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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卿本風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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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0 23:14:32
第二十章 只是想問一問

趙俊哧聲冷笑道:“宛娘果然還是宛娘,行事料事,非尋常丈夫能及!”他現在完全肯定,他這個妻子,真是變了,完全變了。

她明明見識不凡,卻在自己面前裝愚守拙!

她明明有主意,卻什麼也不說!

她有二心了!

一時之間,憤怒和痛苦,還有氣恨,如潮水一般撲頭蓋腦而來。

轉眼,趙俊的臉漲得通紅,他嗖地伸出手去扣上了馮宛的頸項!

這時的他面目猙獰,雙眼通紅,兩婢哪曾見過。當下她們齊齊尖叫起來。

尖叫聲令得趙俊猛然驚醒。他雙眼恢復清明,瞪著頸項被勒,看向自己的眼神依然寧靜中帶著冷漠,帶著理直氣壯的馮宛,趙俊嘶啞地低問道:“為什麼?”

他的聲音顫抖不已,“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趙俊這人雖是胡人,卻一直仰慕漢人文化。平時行事說話,也是溫柔小意的。

婢僕們還不曾見過他如此失控的時候。

此刻,他的手還扣在馮宛的脖子上,似乎十指一收,便可以讓她魂消魄散去!

望著趙俊頰一抽一抽的肌肉,望著他漲得通紅,痛苦無比的眼神。馮宛道:“夫君,你失態了。”

她漫不經心地扯下他的手,眼神明澈,“夫主,宛娘便是有錯,也不過是少說了兩句話,你怎地如此惱怒?”

是啊,他怎麼會這樣憤怒?怎麼會有哪怕毀了前程,也要掐死她的沖動?

他不是這樣的,明明不是這樣的。他怎麼會如此惱怒?

見到趙俊的雙手還向前伸著,還保持著前掐的姿勢,馮宛淡淡命令道:“沒事了,都散了吧。”

“是。”

婢僕們是散了,四周的行人卻沒有散。馮宛又命令道:“走罷,去城西客棧。”對馭夫下達了這個命令後,她自顧自地朝馬車走去。

當她的身影與趙俊擦肩而過時,他嗖地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臂。

馮宛回頭,靜靜地看向他。

對上她的眼神,趙俊又感覺到胸悶難當。他喘了一口粗氣,扯著她的手臂,大步跨入馬車中。

馬車駛去,艱難地沖破圍觀的行人,駛入了城西的街道上。

一入城西,人流明顯減少,出現在街道兩側的客棧,也顯得破舊些,空蕩些。馮宛令人問了問,挑了一間便宜的,便令車隊駛了進去。

在她接連下達命令時,趙俊還在直直地瞪著她。她越是從容,他臉上的肌肉便越是頻繁的抽動,臉上的神色也越是痛苦。

當馬車停下,馮宛起身時,他上身一傾,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臂。

“宛娘,你因何至此?告訴我,你因何至此?”

他似乎每吐出一個字,都是那麼艱難,語氣幹澀無比。

馮宛看向他了。

望著他,突然的,她展顏一笑,“好,我告訴你。”

她盯著他,美麗神秘的眼眸,如有刀光閃動,“趙郎,如有一日,你遇到了一個身份很高貴的女人,比如公主。這女人喜歡你,一定要嫁給你。你為了她,會不會拋棄無用的我?”

咽了一下口水,她聲音放緩,徐徐如寒風,“你會不會與她合謀,置我於死地?”

趙俊在她回道告訴他時,整個人是全神貫注傾聽的。

可他傾聽到這裡,卻是啼笑皆非。

他瞪著她,氣惱的,惡狠狠地低叫道:“馮氏阿宛!便是你見異思遷,無意舊夫。也不必說這種荒唐的故事!”

在他的低聲咆哮中,馮宛依然在盯著他。

她很認真,非常認真。

這真是一種怪異的認真。

趙俊見狀,冷聲冷氣地說道:“子虛烏有之事,居然也這般振振有詞地質問於我!”

“回答我!”

馮宛的聲音依然冷漠,堅定不移。

趙俊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更多的還是傷心。他松開她的手臂,以袖掩臉嘶聲說道:“根本不可能的事,我如何回答?”揮著另一隻手,他暴喝道:“滾!滾下去!別讓我控制不住自己殺了你!”

馮宛盯了他一眼,掀開車簾,跳下了馬車。

她一落地,便對上了婢僕們驚疑不定的眼神,那站在一角的眉娘,正在張口結舌,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看來,兩人的失和,讓這些人感到惶恐不安了。

馮宛收回目光,提步向前。

才走出兩步,她不知想到了什麼,腳步一剎,緩緩回頭。

望著馬車,望著那飄蕩的車簾,馮宛低低的說道:“我曾直到死,也相信過你在新婚之時所說的,願生生世世,白頭偕老。”

她的聲音極低極低,一離開唇,便被風吹散,被喧囂所淹沒。

轉首,馮宛再不回頭地跟上了店家。

弗兒跟在馮宛的身後,直到進了房,她才抬起頭來。

不解又不安地看了一眼馮宛,弗兒向後退去,躲在了陰暗中。

接下來的行蹤,馮宛和趙俊各坐一輛馬車。趙俊一直沉著臉,對馮宛擺出一副視而不見的模樣。連她的日常用度,也有苛扣。

一家之主的輕視,使得婢僕都有些改變。漸漸的,一個一個的都遠離著馮宛,便是她有吩咐,也開始推三阻四,到是親近眉娘的越來越多。

這些人中,只有弗兒不同,她一直乖巧聽話地跟在馮宛身後,她有什麼吩咐,她總是半點折扣也不打地完成。有一次,她還悄悄拿出私己來貼補馮宛。當然,馮宛用不著她貼補。管理趙府一年半,她的身邊零用錢是有的。

如此走了一個月後,車隊駛入了都城境內。再過數日,便可以抵達都城了。

進入都城範圍,別的不說,安全上是有了保證。這一刻,便是馮宛也松了一口氣。

馬車行走在寬曠的官道上,看著兩側鬱鬱蔥蔥的田野,聽著行人的歌聲,弗兒的聲音歡喜地傳來,“夫人,都城真好!”

馮宛淡淡一笑,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如潮水一樣鋪天蓋地地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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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0 23:14:53
第二十一章 遇上

那是一支騎士隊,群馬激起的煙塵直沖雲霄,初初看去,少說也有百多兩百。

沖在最前面的,是幾個身著胡服的少年男女。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五官俊郎,只是臉色雪白不像中原人。稍稍落後於他的,是一個少女。

這少女約摸十四五歲,也是膚色雪白,大眼睛薄嘴唇,與時下的胡人貴族一樣,她顴骨高,眉毛很濃,那雙比常人稍淡的眼,眼白多,瞪人看時上下左右都有留白,因此眼神相當兇厲。

兩人都是身量高長,這遠遠急沖而來,還沒有靠近,眾人已連忙讓道一側。

趙俊自來到都城附近後,便有點激動。此刻他一打量,馬上反應過來,這些少年男女必是貴族子女!

當下,他清咳一聲,挺直了腰背,含著微笑直視著那些人。

而馬車中的馮宛,卻是嘴角一扯,勾出一個冷笑來。

看到她的神色,弗兒連忙湊頭看向那些人,她看著他們,又看了看馮宛,暗暗忖道:瞧夫人這模樣,似是認識這些人?

轉眼間,少年們已沖了過來。

眼看就要挾塵而過時,突然的,一個青年的清喝聲傳來,“停一下!”

胡人果然善於征戰,這青年的聲音一落,眾騎齊刷刷止步,在激得灰塵撲騰成團後,同時安靜下來。

開口的,正是那走在最前面的貴族男子。

此刻,他轉過頭,直直地盯著趙俊等人。

目光在車隊中五殿下的幾個家僕身上瞟了一眼後,他策馬上前,沖著趙俊問道:“哪裡來的?”

趙俊沒有想到他會主動跟自己開口,連忙拱手,恭敬地回道:“回殿下的話,我等剛從元城而來。”

貴族男子一瞪,喝道:“你認識我?”

趙俊連忙說道:“不是,實是殿下與五殿下頗有相似,屬下才鬥膽一喚。”

聽到五殿下的名號,那貴族男子輕哼一聲。這時,那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湊過頭來,她認真地盯著趙俊,眸中光亮閃動,問道:“喂,你叫什麼名字?嘻嘻,長得挺俊的嘛。”

趙俊聽出少女對自己頗有好感,心下暗喜,他持手一拱,朗聲道:“我叫趙俊。”他抬起頭迎上少女的眼神,眸中含笑。他這時擺出的表情,溫文中透著溫柔。他知道,這樣的自己,姑子們喜歡。

“趙俊?”少女念了一遍,手中長鞭一揮,叫道:“恩,名字也不錯,我喜歡。”她也不顧這麼多人盯著,直言說是喜歡後,轉向自家兄長,笑道:“四兄,這趙俊不錯,一看就是我胡人男兒。”

四殿下聞言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他瞟了趙俊一眼,道:“如我那五弟無暇顧及你,不妨來找我。”

丟出這一句後,他清喝一聲,“走。”

馬蹄翻飛,青年貴族帶頭沖出。

那少女稍後,她在經過趙俊身邊時,突然頭一歪,拋了一個媚眼過來,再一沖而過。

轉眼間,眾騎士在把灰塵卷了眾人一頭一身後,遠馳而去。

趙俊還在望著那些人離去的背影出神。

興奮地望著望著,他激動地說道:“宛娘,天不滅我啊!”剛剛叫出,他才陡然記起,宛娘還坐在馬車上,而且,她已與他離心離德。

回過頭,他瞟了臉色平靜,依然一副波瀾不驚的馮宛一眼。

眉娘出自紅館,最是知道男人心思,連忙扭著腰肢靠近,盈盈一福,嬌滴滴地說道:“妾身恭喜夫主,賀喜夫主。”

趙俊正是激動中,聞言哈哈一笑。對上四周,特別是五殿下的那幾個家僕投來的目光,他連忙收斂笑容,摟上眉娘的腰,興奮地說道:“天不絕我,天不絕我啊。眉娘,你看到沒有?公主注意我了,四殿下也出言招攬我了!剛剛來到都城便遇到此種好事,你知道這叫什麼?”

他喘了一口氣,壓抑著激動地說道:“這叫天要賜我富貴。”他又說道:“幸好離了元城。”

一邊說,他一邊志得意滿的四下張望。果然,與他一樣興奮激動的人還有不少,那些家僕,這時看向他的眼神中,可都是充滿敬意和期待的。

只有一人例外。

望著馮宛,激動中的趙俊神色一冷,幾乎是突然的,他冷冷說道:“總有一天,她會悔之無及!”

眉娘自是知道他說的是誰,不由暗嘆一聲,朝著馮宛看了一眼,眉娘輕聲道:“夫人她,也真是魯莽了。”

“她哪是魯莽?”趙俊正在激動中,當下怨恨地說道:“她那是心有二意,不知廉恥!哼!她馬上就會後悔了,說不定現在就在後悔呢。”

說到這裡,他臉上浮出一抹得意和歡喜來,昂起頭,趙俊示威地瞪了馮宛一眼,跳上了馬車。

車隊重新出發,格支格支地行進聲中,眾人不停地議論著,說笑著。

弗兒望了一眼馮宛,擔憂地說道:“夫人,奴以為在這時候,你不應該與郎主爭吵的。”

她絞著衣角,有點緊張又顯得很認真地說道:“婦人一身榮華,都是來自夫主。夫人你還是去跟郎主說說好話吧?”

聽著弗兒誠摯的聲音,馮宛抬起頭來。

她看了弗兒一眼,微微垂眸,道:“知道了。”聲音有點冷,言外之意是要她少管。

聽到這話,弗兒有點心冷,她不由想道:這還是傳聞中那個聰慧寬厚的夫人嗎?

到了用午餐的時候了。

眾人一一走下馬車,婢僕們則忙著埋鍋造飯。

弗兒走下後,馮宛才下來,她輕步走到給她驅車的老僕面前,輕聲說道:“老叔。”

老僕連忙回頭看向她,目光中有點激動:多少年了?女郎還是小時候這麼稱呼過我的。

馮宛無視他的激動,把那意外得來的玉佩,不動聲色地放入老人袖底。

她輕聲說道:“這玉佩可值三十畝良田,最低二十畝良田的價才可出手。得了財帛後,你去西郊,那有個姓張的商戶售賣宅子,你把宅子買下。那宅子便記在你的遠房外甥曾秀名下。”

老僕目瞪口呆地看著馮宛,她這一席話中,包含了幾個讓他驚愕的資訊。

女郎明明沒有來過都城,她怎麼知道西郊有個姓張的人售房?最重要的是,自家有個遠房外甥在都城,他也剛剛記起,怎麼夫人連名字也知道了?還這麼信任地把財產相托?”饒是老叔一直習慣性地相信女郎所說的每一句話,這時也反應不過來了。

馮宛看著他,輕聲道:“相信我,去做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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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0 23:15:13
第二十二章 曾秀

幾天后,車隊入了都城。

這都城才成立三四十載。街道兩側,處處都是新建的府第。因當今陛下治理有方,又有十年不見戰火,城中人來人往,一派興盛之象。

自從遇到了四殿下後,趙俊便存了待估而沽的心思。因此他沒有前去尋找五殿下,而是找了個藉口把五殿下的人打發後,就近買了一個府第。

雖是都城,這裡府第不貴,只是胡人統治的地方,所有的房屋以簡樸粗陋為主,少了幾分精緻和舒適。

買下這個府第後,趙俊不多的錢財,更加相形見絀了。

於是,他幾乎是一安頓,便頻頻外出,先是求見五殿下,在得知五殿下有事外出後,又去尋找四殿下。

他忙著交際,僕人老叔已把馮宛拿出的玉佩當了價值二十五畝地的錢帛,並買下了她指定的那處府第。說來也巧,那張姓的商戶所售的房子,價錢二十畝良田,正是夫人給的底限。

“夫人,到了。”

曾老叔低啞地說道,他看向前方胡同裡的人影,笑得老臉上的皺紋都開出了花,“還是夫人了得,都不曾見過便知道我那外甥是個可靠的。呵呵,夫人你還別說,我這秀兒啊,真真是個大丈夫。”

她自是知道他是個大丈夫。

馮宛嘴角一揚,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輕聲道:“便是他麼?”

曾老叔一看,連聲道:“是,是,正是他。”

站在胡同裡面的,是一個軒昂的青年。這青年約摸二十一二歲,一張長方臉型,雙眼炯炯有神。

他五官輪廓分明,長很非常俊朗,這是一種與時下流行的白皙不同的俊朗。

棕色的皮膚,修長有力的四肢,銳利的眼神,還有一頭烏黑的,隨風飄揚的長發。如果他的腰間再佩一把劍,馮宛便相信,漢朝時那名聞天下的大俠郭解,說不定便是眼前這模樣。

說也奇怪,明明這麼凜然軒昂的一個丈夫,他看向馮宛兩人的眼神,卻透著一種溫柔和寬容。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寬厚,可以讓人下意識地放鬆。

看到馮宛,青年大步走來。

他步伐甚大,每一步都剛健有力。走到兩人面前,青年一禮,朝曾老叔喚道:“叔。”然後轉向馮宛,道:“謝夫人信我。”

他是真的在感謝。不管哪個時代,能這麼無條件地相信另一個人的人品,本身便是對他最大的肯定和贊美。

所以,青年再抬頭時,看向馮宛的眼神中便有著親近和隨意。

馮宛也在看向他。四目相對,她摘下自己的紗帽,一雙美麗神秘的眸子中,滿滿都是笑意和敬意。

那真的是敬意,這樣一個官員的夫人,對他這樣的草莽小民,尊敬無比。

青年曾秀先是一怔,轉眼他微笑起來。

看著他的微笑,馮宛也是嫣然一笑。這一瞬時,兩人竟都有了一種莫逆於心的歡樂。

曾秀露著雪白的牙齒一笑,吟道:“有白發猶新,傾蓋如故,原來古人說的是真的。”

他退後一步,再次朝她深深一揖,朗聲道:“夫人有事盡管吩咐。”

馮宛微笑道:“還真有事。”她輕聲道:“那宅子你就住進去吧。”抿唇含笑,她說道:“不過你的那些朋友,非知己便不用帶回去。”

她的口吻親近而隨便,而且帶著一種姐姐對弟弟說話的味道。看了看她的模樣,高大軒昂的曾秀不由鬱悶起來。

馮宛說完這話後,看著日頭,道:“趁還有點時間,我們去看看那宅子。”

“是。”

一邊走,曾秀還是忍不住問道:“夫人因何信我?”

馮宛微笑著,理論所當然地說道:“自是聽聞君是大丈夫。”

曾秀皺了皺眉,好一會,他苦笑道:“我的大名,似乎沒有傳得那麼遠。”

馮宛格格一笑,她挑眉道:“誰說的?傳得不遠,我怎會知道?”

她爬上馬車,曾秀則跳到曾老叔的旁邊坐下。

馬車格支格支行走中,曾秀突然說道:“不過一刻鐘,便聽到夫人嘆息數次。莫非夫人有心事?”

馮宛一怔。

聽不到她地回答,曾秀回過頭來。就在對上他雙眼的那一刻,一直微笑的馮宛,突然淚水盈眶。

她迅速地轉過頭去。

把紗帽再戴下一點,讓它完全擋住自己的面容。這時,曾秀遞過來一塊手帕,溫柔低語,“別傷心了。”他有點無措。

馮宛拿過手帕,輕輕擦拭著,一直沒有再吭聲。

一個時辰後,馬車駛入了一處院落。這院落面積很大,不過雜草林立顯得破舊。從那脫落的青苔下的石砝,還有破損的圍墻可以看出,這院落已建了很多年。

曾老叔跳下馬車,一連把韁繩系緊,一邊嘀咕道:“夫人,這房子太舊了,光是整理修飾便要花不少財物,也怪不得那姓張的這般便宜出售。”

馮宛點了點頭。這時,曾秀已大步走在前面,替他們開路。

轉過幾圈後,馮宛來到院落的天井處。

這裡,生長著一棵大樟樹。樟樹下,還有一口枯乾的井。與外面一樣,這裡也是雜草叢生。

望著樟樹的背後,靠近圍墻處的一堆雜草,馮宛的雙眸亮了亮。

很快的,她收回視線,微笑道:“老叔,先歇歇。”

“是。”

兩人剛坐下,曾秀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叔,夫人,此地並無蛇蟲狐貍等不潔之物。”頓一頓,他又說道:“我還有事,先告退了。”

馮宛應了一聲,聽著曾秀的腳步聲遠去。

好一會,她朝著那圍墻處的雜草一指,壓低聲音說道:“老叔,把那裡挖開!”

這一次,曾老叔沒有猶豫,他應道:“是。”從馬車中拿起一把鐵鋤,曾老頭在經過馮宛時,忍不住興奮的,小心地問道:“女郎,你是得了異人之術吧?”

問到這裡,他又連忙說道:“女郎放心,老奴便是死,也不會把你的異狀跟任何人說起。”他又說道:“便是秀兒也不說。”

馮宛自是信他。她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是,夢中得術。”

曾老叔激動起來,他大步走到那雜草堆裡,用力的鋤了起來。

直直鋤了半個時辰,泥土已堆了老高,下麵除了瓦片石頭便是什麼也沒有。曾老叔朝馮宛看了一眼,見她神色不動,便繼續挖了起來。

不一會,只聽得鋤頭下,“叮——”的一聲脆響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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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0 23:15:36
第二十三章 兵書

曾老叔一愣,馬上反應過來。他扔下鋤頭,雙手扒弄起泥土來。

不一會,他壓著聲音低叫道:“夫人,是個瓦罐,”扒拉一陣,他激動得沙啞地叫道:“不對,是三個。”

馮宛應了一聲,走到他身後。

曾老叔這時又拿起了鋤頭,把瓦罐旁邊的泥土小心地挑去後,他彎下腰,把它們抱了出來。

這三個瓦罐都不大,上面用牛皮緊緊封住。

“打開。”

“是。”

曾老叔把掀開一個瓦罐的牛皮,伸頭一瞅,嘀咕道:“沒東西?”他拿起來搖了搖,道:“有東西。”

伸手一掏,拿出一卷帛書來。

他把帛書交給馮宛,轉向第二個瓦罐。

帛書一到手,馮宛的心便漏跳了一拍,是它!

這帛書上,寫著周氏兵法四個字。果然是漢統帥周亞夫親手所著的兵書!

漢滅之後,中原陷入了長期的戰亂當中,到了現在,晉朝那些大貴族手中,還藏有不少珍貴的古籍,可是,大量有價值的古籍,已淹沒有歷史塵埃中。

也因為貴族們控制著古籍,寒微之士能識字已是很了不起,至於接受知識,那已是故事。所以在晉地,有不少懷有志向的寒微之士,便是賣身為奴,也要獲得一個學習知識的機會。

這樣,便是他們沒有出息,說不定他們的後輩,還有可能一躍而出寒門。

在這種情況下,兵法的珍貴,實是無與倫比。身逢亂世,朝不保夕,多少有志男兒渴望得到一紙兵書,渴望能沙場博富貴,一躍而為萬戶侯!

便如衛子揚,前一世,他便是得到這本周氏兵法而得已縱橫的。

把帛書收入袖中時,曾老叔顫聲道:“金子?”

馮宛低頭看去。

另一個瓦罐也打開了,裡面金燦燦的一片,卻是實實一瓦罐的金葉子。

曾老叔說出兩個字後,連忙把牛皮重新蒙上,把那瓦罐推給了馮宛。

第三個瓦罐依然是金葉子。

馮宛見曾老叔激動得手直顫,吩咐道:“沒人的,倒出來數數看。”

“是。”

兩瓦罐的金葉子,直是擺了一地,曾老叔顫聲說道:“女郎,共二百片。”頓了頓,他壓抑激動地說道:“便是在晉地,這些也可購得良田三五百吧?”

馮宛恩了一聲,道:“把它們埋回去。”

“啊?是。”

“老叔,你留下五十片,給曾秀保管,以備急用。”

“是。”

曾老叔是個穩當人,他把瓦罐重新埋好後,小心地把坑填好,然後從旁邊搬來一大堆柴草蓋在上面。想來,等柴草朽爛後,這坑上已再次長滿了草。

做完這些後,他在馮宛的吩咐下拂去身上的泥土,然後驅車出了院落。

一直到了街道,曾老叔還在頻頻回望。他咧嘴笑道:“女郎,我們可以把這院子修葺一新的。”

有了錢帛,他也有了底氣。

馮宛回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低聲道:“這些不急。”

走了一陣,曾老叔問道:“女郎,我們往哪?”

“回去吧。”

“是。”

回到府中,馮宛揮退弗兒,拿過一卷空白帛紙,抄起周氏兵書來。

她的字體娟秀端正,顯然是下過苦功的。光是這一手字,在這蠻夷之地也是很引人注目的。

足足抄了三天,馮宛把帛書上的東西一抄而盡後,把原來的帛書交給曾老叔,要他在那樟樹下埋好後,馮宛出了房門。

這一次,給她當馭夫的,是趙俊的人。

馬車直往最熱鬧的街道中駛去,那馭夫好奇地問道:“夫人,這是去哪裡?”

馮宛輕聲道:“去找衛子揚。”

那馭夫聞言,咧嘴一笑,開心地說道:“就知道夫人會出手。夫人你不知道,這幾天郎主處處碰壁,已愁得飯都吃不下了。”

他等著馮宛心痛。

馮宛卻是輕輕地恩了一聲。聲音很低,馭夫聽不出她有沒有著急。

不一會,馬車便來到了衛子揚的府第。府第不大,緊鄰五殿下,仿佛是他削了一角,重新蓋上圍墻騰給衛子揚的。那圍墻還新得很,上面的泥土都沒幹。

馮宛跳下馬車,徑直向府門走去。在門房上前時,她福了福,清聲道:“元城故友,奉令前來相見。”

奉令?那門戶連忙退後,恭敬地說道:“請。”

馮宛點頭,對那馭夫說道:“侯著吧。”

她跨入了大門。

剛剛步入庭院,她便聽到一陣吆喝聲傳來。吆喝聲中,一個僕人大聲贊道:“郎主箭術無雙!”

“什麼箭術無雙?不過是匹夫之力。”冷漠動聽的聲音,正是衛子揚的。

馮宛腳步一轉,順聲走去。

穿過一地枯落的桃花,她的身影剛剛出現,衛子揚便低沉地喝道:“誰?”

馮宛止住,她清聲說道:“元城故友,前來求見。”

聲音一落,衛子揚便大步走來。

此刻陽光燦爛,這個鳳眼流波,絕世無雙的美男子走在桃樹下,饒是花已凋零,卻依然讓人感覺到春光華燦。

一看到馮宛,衛子揚便斜眼瞟來,他冷笑道:“夫人好手段!我明明吩咐過,任何人來了也不許入內的。”

馮宛聽到他的嘲諷,依然淺淺而笑。

他大步走到了她面前。

一直沖到離她只有半臂遠,衛子揚猛然止步。他手一伸,嗖地扣住了她的手臂。

明明是強而有力,如虎狼一樣的攻擊之勢,一握住她的手,他卻溫柔地撫摸起來。

低下頭,他邪魅的雙眸中血光流動,媚意無盡,“夫人如此迫不及待,莫非已想好了做我的侍妾?”

聲音低而靡,蕩人心神。

說真的,衛子揚這個少年長得太美,他這般湊近她,這般說著話,馮宛那鐵石一般的心,這時也猛然跳動起來。

很快的,她便讓心恢復了平靜。

抬起頭,她看著他,看著他。幾乎是突然的,她悠然一笑。

這一笑,極美,這一瞬間衛子揚甚至覺得,她的眼眸有一種吸人魂魄的力量。

在他看得呆了時,馮宛湊近他,她的唇貼著他的臉,低低的,輕輕地說道:“知君怪我。今日前來,卻是助君一臂。”

話音一落,她退後半步,朝著衛子揚深深一揖,馮宛清聲說道:“主公,臣婦有寶,願奉於主公。”

她從袖中掏出那帛書,恭敬遞上。

衛子揚盯了她一眼,伸手接過。

才翻了一下,他絕美的臉便給驚住了。

緊緊地捏著那帛書,他的聲音變得沙啞,“你有何求?”

馮宛依然如個男人一樣一揖不起,她恭聲道:“民婦只想求得主公的庇護?”

“庇護?”衛子揚冷冷笑道:“那你夫主呢?”

馮宛清聲道:“他自有機緣,與民婦無幹。”

“好一個與你無幹。”衛子揚右手一伸,帶著馮宛重重一扯,把她摟在懷中,他低下頭,那雙總是邪媚的眸子少有的認真起來,“你這婦人很有意思,說真的,你可願意做我妾侍?”

他還需顧及五殿下,所以給她的身份還是妾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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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0 23:15:57
第二十四章 不能

聽出了衛子揚話中的認真,馮宛卻只是低眉斂目,輕聲說道:“阿宛不能。”

“哦,捨不得你那夫主?”衛子揚哧地一聲冷笑,挑眉道:“也捨不得你這夫人之位?”

他伸手挑起馮宛的下巴,盯著她,他艷媚的眸光既冷又厲,“馮氏阿宛,你相不相信,為我之妾,遠勝為他之妻!”

這語氣何等張揚,何等自信!

他在直直地盯著馮宛,目光不放過她的任何一點表情變化。

馮宛斂眉,她知道自己走到這一步,絕對不能讓眼前的男子以為,自己看輕他,或者,對他不是那麼的相信。

她低著頭,長長的睫毛顫抖著,好一會才艱澀地說道:“他是我夫。”

這才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釋。

衛子揚冷哼一聲,他松開她的下巴,“愚不可及!”

也不知他這話,罵的是馮宛還是趙俊?

馮宛只是低眉斂目著。

衛子揚不再看向她,他掏出那卷帛書,又細細地看了一陣,突然說道:“這是你手抄的?”

“是。”

衛子揚遲疑起來,他望著她,慢慢問道:“周亞夫是你什麼人?”

周亞夫那是漢朝一等一的名將,了不起的統帥,眼前這個婦人,便不是他的後人,便只是與他沾親帶故,那也是出自名門。

出自中原名門大戶的女郎,怪不得舉止這般雍容自持了。

在衛子揚尋思時,馮宛沒有回答,她只是低著頭,安靜地任由衛子揚打量著。

她就是要讓眼前的男子以為,自己還有留手,此刻拿出的是兵書,也許下一次,她拿出的是治國之策。

她什麼都沒有,沒有出色的祖宗,沒有背景,沒有可靠的父兄。這亂世紛紛,她一個弱女子四顧無親。她想,如果要得到別人的看重,她必須要讓人以為,她是有所憑仗的,她是有用的。

這種有用也許只是對方的猜測,可在兵兇戰危時,至少可以讓人不輕易的犧牲她,把她當成棄子。

見衛子揚盯著自己沉思不已,馮宛福了福,清聲道:“主公,妾告退了。”說罷,她轉身就走。

剛剛走出兩步,衛子揚喚道:“且慢。”

他走到她身後,盯著她悄立風中,婉約娉婷的身影,和後頸的那一抹白膩,他突然的,朝她深深一揖。

馮宛沒有回頭。

她輕步向前走去,直到她走出良久,她的身後,衛子揚還是一揖不起。

馮宛走出院落,跨上馬車,吩咐道:“回去吧。”

“是。”

坐在馬車中,馮宛輕輕地籲了一口氣。她閉上眼睛,靠著塌,暗暗地記憶起周氏兵法上所寫的內容來。

她上一世也稱聰慧,可沒有接觸過軍事,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方面的才能。想來,在這樣的亂世,多懂一些總是沒錯的。

馬車走在街道上,幾乎是每過二刻鐘,便有一隊貴介子弟橫沖直撞而來。

不管是馮宛還是路邊的攤販,都急急地避開,縮在角落,等著他們過去。有避之不及的外地人,總是一撞之下身子飛出老遠,或遍體傷痕,或連吐鮮血,眼見活不成了。

周圍的人,看到這一幕幕,都是一臉麻木。似乎這種現象,他們見過太多太多次了。

馮宛也是一臉麻木,因為這種現象,她也習以為常了。

她聽人說過,晉地不是這樣的,晉人的貴族雖然高不可攀,可他們談吐儒雅,行事風流,最重要的是,他們在乎名聲,在乎士林的清議。所以他們在庶民面前,總是顯得彬彬有禮。而那些庶民,生活都是富足的,他們有吃不完的大米飯,他們經常穿上漂亮的裳服,手牽手攔住那些名士和美男的車駕,要求他們停下來讓自己好好欣賞欣賞。

可真是讓人嚮往的地方啊。馮宛望著南方,目光明亮地想道:我這有生之年,要是能到建康看看,便是死也不枉了。

就是馮宛胡思亂想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同時,一個聲音傳來,“裡面的人可是馮氏宛娘?”

是五殿下身邊的一個幕僚的聲音。

馮宛連忙掀開車簾,斂襟一福,道:“是。”

“你這婦人特也多禮。”那幕僚一笑,朝著馬車裡面瞅了幾眼,問道:“你夫主呢?”

“妾身夫主還在家中。”

“哦?”那幕僚道:“怎地來了都城也不去見過五殿下?”趙府的馭夫連忙應道:“我家郎主去求見過了。”

那幕僚冷冷地瞪了馭夫一眼,哧笑道:“夫人治家無方啊。”頓了頓,他一揮袖,“叫你夫主懂事些!”

“是。”

馮宛凜然應是,等到那幕僚離開,她才讓馭夫驅車回返。

一邊走,馭夫一邊嘀咕道:“夫人,郎主明明求見過五殿下的,是他不見。現在又說這話,好似我家郎主不懂禮數一樣。”

他家郎主當然不懂禮數!諸位殿下都長大了,彼此明爭暗鬥的時侯,他又是求見四殿下,又是想交好五殿下,這麼立場不穩,哪個做主子的人會喜歡?

這些道理說是簡單,可在無法接觸到前人的知識傳承和智慧的普通人面前,他們往往要花費巨大的代價,才懂得這種看似人人都應該知道的東西。

更何況,趙俊是胡人出身,光論接受的知識,他比出自書香門第的馮宛遠遠不如。

不過馮宛可不打算提醒趙俊。她忖道:聽這口氣,五殿下還是想用趙俊的,難不成,是衛子揚說了什麼話?

在馬車靜靜行駛時,突然的,左側的街道正中,傳來一陣鼓樂聲。

咚咚的鼓樂聲,伴隨著歡笑喧囂,煞是熱鬧。

馮宛朝那方向看去時,馭夫也叫道:“夫人,那邊很熱鬧呢。”言外之意,是想去看看。

他叫了一遍後,見馮宛不吭聲,便回頭看來。他對上的,是蹙著眉,正在尋思著的馮宛。

馭夫搖了搖頭,手中長鞭一甩,老老實實地向趙府中趕回。

就在這時,馮宛的聲音傳來,“去看看。”她目光奇異,臉色有點冷,聲音低而沉,“是她!果然是同時來的都城。。。。。。也罷,且看看開始風光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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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路窄

馬車向那熱鬧的街道駛去。

這條街道平素便是人多,可這一刻,真成了人山人海。眾人擠在街道兩側,朝著街道中指指點點。來往的馬車都侯在一旁,靜等街道中的那一隊人穿過。

街道中緩緩行駛的,是一色的漆成金色的馬車。這些馬車無頂無壁,平直的木板上,穩穩地坐著一個個衣著精緻華貴,顏色各異,相貌美麗的少女。

在少女們的兩側,是兩隊全副盔甲的軍士,他們手持長戟,一邊吆喝一邊對著美人們指指點點,一點也不莊重。

眾路人也在對著美人們評頭品足,馮宛身邊的那個大胖子便流著口水色迷迷地說道:“那些皇子鳳孫,可真是好福氣,這麼多美人兒樂顛顛地跑到都城來,任他們挑選。嘖嘖嘖,好福氣,真好福氣。”

馬車中的馮宛,聞言笑了笑,她掀開車簾,透過聳動的密密麻麻的人頭,看向走在中間的那個少女。

那少女,著一襲金色鑲著桃花花紋的袍服,那袍服跡近晉人服飾,寬大之極。風一吹來,眾人竟是覺得衣袍下,有肉光閃過。難不成,美人們的裡面都沒有穿什麼衣裳?

隨著那陣風吹過,猜測聲四起,取笑聲,指點聲更響了。便連那些見慣美色的貴族,這時刻也都在色迷迷的,目不轉睛地盯著美人們,暗暗品評的同時,瞄著中意的那個。

馮宛知道,當今這個陛下,行事頗有點荒淫。她盯著那桃色花紋的少女,想道:馮蕓,你來奔你的富貴來了,不過這一次有我在,只怕沒那麼順利吧!

她轉眼回眸,命令道:“回去吧。”

馭夫沒動,他張目結舌地看著眾美人,直到馮宛叫了兩聲才回過神來,眼神一收,他便瞟到了馮蕓。當下,馭夫指著馮蕓歡喜的大叫道:“夫人,是四姑子!那是你的妹妹四姑子!她要入宮了。”

馭夫的叫聲響亮,引得路人頻頻回頭。感覺到眾人投向自己的目光,馭夫胸膛一挺,一臉得意相。

這一次,馮宛的反應有點遲鈍,直到馬車走了十幾步,來到一處巷道旁時,她才盯著馮蕓叫道,“四妹入宮?”她的話中帶著迷糊,“可五殿下他?”

她說到五殿下三個字時,聲音極低,除了那馭夫無人聽清。

馭夫還在目眩神迷地看著眾美人,聞言反應過來,馬上辯道:“夫人放心,四姑子那是不合五殿下的眼緣。”

他的聲音,可沒有克制。不但沒有克制,他的語氣還帶著方才得意下的大叫大嚷。

馭夫沒有注意到,他的聲音一落,巷道左右那密密麻麻的看熱鬧的人中,有一二個露出了沉思之色。

馮宛胡亂應了一聲,道:“別看了,走吧。”

“是。”馭夫一邊驅車,一邊還是忍不住看著馮蕓和眾美人,嘴裡又叫道:“夫人,郎主得知此事,定然歡喜得緊。”

馮宛笑了笑。

她也回頭看向馮蕓。從這個角度看來,坐在車板上緩緩而行的她,笑容如花,明艷的臉上,那雙眼中閃動著一種叫野心的東西。

看來,自己告訴她的‘貴人’兩字,給了她莫大的信心和勇氣啊。

馮宛冷笑一聲,這時的她不忙著回府了,對馭夫說:“再轉轉吧。”

“是。”

馬車格支格支地響動聲中,馮宛看向四周的店面,看向地下的街道。

這裡的一切,是那麼熟悉那麼熟悉。仿佛時間從來流逝過的熟悉。

馮宛閉了閉眼。

馬車走了一陣,馮宛輕聲說道:“停一下。”

她盯著人群中的一輛馬車。那馬車車簾掀開,一個五官輪廓偏深,帶著北方那種大氣的美的少女,正四下張望著。

那少女?

馮宛看著她,輕聲道:“向左駛。”

“是。”

馬車剛剛駛向那少女,少女對著馭夫說了一句話,那馬車突然加速,轉眼間,便從馮宛的身邊一馳而過。

馮宛回過頭,目送著她遠去的身影,搖了搖頭,想道:許是機緣沒到吧。

繼續在街道中轉了一個時辰後,馮宛才要求返回。

當她的馬車緩緩駛入趙府大門時,巷道處伸出一個腦袋來。那人朝著趙府新掛的紅色匾幅盯了幾眼,轉身離去。

他一離去,剛剛走下馬車的馮宛,腳步頓了頓。她透過大門,看著那人的身影,想道:直跟了一個時辰,好耐心啊。看來,有些人把馮蕓當成勁敵了。

府中,趙俊不在,眉娘正與幾個婢女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著,看到馮宛走來,她們齊刷刷地住了嘴。

馮宛走到她們面前。

盯著幾個神色有異的女子,她蹙眉問道:“在說什麼?”

幾女低頭不語。

馮宛眉頭蹙得更深了,她又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見她的聲音中隱帶怒火,幾女害怕了。眉娘福了福,訥訥說道:“主母,絹兒上路了。是郎主要她回來的。”

絹兒?那個送到鄉下的通房?看來自己對趙俊的冷漠,使得他不高興了。

她點了點頭,道:“便只這事?”

這還不是大事?眉娘瞪了馮宛一眼,一對上她,又連忙低下頭,她訥訥地說道:“郎主一連兩晚宿在紅樓。聽說那紅樓阿姑很喜歡他,還不要他的夜渡之資。”

剛說出心中最擔憂的事,眉娘便悔了起來:夫人最是大方,她不會聽了我的話,又弄一個紅阿姑進來服侍夫主吧?

這一路上,趙俊與眉娘雙宿雙飛,對她溫柔多情得讓眉娘享受到了不曾渴望的幸福。可哪裡知道,他剛入都城,連個一官半職還沒有謀到,又戀上新人了。

馮宛瞟了她一眼,在眉娘的畏縮下,淡淡說道:“便只此事?”

眉娘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她哀求道:“夫人,郎君極為愛重夫人啊。便與眉娘在時,他也頻頻喚錯。眉娘以為,若是夫人願意,郎君必會收回心思。”

她流著淚看著馮宛,“夫人,他是我們的夫主,是我們的天啊。夫人何必賭這種稚子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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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示好

在眉娘哭求時,眾婢僕也在看向馮宛,他們的眼神中,都在說著馮宛不懂事。

馮宛低頭,靜靜地看著嘴一張一合的眉娘。

死前那一刻,她是極度怨恨的,她很想很想知道,趙俊有沒有摻合到那件事當中。

然後,在醒來的那數日中,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前一世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詢問著自己:為什麼,她會落到那樣一個下場?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一件事一件事的尋思,一個細節一個細節的回味。

不知為什麼,越是回味,她的心越冷。見到回家的趙俊,她一點挽回的心思也沒有。

垂下雙眸,在眉娘期待的淚眼中,馮宛輕聲說道:“知道了,起來吧。”

她也不攙扶,甚至不理會,衣袖一甩便向房中走去。

看著她的背影,眉娘呆呆地問道:“主母這是應了,還是沒有應?”

眾婢搖了搖頭,也是一臉迷糊。

馮宛沐浴更衣後,便一直呆在寢房中不曾出來。

天色越來越晚,漸漸的,一輪彎月掛上柳梢頭,漸漸的,燈火由明亮轉為疏淡。

反復回味著周氏兵書的馮宛,這時也累了,她吩咐道:“滅燈。”

婢女應道:“是。”舉步上前。

她剛提步,一陣拖遝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這種男人的腳步聲,在這個時候,只有郎主能有。那婢女露出一抹喜色,也不等馮宛吩咐,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腳步聲來到房門口。

然後,“砰砰砰”的敲門聲胡亂響了起來。與此同時,趙俊那含著醉意,口齒不清的嚷嚷聲傳來,“開門!開門!宛娘,你給夫主我開門!”

明明門只是卡上,他不知道反推開,卻一個勁地胡亂拍打著,直看得那婢女都著起急來。

震耳欲聾的響聲中,馮宛聲音清亮地叫道:“時已不早,夫君回眉娘房中歇息吧。”

趙俊沒動,他啪啪啪地拍打著房門,嚷嚷道:“我不要去,我就要跟我的宛娘睡!”

他一連叫了幾聲後,聽到裡面沒有半點響動,那拍打的動作緩慢下來。無力地倒在門上,他口齒不清的聲音中有著澀意,“宛娘,你別不理我,宛娘。”

聲音綿軟中帶著哀求!

這聲音,馮宛聽過好幾次,針對她本人的,前一世,出現過二次。

這樣的世道,這麼一個大男人,能用如此的語氣跟一個婦人說話,那是多麼罕見啊。可惜,他這般說話的對象,並不限於她,不,是從不限於她,便與他的溫柔小意一樣,從不限於她。

趙俊地叫喚聲,令得婢女們也聽不過去了。弗兒走出來,在他身後小小聲地提醒,“郎主,那門轉一下就可以開。”

整張臉都抵在門板上的趙俊,聞言胡亂應了一聲,他右手一轉!

此刻他整個人都僕在門板上,門板卻突然這麼一開。。。。。。只聽得撲通一聲巨響,卻是趙俊臉孔朝下,摔了一個鼻青臉腫。

就在眾婢尖叫一聲一哄而上時,被她們推的推揉的揉的趙俊,發出一陣鼾聲來。

他給睡著了。

婢女們一陣哭笑不得後,馮宛輕聲吩咐道:“郎主醉了,喚眉娘侍奉吧。”

“是。”

婢女們說的說,指的指揮,七手八腳地把趙俊扶起,慢慢向眉娘的房間挪去。

馮宛目送著他漸漸遠去。

她緩步走下床塌,揮袖把燭火撲滅後,很快便進入了睡夢之鄉。

第二天,馮宛起了個大早,她在院落中轉了一大圈,又把周氏兵書第十二條,細細地記了一遍,一個字一個字地尋味了一番後,紅艷艷的太陽已掛上天空。

一陣腳步聲傳來。

那腳步聲,徑直來到她身後。

望著細腰不堪一握,玉頸墨發,身形美好的馮宛,一個暗啞疲憊的聲音傳來,“宛娘?”

是趙俊的聲音。

他向她走出兩步,一直來到她的身後,直到他吐出的呼吸之氣撲在她的肌膚上,他才站住。

神色復雜地望著這個背對著他的女子,他暗啞無力地說道:“昨晚上我喝醉了,聽眉娘說,我去找了你。宛娘,為什麼我會在眉娘的塌上醒來。”

不等馮宛回答,他粗氣粗氣地吼道:“別跟我說宛娘是顧及五殿下的話。”他痛苦地說道:“你是我的妻!”

他很在意,很痛苦。

馮宛怔怔地看著前方,不由想道:原來,這個時候的他,對我還是有心的。新婚燕爾,魚水之歡,並不完全都是虛幻。

她伸手撫上前方的樟樹,尖利的指甲在樹皮上劃下一道道白痕。

就在身後的趙俊呼吸轉粗,眼看就要發火時,馮宛說道:“五殿下派人找到我了。”她微笑道:“他責怪夫主來了都城,都不去求見殿下。”

一邊說,馮宛一邊含笑回頭。

果然,剛才還戾氣很重,痛苦莫名的趙俊,此刻正張著嘴,一臉驚喜。

他叫道:“當真?”上前一步,他猛然握住馮宛的肩膀,叫道:“當真?此話當真?”

得到馮宛的肯定回答後,趙俊重重摟上馮宛,哈哈樂道:“宛娘宛娘,是你對不對?你為我奔走了對不對?”

馮宛沒有否認。

她不否認,那就是承認了。趙俊笑得更響了,他放開馮宛,搓著手在原地踱步,“還是我的宛娘了得,去見那衛子揚一次,便讓五殿下主動召我。”

他騰地轉身看向馮宛,看著她明澈的眸,雍容的微笑,幾乎是突然的,趙俊沖到她面前,他低著頭,聲音放軟,脆弱地說道:“宛娘,你是不是不喜歡眉娘?你也不喜歡我把絹兒叫回來對不對?宛娘,你告訴我,只要你一句話,我馬上趕她們走。”

他的表情誠摯得近乎討好,馮宛甚至可以從他的眼中,看到一個人在意了另外一個人後的卑微。

馮宛的長睫毛閃了閃,她低下頭,輕輕說道:“她們能回哪裡去?還是算了吧。”

趙俊連連點頭,又小心地問道:“宛娘不生我氣了?”

生他的氣?不,她早就不生氣了,她早就沒有力氣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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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錢呢?

見馮宛搖頭說不生氣了,趙俊並沒有感覺到輕松。

他盯著眼神中,依然平靜冷漠的馮宛,惱意又生。

忍下惱意,趙俊盡量溫柔地說道:“我現在去求見五殿下,宛娘可要一起?”

馮宛搖頭,她福了福,“我累了。”

“那為夫去了。”

他大步離開,走了幾步,他想到五殿下還是看重自己的,這不,才來幾天,他就派人垂詢。相信自己只要把握得住,還是能夠心想事成的。

他又想道:從這兩天打聽的消息可以知道,幾位皇子都長大了,彼此之間明爭暗斗。看來我這事做得不對,既然一心追隨五殿下,怎麼又能想去靠近四殿下呢?這種錯誤以后不能再犯。

他畢竟是個聰明人,想了幾天,便明白了一些關鍵。

當天晚上,趙俊是興沖沖跑回來的。

他下意識地沖到馮宛的房外,剛要敲門,突然想到她的冷漠,那揚起的手便僵在空中。

牙一咬,他轉身朝外走去。

不一會,眉娘的房中便傳來一陣笑聲。女子的嬌笑,與男人的爽郎大笑混合在一起,使得寧靜的夜空都變得熱鬧起來。

聽著這笑聲,正從后院樹林中轉過來的馮宛想道:看來他成功了。

弗兒亦步亦趨地一直跟在馮宛身后,此刻見她看向眉娘的房間,上前一小步,輕聲的,好奇地問道:“夫人,郎主為什麼這麼開心?是不是他當了官?”

她這話如其說是問詢,不如說是提醒。她在提醒馮宛前去眉娘房間,妻妾夫主三人一起樂呵樂呵。

馮宛沒有理會。

這時,眉娘的嬌笑聲中,傳來趙俊歡喜的聲音,“眉娘,你說我今天還碰到誰了?”

眉娘配合的溫柔好奇地問道:“夫主碰到誰了?”

“我碰到了四姑子馮氏阿蕓,”趙俊得意洋洋地說道:“你一定不知道,她入宮了。哈哈,看陛下那神態,對她還很歡喜呢。”

原來趙俊入了宮,同時還見到了馮蕓。

一切都如前世,什麼都沒有變,變的只是她而已。

馮宛提步,朝著自己房中走去。

接下來的幾天,趙俊一直很忙,有時一連幾天都看不到他的影子。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

這半個月中,剛剛走馬上任的趙俊,忙著交際應酬,忙著與同僚和權貴們來往。那錢,還真是嘩嘩地直流,轉眼便見底了。

這一天,他中午回來時,沉著一張臉。

瞟了一眼管事,他命令道:“把所有婢仆都叫過來。”

“是。”

“慢,先把夫人叫來。”

“是。”

得到管事的通知,馮宛很快便趕來了。

趙俊坐在書房中,埋頭寫著字。聽到馮宛的腳步聲,他頭也不抬地問道:“你還有多少嫁妝可用?”

嫁妝?

她家雖然錢財不菲,可那坐吃山空的父親又好色又好顯耀,盯緊了母親的每一分嫁妝,她嫁過來時,只有小小的八個箱子。后來見趙俊有出息了,由無品無級的小吏,一步步爬到九品官后,又給了她三個箱子。

那箱子里,值錢的也就是五件首飾,和五片薄如柳葉的金葉子。

這些年來,在元城一直是她當家,雖然趙俊的錢不多,可她理財得當,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條,從來沒有動用過那些嫁妝。

看來,趙俊是撐不下去了。

趙俊說出那話后,見馮宛沉默不語,便抬起頭來。

他盯著她,皺眉說道:“宛娘你也知道,我剛來都城,處處都要用錢。雖然五殿下幫我求了一個七品的行走,可現在還不到發俸祿的時候。家里這麼多人吃用,我又要交際,手頭實在吃緊。你把那幾件首飾當了吧,金葉子也給我,撐過這一關,等我發了俸祿全部補回給你。”

他耐耐煩煩地跟馮宛說到這里,眼神語氣都有點不高興。一直以來,這些事都是馮宛操心的,家里短了花用,她應該二話不說,出面扛了才是。現在要他開口,這是她的失職。

在趙俊地盯視中,馮宛嘴角微扯。

她知道,他所謂的俸祿,根本連他的交際喝花酒都不夠。家里短了用度,這僅僅只是開始。

垂著眉,馮宛訥訥地說道:“那些首飾,在鳳兒絨兒走時,我每人給了一樣。”

一聽她這樣莫名其妙的用了‘他的錢’,趙俊氣不打一處來,“不過兩個家奴,不要她們的賣身錢,已是大恩了,你還給首飾?”壓著怒火,他問道:“其它的呢?把其它的拿出來。”

馮宛卻是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前陣子身體不適,用度便大了些,首飾當了,金葉子也用了。”

趙俊勃然大怒,他蹭地沖起,指著馮宛的鼻子罵道:“你說什麼?你都用了?”

他咬牙切齒地咆哮道:“好啊,什麼樣的用度,要當掉首飾,用掉五片金葉子?啊?”

馮宛臉有點白,她袖底下的雙手絞動著,輕聲打斷他的話,“自離元城以來,這一路上夫主不曾給我花用,我只得動用嫁妝。”

趙俊的聲音一啞,這時,馮宛還在低低的解釋道:“夫主不知,那當鋪知道我們是外鄉人,急著趕路,價壓得低。幾個婢仆與我一樣,舟車勞累,我又請了大夫用了藥。那大夫藥價甚高,為了不耽誤夫主行路,我得忍了。”

趙俊聽到這里,指著馮宛直喘氣。他一屁股倒在塌上,恨恨叫道:“好你個馮宛,你花錢的本事倒是大著啊。”

他氣到極點,一時疲憊之極。瞪著馮宛,他恨苦地說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從來不這樣。”

到底她以前為什麼不這樣,他說不出來。他只是感覺到,以前的馮宛,永遠把他的利益擺在第一位。她短了花用,她就算不睡不吃,也會紡布繡花來貼補,她就算病倒在塌,也會把那錢省出來給他吃喝了。

她什麼時候起,這麼只顧自己了?她的體貼呢?她的賢德呢?她的溫柔呢?她的善良大方呢?都跑到哪里去了?

趙俊的胸膛不停地起伏著,一張俊臉青了又紫,紫了又紅。那手指直直地指著馮宛,卻給惱得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趙俊才放下手,咆哮道:“都叫過來,把所有的婢仆都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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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媚眼

召集婢仆后,趙俊沒有廢話,直接說用度緊張,得賣掉一部份人貼補家用。

因惱怒馮宛,趙俊瞪著曾老叔和弗兒,瞪了一陣,他對馮宛命令道:“這老家伙留著也沒用,賣了吧。”

他說的是曾老叔。曾老叔的賣身契在她手中,又是隨她陪嫁過來的,要賣掉他得經過馮宛的同意。

馮宛與上次一樣,沒有爭辯,道:“知道了。”

讓人奇怪的是,曾老叔跟在馮宛身邊十數年,聽到這消息應該很傷心很絕望的。可他也是不惱不怨,只是老實地低著頭一聲不吭。

趙俊疑惑地瞟了曾老叔一眼,便被旁邊另外五個婢仆的哭聲給弄得心煩了。

他手一揮,對管事喝道:“還愣著干什麼?叫牙婆來。”

說罷,他衣袖一甩,跳上馬車便匆匆離去。

趙俊走了,那幾個被點名出外的婢仆,只能流著淚,可憐巴巴地求著馮宛。他們的求助聲沒有力道,畢竟夫人連身邊侍奉十幾年的老仆都保不住,又怎麼能保住他們?

望了一眼悲從中來,一臉絕望的幾人,馮宛帶著曾老叔,朝一側樹林中走去。

來到林中,馮宛輕聲道:“老叔,趁這個機會你就離開吧,我有一些事,也需要有個信得過的人在外面辦。”

曾老叔心中有底,聞言應道:“是,女郎放心。”

馮宛又道:“你年紀大了,就與曾秀住在一起,好讓他照顧一二。”

“是。”

他抬起頭,關切地看著馮宛,期期誒誒地說道:“可是女郎,這樣一來,你的身邊沒有放心的人啊。”

馮宛搖了搖頭,她微笑道:“這個你老就不要操心了。”身邊沒有可用的人,確實是件麻煩事。可辦法總會有的。

趙俊從元城帶來的婢仆,不過十三人,路上走了鳳兒絨兒兩人,現在加上曾老叔,又走了六人。剩下的婢仆只有六個了。

這六個婢仆,服侍馮宛的一個,服侍眉娘和趙俊的各一個,還有三個,都是擅長驅車,又能當護衛使用的壯仆。

接下來,趙俊再次沒日沒夜的應酬忙碌著。

這一天,一個護衛急匆匆地趕回府,找到馮宛說,陛下新封了一位美人,那美人因與馮宛是舊識,所以五殿下令她前去作陪,趙俊也在那里。

是馮蕓吧?

不過區區二十天,她就成為美人了,還可以出宮,還可以令得五殿下都刮目相看,真是不簡單啊。

胡人不耐煩繁瑣的規矩,尚襲了東漢時的體制,僅有皇后、貴人,其下只設美人、宮人、采女三等。馮蕓進宮不過二十天,便成了美人,那是極有本事的。

當然,成為美人是容易,再上一層可就大不易了。

稍作梳洗,馮宛便坐上了馬車。

街道中很熱鬧,馮宛掀開車簾,一邊打量著四下的人流,一邊暗暗回想著夢中見過的前世情景。

二刻鐘后,馬車駛入了五殿下的府第所在的街道。就在這時,行走中的馬車突然一頓,停了下來。

一個騎士策馬而出,來到了馮宛旁邊。

這騎士,頭上戴著斗笠,可光從他露出的下半邊臉,便可以讓人感覺到他驚心動魄的俊美。

趕車的護衛自是認得他是誰,這時連忙堆起滿臉的諂笑,看著他靠近馮宛。

把斗笠抬了抬,那一雙斜長鳳眼盯向馮宛,“你的情況不妙啊。”衛子揚的聲音有點尖銳,這份尖銳混在他本來靡蕩慷懶的語氣中,倒顯出一種稚氣來。

說完七個字后,衛子揚盯著馮宛,等著她開口,他這表情同樣顯出與他年齡相等的稚氣。

馮宛一笑。

她抿著唇,竟是朝著衛子揚眨了眨眼,聲音小小的,有點調皮地問道:“你是說陛下新封的美人不喜歡我,還是說我那夫主惱我?”

沒有想到她是這個表情,衛子揚怔了怔。

轉眼,他揚唇一笑。

這人本來便長得禍水,這麼開懷一笑,馮宛直覺得眼前華光四射,似是突然對上了大放光彩的朝陽,她反射性地閉了閉眼。

衛子揚見狀,鳳眼流波,那眸中的血色媚光更燦爛了。他低聲說道:“你這婦人還真有意思。”

見到馮宛還是避過頭閉著眼,他眉頭一皺,雙手把她的臉一扳,逼得她看向自己后,又說道:“我說婦人,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怎麼令得親妹子也不喜了?”

他說道:“你可知道,你那妹子是個有手段的,她與陳雅聯手,便是五殿下也不得不在意。”

陳雅?馮蕓這麼快就勾搭上她了?

馮宛微微一笑,她垂著雙眸,借由這個動作避開眼前這人的容光后,懶洋洋地回道:“她們不喜歡我又能怎麼樣?趙府擺在那里,家財也罷,人心也罷,趙俊也罷,她們想要盡管拿去。”

說到這里,馮宛見衛子揚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似是在審量她話中的真假。

當下,她閉著左眼,右眼連眨幾下,長長的睫毛下,那美麗神秘的眼眸含著笑閃耀著。

朝眼前人拋了這麼一個媚眼后,馮宛對上呆若木雞的少年,忍著笑,繼續懶洋洋地說道:“至于我,只要有衛君庇護便夠了。”

她那雙眼,本來極美,極神秘,仿若星辰夜空。這一眨,這一忍笑,便如星夜曇花,齊刷刷地盛放。

衛子揚一呆,再次感覺到面前這婦人的眼睛,有種把人的靈魂吸入的力量。不過轉眼,他便輕哼一聲。

感覺到他的不滿,馮宛先是一呆,轉眼,她竟是看到這少年耳頰處,有點可疑的紅暈。

見馮宛好奇地看著自己,衛子揚再次輕哼一聲。他暗暗忖道:這婦人一直嚴肅端莊。平素行止說話,還帶著淡淡的憂傷。似乎有什麼事積郁。

沒有想到,一個平素看起來雍容端莊古板的人,突然輕佻,會讓人這麼轉不過彎來。

再一次,他又哼了一聲。轉過頭,衛子揚不耐煩地說道:“你既然不懼,那就先過去吧。”

馮宛從善如流,她對馭夫說了一聲,馬車繼續向五殿下的府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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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04:57
第二十九章 反擊

五殿下的府第便在前方,馮宛一下馬車,一個仆人便走上前來,領著她向客殿走去。

畢竟是胡人,便是堂堂殿下的府第,也只見寬大,不見精美。馮宛打量著,說起來這地方,她前世時也是走過多次的。

穿過一條走廓,來到一處兩層高的,木制仿晉風的小樓前,里面一陣說笑聲飄來。

是一些女眷的笑聲。馮宛聽了聽,不再猶豫,跟在一婢女身后踏上臺階。

幾層幃幔之后,五六個塌幾隨意地擺放著,每一處塌幾上,都坐著一個身著華服,脂粉厚敷的女子。

坐在最中間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婦,這少女模樣端莊,高鼻白膚,透著種胡人的建壯。

在這少婦的左側下塌,則坐著一個宮裝女子,這女子眉細顴高,唇厚明媚,正是馮蕓。與在元城時見到的不同,此刻的她薄施脂粉,云髻高挽,輕紗披肩,儼然一副貴婦人模樣。

這幾人交談正歡,笑語不絕,馮宛到來時,有幾人朝她瞟了一眼,便漫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更有兩人,悄悄地向馮蕓使了一個眼色。

當下,馮蕓的唇角浮起一抹冷笑來。

她們繼續交談著,似是沒有一人知道馮宛地到來。

這時,馮宛走到了門口,她朝里面眾人瞟了一眼,不由一笑:還是沒有改變啊,果然與前世時一樣。記得前世時,她害怕給趙俊添麻煩,又一心想與馮蕓重歸于好,只得被她們牽著鼻子走,受盡了羞辱。在這里受了羞辱不要緊,回家后,她還被趙俊痛罵了一頓。

馮宛停下腳步后,一臉溫婉地看著殿中眾人,雙手攏于袖中,不語亦不動。

那領她而來的婢女走了幾步,見她不曾跟上,回頭盯她一眼,問道:“怎麼不走了?”

馮宛垂眸,微笑道:“貴客盈房,座無虛席,我侯于此處聆聽貴人語,也是榮幸。”

她說得溫和優雅,笑得雍容自在。可那話里話外,分明是指責堂堂五殿下府,特意把客人叫來,卻連塌幾也不給備著,有失身份了。

房中的五女同時向馮宛看來。

接著,她們相互看了一眼,有意無意間,都望向馮蕓。

五殿下妃蹙了蹙眉,她也瞟了一眼馮蕓,見她臉上戾色猶存,一點松口的跡象也沒有。

她揮了揮手,喚道:“給客人備塌。”

“是。”

一令吐出,早有準備的婢女們麻利地走上前,把塌幾擺好。不過那塌幾擺的位置就有點不對了,它擺在馮蕓的右后方的卑位上,馮宛只要坐下,任何人看了,都會以為她是馮蕓的婢仆。

五殿下妃瞟了一眼馮宛,命令道:“坐罷。”

馮宛沒動。

她不但沒動,反而斜斜地朝門框一倚。她氣度雍容,舉止中有一種從骨子里發出的優雅之氣,這個粗魯隨意的動作被她一做,卻偏有一種娉婷美好之姿。

倚著門框,馮宛含著笑,優雅而隨意地說道:“貴人可能有所不知,馮美人乃是我嫡親的四妹。。卻不知馮美人今日來殿下府中,奉行的是宮禮,還是家居俗禮?”

眾女一呆,再次相互看了一眼。

馮宛這話說得明白,馮蕓只是她的妹妹,如果按家居俗禮,馮宛不說坐在她的前面,與她並肩也是情理當中,便是稍稍落后以示尊重,那也得馮宛自願。如果奉行的是宮禮,馮蕓此刻代表的是天家的威嚴,那除了五殿下妃之外,另外三婦得與馮宛一樣,坐于臣下之位。

不管哪個胡人建國,都會不約而同地學習漢人那一套。此時陳國已建立三四十載,雖然很多地方還是粗陋不堪,可也有了一點漢禮。

好一會,五殿下妃冷笑道:“好一個牙尖口利的婦人!”

她的臉色已經發青,表情已極為不滿。

馮宛又是一笑,她的眼角,瞟到了向這里緩步走來的幾人。當下她朝著五殿下妃盈盈一福,徐徐說道:“娘娘勿惱,妾雖婦人,可妾的夫主乃是官身。妾可以不顧顏面,妾的夫主不能不要顏面。”她是在告訴五殿下妃,她的丈夫只是五殿下的臣屬,而非他的仆人。

走著走著的幾人,同時止了步。聽著侃侃而談的馮宛,趙俊雙眼一亮,情不自禁地向前跨出一步。他是個有野心的人,之所以投奔五殿下,不過是想做從龍舊臣。現在五殿下還不曾登上大位,若是這時刻他的妻子被羞辱了,那他以后就算爬上去了,也會被人笑話。

在他的身后,一個幕僚朝他壓低聲音贊道:“好一個賢妻!”另外幾個臣子同同時轉頭,看向五殿下。

馮宛似是不知道身后來了這麼多人,她抬起頭,微笑道:“娘娘,妾與妾的妹子,不過因家事生了些閑氣。這種小事累得娘娘擔心,真是失禮。”她又朝五殿下妃一福。

五殿下妃瞪了馮宛一眼,又看向馮蕓。見到馮蕓一張俏臉時青時紅的模樣,她突然有點惱了:真是沒來由!這個馮美人也不過是美人,她憑什麼讓我這個皇子妃來受這種無名火?

當下她揮了揮袖便要開口。

就在這時,五殿下冷漠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走吧。”

他一言吐出,房中五女同時一驚。五殿下妃更是臉色一白,她連忙叉手站起。

五殿下帶著趙俊幾人,走到了蹲福著的馮宛面前。

低頭盯著她,五殿下說道:“夫人,失禮了。”

這話一出,幾女臉色同時一變,殿下他,竟然都聽到了。

馮宛一福,說道:“不敢。”

“沒什麼不敢。”五殿下抬起頭來,他目光如電地掃了五個女人一眼,在看到馮蕓時,他眉頭蹙了蹙,看到自己的妻子,他的眼中閃過一抹不耐煩。

感覺到夫主的不悅,五殿下妃暗暗叫苦,她本來便得不到夫主的歡心啊,現在又讓他失望了。

盯著臉色發白的妻子,五殿下冷冷地說道:“婦人居于后堂,就應該安靜一些,少給我惹事。”他聲音一提,暴喝道:“聽到沒有?”

剛才她妻子對趙俊之妻的羞辱,他的臣子幕僚們都看在眼里。這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要說大,只是時機不對,現在諸位皇子爭位,紛紛拉攏大臣,收集賢才。若是被臣屬們以為他對他們不尊重,那人心就會散。

五殿下妃連忙唯唯諾諾地應著是。

五殿下妃這麼臉色發白,戰戰兢兢的,房中的另外三個貴婦,也驚惶起來。

五殿下轉頭瞟向了馮蕓。

正好這時,馮蕓已想好說辭,她綻開一朵明艷的笑容,緩緩的,優雅地抬起頭來。

四目這一對,馮蕓臉上的笑容卻是一僵:她清楚地感覺到,五殿下一掃方才見到她的客氣,滿臉都是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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