知,拘著她散了也就是。」阿霧並不想打紫硯的臉。
  
  紫扇點點頭,小跑著去了。
  
  面對紫扇的時候可不像面對她表哥,紫硯可聰明著吶,從紫扇的神色上就猜出了三分,當即就白著臉跟著紫扇回了阿霧的屋裡,一進門就給阿霧跪下,「姑娘,求姑娘開恩。」
  
  阿霧對紫扇使了眼色,紫扇自去屋外守著,將院子裡玩耍的小丫頭都攆了出去。
  
  四周鴉雀無聲,阿霧才開口道:「我開什麼恩?」
  
  「姑娘……」紫硯含著淚,膝行到阿霧的跟前,「奴婢自知低賤,傷了姑娘的心,只是我與表哥情投意合,求姑娘成全。」紫硯猛地給阿霧磕頭。
  
  紫硯將個阿霧氣得倒仰,她如今犯了這等事,不僅不認錯,還求自己開恩成全。
  
  「紫硯姐姐,你才多大點兒啊?」阿霧急道。紫硯今年也不過十四歲多點兒,按府裡的規矩,丫頭都是要十八歲才能由主子做主配人的。
  
  但是紫硯的情況卻特殊。她表哥是個讀書人,雖然未中秀才,但出口就是之乎者也,將個認了幾天字的紫硯哄得神魂顛倒。紫硯又能應和他幾句,兩個人一來二去就看對了眼。
  
  「何況,他如今是個什麼出息?」阿霧問。
  
  「表哥雖然還未中童生,可當初文君、相如之事,千古美談,我……」
  
  「你……」阿霧氣得跳腳,果真是閒書害人。不過才認得幾個字,就敢自比卓文君了,她也不想想最後卓文君當壚賣酒,司馬相如卻又是如何對她的,她後面不是還寫出了《白首吟》麼?
  
  便是卓文君,阿霧也是瞧不上她私奔相如的做派的。
  
  只是聽紫硯這樣一說,如此算起來,還都是阿霧教紫硯認字惹出的禍事。有人讀書明理,也有人讀書思邪。
  
  又說紫硯一心覺得自己的表兄有朝一日能鯉魚躍龍門,大鵬展翅,若不趁著如今他才名未顯,將他拴在腰上,他日自己肯定高攀不上。
  
  紫硯本就尋思著怎麼向崔氏和阿霧開口,如今既然紫扇說漏了嘴,她就趁勢一鼓作氣地全倒出來了。
  
  阿霧啟口還想勸紫硯。
  
  紫硯卻極快地堵了阿霧的嘴,低泣道:「奴婢也知自己錯了,只是奴婢也管不住自己的一顆心,我對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情之所鍾,還求姑娘成全。」
  
  阿霧氣得笑了起來,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都知道了。再觀紫硯,她想是覺得自己年幼不知情事,連那些羞死人的話也敢說給自己聽,真是女生外向,留下來也是仇。
  
  既然紫硯規勸不得,阿霧的腦子就迅速轉了個彎。
  
  「我可以成全你。」阿霧淡淡道,「只盼你能想清楚,三日後你再來答話。」
  
  別說三日,就算是三十日,三百日,紫硯覺得自己也不改初衷,因而三日後回話,依然癡心不改。
  
  阿霧知道再說也是枉然,便道:「你如今是想嫁給你那表哥?」
  
  紫硯點點頭。
  
  其實現如今這般狀況,這對紫硯和阿霧都好,否則她與表哥有私情的事若被有心人知道了,可就是一波天大的麻煩。阿霧可還是個閨女吶。
  
  「你為我做幾件事,明年我便讓母親將你的身契還給你。」阿霧道。
  
  紫硯心中一喜,認認真真給阿霧磕了三個頭。如今已近年邊兒,到明年也不過幾月,這點兒時間她還是等得的。
  
  「只是這些時日你不可再家去,安安心心地在院子裡待著,否則出了事,我可保不住你。」
  
  「嗯。」紫硯如今心想事成,什麼都能應下。
  
  夜裡阿霧輾轉反側,完全沒料到自己居然看走了眼,紫硯是如此一個外柔內剛的性子,大膽得出乎人的想像,行事也果決,雖然蠢得實在可以,但是瑕不掩瑜。
  
  不過阿霧卻不如紫硯那般樂觀她和她表哥的事情,阿霧讀的書可比紫硯多多了,前世看的東西也比紫硯多多了,大凡這種事最後能成為佳話的不過百之一二。
  
  旁觀者雖清,卻勸不了場中執迷之人,只能等他們一盆冷水潑頭,才能醒悟,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所以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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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霧歎息一聲,不再為紫硯可惜,想著她手頭正有幾件為難的事情需要個可信任的人去辦,如今紫硯有把柄在自己手裡,她自然不做也得去做,等明年她放出去了,阿霧也就無後顧之憂了。
  
  卻說,崔氏最近春風得意,對王姨娘就視而不見了,哪怕她再是搔首弄姿,也氣不著崔氏半分了。阿霧對王姨娘卻不如崔氏那個缺心眼的一般視而不見,反而更加重視起來。
  
  平日見了王姨娘也多為尊重,更是拘著整個院子裡的人對王姨娘都禮待有佳,讓她就是想去榮三爺哪兒賣個委屈,都沒個由頭。
  
  這日下雪,王姨娘正坐在火盆邊兒給榮三爺做小衣,見紫硯進門,趕緊讓晴明去伺候,自己起身笑道:「這麼大的雪,紫硯姑娘怎麼來了?」
  
  「上回姨娘不是要花樣子嗎,這當口得了空,特地給姨娘送過來。」紫硯捧著晴明送上來的熱茶喝了一口,「好香的茶啊。」
  
  王姨娘笑笑,「這茶還是前頭六姑娘讓人送過來的,我喝著也極好。虧得六姑娘還處處記著我。」
  
  「瞧姨娘說的,六姑娘是打心底親近你,只是你也知道太太那邊兒。」紫硯努努嘴,以模糊地抱怨崔氏的態度,將自己放在了王姨娘那邊兒,很快就同她親厚了起來。
  
  「我原就是個低賤的,哪能得六姑娘親近。」王姨娘對阿霧還是有幾分怨懟的,「哎,瞧我,怎麼說這些話。」
  
  王姨娘打了自己一下,「紫硯姑娘快坐,我這兒成日裡沒個人,就盼著有人說說話兒。」其實王姨娘對紫硯與自己親近也是存著一絲懷疑的,只是她不知自己如今還能有何事能入得了紫硯的眼的。
  
  「這是姨娘你自己太拘著自己了。哪能成日裡悶在屋裡頭的,仔細病了,照我說,你該去外頭走走。你又不是下人,怎麼著也是半個主子,就算姨娘不屑同我們這些丫頭說話,也可去其他姨娘處坐坐吶。」
  
  其他姨娘,木氏是個真木頭,剩下的可就是其他房裡的了。王姨娘可沒那麼缺心眼,明知道三房和大房、二房不睦,還去其他院子串門子。
  
  紫硯也不多勸,再勸就露了痕跡,因而上前取了王姨娘手裡的繡繃子道:「姨娘快歇歇眼睛吧,咱們去園子裡耍一耍,姑娘讓我去梅林給她折幾支梅花,姨娘最是有眼光,替我去選一選吧。」
  
  王姨娘隨即起身,笑道:「可不敢當,只是繡了半日也乏了,去梅林走走也好。」
  
  紫硯和王姨娘到了梅林,她可著勁兒地選著梅枝,一小會兒手裡就抱了一大捧,連王姨娘手裡也抱了一捧。
  
  守林子的王婆子得了小丫頭的報,叉著腰趕了過來,一見紫硯就大嚎道:「真是作孽啊,我好好兒的一片林子,就被你們這些個賤蹄子糟蹋了。」
  
  原來,這王婆子最是貪婪的一個人,她守著梅林,簡直就是把梅林當自家那三分地看,到了冬日,她自折了枝條,讓家裡小子拿去街上賣,能添不少使喚錢,紫硯如今大捧小捧地折,簡直就是在搶王婆子的錢,她如何能不怒。
  
  「作死的小蹄子,有你這樣糟蹋物件的嗎,當心閻王爺下油鍋炸了你。」王婆子想上來扭打紫硯。
  
  紫硯同她扭做一塊兒道:「你個王婆子胡沁什麼,什麼賤蹄子,這可是我們三老爺屋裡的王姨娘,你居然敢罵主子。」
  
  「我呸,什麼主子,就是你們太太來了,這樣糟蹋東西,我也照說,姨娘,算個哪門子玩意兒。」王婆子是霸道慣了的,她又是個粗人,等閒一個男人都打不過她,這園子裡沒幾個敢惹她的。
  
  紫硯打不過王婆子,拉著王姨娘開始跑,跑到前邊兒遇上每日都來院子裡采梅的二房梅姨娘,紫硯便停了下來,回過頭對追上來的王婆子道:「你只會罵我們,怎麼她們折梅枝,你又不說。」
  
  王婆子停下來,很不屑地看了紫硯她們一眼,「你們算哪個牌面兒上的人物,居然妄想跟人家比?」
  
  王婆子說的是大實話,大房、二房的貓貓狗狗都是寶貝,紫硯她們是比不上的。
  
  王婆子扭打著紫硯,連帶還掛著了王姨娘,而那邊兒梅姨娘看了這一出,在一邊捂著嘴笑。
  
  到最後還是紫硯拋了梅枝,拉了王姨娘快步跑開,王婆子這才作罷。
  
  不見了王婆子,紫硯才停下來,轉頭對王姨娘道:「哎,今兒真是讓姨娘看笑話了。」
  
  王姨娘也不是不懂安國公府的情況,只是沒想到一個守園子的婆子也敢這樣輕視三房。「她怎麼敢?」
  
  紫硯歎息道:「她怎麼不敢,姨娘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太太是個菩薩性子,誰都敢騎在她頭上,老太太又不待見咱們老爺。」
  
  「剛才哪位折梅的是誰啊?」王姨娘又問。
  
  紫硯又歎息一聲,「還能有誰,二老爺去年剛納的梅姨娘,寶貝得很吶,就是二太太也不敢拿捏她,你沒瞧見王婆子見了她,屁都不敢放麼?」
  
  紫硯又自言自語道:「也不知她有個什麼手段,將個二老爺籠絡得鐵牢似的,如珠似玉地護著。」
  
  王姨娘只覺得剛才那梅姨娘的笑容實在太礙眼,兩人同是姨娘,可待遇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自己被惡狗追得只有逃的份兒。依她看,那梅氏實在沒什麼了得,長得普普通通,身條兒也普普通通。
  
  可是緣何她就能得二老爺的臉?
  
  這人啊,最怕的就是人比人。
  
  過不得多久,紫硯就對阿霧回了話,說是王姨娘同二房的梅姨娘走動了起來,雖不頻繁,但也算有了交往。
  
  「嗯,如今在年邊兒了,你多尋王姨娘去園子裡耍耍。」阿霧吩咐道。
  
  紫硯沒猜出阿霧如今倒底是要做什麼,只覺得她對這位王姨娘也太寬泛了些。
  
  崔氏那邊知道了王姨娘同二房梅姨娘來往的事,本要喊了她來訓斥,卻被阿霧阻攔了。
  
  「太太快別說她了,她也是個可憐人。何況爹爹對她本就有些愧疚,你再訓斥她,更添了爹爹的內疚。」
  
  崔氏是個良善人,也憐惜做女人的不易,因而聽進了阿霧的話。
  
  王姨娘試探了幾回,發現崔氏真是個菩薩性子,也就漸漸大了膽子,同梅姨娘來往愈頻。
  
  到了年邊兒,各府信佛、道的主子都喜歡招僧、道入府,唸唸經,畫畫符。更有甚者,乾脆就在自己府裡修了佛堂、道觀,常年供奉佛主或三清天尊。而寺廟、道觀來年的香油錢,也多靠她們走家串戶在這年尾的招攬。
  
  所以一時間京裡、京郊的僧尼、道冠都忙碌了起來,各憑本事、大顯神通地走家串戶。而能進出公門侯府的出家人都是大有能耐者,一張利嘴,上下一合就能生死人肉白骨。
  
  大房信佛,二房信道,崔氏是漫天神佛、真君、元君都信。
  
  這日阿霧遠遠地望見一個背影,有些眼熟,立時憶起了一個人。阿霧笑了笑,那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了。
  
  阿霧低頭對紫硯吩咐了幾句,紫硯點了點頭,出去了一會兒,就引了個人回來,直接進了崔氏的屋裡。
  
  馮道婆長得一副清瘦臉,儘管私底下葷素不忌,但是依然一臉常年吃素的菜色,手腕上擱著一把尾塵,帶著女冠帽子,是有那麼一絲世外高人的樣子。
  
  馮道婆這幾年在京城甚是吃得開,是公侯伯府的常客,等閒人還請不到,如今崔氏是沾了二太太的福氣,才見著了馮道婆。她一見馮道婆進來,趕緊起身相迎,又讓司畫、司書張羅茶水糕點。
  
  馮道婆小坐了一會兒,給崔氏畫了幾道符,崔氏又答應明年在馮道婆的道觀裡點長明燈,每月供奉四斤燈油。一年就要二十兩銀子。
  
  一旁的阿霧聽了在心底肉疼得厲害。崔氏給榮三爺和三個子女各點了一盞燈,唯獨缺了自己。
  
  到馮道婆走後,阿霧嘟著嘴道:「太太也忒大方了些。」
  
  「你知道啥,這馮道婆很有些神道,今兒好容易得了她肯來,二十兩銀子值當什麼,只要你們都好好的,我就滿足了。」崔氏為阿霧理了理花苞頭上的金環鈴鐺。
  
  阿霧很想告訴崔氏,那馮道婆就是個大騙子、大神棍,哪裡有什麼神道,全靠一張嘴皮子瞎說,開了年就要露陷兒的。只是目前阿霧卻還不能揭發出來。
  
  當年馮道婆的事情鬧得極大,阿霧現在還記憶猶新。饒是福惠長公主那樣的人都信過馮道婆,所以阿霧才一見她的背影,就想起她來了。
  
  王姨娘對崔氏屋裡的動靜兒一直都留心著,這日見崔氏攆了屋裡人,只留得她和六姑娘兩個,神秘兮兮的,因此抓了把錢給晴明,讓她去打聽,過得不久晴明就來回話,「好像是屋裡來了個道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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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7 11:28:4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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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姑!」王姨娘對京城的事情不瞭解,也沒聽說過馮道婆,但是女人屋裡的事她卻不陌生,這些道姑都幹不了什麼好事。想當初揚州的道觀可沒多少是乾淨的,都是淫窩子。
  
  王姨娘瞬間就聯想到了崔氏請道姑所為何事。她就說,崔氏一把年紀了,還能將個男人牢牢拴在褲腰帶上,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指不定就是背後同道姑弄了把戲,難怪要把所有人都攆出去不能聽。
  
  王姨娘將這件事記在心裡,隔日在園子裡遇到采梅枝的梅姨娘,兩個人拉了手坐在亭子裡說話。
  
  「昨兒,我們太太請了個道姑到屋裡,神秘兮兮的,也不知弄什麼。」王姨娘狀似無意中想起來隨便說說道。
  
  梅姨娘撇撇嘴,「哦,是馮道婆麼?」
  
  「好像是這麼個名字。」王姨娘裝作好容易才憶起這名字似的。
  
  「她呀,在咱們京裡可是有名得很,多少夫人、太太都愛尋她,等閒人家她可不去的。我們二太太可是花了好些銀子才請到她的,不想被你們太太撿了個便宜。」梅姨娘好奇地道:「三太太請她去做什麼呀?」
  
  「我也不知道,馮道婆一去,三太太就把伺候的人都攆出來了。」王姨娘道:「我還正想問你那馮道婆是個什麼人物吶。」
  
  「她呀,厲害得很。二太太不是又懷上了麼,就是那馮道婆的功勞,聽說喝了幾回符水,二爺才去了她屋裡一晚,就中了。說也奇怪,二爺已經好久不跟她……」梅姨娘揚揚眉,同王姨娘對視一眼,都明白是「不跟她什麼」。
  
  「可偏偏那天去了她屋裡就留下了,這就有了。」
  
  「哦,這麼厲害?」王姨娘還將信將疑的。
  
  「可不是麼。晉國公夫人知道麼?」
  
  王姨娘搖搖頭。
  
  這真是極大地滿足了梅姨娘賣弄的心思,她得意地道:「咱們京裡啊,沒有哪一個女人不羨慕晉國公夫人的,丈夫憐愛,兒子孝順,到這會兒晉國公都沒有納過妾。」
  
  王姨娘驚訝得張開了嘴,不想豪門勳貴裡還有這等男子。
  
  「聽說就是晉國公夫人嫁進國公府不久後,得了馮道婆指點,擺了個道壇。」這事梅姨娘說得有鼻子有眼,彷彿是她親眼見到的一般似的。
  
  「這等本事。」
  
  「是啊,否則馮道婆來府裡時,二太太也不會處處防著我們,你家太太也不會把伺候的人都攆了,誰知道背後她們都求些什麼事兒啊,你說你家太太把個三爺弄得死心塌地的,會不會也是……」梅姨娘意有所指的道。
  
  梅姨娘的這種無根據的猜測正好暗合了王姨娘的想法,因而她就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推測,越想越覺得崔氏定然是求了馮道婆,背地裡使了某種可以拴住男人的法術。
  
  「要是我們也能請動馮道婆就好了。」王姨娘試探道。
  
  「那可得花大把銀子。小銀子她可瞧不上。」梅姨娘也有點兒心動,但是奈何囊中羞澀。二老爺雖然寵她,卻不是個花錢大方的主兒,二太太又看得緊。
  
  王姨娘卻不同,她那乾爹乾娘養了她這麼多時日,也生出些感情來,「出嫁」時給了她些銀子旁身,且待客的這麼幾年她也得了不少賞,加首飾等算起來,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小幾百兩銀子。雖然如今耗費了不少,但是比起梅姨娘卻還是富裕許多。
  
  「姐姐在府裡也是個有臉面的人,比不得我,還求姐姐下回在馮道婆跟前為妹妹我牽一牽線,妹妹自然不會忘記姐姐的。」王姨娘瞅著梅姨娘,拿手絹搵了搵眼角的淚,「姐姐也知道如今我的近況,三爺別說來我屋裡,就是正眼也不看我一眼,我,我……」王姨娘本是做戲,可是一想到自己年紀輕輕就要這樣消耗在後院,甚是淒苦,眼裡就真有了淚水。
  
  梅姨娘拍了拍王姨娘的手背,她雖未必肯輕易幫人,但是同為姨娘,多少對正房都有些同仇敵愾的意思,又想著,若真助王姨娘上位,把三房的水攪渾,二老爺那兒只怕也高看她一眼。
  
  如是想著,梅姨娘就爽快地應下了王姨娘的請求。
  
  二太太請馮道婆做的法事不是一回能成的,光是起壇,都要三回。所以過得不久,梅姨娘就又見到了馮道婆去二太太屋裡。
  
  梅姨娘讓小丫頭隨時瞅著,又拿了個王姨娘封的荷包給那丫頭,吩咐道:「見了馮道婆出來就請她到後院我屋裡說話。」
  
  馮道婆本不欲去理會一個姨娘,但是那小丫頭送上來的荷包實在紮實,她也就「屈尊降貴」地跟了小丫頭去後院。
  
  梅、王二人已經坐在屋裡等她半天了,馮道婆是何等眼色,見她二人神情忐忑又欲言又止,就知道是可以下狠手宰的兩隻雞,因而也不擺架子,順嘴兒恭維了幾句。
  
  「兩位瞧著都是有福的人,只是當下烏雲蔽日,才有些不順遂。」馮道婆裝神道。
  
  「怎麼說?」梅姨娘趕緊問,她最近極不順,二太太仗著「老蚌懷珠」,二老爺不敢同她爭,這幾日她變著方兒地折騰幾個妾氏。
  
  馮道婆凝神看了梅姨娘許久,才嚴肅地道:「哎,有些事你不知道還好些。」
  
  聽了這話,梅姨娘更急了,越發催促馮道婆說。
  
  「哎,好吧,看在你誠心的份上。我剛才運了神目,查氣觀色,見你頭上有一片黑氣,有惡龍閃現,剛好克了你的子女運,想來姨娘在子女上福很薄。」
  
  梅姨娘拍了拍腿,可不是麼,年初她第二回懷上,不知不覺就流了,看到血時她才知道自己有了。
  
  「可有解法?」梅姨娘焦急地問。
  
  馮道婆不語。
  
  梅姨娘是個知事的,轉頭看了一眼王姨娘,王姨娘趕緊遞上個荷包,梅姨娘轉手就給了馮道婆。
  
  馮道婆這才道:「哎,若非看你實在心誠,這話實在不該我老婆子來說,不過也是看你可憐。只是……」馮道婆為難地看了看王姨娘。
  
  畢竟錢是王姨娘給的。梅姨娘也看了一眼王姨娘。這會兒王姨娘可就不那麼知趣了,心裡想著讓梅姨娘牽線可是為了自己,她倒好,一上來先問她的事。
  
  梅姨娘大約也覺得不好意思,便對馮道婆道:「真人,你看看我這位妹妹如何?」
  
  王姨娘趕緊直了直身子。
  
  馮道婆看了半日道:「是個才貌雙全的,只是夫妻運差了些,空有王嬙之貌,西子之色。」
  
  王姨娘見馮道婆出口成章,又恰好撓到她的癢穴,不由對她更信了半分。「真人,可有解法?」王姨娘爽快地送上荷包。
  
  馮道婆很是滿意,「我畫兩道符,你燒了,自己喝一道,再給他喝一道。若這還不成,下回我再起壇給你做一次法事。」
  
  王姨娘千恩萬謝地謝了,捧聖旨一樣接過那兩道符紙。
  
  後頭才輪到梅姨娘的事,王姨娘這下就不好再聽下去,因此自出了門。
  
  哪知王姨娘剛踏出梅姨娘的門,抬頭就瞧見了二老爺,榮吉興。
  
  王姨娘趕緊蹲身行禮。
  
  榮吉興大跨步上前,越矩地抓住王姨娘柔嫩的小手扶她起身,且捏了捏,待王姨娘起身,他還不肯放。
  
  王姨娘大驚,沒想到榮二老爺這般不要臉面,後頭還跟著伺候的丫頭,就敢對自己動手動腳,她紅著臉使了力氣才將手抽出來。
  
  榮二老爺大約也意識到這是在什麼地方,因而也不再繼續上前,只拿眼打量王姨娘。好一個美嬌娘。柳葉眉、鵝蛋臉,腰肢細如柳條,胸脯圓若藏桃,走起路來一搖一晃,顛得人眼睛都看不及。教他看一回,身子就酥一回。
  
  榮吉興尋思著,可惜了這等嬌娥,偏偏便宜了老三那個不解風情的木愣子,他還不珍惜,放這個美嬌娘獨守空房,榮二老爺恨不能以身相代,替榮三老爺安慰安慰美妾。
  
  這府裡榮二老爺是橫慣了的,他院子裡稍微整齊點兒的丫頭、媳婦都被他沾過,老太太打也打過,罵也罵過,他就是改不過來這混不吝的性子。
  
  「怎的我才回來,你就要走?」二老爺很有情意地盯著王姨娘,見王姨娘要側過身子走,他趕緊右挪一步,擋住了她的去路。
  
  王姨娘羞也羞死了,咬了咬下唇道:「還請二老爺自重。」
  
  這話說得纏綿悱惻,聽得榮二老爺心肝都顫了,「爺不僅自重,還愛重你,你難道不知?」榮二老爺又想近身。
  
  王姨娘羞得滿臉通紅,疾走兩步想離開。
  
  那榮二老爺卻不讓,擋住她的路,任她使力撞開自己,趁機在王姨娘豐滿的胸脯上抓了一把,王姨娘不敢聲張,急急出了二房的後院門。
  
  榮二老爺把手放在鼻下聞了聞,一股沁人的馨香,嘴角帶笑,哼著小曲兒進了梅姨娘的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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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7 11:28:5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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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王姨娘一回去就把符紙燒了喝,又燒了一杯給榮三爺,放在糖水裡。怕他不待見自己,是特地命晴明送去的。
  
  榮三爺雖然不肯再踏足王氏屋裡,但是對她的一片癡心,還是覺得愧對,不好再拒絕她的湯水,喝了後,鬧了半宿的肚子。
  
  當然那符水就算有效,也被他拉了出去。
  
  馮道婆那頭卻是釣上了王姨娘,一步接一步的誘著,讓王姨娘投了不少銀子進去。
  
  阿霧這頭卻再沒管過王姨娘的事,紫硯、紫扇一直留心著王姨娘的舉動,卻猜不出阿霧的心思來。
  
  臘月二十衙門封了印,安國公府的幾位爺都歸了家,一時二房又添了個通房丫頭,二太太氣得吐血,直叫肚子疼。
  
  王姨娘卻忽然收了心似的,也不再去二房院子,連園子裡頭去了兩回,遇上了一回二老爺,她也就不再去了。
  
  阿霧看在眼裡,記在心頭。王姨娘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的,只可惜落錯了窩。
  
  過了年,到了正月裡,最隆重的日子就屬元宵節了。阿霧卻對上年的事情有些後怕,沒再鬧著要同榮三爺還有兩個哥哥去看花燈。
  
  崔氏也不許榮三爺再帶阿霧出去。
  
  榮三爺卻不同意。「豈能因噎廢食,難道阿霧這輩子就再也不出門了?成日裡關在家裡,有見識都會變成沒見識。一年到頭難得有一日鬆快的,別拘著孩子。」榮三爺說的是大實話。國朝對女子多有束縛,一年裡只元宵節、女兒節等幾日可得放肆些。而這所謂的放肆,也不過就是有個正經名頭可以出門而已。
  
  崔氏素來聽榮三爺的,因此不著聲,算是默認了。
  
  「阿霧去和爹爹一起看燈好不好?」榮三爺彎下腰對阿霧道。
  
  阿霧沒說話。
  
  「阿霧,你難道嚇著一回,往後就再不敢出門看燈了?今年的鰲山燈聽說還能抽起水來,這可是平時想看都看不著的。」
  
  阿霧看了看崔氏,還是沒吭聲。
  
  「這可不像爹爹的女兒。不過挫折一回,就寒了你的膽,哎,可惜,可惜……」榮三爺惋惜地搖著頭,一副失望的表情。
  
  阿霧知道榮三爺這是激將法,為的是自己好。只是阿霧沒敢告訴他的是,其實她也是很想出門玩的,上輩子病痛纏綿就不提了,這輩子但凡有個好玩的,她都是心嚮往之,況且她內心本就是成人,哪能被那小小拐子就嚇得不敢出門了。
  
  阿霧如此做作,完全是為了對付崔氏。前幾日崔氏就已經開始在阿霧耳邊嘮叨,不許她花燈節出門的。阿霧是勸不了崔氏的,只有等榮三爺出馬,崔氏一聽,榮三爺又是為了教導阿霧,也就不好意思再阻止的。
  
  「阿霧,你該想的不是怎麼去害怕,而是今後該怎樣避免再發生那樣的事,只有這樣,你今後才有所作為。」榮三爺繼續勸道。
  
  崔氏在一旁猛點頭,完全忘記了她先前才說過的不許阿霧出門的話。
  
  阿霧「順天應時」地點了點頭。
  
  崔氏還是不放心阿霧,因而也跟著榮三爺等出了門。一隻手一直牽著阿霧不放。
  
  「阿璇。」阿霧背後有人在叫,她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阿璇。」那人又繼續叫。
  
  阿霧回過頭,卻見唐秀瑾帶著他妹妹唐音,正站在一處捏糖人攤子前。出聲叫阿霧的,正是唐音。
  
  「音姐姐。」阿霧鬆開了崔氏的手,跑到唐音跟前。
  
  唐音抓了抓阿霧頭上的毛茸茸的粉色絨線球,捏了捏阿霧的包子臉,「好可愛啊。回頭我也讓我娘給我做兩個這樣的毛球。」
  
  阿霧其實很無奈的,崔氏彷彿極喜歡這種東西,上一年給自己弄的是兔耳朵,今年阿霧打死也不肯再帶,最後妥協地帶了四個絨線球,兩隻紮在頭上,兩隻順著耳朵垂在肩膀上。
  
  「榮夫人,讓阿霧同我玩一會兒吧?」唐音拉住阿霧的手走到崔氏跟前。
  
  崔氏看了看榮三爺,見他微微點了點頭,雖然放心不下,但還是點了點頭,囑咐阿霧不許調皮。又略微擔心地看了看唐秀瑾。
  
  唐秀瑾是眾家夫人嘴裡經常談論的女婿人選,崔氏遠遠見過他幾次,只覺得他丰姿出眾,如今在燈下一看,才發現這唐秀瑾長得真是極好,如珠如玉,是個風神俊秀的年輕男子,也不知誰能有這個福氣可以嫁給他。
  
  可是雖然話如此說,崔氏還是避忌他是個男子,阿霧的年紀也不小了,如今已經算是十歲上頭的人了(虛歲)。崔氏可從沒想過要讓阿霧同唐秀瑾先培養感情,弄出個什麼事兒來。
  
  也許別的夫人、太太為了捉住這個女婿會這般想,但是庶出女出身的崔氏,更在意女子的品行,是絕對不許阿霧有任何行差踏錯的。
  
  唐音見崔氏如此,反而高看了她一眼,道:「榮夫人放心,我哥哥只跟在我後頭,不會一塊兒走的,我身邊自有丫頭、婆子。」
  
  崔氏這才點了點頭。
  
  待唐音拉了阿霧離開,崔氏見唐秀瑾果然只是遙遙跟著,這才放心。同榮三爺一路品評起花燈,猜起謎語來。
  
  阿霧與唐音手拉著手走著,唐音還給阿霧買了一串糖葫蘆,阿霧本不好意思當中吃,但是看唐音舔得那麼有勁,自己也忍不住試了試,反正花燈節上的人多如牛毛,摩肩接踵,各個都是衣錦著緞,等閒也注意不到她就是安國公府六姑娘。
  
  所以阿霧比較放心地暫時丟開了自己的淑女做派。冰糖葫蘆談不上好吃,但是勝在這種氛圍下吃起來,也別有滋味。
  
  路過書肆三寶齋,阿霧扯了唐音進去,看見這本也愛,看見那本也愛。榮三爺書房的書阿霧差不多已經看了個大概,她是書迷,上輩子是,這輩子也不例外,看到好書就挪不動腳。
  
  唐音在一旁拉了拉阿霧耳邊的毛球,「你怎麼跟我二哥一樣,是個書獃子。」
  
  唐音口裡的二哥,唐秀瑾如今也踏進了三寶齋。店家一看是他,就熱絡地上前招呼,又讓小童沏茶,「二公子,你上回讓小的找的那本孤本,小的找到了。」
  
  阿霧好奇地側了側耳朵,耳尖都快豎起了,見掌櫃的捧了個藍布包袱出來,獻寶似地揭開了,裡面是一本略有些發黃的冊子。
  
  以阿霧看,瞧紙張和裝訂的樣子,應該是百年前燕朝的孤本。
  
  唐秀瑾見阿霧在一旁踮起腳尖,又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樣子,別提多可愛了。如今她門牙已經長齊,臉蛋兒秀麗精緻,比羊脂玉娃娃還嬌俏,讓人看了就想捏捏她的臉蛋。
  
  「喏,給你看。」唐秀瑾將《川山集》遞給阿霧。
  
  阿霧眼睛都瞪大了,《川山集》吶,林下川山居士平生所學之集,他身故後由其友人和弟子整理出書,不過印了百本。到如今已經兩百來年,傳世的這一本還是阿霧看到的唯一一本。乃是阿霧求而不得的書。
  
  「多少銀子?」唐秀瑾轉身問掌櫃的。
  
  最後二人以一千兩成交。
  
  唐音在後面直呼,「好貴啊,二哥,你簡直就是敗家嘛。」
  
  唯有阿霧捧著書冊,喃喃道:「不貴,不貴。」若是她,別說一千兩,便是兩千兩也肯給的。阿霧戀戀不捨地將《川山集》還給唐秀瑾。
  
  唐秀瑾忍不住捏了捏阿霧雪脂般的花顏,手感比想像的還要滑膩溫潤,像大夏天吃冰酥酪的甜膩感。
  
  阿霧勃然大怒。
  
  「等我看完,就借你看。」唐秀瑾剛收回手就快速地道。
  
  阿霧想了想,遂隱下了怒氣。
  
  「小丫頭片子也懂得欣賞川山先生?」唐秀瑾忍不住躬身問阿霧。
  
  現如今,阿霧最煩的就是這種故作禮貌,彎腰同她說話的人,無處不在提示自己不長個兒。所以阿霧嘟嘟嘴,問:「你什麼時候才看完?」
  
  唐秀瑾想了想,「一個月吧。」他不同小女孩計較。
  
  唐音又看到新鮮的,扯著阿霧出了三寶齋,不耐煩聽她和她哥哥說什麼書。唐音扯了阿霧到一邊,悄悄地在阿霧耳邊嘀咕了幾句。
  
  「什麼?」阿霧素來知道唐音膽大,可是也沒料到她膽子居然如此之大。
  
  「你去不去?」唐音問阿霧。
  
  阿霧搖了搖頭。戲子有什麼好看的,那都是男人們捧的玩物,阿霧可以沒興趣,她也對如今風靡大江南北的昆曲毫無興趣,雖說由此唱詞寫得著實不錯,但是阿霧喜靜,不愛那些吵雜。
  
  唐音想去看「昆玉班」的梅長生。
  
  昆玉班算得上是如今昆曲班子裡最出名的一支,梅長生是其台柱,等閒不見人的。昆玉班全年輾轉於大夏朝的一京十三省。每年只有正月裡才回到京城,而且只唱五場,其中有一場是在宮裡,給太后取樂的。
  
  其他四場,衛國公府因著長公主的面子是有一場的,近年來貴妃家的華亭伯府有一場,其餘兩場就看較量了。
  
  唐閣老雖然是閣老,但是畢竟不是首揆,雖然可以有邀請昆玉班的面子,但是唐晉山低調的性子並不會這麼幹。
  
  而唐音又迷昆玉班,迷梅長生,迷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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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7 11:29:2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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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霧前生自然是見過梅長生的,長得眉清目秀,是個美男子,氣度不俗,你若不說,指不定不熟悉的人還會猜他是大家公子。
  
  「一個戲子有什麼好看的?」阿霧勸唐音道。其實並不是為了不該去看戲子,而是花燈節人多事雜,唐音又提議她們甩開丫頭、婆子偷偷去景園,阿霧是怕出事。
  
  至於景園,乃是昆玉班所駐之地,花燈節這日他們的規矩是不接戲的。所以,去景園也許是可以見到梅長生的。
  
  「好你個阿璇,我算是看錯你了。」唐音甩開阿霧的手,瞪著她。
  
  「想不到你是這種人,我這是捧戲子嗎?你是不會欣賞,也不懂梅長生這種昆曲大家的妙處,還是以凡塵俗世的齷蹉眼光看人,我算是白白高看你了。」
  
  阿霧這下著急了,沒想到唐音已經把梅長生上升到了大家的水平。雖然多年後梅長生確實成了「大家」,但是目前,阿霧覺得他還算不上。
  
  國朝如今稱得上「大家」的人無不是深受世人愛戴、尊重的。
  
  而阿霧最近也可能會有榮幸能「覲見」一位大家。那是谷玉覺得阿霧彈琴資質出眾,自認再教不了她什麼,所以主動請纓,想要將阿霧引薦給當代琴藝大家賀春水。
  
  前輩子阿霧就是想拜入賀大家的門牆,都不得其門而入吶,康寧郡主高貴的身份在「大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連皇帝想見他們,都得挑時間。
  
  「好姐姐,我這不是擔心你嗎,若是被人知道了……」阿霧討好地拉了拉唐音的衣角。
  
  「那你去還是不去?」唐音盯著阿霧不放。
  
  阿霧只能點點頭,她看出唐音是必定要去的,阿霧怕唐音膽子太大惹出什麼事來,那她可就愧對這位摯友了,於是阿霧只能無原則的捨命陪君子了。
  
  「阿璇,我就知道你是好樣的。」唐音得了阿霧的首肯,一改剛才的怒目。阿霧拿她沒辦法,唐音就是瞅準了自己的死穴。
  
  不過既然阿霧答應了唐音,那她就得對她們兩人負責,因而盡職盡責地同唐音商量起「逃跑」的事宜來。
  
  好在景園處在鬧市區,唐音出來時預先就打聽好了位置的,難不住她這個在京裡住了「多年」的人。
  
  一群人兜兜轉轉到了景園附近,唐秀瑾被唐音攆去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吟詩拽文去了。
  
  「好香吶,你們去給我買個棗泥盒子,順便也給你們買幾個。」唐音指使跟著來的兩個婆子去買。那婆子見棗泥盒子的攤位就在兩丈開外,也不疑有他,出來逛了半日,聞著棗泥盒子的香氣,也嘴饞了。
  
  打發了婆子,唐音又對著丫頭叫肚子疼,要如廁,「你們兩個在這兒等著,不許亂跑,我們去去就來。」唐音轉頭又將身上披的灰狐狸毛大氅披在其中一個丫頭身上,遠遠望去,就像是唐音本人似的。那兩個婆子一邊兒等著現做的棗泥盒子,一邊兒遠遠望著唐音等人。見她衣裳還在,就以為人還在。
  
  而兩個丫頭,其中一個早已經被唐音收服,得了唐音的命令的,也不多話,她們這位主子任性得緊,勸是勸不住的,她只求助的看著阿霧。
  
  阿霧對她們點點頭,「放心吧,兩位姐姐。」
  
  唐音已經迫不及待地拉了阿霧就跑,繞過幾波人群,就到了景園門口。
  
  景園是個比較複雜的地方,雖然唐音和阿霧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也沒想過會面對如此複雜的環境。景園後面是住宿的地方,前頭是唱戲聽曲的園子,進進出出多都是男子,偶爾有女子,身邊也大多都有男子陪著,濃妝艷抹、妖妖嬈嬈,一看就不是正經女人。
  
  唐音沒想到赫赫有名的昆玉班會住在如此浮著脂香氣的地方。
  
  阿霧眼見的瞥見有一抹紫色衣袍在園門內閃過。衣袍邊沿是金繡忍冬紋,腳上蹬著一雙紫黑色緞面繡忍冬高底靴。阿霧自信絕沒有看錯,這京城裡,對衣飾苛刻到一件袍子就要配一雙鞋的只有一個人。
  
  只是四皇子怎麼會來這種下等地方?並未聽說過四皇子有呷戲子的傳言。雖然京城不愛紅妝愛藍妝的人不在少數,尤是大家公子,身邊都有孌童伺候,這才算有面子,但四皇子卻無此等愛好。
  
  就阿霧對楚懋的瞭解,他對色之一道彷彿極無興趣的,當初大內禁宮,嬪妃佳麗三千人,他也只是幾月才去一次。後宮形同虛設。
  
  對男子就更是沒有偏好。
  
  阿霧心裡有些好奇。
  
  這下子不管唐音還進不進去,阿霧也是決心要探一探的,她實在好奇楚懋為何回來這種地方。對於這位未來的正元帝,阿霧充滿了探究,知己知彼才好應付,就算不是他的對手,也總要想法子趨利避害才對。
  
  因此阿霧拉了唐音的手衝到園門口,正想一鼓作氣衝進去,卻被看門的攬了下來。那看門的見阿霧和唐音都衣著華貴,尤其是唐音,因此也不敢太放肆,只道:「去去去,一邊兒去,這是你們小孩子該來的地方嗎?」
  
  唐音一緊張,拉著阿霧的手不自覺地使力地握了握,疼得阿霧差點兒沒叫出來。唐音是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才有此一舉。
  
  阿霧回握了一下唐音,示意她不要驚慌。
  
  阿霧上前一步,另一隻手裡還拿著那酸不拉幾又不能當著唐音的面扔掉的糖葫蘆。「你什麼態度,我和姐姐不過就出來買個糖葫蘆,你就不放人了,狗眼長哪裡去了?」阿霧說得理直氣壯,罵得囂張霸道,讓人不自覺就相信她們就是剛從門內出來的。
  
  這下那看門的反而愣住了,懷疑是不是這兩個小姑娘真是客人帶進去的。她們身量小,景園生意又好,沒看見也是有可能的,況且這看門的有一小會兒去一旁撒了泡尿,錯過了也是可能的,因而他就信了半分,這兩個姑娘可能真是從裡面出來的。
  
  「還不快放我們進去,當心我乾爹罰你。」阿霧驕橫地道。
  
  那看門的趕緊讓了。
  
  她二人一進去,唐音就趕緊問阿霧,「什麼乾爹?」
  
  「我胡亂說的。」阿霧這是歪打正著。
  
  唐音笑道:「你剛才可真厲害,你怎麼就不心虛啊?」
  
  阿霧道:「我當然心虛啊,但是我不能讓他看出我們心虛。」其實世人大多數都喜歡以大嗓門和燥脾氣來掩飾自己的心虛。但是偏偏對方就吃這一套。
  
  至於靈機一動的「乾爹」二字,阿霧是怕萬一有人今後認出自己二人,她自然不敢借口說親爹在裡頭,只好胡謅了個乾爹。哪知歪打正著,她卻不知道,這世上喜歡小姑娘的乾爹大有人在,看門的是看多了的,就當真以為她們是那等人,瞧著阿霧雖然童真,卻玉雪嬌俏,粉嫩愛人,被貴人看上也不是不可能。看門的絕對想不到世家貴女會有這等大膽,敢到如此三教九流混雜的地方來。
  
  阿霧也算是吃了悶虧,居然被人想成了那等玩物。
  
  「快別說了,趕緊找人吧。」阿霧拉了唐音往暗處走,怕被人瞧見。好在大冬天裡,儘管火樹銀花,但依然有暗影幢幢,若非細察,是發現不了這兩個小人的。
  
  「你說,梅長生住在哪兒啊?」唐音問阿霧,一進園子她就懵了,而且也沒想到阿霧這般能耐,做起戲來一套一套的。因而就生出了依賴阿霧的心思。
  
  其實阿霧這是高估了唐音,若是她堅決不應的話,唐音是絕沒有膽子自己來景園的,這也是為何這麼幾年她都沒成功進入景園的原因。
  
  而阿霧是為人謹慎,卻並非是沒有膽量,這二人撞到一起,這才有此刻的一幕。
  
  阿霧墊腳望了望漆黑的後院,「肯定是在後院,昆玉班這樣大的戲班子,應該是單獨租了個院子。」
  
  「哎,昆玉班這樣大的名氣,怎麼駐這種地方啊?」唐音皺了皺眉頭。
  
  「大隱隱於市嘛。」阿霧倒是能理解個一星半點。戲班子具有濃厚的民間風味,若是弄成了陽春白雪,遠離人群那才是自丟其本。
  
  大約也正是這樣,昆玉班才有後世那樣的聲望吧。昆曲在大夏朝最後能後來居上,成為最受人追捧的劇種,在世家貴族眼裡成為戲曲正統,其中昆玉班出力不小。這位梅長生,最後也真如唐音所說的,成了世人承認的戲曲大家,培養了許多紅透大江南北的弟子。
  
  唐音不再說話,阿霧估算了一下園子的佈置,領著唐音往後走。大凡這種生意之地都講究風水,在北邊兒這一帶的院子,在庭院格局佈置上大多有相通之處,稍微懂點兒易理之術,就基本能找準位置,所以阿霧領著唐音並沒走多少冤枉路。
  
  在幾個院子的門口望了望後,阿霧很快就準確找到了昆玉班的駐處。
  
  「你怎麼知道是這兒啊?」唐音問阿霧,瞧起來和前面幾個院子也沒什麼區別。
  
  「這院子在整個景園裡鬧中取靜,一路走過來樹影叢繞,即使有人來拜訪,也不容易看到,正適合昆玉班這種戲班子住。」戲子麼,總是要交際應酬的,但是昆玉班聲名在外,又不是普通的戲班子,要顧些顏面,這個院子的所在就是極好的。
  
  再看院中燈火,稀稀疏疏,不會太熱鬧,但是又不顯得冷清,一切都顯得那樣的自然,又那樣的不自然。
  
  「阿霧,你厲害啊。」唐音覺得阿霧簡直神了。
  
  阿霧很謙虛地道:「這有什麼,多看幾本書就是了。」阿霧拉著唐音,將她提起來,不許她一副作則心虛的模樣,生怕別人不來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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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霧領著唐音摸到了坐北朝南的那溜屋子跟前,走到了左側一間屋子的十字海棠格窗沿下。窗上糊著新紙,還貼著圓形喜鵲鬧梅的剪紙。
  
  唐音這下可就比阿霧熟悉了,她沾了沾口水,潤濕了外層的白紙,然後又在內層同樣潤濕,戳了個小洞。她往裡瞅了瞅,然後興奮地低頭對阿霧道:「是梅長生,真的是梅長生誒。」
  
  阿霧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靜。
  
  唐音趕緊摀住自己的嘴。
  
  可惜為時已晚,寂靜的夜裡,「吱呀」一聲開門聲,把兩個小女娃都給鎮住了。
  
  唐音嚇得不敢轉身,阿霧則看到門內出來一人,以及從他背後打開的門裡望見了梢間那短簾子沒能遮住的一雙紫黑色繡忍冬紋的靴子。
  
  阿霧拉了拉唐音的手,小聲對她道:「梅長生。」
  
  唐音趕緊轉過身子,出來的人正是梅長生。
  
  阿霧仰著脖子朝梅長生看去,只見他氣度儒雅,青袍如竹,能把冬天的夾棉襖穿得這樣得體、修長的人,還真不多見。長得也好,飛眉入鬢,鼻如懸膽,雖然在戲檯子上唱旦角,但是卸了妝一點兒沒有女相。
  
  唐音又緊張又激動,興奮得不知所以,只癡癡地看著梅長生。梅長生有個怪癖,即便是昆玉班唱戲,他也不會出面應酬主人,通常是下了戲台就走,越是神秘、高傲,越是能吸引唐音這種眼高於頂的小姑娘的心。並不拿他當戲子看,只覺得他極有風骨。
  
  阿霧的心思卻不在梅長生的身上。
  
  四皇子居然在梅長生的屋子裡,而且單獨一人前來,神秘兮兮,這其後的含義就不言而喻了。阿霧轉念間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難怪昆玉班能一班獨大,梅長生能成為昆曲大家,若說這背後沒個後台,真是讓人不敢相信。以梅長生這樣的玉樹之姿,能寒梅傲雪,蓮出淤泥,沒人護著簡直就是不可能。以如今國朝盛行的狎暱戲子之風,若無後台,只怕他早就成了他人□之物了。
  
  但是前世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後台就是四皇子,未來的正元帝。連阿霧也沒想過,因為正元帝從沒表現過對昆玉班的特別關注。
  
  而昆玉班明面上的後台很有幾個,連福惠長公主都可算一個,這就遮掩了他們的身份,也瞞過了阿霧的眼睛。
  
  昆玉班和四皇子之間幾乎沒什麼聯繫。四皇子也並未追捧昆玉班。若非今夜楚懋夤夜來此,叫阿霧立時悟出了他們的關係,只怕這輩子她還要被瞞在鼓裡。
  
  昆玉班輾轉大江南北,出入皆是富貴實權人家,不知拉起了多大一張關係網。阿霧問自己,若換做自己,她也想不出比戲班子更能遮掩身份又方便聯絡各地世家、官員的人了。
  
  昆玉班是何時成名的?阿霧努力回憶著,未來龍嘯於天的帝王年紀還那麼小的時候城府就如此深了,局面布得如此之大,阿霧自然是難及他萬分的。
  
  梅長生是得了裡面指示,出來看看的,沒想到打開門卻見到兩個大膽妄為的小姑娘,這樣的小姑娘,梅長生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所以也沒多大驚奇。
  
  「你們兩個小姑娘可不該在這裡,趕緊回去吧,家裡大人要擔心了。」梅長生的嗓音很溫和,聽了讓人大生好感。
  
  「我,我……」唐音緊張得有些口吃。
  
  阿霧睜著眼睛看著梅長生,奶聲奶氣地道:「你長得真好看。」
  
  真是兩個天真的小姑娘,梅長生見多了。
  
  「趕快回去吧,不然我找人告訴你們長輩了。」梅長生和顏悅色地說著絲毫沒有威脅力的話。
  
  唐音拉了阿霧的手,「我們這就走。」然後兩個小女孩就跑開了。
  
  出了景園,唐音歡呼道:「沒想到能這麼近看到他吶,他不唱戲,嗓子也好聽是不是?」
  
  阿霧心想,你可真慫,難道千辛萬苦,冒著極大的風險,跑來就是為了見梅長生一面?就沒其他話了,居然拉了自己就跑,阿霧很怨念,她本來還想死皮賴臉地闖進去,看一看那人究竟是不是楚懋的。
  
  阿霧才想要答話,卻覺得眼前一黑,耳邊聽到唐音的尖叫,阿霧就被人打暈,裝入了麻布口袋,抗在了肩上。
  
  也實在是阿霧和唐音二人的運數。小姑娘長得太招人,實在是個禍害。阿霧從跟著榮三爺出來,就被人盯上了。本來那些人也不敢動手,但哪知兩個小姑娘居然撇開了護衛的人,這就是活該了。
  
  阿霧是完全沒料到同樣的霉運,她會遇上兩回。
  
  就在阿霧昏迷前,還看到了就在她和唐音前面一丈遠處的四個神色焦灼的婆子和丫頭。真是不甘心吶。
  
  等阿霧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艘停泊的船上。阿霧的手腳被縛,睜開眼就見到了唐音,兩個人一般模樣,嘴裡塞著臭布,熏得阿霧不停流淚,噁心得想吐。
  
  唐音鼻子裡發出「嗚嗚」的聲音,正一個勁兒地往捆在船尾的阿霧這邊挪動。兩個人互相拿腳踢著捆著對方腳的繩子,還真被她們把腳上的繩子弄鬆了。好在她們年紀小,那些人又不防備,並沒捆多緊,怕傷著哪裡,就賣不出好價錢了。何況本就是在船上,也不怕她們跑得到哪兒去。
  
  忽然船動了動,唐音和阿霧對視一眼,眼裡都充滿了恐懼。
  
  有人跳上船,來人撈開簾子,是個四十來歲的粗臉漢子,還沒近身,就一股子臭味,見了阿霧和唐音,嘴裡笑道:「好啊,這回撿了兩個上等羊,這麼好的貨色,先讓老子嘗嘗滋味。」
  
  跟著他躬身進船的人發出一陣淫、笑,「你可別,破了身賣不出好價錢。」
  
  「賣不出去,老子收了。這樣的羊,可難得遇上啊,你知道老子就好這口。」說話的男人是個專愛女童的。
  
  阿霧和唐音聽他們說話已經嚇得面無人色。兩個人都不停地往後縮,阿霧想不出這時候有誰能救她們,只恨自己大意了。
  
  那兩人緩緩走近,阿霧是寧肯死也不肯受辱的,腳上的繩子在她後退磨蹭間鬆了,她也不知哪裡來的那麼快的速度,彈起來就往船尾沖,一頭扎進冰冷的河水裡,濺出好大的水花。阿霧沉入水底,只盼著這番動靜能讓人瞧見,救一救唐音。
  
  唐音見阿霧動作,卻慢了一步,被那粗臉漢子一把捉住,劇烈的掙扎起來。
  
  那漢子的手才摸上她的衣襟,忽然船身劇烈一震,那漢子回頭一看,只見船艙裡多出了一人。兩個拐子一見來人,就立即放開了唐音,向那人走去。還沒近身,就被那人一拉一推,跌出了艙外。
  
  唐音這才認出來人是四皇子,開始大聲嗚咽起來。楚懋將她嘴裡的布扯出來。
  
  唐音已經顧不得其他,直哭道:「快救救阿璇,她跳到河裡去了。」
  
  楚懋快步走到船尾,沒有任何猶疑地跳入了河裡。後面進來兩個侍衛,嘴裡驚呼,「殿下。」兩個人也趕緊下了水。
  
  阿霧真得感謝她的這一跳。原來從唐音和阿霧見過梅長生後,楚懋可不信會如此之巧,上回在王府後門盯梢,這回又摸到了景園,楚懋不能不多疑。
  
  命人跟著兩個人,哪知就看到了二人被拐子綁了。
  
  楚懋去景園本是隱秘之事,兩個侍衛不能自暴身份,於是一人回去稟報,一人盯梢。等到了楚懋的命令才敢行事。
  
  人拐子把阿霧二人綁到了津口,這是連通南北的運河的最北端,算是沿途最大的渡口,停了不下千百來艘船。晚上又烏漆麻黑,那盯梢的侍衛儘管目力驚人,也只能確定一個大概範圍,具體到哪一艘船還是不能確定。
  
  阿霧那一跳,給了他們信號,否則等他們找到阿霧和唐音,唐音就算不至受辱,但肯定也得吃點兒小虧。
  
  阿霧很快被楚懋救了起來,離她落水時間並不長,還不算太遲,但是此時阿霧已經昏厥過去,最後緩緩沉入水底時,她的腦子卻出奇的清明,更有甚者,她彷彿還能看到有人向她游過來,也或者是臆想而已。
  
  楚懋一上船,就將阿霧給倒提起來,見她吐出了水,嗆出聲音,才將她遞給了唐音,並從船尾撿起剛才他脫下的大氅,「給她蓋上。」
  
  水裡的兩個侍衛也上了岸,唐音怕阿霧大病,趕緊把阿霧的濕衣服脫掉,拿大氅裹住她,揉搓著她的胸口給她取暖,嘴裡一個勁兒地哭,「阿璇,對不起,對不起……」她二哥早就說過,她這樣的性子遲早要闖禍,唐音一直不信,沒想到今日果然應驗,險些害死阿霧,也害死自己。
  
  船外鴉雀無聲,也不知楚懋是如何處理那些拐子的,過了不多一會兒,唐音見艙外伸進來一之手,遞進一個包裹。
  
  唐音趕緊接了,裡面是一套女童的衣裳,同阿霧身上穿的幾乎一模一樣。她趕緊給阿霧穿上。阿霧雖然醒轉了過來,卻很長時間都回不過神,腦子發疼,渾身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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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璇,阿璇,你還撐得住嗎?」唐音急道。
  
  阿霧點點頭,強撐著站起來。
  
  簾子外傳來楚懋的聲音,「今日之事不會有其他任何人知道。已經通知你們家人了。」
  
  唐家來的是唐秀瑾一人,榮家來的是榮三爺一人。都是為了自家姑娘的聲譽,得到四皇子傳的消息後,完全不敢聲張,單獨前來。
  
  唐音一見唐秀瑾就撲入了他的懷裡,榮三爺則心疼地將病弱的阿霧抱起來。
  
  「殿下。」榮三爺和唐秀瑾一前一後地開口。
  
  「今日你們沒見過我,我也沒見過你們。這事在我這裡是不會洩露風聲的。」楚懋淡淡地道,轉身就帶著侍衛走了。
  
  楚懋那等風儀,態度淡然,沒有故意套交情,誰也不會懷疑他說的話。
  
  唐秀瑾和榮三爺是千恩萬謝的,這件事洩露出去,只會增加四皇子的名聲,卻要毀了兩個小姑娘的一輩子。聽見四皇子這麼說,二人自然要感激。
  
  唐秀瑾本來還怕四皇子趁機要挾,藉著唐音的這件事,將唐家綁在他那邊。
  
  而榮三爺的心裡對楚懋是千恩萬謝的。去年若非他,阿霧只怕早就不在了,這回又多虧了他。
  
  只是兩個人也都有些懷疑,怎麼會這般巧就是他救了唐音二人。唐閣老的身份很值得楚懋拉攏,這不由得唐秀瑾不多想。
  
  但是事後唐家查出,四皇子同那夥人拐子毫無瓜葛,清者自清,楚懋的絲毫不辯白,反而顯示出了他的磊落。
  
  阿霧事後病好後,在崔氏屋裡偶然聽到榮三爺和崔氏議論這件事,他當然是大讚特贊四皇子的品行。只有阿霧才最瞭解楚懋為何這般做。
  
  也猜到了為何是他救了自己。
  
  只恨自己狂妄自大,居然再次涉險,以為自己內心是成人了,又自以為聰明,別人拿她無法,好比上一次花燈節她就很能耐地化解了危機。所以阿霧並不以為自己真會有什麼危險。這一次又懷著僥倖心理,沒有勸阻唐音,若真出了事,阿霧九泉之下只怕都不能瞑目,得自責到不去投胎的地步。
  
  由此可見,人不能狂妄自大,更不能心存僥倖。
  
  再說回楚懋,阿霧以為只怕在梅長生屋子外,楚懋就生出了疑心,派人跟蹤了唐音和自己。真叫是錯有錯著,阿霧也算是福大命大了。當然是因為沾了唐音的福,否則她懷疑若是自己一人被綁,楚懋未必肯出手。榮三爺和安國公府還沒有被楚懋看上眼的面子。
  
  至於楚懋無聲無息低調地處理這件事,是因為人家壓根兒就沒想拉攏唐府、榮府。這兩府最後都是他的刀下俎。楚懋最後弒君篡位靠的是武力。
  
  若他真和唐閣老有什麼瓜葛,反而更容易引人注意,對他的計劃不利。
  
  當然救人這種事情,對他來說是舉手之勞,雖然不屑拉攏,但是賣人情總比成仇人好。
  
  榮三爺又讚歎四皇子芝蘭玉樹,淡然出塵。就是阿霧也覺得楚懋的長相非常迷惑人,那樣的假仙模樣深得文人雅士的欣賞,也難怪直到楚懋兵臨城下,那些士子清流才肯相信儒雅的四皇子居然是個血手修羅。
  
  阿霧依然對楚懋深有心結,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內心深處她是極端感謝他的。天知道阿霧有多怕水面,當時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跳船的,可是螻蟻尚且偷生,阿霧對人間多有眷戀,沉入水底時心裡充滿了恐懼、不捨和不甘。
  
  幸而得救了。
  
  算上去年的那一回,她已經欠了楚懋兩個大大的人情了。
  
  阿霧在病中一直心緒糾結,一時感謝楚懋,一時又想到長公主未來的遭遇。說實話,對於楚懋登基為帝,阿霧並沒有什麼反對心思。若是向貴妃的兒子哀帝一直在位,長公主也未必能有好下場。而當今皇后的嫡子是個不成器的,他做皇帝,黎民必然處於水生火熱之中。
  
  楚懋雖然登基時血流成河,但是對天下百姓而言卻是個好皇帝。興利除弊、勤政愛民。
  
  可是長公主卻是阿霧心頭最掛記的人,阿霧不知道該如何阻止未來的慘劇發生。勸長公主轉而支持楚懋,那是絕無可能。別說長公主根本不可能聽阿霧的,就她本身而言,她是一直看不慣楚懋的,阿霧也不知原因,長公主只說楚懋冷心冷情,不會顧念皇族。但阿霧覺得這些理由還不夠充分。
  
  或者阿霧可以阻止楚懋登基,把他的真面目揭露出來。阿霧自問以她目前的資本,是絕對沒資格挑戰楚懋的,越是接觸他,就越覺得他深不可測,讓人恐懼。阿霧沒有驕傲自大到,以為自己是重生而來,就能贏過年紀輕輕就老謀深算的楚懋。
  
  況且前輩子,阿霧對政治的接觸並不多。至少裡面的勾心鬥角和驚心動魄她都沒有切身體會過,長公主並不願意她接觸這些。可是最後阿霧卻無奈地體會了政治的殘忍。
  
  阿霧落水後,一直病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才好。
  
  紫扇剛從外頭回來,咋咋呼呼地道:「姑娘,你聽說了嗎,經常來我們府裡的那個馮道婆被官府捉起來了,聽說是她擅使巫蠱,害死了安郡王妃。」
  
  馮道婆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腳,前世具體是哪一天爆出她的事的,阿霧已經記不真切,一直讓紫硯留心著。
  
  回頭阿霧單獨留下紫硯,紫硯對她點了點頭。
  
  「姑娘一點兒沒料錯,今天早上我看香芹鬼鬼祟祟地進了夫人的屋子,司畫姐姐從夫人的床板下找到了這個。」紫硯偷偷從懷裡拿出一個布娃娃來。上面貼了一張紅紙,寫著八字。阿霧算了算,像是老太太的八字。
  
  嗯,阿霧點點頭,真是一舉數得,還拔出了崔氏身邊藏得極深的一刻釘子。
  
  「姑娘是怎麼知道會有人在夫人床下放魘物的啊?」紫硯十分驚奇,許久前阿霧就吩咐了紫硯看著點兒,甚至還料到了是要往崔氏屋裡放這種巫蠱之物,這讓紫硯如何不驚訝。
  
  其實阿霧只是從老太太或者二太太的角度出發思考了一下。馮道婆的事情要曝光,璃鏡是知道的,可是藉著這件事,在後院掀起波瀾的不會只有安郡王府。阿霧以為,若她是老太太和二太太也會趁機將三房釘死的,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魚肉三房的機會,若一旦成功,只怕三房就再也跳不出老太太的手掌心了。
  
  何況,阿霧還特地給了她們借口。是崔氏曾經明目張膽地將馮道婆請到三房的,當然其實是阿霧請的,但是看起來就是崔氏做的。
  
  阿霧讓紫硯防備著,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她算準了老太太多半要鑽這套子。
  
  當然阿霧的這些想法是不能同紫硯明說的,只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只是讓你防備著而已。你再去院子裡各處查一查,別有什麼漏掉的。這件事可小不了。」
  
  紫硯是個聰明人,見阿霧不肯說,她就不再問,只心裡想著,六姑娘絕不是無的放矢之人,且她還允許王姨娘同馮道婆自由來往,又想到紫扇說的消息,紫硯心裡一驚,不敢再往下想。
  
  阿霧示意紫硯低頭,在她耳邊悄聲嘀咕了幾句,紫硯有些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
  
  當晚,睡夢裡,上房的老太太和二房的二太太同時夢魘尖叫,狀似瘋魔。遇人喊打喊殺,最後倒在床上口吐白沫,險些就要去了。
  
  當夜本來已經黑下去的安國公府又重新點亮了全府的燈,大太太表情嚴肅地坐鎮上房。稍微有點兒經驗的老人,都能看出老太太和二太太這是中了邪了。
  
  「查,給我立刻去查,挨個院子的給我搜。」大太太狠厲地道。
  
  太醫、大夫、大太太都派人去請了,不管用。該做的戲都做全了。
  
  王姨娘披著衣服坐起身,皺著眉道:「晴明,你去看看外面怎麼了,怎麼吵吵嚷嚷的。」
  
  還沒等晴明趿拉好鞋,王姨娘的門就被人猛地敲響了,門被推得擂鼓似地作響,「開門,開門。」
  
  「來了,來了。」晴明被這陣勢嚇到了。
  
  門已經被推得搖搖晃晃,險些散架,晴明連衣裳都顧不得披,將門拉開,道:「大半夜的,瞎嚷嚷什麼吶?」晴明也是被慣壞了小丫頭,在三房院子裡也是能說得上話的,崔氏又慣來溫和。
  
  「作死的小賤蹄子,怎麼這麼久才來開門?」一個粗使婆子推開晴明,後面進來一個四十來歲寒著臉抄著手,看起來極有臉面的一個媽媽,而她的身邊站著崔氏屋裡的李媽媽。
  
  晴明不認識,見她們一來就要往屋裡闖,趕緊對著李媽媽喊道:「李媽媽,你們幹什麼吶,這是要幹什麼?」
  
  「這是我們世子夫人跟前兒的寧媽媽,奉了世子夫人之命,搜查各屋。」那粗使婆子將晴明綁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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