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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卿本風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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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0 23:05:58 |倒序瀏覽 | x 6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5-1-27 23:23 編輯

卿本風流 作者:林家成

  她助他得到富貴,卻在他權勢滔天時,被活活逼死。

  重生回到當初,她將步步為營,借那傾城男子之勢,為自己謀一個富貴悠閑。

  ——淡淡一笑閑袖手,轉眼翻覆世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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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0 23:07:41
第一章 不是夢

“主母,到了。”

一個恭敬的聲音傳來。也許是因為夜色正濃,月光太淺,那走在前面,恰好處于寺院檐角與樹影交織處的嬌小身子,這時刻看起來很顯陰森。

馮宛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她蹙眉問道:“弗兒,夫主呢?快帶我去見夫主。咦,這里好生安靜。”

那與她相處了三年,一直忠心耿耿的婢女弗兒聽出了她語氣中的不安,咬唇張望了一會,突然指著左側方向歡叫道:“啊,那里有燈火,郎主必是在那里。”

馮宛心下著急著,聞言也不多想,提起裙套急急地沖了過去。一踏入殿堂,她便清聲喚道:“夫主?夫主?”

連喚了兩聲,殿中依稀傳來男子痛楚的喘息聲。馮宛心下一緊,伸手推開殿門,踏了進去。

殿堂很大,泥塑的神像高大巍峨,牛油燈下正悲憫中透著陰森地俯視著兩女。馮宛一眼便看到神像下,躺著一個身形依稀相識的年青男子。她急急跑去,沖到男子面前撲通跪下,伸手撫向男子的臉,聲音倉惶地喚道:“夫主,夫主?”

就在她伸出的手,剛剛撫上男人的臉時,極為突然的,蜷縮成一團的男人,突然翻身向上,雙手閃電般地一伸,同時扣緊了她的雙臂。

他把她重重一扯,在令得馮宛身不由已地撲倒在他懷中時。只見男人右手扯上她的玉帶,便這麼重重一扯一撕。“滋——”的一聲布帛碎裂的聲音傳來,轉眼間,馮宛腰帶脫落,外袍扯破,腰間細嫩晶瑩的肌膚,在牛油燈下散發出誘人的光澤。

不等馮宛反應過來。那男人已是雙手齊動,連連幾下撕扯。

只是一個轉眼,馮宛已是外袍碎裂,紅色的褻衣系帶脫落,飽滿渾圓的玉乳,給男子握了個正著。

這一下變故極為突然,馮宛尖叫一聲,嘶叫道:“你,你不是夫主。”堪堪叫出這幾字,她的嘴便被人從后面捂住。她最為信任的婢女弗兒的聲音從身后清楚地傳來,“別摸了,快點辦事。”

身上的男人淫笑道:“你急什麼?”他雙手齊動,把那雙乳重重搓揉一把,嘖嘖嘆道:“好肌膚,好乃子!嘖嘖,怪不得,實在怪不得。”

他連贊幾聲,雙手把馮宛一推一拉,便翻身坐到了她的身上。右手定住馮宛胡亂掙扎的雙手,他雙手齊動,三不兩下便把她剩下的衣袍扯了個稀爛。

這時刻,馮宛雙手被抓,雙腳被壓,嘴里的嘶叫求饒,也被實實捂住。她胡亂掙扎著,奈何體薄力小,哪里掙扎得動?只一下功夫,便是氣喘吁吁,滿頭青絲凌亂不堪。

就在這時,緊捂著馮宛嘴唇的婢女雙手一松,急急閃入神像后面。馮宛的呼救聲還來不及出口,只聽得“砰——”的一聲沉響,禪房的門被數人重重撞開。五六人一涌而入。

所有的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直過了一會,一個女子才瘋沖而上,她拳打腳踢地把馮宛身上的男人踢開,一把脫下外袍給馮宛胡亂披上,然后抓起馮宛的長發,驚怒地喝罵道:“趙夫人,你好不要臉!”

這個尖喝聲打破了平靜,另一個雍容中透著憤怒的年青女子聲音傳來,“趙夫人,你家夫君如此看重于你,你竟然在這寺院當中,神像之下行此茍且之事?你就不怕菩薩降禍嗎?”

一個威嚴的中年男子厭惡地別過眼,右手一揮,喝道:“還愣著干什麼?把這不知羞恥,褻瀆神靈的賤婦拖起來!”

兩人應了一聲,剛走出一步,那中年男子又喘著氣恨不成聲地喝道:“把那奸夫拖出去砍了!”

幾乎是他的聲音一落地,“刷——”地一聲佩劍出鞘,寒光閃動,那男人急急驚叫道:“且慢,你答。。。。。。”不等他把話說完,劍光已至。只聽得“卟”地一聲,男人的叫聲戛然而止。

直是搖晃了好一會,瞪大雙眼,死不瞑目的男人的屍身,才砰然倒地。

濃烈的血腥中,馮宛轉動木然的雙眼,她回頭盯向眾人。

目光一一在房中眾人的臉上劃過,馮宛定定地盯上了五步開外,那個雍容美麗的少女。盯著她,馮宛凄然一笑,吐出的話,嘶啞,卻平靜,“趙郎知道否?”

她盯著那少女,向前跨出一步,也許是她的表情太平靜,也許是她的笑容讓人毛骨聳然,那少女不由向后退出了三步。

馮宛直直地盯著她,嘶啞地再次問道:“今晚之事,趙郎知情否?”

少女一連退出幾步,直到身軀抵上墻壁,無路可退這才停下。她朝四下望了一眼,見到己方人多勢多這才心下大定。

回過頭來,她瞪著馮宛,尖聲叫道:“你胡說什麼?你這賤婦不要臉,在這里私會漢子,還敢胡說八道?來人,把這賤婦砍了!”

少女的身后,一個二十來歲,長相精明刻薄的少婦尖叫道:“在神像面前做了這等丑事,豈能便宜了她?得脫光她的衣服游街!”

少婦的聲音一落,那威嚴的中年人眉頭一皺,他沉痛地望著馮宛,喝道:“不要說了!”咬著牙,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力,“阿宛。。。。。。這賤婦雖然行此無恥無羞之事。然而這些年,她為了俊兒,也是吃了苦助了力的。”

他轉向馮宛,低啞地勸道:“還是把她交給俊兒吧。”他轉過身去,這可是寺院重地,若是讓那些禿子發現了這里的丑事,只怕會翻了天去。還是速速離開的好。

中年男人的聲音一落,馮宛已是冷冷笑出聲來。她目光轉向殺機畢露的雍容少女,轉向幾個提著劍,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的護衛。那中年人蒙在鼓里,她卻是明白的:這一次,她是必死無疑!那女人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踏出這個禪房的。

馮宛右手一伸,從一個靠近而來的護衛手中拿過他的佩劍。

那護衛看了對面的雍容少女一眼,任由馮宛把那劍拿走。

馮宛右手一反,把劍架在自己的頸子上。她昂著頭,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少女,咧開雪白的牙齒森森一笑,馮宛嘶啞緩慢地說道:“陳雅,別得意,不出五載,你必死無葬身之地!”

說到這里,她仰頭哈哈一笑,右手在頸上一勒,瞬時,鮮血如花,在牛油燈下紛落如雨。

砰地一聲,馮宛屍身倒地。昏暗的燈火下,明明應該死不瞑目的她,卻偏偏嘴角含笑。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詭異笑容,令得那雍容少女陳雅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她急急向后退出,連聲說道:“快走快走。”

中年人的嘆息聲中,幾個護衛抬起馮宛和那男人的屍身朝外走去。

那長相精明刻薄的少婦追上了陳雅,她小心地打量著陳雅的表情,不安地說道:“阿雅,那馮宛向來聰慧,手段頗多,料事極準。她最后的話,不會是有什麼。。。。。。”

不等她說完,陳雅已尖聲叫道:“什麼都不會有!”她右手一揮,打斷了那少婦的話,瞪來的目光中憤恨中夾著掩不去的懼意。

陳雅尖叫道:“她死了!她已經死了,你沒有看到嗎?她已經死了!”

夜風飄蕩,那一聲又一聲的‘死了’,如寺中禪香一般,裊裊不絕,久久不盡。

“夫人,夫人。”

連連地搖晃中,馮宛尖叫一聲,直直地翻身坐起。

燭光中,她直直瞪來的目光實在可怖,婢女嚇得向后退出幾步,才擠出一個笑容,哆嗦著說道:“夫人,你又做噩夢了。”

“又做噩夢了?”

馮宛聲音嘶啞,有點顫抖地問道。

“是啊,夫人你怎麼啦,這幾晚老這樣做著噩夢?”

馮宛沒有回答,她轉過頭,靜靜地打量著房間。看她這陌生的樣子,仿佛這地方已是許多年許多年不曾見過一般。

婢女瞅著她,不安地想道:夫人這是怎麼了?好幾晚被噩夢驚醒,都是這個模樣。

她正尋思際,馮宛已走下了床塌。婢女連忙上前,把外袍披在她的背上。

馮宛神思恍惚的在塌上坐下,再次朝四下張望了一眼,她低聲說道:“前天,鳳兒的娘真的過逝了?”

這兩天,夫人對這事已重復問了五遍了。婢女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恭敬地應道:“是。過逝了。”

“是被鳳兒的大嫂毒死的?”

“是的,夫人。”

婢女回答到這里,又朝馮宛小心地看去。見到她雙眼直直地盯著前方,依然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樣,不由暗中嘆了一口氣,琢磨著:夫人莫不真是中邪了?郎主明日回來后得跟他提提此事。

馮宛又對著房中的布置,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后,慢慢站起。

她低下頭,任由青絲披下臉頰,望著地板上自己的倒影,她的聲音恢復了平和和沉穩,“郎主明日回來吧?”

“是。”

“我做噩夢的事,休跟他提。”

婢女一怔,好一會才應道:“是。”

馮宛抬起頭來。

這一刻,她的眼神恢復了慣常的寧靜和深邃。一直以來,馮宛的眼神都有一種讓人心靈平靜的力量,此刻也不例外。望著恢復正常的夫人,婢女暗暗松了一口氣的同時,隱隱感覺到,夫人似是有些變了。

對上婢女關切的眼神,馮宛揮了揮手,低聲說道:“出去吧。我沒事的。”

“是。夫人。”

“吱呀”一聲,房門被婢女輕輕掩上。直到她的腳步聲遠去,馮宛才抬起頭來。

她靜靜地看著那房門,好一會,嘴角噙起了一抹微笑,吐出的聲音,更是輕軟如呢喃,“菩薩也知道我心中不甘麼,因此許我再生?”

一連幾晚,直到今晚她才夢到自己的死因,也才完全相信,夢中之事便是將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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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0 23:08:15
第二章 夫主

一晚轉眼便過去了。

府中所有的人都起了個大早,今天是他們的郎主,也是這個府第的主人歸來的日子。便連馮宛從娘家帶來的侍婢們,這時也是個個喜形于色。

她也應該是歡喜的吧。

望著銅鏡中青春逼人,頰生雙霞,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婦,馮宛依稀記得,這時的她,嫁給他不過一年半。一年半前,他騎馬從府門前經過,少年郎君英姿勃發的模樣,得到了他父親的好感。

而他,也在回眸一瞟中,對上了面紗后,她那異于常人,極為美麗神秘,仿佛是無邊星空的雙眸。

便是那一眼,讓年少英俊,志向高遠的他上了心,就此答應了她父親的提親。

便是那一眼,讓她愛上了他,她懷著無邊的歡喜和期待,想要與他白頭偕老。

馮宛的恍惚,被婢女看在眼中,絨兒湊到她面前,嘻嘻笑道:“夫人定是歡喜得傻了。”

另一個婢女也說道:“夫人這下可以安心了。”

眾婢的嘻笑恭喜聲中,大門處人聲大作。

一個僮仆急急跑來,一見到馮宛便大聲叫道:“夫人,郎主回來了。”

馮宛淡淡一笑,在婢婦們地籌擁下輕步走出。

剛剛來到大門口,一個車隊便越過眾人,在門口停了下來。

駛在最前面的馬車,正是她夫主的。

馮宛上前一步,含著笑,溫柔地望著那馬車,也望著緊隨其后的那一輛馬車。

車簾掀開,她夫主那英俊的臉孔露了出來。她這個夫主,雙眉似劍,瞳仁略淡,五官生得很好,就是唇太薄太薄,幾成一線。人常說,薄唇的人薄情,這話,她原本是不信的。

夫主縱身跳下馬車,他含笑望著馮宛,扶起上前見禮的她,溫柔地說道:“看,又瘦了,可是不曾好好照顧自己?”

這話當真溫柔,馮宛一陣恍惚。不過一眨眼功夫,她便是嫣然一笑,道:“夫主不是回來了嗎?”

她這話輕言軟語,分明是在說,他既然歸來,她便不會再因相思而消瘦。

這樣的纏綿情話兒,她以前臉皮太薄,可是從來不說的。夫主驚訝地看著她,不由伸手環臂著她的肩膀,低低調笑道:“我的宛娘也會說甜話兒了。”

馮宛低頭羞澀地一笑,只是在低頭之際,她眼波斜睨,目光似水似星地拋了過來。

馮宛的眼眸,本是少見的美麗神秘,這一下波光流轉,夫主不由癡在了當地。那摟著她雙肩的手,瞬時都滾燙起來。

就在這時,一陣咳嗽聲大煞風景地傳來。

聽到那咳嗽聲,夫主動作一僵,他慢慢松開馮宛,擠了擠眼,笑道:“宛娘快看,誰來了?”

他的聲音一落,一個清軟嬌脆的聲音埋怨道:“姐姐眼中只在姐夫,哪曾有我?”

這聲音,她確實是熟悉,太熟悉了。

從今往后的三四年間,這個聲音一直在她的生命中,從沒有消失過。

馮宛暗中冷笑一聲,轉過頭去。

出現在她旁邊的,是一個美麗的少女。這少女約摸十五六歲,眉細而顴高,唇又有點厚。這本是有點刻薄的五官,一搭配起來,卻讓人感覺到明麗無比。

少女撼著唇,一派天真嬌憨的模樣,她瞪著馮宛,嗔道:“姐姐作啥這般看我?我是阿蕓啊。”

她自是知道她是她同父異母的四妹妹阿蕓。

她知道,自己嫁給夫主已有一年半了,還不曾懷孕,四妹妹這次前來是有目的的。

馮宛含著笑,她輕聲問道:“阿蕓這次來?”

“什麼嘛?你嫁給姐夫這麼久,就不許家人來看一下?”阿蕓像是沒心沒肺地瞪了她一眼,轉向夫主叫道:“趙家大兄,你看姐姐啦,人家來了,她都不高興呢。”

她總是這樣,用一種沒心沒肺,狀似天真的口吻向人告狀,總是能在不知不覺中,把她擁有的一切都奪走。

夫主趙俊哈哈一笑,他牽著馮宛的手朝府中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宛娘,你猜為夫這次遇到誰了?”

他顯得迫不及待,湊近馮宛低聲說道:“我遇到了五殿下。”

她自是知道他遇到了五殿下。

要知道,今年是他命運轉折的一年。當年也是這樣,她用盡所有的心力,用盡所有的計謀,幫他分析諸位殿下的實力,最后也是她認準了五殿下,也是她用計謀助他得到五殿下的重視。

在其后的數年中,她屢屢出謀劃策,幫他處理政事,解決難題,于是五殿下成為皇帝之日,他便理所當然地得到重用。

可惜,他剛剛坐上那一國重臣的位置,她便落了那樣的一個下場。

馮宛雙眼明亮地回望著夫主,壓低聲音同樣興奮地說道:“五殿下?聽說陛下極為寵愛這個兒子,夫主若能得到他的賞識,豈不是平步青云了?”

這話趙俊愛聽,他莞爾一笑,轉眼低嘆道:“遇是遇上了,能不能得到他的賞識,還是難說。”頓了頓,他又說道:“聽玉郎說五殿下會在這里呆上一陣,這是蒼天助我。”

“玉郎?”時人有個習慣,會稱贊美男子為玉郎,並不特指某個人。

望著馮宛眼中的疑惑,趙俊得意地說道:“是我路上結識的,他應了我過兩天來府中做客。嘖嘖,那人的風采,那人的樣貌,嘖嘖嘖。”他連連嘖嘆,一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模樣。

馮宛正要說話,馮蕓已蹦蹦跳跳地來到他們身后,叫道:“大姐姐,大姐夫,你們恩愛得把我這個客人也忘記啦?”

她輕跑到馮宛旁邊,一手抱著她的手臂,笑嘻嘻地向趙俊說道:“大姐夫,你就行行好,把姐姐借給蕓娘說說話。”她雖是抱著馮宛的手臂,那看向趙俊的眼神,卻是亮晶晶的光彩奪人,說出的話,更是在意無意的含嬌帶糯。這是天下男人都懂的媚好。

彼時正是漢人統治的晉節節敗敗,不停向南方退縮的時候。馮宛所在的這個國家,也是胡人統治的,才建立幾十年。不管是民間還是朝堂,對婦人的管制都極松散。所以馮蕓也罷,馮宛也罷,她們地行事,都比晉人少了許多拘束和規矩。

趙俊望著馮蕓那比妻子要漂亮的臉孔,眼中一亮,呵呵笑道:“好吧好吧,你們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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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0 23:08:37
第三章 相術

馮蕓目送著趙俊氣宇軒昂的背影去。

當她收回目光時,赫然對上馮宛靜靜望來的眼神。

馮蕓一陣心虛,轉眼她便扁著嘴嘟囔道:“大姐姐作甚這麼看我?”她眼珠一轉又說道:“都說大姐夫受過傷,可現在看他好生生的呢。”

這解釋還真是欲蓋彌彰。

馮蕓不想讓馮宛多想,摟著她的手臂使勁搖晃,“大姐姐大姐姐,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想你呢。嘻嘻。”

想她麼?

馮宛淡淡一笑。這時,馮蕓又說道:“你嫁出后,父親老是記掛著你。大姐姐也真是的,一年半了都不曾回家看過。”

回家看什麼?她那父親最大的愛好,就是用她母親陪嫁過來的財富娶嬌妻納美妾。

明知母親重病垂死,不但隔離她們母女見面,還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嫁了出去。

他不就是怕母親把嫁妝留給她嗎?現在見到趙郎發展不錯,他又把蕓娘派來了。

當然,父親最寵愛的蕓娘可不是來做妾的。

馮宛慢慢轉過頭去。

她靜靜地盯著馮蕓。

也許是她的眼神太過凌厲,馮蕓目光躲閃著,結結巴巴地問道:“大姐姐?”

馮宛還在盯著她。

在馮蕓額頭汗水悄悄沁出時,馮宛嘴唇一扯,道:“蕓娘,你快十六了吧?”

馮蕓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問起自己的年齡,不由強顏一笑,嘻嘻說道:“是啊,大姐姐好記心。”

馮宛還在靜靜地看著她。聽到馮蕓的嘻笑,她神色不動,徐徐說道:“十六歲,也可以嫁人了。”

一言吐出,馮蕓的臉色白了白。她驚疑不定地看著馮蕓,忖道:她知道什麼?她想說什麼?

這時,馮宛轉過身去。

她慢步走到一株桃樹下,伸手摘過一片花瓣,馮宛的聲音清而悠遠地傳來,“蕓娘貌美如花,鼻準豐隆如玉管,唇厚而潤如水洗紅玉,乃是至貴之相。。。。。。我從異人處學到這手相術也有一載,卻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貴人之相。”

可憐的馮蕓,從來都是在小地方生活,哪里聽過這樣的贊美,這樣的肯定?一時之間,她的臉孔都漲紅了。

馮宛的聲音,還有如流水般傳來,“再過幾日,五殿下會來此地。”

她慢慢回頭,靜靜地看著馮蕓,微笑道:“蕓娘可要大姐姐助你一臂之力?”

馮蕓的唇動了又動,動了又動,好一會才顫聲道:“我,我真有貴人之相?”

這時刻,對于相術算命之道,篤信無比。

而且,那些相術算命之人,都各有流派,輕易不會傳于世人,在民間並不多見。

馮宛點了點頭。

馮蕓一下子變得激動了。她雙眼大亮,歡喜得連連旋轉,“我是貴人?我是貴人?我是貴人!”

一連自言自語了幾聲,她沖到馮宛面前,握著她的手急急說道:“一切都聽姐姐地安排!”

馮宛笑了笑,低低說道:“安靜些。事關天機,不可輕泄。”

馮蕓連連點頭。她緊緊地握著馮宛的手,手心早就濕滑滑的一片。

強抑著激動的心,她暗暗想道:比起五殿下,趙俊算什麼?

她實是歡喜之極,不由對馮宛道:“大姐姐,我若得了富貴,必不忘大姐姐今日指點之德。”

話氣極其誠摯。

馮宛笑道:“蕓娘要銘記此言才是。”

馮宛這話,充份表明了,她是真地相信馮蕓會成為貴人。一時之間,馮蕓激動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馮宛笑道:“好了,別歡喜了。去學下禮儀吧,別到時候出了差錯。”

“是,是,我這就去,這就去。”趙俊一心想向上爬,他與許多混得不錯的胡人貴族一樣,府中都養了一些精通漢禮的儒士。這點馮蕓一入府便聽下人吹噓過。

泱泱中國,自有一種至高至上讓人向往的華貴。便是現在晉國很不成氣,便是胡人紛紛稱帝,可不管哪一個胡人當了皇帝,他都會下意識地學習漢朝的那一套,所差的不過是學得多學得少的區別。

目送著馮蕓離開的方向,馮宛轉過身朝外走去。

看到她要出門,一個婢女急急跟來,她來到馮宛身后,問道:“夫人?”

婢女的眼神中充滿不解。

本來也是,趙俊好不容易回來了,夫人怎麼說也應該守在郎主身邊,隨時等候郎主地到來。

馮宛揮了揮手,微笑道:“如若郎主問起,你便說我去東山寺了。”

婢女恍然大悟,原來夫人是要到寺院去還願啊。也是,夫人一直信佛,月前還說過,如果她的夫主平安歸來,她一定要好好感謝菩薩。

馮宛走到門口時,已有老仆趕著馬車過來了。這個老仆是馮宛從家中帶過來的,忠心耿耿,極得她的信任。

這幾年,元城都很安全,因元城令治理有方,如馮宛這樣的婦人出門,連護衛都不需帶。

馬車穩穩地朝著東門駛去。

就在它來到東山寺腳下時,老仆提著兩個包袱,跟在馮宛的身后朝東山寺走去。

走著走著,馮宛身子一拐,轉向東山寺的后山處。

不一會,一排十數間的破舊石屋出現在兩人眼前。

馮宛從老仆的手中接過包袱,輕聲說道:“在這里侯著呢。”說罷,她轉過身,朝著那石屋的后面走去。

石屋的后面,有一個小小的茅草屋。

茅草前,一個乞丐般頭發凌亂不堪,滿臉污垢的少年正蹲在地上,用樹枝寫寫畫畫著。

聽到腳步聲,他迅速地把地上的字跡擦掉,抬起頭來。

饒是污垢滿身,這少年那一雙眼,也如閃電一般刺入馮宛的心口。

這是斜長斜長,于無邊明澈隱現邪魅的雙眸。便如那碧藍天空中染上的血色霞光,極艷,極透,極美。

只是一眼,一縷臟亂的頭發便垂落而下,擋住了少年的眼。

這個少年實是太臟了,要不是馮宛有備而來,也不會注意到這雙眼是如何的澄澈妖嬈。

望著這個將會令元城都名聲大震,令得趙俊慨嘆過無數次的少年,馮宛垂下雙眸。

她輕步走到他的身邊。

包袱還不曾放下,少年冷冷的聲音傳來,“我不是乞丐。”他的聲音也極動聽,只是被刻意壓粗,有點沙沉。

“我知道你不是。”

馮宛理也不理,徑自把包袱放下,然后,她也不顧自己身上精美的綢衣,便這麼在地上一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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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0 23:09:02
第四章 驅逐

蹲在地上,馮宛一邊拿起樹枝,一邊用一種自言自語的語氣說道:“大丈夫生於世,難不成像落葉一般,泯於眾人?風來了卷起,風落了任人踐踏?”

她不看那少年,只是娓娓說道:“世間丈夫,有卑微時二餐難繼,而有朝一日著朱衣,居高堂,指點江山,誰又記得你當日是如何幸進的?”

她說到這裡,在地上用樹枝,似是胡亂地寫道:“五殿下來元城。”又寫了“玉郎”兩字。

這時刻,前方禪院中傳來一陣人語聲,似有幾人正朝這個方向走來。

馮宛慢慢站起,她把樹枝朝地上一擲,轉身便朝來路走去,似是忘記了自己還扔了兩個包袱在那。

在她的身後,那少年眸光復雜地盯著她。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少年也不曾叫住她。

馮宛來到老僕身邊,輕聲道:“回去吧。”

“是。”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十幾步,馮宛回過頭,朝那少年的方向看去。

從樹葉的間隙可以看到,那少年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直到一行人眼看就要出現在視野中了,他才一咬牙,伸手把馮宛扔下的包袱提進了茅草屋。

看著少年挺得格外筆直的背影,馮宛悄悄朝自己眨了眨眼,得意地想道:成功了。

她知道,就算她不來,少年也會抓住這次機遇。

但她更知道,不管世人對這少年如何評價,有一點是共認的,那就是,他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

今天她給他的只是幾套華美的衣袍和錢財,它日,也許他能救她一命!

馬車駛回了府中。

堪堪踏入府門,一陣笑聲便傳入她的耳中。走過一排桃樹,馮宛一眼看到她的夫主,正與馮蕓湊在一起說笑著。

從她這個角度看來,夫主容光煥發,馮蕓含情帶怯,兩人說著說著便湊到一塊去了,彼此呼吸相聞,眼神相接,渾然如神仙眷屬。

盯著這打情罵俏的兩人,馮宛微微一笑:這才是馮蕓,她永遠都在做著多手的準備,永遠也不會放過一個機會。

是啊,我是可以想法子讓馮蕓見到五殿下,可此事通過我的夫主,不是更簡單嗎?更何況,讓他上了心,那是進可攀上五殿下,退也有趙俊在那裡。

不知為什麼,看到這一幕,馮宛一點也不生氣。

。。。。。。也許,她所有的傷心也罷,憤怒也罷,氣恨也罷,都在那些噩夢裡消耗一盡。

不過,馮宛可不打算黯然退場。

她緩緩朝著那對男女走去。

馮宛的腳步輕緩,優雅。

她這人,有著一雙極美的眼睛,也有著白嫩的肌膚和完美的身段,更有著優雅從容的氣度。

因此,雖然她的長相只是平凡,可憑著這氣度,就讓一直心懷大志的趙俊尊敬有加。

他一直相信,能娶到這樣宛如大家閨秀的夫人,表明他的志向將得到實現。

馮蕓格格笑了幾聲,剛剛含羞帶怯地低下頭,一眼瞟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由身軀一僵。

看到她僵住,趙俊眉頭跳了跳,他轉過頭,順著馮蕓的目光看去。

他看到了馮宛。

她就站在離兩人只有五步的地方,嘴角含笑,長袖細腰如風中荷花那般淡雅,自在。

。。。。。。她見到這一幕,居然好不自在?

趙俊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馮宛美麗神秘的眸光,靜靜地掃過趙俊後,轉向馮蕓。

她含笑瞟了一眼馮蕓,朝著她上下打量幾眼後,向趙俊溫柔地說道:“夫主可能不知,我這四妹妹是奉我父親之令而來。”

馮蕓聽到這裡,雙眼一瞪,警惕地盯著馮宛。

馮宛溫柔如水地望著趙俊,輕聲道:“我父見我一年多都不曾有孕,心下著急。”

聽到這句,馮蕓的心踏實了些。

可就在這裡,只聽得馮宛靜靜地說道:“父主,我看你也很喜歡我這個四妹,不知擇良辰吉日,把她納為妾吧?”

咚——

宛如晴天一個炸雷,馮蕓驚得向後退出一步,臉色煞白的她也顧不得趙俊會如何想來,大聲叫道:“不行!”

兩字一出,早已意動的趙俊已是臉色一青,他冷冷地瞪向馮蕓:敢情這個女郎頻頻向自己獻媚討好,不是因為看中了自己,而是因為本性輕浮?

可憐的馮蕓,她根本還在等著時機呢。此刻看到趙俊不屑的模樣,又看到馮宛溫柔中透著冷漠的眼神,都差點急哭了:難不成,她想了好久才想出的好辦法,這一下全泡湯了?她竟是一下子得罪了他們夫妻兩個?

就在馮蕓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馮宛蹙著眉頭,一臉為難後嘆了一口氣,說道:“原來阿蕓不願啊?”她的聲音中充滿了不敢置信。

這種不敢置信,讓趙俊有點狼狽,他曾以為馮蕓是千肯萬肯的呢。

這時,馮宛蹙著眉頭,輕言細語地說道;“四妹妹乃是未出閣的女郎,這般呆在姐姐的府中,不是很好。”

她這話中的話,便是婢僕們也聽得懂。

望著馮蕓,馮宛細聲細氣地說道:“阿意。”

“夫人?”

“去帳房領上十片金葉子,給四妹妹在外面租一個院落吧,動作快點,今晚四妹妹就要搬過去呢。”

她轉過頭,對上臉色青白,不知如何是好的馮蕓,輕言細語地說道:“四妹妹,休怪大姐無情。實是大姐剛才不該多嘴。你也知道,有些話既已說出,便當防著他人閑言碎語。哎,你就放心地住在外面吧,你是我的妹妹,大姐怎麼也不會讓你受到委屈的。”

馮宛說完這話,曼步走到趙俊的身側,握著他的手,她含笑道:“夫主可知,我剛才在東山寺求的是什麼簽?”

她求簽了?

趙俊心下一緊,這時的他哪裡還顧得上美人?當下連忙握緊馮宛的手,急急朝書房走出幾步,低聲問道:“什麼簽?”

在趙俊急切的眼神中,馮宛神秘地一笑,輕輕說道:“上上簽!”

“什麼?”

“是上上簽!”

趙俊喜不自勝,他緊緊握著馮宛的手,連連說道:“快說快說,那簽上都寫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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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看戲

馮宛低聲說道:“最後一句是,‘風雲過後蛇作蟒。’”

蛇作蟒?

趙俊狂喜,他連念幾遍,又要馮宛把那簽從頭背了一遍。不一會,雙目精光熠熠,雙拳緊握。

他實在激動,在原地踱來踱去。

直過好久,他才記起馮宛。轉過頭來看向妻子,只見她俏生生地站在那裡,平凡的面容,在那雙美麗神秘,深邃如星空的雙眸地掩映下,平添了七分風采。一直以來,她寬衣喜歡如晉人那般,長袍廣袖,腰間細細,此刻也是這樣。風一吹來,倒有淩雲之姿。

看著看著,他的心頭有點火熱了。走上前來,他伸手環上馮宛的腰。

堪堪碰到她,他便感覺到懷中的妻子身軀一僵。

趙俊一怔,湊近她的耳邊溫柔低語,“為夫冷落宛娘太多時日了。”吹出的熱氣,直撲她的耳洞。

馮宛放鬆緊繃的身軀,羞赧回眸,“夫主這是什麼話?你不也是為了前程奔波嗎?”

前程?她一提到這兩個字,趙俊剛剛燃起的沖動,便被興奮取代了。

他放開她,快速地說道:“夫人見諒,為夫得在五殿下到來之日,把他的喜好再收集一下。”他剛走出一步,又回過頭來摟了摟馮宛的腰,低笑道:“你也好好將養一下身子,好生給我生一個兒子,安安老丈人的心。”

聲音是要多溫柔有多溫柔。

馮宛盈盈一福,輕聲應道:“夫主所言極是。”

趙俊一笑,大步離開。

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身影,馮宛的嘴角,也噙出一朵微笑來。

這時,她的身後傳來馮蕓怯怯的,帶著哭泣的聲音,“大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大姐姐,你別怪我了,好不好?”

聲音離她只有二步之遙。

馮宛不用回頭,也可以知道,此刻的馮蕓,那神情必是嬌憨中帶著可憐。

她這人有一個優點,善於察顏觀色,只要你有一絲心軟,便能纏到你認輸為止。

馮宛沒有回頭,她只是淡淡的,冷冷地說道:“四妹妹,大姐這是為了你好。”她不再多話,衣袖一甩轉身離去,把馮蕓的泣求聲遠遠拋在身後。

轉眼三天過去了。

這三天中,趙俊一天到晚都在忙碌,都在為面見五殿下做準備。而馮蕓雖然搬出了府,可白日裡,她幾乎是一直呆在趙府中。不管是見到馮宛還是見到趙俊,都是買嗔耍嬌,親密無比。

可惜她拒絕在前,現在不管如何做來,趙俊心下已生厭惡,便是婢僕們,也不由對她的輕浮有些閑言。

這一天,馮宛起了個大早。

她沐浴更衣後,把黑如緞的青絲挽出一個垂髻,髻上只斜斜插上一支木釵。然後蒙上面紗,穿上黑底繡著鳥雀的五鳥唱日袍,走出了家門。

她沒有坐馬車。

這時的趙府,只有一輛馬車,那還是趙俊傾盡家財購置的,這幾天趙俊出出入入都需用到它。馮宛要出門,只能走路。

帶著一個婢女一個僕人,馮宛似是漫無目的地走著。來到最為繁體熱鬧的東城門處,馮宛的腳步加快,向最大的那家酒樓走去。

她一直行事很有主張,一婢一僕也不多問,只是安靜地跟在她的身後。當然,跟在她身後的不止是這兩個,還有一少女,也蒙著面紗,鬼頭鬼腦地跟蹤著馮宛。

走到酒樓前,馮宛的腳步一頓,抬起頭來。

只見酒樓裡傳來一陣笑聲,蹬蹬蹬的腳步聲中,一個身材高挺,面目俊美中顯威嚴,衣飾華貴的青年男子,在二個護衛地籌擁下緩步走了出來。

青年男子一踏出臺階,便有一輛極為華貴的紅色馬車駛了過來。馬車旁,八個高大悍勇的護衛一躍而下,迎向那青年男子。

元城是個普通的城池,又剛建立不久,哪曾見過這麼華貴的馬車,這麼悍勇的,氣勢非凡的護衛,這麼衣著華麗,龍行虎步,一看就是天之驕子的青年男子?

一時之間,好一些目光都看呆了。

就在這時,馮宛身後沖出一人來。

那人一沖到馮宛前面,速度便稍稍放緩,只見她扭著腰,低頭向前沖去。

雖說是沖,這少女行進的姿態曼妙無比,那一襲緊緊裹在身上的胡袍,把她少女玲瓏的曲線,描畫得極為嬌俏。

看到少女低著頭,沒頭沒腦地沖向那青年男子,站在馮宛身後的絨兒目瞪口呆地叫道:“是四姑子。”她急急轉向馮宛,聲音壓低,“夫人,不好了,那是四姑子。”

馮宛聞言,微微垂眸,她沒有回答,只是嘴角噙起了一朵笑容。

她當然知道她是馮蕓。她還知道,自己說的面相之語並不是編造的。前世時,馮蕓在勾引趙俊,被自己發現驅逐後,很快便巴上了當朝權貴。當消息傳到馮宛耳中時,她已成了陛下新納的妃子。

從那後,馮蕓每向上爬出一步,她的日子便艱難一分。她從不為難趙俊,甚至還提攜他,她只把所有的恨記在自己身上。

馮蕓剛剛沖近那青年男子,幾個護衛地低喝聲同時傳來,“站住。”他們同時上前一步,擋在了那青年男子身前。

就在這時,馮蕓似是受了驚,她嬌叫一聲,身子一晃,撲通一聲向左側歪倒。一手撐在地上,她臉上的面紗已在不知不覺中跌落。

抬起那受了驚嚇也明媚的臉,馮蕓張著小嘴,淚水汪汪地看著青年男子。似乎剛才那幾個護衛的喝聲,著實把她嚇壞了。

美人受驚,那是相當動人的圖景。何況,這個美人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是經過設計的?

馮蕓秀發斜斜傾泄,掩住半邊明艷的臉,那撐在地上的手,也是弱不勝力,這種弱不勝力,配上她那曲線玲瓏的身段,當真有種請君憐惜的動人滋味。

水汪汪的大眼,櫻紅微張的雙唇,此刻的馮蕓,每一分每一寸,都透著誘惑。

她在誘惑那青年男子。

馮宛目光中閃著笑意地欣賞片刻後,也抬頭看向那青年男子。

被四個護衛保護著,青年男子也在看著馮蕓。

不過他只看了一眼,便皺著眉頭,衣袖一甩,“趕走她。”

三個字一出,馮蕓低叫一聲,楚楚可憐地喚道:“妾,妾這就走,這就走。”她淚盈於睫,水珠兒欲墜不墜的,看著青年男子的眼神,似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這一下,青年男子終于轉過頭,認認真真地打量起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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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傾城少年

盯著馮蕓,那青年男子嘴角揚起一個笑容,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馮蕓大喜,她連忙說道:“妾,妾姓馮,馮氏阿蕓。”

“馮氏阿蕓啊?”青年男子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他望著馮蕓含羞帶怯的模樣,特別是她對上自己的目光時,那含淚的眸,還拋了一個媚眼過來。

青年男子好笑起來,他哈哈一樂,道:“小姑子,你勾搭錯人了,我這人啊,不喜歡你這種。”

他的聲音又大,笑聲也響,那帶著戲謔帶著不屑,也帶著刻在骨子裡的冷漠的笑聲,一下子震住了所有人。

不一會,笑聲哄然而起。不管是路人,還是護衛們,都哈哈笑了起來,一邊笑,他們一邊對著馮蕓指指點點。

刷地一下,馮蕓臉色變得紫紅,而她那苦心維持的嬌弱,這時已撐不下去了。

見她捂著臉,跌跌撞撞地沖出,馮宛低下頭冷冷一笑:有了這麼一曲,你就算真是貴人,那路只怕也不好走了!

對于青年男子來說,馮蕓這樣的女郎他見多了,也經得多了。便沒有在意,轉過頭,他看向馬車中,伸出手,聲音放柔,“出來吧。”

他的聲音中,有著他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歡喜。

車簾於晃蕩中掀開。

本來,眾人還在取笑著馮蕓,還在搖頭晃腦地感嘆著。可他們的目光一轉,便同時啞了聲。

馮宛也啞了聲。

她聽過傳說,知道他很美很美,可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明白,這冠絕古今的美,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從馬車中跳下來的,是一個修長的少年。

少年烏發如墨,披泄而下,只有發頂用一根碧玉釵斜斜束起。

他五官輪廓分明,唇紅而潤,眼眸斜長斜長,眸光清透瀲灩,如蔚藍天空的一縷紅霞,極艷,極透,極媚。

不,不,這所有的形容詞都是虛幻。

所有所有看到這少年的人,第一感覺便是美,無與倫比的美。

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風情。

少年一襲紫袍,這紫色既高貴又神秘,很少有人鎮得住,可穿在這少年身上,卻只讓人覺得,它配得上他。

青年男子的貴氣讓人驚艷,可眼前這少年,卻美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看著眼前這少年,青年男子上前一步,他握著他的手,溫柔說道:“酒樓還不錯,希望你喜歡。走吧。”

這種殷勤,這麼溫柔。

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為什麼他會對馮蕓那樣的美人主動不但無動於衷,還出言嘲諷。實是眼前的男子,已完全被這少年給迷住了。

也是,見過這種美色,這世上,還有美人可以入目麼?

對上青年男子的溫柔,少年笑了笑。

他本來面無表情,這一笑,直讓人覺得眼前光芒四射,可以灼傷眼。

少年低啞地應道:“好。”

他應過後,目光掃過眾人。

他看到了馮宛。

四目相對,馮宛低下頭來,幾不可見的,她朝他行了一個下位者面見上位者時才行的禮。少年目光一閃,移過頭去。

他隨著那青年男從踏入了酒家。

四周的人還在呆怔,馮宛叫醒一婢一僕,緩步朝回走去。

直過了好久,四周喧囂聲再起。

一直走到府門口,一婢一僕才發出了聲音。聽著他們語氣中無法掩藏的興奮,馮宛搖了搖頭。

馮蕓不在府中,趙俊也不在。也是,現在五皇子都來了,想來他必是忙著找機會巧遇了。

回到寢房中,馮宛揮退僕人,閉上雙眼養神。

饒是她經歷也有不少,可那少年的美太具沖擊性,這讓喜歡頭腦清醒的她有點不適,她要好好安靜安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

一個僕人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夫人,鳳兒回來了。可要她前來叩見?”

“不必了。”

“夫人的家裡也派人來了,一個婢女一個奶媽,還有一車書籍,夫人要不要看一下?”

家裡派人來了?

馮宛睜開了雙眼。

她坐直身子,輕聲說道:“讓她們進來。”

“是。”

片刻後,腳步聲響。

兩個腳步聲,一個輕盈,一個拖曳,都是她聽慣了的,熟悉了的。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一個十三歲的丫頭,和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婦人同時出現在馮宛的眼前。

那婦人中等身材,平凡的五官,老實巴結的模樣。至於那丫頭,面孔白凈,眼神靈動,表情恭謹。

這恭謹的表情,馮宛見過太多太多次,都看得麻木了。許多年了,不管她是得意了,還是失敗時,不管她遇到什麼,也不管她的地位隨著趙俊而步步提升,她永遠這般恭謹,這麼貼心。

她只做過一件對不起她的事,那就是,誘她到寺院,在最後關頭捂上她的嘴,把她推向鬼門關。

她是弗兒。

兩女都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一聲,便沒有人發現,馮宛的神思有點恍惚。

與婦人不同的是,丫頭弗兒向後縮了縮,她雖低著頭,卻清楚地感覺到,馮宛直直盯在自己臉上的目光。

那目光太逼人,太尖利,讓她害怕。

馮宛一直在盯著她。

眼前這個小丫頭,她曾經花了許多金錢,找過許多人,只為了把她犯罪的父親把牢中救出來。

她也給了她一些錢財,讓她的二個兄長順利娶了親。

她還找到大夫,親自帶上門去,給她的母親治過病。

她想,她那一生仁盡義至的,有兩個人,一個是趙俊,一個是眼前的弗兒。因此,她直到死也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害她!

此刻,她便很想問,你為什麼要害我。可惜,她就算問了,她也說不出來的。

垂下雙眸,馮宛慢慢飲了一口漿,借那冷漿把心神撫平後,她徐徐問道:“你們喚什麼?”

弗兒和那少婦拜倒在地,少婦率先開口道:“家人喚奴阿平。”這時,許多庶民都沒有名字,這個少婦也是一樣,她這阿平的稱呼,是家人隨意叫出的,叫久了,便成了名。

弗兒伶牙俐齒地說道:“家人嘆奴為弗。”

“都起來吧。”

“是。”

“去見過管事,讓他安排你們的住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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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風度

馮宛沒有如以前那樣,一見弗兒便把她放在身邊。

時間在流逝,一直到入夜了,府門外才傳來馬車聲。

馮宛坐在塌上,望著銅鏡中的自己良久,才慢條斯理地走出來。

當她迎出時,趙俊已踏入院落。他的臉上滿是疲憊,還有點不自信。

見到馮宛,他皺緊的眉頭松馳了些。來到妻子身邊,趙俊嘆息道:“實是不易。”

他望著馮宛,“宛娘,你說這情況,為夫當如何是好?”

他們成親的這一年半裡,每逢大事,必是馮宛為他出謀劃策。

馮宛想了想,問道:“五殿下他很忙?”

“是啊,他新得一美少年,根本無心處事。”皺起眉頭,趙俊喃喃自語道:“陛下諸子都已長成,五殿下雖是素有英名,可這等事一旦敗了,便是誅連九族。宛娘,你怎麼說?”

馮宛聞言,尋思起來。

就在這時,他們的身後,一個熟悉的身影飄了過來。

馮宛一怔,不由回頭看去。趙俊見狀,連忙笑道:“是你四妹。宛娘你有所不知,有異人相過,說她將來會是貴人。我想此事不論真假,善待她總是沒錯的,因此請她搬來府中。宛娘覺得呢?”

他的語氣很客氣,只是那閃耀的目光,馮宛太熟悉了。必是馮蕓與他說了什麼,使得他色心再起。

馮宛並不意外,她知道,馮蕓這人,不會那麼輕易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今日她在五殿下那裡受了羞辱,便不顧顏面地要回趙府。也許,她還是想著,就算攀附權貴不成,也有趙俊墊底。

不過馮宛也沒有笑。

她袖手而立,靜靜地看著碎步而來,臉上帶著艷笑的馮蕓。

朝她盯了良久,馮宛看向趙俊,慢慢的,她朝他福了福,低緩而冷漠地說道:“妾累了,容告退。”

說罷,她也不等趙俊發話,轉身便向寢房走回。

她生氣了!

趙俊這是第一次看到她生氣。他呆了呆,眉頭一皺,冷聲說道:“宛娘,你失儀了!”

失儀?

馮宛有點好笑,也有點淒涼。

她還真是不明白,這樣一個男人,上一世的自己怎麼就甘心情願地為他付出一?

冷笑著,馮宛沒有回頭,沒有理會。

望著她越去越遠的身影,馮蕓有點不安,也有點嬌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大姐姐,你便這麼不喜歡我麼?”

她說到這裡,轉向趙俊,聲音哽咽,“大姐夫,姐姐她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本來,馮宛是不想回話的。

不過她想,遲早都要開口的,這也是一個機會。

於是她停下腳步。

緩緩回頭,燈火下,她美麗神秘的雙眸中,冷漠而雍容,盯了馮蕓一眼,她看向趙俊。

慢慢的,馮宛朝著趙俊盈盈一福,緩緩說道:“宛娘自歸夫主,二載不孕,實已失德。願請歸去!”

她說,願請歸去!

她居然說,願請歸去!

為了這麼一件小事!

趙俊一張俊臉,瞬時變得鐵青。

他冷冷地瞪著馮宛,嘴一張,差點脫口便應了。

可是看著星月下,馮宛那娉娉婷婷,比他見過的所有貴女還要雍容的身姿,想起這一年多來夫妻的恩愛。便吸了一口氣,冷冷地說道:“滿了二載你再說此話不遲!”

說出這話,他還是惱火無比。當下衣袖一揮,喝道:“真真不可理喻。”轉身朝書房沖去。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馮蕓呆了一會,向馮宛驚叫道:“大姐姐,你這是幹什麼?你連我都容不下麼?”

她盯著馮宛,不滿地叫道:“大姐姐,你心胸太狹!”

她的聲音不小,驚得四周的婢僕不時看來。

馮宛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當著眾人落自己的臉。

不過,她雖然不在意了,可還真不能便宜了馮蕓。

燈火下,馮宛盯著馮蕓,淡淡的,徐徐地說道:“蕓娘今日見過五殿下吧?”一話吐出,馮蕓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馮宛卻不放過她,她冷冷地說道:“趙郎定然不知,你已得罪了五殿下。他在這個時候還收你入府,便不怕前途盡毀麼?”

她的聲音也不小,這話也是說給婢僕們聽的。

馮蕓氣得一噎,淚水汪汪而出,她尖叫道:“大姐姐!”

馮宛哪有心思看她作偽,當下轉身離去。

回到寢房不過半個時辰,一陣腳步聲從外面傳來。不一會,一個僕人對著她的婢女說道:“夫人睡著了?”

“還沒呢。”

那僕人朝著燈火幽幽的寢房望了一眼,聲音微提,嘆道:“夫人也是的,她既是好意,就應該輕言細語地說給郎主聽啊。生這種無名氣,怪不得郎主不高興了。”頓了頓,那僕人又說道:“聽說那馮蕓小姑已答應了,明天搬回去。”

這是趙俊的意思。是趙俊聽到了僕人們地傳話後,變相地來向她示好。

馮宛坐在塌上,聞言冷笑一聲。

那僕人又說了兩句,才告辭離去。

書房中的燈一直亮著,這是趙俊在等著馮宛主動向他示好。

可是,一直到子夜,馮宛也沒有前去。

轉眼,一晚過去了。

馮宛剛剛梳洗罷,便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嘰嘰喳喳聲。

不等她詢問,一婢女跑了進來,連聲說道:“夫人夫人,府中來了一個客人呢。嘖嘖,那客人好俊,真俊!”

馮宛見到婢女們臉孔紅紅的模樣,有點好笑,她站了起來,提步朝外面走去。

問了兩個僕人,得知那客人與趙俊在書房交談後。馮宛帶著絨兒,朝著後面的小花園走去。

剛剛來到小花園中,她便看到馮蕓紅著臉,正悄悄地伸頭朝書房方向望去。

絨兒看到這一幕,嘴一扁,厭惡地說道:“郎主也真是的,明明都趕走了的還帶回府。”

她說到這裡,看到馮宛似笑非笑,不由好奇地問道:“夫人,你說那玉郎,會不會相中馮蕓。”她嘻嘻一笑,道:“他會不會像五殿下一樣,又是一頓斥喝?”

馮宛聞言,卻是一曬,“相中?不會,斥喝也不會。”不知不覺中,馮宛的聲音與她平素不同,提得有點高。

“為什麼?”

馮宛微笑道:“你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他們極風雅,極高貴,見多了美人,也見多了風塵。阿蕓雖美,入不了他們的眼,阿蕓行事雖然可笑,也不值得他們開口斥喝。”

她悠然神往地嘆道:“晉人對這樣的人,造了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風度!”

幾乎是她的聲音一落,一陣清脆的巴掌聲從身後傳來,同時伴來的,還有一個清雅的男子聲音,“沒有想到這胡人統治之地,還有知道風度兩字的人。得卿盛贊,愧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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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多一條路

馮宛似被驚住了,迅速地回過頭去。

大步向她走來的,是一個二十歲不到的俊美青年。

青年身高腿長,皮膚白凈,眉目如畫,頗見靈透。偏偏這種如畫也罷,靈透也罷,因為他那一雙斜飛的濃眉,顯得陽剛十足。

正如婢女們所言,他是一個極俊的美男。這青年身上,有一種灑脫不羈中,隱帶神秘的氣質。

馮宛前世時,也是在今日見過他。那麼匆匆一見,從此後便不再相逢。她幾乎忘記了,她的生命中,出現過這麼一個男子。

青年大步走到馮宛面前,盯著她的雙眼,他輕贊道:“好一雙眸子,如星如月,平生僅見。”

他的贊美脫口而出,直直打量她的目光沒有半點避嫌。這讓隨後而來的趙俊眉頭蹙了蹙。

轉眼,趙俊笑道:“玉郎,這是拙荊。”

那玉郎嘴角揚了揚,他沒有停下腳步,一直走到馮宛面前,朝著她上上下下打量一會後,突然說道:“可惜,可惜。”

眾人一怔,反射性地想:夫人皮膚白嫩,雙眸極美,偏生五官長得平凡,是可惜了。

只有馮宛在對上他的贊賞的雙眼時,明白過來,他說的可惜,是自己嫁了趙俊那樣的男子。

垂眸一笑,馮宛朝他盈盈一福,道:“得卿盛贊,愧不敢當。”

她把他的話,原本本地還給了他。

玉郎眉頭高挑,他盯著她,笑吟吟問道:“我有贊你?”

馮宛學著他的樣子,眉頭高挑,笑吟吟回道:“君不曾贊我?”

玉郎哈哈一樂,他雙手一拊,道:“好一個聰慧的婦人。”忍不住,他再次嘆道:“著實可惜了。”

他們兩人這樣說話,旁邊的人哪裡聽得懂?趙俊上前一步,笑容滿面地說道:“你們這話,打的是什麼機鋒?”

機鋒?馮宛心神一動,暗暗忖道:聽聞晉人貴族說話時,最喜歡打機鋒,爭辯些儒道佛家的禪語。難不成,這玉郎是晉人?

趙俊說到這裡,朝馮宛盯上一眼,目光比平素熱切了些,似乎昨晚上的不快,已一掃而空:這個宛娘,居然得到了玉郎的欣賞,看來是個旺夫的。

這時,不遠處的馮蕓已娉娉婷婷地走過來,她隔得遠,不曾聽到馮宛與絨兒地對話。因此,她走過來時,姿勢有著刻意的曼妙,臉上的笑容也是溫柔明媚,那經過精心修飾的臉,更是容光煥發。

她輕步走到馮宛旁邊,眼波如水般盯著玉郎,嬌聲問道:“大姐姐,這位是?”

聲音有點高,足能引起玉郎地注意。

在玉郎打量而來時,馮蕓眉目微斂,微微一福,那含羞帶怯中顯得溫婉大方的儀態,很是動人。

馮宛朝她瞟了一眼,暗暗好笑:得了教訓,她也改變策略,不那麼主動了?

她哪裡知道,馮宛可是聽說過的,這玉郎與五殿下相識,她真害怕眼前如詩如畫的美男子,又是一個只喜歡男人的。

馮蕓的問話,馮宛自是不答。

這時,趙俊輕咳一聲,道:“玉郎,我這院落裡桃花不多,在那裡有五六株,姿態甚古樸。”

在趙俊說話時,二個書僮捧著筆墨走上前來。

玉郎一曬。

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倦矣,不想作畫了。”

也不管趙俊愣在那裡,他衣袖一甩,居然二話不說轉身便走。

玉郎走出老遠,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一時之間,一個一個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趙俊有點惱怒,他輕哼道:“行事當真任性無禮。”頓了頓,他又說道:“這樣的性格,哪裡像是能侍侯人的?”

馮宛聽到後面一句,朝趙俊看來,見他一臉慍怒,竟是沒有發現自己說的話有另一種含義。

見到他去遠,趙俊這個主人沒有追上去。馮宛看了趙俊一眼,腳步一提,跟上了玉郎。

她一走,趙俊松了一口氣:這個玉郎太無禮了,要他送罷,他不甘心。可不送罷,又擔心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現在馮宛替他送客,也可安心了。

馮宛跟上了玉郎。

他走路時,衣袂翩翩,明明一身胡服,雙袖卻習慣性地輕甩。步履中,有一種特別的從容。

馮宛打量著他,亦步亦趨地跟著,沒有開口。

好一會,頭也不回的玉郎笑道:“你家夫主都惱我的無禮,你這婦人卻是不惱?”

馮宛微笑垂眸,“想來則來,想去則去,本是名士風范。”

名士兩字一吐出,玉郎腳步一僵。

他慢慢回過頭來,盯著馮宛,微瞇起雙眼淺笑道:“夫人很會說話啊。”

馮宛無視他眸中的冷漠,輕聲說道:“妾祖父,本是建康人。甲醜年亂兵作崇,逃於此地。”

她抬起頭看向玉郎,眼中有點濕潤,咬著唇,馮宛低低地說道:“祖父錯矣,聖上耽于江南美景美人,哪裡還記得北土?”

玉郎依然冷漠地盯著她,他淡淡一笑,道:“夫人,你的夫主在盯著你呢。”

“夫主?”馮宛哧笑道:“他雖姓趙,卻是胡人。”望著玉郎,她啞聲說道:“蠻夷之有君,不如華夏之無也。蠻夷之有夫,不如寡也!”

這話極具份量!

只有極度的思念故土,並對自己的文化,自己的一切都極度推崇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玉郎動容了!

玉郎唇動了動,他有心駁斥馮宛對自己夫君的無禮,可他的觀念中,本就有著疏狂任性。馮宛的無禮,可以說很合他的心意。

低嘆一聲,玉郎朝她作了一揖,道:“夫人便是思念故土,有些話也不可說得這般任性。”

他想起自己看到的,壓低聲音說道:“他日若歸故土,可至潁川,報元城孤寡,某當傾力以助。”

想了想,他又低語道:“我為五殿下幕僚,會在他身邊呆上半年,如有求,可前來相告。”頓了頓,他又說道:“半年之內,此地有災,當速離。”

說罷,他衣袖一甩,轉身離去。

馮宛再次提步跟上。一直目送著他上了馬車,她才轉身。

趙俊就站在她的身後,見她回頭,他上前一步,目送著玉郎遠去的身影,趙俊皺眉道:“這玉郎是個怪人。”他看向馮宛,“你和他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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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0 23:10:45
第九章 夜出

馮宛回道:“我在贊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極有風度。”

趙俊哧地一笑,轉眼他板起臉,嚴肅地說道:“這樣也好,沒有得罪他。”頓了頓,他又說道:“五殿下喜好男色,這玉郎必也是他的人。”

說到這裡,他悔恨起來,“剛才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好不容易才有一個與五殿下結識的機會啊。”

在原地踱了兩步,趙俊瞟到悄然而立的馮宛時,心神一動。他連忙上前一步,溫柔地牽著馮宛的手,“宛娘,我知道他住在哪,要不今晚你找個機會再見見他。”

今晚麼?

馮宛靜靜地看向他,趕在晚上,去見過一個陌生的男人,他就不怕?

是了,他現在是不怕,他現在只要成功,哪會在乎她的名聲?便有什麼懷疑不喜,等成功了再清算不遲。

馮宛垂眸,怯怯地說道:“我一婦道人家。。。。。。夫主,何不等到明日?”

見她拒絕,趙俊不高興地說道:“五殿下也不知會在元城停留幾日,你明日再去,只怕遲了。”

馮宛仍然低頭不語。

趙俊頭痛起來,他看著趙宛,長嘆一聲,聲音放軟,“宛娘,你真是太任性了。”

任性麼?

馮宛怔怔地想道:我就是太不任性了。那一世,你想要什麼,我都幫你得到。你要我晚上去見哪個陌生的男人,我定會去見,你寵愛哪個小妾,我都客氣有加。如果那時的我任性一點,為自己多想一些,也許一切都有不同。

他在向上攀升的過程中,有多少機會,是她製造的,有多少大人物,是她想法子結交的?可她永遠永遠只呆在幕後,做她的賢妻,她從來沒有想過,為自己經營。

趙俊見她神思恍惚,也不說話,聲音一沉,不悅地說道:“宛娘,你變了。你明明知道這次機會對我而言是多麼難得,還這麼任性。”

他大手一揮,道:“你不用擔心名聲,你是我的妻子,我都不計較,誰敢多言?”

見馮宛還是不動,他聲音放軟,溫柔地說道:“宛娘,你也知道的,為夫愚魯,遠不如你聰慧會說話。我把禮物備好,你帶上僕人,去見見他可好?”

他一邊說,一邊靠近馮宛,伸手摟著她的細腰,溫柔地把她摟在懷中。撫著她的秀發,他溫柔低笑,“自古以來,夫榮妻方貴,我的宛娘聰慧可人,怎麼會不明白這道理呢?”

他低下頭,在馮宛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馮宛臉露為難之色,直過了許久才說道:“我那四妹是父親知道我無子後,特意前來的。。。夫主,我不喜歡她。”

她的話沒有說完。

可她的意思,趙俊非常明白,這是交易,她可以今晚去見玉郎,可他,要在馮蕓面前表明他的立場。

這很簡單。對趙俊來說,不就是少了一個願意做妾的美人麼?這時的他,已全然忘記了,馮蕓跟他說過,她會是貴人的話。

當下,他溫柔笑道:“好。”

伸手摟著馮宛的細腰,趙俊回過頭去。

不遠處,馮蕓和婢僕們站在一起,她們還在議論著那俊美的玉郎。

感覺到趙俊看向自己,馮宛回眸含笑,模樣既嬌且艷。

趙俊雙眼剛剛一亮,轉眼想到懷中的妻子,清咳一聲,皺起眉頭大聲喝道:“來人,把四姑子送回去。”

他這喝叫十分突然,婢僕人一呆後,同時看向馮蕓。

趙俊地喝叫,簡直一點顏面也不給馮蕓。感覺到四周婢僕看來的輕蔑和嘲笑,馮蕓嗖地一下臉漲得紫紅。

她不敢置信地瞪著趙俊,這眼神充滿著惱恨和羞臊。

僕人們已先後反應過來。當下,她的兩個貼身婢女提步向她走近,馮蕓想到這兩天遇到的羞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一邊哭,她一邊捂著臉朝外飛快地沖去。

趙俊盯著馮蕓遠去的背影,想著她看向自己時,眼神中流露出的怨毒,不由惱羞成怒地喝道:“真是個沒羞沒臊的小姑子。”

他心情不好,也沒有心思與馮宛溫柔,松開她的腰,氣哼哼的大步離去。

等他走遠,馮宛回過頭來看著馮蕓沖出的方向,忖道:他們之間有了怨懟了。

一直以來,他們兩人互為助力,步步高升。這一世,不會那麼容易了。

趙俊有點心急,太陽堪堪西落,他便催著馮宛沐浴更衣,坐上自家的馬車出了房門。

趙府人口簡單,婢僕加起來不過十來人。此刻,除了驅車的老人和絨兒婢女外,還有四個正值壯年的僕人擔當護衛,跟在她左右。

這是趙俊為了安她的心派出來的。

玉郎居住的地方是一處酒樓。那酒樓雖然普通,可它面臨江河,抬頭一眺,便是碧波落日。

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僕人跑到她面前,“夫人,人不在。”

不在麼?

馮宛回頭看著那藍色的帶狀河流,還有那森森垂揚,道:“你們侯著,我且去那邊看看。”

“夫人?”

馮宛微笑,“不用擔心,此地客來客往,不會有事。”

僕人們應了一聲,目送著她緩步離去。

此刻,夕陽甚好,一縷又一縷的火燒雲鋪陳在蔚藍的天空,遠處是青山隱隱,近處是碧水幽幽,垂揚歸鳥,當真說不出的靜謐。

這些時日來,馮宛的心中窩著這麼多事,卻連獨處的時間都沒有多少。她不要僕人跟上,只是想一個人靜靜地走一走。

岸邊,數十株桃樹花開正艷,馮宛穿花拂柳而過,幾乎是很久後,她才發現,今日的河岸特別安靜。這麼好的所在,這麼美的景致,居然只有她一人?

馮宛停下腳步,收起恍惚的心神,四下張望起來。

這時,一個極為動聽的少年聲音傳來,“不必緊張,是我令護衛放你進來。”

是那絕色少年的聲音。

馮宛一驚。

少年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不一會,他站在她身後,盯著她,他輕聲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馮宛這才回過頭來,她朝著少年盈盈一福,恭敬而誠摯地說道:“妾姓馮,名宛。”

“抬頭看我。”

“是。”

馮宛抬起頭來。

她的目光,明澈,平靜,這美麗神秘的眸子,便如少年初次見到時一樣的波瀾不驚。

如上次一樣,馮宛堪堪對上少年的臉,便被他的容光灼得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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