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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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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愛曼達.奎克]銷魂(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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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3:57:15 |只看該作者
  海莉用斗篷緊裹住自己,定定地迎視他。「我要你知道我不相信你缺乏榮譽感,爵爺。我不認為一個真的毫無榮譽心的人會這麼關心我的名譽,或這麼悲痛他所失去的尊敬。我很遺憾你承受這些折磨,我看得出它帶給你很大的痛苦。」

  「我不要你該死的同情。」捷德咆哮道。「離開這裡,馬上。」

  這一刻海莉明白自己無法打破捷德在他四周築起的憤怒與痛苦之牆。她已激起他體內的野獸,而他正威脅要『攻擊她』。

  海莉不置一詞經過他走向洞口,在那裡她再次轉身注視他。「再見,爵爺。我期待著你完美的計劃成功。」

  當天下午崔夫人造訪牧師宅之舉為整個家帶來一陣騷動。艾蓓不慌不忙地掌握住大局,海莉不得不承認她姑媽在這方面確實有極高的才華,每每在社交的凶海上帶領眾人穿過驚濤駭浪。

  崔夫人是這一帶相當重要的一位地主之妻。她丈夫熱中打獵活動,崔夫人則全心投入和鄰居說長道短。

  她是個偏好深色服裝配以頭紗的粗壯女子,今天的打扮是一件灰色絲綢外出服及一條徹底掩飾住其稀少的灰髮的深灰色頭紗。

  艾蓓馬上自這次不期然的拜訪的震驚中恢復。下一會兒,她已請她的客人安坐在客廳,茶水亦已備妥。海莉被迫離開書房,翡莉也有禮地放下女紅,幫忙招待崔夫人。

  「多令人愉快的驚喜,崔夫人。」艾蓓坐到沙發上並優雅地斟茶。「我們一直很喜歡有客人來訪,」她若有所指地微笑著將杯盤遞給客人。「即使是沒事先通知一聲的。」

  海莉與翡莉會意地相視一笑。

  「我恐怕這不是一次純社交性拜訪。」崔夫人道。「我注意到昨晚的舞會發生了一件相當不幸的事。」

  「真的?」艾蓓啜口茶,不多答腔。

  「聽說聖傑斯汀子爵有到場。」

  「是啊!」艾蓓同意。

  「還指定演奏了一支華爾滋,」崔太太語氣不祥地繼續道。「然後和你的侄女海莉跳了那支舞。」

  「事實上,它有趣極了。」海莉高興地說。

  「確實如此。」翡莉對崔夫人微笑。「每個人都非常喜歡那支華爾滋,我們都很希望下次舞會能再演奏它。」

  「再說吧,鮑小姐。」崔夫人挺直她已然僵直的背脊。「雖然演奏華爾滋是令人震驚的不當,但我更擔心聖傑斯汀子爵與你共舞的這件事,海莉。而且只有你。根據我聽到的消息,他跳完那支舞便離開了。」

  「我想是我們的小舞會讓他覺得無聊。」艾蓓在海莉開口回答前淡淡地說道。「毫無疑問的,一支舞便足以讓他明白是否值得留下。我相信他習慣的是更高級的娛樂。」

  「這不是重點,安夫人。」崔夫人提高聲音對艾蓓說道。「聖傑斯汀子爵與你的侄女共舞,而且還是跳華爾滋。真的,他注意的是海莉而不是翡莉:但它仍然是件魯莽到極點的事。」

  「當時我在場。」艾蓓斷然道。「你可以放心,我一直注意著整個情況。」

  「可是」崔夫人說。「他並未嘗試邀其他人再跳支舞就離開了,表明了只注意你的侄女。你一定知道這種事會惹得眾人閒言閒語。」

  「真的嗎?」艾蓓鎮定地挑起眉毛。

  「沒錯,」崔夫人嚴肅地說道。「別人已經開始談論它了。這正是我今天親自過來的原因。」

  「你真好心。」海莉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她迎上翡莉的目光,幾乎忍不住另一個笑。

  崔夫人注視艾蓓。「我知道你們才來這一帶不久,安夫人,不可能清楚聖傑斯汀子爵的名聲。事實上,這種事也不該在年輕女孩面前討論。」

  「那麼既然有兩個年輕女孩在場,或許我們應該別談它。」艾蓓溫和地建議。

  「我只說這麼多」崔夫人決心說下去。「他對所有年經純潔的女孩們而言是個威脅。他被稱作『黑荊莊園之獸』乃是因為他必須為毀了一個曾住在這屋裡的另一位年輕女孩的名節負責。她為他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除此之外,還有下少有關他哥哥是被謀殺的謠言。我說得夠清楚了嗎,安夫人?」

  「清楚,崔夫人,太清楚了。你想再暍點茶嗎?」

  崔夫人沮喪地瞪著她,啷一聲放下杯盤,猝然起身。「我已經盡到警告你們的責任了,安夫人。而你對這兩名倚賴你的年輕女孩也有責任,我相信你會盡責。」

  「我會盡力。」艾蓓冷冷地道。「再見,崔夫人。我希望下次你想來拜訪時先通知我們一聲,否則你可能會撲個空。我會叫我的管家送你到門口。」

  片刻後大門打開又關上,海莉鬆口氣地深呼吸。「好個管家婆,我從來沒喜歡過那女人。」

  「我也是,」翡莉道。「我得說你對付她的手法真高明,姑媽。」

  艾蓓抿緊雙唇,眼睛若有所思地瞇起。「剛才那一幕有點難看,不是嗎?我不敢去想今早村裡的人都說了些什麼。毫無疑問地,每家商店主人都會和每個進門的客人聊昨晚舞會的事。我就是怕這種事,海莉。」

  海莉再為自己斟茶。「說真的,姑媽,你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不過是跳支舞罷了。而且我就快變成個老處女,實在看不出這有什麼大不了。這場騷動很快就會過去了。」

  「希望如此。」艾蓓歎口氣。「我本來以為得操心保護翡莉避開聖傑斯汀子爵,結果卻變成你有危險,海莉。真是奇怪。照他的名聲來說,他應該是偏好年輕女孩才對。」

  海莉想起當天早上與捷德的衝突,知道自己永遠忘不了當他對她訓斥失去榮譽之慟時,他眼中的憤怒與痛苦。「我想我們不該完全相信有關聖傑斯汀子爵的傳言,姑媽。」

  施太太出現在門口,陰鬱的眼中儘是警告。「你最好相信,海莉小姐。記住我的話--只要有機會,野獸絕對會毫不遲疑地毀滅另一個年輕淑女。」

  海莉站起來。「不准你再叫子爵『野獸』,施太太。你明白嗎?如果再讓我聽到,你就得另謀高就了。」

  她走向門口,沿著走廊走向書房,不理會身後震驚的沉默。再次回到她個人的避難所之後,她關上門並坐到書桌後心不在焉地,她拿起一個齜牙咧嘴的頭骨在手上把玩。

  捷德不是什麼野獸。他是一個被生活與命運深深傷害的男人,但絕不是野獸。海莉知道自己會拿她的生活與名譽作賭注。

  當天深夜,捷德放下一小時來一直努力想看下去的歷史書,給自己倒了杯白蘭地。他對著爐火伸直雙腿,自杯沿上方凝視著火焰沉思。

  逮捕那幫賊的事愈早了結愈好,他想道,情況已經愈來愈危險了。這一點他知道,即使鮑海莉不。如果他有任何理智,他會盡快離開這一帶。

  昨晚他是著了什麼魔,竟然帶她跳華爾滋?他太清楚人們會說閒話,尤其他又沒邀請屋裡其他任何女性共舞。

  另一個牧師之女與黑荊莊園之獸共舞,歷史是否又將重演?

  海莉身上有種會令他魯莽行事的特質。捷德曾試著告訴自己她是個煩人的聰明女人,所有的熱情只保留給那些化石。但他也知道那不是真的。

  海莉的熱情足以滿足任何男人。即使他那天早上未曾在洞窟裡吻她而感覺到它,昨晚當他擁著她共舞華爾滋時,它已清楚映在她水晶般清澄的眼裡。

  他跳完舞後便離開,因為他知道如果他留下,只是徒增別人嚼舌根的材料。他走之後,承受那些猜疑與閒話的人是海莉。她或許會以為這不過是個小麻煩,但她太天真了。它可以是場成真的噩夢。

  捷德雙手交握住酒杯。最好是他能盡快離開這裡,以免做出更多衝動之舉。

  但他知道部分的他卻希望逮那群賊得花好長一段時間。

  他的頭後仰靠向椅背,想著昨夜擁海莉在懷中的感覺。她既溫暖又光滑,優雅地隨音樂起舞。她身上有種喜悅的急切,肆無忌憚地享受邪惡、性感的華爾滋。捷德知道她做愛時也一樣會有這種甜蜜的反應。

  但這位小姐畢竟已經將近二十五歲而且生性固執。或許他應該停止扮演紳士,讓海莉自己去操心她的名譽。

  畢竟,他哪有資格拒絕那女孩玩火的權利呢?

  三天後的晚上,海莉發現自己睡不著,已經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兩小時。一股不安感正糾纏著她,下知為何她就是覺得焦躁而且驚慌。

  她放棄假裝能獲得休息的嘗試,下床走到窗邊。她拉開窗簾,發現月亮掩在烏雲後。

  潮水已退,她可以看到懸崖下的沙灘一片銀白。

  她也看到了別的東西--一盞油燈的光。

  偷兒們回來了。

  興奮沖刷過海莉全身,她打開窗探頭出去打算看個清楚。遠方的另一簇火光意味著第二名小偷。這解釋得通,他們通常是兩個人,偶爾會出現第三個人。

  海莉尋找沙灘上的第三盞燈,一會兒之後決定這回第三個人並未陪同前來。

  她思忖杜巴斯--那個包爾街探員--是否已採取行動。他或許正在向捷德打暗號。海莉為了更清楚地看沙灘上的動靜,差點從窗口摔下去。

  這無疑是她碰過最刺激的一件事,最大的遺憾是她沒能夠親眼看到杜巴斯逮捕人犯時的情景。

  她回想捷德的堅持及要她遠離懸崖洞窟的警告。男人就能親身經驗那些刺激的事,而她--第一個發覺整件陰謀的人--卻只能探出窗口以便看到事情經過。

  海莉急切地等著看是否能看到捷德與杜巴斯會合,但朦朧的月光使人不易看清沙灘上發生的事。

  海莉突然想到如果她站在懸崖小徑頂端,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了。

  她只花了幾分鐘便穿上一件保暖的羊毛衣與短靴,隨手抓起她的斗篷與手套。

  一會兒之後,她把斗篷兜帽拉上以抵禦刺骨的夜風,溜出家門直朝懸崖小徑頂端走去。

  從她的新位置,她可以看到更寬廣的沙灘。潮水正以幾乎無法察覺的速度侵噬上沙灘,

  再過半個小時左右海水便會開始沖刷入洞窟中。

  偷兒們絕對知道潮汐漲退的精確時刻,海莉想道,他們已經來過許多次。而捷德與杜巴斯一定也知道。他們得迅速行動,因為偷兒們今晚不會久留,否則便會有被漲潮困在洞窟裡的危險。

  海莉瞥到下面的沙灘上有一個身影。是兩個,她發現,而且都沒拿燈照路。不消說,一定是看到信號而前來接應的捷德及他的僕役長。

  海莉朝懸崖邊緣再靠近,心裡忽然擔心起來,小偷們一定有攜帶武器,而且隨時可能從洞中現身。

  她首次考慮到捷德可能會有危險。這想法嚇壞了她,剛才的興奮一掃而空。她明白到自己無法忍受他可能受傷的念頭。

  海莉確定是捷德與他的僕役長的身影加入另一個絕對是杜巴斯的人影,三人分別藏匿在幾塊大岩石之後。

  這時一抹燈光出現在洞窟口,兩個人出現。杜巴斯出聲喚他們。海浪與海風的聲音讓海莉幾乎聽下到那矮小的男人充滿權威的喊聲。

  「站住,小偷。」

  下面傳來驚呼聲。海莉試著找個更佳的視野看清楚事情經過,但一隻男人的大手突然自後方冒出來握住她的咽喉鉗住她。她駭然僵立。

  「你究竟以為你在這裡幹什麼,鮑小姐?」柯瑞恩輕聲問道。

  「原來是你,柯先生。老天!你嚇了我一跳。」海莉的心思飛快轉動。「我睡不著,索性到懸崖邊來散散步。你又是來做什麼呢?」海莉暗自讚許自己的冷靜沉著。

  「把風,鮑小姐。而且我幹得不錯,不是嗎?否則我就像下面那兩個可憐蟲一樣被逮到了。」他讓她感覺到抵著她頸子的刀尖。

  海莉打個寒顫,清楚知覺到這人身上令人不快的氣味與他蛇般手臂中的力量。「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柯先生。今晚海灘上有什麼事發生嗎?我還以為這一帶的走私者老早就銷聲匿跡了。」

  「別打哈哈了,鮑小姐。」他收緊手臂,幾乎教她喘不過氣來。「你把事情看得一清二楚,我的同黨中計落網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柯先生。」

  「是嗎?那麼等我們待會兒下去時你就會知道了。」

  海莉吞嚥一下。「我們要下去?」

  「等下面那群人走了之後,我就下去拿我能到手的東西。當局天一亮就會來搬走洞窟裡的東西,我得趁現在盡量拿。至於你,就做我的人質好了,以免有人試圖阻撓。」

  「可是在我們說話時潮水已經開始湧進,柯先生。」海莉絕望地說道。「你不會有多少時間。」

  「那我只好動作快點了,不是嗎?你也是,鮑小姐。現在,你給我走快點。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呼救,我就把刀插進你喉嚨裡。」

  柯瑞恩推她走向小徑。海莉向下一望,看到捷德一夥人已完成逮捕行動,正領著壞人往另一條懸崖小徑而去。他們當中若有任何人碰巧回頭一望,可能也無法看到位於陰影中的柯瑞恩與她正往海灘而下。

  再過幾分鐘,捷德那群人就走出了聽力所及的範圍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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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3:57: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潮水正迅速湧上岸來。海莉踉蹌地走下小徑,看到海水正飢渴地舔噬沙灘。她的腳步不穩,因為柯瑞恩正一手緊抓住她的上臂,一把刀頂著她的頸背。

  當他們來到小徑盡頭,海莉眺望海灘,祈禱捷德或杜巴斯會轉身看到他們身後發生的事。似有若無的月光使她幾乎分辨不出他們遠去的身影。

  「記住,閉好你的嘴。」他們抵達海灘時,柯瑞恩再次以手臂扼緊她的喉嚨。「有這把刀,口袋裡還有支手槍。要是你掙脫刀子,我發誓會送你一顆子彈嘗嘗。」

  「如果你開槍,別人一定會聽到槍聲。」海莉警告他,恐懼使她不停地發抖。

  「也許,也許不會。海浪聲愈來愈大了。別惹毛了我,鮑小姐。繼續走,快!」

  海莉突然領悟她並不是唯一個害怕得發抖的人,柯瑞恩也很緊張。她可以感覺到他在她咽喉上的手臂的顫動,她也可以察覺到恐懼在他心裡漸升。

  不單是時間這個因素令柯瑞恩不安,她體會到,他正在與進洞穴的恐懼掙扎。

  這並非什麼不尋常的恐懼。誠如她對捷德解釋過的,許多人都不願進入這些洞窟。

  海莉低頭一瞧,看見海水已淹至她的短靴。這給了她一個主意。

  「沒時間了,柯先生,你會被困在洞裡的。如果你僥倖沒淹死,也得在黑漆漆的洞裡過夜。我懷疑你的油燈能撐多久。想想那迫人、幾乎讓人發瘋的黑暗,那就像在地獄裡。」

  「閉上你的臭嘴。」柯瑞恩嘶聲道。    .

  「有關當局只需等待清晨時的退潮,到時你就會直接投入他們的羅網。當然,除非你先在洞窟裡迷路了。這並非不可能的事,曾經就有人在那些洞窟裡失蹤,柯先生。想想被困在黑暗中的感覺吧。」

  「我可以在十分鐘內出入那個洞窟,我有地圖。走,女人。」

  海莉聽出他聲音中的緊張。柯瑞恩怕死了,他和她一樣清楚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他逐漸升高的不安可以提供她一個機會,海莉飛快運用她的智慧。一入洞內即是伸手不見五指,柯瑞恩勢必得停下來點燈。他很緊張,連手指頭都不穩,點燈時一定沒辦法拿刀抵著她的喉嚨。

  如果她動作夠快,可以在他從口袋抽出手槍並開槍之前跑進通往那個洞窟的甬道。

  她再看一眼為夜色籠罩的海灘,體會到一股深深的絕望。現在捷德他們已經距離太遠,並隨著每一分秒更拉長他們之間的距離。

  如果她大聲尖叫,捷德或許仍能聽到這不同於波濤的聲音,但海莉不確定他會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她得自己設法逃脫。

  柯瑞恩一推她進洞口,海莉便展開行動。

  「看來我其實不必拿你作人質,鮑小姐,他們早走遠了,我乾脆現在解決你。該死!這裡面真暗,他們怎麼受得了?」

  柯瑞恩忙著點燈時,海莉假裝絆了一下跪倒,暫時掙脫他手臂的鉗制。

  「捷德!」她的尖叫聲充滿了整個洞窟,但她無從得知它是否能傳到海灘上。她伸腿去踢油燈,卻沒踢中。

  「閉上你的嘴,賤人。該死!」

  柯瑞恩站在海莉與洞口之間,她根本無法從他身邊逃出去,只好轉身盲目飛奔向黝黑的洞窟深處。她伸出雙手摸索石壁,聽到身後的柯瑞恩詛咒著試圖點燃他的油瞪。

  「給我回來!」柯瑞恩大叫。

  他的油燈終於點燃,使整個洞口處沐浴在金色光圈中。海莉發現自己距離甬道入口不到一碼,她直衝向它。

  一記槍聲響起,在洞中可怕地迴響著。但海莉並未回頭,她已經進入甬道,跌跌撞撞地投入光線範圍外的黑暗。

  「該死!」柯瑞恩憤怒地叫道。「天殺的你!」

  海莉可以聽到他尾隨她而來的腳步聲。她本來希望他會驚慌失措,放棄到藏寶洞奪寶的計劃。不幸的是,看來他著魔的貪慾已凌駕於他對洞窟或被捕的恐懼。

  海莉順著伸手不見無指的甬道前進,靠雙手摸索著石壁。一抹發自柯瑞恩油燈的微光警告她他還在後面。他的腳步聲清晰可聞,她可以聽到他急促的喘息。

  她再深入甬道。某個東西竄過她的靴尖。八成是只螃蟹。

  這場致命的捉迷藏遊戲彷彿毫無止境似的,迫使海莉更加深入穴內。海水的怒吼更響了。她知道潮水正湧入洞口,速度雖慢,但無疑正一點一滴切斷逃脫的機會。再幾分鐘想出洞窟就很難了,或許現在早已太遲。

  「該死的!」柯瑞恩鬼叫道。「你在哪裡,笨女人?」

  然後傳來他的尖叫聲,全然恐懼的叫聲在甬道中迴盪著。

  遠處明滅不定的燈光驟然消失,海莉置身於完全的黑暗中。她聽到追逐她的腳步聲向後退去。柯瑞恩的恐懼終於征服了他的貪婪。

  海莉深吸口氣鎮定自己,緩慢而且辛苦地開始向出口處移動,但馬上察覺可能已經太遲了。海水的聲響清晰地向她逼近,海莉強迫自己停下來好好思索應對之道。

  她會游泳,但她絕對沒有和席捲而入的潮水抗衡的力量,反而會被它衝撞上石壁,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

  她不比柯瑞恩欣賞獨自在完全的黑暗中過夜的念頭。想到自己可能會被困上數小時,她不禁打個寒顫。

  「海莉!海莉,你在裡面嗎?你究竟在哪裡?」

  「捷德。」解脫的感覺一湧而上,她不是獨自在這無止盡的黑暗中。「捷德,我在這兒,在甬道裡。我沒有燈,什麼都看不到。」

  「待在那裡,我馬上過去。」

  她先是看到微弱的燈光,然後捷德出現,龐大的肩膀硬擠過迂迴的甬道。

  他沒戴帽子,而且脫下大衣,將它像條領巾般圍在肩頭。海莉看見他已浸濕的靴子與長褲,知道他是涉過及大腿處的深水進洞窟來並事先脫下外套以免它浸水。

  他一看到她便停下腳步,舉高油燈好把她看個清楚。光線映出他嚴厲的五官上明顯鬆口氣的表情,但海莉認為自己從未見過比此時的捷德更好看的男人,他看來如此高大、堅實而強壯。海莉想飛奔入他的懷裡,但仍極力克制住自己。

  「你沒事吧?」捷德粗聲問道。

  「沒事,我很好。」她無助地看向他身後。「柯先生呢?」

  「柯瑞恩決定冒險與海水一搏。假如他沒溺死,杜巴斯也會逮到他。不過我倒是知道今晚我們不可能出洞了,只能在這該死的洞裡共度剩下的夜了,鮑小姐。」

  「貯放贓物的洞裡還有幾盞小偷們留下的燈。走吧,咱們離開這條天殺的甬道。它比一件訂製的外套還小。」

  海莉沒有異議。她轉身領頭走向藏寶洞。捷德緊跟在後,一踏進較寬敞的洞穴便解脫地喃喃自語。

  「這間客房不怎麼宜人,不是嗎?」他把油燈掛上那群賊釘在壁上的金屬鉤。「服務又差勁。我想這石地板到了早上一定非常不舒服。記得提醒我明早別給小費。」

  罪惡感襲上海莉,她咬著下唇。「我知道這全是我的錯,爵爺,我為一切的不便感到非常抱歉。」

  「不便?」捷德挑起一眉。「你根本不瞭解這個字的意義,海莉。明天你就會知道到底有多『不便』了。」

  她皺眉。「我不懂,爵爺。你的意思是什麼?」

  「算了,以後多的是時間討論。」捷德坐到一個岩石上,動手脫下他濕透的靴子。「還好你穿了斗篷而且我有件乾外套,這房間冷死人了。」

  「是啊!」海莉縮在她的斗篷裡,不自在地環顧四周。她開始領悟自己將與捷德在這裡過夜的想法,而這輩子她從未和一個男人在同一個房間裡過夜過。「你怎麼發現我的?你聽到我的叫聲嗎?還是柯先生的槍聲?」

  「兩者皆是。」一隻靴子落到石地上,捷德繼續脫另一隻。「我正在找你提過的第三人,心想他可能負責把風。但我沒想到他會和你一起下懸崖。」第二隻靴子落地。

  「我懂了。」海莉盯著捷德的靴子,舔舔突然變乾的嘴唇。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要個解釋,鮑小姐。」捷德動手起身解他的長褲鈕扣。

  看到他打算脫下其他的濕衣服,海莉震驚地瞪大眼。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這麼做,她告訴自己。他不可能穿著濕衣服睡覺,否則會凍死他。可是她這輩子從未見過沒穿衣服的男人。她背過身,飛快地說著話以掩飾她的緊張。

  「我睡不著,」海莉道。「當我走到窗邊時看到海灘上有人,便知道小偷們回來了。我知道杜先生會向你打暗號,一切會照計劃進行。一開始我非常興奮,想看清楚事情經過。然後我開始擔心。」

  「擔心你該死的化石?」

  「擔心你。」她低語,非常清楚地意識到捷德褪下他潮濕長褲的聲音。

  「我?」捷德一時無語。「你擔心我幹麼?」

  「呃,是因為你在捉賊這方面沒多少經驗,爵爺。」海莉的雙手在斗篷下扭絞。「而--」她不能說出她的關切乃出自更私人的情感,因為她自己也是此刻才明白。

  「我懂了。」捷德的口氣冰冷。

  「我不是有意侮辱,爵爺,我只是關心你的安危。」

  「那你自己的安危呢,鮑小姐?」

  她打起精神忍受他的嘲諷。「我沒想到在懸崖上也會有危險。」

  「我聽不清楚,鮑小姐。」

  海莉清清喉嚨。「我說,我沒想到在懸崖上也會有危險。」

  「你錯了,不是嗎?而且你現在甚至比你所能想像的更危險。」

  這溫和的威脅令海莉轉身,放心地發現捷德已穿上他長及小腿的大衣。他正忙著翻尋地板上的帆布袋。「您在做什麼,爵爺?」

  「準備一張床過夜。除非你想站著睡?」捷德打開大袋子並將之翻過來,隨意地把裡面的珠寶、銀盤倒到地上。

  「我懷疑我今晚睡得著。」海莉喃喃道,看著捷德再倒光另一個袋子。「爵爺,我知道您很氣我,為此我很抱歉。可是你必須明白這一切都是意外。」

  「是命運,鮑小姐,我想我們大概可以稱它為命運。今晚發生的事完全具備一段命運不祥、誇張、不可違抗的捉弄。你是那種信奉哲學的人嗎?」

  「我對哲學沒什麼研究。當然我讀過一些此類的經典著作,但我向來對化石比較感興趣。」

  捷德對她投以一個古怪的一瞥。「做好心理準備,鮑小姐,一個全新的領域即將在你的眼前展開。」

  海莉蹙眉。「您今晚的心情相當怪異不是嗎,爵爺?」

  「你可以把我的心情歸咎於我對命運的力量有種健康的尊敬,不像你。」捷德倒光最後一個袋子。他攤開每一個袋子,最後把它們堆成床墊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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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身後,燈光在那堆地板上的寶物上閃著耀眼的光芒。金製燭台、紅寶石戒指及浮雕鼻煙盒在無法提供溫暖的火光下熠熠生輝。

  海莉盯著那堆帆布袋。「您打算睡在那上面嗎,爵爺?」

  「我打算我們倆都睡在上面。」捷德把那些袋子鋪成他滿意的形狀。「這些帆布可以擋去一些石地的寒氣,我們可以用你的斗篷和我的大衣當毛毯。我們會熬過今晚的。」

  「是的,當然。」他打算睡在她身邊。一股令人驚慌失措的輕顫緊跟著同樣令人不安的恐懼直竄下海莉的背脊。她環顧石窟,尋找其他可能的選擇。「一個非常合理的安排,我猜。」

  捷德看著她濕透的靴於。「你最好脫下它們。」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對。對,當然。」

  海莉坐到附近的石堆上。它們正是嵌著她上回在這裡發現的牙齒化石的石塊。她渴望地看它一眼,這才彎身徐徐解開靴子的鞋帶。

  她褪下靴子,為光裸的雙腳感到難為情。離家前,倉促之間她未穿上襪子。她的臉變紅,希望捷德沒注意到。

  「冷靜下來,海莉。事情做都做了,我們現在除了試著休息一下,什麼事都沒辦法做。其他的事留待早上再應付吧。」注意到她落魄的樣子與遲疑時,捷德陰鬱的眼神似乎稍微軟化了。「過來吧,親愛的。我們一起用這張床,兩個人都會溫暖些而且不至於感冒。」

  海莉站起身,冰冷的石地令她的腳趾蜷起。她挺直肩膀。捷德說的沒錯,這是唯一合理的安排。

  她無法直視捷德的目光,躊躇地走向那堆帆布袋。站在臨時床鋪旁,她不確定下一步該做什麼。

  捷德跪到帆布袋上,大衣衣擺堆在他的四周。接著他伸手拉開海莉的斗篷,找到她一隻手並堅定地握住,動作雖輕卻堅決地拉她跪在他身旁。

  海莉費了好大的意志力維持她希望從外表看來近似冷靜的姿態。但她的手指在捷德的大手中發抖著,而她知道他一定感覺到了。他好心地未曾開口嘲笑她,反而表現得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一會兒後,他讓她躺到他旁邊,斗篷從她的喉嚨蓋到腳趾,頭枕在兜帽上。他就躺在她身邊,她可以感覺到他溫熱有力的身軀。即使隔著他的厚大衣,他的溫暖仍包裹住她。好舒服。海莉靜靜地躺著,注視油燈在石壁上投射的光影。

  「我真的為這一切不便感到很抱歉,爵爺。」她再次喃喃道。

  「睡覺,海莉。」

  「遵命,爵爺。」她沉默片刻。「明早我的家人發現我不在床上時,一定會很擔心。」

  「毫無疑問。」

  「你想杜先生會通知他們我倆在洞窟裡嗎?」

  「我相信你的家人會很快聽到這整個故事。」捷德的口氣乾澀。

  「我們明天一早就能離開這裡了。」海莉以樂觀的語氣說道。

  「但不足以阻止命運之輪的轉動,鮑小姐。」捷德側躺挨著她,手臂大膽地環住她的腰。「不夠快。」

  感覺到他手臂的重量,海莉不覺倒抽口氣。但她隨即明白他只是想讓她溫暖些,她放鬆了些。「這情況真是非常怪異,不是嗎,爵爺?」

  「非常怪。試著睡一下吧,海莉。」

  她閉上眼,確定自己絕對睡下著。然後她打個呵欠,朝溫暖的捷德再偎近一點,意識開始模糊。

  許久之後她醒了過來,察覺到自己的身軀好冷。她感覺到捷德的腿在她腿邊動了動,便本能地偎近他,渴望他的溫暖能驅退這股寒意。躺在硬邦邦的地上令她渾身僵硬,她翻身側躺,發現自己與捷德面對面。

  她馬上看到他是睜著眼睛的,而且正以一種懾人熱烈的眼神注視她。他的雙眼在油燈閃動的光影中發光,環著她腰際的手臂收緊。

  「捷德?」她怯怯地一笑,惺忪地伸手去碰他有疤的下顎。「我有沒有謝過你今晚來救我?」

  他沉默片刻,然後一肘撐起自己俯視她。「我懷疑到早上時你是否還會想謝我。」

  她開口想說她會,卻沒機會說出口。因為他已俯下頭用他的嘴覆住她的。

  她知道自己應該震驚或至少覺得被嚴重冒犯了,部分的她知道她應該反抗。但另一部分的她知道自從上次在這裡的擁抱後,自己便一直等著捷德再次吻她。

  「我相信你真的是我的命運。」捷德貼著她的唇低語。「不論好壞,我們似乎是被綁在一起了。你要反抗我嗎,海莉?」

  她不明白。「我為什麼會想反抗你?」

  「這裡的人稱我為『黑荊莊園之獸』。」

  「你不是野獸。」海莉再次輕觸他的臉,品味他下顎堅定、大膽的線條。「你是個男人,我見過最迷人的男人。」

  「我打賭你沒見過多少男人。」捷德呻吟著拉開她的斗篷以便親吻她的咽喉。

  「這沒什麼差別,」他的嘴在她肌膚上的感覺令海莉一顫。「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你這樣的男人了。我很確定。那天晚上你在舞會上與我共舞時,我發現自己希望那支華爾滋永遠別結束。」

  「你喜歡華爾滋?」他的嘴輕刷過她的。

  「非常喜歡。」

  「我也這麼想,我可以看到你眼中的快樂。你是個非常性感的小東西,鮑海莉,華爾滋是為你而創。」

  「我非常希望以後還有機會跳。」她說,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會記下來。」捷德再褪下一點她的斗篷。他的手覆上她的胸脯,溫柔的目光與她交鎖。他在等她的反應。

  這攝人的親密令海莉驚喘一聲。她知道自己應該叫他停止。但她已經快二十五歲了,她提醒自己。這是她第一次知道男人碰觸的感覺,可能也會是唯一的一次。而且這人是捷德。

  「如何,海莉?」捷德的手以誘人的溫柔在她身上移動,罩住她,感覺她並輕柔地愛撫她。

  海莉的舌尖舔舔嘴角。她找不到話語回答。她的脈搏狂猛,一股沉重的熱流在她體內深處流動。她雙臂抱住他的頸項,以一股不知從何處爆發的熱情親吻他。

  捷德不需要任何進一步的催促,冷靜的自製瞬間融化。他撥開她的斗篷,開始解她衣上的繫帶。

  「海莉。我甜蜜、信任人的海莉。」他貼著她的咽喉嗄聲低語,將她的上衣褪至腰際。「今晚你已決定了你的命運。」

  她不懂他神秘的話,而且太忙著應付奔流過全身的熱流,無法開口問他語意何指。海莉只知道現在發生的事是命中注定的,是她所渴望並無法避免的,也是渴望--不,需要--體驗的。

  空氣觸及她赤裸的肌膚帶來寒意,但她馬上又覺得溫暖,因為捷德正躺在她身上。不只溫暖,她好熱。這輩子她從未覺得這麼熱過。他的重量不可思議地令人興奮,她所有的感官都對它起了反應。

  捷德不耐地甩落他的大衣,露出底下他唯一穿著的白色長內衫,深色鬈曲的胸毛佈滿他寬闊的胸膛再向下延伸。海莉瞥見他緊繃而堅硬的男性象徵,她不動了。

  「捷德?」

  「你必須信任我。」捷德以嘶啞的聲音說道,與他的身體一樣明顯地洩漏出他的慾望。

  他以他的大衣覆住兩人和他亢奮的身體。「你除了信任我之外,已別無選擇。看著我,我甜蜜的海莉。」

  她迎視他的目光,看到其中赤裸裸的慾望。她從未在男人眼中見過慾望,但卻馬上認出它。她還看到別的東西。一種深沉的警覺與肅然的決心點亮他的雙眼,彷彿他正在為某種他知道勢必到來的痛苦強撐著自己。

  海莉柔柔一笑。「我信任你,捷德。」

  他呻吟一聲,低頭虔敬而憐愛地親吻她的胸脯。她的手指緊抓住他的肩頭。這種感覺,海莉想道。她感覺捷德的大手往下滑,把衣服拉下她的臀部完全脫下,使她完全裸裎在他的撫觸下。海莉在他粗糙而溫柔的手指下輕顫。

  他的手掌移至她的大腿內側,朝那彷彿在她體內燃燒的液體火焰核心逼近。當他真的將一隻巨大的手指深入那火焰中並開啟她時,她震驚地叫出聲。

  「你已經為我而潮濕了。」捷德小心地抽出手指,再次緩緩地進入。

  海莉全身緊繃地回應這驚人的侵入。她緊閉雙眼,保持不動,試著決定她是否喜歡他在她體內的感覺。這感受是如此奇怪--奇怪而且甜蜜。

  捷德這時再次移動手指,海莉做下決定,她愛他在她裡面的感覺。她抵著他小心刺探的手抬起臀部,緊抓住他的肩膀。

  「你要我。」捷德將她的乳頭納入齒間,輕輕拉扯。「說出來。」

  「我要你。」海莉幾乎說不出話來,那幾個字像是聲哽咽的喘息。「我要你,捷德。」

  「再說一次。我需要聽到它,我甜蜜而莽撞的海莉。我需要聽到你說出來。」他的手移動,在濕濡的熱源裡畫著小圈。

  她體內的火勢似乎更大了,海莉簡直不敢相信。她在捷德身下扭動,尋求某種她無以名之的目標。「求你。求你,捷德。」

  「好,」他低語。「該死的,好。」

  然後他把她的腿分得更開,將自己安置在她的腿間。海莉感覺他的手探下,引導自己到他一直在愛撫的部位。她感覺他在她濕濡的熱源弄濕他自己,然後感覺他開始進入她。

  意識到捷德這個部位就和其餘的他一樣龐大時,海莉繃緊了身子。她的手指緊抓他的雙肩,雙眼倏地睜開,發現自己正直視著那對黃褐色眼眸中的火焰。

  「我在傷害你。」他說,咬緊牙關狠命控制住自己。「我不想傷害你。你是那麼緊、那麼嬌小、美麗又緊。而我是個無權這樣強迫你的龐大、笨重的野獸。」

  「不准這麼說,你沒有強迫我。」海莉凝視著他黃褐色的雙眼,在火焰中看到悔恨及痛苦。「不准你再說這種話,這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故意要你體驗這些你不知如何應付的感覺,我在利用你純真的情感。」

  「我不是孩子,我會自己做決定。」她說。

  「是嗎?我不這麼想。到早上你會有夠多要後悔的事了,我不要增加你的負擔。」

  她本能地知道他想撤退,也知道她不能讓他這麼做。她感覺到他需要知道她就像他想要她一樣絕望地需要他。

  「不。」海莉的指甲陷入他強壯的背,邀請地拱起她的下半身。「不,捷德,求你別現在離開我。我要你。我要你。」

  他遲疑著,依然停留在她身體柔軟濕潤的入口。他的額頭凝聚著點點汗珠。「老天助我,我要你,這輩子我從未如此想要過任何東西。」這些話自他緊窒的呻吟間吐出來,他緩緩、有力地深入她。

  海莉不由自主地叫了出來。捷德的嘴迅速覆上她的,掬飲她模糊的叫聲。

  一股混雜著痛苦與歡愉的驚人興奮流竄過海莉全身。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超過忍耐限度地伸展與充滿,同時模糊地明白自己正在接近某種閃亮、悸動的高峰,卻夠不著。

  她知道她正徘徊在一項大發現的邊緣,再給她一點時間,她就可以得到那難以捉摸的歡愉。她很確定。

  但是沒有時間了。捷德徐徐退出她,然後再次向前衝,將自己馳入她的核心。他發出一聲嘶吼,充滿原始、男性的滿足。他的身體在她身上拱起,每一束肌肉都繃緊得硬如鋼鐵。

  然後他在她身上崩潰,將她緊壓在他與堅硬的洞窟石地間,大口喘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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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3:58:3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夜裡捷德起來一次點第二盞油燈。海莉沒醒。他回到他們簡陋的床上,再次擁緊她並繼續睡。

  第二次醒來時,他知道已是黎明。在黑暗的洞窟裡無從判斷白天或黑夜,但他的感覺告訴他早晨已來到。早晨與算總帳的時刻。

  從攔截柯瑞恩並明白海莉仍在洞窟裡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會有什麼結局。甚至當捷德奮力涉水而入時,便已知道沒有時間找到海莉並在外面洞口被淹沒前把她帶出來。

  而那意味著他將與她一起過夜,意味著天亮時她的名節將徹底被毀。他無法避開這不可避免的結局。

  然而他並無意與海莉做愛,把問題複雜化。

  但此刻捷德明白只要她對他微笑,只要她對他伸出手並自願為他敞開,他所有的善意便煙消雲散。

  與海莉做愛就如同黎明會到來一樣無可避免。

  海莉在他身邊動了動,偎向他以尋求他的溫暖。她並未睜開眼睛。他看著她,自顧自地露出微笑。她舒服地躺在他懷裡的樣子,彷彿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她的臉半掩在狂野、蓬亂的頭髮下。捷德好奇地伸出手指輕觸栗棕色的髮絲,發現它竟驚人的柔軟。他握住一縷,跟著放開它。

  它彷彿有自己的生命似的;他一放手那縷頭髮馬上彈回原狀。海莉的頭髮就像她本人一樣,捷德想道,柔軟、香甜、充滿女性活力。

  昨晚,他在這女人體內迷失了自己,發現了自己對她慾望的強度。昨晚她告訴他--不,表現給他看--她要他,她以一種比洞窟裡那堆金銀珠寶更珍貴的狂野而無邪的放縱將自己給了他。

  她將自己給了「黑荊莊園之獸」,不在乎他醜陋的臉及同樣醜陋的過去。

  想到那些火熱的回憶,捷德的身體又開始堅硬起來。他把腿跨上海莉光裸的小腿,滑下她臀部的豐滿曲線,渴望捨棄一切只求這段神奇的時光不必結束。

  這輩子他從不曾害怕面對現實。事實上,他老早便學會正面迎擊。然而今天早上,捷德知道他願意以他的靈魂交換一根魔杖。他要用它對這個洞窟一點,使它成為他與海莉能永遠在一起的兩人世界。

  海莉睜開眼,眨眨睫毛想清醒過來。半晌,她只是以做夢般的慵懶看著他,然後清醒的神情將她藍綠眼眸中的惺忪一掃而空。

  「老天,」她猛地坐起。「什麼時候了?」

  「我相信是早上了。」捷德注視她拘謹地拉好斗篷遮住自己。他知道她在迴避他的目光,也可以看到她頰上漸升的紅潮。「鎮靜一點,海莉。」

  「我的家人一定擔心死了。」

  「毫無疑問。」

  「我們得離開這裡,好讓她們知道我沒事。」

  「你沒事嗎?」捷德看著她,徐徐坐起。

  海莉猛然轉向他,雙眼圓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爵爺。」

  「原諒我,親愛的,我不是有意嘲弄你。」捷德站起身,毫不在意他的赤裸,直到他看見海莉飛快地轉開視線。這令他覺得有趣。她似乎並未注意到他疤痕猙獰的臉,但他的男性氣概卻令她轉開臉。「你最好穿上衣服,海莉。潮水就要退盡,杜巴斯隨時有可能進來找我。

  「是的。是的,當然。」她站起身,仍然抓著斗篷裹住身子。然後她彎身拾起她的衣物,略一遲疑--顯然在思索如何繼續包著斗篷穿上衣服。

  「給我一分鐘,我來幫你。」捷德輕聲提議道。

  「沒這個必要,爵爺。」

  「隨便你。』捷德再次伸個懶腰,走向他放自己衣物的地方。他穿上襯衫並套上長褲,很高興它們已經乾了。他的靴子則因浸泡鹽水而變硬。

  「捷德?」

  「什麼事,親愛的?」

  海莉猶豫一下。「有關昨夜的事,爵爺,我不希望......就是說,你不必覺得--一」

  「你可以告訴你姑媽今天下午三點我將前去拜訪。」捷德套上一雙硬靴,這不是件容易的事,皮革似乎縮水了。

  「為什麼?」海莉唐突地問道。

  捷德一挑眉,穿上另一隻靴子並若有所思地瞥她一眼。海莉正盯著他,看來十分的驚慌。他納悶她是否終於明白已發生的一切的重要性。「在這種情況下,我應該要去致上我的敬意。」

  「我就知道。」海莉怒視他。「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不接受,爵爺。你明白嗎?我不會允許你這麼做。」

  「你不允許?」捷德看著她。

  「絕不!噢,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認為因為我們昨晚發生的事,於是你的榮譽感驅使你提出求婚。可是我向你保證完全沒這個必要,爵爺。」

  「真的?」

  「對。」海莉驕傲地仰起頭。「昨晚的事並非你的錯,責任全在我。要不是我笨得離家到懸崖上看熱鬧,這一切也不會發生。」

  「可是你確實到懸崖上了,海莉。這一切也已經發生。」

  「但我不希望你覺得有義務求婚。」她看來非常兇猛。

  「海莉,你只是太心煩了。等你冷靜下來,你會明白除了接受我的求婚之外別無選擇。事實上,你姑媽與妹妹會如此堅持。」

  「她們堅不堅持我並不在乎,我自己做我的決定,爵爺,就像昨夜一樣。而我會為我的決定負全責。」

  「我也做我的決定,海莉。」他說,她不合作的態度令他的怒氣悄悄升起。「我也為它們負責。今天下午我們就會成為未婚夫妻。」

  「不,我們不會。該死!捷德,我絕不會只因為我的名節受累而結婚。」

  現在捷德發怒了。「而我絕不會讓人家再次說黑荊莊園之獸欺凌了另一個牧師之女又將之棄如敝屣。」

  海莉臉色一白。她看著他,大眼中滿盛驚恐。「老天!捷德,我沒考慮到他們會這麼說你。」

  「該死!」捷德三個大步穿越洞窟並攫住她的肩頭想搖撼她,但他反而只是抓著她強迫她抬頭看他。「你根本沒在想。你只知道縱容你天真、情緒化的任性,壓根兒沒想到我們今早離開這裡後即將面對的現實。」

  她注視他的臉。「而你卻一開始就知道今天將被迫面對什麼,這就是你昨晚為何不斷提到命運的原因。」

  「我當然知道會有什麼結果,你也是。」

  她猛搖頭。「我一直到今早醒來、知道你可能會覺得有義務求婚才想到它。我告訴自己沒有這個必要。我可以忍受這裡的閒話,而且既然我不打算結婚,我想人們怎麼說也無所謂。」

  「萬一你發現你懷孕了呢?你打算怎麼處理?」

  海莉垂下目光,雙頰火紅。「不大可能,爵爺。畢竟我們才做了一次。」

  「海莉,它只需要一次。」

  她抿緊嘴。「無論如何,我這幾天之內就會知道了。」

  「幾天之內?它會是你這輩子中最漫長的幾天。海莉,你是個聰明的女人,我建議你別再表現得一副天真、不懂事的孩子樣。」

  她的手指抓緊斗篷。「是的,爵爺。」

  怒氣的散去就像它來時一樣迅速,他拉近她,把她的頭壓向他的肩膀。他可以感覺她緊繃而僵直的背脊。「嫁給我有這麼糟嗎,海莉?昨晚你似乎不討厭我。」

  「我一點也不討厭你,爵爺。」她的話因壓在他的襯衫上而顯得模糊。「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不希望因責任感而結婚。」

  「我瞭解,你是個非常頑固的女人。」他貼著她的頭髮苦笑。「無疑會害怕失去一些你寶貴的獨立。」

  「我不打算失去任何獨立。」她喃喃道。

  「你總會適應婚姻的。」

  「什麼?捷德,你說的適應是怎麼回事?」

  「你習慣隨心所欲行事,別管它,」他輕聲說。「這一點我們以後再討論。現在,你必須讓我告訴你的姑媽我們已經訂婚了。」

  「可是,捷德--」

  「你說你幾天之內就會知道有沒有懷孕。如果是肯定的,我會申請一張特別證明,我們馬上完婚。如果不是,我們就正式點,訂一個適當長度的婚期。」

  海莉抬起頭,明亮的雙眼帶著瞭解。「如果可能,你希望等一段時間,對不對?」

  「如果可能。我們若能讓人們知道不必倉促成婚,將有助於平息一些閒話。現在,這件事說定了,我想我們最好動身。他們馬上就會來找我們。」他放開她,前去取油燈。

  跟著他出洞的路上,海莉不曾開口說話。捷德感覺得到她不高興地抿著嘴緊跟在後,但不再多做抗議。

  他知道她覺得被困住且心境悲慘,但他不知如何改善她的心情。他只知道要是他不堅持結婚的話,她會更加悲慘。

  對海莉而言,宣稱她不需要人正式求婚的保護是很輕鬆的,但捷德知道真相會如何。如果他不做出適當的反應,她的生活會變得有如人間地獄--即使是在尚比德頓這裡。他不能讓她因為他而毀了一生。

  捷德知道她對即將嫁給他這件事不是很高興,但他也知道她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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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3:58:43 |只看該作者
  此時此刻,海莉仍暈眩得無法清晰思考。捷德思忖她何時才會想到有比被迫嫁給他更令人擔心害怕之事。

  要不了多久一定會有某個唯恐天下下亂的人警告她,真正的危險是她可能根本沒能嫁給他。

  遲早會有人提醒海莉說捷德的名譽之差,沒有年輕女子能期望他做出正當的事。只要涉及年輕純潔的女性,「黑荊莊園之獸」是毫無榮譽可言的。

  杜巴斯正在洞口等他們,身旁站著歐爾--捷德多才多藝的僕役長。

  捷德選中歐爾所考慮的一如他選他的馬一樣,不是為他的長相或好性情,而是為了他的忠誠、力量與耐力。捷德剛認識歐爾時,他是個靠拳擊吃飯的人。

  沒有一個有名的冠軍拳擊手曾像歐爾一樣創立了一所傑克森拳擊學校,許多年來靠著舉辦表演賽來維生。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貴族付錢給他陪他們練拳,他也從中賺取不多的利潤。那些年輕人不喜歡輸,歐爾老早就明白這項簡單的生意經。

  他的職業在歐爾臉上表露無疑:一個斷過無數次的鼻子、變形的耳朵以及幾顆缺了的牙。他有拳擊手的壯碩體格,僕役長的制服穿在他身上永遠是那麼的不對勁,但捷德並不在乎。歐爾是這世上少數幾個他全心信任的人之一,並且是他唯一覺得可以暢所欲言的人。

  「啊,我看到你們倆撐過這一晚了。」杜巴斯一看到他們便舉起油燈。「沒事吧,我想?」

  「我們很好。」捷德看看歐爾。「一切順利嗎?」

  「當然,爵爺。」歐爾擔心地看海莉一眼。「我猜這位就是鮑小姐了?她的家人煩惱極了。我和管家施太太談過,她似乎馬上明白這情況的嚴重性。」

  「這我不驚訝。」捷德冷靜地說道。「鮑小姐,容我引介我的僕役長,他叫歐爾,有時可以派上很大的用場,可是沒有一點幽默感。歐爾,鮑小姐將與我在不久的將來結婚。」

  歐爾審視海莉的目光幾可比擬蜥蜴。「很好,爵爺。」

  海莉歪著頭。「你的口氣似乎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歐爾。」

  「我沒有表示意見的權利,鮑小姐。爵爺一向做他高興做的事。以前這樣,未來毫無疑問也是。」

  「別理他,」捷德在一旁對海莉說。「你會習慣他的作風的。杜巴斯,昨晚你與歐爾可有逮到柯瑞恩?」

  「當然,爵爺。」杜巴斯高興地說道。「我們在他滅頂前的最後一刻把他揪出水面,可是已經來不及進去找您與鮑小姐。我想你們會設法在那個大洞窟裡安然無恙度過這一夜。」

  「正是。」捷德看海莉一眼,站在他身邊的她太安靜了。「我們送鮑小姐回去吧,這次經驗讓她累壞了。我還有些細節想和你討論一下,杜巴斯。」

  「我瞭解,爵爺。我瞭解。」    ,

  他們一小群人步出洞外,沿著海灘走向通往老舊的牧師宅的懸崖小徑。抵達懸崖頂時,捷德攫住海莉的手臂,微微頷首示意杜巴斯與歐爾先走。

  「來吧,海莉。」他平靜地說道。「我送你到門口。」

  「沒必要,」她喃喃說道。「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壓下一個惱怒的反應。這一連串的事令她心神煩亂,她天生的獨立正在尋找一個發洩的管道。捷德告訴自己這段時間裡得有心理準備接受海莉的缺乏熱誠合作,重要的是她明白除了訂婚之外別無選擇。

  捷德與海莉來到小屋的石階前,大門被人推開。看來既焦慮又放心的翡莉顯然一直在窗邊等待。

  「海莉,我們擔心死了。你沒事吧?」

  「我很好。」海莉向她保證道。「姑媽怎麼樣?」

  「我想是在廳裡籌備一場喪禮。昨晚歐爾先生前來告訴我們發生什麼事後,施太太就崩潰了。幾個小時來我一直窮於應付不斷昏倒又清醒的她。」翡莉對捷德皺起眉頭。「現在,爵爺,您有什麼話想說?」

  捷德對這挑釁冷冷一笑。「恐怕我這會兒沒時間也沒心情說什麼。可是今天下午三點我會來與你們的姑媽談談,請轉告她等我來。」他轉向海莉。「我先走了,親愛的,下午再見。別一副難過的樣子,泡過一個熱水澡後,你會覺得好多了。」

  海莉不屑地哼一聲。「我無意為什麼難過,不過一定會泡個熱水澡。」

  她走進屋裡,當著他的臉堅定地關上門。捷德走下階梯加入杜巴斯與歐爾。

  「鮑小姐今早的心情好像不大好。」杜巴斯道。「我原以為她在經過這些後會崩潰,真是個年輕的好女孩。她沒對著您歇斯底里發作實在很幸運,爵爺。」

  「我的未婚妻不是會歇斯底里的類型。別操心鮑小姐的心情了,杜巴斯,我們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得討論。」

  「是的,爵爺。那是什麼事呢?」

  捷德若有所思地回頭看看懸崖。「我們或許有沒逮到所有的小偷的可能性。」

  杜巴斯侏儒般的臉皺成一個好奇的表情。「您認為可能還有同黨?」

  「藏在洞窟裡的那些貴重物品非常令人印象深刻。」捷德平靜地說道。「我相信它們是被受過訓練而且懂得不少的人所挑選,而不是在臨時起意的打劫中胡亂奪取的。」

  「啊-哈。」杜巴斯的興趣被挑起。「你認為這群賊背後可能有首腦?由他負責選定對哪些最上等的東西下手?」

  「我想這告訴我們要去探望一下柯瑞恩和昨晚抓到的另外兩個賊。」

  「我會調查下去,」杜巴斯搓搓雙手道。「越多越好。我也不怕告訴您實話,偵破這樁案件會使我的名氣扶搖而上。是的,爵爺,屆時要杜巴斯為他們服務的人會排好長一列。」

  「想當然爾。」捷德轉向歐爾。「我和杜巴斯到推事那裡見那些賊時,你回黑荊莊園指示我的侍從準備好我下午到鮑家拜訪時要穿的衣物。確定一切都安排妥當,歐爾。我要去求婚,得給人家一個好印象。」

  「那麼您會想穿黑色的,爵爺,和您去參加葬禮的一樣。」

  艾蓓再為自己倒杯茶,這是自海莉洗完澡下樓後的第四杯了。翡莉在客廳窗邊走來走去,表情是絕對的嚴肅。施太太在看到海莉之後昏倒,此時已再度醒轉。她一能起身便馬上去放下窗簾,好像屋裡有人死了一般。

  高大的壁鍾低沉地滴答,暗示三點鐘正一分一秒地逼近。隨著指針每一格的移動,艾蓓顯得愈加沮喪。總而言之,一股陰霾的氣氛籠罩著整幢小屋。

  對海莉而言,這簡直快讓人難以忍受。剛開始她為讓每個人心煩而深覺罪惡,但現在她卻對她們臉上徘徊不去的絕望神情愈來愈沒耐性了。

  「我不懂你們為什麼一副我已經死在那個洞窟裡的樣子。」海莉喃喃道,為自己倒了杯茶。

  她不知道一個人在接受一名子爵求婚時該穿什麼樣的衣服才適當,於是選了那件原本是白色後來開始轉黃使她在不久前索性將之染黃的最新的棉袍。它長長的袖口在腕際收緊,領口翻出一件樸素的打褶衫。海莉還在她不馴的頭髮上戴了一頂純白的蕾絲小帽、沒戴帽子老是讓她覺得有點衣冠不整。

  當她在她的更衣鏡前審視自己時,覺得自己和平時看來沒啥兩樣。事實上,相當正常。

  有人或許會以為經過昨夜,她看來可能會有所不同--比較刺激或是比較讓人感興趣吧。發現自己變成一個帶著紳秘感的女人一定很有意思,結果,她看來仍然像那個平凡的海莉。

  「感謝上蒼你沒死。」翡莉說道。「坦白說,海莉,我一直不明白你怎麼敢進入那些洞窟,更別提在裡面待上一夜。那一定是很恐怖的經驗。」

  「呃,其實不怎麼恐怖,只是不很舒服。我當時可沒多少選擇。」海莉啜口茶。「我進去之後,只能等到退潮才出得來。整件事只是樁『意外』,這一點我想再重複一次。」

  「整件事是場災難。」艾蓓憂心地說。「只有天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接下來是我馬上就要訂婚了。」海莉歎口氣道。

  「對象是一個伯爵繼承人。」翡莉以她一慣的實用主義明白指出。「如果你們問我,這倒不是什麼惡運。」

  海莉道。「問題在於他是出於榮譽感的驅使才打算娶我。」

  「他當然應該這麼做,」艾蓓嚴肅地說道。「他已經完全毀了你。」

  海莉蹙眉。「我一點也下覺得被毀了。」

  施太太捧著另一壺茶走進客廳,打量她們三人,一副即將宣佈某人死訊的樣子。  「不會有什麼訂婚,更不會有婚禮。記下我的話,你們會看到我的話成真。『黑荊莊園之獸』已經染指了海莉小姐,現在他將把她像垃圾一樣丟到一邊。」

  「老天救救我們。」艾蓓擰擰大腿上的手帕,呻吟著靠向椅背。

  海莉皺皺鼻子。「說真的,施太太,我寧可你別把我比成垃圾。你或許該記得我是你的僱主。」

  「我不是在作人身攻擊,海莉小姐。」施太太砰一聲放下茶盤。「只是我太清楚野獸的本性了。我經歷過同樣的情形。他已經得到他想要的,現在一定遠走高飛了。」

  翡莉沉思地看著海莉。「他真的得到他想要的了嗎,海莉?這點你一直沒說清楚。」

  「看在老天的分上,」艾蓓在海莉想出答案之前喃喃道。「他有沒有做已經無關緊要,傷害已經造成了。」

  海莉對妹妹甜甜一笑。「聽到沒,翡莉?發生了什麼事並不重要,面子才是一切。」

  「是的,我知道。」翡莉道。「可是我真的很好奇。」

  「噢,他當然蹂躪她了。」施太太直言道。「你們不必懷疑。沒有一個年輕純潔的女孩和黑荊莊園之獸共處一夜之後會完璧無瑕的。」

  海莉覺得自己的臉脹紅,遂伸手到茶盤上取一塊小蛋糕。「謝謝你的高見,施太太,我相信我們聽得夠多了。你何不回廚房看看?我確定爵爺隨時會到,我們會需要更多的茶。」

  施太太挺直身。「我剛煮了壺茶,而且你只是在自欺欺人,海莉小姐,如果你認為聖傑斯汀子爵今天下午會現身。我說你最好認命,並且向上帝祈禱你不會像我可憐的荻妮一樣發現自己懷了孩子。」

  海莉憤怒地抿起嘴。「即使我真的得面對這種命運,我向你保證我絕無意用結束我的生命來增添它的戲劇性,施太太。」

  「拜託,海莉。」艾蓓狂亂地說道。「我們不能說點別的嗎?這些懷孕、自殺的事簡直讓人沮喪極了。」

  屋外的馬蹄聲仁慈地結束了這段談話。翡莉飛奔到窗邊,從簾縫中偷看。

  「是他!」她勝利地叫道。「騎著一匹駿馬。海莉說對了,聖傑斯汀子爵來求婚了。」

  「感謝老天爺。」艾蓓道,馬上坐直身子。「我們得救了。海莉,你要不就把那塊蛋糕從嘴裡拿出來,要不就趕快吞下去。」

  「我餓死了。」海莉滿嘴蛋糕地說道。「如果你記得,我今天什麼都還沒吃。」

  「一個即將被人求婚的淑女應該緊張得沒心情吃東西才對,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施太太,去應門,我們不想讓爵爺久等。翡莉,你走開,這事與你無關。」

  「噢,好吧,姑媽。』翡莉朝海莉翻翻白眼,快步走出客廳。「可是我等一下要聽到完整的報告!」她在走廊上喊道。

  儘管成功地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一副大無畏的樣子,此時海莉的胃卻在翻攪著。她的未來被當成了賭注,而且一切全沒照她的計畫。當她聽到捷德權威十足的敲門聲時,突然希望自己不曾吃下那塊茶點。

  當施太太打開前門時,海莉緊張地等待著。

  「請你告訴安夫人說聖傑斯汀子爵來了。」捷德冷冷地說道。「她知道我要來。」

  「你真是殘忍,竟然讓可憐的鮑小姐以為你真的會娶她。」施太太兇惡地說。「太殘忍了。」

  「站到一邊去,施太太。」捷德低吼道。「我自己會到客廳去。」

  靴跟踏上門廳地板,刻意的足音傳來。說「刻意」是因為只要捷德願意,他總是無聲無息地走動。

  海莉略一瑟縮。「噢,老天,恐怕我們有個不好的開始,艾蓓姑媽,甚至在他進門之前,施太太便已冒犯了他。」

  「噓,」艾蓓命令。「我來處理。」

  捷德踏進會客室,一看到他海莉不禁屏息。他的身高與龐大有力的體格搭配剪裁優雅的服裝與靴子,使他給人非常深刻的印象。今天下午他甚至比往常對她的感官造成更大的衝擊,她懷疑是因她對他全新而親密的瞭解增加了這一層敏感。

  捷德的目光與她交會,她毫不懷疑他也想起了昨夜。她感覺到自己臉上一片火熱並為之苦惱不已。她本能地想掩飾此種反應,遂再拿起一塊茶點,在捷德對艾蓓頷首時咬了一口。

  「午安,安夫人,謝謝你同意見我。你一定知道我為何來拜訪。」

  「我對您來拜訪的原因相當清楚。請坐,海莉會為您倒茶。」艾蓓對海莉微微皺眉。

  海莉努力想嚥下那塊她其實並不想吃的茶點,抓過茶壺為捷德斟了一杯,一言不發地遞給他。

  「謝謝,鮑小姐。」捷德坐到她對面,接過杯子。「今天下午你的氣色很好。我想這表示你已經自痛苦經驗中恢復了?」

  為了某個原因--或許是因為她感覺彷彿在高空走繩索似的,這句話冒犯了海莉。她吞下茶點--它在她嘴裡嘗起來像木屑--並擠出一個冷淡的笑。

  「是的,爵爺,大致恢復了。我得說我對慘痛經驗的適應能力相當好。歐,此刻距我的名節被毀不過幾小時,可是我一點也沒有感覺到一個女人將寶貴的貞操犧牲給『黑荊莊園之獸』以後會有的悔恨與絕望。」

  艾蓓嚇壞了。「海莉!」

  海莉甜甜一笑。「反正我從未計畫利用它做些什麼有趣的事,所以也不是非常在乎失去。」

  艾蓓強自克制地瞪她一眼。「規矩點。爵爺是來向你求婚的,看在老天的分上。」她迅速轉向捷德。「我恐怕她今天不大像平常的她。您知道的,她纖細的感性。這整件事讓她相當煩亂。」

  捷德露出他獅子般的微笑。「我瞭解,安夫人。纖細的感性,說得好,一個教養高的年輕淑女應具備的特質。或許應該由你和我兩個人討論此事就好,我有預感你的侄女對這件事的進行不會有任何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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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3:59:1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將那塊與化石狀態的一小塊下顎骨連在一起的神秘牙齒剝離岩石的過程輕易得令人驚訝。海莉拿著她的木槌與鑿子,運用許久以前從父親身上學來的準確技巧,三兩下子那塊化石便落入她的手中。

  這牙齒非常大,邊緣鋒利,深深嵌入--不只是附著而已--那塊下顎骨內。一隻肉食動物的牙齒,海莉決定道,非常大的肉食動物。

  她藉著懸掛在穴壁金屬釘上的油燈光線檢視它,在有機會作某些研究之前什麼也不能確定。但她深信它不同於以前發現的任何牙齒化石,也不與她父親的搜集品中任何一種符合。

  運氣好的話,它會是一種迄今不為人知的物種。要是它無法被界定,她便能寫一篇文章將它介紹給全世界了。

  距她與捷德共度那決定性的一夜已過了兩天。雙手捧著化石,海莉環視這個改變她的人生的洞窟。那些贓物已在捷德與本地推事的監督下由杜巴斯清出。

  甚至那些曾被他們充作床鋪的帆布袋也搬走了。

  依然捧著牙齒化石的海莉走到她曾與捷德共臥的地方,那些炙熱的回億幾乎再次淹沒她。她想起他眼中原始的慾望、眉上的汗水及肌肉結實緊繃的肩膀。那一夜,他的自製瀕臨崩潰的邊緣。

  但他關切的是他為她帶來的痛苦,海莉想道,他盡可能試著減輕她的不適,即使他顯然正被自己的熱情所驅使。想起捷德在她體內的感覺,海莉微微一顫。他曾如此完全地充滿她,幾乎使他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在那時間靜止的一刻,他們曾以她不敢置信的親密結合彼此,那種使人深受震撼的親暱遠超過生理的層面。海莉感覺她彷彿碰觸到捷德的靈魂,而且知道捷德確實觸動她的。

  那股不熟悉且詩一般的夢幻飛行嚇到她了。     

  「胡扯!」她大聲道。它很可能就是那些墜人情網的年輕女孩在婚前愚蠢地獻出貞潔後,拚命告訴自己的話,畢竟她們必須為自己的魯莽找說辭。

  但是她詩意浪漫的情懷或許是情有可原的,畢竟她毫無疑問地是個深陷愛河的女人。

  海莉知道這件事已有兩天了。事實上,她甚至在捷德與她做愛之前便知道了。撕扯她的心並令她的胃恐懼地翻騰的是,明知捷德娶她只是出於榮譽感使然。

  海莉知道無法使他打消結婚的念頭。過去他的榮譽已受到嚴重的傷害,他不會容許它再次發生--尤其是在如此雷同的情形下。他的自尊是道未癒合的傷口,他會攻擊任何威脅到它的事物。

  海莉拿起她的油燈,慢慢步出她曾在其中發現愛情其實並非如她一度想像的那樣簡單、甜蜜的洞窟。

  解開如她手中這塊美麗的牙齒化石之類的石中謎,要比瞭解像捷德這樣複雜的男人要容易多了,她定下結論。像捷德這樣的男人只需被接受與被愛。

  他太驕傲,根本不屑為自己解釋或要求被瞭解。

  當海莉正準備為她的牙齒化石畫張素描時,翡莉跳進書房。

  「原來你在這兒,我就想可能會在這裡找到你。」翡莉關上門後坐下。「在經過那些刺激的事之後,你怎麼還能回到這些可怕的化石天地裡?」

  海莉抬起頭。「坦白說,最近我發現我的工作可以當作某種避難所。」

  「哈!如果我是你,早就忙著計畫我的嫁妝了。想想看,海莉,你即將成為一位伯爵夫人哩。」

  「子爵夫人。」

  「噢,好吧,暫時的。可是有一天當聖傑斯汀的父親去世,你將成為哈克索伯爵夫人。你知道它如何改變了我的生活嗎?」

  海莉拱起雙眉。「你的生活?」

  「當然。我不必再活在嫁個好人家的壓力之下。如果我真能去倫敦,也就能在不必釣個金龜婿的前提下好好享受社交生活。這真是一大解脫。」

  海莉放下她的羽毛筆,往後靠向椅背。「我沒想到你竟然會覺得有壓力,翡莉。」     

  「當然有。我知道你和姑媽都期望我擁有一樁美好的婚姻以保障我的未來。」翡莉微笑道。「如果有必要,我當然會盡到我的責任,畢竟我不想成為你們的負擔。可是現在我自由了。」

  海莉按按她的太陽穴。「很抱歉,我從未考慮到你對我們的計畫有何感受。我只是假設如果能把你送到倫敦,你將會吸引無數完美的追求者並且可能愛上其中之一。」

  「我很懷疑愛與現實並存的可能性。」翡莉乾澀地說道。

  「我想你說得對,看看我現在的處境就知道了。」

  「你的處境有什麼不對?如果你問我,它看來其實很美滿。你非常喜歡聖傑斯汀子爵,這點你無法否認。我見過你每次談起他時的眼神。」

  「我是很喜歡他,」海莉喃喃說道,心想「喜歡」實在不足以描述她對捷德的感覺。「但事實擺在眼前,他之所以求婚是因為他的榮譽感使然。」

  翡莉蹙起眉頭。「看在老天的分上,海莉,他當然得娶你--雖然施太太仍預言他不會。你畢竟與他發生關係了。」她意有所指地一頓。「你有吧?雖然實際情況無關緊要--根據姑媽的說法,面子才是一切。」

  海莉對她妹妹瞇起雙眼。「你是怎麼如此不幸地長成這樣缺乏同情心的呢,親愛的妹妹?」

  「我想它和你是我姊姊這個事實有關,到目前為止,你幾乎對所有的事都那麼直率。就像艾蓓姑媽不斷掛在嘴邊的,你沒有社交手腕。」

  海莉陰鬱而認命地點頭。「我就知道可能全是我的錯。最近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我的錯。」

  「覺得對不起我們,是不是?」

  「是啊,」海莉低聲道。「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覺得有點對不起自己。」

  「如果我是你,我名譽掃地的姊姊,我會為那個得到我的男人已提出求婚而感謝我的守護天使。你知道村裡的人怎麼說嗎?」

  「不,而且我懷疑我會想知道。」

  「這個嘛,逮到那幫賊的事當然很熱門,可是人們對你的事更感興趣。」

  海莉呻吟一聲。「我可以想像。」

  「他們說歷史又重演了。」翡莉愉快而戲劇化地說道。  「他們宣稱『黑荊莊園之獸』又凌辱了另一個牧師的女兒,而她將很快地被丟在一邊。」

  海莉皺眉。「他們知道聖傑斯汀子爵與我訂婚了嗎?」

  「當然知道,他們只是不相信他會履行婚約,深信你會重蹈可憐的荻妮的命運。」

  「胡說八道。」海莉拾起與毛筆繼續工作。「在這不幸的情況下,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嫁作人婦,甚至惡魔也無法阻止聖傑斯汀子爵履行這個高貴的責任。』

  「讓我們希望真的如此。如果不是,這件事一定會讓人難堪極了。」

  海莉還未及回答,屋外的馬蹄聲打斷了這場談話。翡莉跳起來奔到窗邊一探究竟。

  「聖傑斯汀子爵。」翡莉宣佈道。「他的馬是在哪兒買來的?它們簡直就是怪獸。我懷疑他這回想要什麼?他看來很嚴肅的樣子。」

  「這不算什麼,他經常一副嚴肅的樣子。」

  翡莉轉身打量她姊姊。「你起碼該把那件可怕的圍裙脫下,還有把帽子戴正。快,海莉,你就要成為一個子爵夫人了,必須學習如何適當地打扮。」

  「我不認為聖傑斯汀子爵會注意到我的打扮。」但海莉仍聽話地脫下圍裙,並開始整理頭髮。

  走廊傳來施太太的聲音。「我去告訴鮑小姐你來了,爵爺。」

  「不必麻煩,我在趕時間。我自己去告訴她就行了。」

  海莉轉向書房門口,門剛好推開。她燦爛地一笑。「早安,爵爺,您並未通知我們您要來。」

  「我知道。」捷德並未回報那個笑。他穿著騎馬裝,而他的表情正如翡莉所言,一副嚴肅的樣子,甚至此平常更顯陰---。「為此我很抱歉,海莉,但是我若不是自己來就是派個信差來。而我想親自告訴你。」

  海莉心中開始驚慌。「什麼事,爵爺?有什麼事不對嗎?」     

  「我剛接到我父親病危的消息。他派人來找我回去,我得馬上動身到哈克索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海莉跳起來,急忙走向他並同情地輕碰他的手臂。「噢,捷德,我好遺憾,希望他會很快康復。」

  捷德的表情並未軟化。「他通常會,在我抵達後不久。這不是我第一次被召回去見他最後一面了,可是誰也下知道何時會是真的,所以我必須去。」

  「我瞭解。」   

  「我會留給你我在罕布夏的地址。」他脫下手套,繞過她的書桌並拾起她的羽毛筆,在她原本打算畫牙齒素描的紙上寫下幾行字。   

  寫好之後,他直起身子折好那張紙並塞進她的手中,看著她的眼神傳達著未說出口的話。「如果有什麼我必須知道的事,你得馬上寫信給我。明白嗎?」

  她不大自在地吞嚥一下,知道他在告訴她萬一發現懷孕,要即刻與他聯絡。「是的,爵爺,我會與你保持聯繫。」   

  「很好,那我走了。」他戴上手套,雙手握住她的肩拉近她,急切地親吻她。海莉從眼角看到翡莉正驚奇地看著,也知道她的妹妹在想什麼。有教養的紳士絕不會在人前親吻淑女,這又是「黑荊莊園之獸」典型的大膽之舉。   

  海莉歎口氣。「冷靜下來,姑媽。他是來告訴我要動身去探視他顯然病危的父親。」

  「可是他一直沒正武發佈訂婚消息,報紙上一直沒刊登。」

  「等他回來還有很多時間正武發佈。」海莉冷靜地說道。

  施太太悄悄地出現在門口。「他不會回來了。」她陰沈地低語。「我就知道會這樣,我告訴過你們,但是你們不聽我的警告。現在他走了,你們再也見不到他。可憐的海莉小姐將面對她悲慘的命運。」

  海莉警覺地看著管家。「施太太,不准你昏倒。現在我可沒心情應付你。」

  但是太遲了。只見施太太兩眼一翻,癱倒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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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3:59:23 |只看該作者
  翌日早晨,她們收到黛麗姑媽的來信。艾蓓在早餐時拆開它並以難掩的興奮之情大聲讀給翡莉與海莉聽。

  我親愛的姊姊與侄女們:

  我很高興地告訴你們我巳守喪完畢並解決了那些律師。我終於能全權處理我那守財奴丈夫所累積的財富。而且打算隨意花用它們。天知道。那每一分都是我應得的。

  我為接下來的社交季在倫敦租了一幢房子,而且我要你們三人馬上來加入我。社交季即將進入高潮。你們別浪費任何一秒鐘。什麼都不必帶,我將為每個人添購整衣櫃的新衣。

  我已經擬定了新遺囑,它將確保海莉與翡莉在結婚時都可以得到可觀的妝奩。除此之外,萬一在我撒手人寰時無法花光這筆錢,不論它還剩多少,將全數留給我兩個可愛的侄女。

  你們的黛麗

  艾蓓仰頭望天,將信緊貼在胸口。  「我們得救了,這是上帝對我的祈禱的回應。」     

  「黛麗姑媽萬歲!」翡莉道。「她堅持到底,終於把她丈夫的錢拿到手。我們一定會玩得很愉快的,什麼時侯出發?」   

  「馬上,」艾蓓簡潔道。「一秒鐘都別浪費。想想看,你們倆現在都是女繼承人了。」

  「不盡然。」海莉指出道。「黛麗姑媽說她將盡全力花用她的財富,誰知道會剩下多少?」   

  「倫敦的人不會知道。」艾蓓實際地說道。「整個社交界只會知道你們倆擁有可觀的妝奩,這一點就夠了。」她看一眼時鐘。「我會派施太太進村去為我們訂驛車位。我們得趕快收拾,明天一早準備好出發。」

  「等一下,姑媽。」海莉放下湯匙。「這對翡莉確實是大好機會,但我沒必要一起去倫敦,也不想去。我正開始研究一項重大新發現,目前只取出一塊牙齒,但我很有希望找到那生物更多的化石。」

  艾蓓放下她的咖啡杯,藍綠色的眼眸突然專注起來。「你要跟我們去,海莉,事情已經決定了。」

  「但是我剛才說過我不想進城去。你和翡莉可以一起去,我相信你們會玩得很開心。至於我,我很滿意尚比德頓的生活。」

  「你,」艾蓓非常堅決地說道。「似乎還不明白,海莉。這是個天大的好機會,不只對翡莉,對你也是。」

  「怎麼會?」海莉著惱地問道。「我已經訂婚了,去倫敦根本沒有用。」

  艾蓓的神情變得精明起來。「在我看來,」她冷靜地說道。「既然你將成為一位子爵夫人,你使你的丈夫蒙羞吧?」

  海莉愣住了,她從沒考慮到這方面的問題。「我最不願做的就是使聖傑斯汀子爵蒙羞。」她徐徐坦承道。「天知道他這輩子已經承受夠多的羞辱了。」

  艾蓓滿意地微笑。「很好,這是你為你的新頭銜訓練自己的好機會。」     

  翡莉露齒一笑。「讓你訓練一下社交手腕的絕佳機會,海莉。」

  「可是我的牙齒,」海莉絕望地說道。「我的化石怎麼辦?」

  「那些化石早在上帝淹沒這世界(譯註:舊約聖經故事,「諾亞方舟」出自其中)之前就埋在那裡了,」艾蓓隨口說道。「不差這幾個月。」

  翡莉笑起來。「她說得對,海莉。你即將成為子爵夫人,真的應該學習如何在社交場合應對進退。不光是為了聖傑斯汀子爵,也為了他的家族。你希望他的父母喜歡你吧?」

  「呃,是的,當然。」海莉蹙眉,然後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到了倫敦,她將有機會研究她的牙齒,或許還能夠發現它是否真的那麼特別。「我想我可以抽空到倫敦幾個星期,培養一些社交手腕。」

  「好極了。」艾蓓給她讚許的一笑。

  海莉點點頭。「好吧,我會寫信通知聖傑斯汀子爵這件事。」她變得高興起來。 「等他父親脫險,他也能到那裡加入我們。」

  「或許,可是我看機會不大。」艾蓓道,眼神從未如此狡猾。「事實上,親愛的,我想我們最好盡量別提到你的,呃,訂婚之事。」

  海莉震驚地看著她。「盡量別提它?你到底在說什麼,姑媽?」

  艾蓓清清喉嚨並優雅地用餐巾按按嘴唇。「親愛的,你們的事一直沒正式宣告。就我們所知,聖傑斯汀子爵甚至迄今未曾在報紙上刊登公告。我們那麼做會太自以為是,因此在他辦好這事之前......」

  海莉抬起下巴。「我想我開始明白你的話了,姑媽。施太太已經有點說服你了,是不是?你開始相信我會被拋棄。」

  「不單是施太大的話讓我開始擔心,」艾蓓悲傷地承認。「你的命運是村裡每個人的話題。這些人宣稱他們太瞭解聖傑斯汀子爵的為人,相信他正在玩某個殘酷的遊戲。你必須承認他這般倉促離開可不是個好預兆。」

  「看在老天的分上,他父親病危啊!」海莉回嘴。

  「他是這麼說,」艾蓓低語,施太太正好端著一盤烤土司進來。

  「是真的,不是嗎?」海莉憤怒地看著她。「聖傑斯汀子爵不會拿這種事撒謊。我開始明白你的心理了,姑媽。你害怕聖傑斯汀子爵可能會不負責任。」

  「呃...」

  「你希望我們到倫敦去,假裝什麼事都不曾發生。你是希望能夠隱瞞我已經與他訂婚的事實,或是封鎖住有關那個洞窟裡發生什麼事的謠言?」

  艾蓓對她冷硬地一瞥。「你現在是個女繼承人了,海莉,它可以封住『許多秘密』。況且那些謠言或許不會傳到倫敦,尚比德頓離上流社會畢竟非常遙遠。」

  「我不會允許你『封住』我已經訂婚的消息。」海莉宣稱道。「那是事實,信不信由你。我會去倫敦以便學習如何在社交場合中應對得體,但是如果你想把我包裝成一個年輕純潔的女繼承人送上婚姻市場,我絕不會踏出尚比德頓半步。即使我沒有訂婚,也老得不再適合那角色了。」

  「精采極了。」翡莉叫道。「說得好,海莉。我將是那個年輕純潔的女繼承人,而你可以扮演一個較老的神秘女郎。更棒的是,我們倆都不必忙著找丈夫,可以盡情享樂。那就說定了,我們全上倫敦去。」

  「我希望,」艾蓓若有所指地看翡莉一眼。「我們不會發現得處理像發生在尚比德頓一樣的災難性意外。這個家族裡出現一個名譽掃地的女人就夠多了。」

  捷德一走進哈克索大宅的日光室便看到那封署名給他的信,將它自擺放在當日郵件的銀盤中拿起。他還沒拆封便知道這封信是海莉寫的,她的字跡就像她本人一樣:充滿活力與創造力、具有獨特的女性魅力。

  他馬上意識到海莉如此快便寫信給他,最有可能的原因是要通知他她恐怕已經懷孕了。

  這個可能性令捷德感覺到一股深深的滿足與佔有慾。他想像著海莉因有身孕而變得渾圓的模樣,以及她懷中抱著他的孩子的情景。這兩個畫面都溫馨、甜蜜極了。

  他還想像到海莉一手在畫化石素描,另一手抱著嬰孩餵奶的有趣景象。

  剛開始,捷德告訴自己她沒有懷孕比較好。她已經有夠多的事得適應--比方說在不久的未來的婚期。他知道這件事令她很不安。

  至於他,捷德本想--如果可能--平息一些尚比德頓的閒話。若能讓所有瞪大眼看好戲的人明白他們毋需急著踏上聖壇,對海莉會比較好些。

  畢竟她是個牧師的女兒。

  但是一個有特別許可的婚禮也未嘗不可接受,他想道,好處是他便能讓海莉名正言順地上他的床。這個念頭使一股熱流竄過他的血管。

  「早安,捷德。」

  捷德抬頭,看到他的母親--哈克索伯爵夫人衛瑪格--穿過門廊而來。她看來輕盈且脆弱,讓人以為她似乎足不著地,但捷德知道她比外表堅強多了。她有種細緻的特質,與她的銀髮和最喜愛的粉彩色系相得益彰。

  「早安,母親。」捷德等到僕役長扶伯爵夫人就座之後才坐下,把海莉的信放到他的刀子旁。他等會兒再看信:他尚未告知父親他訂婚之事。

  如同往常,捷德的父親在他昨天深夜抵達哈克索大宅後不久馬上病情好轉。捷德絕對有把握會在早餐時見到他。

  「我看見你收到了一封信,親愛的。」哈克索伯爵夫人對僕人點點頭,他馬上為她倒咖啡。「是我認識的人嗎?」

  「您很快就會認識她。」

  「她?」哈克索伯爵夫人的湯匙停在咖啡杯上方,詢問地看捷德一眼。

  「我還沒有機會告訴您們我訂婚了吧?」捷德對母親的笑一閃而逝。「既然父親似乎已度過危險期,我或許該提這件事了。」

  「訂婚。捷德,你是認真的嗎?」哈克索伯爵夫人眼中某種輕快的神情逸去,取而代之的是震驚、不確定及--或許是--一絲希望。

  「非常認真。」

  「雖然我不認識她,但聽到這消息我好高興。我正開始害怕你過去的經驗已經讓你永遠打消結婚的念頭了。等你親愛的父親不能再與我們同在時--」

  「我是唯一能為哈克索家族承傳煙火的人。」捷德唐突地總結道。「母親。我很清楚父親愈來愈關心我在這方面的失責。」

  「捷德,你一定得這樣曲解你父親的話嗎?」

  「有何不可?他也是這樣對我。」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騷動,哈克索伯爵出現。一名侍從隨侍其側加以扶持,但伯爵顯然已覺得好多了。他大費周章下樓來用早餐便是那令他召來捷德的胸痛已平復的不爭事實。

  「什麼?」哈克索伯爵問道,黃褐色的雙眼--和他兒子的一樣--因年紀而微微變暗,但依然無比犀利。伯爵再一年即滿七十歲,但身體仍與數十年前那個精力十足的年輕人無異。他日漸稀疏的頭髮與妻子一樣銀白,寬闊且有稜有角的臉龐這些年來並未軟化多少。「你訂婚了?」

  「是的,爵爺。」捷德起身到餐車邊去取熱騰騰的餐點。

  「也是時候了。」哈克索伯爵坐到主位上。「該死!你應該早點說的。這絕對不是件小事:你是家族的最後一脈,你母親和我都開始懷疑你何時才要做點什麼了。」

  「我已經做了。」捷德挑了香腸與蛋,走回他的座位。「我會盡快安排我的未婚妻來見你們。」

  「你可以在求婚之前先知會我們一聲的。」哈克索伯爵夫人輕斥道。

  「時間緊迫。」捷德叉起一片香腸。「訂婚是出於情勢所逼,婚禮也可能必須很快舉行。」

  伯爵雙眼中充滿憤怒。「老天!你是說你又勾引了另一個年輕女人嗎?」

  「我知道您們不相信,但我從未勾引第一個。至於勾引這一個,我確實是有罪。」捷德感覺母親的震驚與父親的怒氣對他迎面襲來。他專心吃著香腸。「那是個意外,但已成定局,一場婚禮勢在必行。」

  「我不敢相信。」伯爵厲聲道。「上帝為證,我不敢相信你又毀了一個年輕女人。」

  捷德抓緊他的餐刀,閉緊雙唇。他曾立誓這次見面時不與父親爭吵,但現在他知道想避免這種事是沒什麼希望的。他和父親不可能同處一室五分鐘以上而不開始爭執的。

  哈克索伯爵夫人以眼神示意捷德克制自己,繼而關心地轉向她盛怒中的丈夫。 「冷靜下來,親愛的。再這樣下去你會再次心臟病發。」

  「如果我在這張桌子上發作,都是他的錯。」伯爵拿著叉子指指捷德的方向。「夠了,別再賣關子,把詳細情形告訴我們。」

  「沒什麼好說的。」捷德平靜地說道。「她名叫鮑海莉。」

  「鮑?鮑?我指派到尚比德頓的牧師就是姓鮑。」伯爵咆哮道。「他們是親戚嗎?」

  「她是他的女兒。」

  「噢!老天。」哈克索伯爵夫人驚喘。「又是牧師之女。捷德,你又幹了什麼?」

  捷德冷冷一笑,拆開海莉信封上的封緘。「您得問我的未婚妻它是怎麼發生的,承擔一切責任的人是她。現在請讓我先讀完信,然後我才能告訴您們是否需要申請一張特別許可證。」

  「你讓那可憐的女孩懷孕了?」伯爵怒道。

  「老天!」哈克索伯爵夫人低喃。

  捷德蹙著眉飛快瀏覽海莉的來信。

  我親愛的爵爺:

  當你展讀此信時,我已經在倫敦學習如何作您合宜的妻子了。黛麗姑媽【您應該記得我提過她】終於能完全控制她丈夫的錢,於是要我們前往倫敦。我們將讓翡莉參加社交季。

  艾蓓姑媽則告訴我該去接受社交洗禮,使我未來不致使你蒙羞。這是我同意隨行的主要原因。

  坦白說。我寧願留在尚比德頓。我在我們的洞窟裹發現的那顆牙齒令我非常興奮【我得再次提醒您別對任何人提起它。偷化石的人到處都是】。可是我明白身為一位牧師女兒的我實在太缺乏社交場合的應對知識。誠如艾蓓姑媽所言。您會需要一個懂得這些事的妻子。我想我很快就能學會,然後便能回到我的化石身邊。

  我也希望在倫敦停留期間能夠研究及鑒別那顆牙齒。想到它就令我高興,也使得這趟旅行有趣不少。

  我們明天動身。如果您想與我聯絡,可以派人將信送到黛麗姑媽家,她的地址我附在信中。希望您父親現在好多了,請向您母規致上我的關懷之意。順便一提,關於您如此關切的【那件事】,讓我告訴您您可以放心了。我們沒必要舉行一場倉促的婚禮。

  你的海莉

  該死!捷德迅速把信折好並在心中暗咒一聲。這時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渴望能盡速完婚。

  「不幸得很,我的未婚妻沒有懷孕。但某件更具災難性的事發生了。」

  哈克索伯爵夫人眨眨眼。「老天!還有什麼事可能更糟?」

  「她們帶她去倫敦接受社交洗禮了。」捷德嚥下最後一口香腸後站起身。「既然你能下樓來用餐,」他對他的父親說。「我想我得立刻動身了。」

  「胡說八道,」哈克索伯爵夫人皺著眉頭。「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捷德。」

  「你不瞭解海莉,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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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捷德不像大部分傳統紳士那樣喜歡上他的俱樂部。對他而言,它們既算不上避難所也稱不上另一個家。他知道他一穿過那扇門,六年前那些勾引女人、自殺、神秘死亡的故事馬上會浮現在場所有人的心頭。這使他無法喜歡俱樂部。

  但是從未有人勇於當面指控他。他們認為捷德是個絕對危險的人物,不少人還記得那場讓他得到這道刀疤的決鬥。

  這已是十年以上的陳年舊事,但在場者至今仍迫不及待地提醒每個人:當時聖傑斯汀子爵幾乎殺了他的對手莫布萊。

  那些親眼目睹的人說:莫布萊從孩提時代就是聖傑斯汀子爵的朋友,那場決鬥原本也只是兩個血氣方剛的青年間的運動競賽。它一開始並不是真正的決鬥。

  只有惡魔才知道聖傑斯汀子爵在一場真正的決鬥中會做出什麼舉動,他絕對會毫不遲疑地殺掉他的敵手。

  捷德自己也清楚記得與莫布萊的那場決鬥。阻止他在最後一刻傷害莫布萊的,不是從他臉上傷口滴下的血或痛苦,也不是由於一旁有觀眾在場,而是莫布萊的哀求。

  他現在仍能聽到那句話。看在老天的分上,兄弟,那是個意外啊!

  在血熱方酣的競技轉為一場真正的決鬥時,捷德一點也不相信那毀了他的臉的一刻只是個意外,然而每個人都深信不栘。畢竟,莫布萊幹麼要殺聖傑斯汀子爵?毫無動機可言。

  傷害已經造成,莫布萊哀求他手下留情,捷德則知道他無法冷血地殺死一個人,於是將劍尖自莫布萊的咽喉撤離。在場的人全鬆了口大氣。

  三年後當獲妮自殺的醜聞傳遍倫敦時,那場決鬥又在暗地裡被人說得活靈活現,藍道的死也有了新的詮釋。無數的懷疑加諸在他身上。

  但他們永遠只會在捷德背後竊竊私語。

  這回當捷德為了那一百零一個原因出現在倫敦時,他到他的俱樂部去走了一圈。它們是消息的最佳來源,而他在去找海莉之前有些問題得先得到解答。

  回到倫敦的第一晚,捷德出現在聖詹姆斯街上資格限制最嚴格的俱樂部之一。他並不驚訝當會員們意識到是誰進來時,大廳裡像漣漪般擴散的好奇耳語。

  它一向如此。

  冷淡地向幾位與父親私交較好的老紳士微微點頭後,捷德選擇了靠近爐火的一個位置。

  他要侍者送來一瓶白葡萄酒,拿起一份報紙,沒等多久便有人過來與他攀談。

  「我說,好久不見你來這裡了,聽說你訂婚了,是真的嗎?」

  捷德自報紙上抬頭,認出了魁梧、禿頭的裴爵士,是哈克索伯爵在熱中搜集化石那段時光裡結識的朋友。

  「晚安,先生。」捷德使他的語氣保持平靜但不失禮貌。「它是真的,你可以放心。明天早報就會刊出公告了。」

  「噢,」裴爵士蹙起眉頭。「那麼,這是真的嘍?」

  捷德冷漠地一笑。「我剛才說過是真的。」

  「那麼,呃,是真的了。我就怕這樣。」裴爵士的表情嚴肅。「鮑小姐對此事篤定得很,可是一直沒有正式的公告,你知道,所以沒有人能確定。她的家人則保持沉默。」

  「坐下來暍杯白酒吧,裴爵士。」

  裴爵士坐到捷德對面的皮椅上,掏出一條白色大手巾揩揩前額。「我說,這麼靠近火可真熱,不是嗎?我通常不會坐這麼近。」

  捷德放下報紙,從容地看這位「勇敢」的男爵一眼。「我猜你認識我的未婚妻?」

  「是的,」裴爵士的臉上突然又充滿希望。「如果我們在談的是鮑海莉小姐,我確實是有這個榮幸認識她。她最近加入了『化石暨古生物學會』。」

  「我懂了。」捷德稍微放鬆了心情。「你放心,我們是在說同一個鮑海莉。」

  「我說,真可惜。」裴爵士又擦擦額頭。「可憐的女孩。」他幾不可聞地低喃。

  捷德瞇起雙眼。「對不起,你說什麼?」

  「呃?噢,沒事,沒事。我說,她是個可愛的年輕小姐,很聰明。事實上是非常聰明,雖然在某些事情上有些錯誤的觀念。她對地層、化石及地質學通則有些古怪的看法,但其他時候相當聰明。」

  「是的,沒錯。」

  裴爵士若有所思地看捷德一眼。「她的妹妹在這一季造成相當大的轟動。」

  「真的?」捷德為裴爵士倒了杯酒。

  「真的。漂亮的女孩,又有可觀的妝奩。世界都在她的腳下。」裴爵士喝一大口酒。「我說,有些人對我們的鮑海莉小姐與你的訂婚之事不大明白。」

  「它為什麼困擾你們?」捷德非常溫和地問道。

  「這個嘛,依我說她不是你這一型的,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不,我不懂。你何不解釋一下?」

  裴爵士不自在地扭動。「她是那麼一個聰明的年輕女性。」

  「你們認為一個聰明的年輕女性不至於落得必須與我訂婚的下場?」捷德直率地問道,口氣放得更緩。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裴爵士再吞下一大口酒。「只是她對化石及地質學一類的東西那麼感興趣,我們以為她如果要結婚,也應該會選個志同道合的人。我無意冒犯,子爵。」

  「要冒犯我不是件容易的事,裴爵士。但如果你想試試,隨時歡迎。」

  裴爵士滿臉通紅。「是,是。她說她是為了你才來倫敦接受社交的訓練。」

  「我也聽說了。」

  「我說,」裴爵士不樂地看他一眼。「在我看來,鮑小姐不需要任何訓練。她現在的樣子好極了。」

  「這一點我們看法相同,裴爵士。」

  這回答教裴爵士手足無措,遂胡亂抓個話題來說。「我說,你父親近來如何?」

  「說有多好就有多好。」

  「好極了,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裴爵士繼續閒扯。「他有段時間曾經對化石很感興趣。哈克索伯爵和我曾多次討論海洋古生物的研究,我記得這是他的特長,貝殼、魚化石那一類東西。他現在還搜集嗎?」

  「不,幾年前他對它失去了興致。」就在離開尚比德頓後,捷德暗自想道。自從六年前的事之後,他的父親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伯爵現在只想抱孫子。

  「我說,真可惜,他曾是一位相當好的搜集家。」裴爵士起身。

  捷德揚揚雙眉。「你不打算恭喜我訂婚嗎,裴爵士?」

  「什麼?」裴爵士拿起他的杯子飲盡最後一口。「是的,當然。恭喜了。」他怒視捷德。「可是我仍然要說那女孩不需要任何社交洗禮訓練,如果你問我的意見。」

  捷德沉思地看著裴爵士離開。他想得到答案的問題之一今晚已獲得解決。海莉並未將他們的訂婚當作秘密一般保守著。

  捷德感覺到一股深深的滿足。鮑小姐顯然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可能會在屈服於「黑荊莊園之獸」的淫威之後又遭到遺棄,她全心相信他會娶她。

  可是從裴爵士的反應觀之,其他人對海莉的命運可就沒那麼樂觀了。當捷德停步留意俱樂部的賭註冊時,他發現有不少條賭注是針對他的訂婚而下的。它們整整齊齊地逐條排下,直到那一頁最底下最新添上的賭注。

  R爵士與T爵士打賭某個年輕淑女將在兩星期內發現自己被某個怪物解除婚約。

  當捷德人在倫敦的消息在舞會上傳開時,海莉正與幾位「化石暨古生物學會」的成員如火如荼地討論著火成岩的特質。

  艾蓓隨後馬上出現在海莉身邊,看來非常擔心。海莉的第一個念頭是翡莉或黛麗姑媽出了什麼事。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和你說句話,海莉。」艾蓓小心翼翼地低語,優雅地對圍在她侄女身邊的一小群人微笑。

  「我想告訴你,聖傑斯汀子爵到倫敦了。」

  「噢,好極了。」海莉道。她的心在飛揚,即使她告訴自己別抱太高的期望。捷德不大可能在他們分別短短幾天內發現他愛上了她。「這一定表示他父親好多了。」

  艾蓓歎口氣。「你太天真了,親愛的,你似乎不明白此刻我們面對的災難的可能性。跟我來,你那些『化石暨古生物學會』的朋友可以等。我們必須和黛麗商量一下。」

  「艾蓓姑媽,我正處在一場有關熔岩意義的重要討論中。不能待會兒再商量嗎?」

  「不,不能。」艾蓓帶領侄女走向她妹妹的所在。「你的未來岌岌可危,我們必須為可能發生的最壞的情形做準備。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

  「真是的,姑媽,你太誇張了。」但海莉允許自己被她拉向黛麗。最好先把此事解決,如此她便能盡速回到她的新朋友身邊。

  艾蓓的妹妹包黛麗夫人是個體型魁梧的女人,缺德的人會說她肥。艾蓓曾對海莉與翡莉解釋說黛麗的體型全得歸咎於在那段漫長、不愉快的婚姻中,她以甜食來安慰自己的緣故。

  如今黛麗已自社會所允許的最短守喪期中蟄伏而出,開始相當快速地減輕體重。今晚她穿著一件鮮明的紫色禮服,看來艷光四射。她不耐地看著艾蓓與海莉走來。

  「你聽到消息了,海莉?」黛麗低聲說道,一邊對一名朝她點頭打招呼、戴綠色無邊帽的女士露出迷人的微笑。

  「我知道我的未婚夫進城了。」海莉承認道。

  「就是這件事,親愛的。我們還不能確定他是否仍是你的未婚夫,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畢竟目前為止尚未有正式的宣佈,報上一個字也沒提到。既然他尚未公開宣佈你們的訂婚,我們無法得知他的意圖如何。」

  海莉渴望地看一眼那群正等著她的化石迷。她想盡快回去加入那場有趣的討論,這些有關她與捷德訂婚的貶損已開始令她惱怒了。自幾天前艾蓓、翡莉與海莉抵達倫敦以來,艾蓓及黛麗便一直在操心此事。

  「我相信它會在適當時機公佈的,黛麗姑媽。聖傑斯汀子爵最近先是忙著逮捕竊賊,後來又得擔心他病重的父親,他有太多事得處理。很可能他只是沒機會送通知到報社去。」

  艾蓓同情地看她一眼。「我真想不通你為何對一個對待你那麼惡劣的男人如此地有信心。」

  它讓海莉完全失去了耐性。「聖傑斯汀子爵並沒有對我不好,你怎能這麼說?那男人為了洞窟裡發生的事而決定娶我。」

  「海莉,拜託。」艾蓓不自在地打量一下四周。「壓低你的音量。」

  海莉不理會她。「他和我被困在洞中並非他的錯。他為了救我而進洞,可憐的他因此也被困住。」

  「看在老天的分上,海莉,小聲點。」黛麗猛搖她的扇子。「如果讓人聽到或得到你已經失身的風聲,我真不知該怎麼辦。到目前為止,我們在封鎖那些消息上一直很成功,在你身上營造了神秘的氣質,你最起碼也別把它大聲嚷嚷說出來。」

  「這會有什麼差別?聖傑斯汀子爵會娶我,這些事到時也不會有人在意了。」

  艾蓓與黛麗交換一個肅然的眼神。「在我們確定聖傑斯汀子爵會做他該做的事之前,沒有人能夠放心。」

  「胡說八道。」海莉對兩位憂心忡忡的姑媽微笑。「子爵當然會做他該做的事。現在,容我失陪,我真的得回到我的朋友身邊去。」

  黛麗搖搖頭,「又是你的化石。去吧,海莉,只要記住別對你訂婚的事掉以輕心。」

  「是的,姑媽。」海莉順從地說道,然後疾步走向人群,一心一意想回到剛才那一小群人身邊。

  半路上,一個人跳出來擋在她身前。海莉馬上認出他是莫布萊,過去一星期來在她與翡莉出席的舞會上都會見到他。他分別與她們倆共舞過,但是讓眾人震驚的是,最近他開始對海莉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海莉知道她應該為得到莫布萊的青睞而感到受寵若驚,畢竟他是個俊得驚人的美男子。

  三十多歲的布萊是個鰥夫,身材修長而優雅,擁有一雙幾乎稱得上細緻的手。他的五官宛如經過小心的雕琢,表情極端自制,擁有白金色頭髮及灰藍色的眼眸。

  總而言之,海莉對他的印象是:布萊可以擔任大天使肖像的模特兒。

  「鮑小姐,」布萊微笑。「我一直在找尋你的芳蹤。請你陪我跳下一支舞好嗎?」

  海莉壓下一聲歎息。布萊在她與翡莉參加頭幾場舞會時一直很熱心,確定她們倆都下場跳舞並為她們介紹其他舞伴。海莉知道拒絕他的邀舞會顯得太無禮,心想她可以再遲幾分鐘回去加入火成岩的討論。

  「謝謝你,莫先生。」海莉擠出個微笑,讓他領她到擁擠的舞池中。「你特意找我跳舞實在太體貼了。」

  「不客氣。」布萊擁著她隨著華爾滋起舞。「我是為自己這麼做的。如果我連支舞都沒和你一起跳,今晚就不算完美了。穿著這件禮服的你迷人極了,教人難以抗拒。」

  海莉的臉一紅,仍無法習慣這種社交場合中的浮誇讚美。因為艾蓓與黛麗的精心安排,她知道自己正以最美的一面出現在眾人面前。這件藍綠色的絲質禮服是被選來襯托她的眸色:屬高腰的低胸剪裁--比她以前穿過的任何衣物還低,她不得不強忍著把它往上拉的衝動。不幸的是,沒有人能對她的頭髮製造奇跡,它梳成一個非常不時髦並像個毛茸茸的光圈式的髮型。

  「說真的,莫先生,你讓我受寵若驚,但你或許不該說出這種話。」海莉矜持地說道。

  「因為謠傳說你已和聖傑斯汀子爵訂了婚?我選擇不理會它。」

  「不是謠傳,我確實與他訂婚了,而且它不是可以不予理會的事,莫先生。」

  「我仍然無法相信你已無法挽回地將嫁給『黑荊莊園之獸』。」布萊陰沈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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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4:00:17 |只看該作者
  海莉腳下一絆,震驚於竟然在倫敦聽人公開說出這侮辱人的話。她知道人們在她的背後偷偷這麼說,但這是第一次有人當著她的面這麼稱呼捷德。

  憤怒使得海莉立刻在舞池中央停下舞步,迫使莫布萊也停了下來。不少人好奇地轉頭看,海莉不理他們,冷冷地瞪著莫布萊。

  「不許你再用那種字眼稱呼我的未婚夫,我說得夠清楚了嗎,莫先生?」

  布萊垂下他金色的睫毛,半掩住他的眼睛。「原諒我,鮑小姐,我是在為你擔心。」

  「你不必替我擔心,先生。你所聽到任何有關我未婚夫的事都只不過是謠言。」

  「很不幸,我恐怕它不是這麼回事。我和聖傑斯汀子爵很熟,鮑小姐。」

  海莉震驚地看著他。「真的?」

  「噢,真的。他和我曾經是朋友。」

  「朋友?」

  「對。我們在尚比德頓一起長大。他的未婚妻去世時,我是站在他那邊的。事實上我是唯一這麼做的人。這不是說我贊同他的行為,你知道。但他是我的朋友,而我從不背棄朋友--不論他們做了什麼。我本來仍可以作他的朋友,但聖傑斯汀子爵選擇把我連同這個文明世界的人一起忽視。」

  海莉蹙起眉頭。「我不知道有這種事,先生。」

  布萊再次將她帶進他的臂彎中,繼續剛才的舞。海莉並未抗拒,她現在好奇極了。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不論在尚比德頓或在倫敦--某人宣稱自己是捷德的朋友。

  「你說你許多年前就認識聖傑斯汀子爵了?」

  「是的。」布萊展露他天使般的微笑,眼神是一種久遠的遺憾。「我們有段時間簡直形影不離。我不怕告訴你有好幾個社交季我們過得相當愉快。許多的夜晚,我們賭錢賭到天亮,然後去騎馬競速或來場拳擊賽,壓根兒沒想過回家睡覺。我們什麼事都至少試過一次。然後羅荻妮到倫敦來參加社交季,一切從此改觀。」

  海莉咬咬下唇。「或許我們不該再說下去了,先生。」

  布萊瞭然地微笑。「天知道我多希望能忘記那一季發生的事。有時我會回想那些事,猜想我本來是否可以做些什麼以阻止那場悲劇。」

  「你不必為此責怪自己,莫先生。」海莉立刻說道。

  「但我是捷德最好的朋友,」布萊道。「我比任何人都瞭解他。我知道他莽撞而且習慣隨心所欲,而且知道荻妮既純潔又美麗。捷德一看到她便決定要她了。」

  海莉皺皺眉。「他們都來自尚比德頓,一定早在羅荻妮進城參加社交季之前便認識彼此。」

  「他們雖然住在同一個地方,但從不曾真正相識。」布萊解釋道。「我也沒見過她幾次。在她父親為她安排進城之前,荻妮一直在上學。當然捷德較年長。荻妮的成長期間他還在外求學,後來又住在倫敦。」

  「我聽說她非常迷人。」海莉平靜地說道。

  「確實如此。而且我可以坦白告訴你,她不曾愛過捷德。她怎麼可能愛上他?」

  「這很簡單的,不難想像。」海莉駁斥他的話。

  「胡說。她是個美麗的女人,自然會為別人的美麗所吸引。有一次她向我坦白說要她看著捷德猙獰的臉簡直不可能。當他開口邀她跳舞時,她只能照做。」

  「胡說八道。」海莉厲聲道。「聖傑斯汀子爵的臉才不可怕,他的舞也跳得很好。」

  布萊微笑。「你非常善良,親愛的,但事實是大多數人都覺得很難能看著他的瞼。那道疤已經跟隨他有十年以上了,你知道。」

  「不,我不知道。」

  「他是在一場決鬥中得到它的。」

  海莉瞪大眼。「我不知道這事。」

  「我是少數幾個知道整個來龍去脈的人之一。我說過,我曾是他最好的朋友。」

  海莉若有所思地歪著頭。「如果羅荻妮無法忍受捷德的樣子,她為何還同意與他訂婚呢?」

  「因為她父親堅持如此。」布萊道。「荻妮是個孝順的女兒,羅牧師又非常盼望她嫁入一個家世顯赫的家族。他希望見到他的女兒嫁給一個伯爵之子。當捷德求婚時,牧師便強迫她接受。當時這並不是什麼秘密。」

  海莉想起施太太的話,顯然每個人都對那樁婚約背後的原因有相同的結論。「這對捷德而言是多麼可怕啊!」海莉低語道。

  布萊的雙眼閃著悲傷。「或許這正是他做那樣的事的原因。」

  「你在說什麼?」

  「鮑小姐,這話我很難說出口,但你或許應該小心。你當然聽說聖傑斯汀子爵在他們訂婚期間糟蹋羅荻妮的事了?」

  「然後拋棄了她。是的,我聽說過,而且我不相信。」

  布萊表情嚴肅。「這給我理由向你明言,你必須實際點。荻妮絕對是被強迫的,我可以告訴你。除非必要,她絕對不會自願向捷德獻身。它會是在新婚夜,之前則不可能。」

  「我拒絕相信聖傑斯汀子爵強迫了他的未婚妻。」海莉嚇壞了,再次停下腳。她抽身離開布萊的掌握。「那只是個謊言。而你,先生,不該再對任何人這麼說。我下會相信任何人。」

  她轉身大步離開舞池,未等待布萊的伴隨。她的身後傳來好奇的耳語,她不理他們,逕自走向那一小群化石迷。

  她的新朋友們熱誠地歡迎她再次加入討論。知道自己週遭的人有比討論陳年的謠言更重要的事真令人鬆口氣,海莉想道。

  艾歐力爵士--一個比海莉年長三歲的年輕男爵--以毫不掩飾的仰慕對她微笑。他才繼承他的爵位不久,有時候試著扮演好新角色的努力會使得他有點太自負,但除此之外他是相當好的人,而海莉也喜歡他。   

  「啊!你在這兒,鮑小阻。」艾歐力立即站到她身邊,遞出一杯他為她斟的檸檬汁。「由你回來幫我駁斥楊夫人的論點。她正試著說服我們相信那些在高山區發現的沉積物是大洪水的佐證。」

  「對極了。」楊夫人大聲宣佈。她的體型可觀、年紀亦有一把,是個非常積極的搜集家。在拿破侖的時代結束後,她真的到歐陸花了不少時間尋找化石。這一點她從來下忘提醒其他會員。「告訴我,除了水--汪洋大水--還有什麼東西可以用如此特別的方式搬動那些巨石到山上呢?」

  海莉沉思地蹙起眉頭。「我曾經與家父討論過這一點。他提到幾種造成地質如此劇變的其它可能原因,比如火山爆發、地震,甚至......」她略一遲疑。「甚至是冰也可能辦到。」

  其他人目瞪口呆。

  「冰?」楊夫人問,表情突然變得很好奇。「你是指像冰河那樣的巨大冰片?」

  「呃,如果山裡的冰河過去有段時間曾經比今日的更為廣大,」海莉謹慎地開口。「它們可能曾覆蓋整個地區。後來它們融化了,遺留下它們一路流下所攜帶的石塊。」

  「荒唐,」裴爵士低聲說道,上前加入這一小群人。「幻想有一大片冰覆蓋整個大陸簡直是異想天開。」

  楊夫人對裴爵士柔柔一笑,他們倆是情人並非秘密。「說得對,親愛的。這些年輕人老是找些新解釋來套用到憑那些舊理論就可以完美解答的問題。你替我拿香檳來了嗎?」

  「當然,親愛的,我怎麼可能忘記?」裴爵士優雅地一欠身,遞給她那杯香檳。

  「其實,」海莉道,仍在仔細思索。「洪水理論的問題在於很難瞭解那些洪水如何可能一下子覆蓋整個地球。它們褪去時又到哪裡去了?」   

  「問得好。」艾歐力一如往常地熱烈支持海莉的想法。「火山爆發、地震之類的解釋比較說得通。它們解釋了為何我們在山頂發現海洋化石,」他頑皮地一笑。  「也說明了火成岩的存在。」

  海莉嚴肅地點點頭。「這種往上的巨石力量加上侵蝕作用解釋了為何地球不是一個平滑、無特色的星球。然而有關那些非常久遠以前的動物化石仍然無法解釋。我問你們,為什麼再也沒有那些動物活在這世上?」

  「因為它們全死在那場大洪水中。」楊夫人宣佈。  「它們很顯然全溺死了,沒有一隻存活下來。可憐的東西。」她一口飲下所有的香檳。

  「噢,」海莉道。「我還是不大確定--」她猝地停口,因為這群人沒人在注意她。

  她這才意識到所有人都正在竊竊私語,每個人都轉向大廳另一頭造型優雅的石階。海莉隨著他們看過去。

  捷德正站在石階頂,略帶輕蔑的目光審視著這群人。他一身的黑,白領巾與襯衫只更強調他晚宴服的黑。

  海莉看著他,他的視線迎上她的。她不敢相信他真的在這一大群人中找到了她。

  他來了。海莉提醒自己別為這種小事太興奮。捷德遲早會出現,它並不表示他迫切地想見到她,只是他覺得他有責任露臉。

  竊竊私語像捲向某個遙遠的海岸的浪濤一般在大廳散開。他行經之處,人們像海水般分退兩旁,而他不曾看他們一眼。他沒向任何人打招呼,只是逕自來到海莉面前。

  「晚安,親愛的。」突然的寂靜中,他冷靜地說道,彎身親吻她的手。「我相信你為我保留了一支舞?」

  「當然,爵爺。」海莉歡迎地大大一笑,一手放到他臂膀上。「但是首先,你認識我的朋友嗎?」

  捷德瞥一眼她身後的一小群面孔。「認識一些。」

  「讓我為您介紹其他人。」海莉簡單地介紹完畢。

  「原來是真的,」楊夫人不表苟同地問道。「你們倆訂婚了?」

  「絕對是真的,」捷德說道。「明天的早報會有公告。」他轉向海莉。「我猜我的未婚妻已得到你們的祝福與恭賀了,是不是,楊夫人?」

  楊夫人抿緊雙唇。「當然。」

  「當然,」艾歐力喃喃道,他正努力別盯著捷德的疤痕。

  其餘人喃喃說著適當的祝賀辭。

  「謝謝你們。」捷德道,眼中光芒一閃。「我就知道你們會這麼說。來吧,親愛的,距離我們上次共舞已有好一陣子了。」

  他領著海莉來到舞池時,樂師們剛好奏起一支華爾滋。海莉試著表現出過去幾天來艾蓓與黛麗一直教給她的上流社會冷傲的氣質,但幾乎馬上便放棄了。她又回到捷德懷裡的事實--即使只是在舞池裡--太令人興奮了。

  她幾乎忘記他有多高大了,她快樂地想道。他的大手托住她的背脊,手掌覆住她大半的下背,寬闊的胸膛與臂膀堅實得彷彿一道磚牆。海莉想起洞窟裡那一夜他全身重量在她身上的感覺,記憶猶新的熱情令她輕顫起來。

  「我想您父親已經康復了,爵爺?」她問,捷德帶著她旋轉了一圈。

  「他好多了,謝謝。我的出現彷彿為他的身體注入動力,足以刺激他回復較健康的狀況。」捷德澀聲說道。

  「老天,你是說他見到你後高興得康復了,爵爺?」

  「不盡然。一看到我便會讓他想起他離開人世後會發生什麼事,由我繼承伯爵頭銜的念頭通常便足夠治癒他。他很害怕高貴的哈克索頭銜落入如此一個不值的人手中。」

  「噢,老天!」海莉同情地抬頭看他。「你和父親的關係真的這麼糟嗎?」

  「是的,親愛的。但是你毋需太擔心,我們婚後會盡可能少見我的父母。現在如果你不介意,我寧可討論一些比較有趣的事。」     

  「當然,你想談什麼?」

  他撇撇嘴,垂眼一瞥她的低胸禮服。「談談你接受社交訓練的事。你喜歡倫敦的生活嗎?」

  「坦白說,我本來一點都不喜歡,但後來我認識了裴爵士。」

  「啊!是的。」

  「他對化石非常有興趣,邀請我加入『化石暨古生物學會』。自從開始參與學會的討論之後,我的日子就變得非常快樂。他們是很有趣的一群人,對我友善極了。」

  「真的?」

  「噢,真的。他們的消息非常靈通。」海莉左右張望以確定旁人聽不到,然後壓低嗓子湊向捷德。「我正在考慮把我的牙齒給學會裡的一、兩名成員看看。」

  「我以為你很害怕別的搜集家會偷走它,或在得知洞窟所在地之後也去找個類似的。」

  海莉驚恐地皺起雙眉。「這自然該考慮,但我開始相信學會的某些成員可以被信任。到目前為止,我在鑒定我的化石上沒有任何發現。如果學會裡也沒人能鑒定出來,我就更能篤定我已經發現了一個全新的物種。我會為它寫一篇文章。」

  捷德嘴角微微一掀。「我甜蜜的海莉,」他喃喃道。「我很高興看到你仍沒被改變。」

  她抬頭皺著眉看他。「我向你保證,爵爺,在這方面我也很努力。但我得承認它比搜集化石來得無趣多了。」

  「我可以瞭解。」

  海莉瞥見置身一群舞者之間的妹妹,整張臉頓時亮起來。翡莉今晚穿著粉桃色薄紗禮服,讓人驚為天人。位於舞池另一頭的她正巧笑倩兮,然後一名英俊的爵士帶她一旋,舞出海莉的視線之外。

  「或許我是被迫來學習禮儀,」海莉道。「但我很高興看到翡莉成了閃亮的焦點。你知道,她造成了相當的轟動。現在她擁有黛麗姑媽贈予的妝奩,又不必急著一頭栽進婚姻裡,我相信她會想參加第二次社交季。瞧她過得有多開心,倫敦的生活適合她。」

  捷德低頭注視她。「你後悔被迫一頭栽進婚姻裡嗎,海莉?」

  海莉緊盯著他雪白的領巾。「我知道你覺得有義務履行這項婚約,我也知道我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先確定我們對彼此的感情,爵爺。」

  「你是在告訴我你對我沒有任何感情嗎?」

  海莉不再盯著他的領巾,而是震驚地仰視他。她可以感覺到兩頰的火熱。「捷德,我不是在暗示我對你沒有任何感情。」

  「聽到你這麼說真讓我鬆口氣。」捷德的表情放柔。「走吧,這支舞要結束了,我送你回你的朋友身邊。我相信他們相當關心你,每個人都直盯著我們倆看。」

  「別理會他們,爵爺,他們只是為了一些流傳的謠言而表現出一點保護欲。他們沒什麼惡意。」

  「我們等著瞧吧。」捷德低語,領著她穿過人群,走向『化石暨古生物學會』成員聚集的地方。「啊,我看到你們的小團體又加入了一個人。」

  海莉向前方張望,但她甚至看不到艾爵士或楊夫人。「你的身高就是使你在人群中有這種好處,爵爺。」

  「正是。」

  這時他們已穿過人群,海莉看到了那個剛加入的朋友--臉色紅潤、壯碩的男人。她意識到他身上有一種非常強烈、非常引人注目的特質,而它讓人覺得不大舒服。他很龐大--但仍不及捷德,然而困擾她的並非這一點。

  他緊盯著海莉的黑色眼睛異常專注,犀利的眼神使人不安。他飽滿的唇抿成一條嚴肅、憤怒的線:頭頂的灰髮雖稀疏,但臉頰兩側鬈發卻仍頗多。他使海莉聯想到一名新教徒--那些教會的改革者永遠不覺疲累地反對一切,從跳舞到撲粉無一倖免。

  新加入者並未等人介紹。他嚴厲的目光把海莉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然後轉向捷德。「爵爺,我看見你又找到一隻等待犧牲的無辜羔羊了。」

  學會成員間傳來數聲抽氣聲,捷德則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讓我向你介紹我的未婚妻。」捷德低聲道,彷彿一切再正常不過。「鮑小姐,這位是--。」

  陌生人以刺耳的聲音打斷他。「你好大膽,爵爺。你難道毫無羞恥心嗎?你怎敢再玩弄另一名牧師的女兒?你是否會在讓她懷孕之後也把她拋棄?你想再害死另一個無辜的女人和她的孩子嗎?」

  人群中傳來不約而同的驚呼,捷德的眼神變得冷硬。

  海莉抬起一隻手。「夠了,」她厲聲道。「我不知道你是誰,先生,但是我告訴你我已經受夠了這些對爵爺前次婚約的指控。我還以為每個人都明白聖傑斯汀子爵之所以撤銷與羅荻妮的婚約,背後只有一個原因。」

  陌生人熱烈的目光猛轉回她身上。「是嗎,鮑小姐?」他厲聲低語。「那原因是什麼呢,請說?」

  「噯,當然是那可憐的女孩懷了別人的孩子。」海莉毫不避諱地說道,這些惡意的閒話愈來愈教她無法忍受了。「老天!我還以為每個人應該一開始就想到這一點,它是最合乎邏輯的解釋了。」

  一旁的觀眾噤若寒蟬,陌生人瞪著她的目光顯然巴不得送她下地獄。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鮑小姐,」他粗聲道。「我為你感到可憐。你真是個傻子。」

  陌生人轉身,氣沖沖地穿過人群。每個人--除了捷德--都張大嘴看著海莉。

  捷德的表情幾乎可說是野蠻的滿足。「謝謝你,親愛的。」他非常輕柔地說道。

  海莉蹙眉望著陌生人遠去的身影。「那位紳士是誰?」

  「羅克裡牧師,」捷德道。「荻妮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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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4:00: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我從沒見過這種事。」仍然穿著睡衣的黛麗端起她的熱巧克力。

  「這事一定會傳遍全城,每個人都在討論海莉駁斥羅克裡的情景。」

  艾蓓認命地閉上眼呻吟。「就算他們在今天的早報上看到她的訂婚公告,也會說個沒完。老天!我無法想像他們會怎麼說。一個年輕純潔的女孩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討論那種事,再沒有比這更嚴重的事了。」

  「我算不上純潔了,艾蓓姑媽。」坐在角落的海莉自最新一期的「皇家地質學會期刊」上抬起頭來。

  「但是,我們正盡全力將你塑造成這種形象。」黛莉指出。

  海莉扮個鬼臉。「我不懂你們為何這麼大驚小怪,我只不過是提起一項似乎每個人都忽略了的事實。」

  「你和你的邏輯推理。」黛麗抑鬱地說道。「我向你保證,沒有人會忽略羅荻妮死時懷有身孕的事實。自從你與聖傑斯汀子爵訂婚的話傳開後,我已聽到人家提起它不下百次。」

  「我指的是孩子的父親是別人的這個事實,那絕不是捷德的孩子。」海莉繼續讀她的期刊。

  「你怎能如此確定?」黛麗問。

  「因為我深信捷德的榮譽心不比城裡任何一位紳士差。事實上,我敢打賭它比大多數的人都根深蒂固。如果孩子是他的,他一定會做他該做的事。」

  「我真不明白你為何能如此相信他。」艾蓓歎口氣。「我們只能希望有關他的榮譽心,你的假設是對的。」

  「我知道是對的。」海莉拿起一片吐司,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一邊繼續翻閱期刊。「順便告訴你們一聲,他今天下午五點會來。我們要到公園兜風。」

  「他至少該等到有關昨晚的閒話稍微平息之後再帶你去公園。五點鐘時全世界的人都在公園兜風,每個人都會看到你們。」艾蓓喃喃道。

  「如果你們問我,這正是重點所在。」翡莉走進房裡,瞭然地對她姊姊一笑。「我相信聖傑斯汀子爵正打算盡可能隨時隨地展覽海莉給眾人看,就像他從某個遙遠國度帶回來的一隻異國寵物一樣。」

  「寵物。」艾蓓一副駭然的樣子。

  「老天!」黛麗驚喘。「多可怕的想法。」

  海莉抬頭,感覺她妹妹不是在說笑。「這話什麼意思,翡莉?」

  「這不是很明顯嗎?」翡莉從餐車上取過吐司和蛋,穿著黃色禮服的她看來耀眼而活潑。「你是唯一真的相信聖傑斯汀子爵的榮譽感的人,也是唯一認為他可能並未玩弄可憐的羅荻妮又拋棄她的人。」

  「他確實『沒有』玩弄又拋棄她。」海莉自動地辯解,繼而露出深思的神情,想起昨晚她與羅克裡爭論時捷德的表情。「可是,你說他刻意展示我的說法可能是對的。」

  「我想這一點我們不能怪他,炫耀你對『黑荊莊園之獸』感人的信任是個令人無法抗拒的誘惑。」翡莉微笑。

  「我說過,不准用這可怕的字眼稱呼他。」海莉有點心不在焉地說道,心裡正忙著消化翡莉剛才的話。這其中確實有點令人悲哀的真實性存在,海莉知道自己早該認清這一點。

  捷德自然從這場他一開始根本不想要的婚姻當中得到一些滿足,這怎能怪他呢?他的確沒露出愛上她的徵兆,海莉告訴自己。事實上,他從未對她提過「愛」這個字,也沒要求她的愛。昨晚他問她是否對他有感情時,口氣純粹是好奇。

  海莉知道對捷德而言,她相信他的榮譽遠比任何愛的宣言重要多了。它無疑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東西。他生活在人們懷疑的陰影下已經太久了。

  海莉看著翡莉坐到桌旁並開始胃口大開地進食,近來夜復一夜的笙歌曼舞令她的妹妹對早餐大感興趣。

  黛麗自她的杯沿上方看艾蓓一眼。「我們對此事除了嚴陣以待之外別無選擇。只要聖傑斯汀子爵繼續承認這項婚約,我們便平安無事。運氣好,在任何『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之前,我們還能設法度過剩下的社交季。」

  海莉做個鬼臉,合上她的期刊。「我保證不會有任何意想不到的事發生,黛麗姑媽,聖傑斯汀子爵不會讓它發生的。」她看一眼時鐘。「我得告退去著裝了。今天下午我要出席一場『化石暨古生物學會』的會議。」

  艾蓓拋給她嚴肅的一眼。「我注意到你和一些學會成員變得非常要好,親愛的,我滿喜歡年輕的艾歐力爵士。你知道,他和安薛頓侯爵家族頗有淵源。」

  海莉苦笑。「我已經訂婚了,艾蓓姑媽,如果你記得,對方也是伯爵家族。」

  「我怎麼可能忘記?」艾蓓歎口氣。

  「記得有段時間,」海莉提醒她。「為了使我或翡莉嫁給一位伯爵的可能性,殺人放火你都樂意去做。」

  「可是我不大確定真能把你嫁給『這位』伯爵。」艾蓓悲觀地回答。

  海莉一踏入楊夫人的會客室,便注意到其中的『化石暨古生物學會』成員臉上沉重而擔心的表情,可是沒人提起昨晚舞會上戲劇性的一幕。為此她萬分感激。

  如同往常一樣,這裡聚集了一大群人,反映了人們對化石與地質學愈來愈感興趣。當每個人就坐之後,成員們馬上熱烈討論最近在北方一個採石地出土的假化石。

  「我一點也不驚訝聽到這消息,」楊夫人宣佈。「以前也發生過,而未來無疑會再發生,這是老伎倆了。採石場的工人知道任何他們在工作時碰巧挖出的特別化石都會有人收買,因此當他們挖出來的東西不再能滿足市場需求時,乾脆假造一些來賣給搜集者。」

  「我還聽說他們真的在採石場基地上設了一間工廠。」裴爵士搖頭。「他們利用尋常可見的魚化石及老骨頭拼湊成全新且不同的骨骼。這些作品當中較原始的幾件叫價非常高,至少有兩所博物館不知情地買了假貨。」

  「我恐怕這股歪風會在我們化石界裡繼續成長。」海莉輕啜口茶說道。「人們對石頭中的秘密的興趣是如此強烈。永遠會吸引那些無恥之徒從中圖利。」

  「很下幸,但這再真實不過。」艾歐力重重歎口氣說道,熱情的目光流連在海莉衣著端莊的胸脯上。「你的見解非常有理,鮑小姐。」

  海莉微笑。「謝謝您,艾爵士。」

  裴爵士清清喉嚨。「我個人絕不會被那些由工人脫手的偽造葉子及魚化石給騙了的。」

  「我也絕不會相信那些半魚半獸的生物。」一個中年的女學究宣稱。

  「我也是。」楊夫人誓言。

  同意聲在擁擠的客廳裡此起彼落地響起。學會的各色成員分裂為好幾個小團體,會議陷入暫時的脫序。每個人發表著對偽化石的意見並宣稱他或她絕不會上當。

  艾歐力爵士走向海莉,帶著羞澀的仰慕之情低頭看她。『今天你看來非常迷人,鮑小姐。」他低語。「這種藍色適合你。」

  「您這麼說真是太體貼了,艾先生。」海莉小心地將她藍綠色裙擺自他的腿下拉出。   

  艾歐力意識到自己競坐到她裙擺的一角時,滿臉通紅。「對不起。」     

  「不礙事,」海莉安慰地對他一笑。「我的衣服沒什麼損害。你讀過你那本最新一期的『皇家地質學期刊』了嗎?今天早上我收到我那本,裡面有一篇有關牙齒化石鑒定的文章,我敢說它一定很有意思。」   

  「我還沒有機會一讀,但我會記得一回家就看它。如果你這麼說,我知道我一定會喜歡它。你在這方面的判斷一向可作為典範,鮑小姐。」

  海莉忍不住心花怒放,當下決定技巧地略微刺探一下有關牙齒化石的話題。「謝謝您的恭維,爵士。你做過許多牙齒方面的研究嗎?」  

  「多多少少做過,可是沒什麼值得提的。我得承認,在鑒定方面我較偏好腳趾。我們可以從腳趾上得到如此多的訊息。

  「我明白了。」海莉很失望,如果能把她的牙齒拿給艾爵士看一定很不錯。她喜歡他,深信她可以信任他。可是如果他對牙齒一無所知,把化石給他看也沒有意義。「我個人比較偏好牙齒。從牙齒我們可以馬上分辨出哪些是肉食性動物,哪些是草食性。而一旦知道這一點,我們可以對那只動物作更多的推論。」

  艾歐力愉快地一笑。「你真的應該抽空到韓波特先生的博物館去一趟,鮑小姐。他在那幢老宅裡存放了令人眼花繚亂的化石,每週一和週四對外開放兩天。我去過一、兩次尋找腳趾及那一類東西。他有好幾抽屜的牙齒。」

  「真的?」海莉感興趣極了,幾乎沒注意到艾歐力的膝蓋正危險地靠近她的,她的裙子再次面臨被壓的危險。「韓先生是學會的一員嗎?」

  「曾經是,」艾歐力道。「但他宣稱我們全是不可救藥的業餘人士,於是退了社。他是個很怪的人,對他的研究神秘兮兮而且非常不相信別人。」

  「這一點我可以瞭解。」海莉在心裡記下一有機會就去拜訪韓波特先生的博物館。

  艾歐力深吸口氣以一個非常嚴肅的表情注視她。「鮑小姐,你介意我們換一個我覺得比較緊急的話題嗎?」

  「什麼話題?」海莉思忖韓波特先生的博物館幾點鐘開放,或許報紙上會有廣告。

  艾歐力伸手鬆松他的領巾,他的額上有一層薄汗。「我怕你會覺得我糾纏不休。」

  「沒有的事。儘管問吧,艾爵士。」海莉看看嗡嗡低談的眾人,他們的話題顯然已經變為另一件讓他們深感興趣的事。」

  「事情是,鮑小姐,就是......」艾歐力再次拉拉領巾並清清喉嚨,聲音變為幾乎不可聞的低語。「我仍無法相信你竟然與聖傑斯汀子爵訂婚了。」

  這話使海莉的注意力馬上跳回艾歐力身上。她蹙起眉頭。「有什麼原因讓你無法置信,先生。」

  此刻的艾歐力看來有些絕望,但他仍毅然決然繼續說道:「原諒我,鮑小姐,但是他配不上你。」

  「他配不上我?」

  「是的,鮑小姐,你太好了,他配不上你。我只能相信他是用某種手段逼迫你陷入這樣的關係。」

  「艾歐力,你瘋了嗎?」

  艾歐力認真地傾身向前,大膽地輕碰她的手,手指因激動的情緒而微顫。「你可以相信我的真誠,鮑小姐,我會救你逃離『黑荊莊園之獸』的魔掌。」

  海莉憤怒地瞪大眼睛,鐺一聲放下她的茶杯並站起身。「說真的,艾爵士,您太過分了。我不會忍受這樣的談話。如果你想作我的朋友,你得自制一下。」

  她轉身離開震愕無比的艾歐力,迅速走向房間另一頭正在討論檢辨偽化石的方法的一個小團體。

  事情益發不可收拾了,海莉不快地想道,她懷疑這六年多來捷德是如何熬過這些閒話的。她已經迫不及待想離開倫敦並永不再回來,即使受質疑的並不是她。

  當天下午,翡莉對捷德有意展示他「異國寵物未婚妻」的說法在海莉觀察下得到強烈的印證。她很期待公園之行,事實上如果在別的情況下,她會非常喜歡它。當天天氣好極了,空氣清新,陽光普照,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翡莉負責為海莉挑選服裝與小外套。

  「純黃色洋裝、藍綠色外套,」翡莉宣佈道。「配上--我想--藍綠色小帽。它適合你的眼睛顏色。別忘了手套。」

  海莉在穿衣鏡前端詳自己。「你不覺得有點太鮮艷了?」

  翡莉了然一笑。「非常鮮艷,你看起來棒極了。你在公園裡會卓然出眾,而聖傑斯汀子爵會愛死它。他會想確定每個人都注意到你了。」

  海莉瞪著她,但一語不發。她恐怕翡莉說得沒錯。

  捷德駕著鮮黃色的敞篷馬車抵達黛麗姑媽的宅邸前。這輛時髦的馬車前轡有兩匹孔武有力的大馬,它們的顏色並未像時下流行的一樣作同色搭配。一匹是赤棕色的,另一匹則為灰色:兩匹看來似乎都很難駕馭,但它們表現得非常溫馴,令海莉印象深刻。

  「多麼壯觀的馬啊,爵爺。」她說,捷德扶她登上馬車的高座。「我敢打賭它們可以全速跑上好幾小時,它們看來很有耐力。」

  「沒錯」捷德道。「它們確實很有耐力。不過『密那托』及『賽克洛斯』【譯注:前者為希臘神話中的牛頭人面怪物,後者為獨眼巨人。】平時很少用來駕駛你現在乘坐的這種馬車。你今天下午非常迷人。」

  海莉感覺到他的讚美中冷靜的滿足,飛快瞥捷德一眼,但是從他臉上堅毅的線條中什麼看不出來。他輕鬆地躍上她身邊的座位,拾起韁繩。

  海莉毫不驚訝看到捷德技巧無比地駕馭這組馬匹。他靈巧地駕車穿過擁擠的街道,然後轉入公園,加入那群衣著光鮮、駕車或騎馬來欣賞並被人欣賞的仕紳淑女。

  海莉立即意識到自己與捷德一進公園便成為眾人的焦點。他們經過的每個人看著這對坐在黃色馬車上的男女時,臉上都有著程度不一的禮貌與熱切的好奇。有些人大膽地盯著不放,有的人冷淡地頷首並打量海莉。一些人目不轉睛地瞪著捷德疤痕猙獰的臉,一些人在看到這對不合潮流的馬匹時揚了揚眉毛。

  捷德看來一副彷彿完全不覺自己與海莉為人所注目的樣子,但海莉開始愈來愈不自在,心想即使翡莉沒說出那段有關「異國寵物未婚妻」的話,她也會覺得很怪異。

  「我聽說你昨晚曾和莫布萊跳舞。」一陣沉默之後,捷德說道,口氣彷彿他只是在聊天氣如何似的。

  「是的。」海莉承認道。「自從我們來到倫敦,他對我及翡莉一直很友善。他說他是您的老友,爵爺。」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捷德低聲道,駕車穿過一條擁擠的小徑,注意力放在馬匹上。「我認為你最好別再和他跳舞。」

  那些目光已使得海莉浮躁起來,她的反應因此尖銳得多。「您是說您不喜歡莫先生嗎,爵爺?」

  「那正是我的意思,親愛的。如果你想跳華爾滋,我很樂意作你的舞伴。」

  海莉聞言心頭一喜。「噢,我當然比較喜歡和您跳,爵爺,您知道的。但我聽說那些已訂婚的女子或甚至已婚婦女經常與她們未婚夫或丈夫之外的人跳舞。這麼做才合潮流。」

  「你不必擔心潮流的事,海莉,你會有自己的風格。」

  「在我聽來好像是『你』正在試圖決定我的風格。」海莉轉頭避開一名騎馬的男子毫不掩飾的目光。當他與他的朋友馳過他們的馬車邊時,她相信他對他們說了一句可惡的話。一陣令人不快的笑聲隨風向後飄來。

  「我只是想避開一些麻煩。」捷德平靜地說道。「你是個通情達理的女人,海莉。你曾經信任過我,現在必須再次信任我,和莫布萊劃清界線。」

  「為什麼?」她大膽地質問道。

  捷德繃緊下顎。「我想沒必要解釋原因。」

  「可是我覺得有。我不是剛離開學校的黃毛丫頭,爵爺。如果你希望我做什麼或不做什麼,你必須解釋原因。」一個念頭閃現,壓下了她剛萌芽的叛逆。她猶如盛放的花朵般地微笑起來。「如果您是在嫉妒莫先生,我向您保證沒這個必要。和您比起來,我一點也不喜歡和他跳舞。」

  「這不關嫉妒的問題,而是有關常識。需要我提醒你嗎,海莉?我們目前這種處境正是因為你在某件事上並未遵照我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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