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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璫]四季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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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7 11:29:5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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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人以掩耳不及雷霆之勢,下令查抄各院。她親自帶人去了崔氏屋裡,又讓崔氏派了李媽媽跟著她的人去搜其他屋子,這也有避嫌的意思,省得最後崔氏說她誣賴人。
  
  屋裡的王姨娘一聽,心「咯登」一下就沉了,只是這當口再做什麼已經來不及,只求她們千萬不要搜到。
  
  寧媽媽一進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不吭聲。她身邊站著的崔氏屋裡的李媽媽柔聲細氣地安慰王姨娘道,「王姨娘不要慌張,老太太和二太太中了邪,請來的道爺說是府中有巫蠱作祟,世子夫人下令搜查,你別緊張。」
  
  王姨娘如何能不緊張。
  
  屋裡的箱籠、鋪蓋、木篋、床板全部都被摷了開來,幾個婆子粗魯地把摷出來的東西扔到地上,三房的任何人都不用給面子。琤r&gt「找到啦。」有個婆子欣喜的大叫,手裡拿著一個小布偶。瞧著是個穿袍子的男人,背上貼著紅紙,上書三個字,「榮吉昌」。
  
  王姨娘臉色一白,「不是,這不是……」她怎麼會去巫鎮榮三爺吶,這是馮道婆說的「養人」,只要和布偶養出了感情,榮三爺的心就會轉到她身上。因為王姨娘不知道榮三爺的生辰八字,馮道婆就讓她寫上名字。
  
  可是這會兒要說是鎮人的巫蠱也是可以的,王姨娘就是有一千張嘴也說不開了。
  
  李媽媽瞪大了眼睛,驚呼道:「天吶!」
  
  寧媽媽沒想到會在王姨娘的屋子裡搜出這種東西來,由於李媽媽在場,她就算想幫王姨娘掩飾掩飾也沒有法子。
  
  「帶走,把她綁到三太太屋裡去。」寧媽媽當即道,就算表面功夫,也得做到鐵面無私。
  
  而崔氏的屋裡這會兒也是吵吵嚷嚷的。大夫人親自敲開了崔氏的門,榮三爺和崔氏皆應聲而起。
  
  「因為是為了老太太,還請三叔包含。」大夫人欠了欠身。
  
  榮三爺和崔氏事先都不知情,而阿霧為了某個原因也沒知會她們,還特地吩咐司畫、司水不許走漏消息,連崔氏和李媽媽都瞞著。若非是需要借助司畫、司水的手來搜查東西,阿霧的意思是連她們也要瞞著的。紫硯聽從阿霧的安排,費了好大力氣才勸服兩個丫頭的。
  
  榮三爺一聽大夫人的話,心裡就暗道不好,只怕是暗中著了道。查抄全府可不是什麼好事,若非對方篤定,若最後什麼也沒查到,可是要鬧出天大笑話的。
  
  崔氏更是嚇得臉都白了。
  
  大夫人帶來的四個婆子,將崔氏屋裡裡裡外外,邊邊角角,還帶著梯子連房梁都查了。當然是毫無收穫,對著大夫人搖了搖頭。
  
  大夫人臉色絲毫未變,向榮三爺和崔氏賠了個不是,「打擾三叔和三弟妹了,這都是為了老太太好。請恕嫂子我冒昧了。你們歇著吧。」
  
  大夫人話音剛落,就見寧媽媽帶了王姨娘來。
  
  「這是怎麼回事?」大夫人的眼睛亮了亮,但看寧媽媽微微搖了搖頭,眼神就暗了。
  
  「回夫人,奴婢在王姨娘屋裡搜到了這個。」寧媽媽示意旁邊的婆子把布偶遞過去給大夫人看。
  
  大夫人掃了一眼,對榮三爺道:「三叔和三弟妹看看吧,這是你們院子裡的事,好在是今天萬幸地搜了出來,我這個做嫂子的也算是做了件功德,你們自己處置吧。」
  
  大夫人可不想最後被榮三爺當槍使,說完,大步就離開了三房的院子。
  
  「三爺!」崔氏一見這布偶,腦子裡「轟」地一下就白了,不敢相信王姨娘居然作惡到這個地步,她們有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她要這樣詛咒榮三爺。「你,好你個賤人,你怎麼敢,怎麼敢……」崔氏氣得話都吐不出來了,王姨娘詛咒榮三爺,比詛咒她自己還來得讓崔氏憤怒。
  
  王姨娘被人綁著,嘴裡一直喊冤,「我不是,我不是,三爺,三爺,我冤枉吶。」
  
  任王姨娘喊得多淒慘,榮三爺也生不起憐香惜玉的心思,心裡只有憤怒,居然敢詛咒自己,就為了自己冷落她?好惡毒的女人,一時又聯想到她是老太太賜的,就更是憤怒了。一腳踢開了靠著他腳的王姨娘。
  
  王姨娘應聲倒地,知道這回是什麼都完了。
  
  阿霧已經穿戴好站在了院子的一角,欣賞著她籌劃的這一刻。也是王姨娘自己尋死,若非她起了歪心,同馮道婆合作,又怎麼會有今天,阿霧可沒逼她,不過是幫她理清了障礙物而已。
  
  當然阿霧也不是沒有後手的,那日吩咐了紫硯後,紫硯回來說,王姨娘屋裡已經有一個布偶了,那就不需要阿霧再髒了自己的手了。只吩咐了紫硯一句,「真是自作孽。這樣也好,你仔細看著她吧。」
  
  緣何阿霧自己不去揭發王姨娘,那是因為能由外人來揭發,豈不更好地消除了自己的嫌疑,生得榮三爺起疑。
  
  如今阿霧是完完全全撇開了自己的,毫無嫌疑。大夫人雷霆之速,事前誰也不知道這消息,三房的崔氏以及阿霧還有眾丫頭自然都沒有嫌疑,王姨娘的罪是板上釘釘的。
  
  總不能老太太送的人,自己來搬手頭砸腳吧。
  
  「給我拖出去打死。」崔氏氣得手直發抖。
  
  阿霧撲上去抱住崔氏道:「太太,不要。」
  
  「你這是做什麼,居然為她求情,你可知她要咒死你爹爹吶。」崔氏推開阿霧。
  
  王姨娘想不到阿霧會為自己求情,趕緊道:「三爺,太太,我不是,我只是受馮道婆蒙蔽,這布偶是用來養人的,不是用來咒人的,她說我好好養著這布偶,三爺就會回心轉意,我,我……」
  
  榮三爺簡直無法再忍受王姨娘的辯駁,不管是什麼原因,王姨娘觸到了榮三爺的底線。
  
  「爹,好歹是一條人命,又是老太太賜的,這會兒老太太還病在床上人事不省吶,可不能再見血了。」阿霧急道。
  
  榮三爺想了想,對啊,這王姨娘的存在,就是老太太的把柄,自然留著比弄死了好。於是點了點頭,「把她押回去,不許再出來丟人現眼。把她身邊那個丫頭,賣了。」
  
  經此一役,榮三爺大約是再也不會心疼和憐惜王姨娘了,阿霧知道,王姨娘自己也知道。
  
  卻說,在大太太抄查了各院後,老太太和二太太便果真好了起來。唯一遺憾的是,沒能從三房崔氏的屋裡搜出東西來。
  
  老太太和二太太對視一眼,眼底都有些詫異。明明香芹來回報,說是已經放好了的,東西怎麼會忽然不見了。若是被三房的人發現了,她們怎麼會不說,也沒有鬧出什麼要查人的事情來,莫名其妙的平靜,老太太和二太太是如何也想不通的。
  
  所以老太太和二太太都看向大太太,看她怎麼說。大太太也知道這件事,那是二太太出的主意,她瞧著崔氏和榮三爺都像是不知道的樣子,她帶人去翻檢時,他們也是一臉的震驚,特別是老三,臉上一片死灰,他大概是猜到有人設局了。只是大太太也不知道緣何那東西就不見了,也不知誰不知不覺救了三房。
  
  對她們而言,這將永久成迷了。
  
  阿霧可沒想要鬧出來,這件故意栽贓巫蠱的事情,老太太她們若得手了,可以釘死三房,三房回擊,卻未必能釘死她們,所以還不如藏起來,雲裡霧裡,也好叫她們因為不知而恐懼,能收斂些。
  
  其實大太太是有些怪二太太的,居然拿自己當到刀子使,這回牛刀出鞘卻只殺了隻雞回來,還打草驚蛇,今後再想對付三房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老三可不簡單,只怕要愈發防備了。
  
  大肆查抄,只在二房的梅姨娘處查出了寫著二太太閨名的布偶,肚子上還紮著針。看樣子二太太馬上就要準備流產了。梅姨娘當時就被堵了嘴巴綁了,二老爺也偏袒不得。
  
  相對於大太太的憤怒,二太太雖然遺憾沒能整到三房,但是她主要的目標還是解決了,這梅姨娘想挑戰她正室的尊嚴,真是自找死路。
  
  那日梅姨娘把馮道婆請了去時,二太太當時就想出了這個主意。那馮道婆還算知趣,沒敢兩邊拿錢,都跟二太太招了。那蠢貨,以為她私下請馮道婆,自己還不管她,真以為是自己不敢管她?二太太得意地笑了笑,不管馮道婆最後倒不倒,反正梅姨娘的結局是注定了的。
  
  就當二太太要行動的時候,大太太那邊突然帶回來馮道婆施行巫蠱之事,二太太立時就意識到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了。
  
  然後她又覺得自己這一招真是高,若是只解決梅姨娘一個,實在有些小題大做,況且由她來做,怕二老爺今後恨她,這成想法子攛掇了老太太,陷害三房,再由大太太出面查抄,就把自己撇清了。
  
  不得不說,這一點上,阿霧和二太太出乎意料的「心有靈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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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又說回王姨娘處。古語云,破罐子破摔。
  
  人一旦沒了想頭,要麼是看不開死了,要麼是什麼都看開了。
  
  沒過多久,紫硯就回稟了阿霧,王姨娘大概是被二老爺弄上手了。「我們要不要告訴老爺和太太,」紫硯以為阿霧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算計這個,否則也不會讓她鼓勵王姨娘去和梅姨娘套近乎了。
  
  阿霧聽了後面色很平靜,「不用,這等事情又不是什麼光鮮的好事。她也是條命,如今都到了這個地步,她自己作踐自己可以,我們卻不該再作踐她。」阿霧歎息一聲,「只是二伯可不是良人,王姨娘,哎,可惜了。」
  
  阿霧是真不想要王姨娘的命,不想髒手,也算是積陰德。當然這些都是她自我的安慰。
  
  紫硯也點點頭,這是雖然她們在裡面起了穿針引線的作用,但誰也沒逼著王姨娘去自甘下賤,這叫自作孽不可活。出了這檔子事,紫硯以為阿霧居然還肯救王姨娘,進而幫她掩飾,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阿霧的心事哪裡是紫硯猜得透的。王姨娘之所以會走到這一步,阿霧可以說是「居功至偉」,若非她一步一步將王姨娘的後路全部斷絕,她也不會便宜了二老爺那個花花膿包。
  
  阿霧不僅不揭發王姨娘,還囑咐紫硯若能幫王姨娘遮掩一二,也就遮掩一二,這事鬧出去,二房、三房都丟臉,男人戴綠帽子可不是什麼好聽的事情。
  
  何況如今正是阿霧的五哥,榮玠的關鍵時候。
  
  聽說理學大儒董禰(mi)要收關門弟子,全國各地的士子都沸騰了,京城近郊的玉壘山一時學子雲集,人數之多,比起三年大考也不遑多讓。
  
  能得董禰垂青,比中進士還讓人值得興奮,那就是官場的一張泥金通行證,不僅受天下士子尊敬,還能得上上下下許多師兄扶持。董禰的弟子雖是鳳毛麟角,但無一不是身處高位之人。
  
  比如如今的內閣首輔胡啟中,如今的唐閣老,唐晉山大學士等等。
  
  若是能成為他們的師弟,那官運簡直不亨通都不行的。
  
  何況,能當得起,理學大儒之稱的董禰確實是貨真價實的有驚世之才,雖未出山輔佐帝王,但其弟子已經代其之身。董禰自稱是他更適合退而教學,比他本身出仕更具價值。
  
  隆慶帝的父皇都不曾為難董禰,他也就不敢再勸董禰出山。兩朝帝王的尊禮相待,更讓德高望重的董禰倍受世人敬仰。
  
  為了董禰挑選弟子,家裡凡是有適齡子弟的家族近日無一不開始管束子侄,就怕傳出不好的名聲。素日鬥雞走狗、橫行霸市的紈褲公子無不收斂了行徑,企圖迷惑一下已經耄耋之年,可能已經老眼昏花的董禰的眼睛。
  
  安國公府也如此。大夫人的兒子,榮珉,行四,今年十五歲,二房的榮玨,行六,十四歲,三房的榮玠,行五十五歲,榮珢行七,十二歲,都符合董禰挑選弟子的年紀。
  
  所以安國公府將這件事看做了頭等大事,連老太太都收斂了許多糊塗心思,但是大房、二房越發看三房不順眼,因為榮玠的名聲如今不論是在書院還是在京城的子弟之間都很有名,又是新科狀元的兒子,他成為董禰的關門弟子的呼聲是最高的,可能性也是最大的。
  
  榮珢還是糊里糊塗的,每日只喜歡跟著拳腳師傅耍刀弄棍,崔氏打罵他都不聽,榮三爺則認為,成才各有其道,不是非得讀書不可,天下讀書人畢竟是少數,但是難道其他人就不能建功立業了,這就未必。
  
  何況安國公是軍功出身,榮珢是上體先祖,榮三爺覺得也未嘗不是好事。因而也從不強逼榮珢讀書。
  
  榮玠,則不同了,他年紀小小,就表現了讀書的天賦,雖然比不得曹子建的七步成詩,但榮三爺是親自考校榮玠長大的,一心覺得自己如此年紀時,絕對不如榮玠。他身上寄托了榮三爺很大的期望。
  
  所以這些時日,榮三爺也不出門應酬了,每日從衙門回來,就去外院親自指導榮玠的功課。
  
  榮珉、榮玨那裡,大夫人和二夫人大延名師,希望能抱抱佛腳。
  
  董禰挑選弟子的方式是很簡單的,由由拜師之心的學子本人親自去他居住的玉壘山白鶴院取考帖,若是他看得上眼的,就賜你一貼,若是看不上,就請你哪兒來的就回哪兒去。
  
  這是第一關,叫相人。能取回考貼的不過十之一、二。
  
  榮府的榮珉、榮玠都取回了考貼,榮玨和榮珢就差了點兒。
  
  前世,董禰也選過關門弟子,阿霧還記得有哪些人入選,唐瑜唐秀瑾是其中一個。但是榮府是無人中選的。因為阿霧自認是才女,所以對理學大儒選關門弟子這種事必然要極為上心的,否則就算不上才女圈子的人物。
  
  前輩子,阿霧不認識榮玠,也就不知他的才學。而今生,阿霧同榮玠是同胞兄妹,一起練過字,還受過榮玠的指點,阿霧以為,他的才學足夠成為董禰弟子的,也不知他怎麼會失敗。
  
  但是阿霧很快就知道為什麼了。
  
  第二關是投文。董禰發的考貼裡是他出的題目,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這一關傳回來的消息是,榮珉進了,榮玠敗了。
  
  榮玠一回府就倒下了,臉色發青,著急得崔氏心絞痛都犯了。「選不中就選不中,這有什麼呀,他看不上咱們是他沒眼光,玠哥兒,你可別嚇娘,咱們今後考個狀元郎給他看看,讓他知道是他有眼無珠哈。他都七老八十了,早就昏庸了,你犯不著記在心上啊,玠哥兒,玠哥兒。」崔氏急得繞著榮玠團團轉。
  
  又是喂參湯,又是掐人中。
  
  榮三爺在一旁坐著沒說話。他不是崔氏這等深宅夫人,自然清楚不能成為董禰的弟子對榮玠的一輩子是何等樣的損失。榮三爺心裡比榮玠更氣苦,卻還不敢責備榮玠。榮玠投的文,他是事先看過的,只覺得花團錦簇、言之有物,析之得力,是上等佳作,卻不知為何不能得中。
  
  一時榮三爺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才學來,呆愣不嚴的榮玠也在懷疑自己的才學。因為在他二人眼裡董禰的眼光和才學是毋庸置疑的,自己不中,一定是才學不夠。
  
  董禰迄今為止,就收過五個弟子,這五人都曾是狀元郎。這是何等的名師。
  
  阿霧因為知道董禰最後收的兩個關門弟子是誰,也讀過他們的文章詩詞,絲毫不覺得榮玠有何遜色之處,又身為旁觀者,所以看得更清楚。
  
  她是不懷疑榮玠的才學的,不可能不入董禰的眼,更滑稽的是,榮珉那種半灌水,居然能進第二關,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們早說過,阿霧是不怕把人往最壞了想的。
  
  阿霧腦子裡第一個浮現的念頭就是有人把榮玠和榮珉的投文掉包了。這件事不能同在學問上清高自持的榮三爺和榮玠說,阿霧就私下告訴了崔氏和榮珢。
  
  榮珢最是積極,他本就在外院,性子開朗熱情,最得人心,哪怕是三房的少爺,外院的管事、小廝也都願意同他交好。所以榮珢去查這件事最為便利。
  
  榮珢傳回來的消息是,阿霧料對了。
  
  其實這件事並不是大夫人她們做得隱秘,而是榮三爺他們本性純善,從沒把人往這方面想,也不認為有人會如此大膽,敢行弊。要知道偷來的才華,遲早是要被揭穿的。以後榮珉的才華與今日的投文不相稱,自然就會自打臉面。所以榮三爺沒想過掉包的事情。
  
  然而他們的光風霽月如何能想像別人的齷蹉心思。
  
  要知道望子成龍,為母則強,為了兒子,做母親的有什麼做不出。大夫人要讓榮珉出人頭地,是不介意將榮玠才在腳下的,順便還可以打擊壓制三房。她們二人想得極好,哪怕榮珉才學一時不足,可只要跟在了董禰身邊,學一段時日難道還不能「得道」?到時候自然不存在「自打臉面」的事情。
  
  而且才子都是自傲自戀的,尤其是半灌水才子。榮珉絲毫不認為自己的才學不如榮玠,但是大夫人告訴榮珉計劃後,榮珉也沒有反對。他對自己很自信,不認為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而榮玠只是一時有靈氣,恰好做了篇比他好的文章而已。然而也只是僅此一回。
  
  崔氏當即就將此事告訴了榮三爺。
  
  原來是大夫人買通了榮玠身邊的小廝,讓他偷偷替換了榮玠的投文,將榮珉的換給了他。那小廝是在榮玠將投文裝入竹筒後調換的,榮玠也不察。直接背上了山,親自交給了董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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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關係著兒子的終生,榮三爺就是再肯忍氣吞聲,也忍不下這個。綁了那小廝,帶了榮玠就去了世子爺的院子裡討說法。他不好獨自見自己的嫂子,只好把這件事捅到了世子爺的跟前。當然也不忘告訴安國公一下。
  
  當夜安國公就招了大房和三房一同在上房說話。大夫人紅著眼睛跪在國公爺腳下。
  
  「都是你大嫂一時糊塗,我已經教訓過她了。」安國公對榮三爺道。
  
  榮三爺等著下文,卻再也沒有下文了。
  
  「父親。」榮三爺心裡氣苦,又是寒心又是痛恨。
  
  「好了,老三,玠哥兒,我也知道你們這次受了委屈,可是木已成舟,哪怕就是把文換回來,結果也不過是兩個哥兒都入不了董大儒的眼。」安國公心裡也有些愧疚。但是在他眼裡,世子一脈,自然要比庶出的三房重要得多,國公府還是要靠世子撐下去的。
  
  榮三爺不吭聲。
  
  「祖父!」榮玠畢竟年輕,又身在局中看不明白。
  
  「玠哥兒你莫急。這投文畢竟是你親自投出去的,你先就犯了個失察的過錯,董大儒眼裡不揉沙子,恐怕已經不肯容你。何況你同珉哥兒是至親,你若去舉報,這是不孝不悌,背離了聖人教誨。所以只會是兩敗俱傷。」安國公畢竟是老薑,一番話已經將榮玠說服。
  
  榮玠的臉色瞬間變得灰白。本來榮珢傳回消息時,他還以為一切都能變回來,如今才知道,一切為時已晚。
  
  但是難道就眼看著榮珉頂替自己成為董大儒的學生?榮玠不甘心。
  
  安國公又繼續道:「玠哥兒我也知道你心裡不平。但是如今木已成舟,咱們府裡若是能出一個董大儒的弟子,對闔府都是件大好事。祖父老了,這個國公府還是要看你們這一代,要靠珉哥兒和你撐起來。珉哥兒是你四哥,這件事上又對你有愧,等他日後騰達了,自然要扶持你。你們兄友弟恭,互相扶持,把祖上的基業傳下去,就是祖父我最大的心願了。」
  
  若是榮玠還不上道,那就真是不孝了。這都已經成了他祖父的最大心願了。
  
  榮玠默不著聲,紅了眼眶。
  
  榮三爺「咚」地一聲,給安國公跪下,紅著眼廝聲道:「父親,玠哥兒也是你的孫兒啊。」
  
  安國公臉微微發紅,世子爺則滿臉怒色地瞪著榮三爺,只覺得這個三弟真不講理,父親都說到這個地步了。真是生來就是討人嫌的,氣著母親了不說,還將他和二弟的光彩都奪走了。難道珉哥兒就不是他侄子啦?
  
  安國公又道:「好了,老三,我都知道。我也罰了你大嫂,讓她閉門思過半年。你母親也答應把你姨娘移入榮家陵園安葬。至於玠哥兒,我做主,撥一處產業給他。他是個有才的,總有出頭的一日,即使不能成為董大儒的弟子,難道有你這個狀元父親在,他還能差了,你難道是不相信玠哥兒?」
  
  安國公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總算封住了榮三爺的嘴。而其中唯一打動榮三爺的就是,將他姨娘遷入榮家陵園這一條。做妾的,是沒有資格葬入榮家陵園的。而從沒能報答過母親生養之恩的榮三爺,能為他姨娘做的也就這一件事情了。錯過這回,這怕老太太再也不肯鬆口的。
  
  榮玠知道榮三爺的心結,怕他為難,又知道木已成舟,便扶了榮三爺起來,這就表示他認了。
  
  榮三爺和榮玠回了院子,崔氏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當時就哭倒在了榻上,一個勁兒地喊著,「我可憐的玠哥兒啊……」
  
  榮珢當時就擼了袖子,揮舞著拳頭要去找榮珉算賬。
  
  阿霧,阿霧很平靜,當大家或沮喪,或憤怒的時候,阿霧只能平靜,儘管她喉頭上的血差點兒噴出來。
  
  榮珢衝出去時,阿霧也跟著追了出去,半路攔住了榮珢。
  
  「七哥,你站住。」阿霧追不上榮珢,只能大聲叫道。
  
  榮珢回過頭紅著眼睛大吼道:「你不許攔我,攔我就不是我妹妹。」
  
  阿霧見後面跟來了李媽媽還有司畫幾個,只得快步上前,拉了榮珢的袖子低聲道:「若是我說,我有辦法呢?」
  
  有什麼辦法?自然是各歸各位的辦法。
  
  榮珢雖然有些衝動和血性,但是那是出於對親人的關心,他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自己這樣衝出去,很可能討不了好,還要帶累父親和哥哥,但是他,他就是忍不住,必須得發洩發洩。
  
  「七哥,你打榮珉一頓,他不過痛一時,這種人,可不能這樣便宜他。」阿霧直呼榮珉的名字,可沒將他當過親人。榮珢聽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榮珢的神情總算平靜了些。阿霧回頭對李媽媽道:「媽媽快回去吧,就說我已經勸住了七哥。」
  
  李媽媽點點頭,折了回去。
  
  阿霧則將榮珢帶到了自己屋子去。
  
  榮三爺和榮玠至純至孝,一時想不明白,被安國公勸住了,被他姨娘的事情打動了,可是阿霧卻沒被打動。她以為,今後榮三爺和榮玠騰達了,華姨娘遲早都是能入榮家陵園的。如今用榮玠的一輩子來換個死人入陵園的事情,怎麼看怎麼不划算啊。
  
  榮三爺身在局中,以人子之身不能算得失,而阿霧可沒這個覺悟。
  
  所以,阿霧在榮珢耳邊嘀咕了幾句。
  
  「這真能行麼,董大儒還肯再收哥哥?」榮珢其實也覺得安國公說的,董大儒知道真相後也不會收榮玠是有道理的。
  
  這個阿霧還真不敢肯定,但是也要盡人事聽天命。阿霧沒有騙榮珢,她搖了搖頭,「可是也不能就便宜了榮珉。」阿霧可沒有榮玠那麼大的肚量,若是真讓榮珉成了董禰的弟子,三房以後還不知會被打壓成什麼樣兒呢,阿霧可不覺得他們會和自己這一房相互扶持。只怕有一日親人變仇人也未可知。
  
  「可他畢竟也是我們的哥哥。」榮珢有一絲遲疑。
  
  阿霧問他,「那你覺得他把五哥當弟弟了嗎?」
  
  榮珢立即就下了決心。「我都聽你的,阿霧。」
  
  至於榮珢究竟用了什麼法子,短短兩日之內就讓京城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大太太買通榮玠的小廝私下調換了榮珉、榮玠的投文,阿霧是不關的,榮珢是哥兒,時常在外面行走,自有他的渠道。
  
  掉包這件事,就算是查到安國公府也不怕,因為確實是大太太一人擔下了干係。
  
  老太太在得之消息後,摔碎了手中的茶碗,在上房怒吼道:「華玉清那個賤人,這輩子都休想進榮家祖墳!」
  
  大太太更是立時就出了院子,破了禁足之罰。
  
  一時老太太和大房都還沒懷疑到三房來,因為若是三房所謂,這是損人不利己的局面,榮珉毀了,榮玠也成不了董禰的弟子。所以大太太只是命人去查究竟是誰洩露的消息。
  
  而阿霧自然不願意幹損人不利己的這種蠢事。
  
  所以早在消息還未傳出的時候,阿霧就給唐音去了信,假借唐音的邀請出了門。到了唐府,和唐音一起換了一身男裝,同府外等著的榮珢碰了頭。
  
  帶上榮珢,是因為阿霧是真的被上回的事情嚇到了,等閒並不願意出門,出門身邊必得跟著可靠的人,阿霧以為功夫不錯而腦子還算簡單的榮珢是個很好的選擇。
  
  至於唐音,也是一身男裝打扮,她這是好奇心重得嚇死人,死活要跟著阿霧去見識見識。
  
  榮珢見著女扮男裝顯得粉雕玉琢的唐音就羞了個臉紅。唐音拉了阿霧的手,對她使了使眼色,偷偷笑話榮珢。把個榮珢逼得只敢在前面悶頭走路。
  
  玉壘山不高,白鶴院建在山腰,景色清幽,一彎泉水漸成小溪流下,有魚潭竹岸,松齋藥畹,真是好一個讀書的所在。便是肚子裡沒有詩書氣的人,在這兒熏陶三年只怕也要「氣自華」的。
  
  唐音有些虛喘,插著腰歇腳,卻見比她還小一歲的阿霧臉不紅氣不喘的一派端雅,心裡只覺得奇怪,同是閨閣女子,唐音比阿霧還活潑些,這會兒瞧見自己體力還不如阿霧,好強心就來了,「不歇了,不歇了,走吧。」
  
  其實阿霧雖說是閨閣女子,但每日都要私下打一套那天竺大師傳授的功法,強身健體,以阿霧前世的經歷來說,對她而言,身子骨好,才能什麼都好。所以,唐音的體力及不上阿霧是毫不奇怪的。
  
  白鶴院,柴扉竹扃,有「悠然見南山」之境。
  
  榮珢有禮地叩開了白鶴院的木門,出來一小童,答曰:「先生不在。」
  
  開什麼玩笑,阿霧可是讓榮珢打聽了的,董禰這兩日未曾外出,不見下山。但是名盛者總有許多凡塵俗事纏身,董禰輕易並不見客,也不見得就是倨傲,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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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珢不知該如何是好地回頭看了阿霧一眼。阿霧早有準備,從袖口取出一卷文,雙手奉給小童,「真是不巧。還請麻煩童子替我將此文呈遞給大儒,只求翌日有緣得先生賜見一面。」
  
  童子多看了阿霧一眼,只覺得這小童子生得唇紅齒白的很是討喜,言語也恭敬。於是點點頭接過了阿霧抵賴的卷文,不過童子並不以為主人會見他們三個小童,天下慕名來投文的多了,求主人品評的大賢大能也有,但文人相輕,真正能入主人眼的還沒幾個人。
  
  但不管怎麼說,董大儒的這位守門童子,毫無驕矜倨傲,辦事誠懇。
  
  「阿霧,你說董大儒會見我們嗎?」榮珢和阿霧、唐音二人等於白鶴院對面的一棵大樹底下。此時,旁邊的幾棵樹下都或多或少站了些讀書人,都是慕名而來拜訪董禰的,當然也都無緣得見。
  
  「會。」阿霧很肯定。她出門一次不易,所以使出了殺手鑭。
  
  大約過得一個時辰,唐音已經累得癱靠在樹幹上時,白鶴院的門忽然打開了,那守門童子出門墊腳張望,一臉急切,待看到阿霧三人時,變作了笑臉,跑到樹下對阿霧她們道:「主人請三位進去。」
  
  榮珢和唐音都瞪大了眼睛,心裡只覺得阿霧真神了。而其他等候的人,也瞪大了眼睛,本來先前還奚落過,說阿霧這幾個童子跑來湊什麼熱鬧,大儒難道還會見幾個毛都沒長齊的娃娃不曾。
  
  至於童子先才說的主人不在的借口,大家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那是虛詞,大家也並不認真計較,都似乎來碰運氣的。
  
  唐音跟在阿霧的身後走著,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這位密友了。一個時辰站下來,就是榮珢都受不住,而阿霧居然身子也沒斜一下,這要何等教養與意志啊。便是大夏朝最值得稱道的幾個傳承了幾百年的久久小說網出來的女兒,淑女之范大約也就這般而已。
  
  再不提,阿霧的投文居然引得董大儒肯見她們幾個,這就讓唐音不得不佩服了。等三人進了門口,榮珢、唐音二人在見到一襲青袍,一簾雪白美髯的董禰居然親自等在了門邊迎接時,兩個人下巴都要掉下去了。
  
  阿霧卻彷彿絲毫不驚奇一般。
  
  只因為她投的那文,正是二十年後,興盛起來的「心學學派」祖師的成名作。
  
  「好一個心即理也,好一個知行合一。董某受教,垂髫也有吾師也。」董禰絲毫沒有架子,對著阿霧彎腰一鞠,把個鎮定的阿霧都給驚住了。
  
  阿霧的眼裡閃過一絲心虛和內疚。實際上,這半篇或者只是一個開頭的文章的「心學」,是二十年後的明陽子創立的。
  
  董禰延了阿霧三人入座,讓童子奉茶,以上賓待之。
  
  阿霧紅了臉,立於地上,甘心跪於地上,拜了拜董禰,口中道:「小子無理,欺瞞了大儒。」
  
  「哦?」董禰捋了捋鬍須,面上依然帶笑。
  
  「這篇文章,並非小子所做,而是一位忘年交之作。」阿霧半真半假的道。實際上她和明陽子根本不是什麼忘年交,當然她做鬼的時候,也曾慕名飄去看過他。
  
  「他是誰?」董禰感興趣的是這個。這樣的文章,董禰在見到阿霧時,就已經猜到絕非是閨閣女子的她能做的。
  
  阿霧其實在外頭時已經躊躇了半日,不知該不該這麼早就推出明陽子,怕自己反而是拔苗助長,絕了心學。若明陽子此時就成名了,二十年後他未必就能創立心學。
  
  於是阿霧道:「知行合一,他又常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周遊天下去了,也不知蹤跡何處。」
  
  文人隱士多是如此,或隱於山,或隱於世。董禰絲毫不奇怪阿霧口裡的這位忘年交蹤跡難覓,只因若非眼界闊大者,絕對做不出這等文章。
  
  「你們三個小童見我何事?」董禰白髮雪眉,看著慈愛溫祥,阿霧的膽子就更大了些。
  
  「是為了我五哥,榮玠。」阿霧開門見山地道,「先生如今大約也知道了我四哥和五哥文章被調換之事,還請先生能給我五哥一個機會。」
  
  董禰自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不夠這只是傳言,沒有實證,所以董大儒還並且取消榮珉的資格,只是決定在第三關時特別考校一番。
  
  董禰沉吟片刻,道:「那你且說說我不給你五哥機會的原因。」
  
  阿霧心裡一喜,知道這是董禰給自己的一個說服他的機會,若是話由他嘴裡說出來,只怕就毫無轉圜餘地了。
  
  於是阿霧整理了一下思緒後,才開口道:「先生,是怕我五哥和四哥從此兄弟倪牆,反目成仇,陷入死局。儒家講,友悌,所以先生不忍。」
  
  「哦。」董禰知道阿霧這是在拍他的馬屁,但是這馬屁拍得高,他也就笑納了。
  
  阿霧見董禰還是一副等著聽下文的表情,便道:「第二條就是,修身齊家不嚴,一屋尚且不淨,何以淨天下。」
  
  董禰的眉毛動了動。
  
  阿霧會意道:「友悌,一條,家兄並未違背,他不忍違逆祖父和家父的意思,是為孝,不忍兄弟反目,是為悌。消息是我放出去的,只因我也要對家兄友愛,緣有親疏,情有愛憎,我自然要為家兄抱不平。」
  
  阿霧看了看董禰,見他不言,心下有些忐忑,道:「其二,家兄為人寬厚,心存蓮花,所以看人皆是淨土,經此一事,今後自能近君子,遠小人。」
  
  董禰還是不言,但手已經端起茶杯,這是送客的意思。
  
  阿霧心裡一急,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一定要沉著,沉著,還有什麼是自己沒想到的,阿霧的腦子飛速轉動著,想起董禰的幾個弟子最終都入了官場,為帝王育賢臣。自古賢臣,以「忠」字為第一。
  
  忠!阿霧立時想到了。
  
  「先生,我知了。」阿霧大聲道。
  
  董禰端起茶杯的手,又放了下去,笑著望著阿霧,示意她繼續。
  
  「先生不肯點頭,是因為五哥並未為自己爭取。事君以忠,君子以敢為天下先,敢為民爭利為己任,人若事己不忠,且不敢為己爭,又何談事君為民,是五哥錯了。」
  
  阿霧說到這兒的時候,榮珢心都涼了,心裡只叫喚,這丫頭腦子進水啦,怎麼忽然說起五哥的壞話了。榮珢就想開口,卻被阿霧一個眼神制止。
  
  「可若是這些五哥都知道,又何必拜在先生門下修行。五哥的文章能得先生青眼,想必先生也是愛他之才,如此美玉,未經雕琢,豈非可惜,可歎?」阿霧小人做大人樣的歎息一聲。
  
  惹得董禰都笑了,「好狡猾的丫頭,正的也是你說,反的也是你說,總之你五哥好,我也得收,不好,我也得收,是也不是?」
  
  阿霧臉一紅,知道自己是有些狡辯了。
  
  「好,我且問你,若我肯給你五哥機會,當以何等方式?」董禰這一問,就是不願意將安國公府的那段傳言當做公案了。
  
  「國家掄才也講究拾遺卷,先生選弟子,自然也可效仿。何況,以一文定人才,有輕率之嫌。」阿霧諂媚地道。
  
  「有你這等妹妹,想必做哥哥的,也值得我給他一次機會。」董禰笑道。
  
  阿霧下山時,走路帶風,臉上一直帶著笑顏,沒想到居然能說服董禰,榮珢在一旁狗腿拿袖子給阿霧扇著,「妹妹可累了,妹妹可渴了……」
  
  唐音在一邊笑得捧肚子,「阿霧。」
  
  阿霧轉頭,「咦,怎麼叫我阿霧了?」通常唐音都是叫她阿璇的。
  
  「我覺得阿霧親切。」唐音挽起了阿霧的手。
  
  朋友間可親、可敬、可信,至此,阿霧才徹底贏得了唐音的友情。
  
  到得山下,阿霧隨著唐音要回唐府換衣裳,與榮珢分別前,喚了他到一邊兒說話。「七哥,你還想不想拜王師傅的師傅為師了?」
  
  阿霧這話問得繞口,但是榮珢卻聽得明白。王師傅就是教榮珢拳腳的人,他一直愛嘮叨他出自武當珙桐子門下,他師傅是如何了得,師兄又是如何不凡,前兵馬大元帥就是他師叔。將個榮珢哄得,直嚷著也要去武當拜師。
  
  其實王師傅倒也不是哄,是看榮珢的確是練武的苗子,可造之將才,這才起了惜才之心,想將他引薦給師傅,若是沒有王師傅的引薦,金盆洗手多時的珙桐子只怕根本不會收榮珢。
  
  可惜這機會難得,榮三爺和崔氏卻堅決不許。崔氏不許,是捨不得榮珢遠離。榮三爺不許,是覺得珙桐子聽起來江湖氣重,榮珢年歲又不大,榮三爺覺得他還該再讀幾年書,知理知兵才好為將。
  
  「當然想。」榮珢很肯定,神情有些蕭瑟。他鬧了多少回,都被榮三爺堅決否定了。
  
  阿霧笑了笑,眼睛笑若彎月,「這回七哥可以如願了。」
  
  榮珢看著阿霧一時愣了,半晌才道:「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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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回去同爹爹把這幾日的事情前前後後都細細說給他聽,指不定你就如願了。」
  
  榮珢一聽,腦子裡頓時悟出了東西,笑著跳起來道,「好,阿霧,你且等著,等我學成回來守著你,準保再不讓人把你搶了,你長得這樣好看,今後長大了,還不知要招多少人喜歡,看哥哥我不把他們一個個打趴下,敢打我妹妹的主意……」
  
  阿霧腦門上流下三行汗,覺得榮珢比自己還跳躍,這都哪門子的事兒啊。
  
  榮珢自去了,阿霧則在後頭看著他的背影笑,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阿霧並不贊同榮三爺和崔氏對榮珢的束縛,他們是父母慈心,有時候反而害了孩子,阿霧同榮珢聊得多,也知道榮珢是個什麼人,如今都十二歲了,再不出去,指不定就飛不起來了。
  
  阿霧行事,總是能一箭雙鵰的,就絕不只取一鳥,她越想越覺得得意。
  
  只可惜,得意得太早了。
  
  說回這榮三爺,聽了榮珢的話後,果然立即同意了讓他前去武當拜師,由王師傅護著。安國公也同意了,他就指望著孫子輩能出個將才,武當珙桐子他也聽過,前兵馬大元帥的名頭可是響徹九霄的。
  
  這一回,榮三爺比榮珢還著急,前前後後,打點起來,不過五日功夫,榮珢就騎在了去武當的馬背上。他都還沒回過神來,像是被父親趕出來一樣的。但是心願得遂,又高興地打著呼哨,自走向了自己的人生。
  
  事後,榮三爺留了阿霧單獨談話,「你可真是個大膽的。」
  
  阿霧狡黠地笑了笑,「我知道爹爹和五哥是情不得已才應下的,我可忍不下這口氣。」榮三爺是覺得榮玠再難入董禰的眼,這才權衡利弊,默認了安國公的安排。
  
  但既然阿霧舒服了董禰重新給榮玠一個機會,他自然不會為了將華姨娘遷回榮家祖墳的事情而耽誤了榮玠。總有一天,安國公會主動提出遷葬的,榮三爺深信不疑。
  
  大太太那邊,很快就查到了這件事是榮珢傳出去的。老太太大發雷霆,大太太恨得咬碎了牙齒,當時老太太就要拿不友不悌,忤逆混賬的榮珢。
  
  結果榮珢已經去了武當。
  
  崔氏原本還因為榮珢的事,同榮三爺鬧著小彆扭,手絹兒都哭濕了好幾條,這會兒見安國公、老太太和大太太那恨不得吃了榮珢的樣子,頓時覺得自家相公果然是英明神武,什麼都料到了。
  
  榮珢這個「罪魁禍首」既然走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就是想鬧也沒對象,何況董大儒那邊並沒有表示要剔除榮珉的意思。
  
  但一旬之後,董大儒發了聲明,怕有遺落之才,命落選的學子可再投文一試。眾皆歡喜,這一回榮玠不負眾望地進入了第三關。
  
  第三關是董大儒與眾准弟子當面析辯理學,共擇了三名弟子,分別是唐閣老的二公子唐瑜,字秀瑾,晉國公府三公子齊睿,字敏行,安國公府五公子榮玠,字慎之。
  
  此消息一出,榮三爺高興地當即浮一大白,崔氏也歡喜得不知怎麼才好。安國公是不管哪個孫子入選都好的意思,雖然略微有些遺憾,為何不是榮珉。
  
  老太太和大太太的臉陰沉得可以滴雨。卻出乎阿霧意料地平靜,這讓阿霧的心裡有絲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過得一月,朝廷忽然有旨意,因榮三爺編纂《通海典》有成,特旨充作副使,出使琉球。
  
  此旨一下,當時崔氏就暈倒了。
  
  阿霧覺察到大太太嘴角的一絲冷笑,事後托唐音代為打探,果然是大太太的娘家在其中使了手段,否則這等出使之事,萬萬輪不到一個才在翰林院待了一年的修撰。
  
  其實能出使外洋,若能平安返回,那都能加官進爵,是不小的功勞。
  
  但茫茫大海,雲譎波詭,風嚎浪高,危船頻翻。迄今為止,大夏朝建國已有六十餘年,曾數次派使臣出使外洋,所回者不過十之一二。又高濤公,輾轉海上二十餘年,終回得故土,已是花甲之歲,妻已西歸,女已他嫁,歲月蹉跎,心如死灰,再也未出任朝廷命官,留在家中著述教孫。
  
  也難怪崔氏一聽榮三爺要出使外洋,就暈了。
  
  不過阿霧不怕,大太太千算萬算,要拿榮三爺的命,但卻算不到這一回出使外洋,將會極其順利。只等榮三爺榮歸了。
  
  榮三爺奉旨後,半月就要啟程,崔氏病倒,一應衣物、器具的整理都由阿霧帶著丫頭準備,榮三爺和崔氏都感歎阿霧長大了。
  
  榮三爺去後,崔氏大病,阿霧悉心照料和安慰著她,說什麼崔氏都聽不進,阿霧只能用鬼神之說安慰,只道父親是新科狀元,正是鴻運當頭的年月,自有天上文曲星照料,定不會有事。
  
  阿霧又勸崔氏去大慈寺許願,點油燈。
  
  這一番話,崔氏果然聽進去了一星半點,強打起精神,振作起來。稟了老太太要去大慈寺,這老太婆大概是如了願,也就再未刁難。
  
  這日阿霧等了崔氏起身,道:「太太,讓木姨娘和王姨娘都跟著去給爹爹祈祈福吧。」
  
  木姨娘去,崔氏沒有意見,但是王氏做的事,太過可惡,她容不得,「你怎麼想著還叫她去?」
  
  「女兒自有道理。何況到了如今這一步,她也知錯了,也是個可憐人,太太就允了吧。」阿霧膩道。
  
  崔氏如今知道阿霧是個主意大的人,默了會兒不再說話,卻也是同意了。阿霧知道崔氏是有些生氣,但關於王姨娘,她還另有安排,只是不好跟崔氏說而已。
  
  崔氏一行到了大慈寺,她勉強支應著上了香,許了願,只道若榮三爺平安歸來,信女願為佛塑金身。
  
  上了香後,崔氏等由知客僧領到客房暫作休息。大慈寺香火鼎盛,人來人往,並沒有太多的客房供人休息,多是貴族女眷才有這待遇,但也不能各有獨院。
  
  所以,崔氏在客院內遇到了不少熟人。其中便有上京舌頭最長的婦人——安平侯金家的二太太羅氏。
  
  「喲,崔三太太也來上香吶。」羅二太太一見崔氏就提高了嗓門兒,周圍的人本來還在議論,不知崔氏是誰。畢竟崔氏出門出得少,又溫和低調,記不住她的人大有人在。
  
  羅二太太這一嗓子,意思是告訴大家她什麼人都認識,這京裡但凡有點兒位置的,沒有她不認識的。
  
  崔氏向羅二太太見了禮。羅二太太瞧了瞧阿霧,應酬地讚了一句,眼睛就掃到了跟在崔氏後頭的木姨娘和王姨娘,眼睛一亮,笑道:「喲,瞧瞧,這兩位是誰,生得這般標緻。」
  
  崔氏的臉沉了沉,「這是我家三爺的妾氏。」
  
  羅二太太嘖嘖讚道:「好標緻的模樣,榮三爺可真有福氣。」
  
  一旁有人也看不得羅二太太如此說話了,上來同崔氏打了招呼,一同坐下,寒暄起來。
  
  阿霧在旁邊聽了羅二太太的話,也不著聲,只是如今各位看官大概都知道了為啥那麼多長舌婦,就這位羅二太太成了公認的京城舌頭最長的婦人。
  
  實在是羅二太太自己忒討人厭了,說話做事,專挑別人的痛楚,還恨不得踩上兩腳,再打個轉揉搓一番,生怕你不夠痛。說了榮三爺的姨娘標緻還不夠,還要說出使外洋的榮三爺有福氣。將個崔氏氣得當即眼睛就花了。
  
  阿霧懶得應酬這些人,目的已經達到,就托辭崔氏身子不好,扶著她告辭而去。
  
  又說回三房的事情,如今崔氏身邊就只剩下阿霧了,榮三爺出使,榮玠又去了白鶴院,榮珢更是遠去武當,她又病著,於是三房的事情,崔氏的嫁妝、鋪子等等事情,都全部落在了阿霧嬌小的肩膀上。
  
  所謂能者多勞,阿霧不以為辛苦,反而沒了崔氏的制約,手腳更能施展開來。
  
  阿霧照顧崔氏,紫硯照顧阿霧。她在一旁看著這些時日阿霧的辛苦,心下酸疼,畢竟是自己伺候的好些年的主子。
  
  崔氏病了,阿霧每日要問病端藥,還要處理瑣事,大太太那兒更是打壓起三房來,不僅在崔氏請大夫一事上推三阻四,越發拖延。就為著阿霧得了教琴的師傅谷玉的青眼,大太太就辭退了谷玉,府裡再不請琴藝師傅。
  
  白素心那兒,不知是不是大太太打了招呼,她也一個勁兒刁難阿霧,佈置許多功課,哪怕就是通宵熬夜也完不成,以此為借口,稟了大太太處,告阿霧懶惰不堪,頑劣不可教,只道自己教不了這樣的學生。
  
  如此一來,阿霧就再也無法上學了。大太太這是要把阿霧往蠢了整。阿霧也不理她,心想正好省得再去浪費時間。白素心那樣的品行能教出什麼好茬子來,阿霧可不信。
  
  當然這一應事情都是瞞著崔氏的,否則她的病只怕將更嚴重。
  
  這日紫硯正為阿霧整理鋪蓋卷,阿霧問道:「王姨娘最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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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7 11:31:1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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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硯自然知道阿霧的意思,只道,「二老爺漸漸找她少了。」
  
  阿霧點點頭,二老爺喜新厭舊,阿霧是早料到這一日的,二房又新納了個小妾,也難怪王姨娘要失寵了。「她也是個蠢的,二老爺這樣的人哪裡值得依靠,偷吃也不知道找個好的。」阿霧刺道,說罷又交代了紫硯幾句。
  
  紫硯這會兒連聲也不吭就點了頭。大房實在是做得太過了,居然歹毒要收三老爺的命。
  
  阿霧本也不打算走這一步棋的,畢竟不想大家弄得太難看,何況在以前大房和自家也並無太大衝突,可是不曾想大太太這會咬人的狗平時不吭聲,一口咬來,就是要置人於死地。阿霧算是受教了,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比起大太太,那真是小兒科,虧她自己還生怕是不是做得過了點兒。
  
  春日午晌,日頭正好,王姨娘正坐在窗下繡花,見紫硯過來,起身打了個招呼,彼此已經熱絡到不需要虛禮的地步了。
  
  王姨娘為紫硯倒了杯茶,請她坐下,道:「姑娘今兒怎麼得空過來?」王姨娘對紫硯恭敬裡帶著絲感激,若非紫硯照顧,如今只怕她連院子也出不得,悶也悶死了。
  
  「六姑娘去太太屋裡了,我沒什麼事兒,索性來看看你。」
  
  「太太的病可好些了?」崔氏病重,王姨娘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崔氏不待見她,她著「戴罪之身」也不敢去湊。
  
  「哎,三老爺去了外洋,太太的病如何好的了,只怕,哎,只怕,可憐了她們……」紫硯說不出「孤兒寡母」幾個字來,拿手娟印了印眼角,又道:「還有你,也真是可憐,三老爺在還能有個想頭,如今……」
  
  「瞧姑娘說的,我是什麼人,哪兒還能再有他想。」王姨娘是徹底惹了榮三爺的厭惡的,她自己明白。可是聽紫硯如此一說,更是覺得榮三爺只怕回不來了,她還要早作打算才是,心裡一時又盤算著,二老爺如今不大來找她了,就是來找她,也不莊重,喜歡在園子裡硬來,王姨娘也煩他,何況二老爺手頭緊,二太太又凶狠,跟著二老爺是完全沒有指望的。
  
  王姨娘也不過圖個解悶、解恨,才和二老爺胡來的。
  
  「我與姨娘也要好這麼久了,說句不好聽的話,姨娘還這般年輕,比我也不過才大上一、兩歲,趁早趕緊為自己打算打算吧。」紫硯又歎息一聲道:「這府裡看著就咱們三老爺還好些,是個靠得住的,可惜好人沒有好命。倒是二老爺那樣的風流性子,卻沒個人敢說他。你想想當初的梅姨娘,可憐呀,二老爺那會兒多疼她,為了她連二太太都敢打,最後落得個什麼下場?」
  
  王姨娘低了頭不吭聲,她最近也算是看穿了二老爺,沒得手時,什麼騙死人的鬼話都敢說,結果一個也沒兌現。
  
  「看起來,咱們府裡就剩大老爺還可以指望了,他是世子爺,今後整個國公府都是他的。只可惜大太太管得太嚴,屋裡只有兩個通房,又都是年老色衰的。不過,這世子爺還真是個長情的,就這樣還顧著那兩個通房。前兒,我聽說他們屋裡的香椽姑娘的老子娘子啊在後南門買了幢宅子養老,可真是羨慕死人了,都說是大老爺私下補貼香椽的。」香椽就是大老爺那兩個年老色衰的通房之一。
  
  王姨娘一聽,心裡越發不平靜起來,如今她手緊得很,馮道婆那會兒訛了她不少錢,還害得她落到如斯境地。可惜,二老爺是個金玉其外的,拿不出一毫錢。
  
  大老爺王姨娘自然是知道的,過年時家裡吃團圓飯,姨娘也可以坐一桌,她也見過,偶爾院子裡也能碰上一回,是個面白體胖的中年男人。一身氣派得很,真不愧是世子爺,打賞人也大方。拿向山家的說,不知得了大老爺多少好東西,成日裡穿金戴銀,好不風光。
  
  王姨娘是姨娘,自有她打聽消息的渠道,關於府裡爺們兒的風流趣事,她知道得不一定就少。虧大太太那樣的精明人,院子裡頭都知道那石山家的被大老爺弄上手了,她卻還不知道。
  
  王姨娘又跟紫硯打聽了些府裡的新鮮事,紫硯每每有意無意地都扯到了大老爺身上,又說了些過往二老爺偷嘴吃的那些媳婦、丫頭的下場,哪一個沒被二太太往死裡整。專挑嚇人的說給王姨娘聽。
  
  當然阿霧同紫硯在這裡是打了埋伏的,府裡其實除了三個老爺,還有如今的年輕一輩的爺們兒,比如大房的大爺等,但紫硯都隻字不提。王姨娘卻也被繞了進去,也或者根本就是她也做如此想,年輕一輩兒的爺們上頭都有老子管著,自己做不了主,就算一時貪自己新鮮,好上了,到時候上頭一說話,誰又敢護著她?
  
  不得不說,王姨娘在這事上也是看得極清楚的。
  
  阿霧這邊又雙管齊下,絕了二老爺和王姨娘的私會,惹得她空閨寂寞,孤枕難眠起來。先時跟著榮三爺那會兒還不覺得,到後來被二老爺挑弄得春心蕩漾,這會兒突然斷了門路,就跟抽大煙似的,戒不掉。
  
  沒多久,紫硯那邊就有消息來說,王姨娘同大老爺好上了。
  
  是有一日王姨娘在園子裡頭崴了腳,牽扯出來的事情。當時兩個人就在假山裡頭弄上了,虧得大老爺平日那樣一個成日板著臉的人,居然也做得出光天化日下就偷吃的醜事。
  
  當然具體的情況,阿霧並不打聽,她才不管王姨娘是如何勾上大老爺的,她又不回去學,但心裡只贊王姨娘好手段。
  
  不過也能想明白,那大老爺平日吃的不是老就是粗,被王姨娘這等又香又嫩的媚物一勾,哪兒能不上心。上回阿霧在園子裡看到的向山家的媳婦,長相普通,還粗俗不堪,大老爺這樣的貨色都下得了嘴,那王姨娘就更不在話下了。
  
  如今倒好,二太太家裡買來的這個瘦馬,叫榮府的三個爺們兒都弄上過手,這要傳出去,還不知怎麼丟人吶。阿霧慶幸的是,好在榮三爺出使外洋了,到時候就算是漏出去,也影響不了他什麼,總是他兄弟丟人,居然趁著弟弟不在的時候,偷他的妾室。
  
  這當口王姨娘同大老爺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大老爺哪裡經歷過這等脂粉陣仗,簡直恨不能將個腦袋埋在王氏的胯裡再不用抬起來。
  
  這當口自然也是阿霧認為的,打鐵趁熱,過時不候的當口。
  
  也虧得二老爺那麼肯配合,有一日在外頭喝了酒回來,想起了王姨娘那一身的風情騷意來,叫下頭的人去給王姨娘傳信。可王姨娘如今哪裡還肯同他歪纏,前頭一次、兩次拒了二老爺,二老爺現在也不大愛找她了,也不知今日怎麼又想起她來了。
  
  那傳話的人語氣強硬,只道王姨娘若是得罪了二老爺,可沒好果子吃,王姨娘想了想,也對,不能跟二老爺正面硬抗,便去了園子裡頭。
  
  王姨娘本想隨便哄一哄二老爺,再托口說崔氏哪兒有事找便可開溜,哪知道二老爺今日喝了酒,脾氣上了頭,見王姨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自己,哪裡受得了,在園子裡就用上了強。聽說弄得王姨娘一個勁兒地哭叫。
  
  哎喲,哪知道就那麼巧了,被逛園子的二太太撞上,哭天搶地地當場就鬧了起來。二老爺見狀趕緊送了王姨娘,提起褲子就走了。只王姨娘一個人衣衫不整地跌在地上哭得淚人兒似的。
  
  二太太正是要拿住這狐狸精,又恨三房連個姨娘都管不住,讓人去叫了崔氏討說法。
  
  崔氏得了消息也趕了過來,看著這一幕,就氣得眼發黑。
  
  王姨娘拉著崔氏的衣角不肯鬆手,咬緊了牙關只說自己是被逼的,她衣裳被撕爛了,臉上又挨了打,身上有抓痕,看起來還真像是那麼回事。
  
  只可惜阿霧是個姑娘家,這等醜事她自然要避開,只得派了李媽媽和紫硯去撐場面。
  
  二太太叫人押了王姨娘去老太太那裡,崔氏自然也得跟去,紫硯早得了阿霧的吩咐,湊到崔氏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崔氏一聽,身子就好了些,她正愁三爺不在,屋裡出了這種事,怕是老太太那一關不好過,因此就同意了紫硯的說法。
  
  到了上房崔氏只一個勁兒地哭,「我成日裡病著,三爺又不在,成日裡關門閉戶,也不出院子,今兒個天氣好,想著叫王氏去園子裡采支花回來插,哪裡知道就出了這種事。雖她一直哭著說是二伯強迫她,可這也要怪她平日自己不莊重。」
  
  其實說到這裡,崔氏已經說出來了,就是二老爺強迫王姨娘的,因為王姨娘明明是奉了崔氏的話才去園子裡採花的,並不是和二老爺早就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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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氏一個勁兒地說著,也不叫老太太插話,「當初還是母親說她是個好的,叫三爺納了她,哪知道,哪知道……既這般,二伯又喜歡,何不當初就給了二伯,何苦這樣來打我們三爺的臉。如今三爺又不在,若叫人知道二伯趁機佔了弟弟的妾室,我,我……三爺回來指不定要怎麼怪我,嗚嗚嗚。」老太太和二太太還沒怎麼找崔氏,崔氏就自己先苦了起來。
  
  崔氏一番話說得老太太和二太太都一口氣憋在嗓子眼上,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下,可不就是他們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麼。
  
  崔氏哭了一會兒,身子熬不住,暈了過去,老太太和二太太更是無法。
  
  那邊,二太太叫囂著要打死王姨娘。
  
  這邊阿霧卻吩咐了紫硯幾句。
  
  到了晚上,紫硯偷偷溜進柴房,將王姨娘平日的金銀細軟遞給她,「姨娘,二太太做主要打殺你,你還是趕緊逃吧。」
  
  「我,我能去哪裡?」王姨娘已經被嚇得魂飛膽喪。
  
  「出了府,隨便找個男人嫁了。只再別出現在二太太眼裡,仔細她打殺你。可憐你命苦,被二老爺強迫,反抗不得,還要被那毒婦打殺。這包袱裡有六姑娘給你的五兩銀子,你拿著出去,找個護得住你的人投靠去吧。」
  
  王姨娘沒想到這個時候六姑娘居然還肯可憐她,心裡一陣感激。而紫硯這最後一句點醒了夢中人,誰能護得住王姨娘?自然是大老爺。
  
  王姨娘悄悄地溜出柴房,她自有一套可以和大老爺聯繫的暗號,也虧得他們彼此正是情熱的時候,王姨娘又一口咬定是二老爺強迫她。二老爺是個什麼貨色,大老爺自然再清楚不過,別說王姨娘了,就是老太太屋裡的丫頭也有遭了二老爺殃的。
  
  反正王姨娘也不是黃花閨女,大老爺倒不看重她的貞潔,他喜歡的是她入骨的婦人風、騷。
  
  一時,王姨娘哄得大老爺在外頭另尋房子安置了她,舒舒服服的當起了外室。
  
  二太太這邊,一時又找不到是誰那麼大膽子放了王姨娘的,後來也只能不了了之,她也知道自己丈夫的德性,大約也相信王姨娘是被迫的,但她只是嚥不下去那口氣。既然王姨娘逃了,她也就不再追究。
  
  至此,三房就多了一個逃妾,阿霧讓小廝去衙門告了官,將王姨娘的事情上了案。但安國公是個破落貴族,京城府尹哪裡肯管他家丟了小妾的事情,只記錄在案,卻並不費心追查。
  
  到紫硯幫阿霧做成了這件事後,阿霧果真應了前言,去勸了崔氏,將紫硯的身契還了她,放她出府自由嫁娶,還額外給了五兩銀子給她做嫁妝。
  
  紫硯謝了恩,自歡歡喜喜地去了不提。
  
  紫硯去後,阿霧身邊就少了個二等丫頭,大太太管家,自然是故意忽略,崔氏身上又病著,雖然有心卻無力張羅購買丫頭的事情,阿霧如今也是個省事的,將紫扇提做二等,又升了個小丫頭原名倩兒的到屋裡伺候,因平日瞧著她還算不錯,就改了名字,如今喚作紫墜。
  
  三房平日也無事,院子裡人本來就少,崔氏病著,阿霧每日都過來陪她,或給她說點兒笑話,或念幾段書,崔氏的病反反覆覆不見好轉,好在也不見惡化,阿霧就知道她是心病,除非榮三爺能平安回來,否則崔氏恐怕是好不了的。
  
  至於針線鋪子,榮三爺走之前是同奶娘彭氏以探望崔氏的名義每一季進來報一次賬。這回因崔氏病著,起不得身,阿霧就自告奮勇地代崔氏聽了彭奶娘的匯賬。
  
  其實也不是什麼正經匯賬,只是報個數兒。彭奶娘本身也不識得幾個字,只在鋪子上幫忙看著下,怕繡娘私相夾帶,管賬的是她兒子,也是個老實巴交的。
  
  但即使這樣,崔氏的鋪子一個季度下來也是五、六十兩的收入,收益是很不錯的了,一年下來,過年時生意好些,零零總總加起來也有兩百來兩。
  
  阿霧看了看奶娘帶來的賬本,還算簡單明瞭,沒什麼錯漏。
  
  彭奶娘見阿霧皺了皺眉頭,心裡一緊,道:「姑娘可有什麼要吩咐的?」
  
  阿霧趕緊鬆了眉頭,笑笑:「沒有,鋪子上的事情還要辛苦奶麼麼和和叔。」和叔就是彭奶娘的獨子,名叫鍾貴和。
  
  「不辛苦,不辛苦。」彭奶娘趕緊搖手,一副受不起的模樣。
  
  幾句話下來,阿霧就知道彭奶娘是個實誠人,這樣的人用著放心,卻沒什麼大能耐,而阿霧如今心心唸唸的都是銀子。
  
  只等著榮三爺回來,要為他謀官外放,這需要錢,若是不能外放,總要想著分家還要置辦家業,也得要錢,兩個哥哥年紀也逐漸大了,要取媳婦,也要錢,崔氏病著也需要錢。其實這些都該崔氏來煩惱,但是崔氏是個天生命好的人,什麼煩惱都有人幫她先思量著了。
  
  阿霧又問了下鋪子的情況,算著口碑也是做出來了,崔氏的崔繡的確別具一格,即使鋪子並不在最繁華的的大街通衢上,生意也很是不錯。京城裡北貴、西富,鋪子若坐落在這兩方最是能賣起價格,東、南多販夫走卒,東西賣得賤些。而崔氏的鋪子就在東大街上。
  
  如今三房沒什麼生錢的產業,崔氏沒有恆產,阿霧只能在鋪子上大主意。可她前輩子是個糞土金錢的主,對做生意更是一竅不通,因此有些煩惱。但好歹是多看了幾十年,也知道些賺錢的奔頭,只苦於無人協助。
  
  阿霧送走彭奶娘後,一直蹙著眉在思索解決之法,還真被她想起一個人。
  
  柳京娘。
  
  柳京娘是個苦命人,家裡原本是京城富戶,家裡只有一位老父和一個小弟弟,都靠她照顧,十八歲上頭才遠嫁了贛州豪商江家。本以為該享少奶奶的福了,當然確實也享受了幾年,夫妻和睦,又生了個兒子,哪知禍從天降,江家牽扯入了一樁朝廷大案,替當時的巡撫頂了罪,最後那巡撫也落得個刀落人亡的下場,江家抄家毀族。
  
  柳京娘帶著兒子逃難回京,想投靠父親,哪裡知道,幼弟夭亡,老父隨之而去,早已家散人盡,落得個天地茫茫卻無去處的地步。
  
  若非遇上福惠長公主和阿霧,柳京娘母子身無分文,病的病,小的小,只怕早就跟著見閻王去了。上輩子康寧郡主救過不少人,每回苦命人但凡讓她遇到了,總要想法周濟。這為的是積德,長公主也很是支持,就因著阿霧體弱多病的緣故。想結善緣為她續命。
  
  柳京娘就是阿霧曾救濟過的許多人中的一個。先時是將她母子放在自己將陪嫁的莊子上,哪知阿霧沒嫁出去,柳京娘一家也就被遺忘了,直到後來柳京娘為了兒子,求阿霧將她兒子派到鋪子上。這才顯出了她一家的本事。
  
  她和她兒子都有經商的天賦,柳京娘跟著丈夫的那幾年也很是見識了些,學了不少經商手段,她本又是撐得起家的長女,所以一番下來絲毫不輸於男人,她兒子就是她教出來的。
  
  但是柳京娘母子的經商天賦在阿霧手裡頭並沒顯示出多少,因為阿霧從不在乎這些,做主子的不在乎,下面做事的也就不敢太大膽。
  
  但即使這樣,柳京娘母子也顯示出了不同。同樣一條街上的鋪子,每年硬是要比其他鋪子多少三成的利潤。這還是柳京娘為了不惹人眼嫉,壓著抑著的結果。
  
  阿霧之所以如今還記得柳京娘,那是因為長公主遭難後,樹倒獼猴散,唯有柳京娘母子知恩圖報,處處反過來周濟長公主,又到處使銀錢為長公主鋪路。
  
  只是雖然後頭阿霧心裡記起了柳京娘這個人,但對如何救了柳京娘母子的事情卻記得有些模糊了。苦思了許久,最後才在一夜的夢裡得了,睡到一半突地就坐了起來。
  
  阿霧以為,柳京娘這種忠義而又有能耐之人,能為自己所用就好了,這輩子總再也不能埋沒了她母子,上輩子阿霧醒悟時,她已經是飄零之魂,什麼也做不得了。
  
  如此想來,阿霧覺得與人為善總是好的,有時候不在上輩子報答你,下輩子也總是你的。你瞧,阿霧苦思不得的東西,偏偏就在夢裡得了。
  
  且前世阿霧救助柳京娘母子的事就發生在隆慶二十五年四月十五的大慈寺廟會那日。今兒已經是這年的四月初十了。
  
  第二日阿霧就厚著臉皮去了上房,求大太太準了她去大慈寺燒香為崔氏祈福。
  
  大太太本是不准,只說那日是廟會,人雜事多,怕外頭擠著阿霧了。好在花燈節上的事情,幾家都瞞得緊,那日阿霧回府時,被榮三爺抱著只說是外頭吹了風,並不敢說曾被拐子拐走過。否則若是被大太太知道了,今日更是有借口了。
  
  阿霧可憐兮兮地看了看榮五。榮五在這一點上,不如她母親心狠,心裡頭清楚榮三爺緣何會出使外洋的,便對阿霧和崔氏都心存內疚,大太太卻是一副要斬草除根的心思。
  
  「太太,就讓六妹妹去吧,多派些護衛、婆子跟著就是了。三嬸嬸的病吃了藥一直不見好,興許求了菩薩就好些了。」榮五勸道。
  
  大太太微微一笑就准了。既然自家女兒都求情了,她當然不好拒絕,何況如今她手裡還沒有把握能除掉三房那兩個害人的賤種,留著崔氏正好拿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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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霧謝過榮五,回去同崔氏說了廟會的事情。
  
  到了十五日上頭,阿霧讓紫扇給她準備了紗巾蒙面,去大慈寺上了香,盤橫了小會兒,就起程回安國公府。
  
  到了文廟街,阿霧對紫扇道,「你去同李媽媽說,請她同車伕說,讓他改道走西華門,今日是廟會,從大慈寺回來的車太多了,怕有擠撞,咱們繞道走還快些。」
  
  紫扇不疑有他,李媽媽聽了也覺得有道理,因說給車伕聽,車伕自然從命。轉道從西華門經鑼鍋巷回安國公府。
  
  就在這鑼鍋巷裡,本來靜靜一條小巷子,卻聽得有人喧鬧,原來是前頭有一個醫館,門口正在攆一個小男孩兒。
  
  小男孩兒看起來六、七歲模樣,穿著半截褲子,膝蓋上還破了個大窟窿,瞧著像個小乞丐,但身上又乾乾淨淨。
  
  「去去去,一邊兒去,說什麼救死扶傷,咱們家不收醫藥費,自己都餓死了,還怎麼救死扶傷,少給我在這兒搗亂,不然綁了你送官府去。」醫館裡頭一個小學徒正罵著那小孩兒,見那小孩不走,就開始推他。
  
  那小孩兒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磕頭,只說自己娘親臥病就要死了,求大夫行行好,去看一看。
  
  阿霧叫車伕停了車,讓紫扇下去問一問情況。
  
  這種事情紫扇最是伶俐,很快就問清楚了緣由,又可憐那孩子,帶了他到阿霧的車邊,阿霧掀起簾子瞧了瞧,隱約有些柳京娘的影子,但實在是太久遠記不清楚了,但是不管是不是,既然讓她遇到了這樣的事情,總是要幫一幫的。
  
  「紫扇,你拿銀子去請那大夫走一趟看看他娘。」末了又道:「你同李媽媽一起去,瞧這孩子的樣子,只怕他們境況不好,你和李媽媽把他們送到朝陽巷奶麼麼家去住幾日,就說我說的,待他娘好了,再進府來與我說話。」
  
  紫扇愣了一愣,沒想到姑娘心善居然到了如此地步,連後頭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那孩子也是個機靈的,聽阿霧這樣一說,就知道遇到了大善人,趕緊跪地磕頭,認認真真磕了三下,每一下都撞得咚咚響,聽得阿霧心頭一緊,看那孩子額頭已經血沁,又道:「紫扇,再請大夫給這孩子的頭上一點兒藥。」
  
  阿霧又對那孩子道:「別磕了,快起來去看你娘吧。」阿霧是國公府姑娘,在外頭不能久待,還不如紫扇她們自由,所以這件事只能吩咐紫扇去做。
  
  因為是做行善積德的事情,後頭那些大太太派的跟著阿霧出門的婆子也不好說話,只等著處理好這些,才催著車伕趕緊回去。
  
  晚上,紫扇回來回話,說把柳京娘母子安頓在了奶麼麼屋裡了。
  
  阿霧問明了,確實是柳京娘母子,也就安了心。
  
  過得一個來月,柳京娘病好,跟了奶麼麼來府裡拜謝阿霧,自然要告一聲麻煩了,又說再不敢給六姑娘和奶麼麼添亂。
  
  阿霧沒表態,細細問了柳京娘的情況,才道:「如今你母子無親可投,還能去哪裡,若是不嫌棄,我家有個鋪子正缺個幫手,你若是肯留下就去幫幫忙。」
  
  柳京娘只當阿霧是客套,卻不知阿霧是著實需要她幫忙。但是柳京娘心頭知道,如今這已經是她母子最好的去處了,又感激阿霧救了她,便應了下來。
  
  奶麼麼彭氏也高興,鋪子上的事情纏得她忙不開身,她那頭媳婦兒又要生了,貴和又不是個會做生意的,如今來了個柳京娘幫忙,她也開心。
  
  阿霧這頭解決了鋪子上的大難題,準備再看柳京娘幾個月,就要開始鋪排事情了。
  
  日子到了六月,阿霧也過了九歲的生日,忽一日紫扇跪求到阿霧跟前,哭道:「求姑娘救救紫硯姐姐吧。」
  
  阿霧吃了一驚,「這是怎麼了?」
  
  紫扇哭哭啼啼地將紫硯的事情說給了阿霧聽。
  
  原來紫硯有了身孕,她那表哥卻不肯娶她,她姨母也嫌棄她。原來是有個富戶家的姑娘瞧中了紫硯的表哥,要嫁給他,又允諾了許多陪嫁,她姨母和表哥就動了心。
  
  紫硯的表哥的確有幾分人才,長得風流俊秀,嘴又甜,也不知怎麼就把巷頭那向家的姑娘給騙得傾了心,那家又吹說自己和當今的向貴妃是遠親,更是讓紫硯表哥動了結親的意思。其實那家雖然姓向,但恐怕連華亭伯府的門朝哪邊兒開都不知道。
  
  可儘管如此,那巷頭的人家比起紫硯家來說也的確算得上是富戶了,那姑娘又說了日後紫硯的表哥若回鄉去參加童生試,盤纏她都可資助。紫硯姨母一家本就窮,否則也不會來投靠她家,聽那向姑娘如此說,還有什麼不肯的,如今有了更好的去處,他家自然就瞧不上紫硯了。
  
  一時又發現紫硯有了身孕,她姨母自然說了許多難聽的話,話裡話外都是紫硯自己不檢點,勾引她兒子,後頭又從她家搬了出去,紫硯的娘曉得後,要打死紫硯,最後雖然沒捨得,但是紫硯自己也不想活了。
  
  這才有紫扇求到阿霧跟前的事情。
  
  阿霧聽了紫扇的話後,平靜地道:「你紫硯姐姐可有話托你帶給我?」
  
  紫扇愣了愣,不想六姑娘居然這般敏慧,因道:「紫硯姐姐說,好歹在姑娘跟前兒伺候了這麼些年,想進來給姑娘磕個頭。」這是要訣別之意。
  
  阿霧聽了,冷冷地笑了一笑,紫硯這姑娘到了如此地步了還不老實,若真不想活了,早一條白綾解了煩惱,又怎麼會如此作態,還記得來給以前伺候的主子磕頭。只是好歹也伺候了自己一場,後面幫自己也算得力,又是個可憐之人,阿霧便點了點頭,「難為她還記得我,你回頭讓她進來吧。」
  
  到了外頭,紫硯聽紫扇說,六姑娘還肯見自己,烏雲一片的心上總算亮出了一道光芒,趕緊收拾了一番,找個由頭,進了安國公府。
  
  卻說,紫硯是怎麼想著還要見阿霧一面的,實則是她臨死前,萬般不甘,那負心人眼看著就要前程似錦了,自己卻要背負著淫、蕩的名聲去死,連累爹娘不說,腹中還有無辜孩兒,本已經頭都擱在掛在樑上的繩子上的紫硯,久久都捨不下去踢開那放腳的凳子。
  
  人既然捨不得去死,就總要開始想活下去的法子。
  
  紫硯第一個就想起了阿霧,她也不知為何,只覺得若自己真想活下去,就只能靠六姑娘了——一個不過才九歲大的孩子。
  
  實在是後面這一年,阿霧給紫硯的印象太深刻了。
  
  當初紫硯替阿霧做事時,也算身在局中,被繞得雲裡霧裡,不知六姑娘究竟是何等打算,直到塵埃落定,紫硯才恍然大悟起來,心中對阿霧別添了一絲恐懼。
  
  一開始王姨娘進了三房,狐媚三爺不說,又暗中挑撥過老太太和三太太的關係,看那樣子,紫硯還以為六姑娘會恨死王姨娘,哪知六姑娘反而對王姨娘暗中多加幫助。
  
  如今想來,王姨娘大概一開始就沒入過六姑娘的眼睛,不過是她反手用來教訓老太太那邊的棋子,一具身子被六姑娘利用得一乾二淨,末了還要叫王姨娘感激她。如今六姑娘在大老爺身邊布下了王姨娘這招暗棋,雖然紫硯一時猜不到阿霧將來還要做什麼,但總是跑不了大太太和大老爺的。
  
  至於王姨娘,由六姑娘一手安排的巫蠱那件事上,三老爺就徹底厭惡了她。偏偏六姑娘還並不逼迫她,只一步一步誘導王姨娘泥足深陷。為著王姨娘魘鎮他的這件事,三老爺徹底厭惡了妾室,紫硯從司畫處聽來的,三老爺私下親口向三太太保證的,再不納妾。
  
  紫硯想起來都為六姑娘叫好,真是好手段,怪到步步誘著王姨娘入蠱,大膽到拿親爹坐筏子,若非如此也不會一勞永逸,解了太太的後顧之憂。
  
  至於二老爺的事情,紫硯如今想來,當初六姑娘讓自己勸王姨娘多去二房走動,怕早就存了心要讓她和二老爺勾搭上,這真是把二老爺和王姨娘的心思都算盡了。王姨娘在巫蠱之事後,六姑娘還力保她,可不是安的好心。
  
  這是要將王姨娘逼得走投無路,只能從了二老爺。巫蠱一事本就是一箭雙鵰之計。
  
  那之後,六姑娘也不揭發王姨娘與二老爺的醜事,當時紫硯就懷疑過,按說六姑娘該藉機把王姨娘往死裡整的,也可臭了二老爺的名聲,但她偏偏不,反而一味縱容,還讓自己暗中幫王姨娘遮掩醜事。紫硯懷疑,阿霧之所以把這件事籠住,恐怕就是存了要讓王姨娘再勾搭上大老爺的心。否則當時就鬧了出來,王姨娘天大的本事,大老爺也斷不會碰自己胞弟的女人。
  
  再想後來,六姑娘又讓自己去勸王姨娘,說二老爺的不可靠,紫硯還曾一度以為六姑娘是真好心,如今想來都是為了引出大老爺來。
  
  最後王姨娘和二老爺的事情,也是經由自己的手,引了二太太去現場捉姦的。可六姑娘藉著二太太的手捅出王姨娘和二老爺的事情,她不僅沒有落井下石,還幫著王姨娘力證她是被強迫的,只道王姨娘素來最是本分的一個人。
  
  如此一來,一個王姨娘就折了大老爺和二老爺的兄弟情分,還讓二太太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氣得大病一場。
  
  再後來是藉著自己的手,放了王姨娘,讓她從此離了安國公府的深潭跟著大老爺在外頭享福去了。可那回巫蠱的事情是大太太來查的,為著這個,王姨娘早就恨死了大太太,如今到了大老爺身邊,還不知道會怎麼著吶,總歸都會成為六姑娘的手中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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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7 11:31:5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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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硯忽然想到,六姑娘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哪一回怎麼好好的就要帶著兩個姨娘去大慈寺上香,還見了那許多夫人。
  
  紫硯忽然就領悟了。王姨娘作為三老爺的妾室,可是見過了許多太太的,若是今後發現三老爺的逃妾成了大老爺的外室,天哪,紫硯簡直不敢往後頭想了。
  
  如今整個憶起來,老太太那時送王姨娘來,還以為是棋高一著給三房添堵來著,當然也確實礙著人了,但最後卻被六姑娘打了一個如此漂亮的翻身仗,她們還不自知。
  
  紫硯將這件事漸漸琢磨下來,看來一開始六姑娘就已經是深思熟慮過的,將人心把握得如此之好,還不叫人生疑。
  
  為著一個王姨娘,絕了三老爺納妾的心思,離間了大老爺和二老爺,又治了二太太和老太太,但同時也在大老爺身邊買下了隱憂,全看六姑娘想何時利用了。
  
  這般小小的姑娘,心思就如此深沉了,這叫紫硯如何不怕,當時一心想離開,也不是沒有這個緣由在裡頭。
  
  可如今紫硯自己遭了不幸,第一個就想到了阿霧,只覺得如果一切能交給六姑娘,她必能叫自己順心如意,還能大出惡氣。
  
  阿霧見到紫硯的時候,幾乎有些認不出她來了。紫硯本是個容貌秀麗的俏婢,通身也被阿霧養出了點兒姑娘的氣派,今日一看,只覺得她老得跟二十幾歲的婦人一般了,滿臉憔悴,肌膚泛黃,瘦得眼眶下凹,下巴也尖了,看起來有些怕人。
  
  阿霧本來是覺得紫硯自己不莊重,自作自受,還沒成親就和男人私相授受,如今肯見她一面,已經是全了主僕的情分了,可看了紫硯如此,她心裡就難受了。
  
  通常自視甚高,本身又能耐的人,泰半都是護短的,自己的身邊的一花一草都不許人踐踏,何況還是個人。
  
  紫硯長跪不起,淚滴落在地上,洇成了一團。
  
  「紫扇快扶你紫硯姐姐起來吧。」阿霧歎息一聲,使了個眼色給紫扇,紫扇趕緊扶了紫硯起來,又去外頭守著門,讓她二人獨自說話。
  
  「姑娘,奴婢實在無顏見你……我,我……」紫硯說著又想往下跪。
  
  阿霧趕緊攔了她,「你的事情我都聽紫扇說了,你且說說如今你的打算吧。」
  
  「奴婢哪裡還能有顏面苟活世上,如今能見姑娘一面,已是滿足了,盼著姑娘今後能事事順遂,奴婢,奴婢也能……」
  
  阿霧皺了皺眉頭,「快別說這些虛話了,你這時候還不肯說實話,那也不必再留了。」
  
  紫硯一愣,默了半天,重新跪下,萬般艱難地開口道:「還求姑娘看在奴婢伺候了幾年的份上,為奴婢指一條活路。」
  
  阿霧也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罷了,你也跟了我許久。我也不忍心看你如此。我只問,這孩子你要是不要?」
  
  這件事紫硯早就想過了,點了點頭。紫硯對男人是早就死了心,也沒指望著再嫁人,如今能有個孩子,若是個兒子,今後也就有靠了,是個女兒也沒所謂,總是有個念想。
  
  「那好。你回去同你娘商量商量,去外地住些時日,然後只報個新婚喪夫,回娘家來投靠。守三年喪事自然的,這期間我再替你安排,總要叫你和孩子有日子過。」阿霧說道。
  
  紫硯當即就點了點頭。
  
  「待會兒,去紫扇哪裡拿二十兩銀子,既然打算生下來,總要提前安排,好好補補身子。」
  
  「是。」紫硯應了,卻墨跡著不肯走。
  
  阿霧自然知道她是為何,卻不肯先開口,這女人的事情說不準,你這會兒幫她對付了那負心人,可畢竟是她孩子的爹,萬一以後又好上了,可不就要怪自己。
  
  紫硯是個心氣兒高的,還是忍不下那口氣,道:「奴婢還有一事求姑娘。奴婢也知道不該開口,只是奴婢這心,實在難受,還求姑娘可憐可憐奴婢。」
  
  阿霧挑挑眉,心下高興紫硯能說出來,否則一個軟糰子,自己站不起來,幫了也沒什麼意思。
  
  「石峰那個負心漢,誘我欺我,最後棄我,奴婢實在不甘,若姑娘肯幫奴婢,奴婢下半輩子做牛做馬地報答姑娘。」紫硯咬著牙齒說了出來。
  
  阿霧見她眼裡只有恨意,不見絲毫留戀,便道:「你是要當下就出了這口氣,還是徐徐圖之?」
  
  紫硯想了想,道:「奴婢想當下就出了這口氣,也省得今後再為這樣的畜生費心。」
  
  「好。」當斷則斷,絲毫不拖泥帶水,哪能一輩子就為著報復一個男人而過,看紫硯選了這個,阿霧才肯幫她。
  
  阿霧召喚了紫硯上前,在她耳邊吩咐了一番。
  
  紫硯聽了,有些遲疑,「可他若是報官……」
  
  「無妨,你自去,到了那日通知紫扇一聲,我自有安排。他做賊心虛,也不敢的。你只需顯出他是玉瓶,你是瓦片的意思就行。」
  
  紫硯自應了而去。
  
  紫扇在外頭送了紫硯,回來望了阿霧半天,看得阿霧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臉上長花了。
  
  「你這是做什麼?」阿霧問。
  
  紫扇笑道:「奴婢沒想到姑娘居然肯幫紫硯姐姐。」這兒紫硯還沒怎麼上,紫扇倒是先感動了。
  
  阿霧笑了笑,不做聲,她肯幫紫硯,何嘗又不是為了收紫扇、紫墜的心。
  
  到了動手那日,紫扇領了阿霧的意思,去紫硯家送東西,才進門就聽得裡面鬧哄哄一片。一進去就見紫硯手裡握著金簪,簪上滴著血,她對面站著石峰,雙手捂著臉,一邊他娘正扶著他,大哭大喊鬧著要告官,石峰手指縫裡簌簌地滴著血,看著怪嚇人。
  
  「哎喲,紫扇姑娘怎麼來了?」紫硯的娘見著紫扇就跟見著救星一般。
  
  紫扇看著形勢,就知道該自己上場了,清了清嗓子道:「六姑娘念著紫硯姐姐,這不,姑娘才新得了一匹艷霞緞,想著紫硯姐姐大喜的日子要到了,特地讓我送來。」
  
  「快別說了,什麼大喜日子啊,難為六姑娘惦記,我們紫硯這是造孽啊,她鬧著不活了,我也不活了,總要拉著這負心漢去官府討個說法。」紫硯的娘關婆子上前拉扯石峰,
  
  「走就走,你們傷了人難道還有理啦?」石峰娘寸步不讓,也顧不上關婆子是她親姐姐了。
  
  紫硯丟了簪子,就走上起來,做出一股英雄就義之決絕的態度,「走,反正我如今這樣活著也是丟臉,咱們去見官,讓他評一評,石峰這種負心漢,忘恩負義,j□j表妹,還想去參加童生試,我呸,這種品行,鄉里族老知道了,哪個肯同他保薦。」
  
  原來大夏朝的童生試規定,考生必須先找個秀才為他寫保書才有資格參加。這保書一是為了證明他就是本鄉本土人,二也是對其品行良好的一種保證。
  
  石峰是一心要走科舉這條路的,他也肯讀書,也讀得進書,巷頭那向姑娘也是看他將來會有出息,才肯另眼相待的。
  
  如今為了這種事去見了官,若被向姑娘知道了,石峰定然沒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和他娘都頓了頓。
  
  紫扇在一旁幫腔道:「就是就是,走去見官,紫硯姐姐莫怕,回頭我去求姑娘,讓她找國公爺拿張帖子去給官老爺,不怕這石峰能跳得多高。」
  
  自古就是民不與官都,石峰和他娘聽了紫扇的話立時想起了紫硯曾經是國公府六姑娘的貼身丫頭,六姑娘的爹又是新科狀元,背後還有國公府。如今看來,雖然紫硯不伺候六姑娘了,但六姑娘還是時常惦念她,若見了官,只怕他們討不了好。
  
  石峰對他娘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再也不喊著見官,鬧著要紫硯一家賠醫藥費。
  
  紫硯心動了,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但要論掐架,紫硯可比不上紫扇,紫扇是看多了的,對這種人態度要格外強硬,否則他們就要蹬鼻子上臉,獅子大開口,「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咱們還是去見官吧,像你這種始亂終棄的人,就該關進監牢裡去。」
  
  紫扇雙手叉腰,開始大逞口才,罵起人來一路一路的,全是聽多的緣故。
  
  石峰好歹是個讀書人,哪裡罵得過她,他娘又是個欺軟怕硬的。到最後紫扇施恩似地賞了他們二兩碎銀子,兩個人跟撿了便宜似的,趕緊袖入懷裡,灰頭土臉地自去了。
  
  只要這當口他們不去報官,今後再來,就可算他們是無憑無據地誣陷了。
  
  紫硯鬆了口大氣,對紫扇笑了笑,「多謝妹妹了。」
  
  紫扇扶了她坐下,「別謝我,都是六姑娘教的。你真是大膽,但是爽快,太爽快了。」
  
  紫硯也笑了笑,「六姑娘教的。」
  
  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你跟石峰這種小白臉男人拼臉皮是拼不過的,也不用講道理,直接上暴力就行了。
  
  而石峰的命門在哪裡,就在科舉一事上,他是因著覺得自己未來能中進士,對紫硯只是玩一玩,哪裡瞧得上個丫頭。
  
  而阿霧教紫硯的,就是要滅了石峰的這一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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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7 11:32:1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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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做官就有規定,要五官端正,石峰倒是端正的同字長方臉,可如今破了相哪怕今後考中了,也選不了官。
  
  紫硯是個毒辣的,在簪頭早就擦了藥,這種藥可以讓傷口留下的疤痕永久不散,石峰的臉是好不了了。而且紫硯下手狠,直接從他的左眉經過鼻樑劃到了右臉頰。
  
  等石峰養了許久,也不見疤痕消除時,再來鬧紫硯一家,卻無人認賬了,紫硯也早就離開了這裡,「遠嫁」他方去了。
  
  關婆子一家又進了國公府伺候,他們本就全都賣身在國公府的,石峰他們也找不到人,又不敢去國公府鬧。那巷口的向姑娘看他如此模樣,也就瞧不上了,讓石峰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下場。
  
  又說回柳京娘,三個月後彭奶娘進府問安,她也跟著來了。阿霧讓紫扇招呼彭奶娘喫茶,自己在南窗榻邊坐下,詢問柳京娘。
  
  「柳姨,咱們今後都是要長久處的,也不繞什麼彎子,你在針線鋪子也待了些時日了,你看那鋪子如何?」阿霧問道。
  
  柳京娘原本是被阿霧請了坐著的,聽了她的話趕緊站起來惶恐地道:「不敢不敢,姑娘喚我京娘就是了。」阿霧是柳京娘的救命恩人,又是國公府的姑娘,柳京娘如何敢當阿霧的一聲「柳姨」。
  
  「柳姨客氣了,你年歲長我許多,今後鋪子上還要靠你多幫忙,這一聲柳姨你當得的的(輕聲)。」
  
  「就是,就是。」彭奶娘也在一旁幫腔,她與柳京娘相處的日子較長,看出了她是個能幹人,私底下阿霧也曾跟彭奶娘交過底,彭奶娘求之不得柳京娘能把鋪子接過去。彭奶娘自己老實,不善跟人打交道,否則當時也不會落到去奶榮三爺,最後又被攆出了國公府。鋪子上的事經常鬧得彭奶娘頭大,應接不暇。
  
  柳京娘聽了阿霧的話,也知道這是姑娘今後有事要托付她,她當下也就不再推拒,否則就是不識抬舉了。
  
  「柳姨,坐吧,我想聽你說說鋪子上的事情。」阿霧再請柳京娘坐。
  
  柳京娘聽了還是略微遲疑了一下,雖說是阿霧救了她,可是畢竟她才不過九歲的小姑娘,這鋪子上的事情自然該太太出面說才是,因此柳京娘有些拿不準。
  
  阿霧自然看出了柳京娘的顧慮,便道:「柳姨同我說也不妨,如今我家太太精神不濟,顧不上鋪子的事,我也是想幫她分憂。」
  
  柳京娘聽了,這才點點頭,都說貧家的孩子早熟,其實大戶人家的孩子那才叫早熟,安國公府的事情柳京娘大致都聽彭奶娘說了,也大約知道三房如今的境況,對阿霧一個小小姑娘,心智已經如此成熟,也能理解。父兄皆不在身邊,母親又病著,上上下下全靠她個小人撐著、打點,著實不容易,最難得的是她的心還如此良善,自己境況不好,還顧著要周濟落難之人。
  
  想至此,柳京娘也不再隱瞞,見阿霧如此關心鋪子的事情,她大約也猜出六姑娘是手裡頭緊,指望著這個鋪子能有點兒出息。
  
  「太太的崔繡實在是一絕,在那等地段,繡品也不多,還能經營如此,皆是因崔繡的獨特。」柳京娘說道。
  
  阿霧點點頭,這樣一個鋪子,每月能有二十兩的進益,還是在彭奶娘這種實誠人的看顧下,那真是讓人吃驚。正因為這樣,阿霧才覺得這鋪子若經營有方,一定能更上層樓。
  
  「你接著說。」阿霧親自給柳京娘倒了一杯茶水。
  
  柳京娘是聰明人,立時看出阿霧對這鋪子實在是非常重視,也就坐直了身子,肅臉正經問道:「不知姑娘和太太對這鋪子有何打算?」
  
  阿霧早料到她有此一問,能問出這樣的話,阿霧也才敢把鋪子交給柳京娘。「我想讓國朝一京一十三省都知道崔繡,要讓這鋪子開遍大江南北。」
  
  別說坐在一旁沒什麼眼界的彭奶娘大吃了一驚,就是柳京娘有心理準備,也沒料到阿霧的志向如此之大。柳京娘認真地看了看阿霧的眼睛,見那裡面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成分,是極嚴肅的,這才發現自己是小瞧了這位六姑娘。
  
  「柳姨覺得我是癡人說夢了麼?」阿霧問。
  
  柳京娘搖了搖頭,「若換了別的我不敢說,但是崔繡,我以為只要經營得法,肯定能名傳四海,遠銷外洋。」柳京娘在阿霧的目標裡,添了一條外洋。
  
  阿霧極開心地笑了笑,眼睛狀如彎月,柳京娘果然也是個有大志之人。
  
  「好,還請柳姨具體與我說說。」剛才的志向都是遠景,真要做事還是要落到實處。
  
  柳京娘開始細細分析,「如今鋪子裡繡娘不多,多是做的熟客的生意,口碑靠口口相傳,大一點兒的單子都不敢接,接了也做不完。再有,崔繡是太太家裡祖傳的絕技,也要防著繡娘們私自傳出去。」
  
  阿霧點點頭,如今的繡娘是崔奶娘帶著兩個崔氏身邊出去的人在做。三個人都是知根知底兒的,也不怕外傳,都是崔氏最信得過的,可是以後要擴產,就不能再以如今的法子做下去。
  
  「所以我想著,得多招些繡娘,進來前先立契書。還要請太太這邊派個人去專門教繡娘。先把鋪子做大些,再籌謀後面的事情。」
  
  阿霧又點了點頭,補充道:「我可以勸太太放個身邊會崔繡的去指點繡娘。另外,鋪子也不能僅靠著一項針法,叫那些繡娘也可以自己創新,若出了新的針法,我們格外獎勵。」
  
  柳京娘忍不住拍了拍案桌,「這個主意好。」不故步自封,求新求變,實在是大有眼光。柳京娘肯幫阿霧,先只是為著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現如今聽了阿霧的話,卻覺得這個主子是跟對了,有大志向又有大眼界,跟著她定能作出一番事來,自己母子的出路和出息都在裡頭了。
  
  如今便是阿霧不曾救過柳京娘,柳京娘也是心甘情願地幫她了。柳京娘雖是婦人,但在家時是頂梁的女兒,出嫁後跟著丈夫經商,東西南北很見過些世面,也曾有雄心壯志要做一番事,得一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名頭,不叫人小看了女子。後來落難生病,生計尚且艱難,自然歇了其他心思,不曾想在這裡卻有可能實現自己的志向。
  
  阿霧同柳京娘又議了一陣,最後讓紫扇捧出個匣子來,「這裡頭有七百兩銀子,你自拿去安排。」這是三房所有的積蓄了,這話阿霧卻沒對柳京娘說。
  
  「鋪子今後歸你管,但賬本你管一本,再讓和叔管一本。」阿霧道。她這樣安排也是為了讓彭奶娘安心,並不是有了新人就一腳踢開她家。貴和管著賬本,也算是鋪子裡的頭等人物了,彭奶娘聽了心裡也好受,不會排斥柳京娘。
  
  阿霧將匣子遞給柳京娘的時候,注意看了看她,見她對自己的安排沒有任何異議,心頭更是欣賞她,「我這般安排,並非不信柳姨,只是這鋪子今後要做大,規矩從一開頭就要定下,免得今後扯亂子。」
  
  柳京娘趕緊點頭,「這個我知道,聽姑娘這樣安排,我就知道姑娘是個做大事的。」
  
  阿霧笑了笑。又低聲只吩咐了柳京娘一人道:「你拿著這些銀子,留意留意雪花緞,有了閒餘的銀子多屯些雪花緞。」
  
  柳京娘看了看阿霧,不解她為何這般安排。雪花段柳京娘知道,是南邊傳過來的一種織法,出來也有十來年了,雪花緞暗印雪花、顏色清亮,多得世家夫人貴女喜歡,但比起其他日下紅火的緞子,如煙霞緞、雲錦緞等等,賣得卻是一直不溫不火的,要不起太高的價來。
  
  阿霧當然不能告訴柳京娘自己是「過來人」,只能故作高深地道:「你別問了,照我說的做就是。」
  
  故作高深,一是為了御下,二來,阿霧也要看看柳京娘這等能人是否會聽從自己的安排,而不自作主張。
  
  柳京娘點了點頭,同彭奶娘一起告辭而去。
  
  隆慶二十五年,阿霧的日子過得極其簡單,在府裡因著榮三爺出使外洋,老太太和大太太去了眼中釘,一邊又要賺名聲,不肯擔待刻薄虐待庶子媳庶弟媳的名聲,若榮三爺真回不來,而刻薄死了崔氏,安國公府內宅的名聲就真要臭了,進而影響孫女輩的親事。
  
  因此,阿霧和崔氏的日子過得相對寬鬆了些。但阿霧依然不能去上學,外出也沒什麼機會,大太太是打定主意要將她往愚昧無知處養。
  
  到了年底,紫扇來說,紫硯生了個兒子,如今已經回了娘家,對外說是丈夫去了,要守三年,也不好進來給太太和阿霧磕頭。至於石峰一家早就回了鄉下,在京裡沒有營生如何支持得住,灰溜溜走了。
  
  阿霧點了點頭,讓紫扇給紫硯帶話,將她送到針線鋪子上跟著柳京娘學。至於學得怎樣,就看紫硯的造化了。
  
  還別說,紫硯真給了阿霧一個驚喜。
  
  本來紫硯就是個沉穩的人,也肯動腦子,如今吃了一個大虧,更加成熟懂事起來。有了兒子後,姑娘家變成了婦人,手腳越發放得開,跟著柳京娘學經營鋪子,很快就能上手,後來漸漸開始獨當一面,做得有聲有色,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只紫硯這輩子是死心塌地地感激阿霧,給了她人生的第二次機會,拿她的話說,那就是再造之恩如同父母。
  
  越明年,到了隆慶二十六年冬,柳京娘為阿霧帶來了一個極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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