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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羅莉塔.雀斯]惡棍侯爵(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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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1:51: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管家殷太太告訴潔絲,艾思特莊在十六世紀時參照德比郡哈威克府的格局擴大和改建。一樓主要是服務區,家人的套房在二樓。因高天花板與高窗而最明亮通風的三樓是辦事區與客房。

  在丹恩祖父的時代,二樓和三樓的功能對調,只留下長廊繼續展示畫像。

  然而兒童房、教室、保姆和家庭教師的住處從十六世紀末期就一直位在一樓的東北角,亦即主屋最陰冷的角落。

  丹恩和菲爾出發後不久,潔絲就告訴管家這樣的安排無法接受。

  「那孩子必須和唯一知道的親人分開,被帶到充滿陌生人的大房子,已經很難過,」她說。「我不要再把他趕到兩層樓外的陰暗角落,他在那裡一定會作惡夢。」

  商量之後,兩個女人一致認為潔絲的套房上方的南塔樓會比較合適。需要自南塔樓房間移出的東西,可以經由屋頂通道輕易地運到另外五座塔樓。僕人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把東西從別的儲藏室搬來。原兒童房的傢俱大部分都在二十五年前被搬進了儲藏室,所以從原兒童房到新兒童房的長途搬運只需要兩、三趟就可以完成。

  由於艾思特莊僕人眾多,所以工程的進展非常迅速。

  太陽下山時,新的兒童房已擺設好床鋪、地毯、乾淨的床單毛巾和明亮的黃色窗簾。窗簾不是非常乾淨,但在傍晚戶外的清新空氣裡用力抖過之後尚可接受。潔絲還找到一張雖舊但沒有壞的兒童搖椅、一隻少了尾巴的木馬和菲爾提到的那組木頭玩具士兵。

  獲選擔任保姆的梅麗在侯爵的一大箱兒時所有物裡挑選,讓一個活潑的男孩在新裝購置前有足夠的衣服可穿。蓓姬動手拆除一件睡衣的蕾絲衣領,因為她的女主人說這一代的男孩子已經不穿那種東西。

  她們在北塔樓的儲藏室工作,因為前任侯爵把第二任妻子短暫居住期間的大部分物品都存放在這裡。潔絲找到一套漂亮的圖畫書,正把它們堆到窗台上時,眼角瞥見遠遠的夜色裡有一道亮光。

  她貼近厚厚的窗戶玻璃。「殷太太,」她高聲說。「過來告訴我那是什麼。」

  管家急忙走到面西的窗戶前往外看,接著她伸手摀住喉嚨。「天啊,那一定是側門的門房,夫人。它像是……失火了。」

  警報立刻發佈,屋裡很快就空無一人,因為所有的人都往失火的門房跑去。

  那座圓柱形小塔樓守衛著艾思特莊較少使用的側門之一,它的看門人星期日下午通常都去參加一個祈禱會。就算它被燒光——這很可能,因為它必定已烈焰沖天才會被人看到——損失也不會很大。

  但侯爵貯存木材的場地離那扇側門不遠。如果火勢往那邊蔓延,堆置的木材和擺放鋸木工具的小屋都會被焚燬。由於艾思特村民修建房舍所需的木材大都來自這個貯木場,所以門樓失火也把村裡每個身強體壯的男女老少給吸引了去。

  換言之,一切都依照巧蒂向洛朗保證的那樣,一一發生。

  艾思特莊和艾思特村的居民全部湧向失火的門房。在混亂中,洛朗應該很容易溜進丹恩侯爵的家。

  但比原定計劃提前一個星期行動有它的壞處。首先,洛朗無法挑選時刻,不得不在暴風雨過後不久放火。點燃木製石造的門房就花了很多時間,更不用說要使火勢達到在方圓幾英里外都能看到。濕氣使大火延燒緩慢,那表示火勢受控制的速度會比洛朗喜歡的更快。

  其次,原來的計劃只需要他製造大火。負責潛入艾思特莊竊取聖像畫的是巧蒂。現在洛朗被迫身兼二職,那表示他必須從莊園的一端狂奔到另一端,同時祈禱隱藏行蹤的黑暗不至於也隱藏著會害他跌斷脖子的障礙物。

  第三,巧蒂進過屋內好幾次,知道全部的格局。洛朗只去過一次,在參加前任侯爵的葬禮時住過一夜,不足以掌握英格蘭最大宅邸之一的諸多樓梯和通道。

  好消息是,就像巧蒂保證的一樣,因為急於跑去救火,沒有人費功夫鎖上所有的門窗,因此洛朗順利進入屋子的正確部分。

  壞消息是,他找了好幾個房間才發現巧蒂描述的北側後樓梯,它位在偽裝成都鐸時代印花鑲板牆面的一扇門後。

  找到之後他才想起巧蒂曾經笑著批評所有的僕人進出口都偽裝成別的東西,好像宅邸裡半個僕人都沒有,偌大的房子會自行運轉。

  但他總算找到了樓梯,在那之後,要到達三樓就很容易了。

  通往丹恩寢室的門是左邊第一扇。就像巧蒂向他保證的,溜進房間取走聖像畫只需要一點點時間。最重要的是,畫就擺在她說的地方。

  丹恩侯爵把妻子送的聖像畫擺在床頭桌上,男僕喬賽告訴他的弟弟……喬賽的弟弟告訴他的未婚妻……未婚妻告訴她的哥哥……她的哥哥正好是巧蒂的老主顧之一。

  但再也不會了,洛朗在離開寢室時暗自發誓。今晚過後,巧蒂的驚人技巧只會服侍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就是英勇的方洛朗。他要帶她到國外,遠離達特穆爾和它粗野的鄉巴佬。他要帶她見識巴黎的繁華世界。法國首都對她來說會像仙境,他將是她的白馬王子,洛朗在匆匆下樓時心想。

  幻想得出了神,他推開一扇門,跑下一道樓梯……發現自己身在一條陌生的走廊。他快步走向盡頭,結果來到音樂室。

  穿過另外六扇門後,他來到舞廳,從舞廳門口看到寬敞的主樓梯。他邁步走過去,突然又停下來,無法決定該不該再度試著找到後樓梯。

  但他要花幾個小時才找得到,他告訴自己,反正屋子裡空無一人。他朝主樓梯走去,匆匆拾級而下,走過寬敞的平台,繞過轉角……然後戛然止步。

  一個女人站在鋪有地毯的樓梯口,抬頭望著他……然後望向被他揣在胸口的聖像畫。

  在丹恩夫人的視線從他的臉移到他懷中寶貝的那一瞬間,洛朗從愣怔中回過神來,手腳也跟著恢復功能。

  他沿著樓梯往下跑,但她撲了過來,他閃躲不及,被她抓住外套袖子而絆跌。聖像畫從他的手中飛出去。他在下一他聽到碎裂聲,但沒有留意。眼睛盯著掉在樓梯底層的聖像畫,他跑下去把它撿起來。

  

  頭撞到牆壁,潔絲盲目的伸手抓握、求取身體的平衡,同時打翻放在台座上的中國花瓶,花瓶撞到欄杆應聲碎裂。

  雖然感到天旋地轉、眼冒金星,她還是撐起身體,緊抓著欄杆快步下樓。

  她抵達大廳時聽到關門聲和男性的咒罵聲,然後是匆忙的腳步聲。頭腦逐漸清楚,她明白她的獵物一定是在企圖從後門逃走時迷路,跑進了食品儲藏室。

  她穿過大廳衝向屏風走廊,抵達食品儲藏室時,他正好跑出來。

  這次他成功地閃過她。但就在他衝向門廳時,她抓起手邊的一隻中國瓷狗朝他扔去。

  瓷狗擊中他的頭部側面,他開始搖晃,然後跪了下來,聖像畫仍然揣在懷裡。她跑過去時看到鮮血從他的臉淌下來。即使如此,他還是不肯放棄。他爬向大門,伸手去握門把。她抓住他的衣領。他扭身揮臂,用力把她撥開。她失去平衡,跌倒在地磚上。

  潔絲看到他的手指握住門把,看到門把轉動,再度飛身撲過去。她揪住他的頭髮,抓住他的頭用力撞向門板。

  他拚命推她,咒罵著企圖掙脫,但她太生氣而沒有注意到。這個豬玀想要偷走她丈夫的寶貝聖母畫像,他休想得逞。

  「你休想!」她氣喘吁吁地說,再度抓他的頭撞門。「休想!」砰。「休想!」砰。

  洛朗放掉門把和聖像畫,滾向旁邊試圖擺脫她。

  她不肯被擺脫,用指甲戳他的頭皮、臉和脖子。他試圖翻身壓住她,她以膝蓋用力頂向他的兩腿之間。他猛地滾開,捂著下體蜷曲在地板上。

  她再度揪住他的頭髮,準備抓他的頭去撞大理石地板。就在這時,她感到一雙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腰往上提,把她從洛朗和地板上拉開。

  「夠了,潔絲。」丈夫嚴厲的語氣穿透她被憤怒蒙蔽的心智,她停止掙扎,注意到週遭的世界。

  她看到大門敞開著,一群僕人呆若木雞地站在門內。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菲爾和……道明。道明抓著車伕的手,目瞪口呆地望著潔絲。

  她只看到那麼多,因為丹恩立刻把她扛到肩上,穿過屏風走廊進入大廳。

  「羅總管,」他沒有暫停或回頭。「門廳慘不忍睹。派人清理一下,立刻。」

  

  一等妻子在蓓姬的服侍下安全入浴,並加派兩名壯碩男僕守著臥室門後,丹恩立刻回到一樓。

  不成人形的洛朗躺在舊教室的木桌上,菲爾在一旁看守著。洛朗的鼻樑斷裂,牙齒掉落一顆,手腕扭傷一隻,滿臉凝固的血跡,一隻眼睛腫得睜不開。

  「總之,這次便宜了你。」丹恩在檢視過傷勢後說。「算你走運,她身上沒有手槍。」

  把潔絲扛回她的寢室時,丹恩已經猜出發生了什麼事。他看到聖像畫躺在門廳的地板上,又在騎向主屋的途中聽說門房失火。他根據現有的事實推斷。

  他不需要盤問兒子就知道方洛朗和葛巧蒂同謀犯罪。

  丹恩這會兒也懶得審問洛朗,而是直接告訴他怎麼回事。

  「你讓一個貪婪的大胸脯妓女把你變成十足的傻瓜。」丹恩輕蔑地總結。「這一點是顯而易見。我想知道的是,你怎會認為那幅畫值兩萬英鎊。該死,洛朗,難道你看不出它最多只值五英鎊——你知道甚至沒有一個當鋪老闆願意付那個價錢的一半。」

  「沒時間看。」洛朗嘴唇破裂,牙齦紅腫,連話都講不清楚,但借由菲爾的幫助,丹恩還能夠瞭解他的意思。

  「換言之,你在今晚之前不曾見過它。」丹恩說。「那表示你是聽別人說的,極可能是博迪。而你竟然愚蠢到信以為真,因為沒有一個頭腦正常的人會相信崔博迪的話。但你非把這件事告訴葛巧蒂那個壞女人不可,因為你發現她願意為了兩萬英鎊賣掉親生兒子。」

  「你真傻。」菲爾用哀傷的聲調附和。「才一千五百英鎊,她就把兒子賣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有點蠢,先生?沒有冒犯你的意思,但——」

  「菲爾。」丹恩惡狠狠地瞪著車伕。

  「是,爵爺。」菲爾睜大眼睛故作無辜狀,但丹恩壓根兒不信。

  「我並沒有給葛巧蒂一千五百英鎊。」丹恩平靜地說。「我記得你非常聰明地提議由你繞到旅店後方,以防萬一她在巧妙避開我之後,從那裡逃跑。我以為你遲了一步,讓她給逃脫了。你並沒有主動提供不一樣的消息。」

  「夫人擔心媽媽會在孩子面前哭鬧,」菲爾說。「孩子很可能因你衝進去而受到驚嚇,夫人不想使他更加難過。所以她叫我給那女孩一些封口的錢。夫人說那是她的零用錢,她可以任意使用。所以她用來使媽媽安靜,還寫了一封信叫她拿了錢去巴黎逍遙。」

  「巴黎?」洛朗突然坐起來。

  「夫人說那裡的人會比這一帶的人喜歡她,並容忍她的職業。我猜那女孩喜歡夫人的建議,因為她立刻面露喜色,說夫人不是壞人。還要我轉告夫人說,她已經按照吩咐做了,把夫人要她說的話都對她兒子說了。」

  ……最好還是把他留在她確定他會安全、並受到妥善照顧的地方。潔絲告訴那婊子該說些什麼,那婊子照著說了。

  丹恩接著看出,妻子有多麼信任他。否則,無論他說什麼或做什麼,她都會跟去。但她相信他會使道明感到安全,使道明相信他聽到的都是真話。

  也許妻子比他更瞭解他,丹恩心想。她在他身上看到他照鏡子時從未看到的特質。

  如果事實真是那樣,那麼他必須相信她也在巧蒂身上看到他從不認為存在的特質。如果巧蒂曾下功夫替道明做好被她遺棄的心理準備,那麼她必定尚未完全喪盡天良。

  潔絲還說過,巧蒂自己本身也還是個孩子。

  看來事實真是那樣。灌輸她一個想法,她便輕率地接受。

  他發現自己對洛朗咧嘴而笑。「你應該找另一種玩意兒來轉移她的注意力,」丹恩說。「一種不必這麼危險就能圖謀和夢想的東西。要知道,她就像小孩子一樣。沒有道德觀念,肆無忌憚的胡作非為。現在有了一千五百英鎊,她就把聖像畫和你忘得一乾二淨。她永遠不會知道、甚至聽說了也不會在乎,你曾不惜拿生命和名譽冒險,都是為了……」丹恩短促地笑一聲。「為了什麼,洛朗?你對她的愛嗎?」

  鼻青臉腫的洛朗臉色緋紅。「她不會的,她不可以。」

  「我敢打賭五十英鎊,她此刻已經在前往港口的途中。」

  「我要宰了她,」洛朗沙啞地說。「她不可以離開我,不可以。」

  「因為哪怕是天涯海角,你都會找到她?」丹恩嘲弄地說。「——如果我沒有先把你送上絞刑架。」

  洛朗的臉上頓時血色盡失。

  丹恩注視以前的朋友許久。「問題是,我想不出還有哪個煉獄會比你已經跌進去的那個,更加殘酷;我也想不出有什麼折磨會比被葛巧蒂迷住更悲慘。」他停頓一下。「只除去一個,」丹恩露出嘲弄的微笑。「那就是和她結婚。」

  

  丹恩覺得那是最有效率的解決之道,而且絕對比控告一個癡情的傻瓜來得省事。

  洛朗犯了縱火罪和竊盜未遂罪。

  但他放火燒的是莊園中價值最低的建築物,由於潮濕和丹恩的人行動迅速,所以損失非常輕微。

  至於竊盜:丹恩對洛朗這個笨拙罪犯的任何懲罰,都遠遠比不上潔絲已經做的更加嚴酷。懲罰他的是女人,更令洛朗顏面盡失。

  任何稍有男性自尊的紳士都寧願遭到閹割,也不願意使人知道他慘遭一介女流痛毆。

  因此,憑著所羅門般的智慧,加上謹記潔絲在巴黎使用的勒索手段,丹恩宣佈判決。

  「無論葛巧蒂在哪裡,你都得找到她,然後和她結婚。」丹恩告訴他的犯人。「那將使她會成為你的責任。如果她靠近我的妻子、兒子,或家裡任何人十英里範圍內,我就唯你是問。如果她再打擾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我就會舉辦一個盛大的晚宴,洛朗。」

  洛朗眨眨眼。「晚宴?」

  「我會邀請我們所有的朋友,」丹恩告訴他。「酒過三巡後,我會站起來詳細講述你令人著迷的精彩冒險,當成大家的娛樂,尤其是今晚在我家大門口看到的景象。」

  洛朗在完全理解後崩潰。「找到她?」他叫道,慌亂地四下張望。「和她結婚?怎麼做?天啊,難道你看不出來?要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會鋌而走險。我一無所有了,丹恩。比一無所有更慘。」他呻吟。「我積欠了五千英鎊的債,我已經完蛋了。難道你看不出來?要不是畢樊世跟我說,我可以靠摔角比賽大贏一筆,我根本不會到得文郡來。」

  「畢樊世?」丹恩重複。

  洛朗沒有聽到他的話。「大贏一筆,才怪,憑那兩個業餘笨蛋。你相信嗎?」他用手指扒過頭髮。「他在捉弄我,那隻豬。說什麼從卡爾和樸宏之戰以來最偉大的比賽。」

  「畢樊世。」丹恩再度重複。

  「兩萬英鎊,他告訴我那玩意兒值兩萬英鎊。」洛朗繼續。「但那也是他在捉弄我,對不對?說他認識一個俄國人不惜賣掉長子也要得到它,而我竟然相信他。」

  「原來讓你有那個想法的不是崔博迪,而是畢樊世!」丹恩說。「我早該料到,他對我懷恨在心。」他解釋給困惑的洛朗聽。

  「懷恨在心?但為什麼捉弄我?」

  「大概是想使你憎恨我,希望我們反目成仇。」丹恩說。「能夠同時增加你的痛苦,使他做起來更高興。」丹恩皺眉。「他只是個找麻煩的卑鄙傢伙,沒有膽量像男子漢那般找機會報復。所以他的詭計比他想像中得逞,就更令人生氣了。」他的眉頭鎖得更緊。「我本來可以把你送上絞刑架,那樣他連作夢都會笑醒。」

  洛朗努力瞭解那些話時,丹恩在小房間裡緩緩轉著圈子,仔細思考。

  「我想我會替你償還債務,洛朗。」最後他說。

  「你會什麼?」

  「我還會給你一筆尚可的年度津貼,」丹恩繼續。「作為服務的報酬。」他停頓一下,雙手反握在背後。「要知道,我最親愛忠實的朋友,我本來不知道我的聖像畫這麼值錢……直到你告訴我。我原本打算把它送給畢夫人,請她為我的妻子畫一幅畫像。潔絲曾跟我說畢夫人非常欣賞那幅聖像畫。我認為以它作為畫家的報酬,會比金錢更令人愉快。」丹恩微微一笑。「但任何畫像也值不了兩萬英鎊,即使畫家是才華洋溢的畢黎柔,對不對?」

  洛朗終於心領神會,鼻青眼腫的臉上露出笑容。

  「你當然會寫信給畢樊世,謝謝他把那個資料告訴你,」丹恩說。「那樣做才有禮貌。身為你的好朋友,他當然會毫不自私地為你能從這件事得到好處而開心。」

  「他看信時會氣得扯頭髮。」洛朗說,然後臉紅了起來。「我真該死,丹恩。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或怎麼想。每件事都那麼不順利,但不管我做了什麼,你還是能想出方法扭轉形勢。如果你把我扔進最近的泥沼,全英格蘭都不會有人怪你。」

  「如果你讓那個可惡的女人妨礙到我,我會把你們兩個都扔進泥沼。」丹恩保證。他走向門口。「菲爾會找人替你療傷,我會派僕人把旅費給你送去。太陽升起時,希望你已經離開了。」

  「好,沒問題。謝謝——」

  房門在丹恩身後砰地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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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凌晨兩點,丹恩侯爵洗完澡後不得不穿上睡袍和拖鞋去找他的妻子。他早該料到她不會在她的床上。

  他先去南塔樓,但她沒有守在道明的床邊。倒是保姆梅麗坐在房間裡的一張椅子上打瞌睡。道明睡得很熟,大張著四肢俯臥在床上,被單和毯子踢到床尾揪成一團。

  丹恩低聲咕噥著解開被單和毯子替兒子蓋好,輕輕拍拍他的頭,然後離開房間。

  一刻鐘後,他在餐廳找到他的夫人。

  她站在壁爐前面,裹著黑底金花的絲質睡袍,秀髮隨意地盤在頭頂,手裡拿著一杯白蘭地,抬頭凝視著他母親的畫像。

  「你大可邀我同醉。」他在門口說。

  「這是若莎和我之間的事。」她的目光不曾離開畫像。「我前來向她舉杯致敬。」

  她舉起酒杯。「敬你,親愛的若莎。感謝你生下我那邪惡的丈夫……感謝你把你的優點都遺傳給了他……感謝你放棄他,使他有機會長大成人……然後被我找到。」

  她轉動杯中琥珀色的液體,欣賞地聞嗅,愉快地輕歎,然後舉杯就唇。

  丹恩走進房間,順手關上房門。「你不知道找到我你有多幸運,」他說。「我是西歐少數養得起你的男士之一,你手裡拿的無疑是我最好的白蘭地。」

  「我在衡量你的資產與負債時,確曾把你的酒窖考慮進去,」潔絲說。「它很可能替你加分不少。」

  她用酒杯指指畫像。「她在那裡真是好看,對不對?」

  丹恩走到桌首,坐進他的椅子裡端詳畫像。接著他起身走向餐具櫃,從那個角度打量它。他從通往樂師邊座的門口,從不同的窗戶前,從長餐桌的桌尾凝視它。最後他來到壁爐前的妻子身邊,交抱著雙臂,若有所思地審視他的母親。

  但無論從哪個角度注視她,無論凝視她多久,他都不再感到心痛。他看到的只是一個年輕貌美、以她喜怒無常的方式愛他的女子。雖然永遠不會知道二十五年前的真相,但光憑他現在所知道和相信的,已足以使他原諒了她。

  「她真是個美女,對不對?」

  「非常美。」

  「難怪達特茅斯的那個無賴要拐走她,」他說。「至少他一直跟她在一起。他們連死都死在一起,那一定把我父親氣壞了。」他笑道。「但我相信『耶洗碧』的兒子更令他生氣。他無法斷絕與我的關係,因為他太勢利,不願意讓世襲的財產落入非長子家族的子孫手中。那個偽君子甚至無法毀掉她的畫像,因為她是柏家歷史的一部分,而無論他喜歡與否,都必須像他高貴的祖先一樣,把一切保存下來留給後代子孫。」

  「他連你的玩具都沒有扔掉。」

  「但他把我扔掉了,」丹恩說。「母親出走引起的騷動剛剛塵埃落定,他就把我送去伊頓公學。天啊,多麼愚蠢的老頑固。他原本可以栽培我,幾乎不必費什麼力就能贏得我的心。我當時只有八歲,聽憑他的擺佈。他原本可以把我塑造成他喜歡的模樣。如果他想要報復她,那就是最好的方式,同時還可以得到他想要的那種兒子。」

  「幸好他沒有塑造你,」潔絲說。「經過他的手,你一定不會這麼有趣。」

  他低頭注視她微笑的容顏。「有趣,是喔。柏家的禍害,惡棍侯爵本尊。基督教世界最著名的嫖客,忘恩負義、自以為是的大笨蛋。」

  「有史以來最邪惡的男人。」

  「呆頭呆腦的大笨伯,驕縱的自私鬼。」

  她點頭。「別忘了自傲自大的傻瓜。」

  「你怎麼想一點也不重要,」他高傲地說。「我兒子認為我是亞瑟王和所有圓桌武士融合而成的化身。」

  「你太謙虛了,親愛的。」她說。「道明認為你是天神宙斯和古羅馬眾神融合而成的化身。有夠噁心。」

  「你不知道噁心是什麼,潔絲。」他笑道。「你沒看到我在金心旅店看見的那團會動的破布。如果那團破布沒有開口說話,我會誤以為是一堆腐爛的垃圾而把它扔進火裡。」

  「菲爾都跟我說了。」她說。「我在你洗澡時下樓堵到正要出去的他。他描述了道明的狀態,以及你如何面對、如何用你的雙手處理一切。」

  她挽住他的左臂——那隻手臂因他自身的恐懼與需要而麻痺,卻因一個小男孩更大的恐懼與需要,而痊癒。「我不知道該哭或該笑,」她說。「所以我又哭又笑。」她的眼中閃著淚光。「我真為你感到驕傲,丹恩,也為我自己感到驕傲。」她補上這一句,轉開視線用力眨眼。「懂得硬把自己嫁給你,實在是我太有頭腦。」

  「胡說,」他道。「頭腦和這一切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我承認你很能見風轉舵,任何正常的女人在那種情況下都會被逼得尖叫跳樓。」

  「我若那樣做,可就笨得不可原諒了。」她說。

  「你的意思是,那樣做代表承認失敗。」他說。「而認輸從來不是你的本性,否則方洛朗今晚也不會受到令他羞愧一輩子的教訓。」

  她皺起眉頭。「我知道我佔了他的便宜。他太有紳士風度,不願意全力反擊,只是想辦法擺脫我。要不是那個傻瓜死抓著聖像畫不放,我也不可能抓住他的頭撞門。等他終於放手時,我已經太過激動而停不下手。要不是你及時出現,我恐怕會要了他的命。」她把頭靠在他肌肉結實的手臂上。「恐怕沒有其他人能阻止我。」

  「是啊,身為大笨伯,我們自有我們的功用。」他把她抱起來走向餐桌。「幸好那時我的兩隻手臂都能動了,否則我懷疑連我也阻止不了你。」他把她放在亮晶晶的桌面上。「但我想知道的是,我頭腦冷靜的妻子為什麼會糊塗到沒有至少留兩、三個僕人在身邊,無論有沒有失火。」

  「我留了,」她說。「但喬賽和梅麗在南塔樓,距離太遠,什麼也聽不到。要不是方洛朗從主樓梯下來,我也不會注意到他。但我到一樓等待你們,你們到家時必須有人在場歡迎道明,我想要證明我一直在期待他的到達。」她的聲音顫抖。「我想要使他放心,想要給他一個……擁抱。」

  他抬起她的下巴,凝視她含淚的雙眼。「我擁抱過他了,親愛的。」他輕聲說。「我讓他坐在我的身前騎馬回來,緊緊地抱著他,因為他是小孩子,需要再三的保證。我告訴他我會照顧他……因為他是我的兒子。我還告訴他你也要他。我把你的事都告訴了他,說你非常和藹可親和通情達理,但對胡鬧則絕對不會容忍。」他微笑。「我們到家時,道明看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容胡鬧的鐵證。你證明爸爸說的是實話,爸爸知道每個人的每件事。」

  「那麼我非擁抱爸爸不可。」她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腰,把頭靠在他的胸前。「我愛你,柏艾瑟欽。我愛你,丹恩侯爵,黑野伯爵,隆塞子爵,柏隆男爵——」

  「太多名字了。」他說。「我們結婚一個多月了,既然你似乎有意留下,我不如就准許你使用我洗禮時的名字吧。無論如何,那總比『笨蛋』好。」

  「我愛你,瑟欽。」她說。

  「我也很喜歡你。」他說。

  「『非常』喜歡。」她糾正。

  她的睡袍滑下肩膀,他急忙把它拉上來。「非常這兩個字倒是很合適形容某件事。」他瞥向自己在睡袍下蠢蠢欲動的慾望。「我們最好趕快上樓,立刻睡覺,以免我的喜歡膨脹到不合理的程度。」

  「直接睡覺才不合理。」她的手伸進他的睡袍前襟,撫摸他的胸膛。那裡的肌肉繃緊跳動,有節奏的跳動一路往下傳。

  「你一定累壞了。」他嚥下一聲呻吟。「身上一定到處都是瘀傷。你不會要一個二百一十磅重的彪形大漢壓在你身上喘氣。」

  她的拇指滑過他的乳頭。

  他倒抽一口氣。

  「你可以被我壓在我的下面喘氣。」她輕聲說。

  他叫自己別去理會她的話,但那個畫面在他的腦海浮現,他的身體熱烈響應。

  距離她上次說她愛他已經一個月,距離她上次主動引誘而不是被動配合,也已經一個月。雖然她的配合也很熱心,但一如想念那三個字般,他也想念她大膽的挑逗。

  何況,他是野獸。

  他已經像發情的公像一樣狂野。

  他把她從餐桌上抱起來,打算放她下來,因為抱著她太危險。但她不肯下來,雙手緊抓著他的手臂,雙腿環扣他的腰。

  他努力不要往下看,但情不自禁。

  他看到白嫩的腿環著他,瞥見睡袍腰帶下的黑色卷毛。

  她稍微移動,睡袍再度滑下她的肩膀。她將手臂從寬鬆的衣袖裡抽出來,優雅的睡袍變成一塊無用的絲綢從她的腰部垂下。

  她微笑著抬起手臂環住他的頸項,用白皙堅挺的乳房摩擦他的睡袍前襟。前襟分開,溫暖柔軟的乳房貼著他的肌膚。

  他轉身走回去坐到餐桌上。

  「潔絲,這樣叫我怎麼爬樓梯?」他沙啞地問。「當你對一個男人做出這種事,他要怎麼看清楚?」

  她舔他的頸窩。「我喜歡你嘗起來的味道和感覺。」她喃喃道,微啟的唇滑過他的鎖骨。「我喜歡你聞起來的氣味……肥皂、古龍水和男性氣息。我喜歡你溫暖的大手……溫暖的身體……雄偉的——」

  他拉起她的頭,用吻封住她的嘴。她立刻開啟唇瓣邀請他進入。

  她是邪惡的致命美女,但她的味道像清新乾淨的雨水,吸引他再三啜飲。他深吸口氣,在黃春菊的氣味中聞到她的獨特幽香。他黝黑的大手輕撫過她的粉頸、香肩和酥胸。

  他往後倒在桌面上,拉她趴在他身上,用他的唇舌再度膜拜那些女性輪廓。

  他撫摸她光滑的背、纖細的腰和圓翹的臀。

  「我是你手中的泥土,任你塑造。」她在他耳畔低語。「我瘋狂地愛你,我迫切地渴望你。」

  因慾望而沙啞的輕聲細語在他的腦海裡盤旋,在他的血液裡歡唱,在他的心裡狂舞。

  「我全部都是你的,寶貝(意語)。」他回答。「我全部都是你的,我的寶貝。」

  他握住她的翹臀,把她抬到他的亢奮上……當她引導他進入體內時,他忍不住發出呻吟。「啊,潔絲。」

  「全是我的。」她緩緩往下坐。

  「天啊,」歡愉似閃電擊中他。「我要死了。」

  「全是我的。」她說。

  「對。讓我死吧,潔絲。再一次。」

  她起來又坐下,用同樣折磨人的緩慢。另一道閃電劈過,熾烈、灼熱、狂喜。

  他乞求更多。她給他更多,騎乘他、駕馭他。他想要那樣,因為支配他的是愛,束縛他的是幸福。她是他身體的熱情獄卒,她是他心靈的深情主宰。

  狂風暴雨終於平息,在餘波中顫抖的她倒進他的懷裡。他把她緊緊擁在狂跳的心上……那顆長久以來一直藏著他的秘密的心。

  但他不想再有那種秘密。他現在說得出口了,就像內心深處的冰雪在春季融化成潺潺流水那樣容易。

  他顫抖地笑一聲,抬起她的頭,輕輕地親吻她。

  「我愛你(Ti amo,意語)。」他說。因為太過容易,所以他忍不住又說一次,這次用的是英語。「我愛你,潔絲。」

  

  潔絲的丈夫在不久後告訴她,如果愛情沒有闖進他的生命,他很可能會犯下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錯誤。

  他們在太陽從地平線緩緩升起時回到主臥室,但丹恩打算把昨晚的事講清楚後再睡。

  他躺在床上凝視著頂篷的金龍圖案。「由於本身也正為愛癡迷,」他說。「我被迫認清男人——尤其是方洛朗那種不太聰明的男人——有多麼容易陷入難以擺脫的困境。」

  他以輕蔑的三言兩語說明他懷疑畢樊世在巴黎那場鬧劇裡扮演的角色,以及如何繼續懷恨在心。潔絲聽了並不覺得意外。她一向認為畢樊世是個很討厭的人,不明白他的妻子為什麼沒有在很久以前就離開他。

  但丈夫解決問題的方法令她感到意外又好笑。等丹恩描述完這個一舉數得的有趣方法時,潔絲已經笑不可抑。

  「噢,瑟欽,」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太壞了。我真想看看畢樊世看到方洛朗的感謝函時,是什麼表情。」她再度捧腹大笑。

  「只有你會欣賞其中的幽默。」他等她平靜下來時說。

  「還有其中的高明之處!」她說。「方洛朗、葛巧蒂——甚至是討厭的畢樊世——都在幾分鐘內一併解決,而且不需要你出一點力。」

  「除了數鈔票。」丹恩說。「我的鈔票,記得嗎?」

  「洛朗會一輩子感激你,甚至為你赴湯蹈火。」她說。「而巧蒂會因為覓得好歸宿而心滿意足。她想要的也不過就是舒適的生活,和一個愛她的男人。要知道,她想要的也不過就是奢華安逸的生活。所以她才會生下道明。」

  「我知道,她以為我會每年付她五百英鎊。」

  「我問過她,怎會有那個愚蠢的想法,」潔絲說。「她說,眾多達官顯貴來參加你父親的葬禮時,有些紳士帶著妓女同行,她們都住在附近的旅店。巧蒂因此聽到某些貴族如何安頓私生子和支付多少年金的故事——當然是一些言過其實的故事。所以她跟你和昂士伍在一起時沒有避孕,發現自己懷孕時也沒有墮胎。」

  「換言之,她是誤信謠言。」

  「巧蒂以為只需生個孩子就再也不必工作,五百英鎊對她來說是前所未聞的財富。」

  「難怪她那麼容易就接受你的一千五百英鎊。」丹恩的目光沒有離開頂篷的金龍圖案。「你明知道這一段,竟然還威脅要把我的聖像畫給她。」

  「如果必須親自與她打交道,我不能冒險讓她在道明面前大吵大鬧。」潔絲解釋。「跟你一樣,他非常敏感和情緒化。她在幾分鐘內用幾句話所造成的傷害,我們可能要花好幾年也不見得能夠彌補。但是有你出面,風險就大大降低。儘管如此,我還是寧願她安靜地走開,所以我給菲爾做好賄賂的準備。」

  丹恩翻身把她拉進懷裡。「你做的對,潔絲。」他說。「我很懷疑我有能力同時應付一個生病的孩子,以及他大吵大鬧的母親。光是他就讓我忙得不可開交,無暇他顧。」

  「他有你。」她撫摸他溫暖結實的胸膛。「他有他高大強壯的爸爸,這才是最重要的。他回家了,他安全了,我們會照顧他。」

  「家。」他望著她。「那麼這是永久的。」

  「關瑋夫人的丈夫竟然和她阿姨生了兩個私生子,但是她把他們以及自己的婚生子一同撫養長大。得文郡公爵的私生子在公爵府裡長大。」

  「何況丹恩侯爵夫人一向為所欲為,哪管其他人怎麼想。」他說。

  「我不介意從一個八歲男孩開始建立我的家庭,」她說。「那個年紀的孩子能夠溝通了,他們已經非常接近人類。」

  就在這時,就像收到信號一樣,一聲非人類的嚎叫聲劃破清晨的寧靜。

  丹恩放開她,猛地坐起。

  「他只是作了噩夢。」潔絲想把丈夫拉回懷裡。「梅麗陪著他。」

  「尖叫聲是從畫廊傳來的。」他迅速下床。

  他穿睡袍時,潔絲聽到另一聲刺耳的尖叫……像丹恩說的,從畫廊傳來。她還聽到其他的聲音;其他的說話聲,咚咚聲,低微而匆忙的腳步聲。

  潔絲還來不及下床,丹恩已經赤腳走出房間。她急忙穿上睡袍和拖鞋追出去。

  她發現他站在門外,雙臂交抱胸前,表情難以捉摸,看著一個光著身子的八歲男孩跑向南邊的樓梯,三個僕人緊追在後。

  道明距離樓梯口只剩幾英尺時,喬賽突然出現。男孩立刻轉身沿原路往回跑,閃躲試圖抓住他的大人,並在他們沒抓到時高聲尖叫。

  「看來我的兒子是個早起的人。」丹恩溫和地說。「不知道梅麗早餐給他吃了什麼。火藥嗎?」

  「我跟你說過,他快如閃電。」潔絲說。

  「他一分鐘前從我面前跑過去。」丹恩說。「他看到我了。直視我的眼睛,放聲大笑,腳步絲毫沒有放慢。你會發現那些尖叫其實是笑聲。他衝向北門,在撞到門板的前半秒停下來轉身往回跑。我猜他想引起我的注意。」

  她點頭。

  丹恩跨進走廊。「道明。」他並沒有提高音量。

  道明鑽進凹室,企圖抓著窗簾往上爬。丹恩跟過去把他抱下來扛在肩上。

  他把道明扛進主臥室的更衣室。

  潔絲只尾隨他們到主臥室。她聽到丈夫低沉的嗓音和他兒子較為尖細的嗓音,但聽不出他們在說什麼。

  幾分鐘後他們從更衣室出來,道明穿著他父親的襯衫。襯衫打褶的前襟延伸到男孩的腰部以下,袖子和下擺垂到地毯上。

  「他吃過早餐也梳洗乾淨了,但他拒絕穿以前那種男童裝,他說它們使他無法呼吸。」丹恩解釋,潔絲則努力板著面孔。

  「這是爸爸的襯衫,」道明驕傲地告訴她。「太大了。但我不能光著屁股——」

  「光著身體。」丹恩糾正。「有女士在場時,不可以提到你下半身的後半部。就像不可以光著下半身跑來跑去一樣,就算聽到女性吃驚的尖叫非常有趣,也不可以。還有,不可以在黎明時大吵大鬧,妨礙我和夫人睡覺。」

  道明的注意力立刻轉向大床。他的黑眸睜大。「那是不是世界上最大的床,爸爸?」

  他拉高衣袖,撩起襯衫下擺,走到床前張口呆看。

  「它是這棟屋子裡最大的床,」丹恩說。「查理二世睡過那張床。國王光臨時,必須給他睡最大的床。」

  「你有沒有在那張床上把嬰兒放進她的肚子裡?」道明的目光瞥向潔絲的肚子。「媽媽說,你在世界最大的床上把我放進她的肚子裡。現在有沒有嬰兒在那裡面?」他指著潔絲的肚子問。

  「有。」丹恩說完,從吃驚的妻子身邊走到床前抱起兒子。「但那是秘密。你必須保證在得到我的許可之前不會告訴任何人。你能保證嗎?」

  道明點頭。「我保證。」

  「我知道要保守這麼有趣的秘密會很困難,」丹恩說。「但我會彌補你。為了回報那個特殊的恩惠,到時我會讓你揭露那個令大家吃驚的消息。這樣公平吧?」

  道明略加思索後再度點頭。

  父子倆的溝通顯然沒有問題。無論從哪一點看,道明顯然都任憑他爸爸擺佈。當爸爸的顯然也心知肚明。

  丹恩朝茫然的妻子露出得意的笑容後,抱著兒子走出去。他在片刻後獨自回來時,臉上仍掛著笑容。

  「你很有把握。」她在他靠近時說。

  「我會算,」他說。「我們結婚五個星期,你一次也沒有推說身體不舒服。」

  「現在判斷還太早。」她說。

  「不會。」他像抱起兒子一樣輕鬆地抱起潔絲走向大床。「這很容易算。一個繁殖力旺盛的侯爵夫人加一個充滿男性活力的侯爵,等於一個孩子,大約在聖燭節和報喜節之間。」(譯註:聖燭節二月二日,報喜節三月二十五日。)

  他沒有放下她,而是抱著她坐在床緣上。

  「我還以為我可以令你吃驚。」她說。

  他大笑。「從遇見你的那天起,潔絲,你一直令我吃驚。每次轉身都會有事情當著我的面爆發。或者是淫穢的懷表,或者是稀有的聖像畫,或者是我不幸遭到誤解的母親,或者是我惹事生非的兒子。有好幾次,我都確信我娶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顆燃燒彈。至少那樣還講得通。」他把一綹垂落的頭髮拔到她的耳後。「兩個性慾旺盛的人製造出一個孩子,一點也不令人吃驚。那是理所當然又合情合理的事,一點也不影響我敏感的神經。」

  「那是你現在的說法。」她微笑望著他。「等我開始像吹氣球一樣腫起來,變得脾氣暴躁、喜怒無常時,你的神經就會非常衰弱。等我開始生產,你聽到我叫喊、詛咒,和叫你去死——」

  「我會放聲大笑,」他說。「像個沒有良心的畜牲。」

  她伸手撫摸他傲慢的下顎。「唔,至少你是個英俊的畜牲,而且非常有錢。高大強壯,精力充沛。」

  「你早該看出你有多麼幸運,你嫁的是世上最有活力的男人。」他咧嘴而笑。

  在他的黑眸裡,她看到他內心的惡魔在笑。但他是她的惡魔,她深深愛著他。

  「你的意思是最自負的吧。」她說。

  他低下頭,直到大鼻子即將碰到她的。「最有活力的!」他堅定地重複。「如果你到現在還不知道,那你就遲鈍得可悲了。算你走運,我是最有耐心的老師,我會證明給你看。」

  「證明你的耐心嗎?」她問。

  「以及我的男性活力。一而再,再而三。」他的黑眸閃閃發亮。「我要給你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她用手指纏住他的頭髮,把他的嘴拉過去。「我邪惡又親愛的丈夫,」她低聲說。「你倒是試試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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