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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鳳凰亂(富貴花嫁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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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08:01
  又濕又冷的四周,身疼,心也疼……黑漆漆的一切,好像沒有抽絲的蠶繭,怎樣掙扎也掙不出去。

  邱劍平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只是隱約聽到有人驚呼,「哎呀,邱大哥怎麼躺在院子裡?渾身都濕透了?」

  然後又聽到有人說:「快把他抬回房裡去啊,換身乾淨的衣服,否則一定會大病一場的!」

  她死死拽住自己的衣領,艱難地抵抗,「不,我不換。」

  「好,不換,但是要吃藥,好不好?」

  聽到白毓錦的聲音,她勉強將眼睛睜開一點點,在看到那道模糊的白影后,慘然一笑,「大小姐,勞您為劍平擔心了。」

  「先喝杯熱水,不要說話。」白毓錦將一杯熱水遞到她面前,但是她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杯子。

  她頹然地吐出一口氣,「算了,我能撐得過去。」

  「身體是自己的,怎麼能如此不自愛?」白毓錦的口吻頗有些埋怨的,然後轉頭對旁人問道:「張大夫怎麼還不來?」

  「就快來了。」說話的大概是茜草吧?

  張大夫?「不,我不看大夫,不要看!」她死抓著什麼東西,也許是大小姐的手或是衣角,拚命地搖晃著,「我不看大夫!」

  「好、好,不看不看。」白毓錦柔聲安慰,「怎麼像個孩子一樣任性呢?那叫求伯來,好不好?」

  她額頭上都是冷汗,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是點頭還是搖頭,總之又過了許久,才聽到求伯的聲音,「受了風寒,血虧氣阻,要調養幾日。」

  「求伯,多謝了。」她勉力說著只有他們才能聽懂的感謝之詞。

  「你啊,應該學會保護自己,但是也不能把自己搞得這樣苦啊。」求伯在她耳邊感歎。

  終於,一切漸漸歸於平靜,她身上濕冷的衣服不再那麼冰涼,好像有誰端來一盆火攏在床邊,幫她烤乾衣服上的冷水。

  可是,身體內的熱汗卻因此鬱結難發,更加的口乾舌燥。

  「劍平,能起來喝水吃藥嗎?」

  原來大小姐還在屋內?她含含糊糊地應著,但身子沉得好像一塊石頭,根本沒有挪動的力氣。

  接著有幾滴水灑在她的唇辦上,她用舌尖舔了舔,頓感清涼之意,嘴唇也濕潤了許多,她想微笑以表感謝,但是隨即更清涼的一泓水被什麼東西注入唇裡,封住了她的笑容。

  這隨清水而來的是拂塵般的柔軟,磨蹭著她的唇辦,還侵入了她的唇齒之中,攪得那清水都變得有些溫燙,直到她將清水全部嚥下,那柔軟的感覺離開了一瞬,又伴著另一泓甘霖重新降臨。

  如此反覆數次,她滾燙的臉頰和紅潤的唇已變得猶如深草莓色,那柔軟又親匿的觸感才好像依依不捨般地完全離開。

  這一切對於邱劍平來說,似真似幻,她打從心底似不願讓這個夢醒來,所以緊緊地抓住一件東西,不肯放鬆。那東西是溫暖的、柔軟的,可以讓她的心底得到安慰,又能湧動出一股力量來。

  恍惚著,有人在脫她的衣服,肩膀上先是一陣冷風吹過,接著又是那片溫暖的柔軟覆蓋上去。

  「劍平,怎麼會給自己弄出這麼一大塊傷?為何不和我說?是故意不讓我為你心疼嗎?」

  那歎息的聲音聽來真是動人,只是本能地,她死拽著衣服,不讓人脫得再多。

  「好好好,不脫你的衣服,我抱著你睡好不好?」

  她喜歡這種被人呵護的感覺,十幾年來,她總要以堅強示人,其實她何嘗不渴望能有一份溫柔伴隨左右。

  「別走……」她呢喃著,最後終於沉沉睡去。

  *********

  清晨的鳥兒總是最不解人心,慣於擾人清夢的。

  邱劍平聽到窗外的鳥叫聲好半天了,只是不願意睜開眼,她靜靜地躺了好一會兒,手掌本能地動了動,忽然覺得身邊有個什麼東西阻礙了手臂的挪動,而且那東西軟軟的,還好大一片?

  她睜開眼,努力地抬起頭,視線瞥過,頓時呆住——是白毓錦靠在床邊睡著了,而自己的手還緊緊抓住她的。

  不知道大小姐陪了自己多久才抵制不住睏倦睡了過去,她昨晚知道自己病倒之後,好像連頭髮都沒有來得及梳好就趕來,這會兒還是直直地披散在身側,秀氣的鼻樑和瑩潤的嘴唇依稀可以透過髮絲看見,只是那雙靈動的眼睛還輕輕地閉闔。

  這就是她追隨了十幾年的大小姐嗎?有時候,在不經意時突然看白毓錦,會覺得自己從來都不瞭解她,她有太多的面貌、太多的表情、太多的心思,她好像總可以一眼就看透自己,而自己,卻未必能看透她。

  有時候,她很怕看到大小姐,尤其怕對視上她笑盈盈的眼睛,因為那會讓她覺得……坐立不安,比如——此時此刻。

  這時白毓錦突然睜開眼,眼中還有著幾分迷濛,但是在看到邱劍平時那最後的一點迷濛也變得清亮,笑道:「劍平,感覺好點了嗎?口渴嗎?身子痛嗎?」

  她不知為什麼有些慌亂,支吾著回答,「哦,沒事了,讓大小姐惦記操勞,是屬下之罪。」身子動了動,又意識到自己還緊緊抓著白毓錦的手,原本退燒的臉忽然又滾熱起來,忙鬆開手,並將身體向內移了移,生怕碰到白毓錦的身體。

  「昨天晚上該做的你都已經做了,現在還避諱什麼?」白毓錦輕鬆戲謔的口吻如焦雷,打得她臉色蒼白。

  「我、我昨天晚上……」她到底做了什麼?那些模糊零碎的夢,難道不僅僅是夢?那清涼的水和柔軟的「拂塵」難道是……還有,那個金大少的強吻……

  天……她緊閉上眼,只恨自己不該這麼快地醒過來。

  「劍平,昨夜我在你的肩頭看到一處傷口,好嚇人,是什麼時候弄的?」擔憂的聲音擦過她的耳邊。

  大小姐居然看到自己肩上的傷?那……她豈不是……

  「可是你死拽著衣服不讓我幫你脫。」白毓錦的話像是故意給她寬心。

  邱劍平稍稍鬆了口氣,輕描淡寫地解釋,「上次不是曾和大小姐說過,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強盜,我上去幫忙,受了點小傷。」

  「我當時只以為你真的是受點小傷,可是你看看,居然在身上留下這麼大的一個疤,本來很美的肌膚都留下殘缺了,讓我怎麼不心疼?」

  白毓錦的話讓她的雙眼更是緊閉,不敢睜開。

  「劍平,你是覺得累,還是不想看我呢?」白毓錦的聲音有著笑意,「不過你要休息也無妨,這些天你是太累了,你多休息幾日,就要和我一起去錦市了。今年的錦市,我有個絕妙的好主意,可以讓我們出門後不張揚,避開那些養蠶小戶的耳目,等你全好了,我再說給你聽。」

  白毓錦終於起身離開,叫著外面的人,「茜草,叫廚房做碗清淡的粥來。」

  茜草回應道:「是,不過……許先生來了。」

  「表舅?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間過來。」白毓錦抱怨的聲音都能傳遍邱劍平的房內,如果那許萬傑就在院子外站著的話,只怕也能聽到吧?

  靜靜聽著大小姐的腳步聲漸遠,過了一會兒,有人叩門,邱劍平輕輕說了句,「進來吧。」

  茜草端著一個小托盤走進來,「邱大哥,你身子好點了嗎?這是一碗南瓜粥,吃了補補力氣吧。」

  「有勞你了。」她覺得身子果然輕鬆了許多,已經能撐坐起來,便捧過碗自己吃粥。

  茜草坐在一旁有點憂心忡忡地看著她,「最近不知道怎麼了,先是大小姐把墨煙趕到許先生那邊去,接著邱大哥又病倒了,一樁事連著一樁事,好像府裡不大順的樣子。」

  她忽然覺得失言,忙摀住嘴,「我,我是無心說的。」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將粥喝完邱劍平虛弱地對她說:「我還想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

  「那個,邱大哥,你該換換衣服了,你的這件衣服如果一直穿著,對身體不好哦,昨天晚上我聞到衣服上有河水的腥氣,你是掉到河裡去了嗎?大半夜的你怎麼會跑到河邊去?」

  茜草好奇的喋喋發問並沒有換來邱劍平的回應,她只好端著空了的粥碗,悻悻地離開。

  邱劍平翻身下地,雖然頭暈得厲害,但卻還是跌跌撞撞地把門閂插好,窗戶緊閉,放下珠簾,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將身上已經乾透了的衣服換下。

  果如茜草所說,雖然此刻衣服乾透了,但依然還可以聞到一些河水的氣息,最要命的是,中衣褲上的斑斑血漬讓她頓感難堪不已。

  恨,最恨生為女兒身!

  她邱劍平為何要是女兒身?既然上天讓她去做男人才該做的事情,為什麼卻以女子之身給了她種種牽絆?

  那個強吻了她的金大少,如鬼魅一樣糾纏在她的生活中數年,該死!只恨她防備不周,還是太大意了,才會讓他得逞。

  而白毓錦……那似戲謔似認真的玩笑話語,又將給自己的生活帶來多大的困擾和風波啊?

  再這樣下去,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有生就有死,有聚就有散,其實本毋需強求。」

  「你啊,應該學會保護自己,但是也不能把自己搞得這樣苦啊。」

  求伯啊,求伯,知我如你,該明白並非是我自己要強求什麼,也不是我非要讓自己如此地苦著,而是——

  生來皆有千種命,其實萬般不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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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08:59
第五章

  心中有事,但為了白家不得不打起精神的邱劍平並沒有特意去問大小姐,那天在床頭前對自己所說的什麼「絕妙的好主意」到底是什麼。

  為了去錦市,她如常地準備車馬和貨物,而白毓錦原本說要等她全好了再告訴她的好主意內幕,也不知是忘了還是改變主意,一直沒有和她提起。

  出發那一天,鎮上最有名望的富紳和官家都來送行,白毓錦微笑著、客氣地,一一告辭。

  因為帶了大批的貨物,所以車隊很長。

  看了看車窗外,白毓錦對邱劍平說:「劍平,告訴隊伍先行,我想一路看看風景,所以要稍後到,讓他們不用等我。」

  這段路白毓錦走過多少回了?每次也不見大小姐這麼留心,怎麼今日突然想起要看風景來?不過她仍依命向車隊傳達消息,而她和白毓錦的馬車則漸漸落到了後面。

  「還好把茜草留在家裡,可以省去許多麻煩。」白毓錦忽然對她瞥了一記挑逗似的眼神,「劍平,你去車外坐一會兒。」

  她心知大小姐要搞鬼,也不多問,打開車廂坐了出去,但是一看到趕車的人,她立刻驚問:「求伯?怎麼是你?」

  她竟然沒有發現,何時起車把式居然換成求伯?

  他給了她一個無奈的苦笑,「大小姐強令我這次隨行,我也沒辦法。」

  「大小姐……到底想做什麼?」她低聲問。

  求伯的笑容古怪,「總是要做些驚天動地的事情才合大小姐的性格脾氣吧?」

  車廂內,白毓錦笑道:「你們不要在背後說我的壞話,我都聽得到。」

  接著從裡面傳來一陣衣服摩擦的沙沙聲,可邱劍平就是猜不出來她到底想幹什麼。

  好一會兒後,白毓錦又開口道:「好了,劍平,你進來吧!」

  她疑惑地打開車門,只往裡看了一眼,轟的一下,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衝到了頭頂!白毓錦此時竟然換了一身男裝,儒雅的月白色綢緞長衫,長髮用青巾束起,插了一根銀簪,手中還輕輕搖著一把紙扇,猶如一個風流倜儻的美少年般,變幻得炫人眼目。

  「劍平,你覺得我這樣打扮如何?是不是可以蒙騙過不少人的眼睛?」白毓錦得意地朝她一笑。

  郵劍平好像被其光彩眩得睜不開眼,忙將視線移開,訥訥地說:「嗯,挺好。」

  「這只是我計策中的一部分,另一部分還要你的配合。」白毓錦對她招手,「你進來,我和你細說。」

  她只好無奈地坐進去,白毓錦低笑著坐到她身邊,「以前我是女子之身,你對我有戒備顧慮,現在我是男兒身了,你怎麼好像更怕我?看,連手都是冰涼的。」

  不經意間,白毓錦已經拉起她的手,換上男兒裝的白毓錦的確比女兒身時更讓邱劍平不安,好像白毓錦身上有某種詭異的氣息讓她喘不過氣來。

  「劍平,你想,每年都是我和你一起去錦市,那些大小商販早就熟識我們的樣子,如果今年我們變個裝束,他們定然認不出我們,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暗中打聽他們在搞什麼陰謀詭計了,不是嗎?」

  「屬下也要變裝?」她終於聽出話中的重點。

  「是啊,衣服我都替你準備好了。你看——」白毓錦自旁邊的一個箱子裡拿出幾件衣服放到她面前,「別不好意思,這都是我一件件親自替你挑選的,雖然是女孩的衣服,但是絕沒有讓你難為情的裸露設計。」

  盯著那紫紗雲錦裙衫,邱劍平的眉心顫抖不已。讓她穿這個?那豈不是要自己變回女兒身的裝束?她當男兒當了十幾年,從不知道自己穿女裝會是什麼樣子。偶爾,看到茜草她們那些小丫鬟穿著五顏六色的裙子在院中跑跳,裙裾飄擺,心中也難免會生出一絲羨慕,但是……但是這不能成為她忽然改穿女裝的原因啊。

  「我知道你面子薄,讓你換這種裝束可能會很不高興,但是為了我們白家著想,這不過只是一點小小的犧牲,對不對?」白毓錦貼在她的耳邊,小聲呢喃,「或者,你不會穿女裝,要我來幫你?」

  白毓錦的手指悄悄爬到她的腰間,只一抖一抽,就將她的腰帶抽落。

  邱劍平隨即驚呼,「不,我自己來!」

  這話出口,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白毓錦笑得粲若春花,「那我在外面等你哦。」然後跳到前面的車轅上去和求伯閒聊,並反手將車廂門緊緊關閉。

  荒唐啊,真是天大的荒唐,到底她和大小姐,誰是女兒身?誰是男兒身啊?

  邱劍平捧著那幾件女裝,呆呆地坐了好久,才發現在旁邊的衣箱上還有一面小銅鏡,大概是白毓錦專門拿出來為了換裝用的。

  她有些恍惚地捧起那面銅鏡,將髮釵抽落,髮髻再不成髻,青絲雖不若白毓錦那般長,依然為自己的臉龐平添了幾分溫柔的嫵媚之意。

  而自衣裙上淡淡散發的那一縷幽香,又著實像是種魔力,蠱惑著她,情不自禁地將衣裙輕輕撫摸良久,終於,她小心翼翼地解開自己的衣扣……

  「劍平,還沒換好嗎?要不要我來幫忙?」白毓錦在外面等得著急,忍不住推開了車廂門,登時眼前一亮。

  只見邱劍平的女裝已經換好,只是似乎因為不知該梳什麼樣的髮式,舉著梳子猶豫不定,淡紫色的衣裙因其清瘦高姚的身材而更顯飄逸俊雅,雖然她的臉上沒有半點脂粉,卻清麗嫵媚,別有一番風情。

  「我早就知道……」白毓錦脫口而出,隨即又將沒說完的話嚥了回去,笑道:「劍平,你穿女裝真是好看,以後也不要變回去了。」

  「是嗎?」她喃喃地回應,卻覺得鏡中的那個女子十分陌生,那真的是自己嗎?

  白毓錦也坐回車內,向外喊了聲,「求伯,我們現在就去盤錦吧!到了前面的市鎮要換輛馬車,天黑之前要趕到哦。」

  白毓錦拿過她握在手中的梳子,「梳頭髮我比你在行,讓我來,不過以後我們的稱謂要改一改了,我呢,就叫……玉三少好了,姓玉,排行老三,嗯,就說我是從中原到東嶽國遊歷的,至於你呢,就是我的寵妾。」白毓錦的手指在她的臉上輕輕地揉按幾下,戲譫道:「我就叫你……萍,好不好?」

  她怔了怔,歎口氣,「這太胡鬧了,我本不該由著大小姐這樣鬧的。」

  「但是你現在已經同意了,不是嗎?萍?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現在的樣子,但願我們一輩子都不要再變回去了。」

  這最後一句話是白毓錦摟著她的肩膀,咬著她的耳垂說的。

  「從今天起,我們就只當重生了一次,你是女的,我是男的,我為你重活一次,你也答應我,就當是為了我,活這一次,好不好?」

  邱劍平垂下眼瞼,「但這就好像是夢,是夢總會醒的。」

  「我不讓它醒,為了你,我會讓夢一直作下去,你信我這一次。」她,不,白毓錦已經是「他」了,他抓著邱劍平,也就是「她」的手,第一次,用這樣堅決的語氣,對她,做出了保證。

  就任白毓錦去夢一場吧。

  她心裡長長地歎息一聲,再無阻攔了。

  *********

  去盤錦的路上已經變得很熱鬧,因為錦月不僅僅是東嶽國絲綢生意者的大日子,連西嶽國及外邦都會有不少人來趕集。

  白毓錦換成男裝後顯得頗為瀟灑愜意,時常就坐在車轅上和求伯說話聊天,肆無忌憚地觀賞著道路兩側的風土人情,而邱劍平沒有了男裝的保護,一襲女裙極為不慣,再加上白毓錦總是玩笑似的堅持叫她是自己的寵妾,不讓她過於拋頭露面,使得她反而成了深鎖車中的嬌娥,不大見人。

  路上他們換了馬車,為的是不讓認得白家馬車的人認出他們的真實身份,偶爾有店家問起他們的來歷,白毓錦便如事先編造好的謊言一樣,稱自己是從中原來的,因為喜歡遊歷四海,所以偶然到東嶽國來,又聽逢有錦市,就來湊個熱鬧。

  因為他說謊說得極像是真的,所以旁人都深信不疑,一路上暢通無阻,沒有引來任何多餘的目光。

  「求伯,今晚就留宿在這裡吧。」白毓錦忽然道。

  在他們前方不遠處有一家客棧,客棧的名字倒也有趣,叫「仙客來」。

  白毓錦笑道:「衝著這個名字,我今天也要睡在這裡。」

  求伯慢悠悠地一語道破,「只怕你是看中了人家門口的這兩匹馬吧?」

  原來在客棧門口拴著兩匹高頭大馬,非常神駿的樣子。

  他笑著對求伯擠了擠眼睛,「到底是求伯知我心,這種馬兒好像不是我們東嶽國的口叩種,真不知道是什麼人騎到這裡來的?」

  邱劍平聞言掀開車窗的簾子,看了一眼,「這馬應該叫大宛駒,是中原才有的品種,聽說前些年神兵山莊也弄了一些。」

  「神兵山莊?就是東嶽國裡最神秘的那個組織?」他笑了笑,「那我就只能遠觀不能近瞧了。神兵山莊的人,我們還是遠遠地避開吧。」

  「也不用避,反正你是生意人,他們是江湖人,井水不犯河水。」求伯大概是累了,先跳下馬車,對店內的小二喊道:「小二,我們的馬車停到哪裡才好?」

  店小二笑咪咪地迎出來,「幾位貴客是遠道而來吧?要打尖還是住店?馬車我給您趕到後面去。」

  「先吃飯,也要住店。」白毓錦向店內望了望,回手伸到車廂門口,叫了聲,「萍,我看這裡還算乾淨,就住這裡吧。」

  邱劍平從車內走出,她很不習慣自己以小鳥依人的女人姿態被白毓錦攙扶著,所以只是閃身站到他身側,白毓錦悠悠一笑,從後面摟住了她的腰,柔聲提醒,「小心,這石板路滑,別跌倒了。」

  她低著頭,以遮掩自己臉上變化不定的尷尬表情。習慣了大步走路、冷眼看人的她雖然收斂了步伐的幅度,卻收不住自身的氣質性情。而白毓錦也是如此,雖然換了男裝,風流倜儻,但是那雙黑眸還是滴溜亂轉,精明之氣畢現。

  兩人剛剛走進客棧,就引來一片側目之光。

  「萍,就坐那邊吧,求伯,你也來。」

  他招呼著求伯和自己同桌,求伯則笑笑著婉拒。

  「老奴還是到別的地方去吃,怎麼敢和少主同桌,老奴就在西窗外,少主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

  見求伯執意不肯同桌,他也不強求,和店小二點了幾樣酒菜之後,小聲對邱劍平道:「有沒有覺得屋子裡的人挺有趣的?」

  「嗯,」她早已打量過屋中的人,「東邊的一桌是蠶絲商戶李太甲的公子李少甲。」

  「李太假,李少假,這對父子我向來討厭,總是把持著蠶絲想坐地抬價,又想拉攏其他蠶絲商的人心,真是假到了極點。」

  她的手指在桌上點了點,「南邊那桌坐的人應該就是神兵山莊的人,看打扮是小角色,中間那一桌的幾名壯漢雖然穿著平常,但腳上卻是官靴,看來是衙門的人,他們之中那個便裝男子好像是這裡的徐知府。」

  「真的是很有趣,這一屋子有官有商、有黑有白,如果沒有齣好戲看就就可惜了。」手托著腮,他的眼珠子又開始轉啊轉。

  邱劍平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背,「不要惹事,這裡的人我們惹不起,更何況,那李少甲未必不認識你我,萬一被他看破了行蹤就不好了。」

  他揚唇一笑,「聽你的,我一定乖乖不惹事。」

  此時李少甲的目光正好投向他們,望著邱劍平時,他的眼神像是閃了閃,白毓錦暗暗看在心中,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吃完飯,店小二將兩人領進客房內,他打量著客房,「雖然比不了家裡,也還算不錯了。」

  邱劍平接著開口,「往年你都是住自己的別館,這次住客棧,只能委屈一下——一話說到一半,她看到白毓錦對她伸手,遂疑惑她看著他,「怎麼?要什麼?」

  「萍,進了房,還不和我親熱親熱?」

  他的笑臉笑語都猶如真的一般,讓她手足無措,霍然拉開門說:「我去看看求伯。」

  「總是逃走啊……」白毓錦在屋內悠然歎了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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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09:16
  邱劍平剛走到樓梯口,就見到從下面上來一個人對她笑著行禮,「這位姑娘,有禮了。」

  說話的人正是李少甲,由於她以往與他只在遠處有過幾面之緣,所以倒不怕他認出自己來,只是她向來不喜歡這個人,便只是點個頭就要下樓。

  李少甲的雙手扶在樓梯欐桿的兩端,攔住了她的去路,「在下李少甲,祖上做點蠶絲生意,還沒請教姑娘芳名?」

  她一蹙眉,「請讓開路,我還有事。」她以男裝示人已久,說話不會溫柔婉約那一套,因此清冷中帶著嚴峻的氣質更顯得別具一格。

  先是愣了一下,他隨即笑道:「看來姑娘是個面子薄的人,不大願意與人交往?」

  邱劍平的眉頭蹙得更緊,正在想自己該怎樣穿過這登徒子的阻擋下樓去時,身後的門開了,白毓錦含笑的聲音響起,「李公子說錯了,她已不是姑娘,而是在下的愛妾。萍,回房來,不用管求伯了,他自然能安排好自己的事情。」

  她看看面前那大失所望的李少甲,轉身回了房。

  「這個色鬼,居然打主意到我的人頭上。」白毓錦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前,咬牙切齒道:「得讓他受些教訓,等我回去,不,等我到錦市上,就要把他們李家的蠶站搞得雞犬不寧。」

  「不至於如此,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她反過來安慰他。

  白毓錦定定地看著她,「劍平,若是有一天,有人像李少甲對你這樣對我示好,你不會生氣嗎?」

  「我?」她不知道他怎麼會把話題轉到這上面來,怔了一會兒,「我,屬下……」

  「噓,別出聲。」他忽然將她猛地一拽,拽倒在旁邊的床上,兩個人,邱劍平在上,白毓錦在下,曖昧地疊躺在一起。

  「怎麼……」她還沒明白怎麼回事。

  白毓錦輕聲道:「好像有人在屋頂上,說不定是在偷窺我們。」

  他這樣一說,邱劍平也留意聽到了,果然在屋頂上有輕微的瓦片被踩動的聲響。

  「那,我們也毋需這樣吧?」她的臉開始泛紅。好好地坐著說話不行嗎?

  「對方大概是想看我們是不是真夫妻?倘若我們露了馬腳,不知道結果會怎樣。」他說得義正詞嚴,一雙手已經不規矩地按到她的後腰上。

  邱劍平聞得方寸之前他的呼吸,雙頰開始發燙,「放手吧,主僕有別,男女有別。」

  「的確是男女有別,不過古人說……食色,性也。」他的右手按到了她的後頸上,輕輕下壓,自己的身體微微欠起,就這樣吮碰到她的唇上。

  她的精神陡然渙散成水一般,意識迷離的好像回到了那晚生病的時候,便是這樣清涼柔軟的觸感,在自己的唇上逗留不去。

  「劍平,你的唇就像是花瓣一樣,又軟又香又……」

  他親就親了,幹麼還非要說些讓她更加臉紅心跳的話?於是她用手一撐床板,脫開他的禁錮想起身。

  「這次不讓你逃。」他的手腕靈活迅捷,猛地又將她拉回,壓在自己身下。這一回,換作她下他上。

  「小時候我常看我爹這樣對我娘和那些姨娘們,就很好奇他們到底在幹什麼?但是每次都被我爹發現,扔出一隻靴子來趕我走,劍平,你猜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白毓錦的話若是出自別的男子的口,那她會罵他一聲「下流無恥」,但是他這樣說來,語氣中滿是誠懇及天真,就好像真的不懂似的。偏偏他壓著她的力氣是那樣大,身子又契合得如此緊密,這種姿勢下的男女如果再不分開,就要出「大事」了。

  邱劍平只好結結巴巴地回答,「他們,大概是……互相幫忙……按摩。」

  說完她的臉簡直快成紅布了,她在心中恨不得罵死自己,編什麼話不好?編造這樣可笑又無聊的解釋,能騙得了誰?

  果然,白毓錦怎麼可能放過她這麼大的失言漏洞,挑眉笑道:「哦?那我也幫你按一按,摩一摩,可是,從哪裡開始好呢?」

  他將十指放在唇前,大力地呵了幾下,然後突然插到她的腋下,一陣搔動,她忍耐不住,大笑出來,左躲右閃地叫著,「別,別,我怕癢。」

  「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會不會怕癢?」白毓錦的雙手就是不停,眼底唇邊還蕩漾著狐狸般狡黠的笑容,「看你平時都冷著面孔,現在這樣放肆的大笑多好看!劍平,你若想我停手,就開口說幾句好聽的,說了我便饒你。」

  「好、好聽的?」她喘息著,一邊抵擋,一邊飛快地想著,「什麼好聽的?」

  「我也不知,但一定要讓我聽了心裹舒服、歡幅的,我才停手。」他的十指動得更快。

  邱劍平喘得更加急迫,只好被迫開口,「求,求你……」

  「這不夠,我聽人家求我的時候多了,不覺得怎麼舒服歡暢。」

  「那、那我不知道該怎樣說。」她想咬住唇,不讓笑聲再逸出來,奈何卻咬不住。

  「你就說……」他的手勢緩了下來,讓彼此有休息的時機,然後趴在她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邱劍平大窘,漲得臉通紅,「這種話我說不出口,也不該是我說的。」

  「那……就只能再讓你受受苦了。」

  他的眸光幽黑深邃,笑容中自有一股勾魂攝魄的魅力,這一回十指如起舞,直鬧得她不得不開口求饒。

  「求你……」

  「叫我什麼?嗯?」

  「毓,毓錦,求你……」

  「求我什麼?」他笑問。

  「求你放了我……我,再笑下去就……」

  「不對,不是這句話,剛才我怎麼教你的?」

  「求你……憐惜我。」她羞窘得恨不得鑽到床板下面去,這種肉麻甜蜜的話這輩子不要說是自己說出口,就連聽都沒有聽別人說過,要不是此時被「脅迫」,以她的稟性,就是殺了她也不會說的,但偏偏白毓錦就好像是她命中的剋星,讓她不得不屈從於他的「淫威」之下。

  心願得償,白毓錦展顏笑道:「好,就是這話,不過,要我怎麼憐惜你,你可知道嗎?」

  她的心中不免害怕,睜大眼睛看著他,他俯下身,但並沒有如她所想地去吻她,只是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柔聲說:「我要你永遠在我身邊,別離開我,好不好?」

  「我……從來都是這樣的。」她低喃。守護白毓錦,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本來就是她從小到大的職責,這世上若還有一個人讓她牽掛,便是他了。

  「這麼說,你是答應我了?」他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不過,我還是不大放心,等什麼時候你真的做了我的人,或許我才能安下心來吧。」

  真的做他的人?

  邱劍平聽著他的心跳聲,恍惚著,感覺自己好像一個妻子躺在心愛的丈夫懷裡,但是這種幻想很快又破滅,因為在現實中,她必須是男兒身,而他,是大小姐。

  這種錯位其實根本是個易碎的泡沫,只有她這樣的傻瓜才會一頭鑽進去,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劍平,你的心跳聲很快,我猜它們在說『這是不對的,我很怕,很怕……』是不是?」

  他居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沉吟良久,忽然扯開話題,「你怎麼說動求伯的?」

  「求伯嘛,」他終於讓開身,讓她也能坐起來,兩人並肩坐在床沿上,「求伯那把老骨頭如果再不出來活動活動,就要銹掉了。」

  「可是我記得老太爺曾經說過,求伯他……」

  「可以不遵從任何人的命令,只負責那個小園子,讓他掃上一百年。是嗎?」白毓錦扯著嘴角,「我偏不要他如願,更何況他這樣的老狐狸如果只是守在院子裡,不是大材小用了?」

  「老狐狸?」她微微一笑,「從何得知?」

  「你每次不開心都去找他聊天,而我也受了感染,喜歡和他自言自語,他若不是老狐狸,如何能把我們兩個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他一定還隱藏著許多秘密是我們不知道的,如果不拉他出來,我們怎麼猜得到?」

  「你好奇的事情太多了,其實有些秘密,應該永遠都是秘密。」

  他瞥她一眼,「這種話我好像以前在哪裡聽過?」

  「這就證明這句話是對的。」邱劍平唇邊的笑容淡淡地,沒有褪色,然後她再度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我們之間不應該有秘密的,萍。」他在她身後大聲補了一句。

  她的腳步凝滯了一瞬,低聲說:「也許,是我在你面前沒有秘密,但你的秘密,有多少卻是我不知道的。」

  「只要想知道,我隨時可以告訴你,但是,你想知道嗎?」

  他的問題沒有再得到她的回應。

  她,還是選擇了逃避。

  但是他的試探已經步步逼近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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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10:16
第六章

  邱劍平下了樓,看到神兵山莊的那幾人還坐在樓下,李少甲和隨從已經不在了。她徑直穿過前面的大堂,走到後面的西窗下,求伯果然還坐在那裡。

  「少主肯放你出來了?」他點著一根旱煙,正有滋有味地抽著。

  「求伯,你為什麼肯答應他出來?」她開口直問。

  他苦笑一聲,「那個人的要求幾時有人敢反駁?」

  「但你是求伯啊——」她長長地感慨。

  「丫頭,想知道我為什麼會留在梨花園掃地,一掃就是幾十年嗎?」他第一次用這麼親切的稱謂叫她。

  邱劍平看著他,「你肯說?」這一直是求伯的秘密,也是白毓錦這麼多年來都想探知的秘密,難道今天輕輕鬆鬆地他就要說出來了?

  「其實,原本也沒什麼不好講的,不過這裡面牽扯了一個我喜歡的女人,當初她是白家的小姐,我心中喜歡她,但是不敢表白,後來她死了,因為她原來就住在梨花園,我怕她去世之後園子凋零讓她在地下不安,便要求為她掃園,而當時白家的當家同意了我的請求,我便一直在園子裡掃地。」

  是這樣嗎?邱劍平聽他說得如此簡單,好像故意隱瞞了許多關鍵的秘密,她知道求伯的武功深不可測,連白毓錦的父親都敬他三分,這樣的一個人物,放其去掃園子絕對是大材小用,所以一定還有隱衷,不過……又何必逼問呢?

  「求伯,你看神兵山莊的人在此出現,會不會要出什麼大事?毓……少主的行蹤是否被人盯上了?」這就是她特意來找他的原因。即使白毓錦不在意,她也不得不特別關注出現在他們身邊的各色人等。

  「應該不會。」求伯緩緩解釋,「神兵山莊的人向來是為國禦敵,和西嶽國那邊打得比較厲害,很少聽說他們摻和到東嶽國自己人的身上,尤其是不可能和商家過不去。」

  「但我怕這次那些小蠶絲商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和白家過不去,是背後有了很強力的支持。」邱劍平愁雲籠眉。

  他將旱煙袋在自己的鞋上磕了磕,再插到腰上,「你也別擔心,若是有人懷有鬼胎,今天晚上說不定就要現形,等著看吧。」

  *********

  「求伯的話向來就好像是半仙說的話,真真假假,讓人猜不透,又忍不住去猜。」

  聽了她的轉述,白毓錦又興奮好奇,又似在意料之中。

  「他說今天晚上有人要現形?那我們就等著好了,不過可不能這麼坐著等,劍平,上床來,把燈吹滅了,總不能讓那些樑上君子沒有下手的機會啊。」

  就知道他心中一定沒想好事。邱劍平在心中輕歎一聲,接著和衣躺在床的外側,手還按著放在床頭的劍柄,為的是只要一有動靜就可以翻身起來。

  白毓錦躺在裡側,一手搭在她的腰上,卻被她推開,「別鬧。」

  「這怎麼是鬧?我們是夫妻,不親匿一些怎麼能瞞過外面那些人的眼睛?」

  她正色道:「倘若你想讓我現在就睡到外面去,就儘管按你的心意做。」

  「好冷漠寡情啊。」他哼了哼,收回了手,總算安分了些。「不知道墨煙那裡怎麼樣了,許瑩眉他應付得了嗎?還有許萬傑,我們這一走,表舅必然要趁機做點手腳,我雖然叫人看住他卻還是不大放心……」

  他喃喃說著家裡的事情,說著說著大概是困了,聲音漸弱,一會兒就發出了輕微的鼻息聲。

  這是邱劍平第一次跟白毓錦同榻而眠,她靜靜地聽著外面零星飄過的風聲和樹葉聲,心緒總是不能平靜。

  忽然,有人從他們的門前走過,聲音很輕很低,但是瞞不過她這個練武之人的耳朵——

  「大人,神兵山莊的人已在四號房等候。」

  「嗯,知道了。」

  她忽然明白,原來神兵山莊的人來到這裡,為的是見那個微服出巡的徐知府。

  官家與黑道的事情,與他們商賈之家沒有關係,她毋需去插手,以免惹禍上身。

  但是,隨後她又好像聽到那個徐知府說:「今天店裡來的那一男一女,好像有點眼熟,不知道是什麼來歷。」

  「大人,要我去打聽一下嗎?」有官差問道。

  「不必,反正……」

  徐知府的聲音漸行漸遠,之後便聽不清了。邱劍平悄悄下了地,聽著那串腳步聲像是走到走廊拐角的位置後進了另一間房。

  到底她和白毓錦還是被人留意上了。先是有個登徒子李少甲,現在又被官家人留意,如果一會兒徐知府再說給神兵山莊的人聽,會不會暴露了白毓錦的身份?

  這小小的客棧裡,藏龍臥虎,有種說不出的蹊蹺古怪,讓她總是心中不安。

  此時窗外又有人影閃過,她再也按捺不住,打開半扇窗戶輕巧地縱身跳出去。

  那道人影如一道黑煙,在前面飄來飄去,三兩下就不見蹤影。

  邱劍平追到一扇窗戶下後,就追不到人,四處看了看,正猶豫自己是否要回去的時候,忽然聽到頭上二樓的位置有人說話——

  「我們少主請大人放心,皇上那裡少主自然會為大人美言幾句,況且,這本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大人也必須千萬當心,約束好屬下及親友,萬一再有類似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多謝少莊主全力回護在下。」那徐知府的聲音聽來竟是戰戰兢兢,必恭必敬。

  官家的事情還是不要偷聽為好,多聽為禍。邱劍平即刻轉身,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樓上神兵山莊的入耳目非常靈敏,有人連忙喊了聲,「樓下好像有人!」

  窗戶一開,有人從裡如電般竄出,她忙向旁邊的花叢中閃避,這時有人拉了她一把,將她陡然拉上牆頭,那鬼魅一樣的速度讓她大驚之下還來不及反抗,就已經被拉出客棧。

  「站住!你是誰?」她大聲質問,同時惦記著還睡在客棧內的白毓錦,便用被那人抓住的一隻手,狠狠地掐了一下對方的手臂,那人痛呼一聲,啞聲罵道:「不識好歹的丫頭!救了你還這樣惡毒回報。」

  邱劍平左手撥掌想掃到那人面上,看清他長什麼樣子,但那人手更快,竟然一下子切到她的頸上,她神智昏亂,倏地暈了過去。

  *********

  水閣藕榭,朵朵芙蕖,風鈴如歌,人影隱隱。

  這是邱劍平醒來之後先見到的景象,此時夜已深沉,但是眼前燈火通明,把夜晚照得猶如白晝。

  這是哪裡?這裡距離仙客來有多遠?她又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有人嗎?」她起身呼喊。

  此時一對俏麗的侍女笑盈盈地出現,對她深深施禮,「姑娘,您醒了,我們主人在前面等您,請姑娘賞花品酒。」

  「你們主人是誰?」她不解的蹙眉,「我不和不認識的人喝酒,而且我還有事,必須回去。」

  「主人說姑娘是認識他的,而且,名酒名花易得,知己良朋難求,請姑娘不要錯過這天作的緣分。」

  這個人好大的口氣?莫非就是將自己打暈的那道黑影?

  既然對方費心把她弄到這裡,倘若她想避而不見,就這樣離開,大概是不可能的。

  一咬牙,她點頭應允,「好,我跟你們去!」她倒要看看那個神秘人在搞什麼鬼。

  這種季節裡芙蕖的確是很少見,邱劍平不由得要震驚於這個神秘人的財力和物力,大概和白家有得拚。但是這個人會是誰?是官家的,還是黑道的?

  直到走到前面,那一片燈火輝煌中,她陡然看清了坐在池邊月下,正自斟自飲的那個人,驚得脫口而出,「原來是你!」

  她萬萬沒有想到,越不想見的人越是要出現在自己面前,這個故弄玄虛的神秘人,原來就是那天晚上搶走她初吻的金大少!

  她捏緊拳頭,如果對方敢靠過來就要一拳打過去。

  金大少還是戴著那張假面具,對著她笑咪咪道:「既然來了就坐下吧,這壺酒烹的熱度剛剛好。」

  「你又來糾纏我做什麼?你不是說你喜歡男人嗎?」她咬緊唇,或者該說是咬牙切齒地瞪著那人,腦海中飛快地想著,到底在東嶽國有哪戶有錢人家是姓金的?可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來。

  「我說喜歡男人,是因為那時候你是男人,既然你現在變成了女人,那我……開始喜歡女人也無妨。」

  他的目光總如兩簇火,讓她惶恐不已。

  如果說白毓錦像是她身側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天真可愛,玩心四溢,值得她珍視保護的話,金大少就如成人愛飲的酒,或是可以迷人心智的毒,讓她見了就想躲避,生怕自己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我要回去。」她冷冷地命令,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裡。

  金大少微微一笑,「我千方百計把你請來,怎麼會輕易放你離開?」

  「你!」她細細地回想,「剛才把我打暈的那個人不是你!」

  「對,不是我,只是我的家奴而已。我的身影和聲音你早已熟悉,若是由我親自出馬,只怕你早就遠遠地逃開了。」

  「你又來煩我做什麼?難道你煩我煩得還不夠多?」邱劍平霎時按捺不住,脫口說出,「我和你本來是素昧平生,你要做什麼我也管不著,我自認是個尋常人,沒什麼值得你追逐利用的價值,你緊盯我不放,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你何必妄自菲薄呢?」金大少持著酒杯緩緩走來,然後將酒杯舉到她的面前,「劍平,我暗中觀察你許多年了,若不是我故意現身,你未必能發現到我的行蹤。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想找個能匹配我的伴侶,但看來看去,天下的女子都非我所想要的紅顏知己,唯有你……」

  「你住口!」她冷笑嘲諷,「真是癡人說夢。難道我該說『感謝你的抬愛』嗎?」

  「這麼說就太見外了,」他還是噙著淡淡的笑容,「你我之間何必言謝?只要你喝了我這杯酒,答應做我的女人——」

  「你妄想!」她抬手一掌將那杯酒打翻,反身就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走到哪裡去,又能走到哪裡去,但是此時滿心滿腔都是莫名的惱怒和憤恨,除了遠遠地離開再沒有別的心情。

  而他卻在她身後輕笑道:「你要走也可以,不過要想想仙客來中那個還躺在房裡的白大小姐是死是活?」

  「你難道真能如此卑鄙?」她憤怒至極地質問:「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要你啊。」他依舊幽幽地看著她,「你跟著我,我便放過她。」

  「若我不肯呢?」她昂然問道。

  「那就……玉石俱焚咯。」他無所謂地聳聳肩,「雖然我心中實在捨不得,可是比起讓我眼睜睜地看著我喜歡的東西落在別人的懷裡,我寧可選擇毀掉。」

  如此輕描淡寫的話,卻掌握著別人的生死大權。他的自負、輕蔑中的冷傲,讓邱劍平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他,但是,以她之力,早已做過嘗試,她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她只能死死地盯著他,心中想著該怎麼辦。

  「不用費心想那些如何對付我的計策了,與其費盡心機想那些陰謀詭計,不如你乖乖地來做我的人。」

  他逗弄地挑著唇角,回應著她近乎仇恨的眼神。

  「你,想要我怎麼做?」她艱難地吐出這句話,代表她心中的冰山裂開了一角。

  他唇邊的笑意更深,「將這杯酒喝下去,我自然會帶你去極樂世界,到時候你會發現,那和你這之前的十幾年相比,完全是不同的生活方式。劍平,何必讓那些難看的男裝綁縛了你這曼妙的身材呢?著女裝的你才是最真實的你。」

  他喊她名字時那份動情讓她不由得怦然心動,忽然想起上次她縱身跳入冰冷的河水中時,他也曾經忘情地在船上喊過她的名字。

  那時候,她心中湧動的是種難解的熟識感,好像許多年來,他曾經用這樣熟匿的語氣叫過她的名字。

  這一定是他的邪惡魔力,用來控制她的心神。所以當她捧著那杯酒,一點點飲盡的時候,她在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現在的我絕不是真正的我,無論我做出任何事來,都是被人所控,被迫而為的。

  那杯酒,如她所想,的確能控制她的神智,讓她一點點地精神渙散,最終倒在金大少的臂彎裡。

  依稀中,他抱著她,她能感受到他的長袍下那具身軀並不偉岸,清俊修長,連他身上的氣息都似乎變得熟悉。

  這杯酒……和他的人一樣可怕啊。

  毓錦,但願你能平安,並原諒我的迫不得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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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那已深的夜色,還是這片芙棻,只是坐在池邊的人只有金大少一人,他對著月色,慢慢地喝著酒,好像心事重重。

  這時從花叢樹影中走出來一人,站在他面前。

  他抬起頭,問道:「把她送回去了?」

  「嗯,點了穴,三個時辰之後會醒過來。」

  揚起手,他一把扯下臉上戴了許久的面具,露出來的那張臉,精緻秀氣,雖有三分女子的嫵媚,但掩不住男兒的英氣逼人,他眉底眼中透露的精明成熟,與他看上去下過十七、八歲的年紀並不大相符。

  這是金大少的臉,這也是白毓錦的臉。

  金大少就是白毓錦,這是邱劍平想都不敢想,信也不敢信的事情吧?

  而站在他對面的那個神秘影子,就是剛才將邱劍平打暈帶來,又匆匆送回客房的人,他,正是求伯。

  白毓錦慢慢地喝酒,蹙著眉說:「我想看她的心中到底有沒有我,可是百般試探之後我又想不透了,她好像是喜歡我的,但是我又怕她喜歡的是這個輕浮挑逗的金大少,而不是我白毓錦。」

  「你以為你平日裡就不輕浮了嗎?」求伯說話的確大膽,「你們倆整天在車廂裡拉拉扯扯的,以為我在外面就聽不到?」

  他不禁失笑,「那不一樣啦,平日我要親她,都要軟磨硬泡,或者偷偷摸摸,趁人之危才敢下手,而金大少卻是個不管不顧的性子,你說,女人到底喜歡哪一種男人?」

  「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女人都不知道,我一個半老頭子怎麼會知道?」

  白毓錦歎口氣,「唉,都怪我爹,沒本事生女兒,才害我女扮男裝這麼多年。」

  「那應該怪當年皇帝老兒定的這個破規矩。」

  求伯說的是許多年前的一道旨意。在許多年前,當時的皇帝將東嶽國絲綢織造的權力交給白家的時候,群臣和群商中不滿者大有人在,皇上說是因為當時白家主事者是一位白家小姐,她的絲綢技藝絕佳,天下無雙,所以交給白家皇家信得過,倘若日後白家手藝失傳,或者主事者不再為女性,就將這份差事再轉讓別人。

  於是白家歷代主事者皆為女性,也是為了保住這份肥缺,偏偏到了白毓錦這一代,前任主事者,也就是他的姑姑,身體多病,不能主事,他父親沒有生下女兒,就怕後繼無人,迫不得已,只好冒著欺君之罪,玩了個偷龍轉鳳,硬是把剛剛出生的白毓錦說成是女兒身,欺騙了所有親友的耳目,繼續保住皇差。

  白毓錦繼續感慨,「就為了這麼一個所謂的家族榮譽,害我既不能在人前騎馬射箭,也不能像其他男孩子一樣上樹下河。要不是十歲那年在梨花園遇到你,開始半夜和你偷學武功,只怕如今我真的要變成個不男不女的妖怪了。」

  求伯笑道:「可你本來也不是什麼乖孩子,邱劍平日夜在你身邊,都不知道你學了武功,還在外面置辦這麼多的產業,可見你本來就是心機多多,即使沒有遇到我,你還是你。」

  白毓錦狡黠的目光閃爍,「劍平正是因為老和我在一起,所以沒有留意我的變化,會置辦外面的產業也是為了給自己留條退路,萬一將來被人告發我的身世,皇帝查問下來,我也好有辦法帶著全家全身而退。劍平是我的人,被人盯著,因此這些事還是不告訴她比較好,免得給她惹麻煩。」

  「她最大的麻煩不就是你嗎?」求伯忍不住打趣,「一天到晚為你賣命,還被你騙得團團轉。」

  「所以我現在真怕如果有一天告訴她真相,她會不會很生氣?」

  「反正她也有事情瞞著你,你們正好扯平。」

  「可是女人向來是不講理的,只許她瞞著你,不許你瞞著她。」他很為難地思索,「要怎樣讓她知道金大少就是白毓錦,才不至於把她氣壞了?我有時候真怕一日一我說出口,她就會離開我。」

  求伯淡淡道:「你對女人的心思其實滿瞭解的,還怕什麼?她再氣你也好,喜歡金大少超過白毓錦也好,總之,她是喜歡你的,這不就行了?」

  他不禁翻了個白眼,「你說得倒輕鬆,好好的白天和她說什麼『有人要現形』,讓她多生疑慮。」

  「我是在幫你提醒啊,我看那丫頭冰雪聰明,你是男兒身的事情她應該早就知道了,說不定哪日她就能想明白金大少和白毓錦的關係,早做提醒比起突然醒悟,傷害總要小一些。」

  將話說完,求伯看看天色,出聲催促,「快回去吧,一會兒天亮,穴道解開,她醒來之後看不到你我就真的要立刻起疑了。」

  可白毓錦只是托著腮,望著月色自言自語,「如果今天晚上強留下她,讓她做了我的人,然後我第二天早上告訴她真相,她是不是就會心甘情願地嫁給我了?」

  「你可以試試看。」求伯哼笑一聲。

  他皺皺眉,話雖如此,他還是不敢,因為在他心中深處,還是保留著對邱劍平的那份尊重,他也知強求的結果大都痛苦多於甜蜜,因此若是把她惹惱了,逼她和自己翻臉,就此離開,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還是再等一等好了,等個最佳的時機,反正總有一天他會說破,然後不管是白家大小姐嫁給近身隨從邱劍平也罷,還是自家公子娶了邱氏女子也好,他們總是要綁在一起,怎麼分都分不開的!

  *********

  難道昨天晚上的事都是夢嗎?邱劍平怔怔地看著頭上的床幔,雖然身側沒有白毓錦,但是這裡還是那間他們同榻的客房,連她的長劍都還在手邊好好地放著,彷彿沒有移動過。

  就在她蹙眉思考時,門聲突然一響,白毓錦探頭進來,笑問道:「萍,睡醒了嗎?我可以進來嗎?」

  何時他變得會和她客氣講禮了?她看著他,點點頭,自己也坐起來。

  「剛才看你睡得好香,我就先出去轉了轉,這小鎮早上沒有多少買賣人,我就和掌櫃的要了點早點,你要是餓了,我們一起去吃。」

  邱劍平看到桌上還擺著一面銅鏡,銅鏡中正好映出自己,她的儀容還算整齊,只是滿面的疑雲,一回神,忽然發現白毓錦贈給她的那根釵匕憑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別的東西。

  她用手一摸,將那件東西拔下來——竟然是一根葉梗,而且是荷花的葉梗!

  原來,一切真的不是夢,昨晚她和金大少、打暈她的神秘人、被迫答應的約定,以及那一杯迷倒了她的神秘酒液,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覺。

  白毓錦湊過來,故作好奇地問:「這是什麼?咦?你什麼時候去找了這麼新鮮的葉梗?又是從哪裡找來的?我原來送你的那柄釵匕呢?」

  她面色尷尬,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只好支吾著掩飾,「昨天晚上我出去走走,大概是在外面弄掉了,就隨手摘了一根枝條當釵子用。」

  聽完後他笑了笑,「沒事,丟了就丟了,那種東西本來就是別人送的,又不是丟不起,不用放在心上。」

  他說得自然輕鬆,邱劍平卻不可能如此輕易對之。

  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到樓下的桌子旁,白毓錦熱烈地讓她吃剛出爐的蟹黃小籠包,她默默地咬了一口,食不知味。

  一瞥眼,無意間看到旁邊的桌子上也有人在吃東西,正是神兵山莊的那幾個人,昨天晚上差點被對方看破自己的行蹤,今天她的心中依然不安,所以只是掃了一眼就將目光移開。

  那邊的人似乎也在偷偷留意他們的一舉一動,不知是否起了疑心。

  過了一會兒樓上又有人走下來,原來是李少甲一行人,只是昨天看上去還五官端正,有幾分年少英俊、風流倜儻的李大公子,不知道為什麼此時用袖子遮掩著臉,躲躲閃閃地走下來。

  「李大公子,要走了嗎?」白毓錦出聲喚著。

  「哦,哦,是,是。」李少甲慌亂地回應。

  他起身攔阻,「李公子要走,走得也太匆忙了,我還沒有給公子敬過酒呢。」他端著一杯酒,另一隻手去拉李少甲擋著臉的袖子,一扯之下,眾人已經看清,原來李大公子的一邊臉不知何時變得青紫,腫得老高。

  「李大公子,怎麼臉上帶傷?難道是昨晚睡覺蹬了被子受了風?不對不對,大概是從床上掉下來摔傷的吧?」白毓錦好像還唯恐別人沒看到,故意驚呼出來。

  李少甲滿面羞憤地支吾幾句,「哦,是,改日有緣再聊吧。」說罷便帶著人急匆匆地走了。

  見他走遠,白毓錦才朗聲笑出來,「真是惡有惡報。」

  這一句話震動四座,邱劍平急忙拉了他一把,低聲問道:「是你做的?」

  「我早說過要讓他受點教訓,這只是一次小小的懲戒罷了。」他得意地將一粒花生米丟進嘴裡。

  「是你讓求伯做的?」她蹙起眉頭,「這世上多一個仇人難道就好嗎?求伯久未行走江湖,也不知道他以前有沒有仇家,你貿然讓他出手,只怕會惹來禍端。」

  「天大的禍,也比不了你重要。」白毓錦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記。

  她歎了口氣,但這歎息中除了對他頑劣性子的無奈之外,還有難解的柔情、縱容、寵溺和疼惜。

  守在他身邊十餘年,怎麼會不瞭解他的處事風格?只是沒想到他會下手如此快,還沒有離開客棧就打了李少甲。

  不過……那樣的人,是該給點教訓——她的心中其實也是這樣想的。

  唉,跟在他身邊,難免會受他影響。

  猛然間,想起金大少昨夜那番古怪的表述,她的心又懸了起來。

  金大少俏無聲息地送她回來,背後是不是還有新的計劃?他若真的如他自己聽說,那麼想得到她,怎麼會放她回來?

  他說如果得不到她,就有可能要威脅白毓錦的生命,這樣一個身份神秘又實力強大的敵人,她該怎樣應對?又該不該和白毓錦說呢?

  她只顧自己想得出神,不曾留意,在身側的白毓錦也正用複雜幽深的目光看著她,那眼神,與金大少的目光如出一轍。

  可惜,她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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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11:16
第七章

  盤錦是東嶽國最大的絲綢交易城鎮,每年四月,盤錦會舉辦一年一度的錦月,也就是東嶽國絲綢交易的集中月。

  按規矩,因為白家是這個業內的龍頭老大,又有著「皇商」的身份,所以必定要他家的人到場,採購完絲綢之後,方可宣佈正式開市。

  今年大家老早就聚集在盤錦的菊花樓,等著大小姐白毓錦的到來,但是左等右等,只等來白家大小姐的車馬隊伍,沒有看到她本人。

  「怎麼回事?萬金小姐不出面,是今年換了掌櫃的了?」明元絲綢莊的老闆喃喃自語。

  「之前沒有聽到這方面的傳聞啊,只聽說她家最近換了個姓許的管賬而已。」家和蠶站的老闆也不甚瞭解。

  「不管她來不來,今年的錦市肯定會照樣開張。」坐在一邊陰沉著臉的那個青年,因為左邊臉還有青紫色未褪,所以臉色顯得更加難看,這就是先趕到盤錦的李少甲。

  明元絲綢莊的老闆不安地說:「我們在這裡謀劃的事情會不會早就傳到她的耳朵裡,所以這次故意不來?」

  「那不是正好?她白家在這個行業裡作滅作福了好多年,大家都是心中有怨不敢發,如果她不出面,就表示她連和我們談判的機會都不要了。」李少甲冷冷地表示。

  家和蠶站的老闆卻有另一重不安,「原本張羅這事的是柳東亭,可是眼看開張的日子要到了,他人卻沒來,該不是這小子故意晚來,打算把我們當作槍靶子推到前面去吧?」

  大家聽他這樣說都打了一陣寒噤,明元絲綢莊的老闆又喃喃自語,「萬一是柳東亭和白家私下聯手,故意騙我們,想試探我們的真心個意,那可就……」

  李少甲拍案而起,「白家有什麼了不起的?值得我們這麼怕她白毓錦?我偏不信邪,就要來個硬碰硬,看看到底誰強過誰?」

  他們在茶樓上的議論引得坐在一角那張桌子之人的注意,有位身著銀白色袍子,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公子最是饒有興味地聽他們說話。

  明元絲綢莊的老闆比較警惕,意識到他們這邊公開談論和白家對著幹,有可能會傳到別人的耳朵裡,又見那個公子一直看著他們,就咳嗽一聲,用眼色示意同伴們放低聲音,讓李少甲坐下來。

  那公子看到他們已經留意到自己,遂一笑起身,拱手道:「在下是京都一個小小絲綢店的老闆,這次來盤錦湊個熱鬧,能見到各位真是榮幸,不知道可否交個朋友?」

  明元絲綢莊的老闆忙應和著還禮,「公子是從京都來的?那裡可是天子腳下,是個大地方啊,一看公子身上穿的衣服,就不是尋常的絲織品,用的是銀霞絲,織的是秋海紋吧?這種布匹和技術,可是很少見的。」

  那年輕公子見對方一眼就認出自己身上的衣服金貴,並不驚訝,畢竟做絲綢生意的老闆天生都有一雙對絲織品特別敏銳的眼睛,「這是家母為在下準備的,說是一定要穿著店裡最貴的商品出門,才不至於被盤錦的各位大老闆笑話,也不至於丟了自家的招牌。」

  聽他這樣輕鬆的戲謔自己身上的衣服,眾人都釋然了些,一起笑了。

  家和蠶站的老闆問道:「公子在京城的買賣做得如何?不知道店名是什麼?」

  他擺擺手,「剛剛開張不過個把月,比不了那些老字號,勉強餬口罷了,店名也起得一般,叫……雲裳。」

  明元絲綢莊的老闆笑道:「這名起得倒是很雅致,一定讓人過目不忘,還沒請教公子的大名是……」

  「哦,看我,見到各位都高興得忘記說名字了,在下姓龍,龍行雲,表字四海。」

  李少甲斜眼睨著他,口氣有些不屑,「龍公子的名字倒是氣魄很大,在京都裡不怕犯了皇上的沖?」

  「在下是無名之輩,皇上顧不得我這等小人物的。」他談吐優雅、容顏俊美,人又很謙恭有禮,幾句話就哄得明元絲綢莊的老闆與家和蠶站的老闆對他很有好感,只有李少甲還是冷眼看著他,像是不大放心。

  「剛才各位說白家欺負人,不知道說的是什麼事?在下因為初入這個行業,只知道白家是皇商,在這個行業勢力很大。」龍行雲終於把話題扯回到最初的談論焦點上。

  明元絲綢莊的老闆此時已不拿他當外人了,歎口氣解釋,「白家是皇商,勢力當然大,而且他家壟斷絲綢業上七成的份額,誰見到了白家大小姐不要低頭問聲好?按說呢,這麼多年白家也算是做得還行,但是近幾個月這個白毓錦主事越來越古怪,蠶絲的收購價格低了兩成,賣出的價格倒是高了三成,這一低一高你算算她要賺多少?」

  龍行雲皺眉道:「還有這種事?那這個白毓錦真是辜負皇上對她的信任了。」

  提到皇上,家和蠶站的老闆更加謹慎地四下看看,「這話可不敢亂說,白家財大勢大,地方上的人都怕她家,小心不要被別人把話聽了去。」

  他的話音剛落,李少甲便不耐煩地一揮手,「既然柳東亭還不來,那我們今天也別等了,散了吧,明天再商議要怎麼辦。」

  幾位老闆點頭同意,起身和龍行雲告辭。

  這時自樓下跑上來一個青衣打扮的小廝,很清秀俐落的樣子,他笑咪咪地跑到龍行雲的面前,說了聲,「少東家,你等的人到了。」

  李少甲回頭看了銀袍公子一眼,只見龍行雲正對他微笑點頭,像是告辭,他也就隨意點頭還了個禮,匆匆走了。

  見眾人已離去,龍行雲臉上的笑容忽然慢慢融掉,那本來平易近人的氣質彷彿有神力點化一般,倏地變得冷峻威嚴,讓人不敢逼視,一舉一動都透著優雅的貴氣,連聲音都放緩了許多。

  「讓他到後院見我。」簡單的一句話,卻是迫力十足。

  龍行雲,表字四海,這當然是一個化名,平民百姓誰敢叫這個名字?這不過是東嶽國當今皇帝皇甫朝的江湖化名罷了。

  在宮內住得久了,總嚮往外面的世界,聽說盤錦現在熱鬧非常,龍行雲便一定要過來看看,而且對於白家,他也有不少的疑問和好奇,想一併弄清楚。

  今天他在樓上等了許久,沒等到白毓錦出現,不過聽到這些小商販對白家的抱怨,倒是不虛此行。

  這座茶樓連帶出租客房,不過房間不多,後面的小跨院已經被他全部包下,西廂房中,他等的人就在那裡。

  一見他走進去,那個人急忙起身要跪,他抬了抬手阻止,「出門在外,不必跪了,你來我這裡,有別人見到嗎?」

  「沒有,草民是只身前來,又故意穿得邋遢些,那些富家老闆們根本不會多看我一眼。」那人抬起頭,是一張稜角分明的中年男子面孔,這就是李少甲他們苦等的東嶽國京都中的養蠶大戶,柳東亭。

  龍行雲斜著身子靠坐在椅子中,用下巴點了點,示意讓他也坐著,柳東亭連忙笑道:「聖駕面前哪有草民坐的地方?草民就站著回話好了,當日由草民召集的那些絲織會的人差不多都已到齊,現在只差白家沒有來人。」

  「你不用心急。」龍行雲慢悠悠地表示,「我聽說這個白毓錦是個很厲害的女人,只怕是你們已經走漏風聲,被她知道了,所以故意不來或遲來,不過如果朕真的掌握證據,證明白家的確有負聖恩,從每年的進貢絲綢品中貪污了大筆的貨款銀兩,肯定會給你們小商販一個公道。」

  「多謝皇上。」

  聽到皇上親口保證,柳東亭欣喜若狂,剛要拜倒謝恩,龍行雲又一擺手。

  「不過,如果讓朕知道,你上報的事情有假,是故意和白家為難,朕也不會饒過你的。」

  「是,是。」他連連點頭,「草民不敢,草民得到消息,今年年初白家從織造總府那裡領取了三萬兩白銀,一萬兩黃金,用以採購今年底的蠶絲,市價是每斤蠶絲為七錢銀子,但是白家非要我們降到五錢銀子,再由此多賺一筆,然後做成成衣,增加單品價格,每件衣服的賣價比往年又多了兩成……」

  龍行雲蹙眉打斷他的話,「這些朕已經知道了,朕只是不明白,白家身受皇恩這麼多年,白毓錦怎麼就這麼大的膽子,敢在朕的眼皮下做這種事情?」

  「大概是仗著自己身受皇寵,所以才作滅作福,皇上正好藉著這次機會,把白家的織造權和採辦權一起收回,如今願意為皇上效命的商家比比皆是——」

  「也包括你,是嗎?」龍行雲無聲地勾唇一笑,那笑容說不出是什麼含意,「朕說了,你不要急,如果該是你的,朕自然會給你。」

  柳東亭連聲稱是,但又不知道該不該跪下謝恩。

  正在此時,聽到外面有個清亮的男子聲音響起,「怎麼會被人包下了?是哪個東家這麼大的手筆啊?真是可惜,從這裡的茶樓上看盤錦的風光據說是最好的。」

  聽聲音,似乎是有客人也想住到跨院來,但是因為被龍行雲提前包下整座跨院,而不免頓足歎息。

  茶樓老闆陪笑著解釋,「公子來得實在是不巧,這不是適逢錦月嗎?所以來這裡的生意人比較多,各家客棧茶樓,能住人的都住滿了,公子還是另選別家吧。」

  龍行雲一時好奇,走到門邊向外張望,只見有位白衣男子帶著位女子正懊惱地歎氣,像是要準備離開。

  這一對男女看面容都很年輕,男的秀麗,容貌中竟有幾分女子的嫵媚,女的卻是英冷,不施脂粉依然艷容清麗。

  他不禁眼波一跳,笑著出聲,「這位公子也是來趕集市的嗎?」

  來的人正是白毓錦和邱劍平。這間菊花樓往年白毓錦來盤錦的時候經常路過,就一直垂涎這裡的地勢,很想住在這裡,奈何自己身份特殊,每年盤錦的知縣和富賈總是一力相邀,不可能住到茶樓來。這一次本來想藉著身份掩飾,過一回平民生活,沒想到居然被人捷足先登。

  聽到龍行雲的聲音,他抬頭一看,馬上猜到就是這個年輕人搶了自己心愛的落腳地:心中不免有些鬱悶生氣,忍不住哼了一聲,「閣下好大的手筆。」

  邱劍平低聲勸解,「不住這裡也沒什麼,換一家也一樣。」

  他撇撇嘴,「難道你不知道,這盤錦的夜色最美了,這茶樓又難得有三層,是盤錦中最高的,到時候夜色下看燈品酒多愜意,現在換一個地方,哪裡能比這裡好?」

  龍行雲饒有興味地看著兩人,不知怎的,他對他們很有好感,於是大膽問道:「兩位既然也喜歡這裡,在下一人獨佔整個小院的確不大好,不如讓出兩間房給你們,可好?」

  「哦?真的?」白毓錦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滿面的愁雲頓時化作陽光,毫不客氣地拱手,連用詞都改了,「那就多謝兄台了,小弟也不多要,一間房間就好。」

  他看看邱劍平,又看看白毓錦,「這麼說來,這位姑娘是……」

  「是小弟的愛妾。」白毓錦有些警惕地急忙將邱劍平往自己的懷里拉。

  龍行雲又笑著看看她腰上懸著的劍,「兩位的風采真是與眾不同,叫人過目難忘。那就把東廂房讓給你們,我住西廂房好了。」

  「兄台真是爽快,讓小弟都忍不住心生傾慕了。」白毓錦對他如此大方地讓出正房很是滿意,先前對他有的一點成見也就煙消雲散,「在下姓玉,家裡排行老三,大家都稱呼我一聲玉三少,兄台叫我三弟就好。」

  龍行雲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姓龍,名行雲,表字四海。」

  邱劍平聽兩個人漸漸開始熱絡地寒暄起來,始終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暗自留意觀察著這個龍行雲。

  龍行雲?龍四海?這名字聽來古怪,似乎和白毓錦的「玉三少」一樣,只是一個虛構的假名而已。

  來這裡交易的蠶商和絲綢店老闆雖然多是有錢的生意人,但生意人講究精明,能賺多賺,能省多省,絕不會像那些官家大少,或者做礦產的暴發戶一樣,包下一座茶樓的後院客房以顯示自己的財力。

  雖然這個龍公子自稱自己是京都來的絲綢店老闆,但是身上有種種的疑竇讓她不能不疑。

  不過,既然她都能看出來這些,白毓錦不應該看不出來,眼下他這麼熱情地和龍行雲交談,頗有相見恨晚的意思,他是真的欣賞這個人,想認真結交一下,還是為了探聽對方真正的底細,她就不能完全猜出了。

  這時,有位紅衣少女急急忙忙的跑進來,嘴裡叫著,「二哥哥,你看這是什麼?」

  龍行雲眉宇一沉,「怎麼這麼沒規矩?沒看到眼前有客嗎?」

  那少女吐了吐舌頭,纖腰扭著跳到龍行雲的面前,將手中的一團東西舉到他眼前,笑道:「這是棉花糖,這裡的人真有趣,把糖做得像棉花的樣子,吃起來又鬆又軟又香又甜,真的好像棉花一樣呢。在家裡怎麼就吃不到這樣有趣的東西?」

  龍行雲對白毓錦抱歉地笑笑,「這是舍妹,在家排行老七,就是這麼一個性格脾氣,兩位不要見怪。」

  「哪裡,令妹一看就是真性情。」白毓錦自然要說客氣話。

  那少女將目光從棉花糖上轉移到他們身上,打量了一下,問:「二哥哥,這兩人是你新結交的朋友?」

  「嗯,他們從外地來盤錦玩,客棧沒有空房了,我請他們住下來,東院的那間大房讓給他們住。」

  她皺皺眉,「你怎麼可以讓人家住東房?東房是正房啊,難道你要住到偏房去?」

  「出門在外,哪有那麼多講究。」龍行雲拉了她的袖子一把,「在外面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了?進屋和我說,看你,跑得頭髮都亂了,臉上都是汗,哪有半點女孩子的樣子。」

  他向兩人行禮後,便拉著紅衣少女進了屋,關上房門。

  邱劍平低聲道:「這個人——」

  「我知道,」白毓錦打斷她的話,「是很奇怪,他剛說他新開的店在京都,叫雲裳,但是這一個月來我都沒聽說京都有開什麼大的絲綢店,而以他身上穿的衣服材質來看,又絕對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

  她輕聲提醒,「你記得嗎?年初我們慶毓坊有一批新出的絲綢,其中就有他身上穿的這種銀霞絲、秋海紋,我們當時總共出了十匹,其中六匹送入宮裡,還有四匹被一些達官貴人買走。」

  「嗯,這人出身非富即貴,我們結交一下總沒壞處,只要小心防備就好了。」他說完,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不過這房間得來的實在不容易,今天晚上總要好好享受一番,才不至於辜負了對面那位龍兄的美意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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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11:32
  今夜的月光真的很捧場,早早就灑了一地的清輝在院子中。

  白毓錦先一步走出來,回身叫道:「萍,我們去喝茶。」

  「那屋裡的人是你的妾?」沒想到那紅衣少女也在院子中,朝著他笑。

  「是。」他也對她笑了笑,「還沒請教姑娘的芳名。」

  「我叫……龍可欣。」她眨眨眼,「你那個愛妾叫什麼?」

  「我叫她「萍』。」他在空中劃出這個字。

  「只有一個萍字?沒有姓氏?真奇怪。」龍可欣一笑,「不過,我二哥哥說她很獨特,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我二哥哥可是不輕易誇人的哦。」

  「是嗎?」他的眼波流動,「你們家在京都是開絲綢店的?」

  「是啊。」她看著頭上的月亮,「這麼好的月色,我們去樓上喝茶聊天好不好?」

  「啊?」他沒想到這富家小姐會主動邀請自己,還在發愣時,人已經被她挽住了手臂,強行拉走。

  邱劍平聽到白毓錦不大情願地叫了兩聲,跟出來時只看見龍可欣「挾持」著白毓錦上了茶樓。

  她不由得一笑,想不到天天折騰她的白毓錦居然也會有被人折騰的時候,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她遲疑了一下,正準備跟上去,對門裡的龍行雲也走出來了,月色下,他銀色的袍子更加閃閃爍爍,連那俊雅的笑容都帶著幽冷的仙姿之氣。

  「萍……姑娘?」他先出聲招呼。

  她看著對方,「我家少主應該告訴過您我的身份,我已經不是姑娘了。」

  在人前說假話不是她的專長,更何況要她一個未婚女子承認自己已婚也有點說不出口,或許就是因為如此,她的解釋讓龍行雲本來就深邃的目光更是閃爍了幾下,然後他笑了。

  「在下覺得,還是稱呼您一聲『姑娘』為佳,雖然這世上有許多人身上都有各自的秘密,不願意對人說,但是姑娘可以把我當作知己,不用對我特別防備。」

  他的聲音猶如金子般的光澤,和白毓錦常年學女聲的柔媚,以及金大少的刻意低沉都略顯不同,有種凜然難犯的威嚴,卻又有著讓人難以抗拒的誘惑力。

  邱劍平怔忡了一瞬,回過神時,龍行雲已經站在她面前兩步開外的地方了。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麼好的月色,我們是應該和可欣及你家那位玉三少一樣,或品茶吟詩、或飲酒頌月的,不過,明月有意,清風不應無情,姑娘如果不覺得這裡清冷,我們就站在這裡談談天可好?」

  他的建議坦然瀟灑,邱劍平對這個人滿是好奇,她猜白毓錦會乖乖被龍可欣帶走,其實也是為了私下從她那裡探聽一些關於龍行雲的事情,便沒有斷然拒絕他的提議。

  「看姑娘總是帶著劍,姑娘是習武之人?」又是他先發問。

  邱劍平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而是反問道:「龍公子也習武嗎?」

  「自幼學過一些,出門在外,總要有點防身之術的。」

  她的雙眸緊盯著他,「但是龍公子不是第一次來盤錦做買賣嗎?剛開的絲綢店?之前難道您還有別的買賣,時常在江湖行走?」

  龍行雲沒想到她反應如此快,頓了頓,笑道:「兒時我淘氣,常喜歡出來玩,我爹怕我被壞人綁架,勒索家中財物,所以勒令我必須習武健身。」

  這樣的應對也算得體,解釋得通。

  她思忖了一下,「龍公子家裡似乎人口很多?那位妹妹是您家的老七?不知上下兄弟姊妹還有多少?」

  龍行雲微勾唇角,「老人家常說多子多孫就多福多壽,我家論排行有十七個孩子,這些年有不少已經病故,在世的不過六、七個,所以家母特別疼愛小的,尤其是七妹。」

  邱劍平又問:「龍公子這次出門,怎麼是帶著妹妹,而不是妻子?」

  他盯著她的眼睛彷彿會說話一般,「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玉三少那樣分身有術,伉儷情深,在下家裡雖然也有妻妾,不過只可惜比不了玉三少,有萍姑娘這樣的紅顏知己可以常伴左右,長訴心曲。」

  她敏銳地覺得他話裡有話,連那雙幽黑的眸子都讓她覺得不安,這和金大少給她的感覺不同,金大少的眸子只要閃光,必然是一種想要進攻掠奪的意思,但是這個龍行雲的目光中更多的是研判,而不是追逐。

  果然,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本能地想和這個人保持距離。

  龍行雲體貼的詢問:「是不是月下風寒,姑娘冷了?姑娘要是不嫌棄,在下的這件外袍借姑娘披一披。」

  他說著,竟然真的解了外袍,要為她披上。

  邱劍平還沒來得及拒絕,茶樓上就傳來白毓錦的聲音,「萍!」

  這一聲來得又急又促,幾乎是在轉瞬間,他已經衝到他們面前,面帶慍色的將邱劍平一把摟在懷中,看著龍行雲和他手中的衣,正色道:「龍公子,朋友妻不可欺,這句話你應該知道。」

  龍行雲依舊坦然,瀟灑自如,「玉三少誤會了,我不過是要替萍姑娘披一件外袍。」

  白毓錦掃了眼他的裝束,「龍公子真是有錢人,外銀內金。這件銀霞絲的衣服已經很名貴了,難得的是你這裡面的衣服居然是金鯉絲,繡的還是龍騰四海。就不怕犯了忌諱嗎?」

  接著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對邱劍平說:「今天月亮不美,不看了。」話一說完,摟著她就回房去,「啪」的一聲,還重重地把門撞上。

  龍行雲微笑著抬起頭,看到茶樓上一臉不悅的龍可欣正探出頭來,他淡淡地揚起眉,對妹妹招了招手,示意她下樓。

  龍可欣扁著嘴,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麼,很不情願地一步步蹭下樓來。

  *********

  屋內,邱劍平輕聲低語,「你何必對他那麼凶?你既然看到他穿的衣服,就更應該知道他的來歷實在不簡單,能穿金鯉絲的人就肯定是皇族了,還繡著龍騰四海,只怕他是——」

  「你喜歡他?」白毓錦皺緊眉頭,頗沒耐性地打斷她的話。

  這倒讓她一愣,「什麼?」

  「你對著他笑了好幾下,你是不是喜歡他?」

  原來他最氣惱的是這件事?她轉過身去,「又不是小孩子,說什麼小孩子的話?」

  他扳過她的臉,讓她不得不看著自己,很認真地表示,「劍平,我希望你的眼裡只有我,心中只想著我,就是笑,也只對著我一個人笑,其他那些人,多一眼都不要看,最好連話都不要說。」

  「那不可能。」她又不是瞎子,生來就是為了保護他的,平時也沒少看人,怎麼就不見他發這麼大的脾氣?

  「你不肯答應?」他的眉幾乎皺成了結,忽然將她抱起。

  她想不到他清瘦的身軀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氣,差點驚呼出來,片刻間就被他壓在床上,熱烈如火烙的吻就這樣疾風驟雨般地灑印在她的唇上、臉頰上、眉眼上及脖頸上。

  「劍平,你快答應我,答應心中只有一個我,說啊……」白毓錦急切地懇求,彷彿心中有很大的惶恐和不安。

  她本想推拒,因為她從來沒有被他這樣強烈地侵犯過,但是他聲音中那份哀求又讓她實在於心不忍,好像一個孩子急需要她的保護,只好由他先「瘋」去。

  這一刻,他和她甚至都忘了掩飾自己假扮的角色,回復了男女本色的面目。他的強悍霸道,她的懦弱猶豫,盡顯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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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12:03
第八章

  邱劍平本以為他只是發洩一陣子就罷了,沒想到他吻得越來越深,漸漸從滾落雨滴般的狂吻變成了輾轉的纏綿汲取。

  她被他抱得太緊,胸口的呼吸有些困難,但是雙唇被他用唇舌封住,說不出半點請求的字眼,忽然間,腰上一鬆,腰帶被他抽去,連衣襟的領口都散落在兩側,裡面的中衣和抹胸瞬間暴露於人前。

  她多年來的本能及警惕之心霎時回升,屈膝用力向上一頂,狠狠地撞在他的膝蓋上,讓他不得不負痛停手,低呼道:「哎喲,劍平,你要謀害親夫啊?」

  難得他還能用這樣輕鬆戲謔的詞語來形容眼前的局面,但是她一點笑容都擠不出來,只倉卒地拉攏衣服,又想起身逃跑。

  他拉住她,微喘著氣,「劍平,不許你跑,這一次我要和你談清楚。」

  「沒什麼可談的。」她想摀住耳朵,但是手又被他拉了下來。

  「劍平,你是女人!」他一字一頓地念出來,不在乎後果是否會石破天驚,「而我是男人。」

  「不!」她斷然否定,張皇的眼神和顫抖的嘴唇,都在昭示她此時的心情有多激動,「你不要胡說!你是白家的大小姐,而我是你的護衛邱劍平,我們現在只是互換了性別,實際上……」

  「實際上,你就是女的,而我就是男的,你再否認也沒有用,你心中早已明白,只是你不肯承認。劍平,要證明我的話一點都不難,是你脫衣服給我看,還是我脫衣服給你看?」

  他強勢的眼神充滿了掠奪的攻擊性,讓她在瞬間恍惚,幾乎不認得他,他還是那個總是帶著些女兒嫵媚之氣的「大小姐」嗎?這種眼神,她曾在誰的臉上見過?

  「你……你不應該說破,你不能說破。」邱劍平咬緊嘴唇,嘴唇已經被咬得幾乎充血,映襯得她的臉色更加蒼白如玉。

  「我即使不說,這個秘密一樣守不住,它會變成我們的心結,爛在心裡,在若干年後讓我們後悔,我要你留在我身邊,就必須先打破這個結。劍平,現在我要說,我要你!」

  「不!」他的這句話和金大少的彷彿重疊在一起,讓她的大腦像是要炸裂開一樣。怎麼回事?為什麼幾天之內她的世界就都變了?

  本來她只是白家一個小小的護衛而已,最多只是大小姐的助手,為什麼會突然變成現在的女兒身?為什麼大小姐會突然變成要娶她的男子?

  怪誰?怪她自己。當他半哄半命令地讓她和他互換角色衣裙的時候,她就應該猜到他的心思是什麼。她沒猜到嗎?還是潛意識裡故意地放縱他的做法?

  「劍平,你到底在怕什麼?」白毓錦從後面輕擁著她,柔聲安撫,「你是怕我被人揭穿男兒身的身份,還是怕你自己的身世暴於人前?其實,你毋需怕的,因為有我在你身邊。」

  她渾身輕顫,陡然掰開他的手指,箭一般地衝了出去。

  白毓錦立刻追出門,可是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只有龍行雲還站在院中沒有離開,嘴角也還掛著那絲該死的笑容。

  「賢伉儷晚上的興致很好啊。」

  「看見她去哪裡了嗎?」他可沒有心情和他閒聊,只是急切地追問。

  龍行雲不答反勸,「如果女人生氣了,就不要在她的氣頭上妄想和她爭執或解釋,否則吃虧的一定是我們男人。」

  白毓錦頓住身形,看著他,「你很有經驗?」

  「家中人口太多。」這句話中多少透出點無奈的自嘲味道。

  「那是自找。」他忍不住給了一句狠話,「你若不想,誰也不會逼你娶那麼多老婆。」

  龍行雲挑挑眉,「你猜出什麼來?」

  他哼哼一笑,「就是猜出來我也不說。」

  說出來就要以平民對天子之禮參拜這個人,那他豈不是太吃虧了?

  龍行雲認真地看著他,「你不是從中原來的,你就是我們東嶽國的人。」

  「哦?你也猜出我的什麼事了?」白毓錦同樣回望著他,心中盤算著自己是哪裡露了馬腳給對方?如果自己的身份暴露,又是在這個人面前,那想必就要大禍臨頭。

  「你對絲綢很在行,顯然是業內人士,說是出門周遊列國,但是沒有太多的風塵,一身的衣服其實都是我東嶽國的裝扮,連口音都是東嶽國的,玉三少?這名字只怕是化名吧?」

  「彼此彼此。」白毓錦絕不會和人在嘴上爭論時吃虧。

  「東嶽國中,對絲綢在行的人自然不少,但是你如此刻意隱瞞身份來到盤錦就很奇怪了。如今在我所知道的那些大老闆中,只有白家還沒有人到,不過白毓錦是個女子,你……」

  「我是男子。」他咧嘴笑開。

  「那她……」龍行雲所指的是邱劍平。

  白毓錦昂首回答,「她是我的愛人,她不姓白。」

  「記得白天你曾說她是你的愛妾。」一字之差,繆之千里。

  白毓錦皺起眉,「你管我?我願意說是妻子就是妻子,說是愛妾就是愛妾,反正我——」

  「反正你也沒娶,所以隨你去說?」

  龍行雲的目光之銳利,讓白毓錦越來越覺得渾身不自在。他忍不住嘀咕一句,「審問慣了別人的人,難道天生就是這個派頭?」

  龍行雲一笑,用袖子拂了拂旁邊石桌上的灰塵,問道:「原本是說要月下飲酒品茶,不知道玉三少現在還有沒有這個雅興?」

  白毓錦抬手拒絕,「抱歉,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但願有一日……」他話還沒說完,白毓錦已經跑了。龍行雲微笑著自言自語把那句話說完,「你我能好好地坐在一起,說說『知心話』。」

  *********

  邱劍平一口氣跑到茶樓東側的馬廄棚,求伯就睡在馬車裡,聽到聲音開門一看,見是她,就揉揉眼,定睛細看了她幾眼,問道:「怎麼了?又和他鬧彆扭?還是他把你吃了?」

  這麼露骨的話大概只有求伯敢說,也難怪他要這樣問,因為邱劍平這一路跑來,髮鬢因而凌亂,剛才被白毓錦抽散的衣服則被她緊緊抱攏,一看就是剛做了什麼「好事」似的。

  「你知道他要做什麼?」她劈頭就問,「你怎麼能……」

  「我怎麼能放任他?他是少東家,我能阻止嗎?」求伯又抽出旱煙袋,「這不是很好?省得你們倆老藏來躲去的,說開了,你到底想怎樣,就隨你了。」

  「我、我不知道。」她咬著唇,「有些事情,你們不知道。」

  「我們知道的也許比你知道的還多。」他將煙絲放進煙鍋點燃,「你不是你爹親生的,而是朝廷犯臣的遺孤,先帝判你家滿門抄斬,結果卻逃出了你一個,邱老爹因為你爹當年曾經有恩於他,所以收留藏匿了你,將你當作親生兒子教養,以瞞過眾人耳目,再用自家護衛的身份做掩護,希望你平安長大,不惹是非,對不對?」

  邱劍平驚駭地瞪大眼睛,「你、你怎麼會知道?」

  「白家中我不知道的事情或許有,但是不會太多。」他猛吸了幾口煙,吐出一片霧,「他有他的為難,所以要扮作女兒身,你有你的為難,要扮作男兒身,這就是同命相連、同病相憐,你們倆不成為一對,還真是辜負了老天的美意。」

  「但是我們任何一人都背負了誅九族的大罪!」

  「誅九族這種罪,可大可小,要看你們和皇上的交情。反正當年下旨殺你全家的不是當今皇上,下旨要白家世代必須女子主事的也不是當今皇上。」

  求伯的一句話,真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邱劍平的眼前立刻閃過龍行雲那高深莫測的笑容。

  「如果我去求那個人……」她喃喃自語。

  「求誰?」這倒是他不知道的事了。

  她轉身往回走,比來時走得還快,就在她快要走回院子門的時候,忽然有人將她的肩膀從後摟住,然後一把摀住了她的口,沉聲道:「走得這麼快,要跑去哪裡?」

  她認得這個聲音,是金大少!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出現。她被鉗制住,不能回頭,看不到他的臉,待他把手鬆開些後她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你在這裡,我為什麼不能來?別忘了你還答應過我什麼?」

  她咬著唇辦,「我答應你的事情自然不會忘,不過……眼前有些事情,我必須先處理,你要給我時間。」

  「給你時間,萬一你跑掉怎麼辦?我看你好像捨不得離開你的白主子?」

  邱劍平沒有回話,只朝他要求,「你把我的那根髮釵拿到哪裡去了?請還給我。」

  「怎麼?你把自己許給了我,我不是要從你身上拿一點信物嗎?」

  她冷冷道:「你以白家來要挾我,我自然要怕你,但是若有一天,我能找到比白家還厲害的人,到時候就不知道誰要怕誰了,所以也請你給自己留一步餘地。把髮釵還我!」

  「比白家還厲害的人?」那聲音陡然變得陰沉許多,「難道你還有別的高枝可覓?該不是院子裡住在西廂房的那位什麼龍公子吧?」

  她沉吟片刻,「是誰你不用管,我再說最後一遍,把髮釵還我!」

  「你心中到底想的是什麼?」金大少的聲音裡忽然有了一些懊惱,「你是想要,還是想拋?」

  想要,還是想拋?

  她怔了一下,因為這句話似乎不該是出自金大少的口,忽然間,她覺得身後這個人好熟悉,不僅是氣息熟悉,連緊緊被他抱著時,那種身體的貼合感都彷彿渾然天成。

  「你、你是誰?」她突然驚問。

  驟然間,那滾燙的身軀離開了她的後背,她再轉身時,身後只依稀看到一個人影,閃跳在月光樓影之中,無法看清。

  心頭頓時一驚,她情不自禁地捏緊了手指,指尖嵌進肉裡,是生疼的。

  不是夢?那麼,剛才那種古怪的感覺到底是她的幻覺?還是……這世上再不可能的事情其實都有可能成真?

  眼前多邁一步就回到院子裡,院中,有白毓錦,有龍行雲,她該何去何從?是做回仗劍護持男兒身的邱劍平,還是一意孤行,放任自己的心去做女兒身的罪臣之後?

  今生,她從未覺得自己的步伐是如此地沉重,抉擇,是這樣的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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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12:21
  白毓錦一口氣跑到街上,心中的氣依舊沒有完全發洩乾淨。

  邱劍平是個一根筋的腦袋這是他早就知道的,否則她怎麼能甘心隱瞞身世,全心只保護他一人?但是如今讓她恢復女兒身的時候,她這個一根筋的脾氣就實在是讓他頭疼。邁出那一步真的有那麼難嗎?

  她還想去找誰來對付金大少?那個龍行雲?他若真的是他們猜測的那個身份,她應該繞著走才對,哪有自己送上門去的?

  他忍不住恨恨地出口說了句,「這個笨女人!」

  「哪個笨女人啊?」

  冷不防旁邊有個少女含笑的聲音,讓他吃了一驚。因為心緒不寧,他沒有注意到身邊竟然還有人跟蹤,而且,居然就是那個龍行雲的妹妹,龍可欣。

  「你……這麼晚了不睡覺,在街上晃什麼?」他沒好氣地問,原就不喜歡被人跟蹤,但讓他更不安的是,彼此身份不明,這個龍可欣不知道將他和邱劍平的話聽去多少。

  果然,她笑咪咪地看著他,「我只是很好奇嘛,你剛剛撇下我去和你的『愛妾』聊天,怎麼一轉眼你又把她抱在懷裡,她卻好像不認識你似的?」

  白毓錦的眉骨一沉,目光中露出幾分陰騖,「你敢把剛才的事情說出去……」

  「怎樣?你敢殺我?」她歪著腦袋笑問。

  他只重重地哼了一聲。

  「諒你也沒有這個膽子,不過要我不說可以,你必須老實回答我,你到底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裡?來這裡做什麼?」

  「你以為你是縣太爺啊?憑什麼審問我?」他別過臉去不理她。

  一不說?也好,那我就去問你的『萍』,問她剛才到底在和你玩什麼把戲?說不定她會告訴我。」

  龍可欣才轉身,他已經如電般攔阻在她面前,伸臂一攔,「你敢去?」

  她驕傲的昂著頭,「天下間有什麼我不敢的?就是我的二哥哥也攔不住我。」

  「你二哥哥是因為寵溺你才不攔,現在不是在家裡,而是在外面,你以為如果和我單打獨鬥,你能打得過我嗎?」

  此時夜風漸冷,路上沒有行人,白毓錦那俊秀的面容看上去更平添一份陰寒,她陡然收起笑臉,呆呆地看著他,匆然「哇」的一聲哭出來,「你、你嚇唬人!你不是好人,我看錯你了!」

  這一番變故倒讓他措手不及,遂皺眉道:「又不是在你家,你撒嬌給誰看?行了行了,我也不是真要殺你,誰讓你這樣惹人煩。」

  她猛地收住哭聲,薄怒道:「你敢說我惹人煩?哼!宮……家裡誰不說我嬌媚可人,人見人愛?」

  「你這變臉的功夫倒真是厲害。」他冷冷地看著她,「好了,誰有空和你玩小孩子扮家家酒,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你要是真想問我的秘密,就拿你的秘密來換啊。你真名叫什麼,你家在哪裡,來這裡做什麼?你若是敢說,我也就敢說。」

  龍可欣的眼珠子轉了轉,「我不說是怕嚇死你。」

  「嚇我?就算你是公主也未必能嚇到我。」他眼角飛挑,已經是話裡有話,半挑半掩了。

  她有點驚奇,「你真的不怕我是公主?」

  「公主也是常人做,有什麼了不起的?」他仰天一歎,「天底下我怕的事情只有一件。」

  「什麼?」龍可欣湊近了些。

  他斜睨她一眼,「憑什麼要告訴你?」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你怕你的『萍』變心,是不是?所以你剛才扮作另一個人去逗她?」

  想不到她如此聰穎,白毓錦只好強詞辯解,「我的劍平才不會變心,她從始至終心裡都只有我一個!」

  「哼,那是因為她以前大概沒見過更好的男人吧?才會喜歡你這個長得有幾分女兒態的男人,要是她遇到她的真命天子,又俊又富,不僅有王者之風,遺富甲四海的偉男子,說不定就不喜歡你了。」

  他連連冷笑,「你說的人是誰?該不是你的那個二哥哥吧?聽說他已經妻妾無數了,難道還貪心不足?」

  「你們男人嘛,哪個不是想佔盡天下美色,再多幾個紅顏知己?我二哥哥剛才一直在和我誇耀你的愛妾,說是今生也沒有見過像她這樣獨特的女子,今生若能求得此女為伴,就心滿意足了。」

  他越聽越氣,「他是癡心妄想!」

  龍可欣得意揚揚的笑著,「未必哦,我二哥哥這一生想做的事情從沒有做不到的,想要的女人也從沒有弄不到手的,我看你那個『萍』啊剛才和我二哥哥站在一起的樣子很登對,而且還時不時地對著我二哥哥笑一笑,可見她對我二哥哥也很有好感,說不定這個時候他們正坐在一起秉燭夜談呢。」

  白毓錦再也按捺不住,丟下這個嘮叨得讓他氣瘋的龍可欣,反身飛一般地跑回菊花樓。

  *********

  邱劍平的確在龍行雲的房中。

  龍行雲原本是在看書,聽到有人敲門,打開門看,沒想到是她。

  「賢伉儷吵了架,所以姑娘到在下這裡來躲避?」他出言本是戲語,但邱劍平的神情萬分侷促嚴峻,似有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說起。

  「姑娘若是不怕閒話,請到屋裡一坐。」

  由於她習慣男兒身已久,因此對男女避諱之事,除了與白毓錦在一起時特別地提防之外,對其他人倒不十分在意。

  龍行雲親自斟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出門不能講究太多,這茶葉雖然是我從家中帶來,但用的是本地的水,茶沏了兩次,已經出色出味,姑娘請嘗嘗看。」

  她將茶杯握在手中,沒有飲,似乎只是想藉著茶杯的暖意為自己壯一下膽,忽然問她開口道:「有位將軍,戍守邊關十餘載,立下無數顯赫戰功,是國家舉足輕重的重臣。」

  龍行雲一愣,他本以為她要說的事情必然和白毓錦有關,可是這一番開場白讓人不由得有些摸不著頭緒,不過他深知這後面必然還有重大的隱情,便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那名重臣忠心報國,在邊疆除了立下戰功之外,也和敵國的一些將領不打不相識成了朋友。有一年,敵國一位將軍的妻子臨盆,恰逢走至這位重臣的領地,重臣將這位敵將全家接到自己的家中,請產婆接生,悉心照料,兩位將軍雖然各為其主,但惺惺相惜良久,因此結為手足。」

  她說到這裡,雙眼一直低垂,停頓了片刻,才又接著說:「但是朝中人心莫測,風雲多變,與這位重臣有怨的人也實在不少,有人將此事上報朝廷,說這位重臣裡通外國,勾結敵將,有謀反叛亂之嫌,皇上震怒,下旨將重臣一家拘拿到京,並判了滿門抄斬的重罪。」

  龍行雲的瞳眸瞇起,眼波蕩漾著一抹神秘難測的光暈。

  此時她緩緩揚起臉,定定地看著他,「請問龍公子,這位重臣一家是不是死得很冤?」

  他慢慢啟唇,「冤不冤不能憑借你的一面之詞,當初皇上定案也必然是三司會審之後才定下的,不可能輕易定罪。」

  邱劍平的臉上是急切的神色,「但是如果皇上已經先入為主的認定他有罪,周圍又沒有人施以援手,多是落井下石的小人,這位重臣豈不是死得很冤?他一家三百餘口的冤魂難道就真的只能枉死地下嗎?」

  他的雙眸直直地盯著她,「你把這個故事說給我聽是什麼意思?你想讓我為他們翻案,還是想找我……尋仇?」

  她倏然跪下,「民女不敢,只是請皇上明查,能還這位重臣一家清白。」

  「好奇怪,這是十幾年前的案子了,按說就是求情也不該輪到你。」他一針見血的點明,「你與那家人是什麼關係?」

  「是……血緣至親!」她狠狠咬唇,說出了實話。

  但龍行雲並沒有立刻變色,只是淡淡地點點頭,「我猜也是,否則你不會拚死為他家說情。」

  「您……不奇怪那家人為何還有血親在世?」

  他雲淡風輕地一笑,「大綱淘沙,總會有落網之魚。」

  「那你……」她急切地等他的回覆。

  他靜靜地思忖了一會兒,「那個玉三少也和你一樣?」

  「不,他家世清白。」她忙辯解。

  龍行雲再問:「你們真的是夫妻?」

  這句問話本不在他們剛才的話題中,但是他這樣問似乎另有深意,她想了許久,終於搖搖頭。

  他對她的回答頗為讚賞,「你很坦誠,又勇氣可嘉,現在世上如你這樣的女子實在是不多了,也難怪那個玉三少對你如此地愛如珍寶。」

  將她手中幾乎握涼的杯子拿過來,他把茶水倒在窗台上的一盆花中,一邊重新倒熱茶進去,一邊道:「你既然來找我,就應該想到,我不會平白無故幫你這麼大的忙。」

  「我……身無長物,孑然一身。」她沒有任何值得他青睞的東西可以用來交換。

  龍行雲含著深意的眼盯著她,「你自己不就是無價之寶嗎?」

  將茶杯重新放進她手中時,他順勢握住她的手,只覺得她的手指竟然冰冷如玉,在她的目光中閃過的是惶惑與不解,而非恐懼和驚慌,像是在問他為什麼要和自己開這種玩笑。

  突然間,房門被人大力地撞開,白毓錦沉著臉衝進來,一見屋內兩人的景象幾乎氣白了臉。

  「劍平!」他大聲直叫她的名字,「為什麼要來這裡?為什麼來找他?你心中到底想的是什麼?」

  她緩緩轉過臉來,凝起眉心看著他,但那眼神卻很陌生,好像在看一個外人似的,「你,剛才說什麼?」

  「我問你心中到底想……」他突然住了口,面色越來越難看。

  她站起身,慍怒的看著他,「你說啊,你是問我心中到底想的是什麼?你是不是還想問我,到底是想要還是想拋?」

  「不懂你在說什麼。」他故作不懂,但是眼中瞬間閃過的閃避之色,豈能瞞過她此時專注的眼神?

  「我沒想到你會騙我……會這樣騙我,這樣處心積慮的……扮作另一個人來戲弄我。」

  「我、我沒有……」白毓錦蒼白著臉還想狡辯,可是在她那雙星子般清澈光亮的眼睛前,竟然再也說不出一句謊言了。

  「那柄釵匕,是不是就在你身上?」她一字一頓。

  他咬了咬牙,袖口輕抖,那柄銀亮的釵匕悄然滑落,「鐺」的一聲,掉在地上。」

  「好,真好,原來你真的是金大少,原來你一直以來躲在暗處窺伺我的一舉一動,還練就一身我無法企及的武功,更置辦了那麼多的宅院亭台,我以為……我是你最貼心的人,沒想到……我對你根本毫不瞭解。」

  邱劍平忍不住慘笑一聲,「你我今後還能拿什麼面對彼此,坦誠相對?這世上,你叫我還能信誰?」

  其實她原本只是心中有所懷疑,想測一測他,看他做何反應,若他堅持不承認,她還可以作罷,只當作是自己的錯覺。但是他默認的態度,以及那根掉落的釵匕,讓她無言以對。

  龍行雲冷眼旁觀兩人,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牽扯,只抱著看戲的心思去看。見此時氣氛已凝結,他方開口,「兩位的家事我是不該過問的,不過,姑娘如果還想完成你方才與我提及的事情,剛剛我的提議你可以考慮。」

  「什麼提議?」白毓錦脫口而出,緊張地看著他們。

  邱劍平冷冷譏諷,「和你那位金大少的提議相差無幾。玉三少、金大少,金玉之器其實都是外表光鮮的東西,我怎麼會想不到這層聯繫?枉費我跟了你這麼多年,卻對你如此不瞭解,是我瞎了眼!」

  白毓錦大驚,因為她這段話語氣太重,顯然她是真的動了氣,這絕不是他用三兩句甜言蜜語可以挽回,也不是用一點小手段就可以乞求諒解的。

  他張張口,想說卻無從說起,只是惱恨地瞪了龍行雲一眼,「你別得意,我向來是不怕人威脅的,就算你是當今天子,也休想從我手裡搶走她!我們白家……」

  「原來你真的是白家的人?」龍行雲笑道。

  邱劍平猛地伸手掩住他的口,將他用力拽出房間,低聲阻止,「不要說!」

  白毓錦拉下她的手,凝望著她,「你還是丟不下我的,捨不得我死的,對嗎?」

  她別過臉去,似無力似歎息,又似埋怨地輕念,「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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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13:14
第九章

  想不到他白毓錦今日會落得這樣尷尬淒慘的境地。

  坐在東廂房前的台階上,他雙手托腮,眼睛看著地面,呆呆地出神。

  邱劍平與他只有一門相隔,但是好像隔了千山萬水,無論他怎樣努力都走不進她的心裡。

  如果當時一直維持著彼此的假身份,他還做女人,她還做男人,是不是就沒有這麼多的煩心事了?她是不是還會像以前一樣,靜靜地、忠心耿耿地守護在他身邊,任他隨意逗弄都不大發脾氣,只是很無奈地看著他,像是縱容他這點壞脾氣的長者,又像是他身邊永遠都離不開的影子。

  如影隨形,如影隨形的神仙眷侶如今竟然成了這樣的局面,怪誰?怪他自己!怪他自以為聰明,非要拆穿這一切,還扮作金大少去引誘她的真心,怪他太自負,以為能掌控好一切,其實,自己才是那個大笨蛋、大傻瓜!

  龍可欣推開房門,微濛濛亮的天色下,斜對面坐著的白毓錦差點嚇了她一跳。

  「你這麼早起床?還是一夜沒睡?還是被你的『萍』趕出來了?」她笑著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他依舊不作聲。

  「哦?看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她好奇地湊過來,「昨夜我二哥哥和你說了什麼?把你氣惱了?」

  「與他無關,別以為他能奈我何。」

  「你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太自負了。」

  她的淡淡一語,直戳他的心底,差點讓他跳起來。難道他的缺點真的如此外露?

  「別和我二哥哥鬥,他要想殺人,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她好意提醒。

  白毓錦卻只是皺著眉頭,「他來這裡,該不是為了殺人的吧?」

  「就算不殺,也總要辦幾件事情再回去,從古至今的戲文裡不是都這樣寫的。白龍魚服,多少傳奇故事。」看她的表情,倒像是很期待嚮往。

  他多看了她幾眼,現在覺得她雖然也是「千金之軀」,但還不算有太重的驕縱之氣,其實也沒有那麼令人生厭。

  「你二哥哥……是個殺心很重的人嗎?」他突然問道。

  龍可欣眨眨眼,笑了出聲,「怎麼?到底還是怕了?你放心,他雖然殺人容易,可是也不會輕易殺人,他又不是贏政那樣的暴君。」

  「如果……讓他救人,或者,寬恕一些人,會很難嗎?」

  「救人?救誰?寬恕?又寬恕誰?你嗎?還是你那個愛妾啊?」

  他思忖了許久,沒有再說。

  她倒先急了,「你不說我怎麼幫你?」

  「不知道該從哪裡和你說起……」他猶豫著,忽然看見院子外面有個人影,探頭探腦地像是要進來,便用手一指,「是找你們的人吧?」

  她回頭看了眼,問道:「什麼事?」

  「柳東亭問,今天是否可以和那些店舖老闆見面?」

  那人的詢問讓白毓錦有了警覺,柳東亭?不就是那個率先領頭和白家對立的人嗎?原來他還和朝廷另有勾結?那這個龍行雲到這裡就真的不是單純的微服出巡,而是有備而來?

  他倏然站起身,推開身後的房門,不管現在邱劍平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他都要趕著和她商議這件大事。

  但是,屋內竟然空空如也,她不知何時已經離開,芳蹤杳然。

  白毓錦的心頓時沉到谷底,從腳下至指尖,都是一片冰冷。

  *********

  邱劍平站在小鎮的街上,四周都是店舖,天大亮了,所有的店舖都已經開張,在她的左側就是一家裁縫鋪。

  她走進去,店掌櫃笑問:「姑娘要做衣服?」

  「有做好的成衣嗎?」她問道:「最簡單的布料就好,男裝。」

  「姑娘替家裡人買?因為小店一般都是幫客人代做,成衣不多,只有這麼幾套。」

  她隨便揀了一套深藍色的男裝,付了錢,「掌櫃的,這裡哪裡可以更衣?」

  掌櫃這才明白這位姑娘是要替自己買衣服,心中雖覺得好奇,又不便多問,只引領著她到後面去換了衣服,等她再走出來時,掌櫃的不由得喝彩,「姑娘穿上男裝也是英氣逼人,俊得很啊。」

  換回男裝的邱劍平,立刻從裡到外都變了氣質,將女子的溫柔全部收起,束起的頭髮像是束起的決心,長劍斜插,頃刻間已經變成一位翩翩公子。

  「掌櫃的,多謝了,請不要和別人提起這件事。」她特意叮囑後走出店門,吐出一口氣。終於做回她熟悉的「邱劍平」,自此後,再不要被那個白毓錦騙得團團轉了。

  現在,該去哪裡?她站在原地還在思忖,忽然間見對面的一家客棧裡走出一個人來,這人的面目實在熟悉,細一想,不就是那天在路上的客棧裡對她有意挑逗的李少甲嗎?

  都是為了錦市而來,會遇見倒也不稀奇,但是隨著李少甲一起走出來的幾個人,就讓她不得不駐足留意了。

  那些人都是東嶽國大蠶站和大絲綢店的老闆,他們都和李少甲住在同一間客棧裡,這就不是偶然了吧?

  她一閃身,藉著旁邊剛出攤的一個早點攤子掩藏自己的身形,她換回男裝倒不怕李少甲認出,但是那些蠶站老闆中有人見過她,所以要多有防備。

  依稀間,聽到他們說:「柳東亭已經差人來送話了,還是在那間茶樓上見面,今天一定要商議好,否則萬一被白家知道了……」

  聲音遠去,那些人的背影漸漸消失,邱劍平立刻明白他們是要到什麼地方去研究對付白家的事。

  雖然心中氣惱白毓錦欺騙自己的事情,但她畢竟是白家的人,面對這種事不可能袖手旁觀,於是她悄悄地跟在那些人後面,狀似無意地慢慢走著。

  迎面,又見一輛馬車飛快地馳來,馬車上的趕車人赫然是求伯,她忙又轉身躲避,眼角的餘光瞥到白毓錦正打開車窗向外張望,並不停地問:「有沒有看到?」

  「沒有……」好像是個女子的聲音在車內應和。

  坐在前面駕車的求伯好像看到了她,對著她所站的位置笑著揮揮手,她心中一緊,沒想到他已經趕著馬車離開。

  求伯,是知道她此刻心中有太多的迷惑,所以故意沒有說破?

  馬車遠去,她這時才想起,那個說話的女子應該是龍可欣,知道他們是在找自己,她故意不現身,一夜的心緒煩亂,到現在都不知道再面對白毓錦時該說什麼?

  相見不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

  *********

  世上之事兜兜轉轉,總是離不開一個「巧」字,邱劍平跟著李少甲一行人又回到了菊花樓。

  邱劍平先是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跟蹤,不過一看到柳東亭也上了樓,她終於下定決心,悄悄地到了樓上,找到靠著窗戶的一角,以後背對著眾人。

  柳東亭見到眾人連忙說著抱歉,「家中事多,臨時絆住了腳,所以來晚了,請各位多包涵、多包涵。」

  李少甲很不高興地表示,「三請四等,等不到你來,該不會是給白家通風報信去了吧?」

  柳東亭不悅地回應,「可能嗎?我自己請你們來,然後做了套把自己裝進去?別忘了我們柳家和白家當年為了爭奪織造權是有世仇的。」

  明元絲綢莊的老闆連忙緩頰,「人都到齊了,快說正題吧,老柳,你不是說朝廷那邊你負責去問,爭取朝廷的支持嗎?」

  柳東亭很得意地神秘一笑,「這點各位可以放心,我已經找到強而有力的靠山,一定會為我們作主,而且我也從白家那邊找到證據,證明他們有負聖恩,只要白家人一到,我們立刻就可以行動。」

  聽他這麼說,眾人都被吊起了胃口,「哦?強而有力的靠山?說說看,是誰是誰?是徐知府?還是江尚書?」

  柳東亭只是搖頭,依舊神秘兮兮,「你們猜也猜不到的,這位大人不是我找的,而是親自來找我,我自己也想不到,反正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我柳東亭做事從來都是讓人信得過的。」

  李少甲哼聲道:「等把白家拉下馬後,我要把她家名下的絲綢店買上十間八間,全都改為我們『宏圖』的字號。」

  家和蠶站的老闆笑著說:「李少東要發財,可別忘了咱們這些朋友。」

  「白家若倒了,天下的蠶商和絲綢店老闆都會樂開了花,還怕沒得賺嗎?」

  柳東串的一句話真是說到大家的心坎兒裡,所有人都笑成一片。

  邱劍平在窗邊靜靜地聽,漸漸聽明白了,只是柳東亭口中所說的那個「強而有力的靠山」她還有些拿不準,該不會是……

  「哎呀,龍兄,又見面啦。」明元絲綢莊的老闆和人打招呼。

  邱劍平背後一緊,已經聽到龍行雲的聲音,「各位老闆,今天天氣不錯,大家都是來喝茶的?」

  「聊些事情而已。」李少甲依舊謹慎,對這個來歷不明的龍行雲還是不大放心。

  柳東亭沒想到他會現身,有點呆住,龍行雲瞥他一眼,「這位老闆眼生得很,不知道是在哪裡發財?」

  明元絲綢莊的老闆好意主動介紹,「這位是東嶽國數一數二的蠶站老闆柳東亭,這位龍公子是京都來的,開了家店叫『雲裳』。」

  柳東亭忙結結巴巴地過來問候,頭都不敢抬,只是拱手。

  龍行雲比他自在許多,笑道:「久仰柳老闆的大名,業內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早就想結交了,只恨一時無緣,今朝有幸相識,以後還要請柳老闆多多提攜幫忙。」

  柳東亭連聲道:「不敢不敢,客氣客氣。」

  龍行雲的目光隨意一掃,停在窗角邊那個背影上,眉心微蹙,然後又收回眼神,與眾人一起談笑。

  明元絲綢莊的老闆因覺得龍行雲不一般,所以很想好好結識,爭取將他拉到自己的陣營加入與白家的爭鬥中,但是因為李少甲總是暗暗阻攔,只好遮掩著話題無法講白。

  幾人聊到了正午時分,都覺得餓了,不過茶樓裡沒地方吃飯,眾人就說一起去吃,龍行雲笑著擺擺手,「我家中有祖訓,過午不食,子夜進餐,所以各位老闆請自便吧。」

  既然他這樣說,大家也就不再強拉,紛紛下樓,臨走前,柳東亭回頭看了他一眼,想問他有何指示,他只是挑了挑眼角,示意讓他跟著眾人去,沒有說話。

  待茶樓上恢復安靜,龍行雲轉回身走到窗邊,逕自坐在邱劍平的對面,對她一笑,「你著男裝倒是別樣風情。」

  郵劍平驚住,不知他怎麼會只憑背影就認出自己。

  見她吃驚的樣子,他伸手指了指她的腰際,「你的衣服雖然變了,但是劍沒有變。」

  真是百密一疏。她歎口氣,本能地摸了摸劍柄。在他面前,很奇怪,雖然最初也會為他所惑,對他的身份有所忌憚,但是更多時候和他近距離相處,並不會讓她十分地恐懼擔心,甚至,好像是在和老朋友說話。

  「換了裝,藏在這裡偷聽,還是放不下白家?」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她不答反問:「柳東亭說會有個很大的靠山幫他們扳倒白家,那個靠山……」

  「是我。」他坦然承認。

  邱劍平臉色大變,「白家這麼多年辛苦為皇家買賣蠶絲、繡補絲織品無數,並無大錯,為什麼……」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樹大招風的道理你應該明白。」他收斂了笑容,「這些年在我耳邊吹風說白家有錯的人實在不少,應該不是空穴來風。」

  「那些人可有真憑實據?這樣在背後議論白家,是否別有居心?」她的聲音頓時高了幾分。

  龍行雲又笑了,「說到白家你就如此激動,看來要把你和白家分開還真的很難。」

  「我的事,絕不會拖累白家。」她心中一緊,想起自己之前求他辦的那件事他還沒有答應,萬一再把白毓錦牽扯進來就是大錯了。

  「你的事是你的事,白家的事是白家的事,我還不至於如此糊塗,不過,只怕白家的事情也小不過你,你就是再努力攔阻掩飾,都沒有用。」他上下打量著她,「我早聽說白毓錦的身邊有一個貼身的護衛叫『邱劍平』,那個玉三少叫你『萍』,是哪個『萍』字呢?你的全名又是什麼?」

  邱劍平臉色再變。

  「既然你可以女扮男裝,那白毓錦會不會是男扮女裝,以遮天下耳目呢?」

  她的眼神早已慌亂不已。龍行雲目光敏銳都在其次,難得他的想像力和分析能力亦是這樣高強,彷彿世間的謎題在他眼中都不再是謎。

  見她這種表情,他已知道自己猜對了,「哼,他白家果然是膽大包天啊!居然以男兒身欺騙聖聽,以達到自己獨霸絲織業的目的,這是明目張膽地欺君,你知道欺君大罪該怎樣懲處嗎?」

  聞言她立刻跪下,「請陛下恕罪!白家也是有萬不得已的苦衷。」

  龍行雲無奈的看著她,「你總是在為別人而跪,起來吧,這是在外面,又不是在宮裡,我既然和你明挑,就表示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否則我早就地拿人了。」

  聽他話語中還有轉機,她面露驚喜,「您肯饒他?」

  「那小子的脾氣自大傲慢、目空一切,我還真是不喜歡,但是他率性而為、天真可愛,讓人也討厭不起來。」

  他想了想,「倘若這次真的有人證明,白家在織造事上對朝廷有重大的欺瞞及貪污,我當然不能饒他,不過這個男扮女裝的罪……朕可以睜一眼閉一眼。」

  他終於改了自稱,算是以帝王之尊做出鄭重的保證。

  邱劍平微微鬆口氣,「請陛下放心,白家之事民女有信心可以澄清。」

  他伸手攙扶她,「起來吧,出來是為了散心,可不想再用君民之禮聊天,那多無趣。」

  看著她,他忽然眨了下眼,難得的在他眼中出現一抹狡黠,「白毓錦那小子既然總是這麼傲慢,就該讓他摔一個狠狠的跟頭,而他的弱點顯然就是你了,他口口聲聲不許別人搶走你,如果我偏偏就把你藏起來,讓他找不到,你說他會不會急瘋掉?」

  她一怔,「您……在開玩笑?」

  「對,一個玩笑,一個讓白毓錦吃點苦頭的玩笑,難道你不想嗎?」龍行雲將目光投向樓下,只見有輛馬車正慢慢地停在茶樓下。

  「他回來了。」

  她心亂如麻,看著白毓錦滿面焦慮沮喪的走下馬車,又看到龍可欣很自然地挽著他的臂膀,貼在他的鬢邊柔聲說著什麼,像是在安慰他,然後他苦笑一下,搖搖頭,走進茶樓的門。

  「怎樣?機會只有一次,稍縱即逝哦。」

  龍行雲的聲音真是具有難以抵禦的煽動之力,邱劍平聽到自己的嘴中說出一句讓她不免吃驚的話,「要怎樣做?」

  總是被他欺負,該是她反客為主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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