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少爺(ＢＬ)[全文完]

少爺（ＢＬ）作者：錦瑟

喔哦！
他家那個愛成天幻想作夢的姊姊勾引走了人家的哥哥？
咦？
不對呀！那個沒什麼錢的小畫家怎地有個很有錢的弟弟？
眼前這找上門來的「少爺」果然氣勢不凡，據說是某家公司的總經理。
不過，他家姊姊跟他家哥哥的事為什麼要找上他？
還……天天報到，最後甚至賴著不走，「住」進來了！
更過分的是，竟然開始干涉他的生活，不准這不准那，
嫌東嫌西……很煩！
想他堂堂一個知名羅曼史作家——
唉唉！原本有一肚子綺思靈感說——
姊姊拐走名門之子，名門之子的妹妹找上門，
結果與姊姊的弟弟一見鍾情，一時天雷勾動地火……
啊！情況好像有點「走樣」哦？
他和他，不會真的剛好也天雷勾動地火吧？
　

　　楔子

　　我──杜夏，今天剛滿二十八、二十九……嗯，其實有點不太記得了，總之好像快到而立之年，那就統稱三十吧。

　　個性很會照顧人，對吃不太挑，在生活上散漫，工作很認真，對金錢的概念只停留在只進不出，就是有點不太愛花錢，更精簡的意思就是「節儉」，再加上一些些的擇善固執。生平無大志，沒想過當什麼偉大人物，只想平凡過一生，到老還有點閒錢就好。

　　至於職業……是個寫愛情小說的作家，挺有趣的吧？

　　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在寫愛情小說。

　　別說你們不信，就連我自己至今還是對被稱為「作家」這個頭銜感到非常的陌生，不過，既然踏進就踏進了，都已身陷泥沼，就乾脆沉到底算了。

　　於是，除了情色小說外，偵探、科幻和武俠，我都不會放過。

　　對於作家這份職業，我自己一點也不以為意。不過剛開始，姊姊頗有微詞，因為在她的認知裡，堂堂一個大男人，成天寫一些愛來愛去、恨來恨去、死來死去，騙人眼淚不償命的東西，像個什麼樣；但在她看了我寫的書之後，也不再說什麼了，只因她已成為我的死忠讀者之一。

　　不過老實說，我會寫愛情小說，也是受了這個成天愛作夢、愛幻想的老姊所影響，一有空就對我說小說裡的男主角有多好、劇情有多棒、愛情有多美。

　　聽了好些年，很有「愛心」的我，為了滿足她當「女主角」的慾望，決定在她生日當天送她一本專為她量身打造的小說。當然，女主角不作第二人選，正是我那個愛作夢的大姊。

　　只是，在她生日的當天，當我捧著好不容易排除萬難才寫好的小說和一個冰淇淋蛋糕在家等候時，只能眼巴巴望著牆上時鐘裡的時針由七走到十二，門始終沒開過，蛋糕也溶了，而那個該回家的人卻沒有回來。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向來大膽又浪漫的老姊竟拐了一個名門之子，私奔去了。

　　老姊，私奔就私奔，那也不是很嚴重的事情，只是，為什麼都不跟我說一聲？我也不會阻止啊！

　　第一章

　　杜夏眼看截稿日期在即，「偵探月刊」與「龍翔」的武俠網絡稿子，都還沒趕出來，套一句非常應景的話，真是──找死。

　　「知道找死就好！稿子呢？所有的編輯都為你加班了，現在已經六點三十一分，什麼時候才有？」

　　偵探月刊的陳編跟杜夏交情數年，所以對催稿已有經驗。

　　誰叫其它編輯都是恭恭敬敬對杜夏，以為他高高在上，絕對不敢輕漫，甚至視拉嗓門催稿是不敬的行為，當然沒人奈杜夏何。

　　而拖稿的行為也不是他愛拿喬，只是生性懶散啊！

　　瞄了瞄計算機裡僅剩最後一章節的文字，杜夏叼著煙，輕鬆的說：「快好了，剩最後一章節而已，大概再三十分鐘就會傳到你的計算機裡，千萬別關機。」

　　反正每次截稿前，他總是來上這麼一段，大伙應該也習慣成自然了吧？

　　「那就好。」語畢，向來公事外不囉嗦的陳編便掛了電話。

　　伸伸懶腰、轉轉脖子，突然覺得肚子有點餓的杜夏起身準備先泡碗料多味美又實在的泡麵來吃。電視上的廣告打得太棒，他才會買了好幾碗想嘗試。三分鐘再加上十分鐘的吃麵時間，還會有多餘的時間完稿，反正龍翔的稿子也已完成，剩下潤飾部分，在十一點前E過去就好，時間綽綽有餘。

　　真的不是他愛拖稿，只是為何每次截稿前幾天的電視都特別好看？

　　害他總是欲罷不能，一部接一部、一台換一台，早上到晚上，一刻不得空，所以，真的不完全是個性上的漏洞，絕對是電視節目的排表有錯。

　　像昨晚，HBO就播出杜夏很愛的一部戰爭電影「搶救雷恩大兵」，他肯定不會錯過，而剛剛也才看完一部老電影。總之說來說去，截稿前夕，他總因電視的好節目而怠惰手邊的工作。不過，放心，前面自我介紹那句「對工作很認真」也絕對不是騙人，杜夏對自己的工作百分之九十認真，百分之十隻是偶爾為之的散漫而已，絕對不會影響工作進度。

　　「叮咚！」

　　門鈴響起，杜夏蓋好泡麵蓋子，連問是誰也沒就開門。

　　站在門口的是一臉笑呵呵又慈善的爺爺──張管家。

　　「杜先生，你又沒先問是誰就開門了，要是給少爺知道，少爺準會罵你。」

　　杜夏露出苦笑。「張爹，你就別當小李子了。」張爹，是杜夏對這位張管家的暱稱，張爹人慈祥，對他也很好。

　　張管家露出一臉的無奈。「你也知道，少爺要我將你的一舉一動全部回報，我自然不能省略。」

　　杜夏揮揮手，對於這個盡忠職守的張爹能說什麼呢？愚忠啊！

　　「請進吧！」固定的時間，張爹會送來他們家廚子精心設計的餐點。

　　張管家隨即拍拍手，讓他身後兩名年輕、穿著像是服務生的男人端著盤子走入。

　　「進去把菜盤放好就可以出來了。」張管家熟稔的指揮著。

　　「今天好像比較早？」望著眼前的陣仗，杜夏是習慣成自然。

　　「少爺知道杜先生又處於截稿前夕，因此要我提早送來。這是我家大廚特別為你精心烹煮的『截稿餐』，請慢慢享用。」張管家將一群人指揮出去後，也跟著退出玄關。

　　「那我的泡麵怎麼辦？」都泡好了，不吃實在浪費。

　　那位少爺就是愛搞這招，嫌他的廚藝不佳，就非愛弄得人盡皆知、人仰馬翻不可，所有人的動作都只為了他一人。

　　張管家搖頭，堆著笑臉說：「杜先生，這是少爺對你的關心，請不要蹧蹋少爺的好意，泡麵那種東西，還是別吃了吧。」

　　「張爹，也管管你家那位少爺吧！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可以照顧自己。」都三十歲了，就算沒那位少爺，也還能再活三十年沒問題。

　　「杜先生……」張管家仍是擺著笑臉，對於杜夏的固執，他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不過正當杜夏要說話時，卻讓門外另一個加入的男人打斷。

　　「要你吃就吃，話那麼多。再說，哪次送來，你沒吃光的？」男人的聲音冷冽如冰，透著無情的味道，卻又低沉得充滿磁性。

　　杜夏連頭也沒偏，光聽聲音就知道是那傢伙。

　　「少爺。」張管家必恭必敬的喊。

　　「張管家，你可以先回去了。」

　　這傢伙總氣勢霸道的決定所有事。

　　「是的，杜先生，那我先走了。慢用埃」

　　「好的，張爹慢走。」杜夏揮揮手，他對老人家就是沒辦法。

　　此刻站在杜夏面前，身穿筆挺鐵灰西裝，長相冷漠俊俏的少爺──孟晨熙，就是被他那個老姊勾引走的名門之子的弟弟。年二十七，據張爹說少爺現在是某家公司的總經理，所以顯現出來的氣勢自然不同凡響，總是說一不二，愛強人所難。

　　自他姊姊失蹤後沒幾天，孟晨熙就上門來討人──「你大哥？」

　　姊姊失蹤了好些天，沒告知去哪兒，害杜夏的心情不太好，又猛抽煙，弄得整個房子都是煙味。而眼前這個剛上門來、還沒報上名的男人，竟就擅自熄掉他的煙，將窗戶大開通風。

　　「你想死，我不會阻止你，但是我底下還有不少事情等著處理，因此還不打算死，也不打算浪費太多時間在這裡，所以請告訴我──我大哥在哪裡？」男人冰冷的聲音透著些許無情。

　　「這位先生，你無緣無故跑來我家跟我要你大哥，我又不是你哥的誰，更不是綁架犯，哪會知道你大哥在哪裡？」跟自己要稿、邀稿的人很多，這陌生男人卻是來跟他要另一個更陌生的男人？

　　「你姊姊杜春勾引我大哥拒婚又私奔。」他簡短解釋。

　　私奔？杜夏先是一愣，隨即才哈哈大笑。

　　沒想到他那個成天愛幻想作夢的大姊，竟然真的幹出這種小說裡才會出現的橋段，真是太有趣了。

　　「這不好笑，有一場訂婚還在等我大哥，希望你能告知我大哥在哪裡。」男人冷靜的聲音打斷杜夏的笑聲。

　　杜夏隨意耙了耙頭髮，起身。「要不要喝咖啡？」既然要談似乎是很嚴肅的事情，大夥兒還是先冷靜下來再說。

　　他望著杜夏，然後才下令指示：「不加糖，不加奶精。」

　　杜夏聽了，立刻轉身過去。

　　這傢伙實在有趣，還以為他這裡是什麼高級咖啡店嗎？有三合一衝泡式咖啡可喝就該偷笑了，還要不加糖、不加奶精，真是夠了。

　　「這是最便宜的咖啡，喝不喝隨便。」放下咖啡，杜夏才開始準備回答他的問題。「這位先生──」

　　男人看著咖啡，沒有動手，顯然不是幾百元的，他不想喝。

　　「我是孟晨熙。」

　　「孟晨熙？」杜夏聽了微愣，捧在手上的咖啡杯隨即緩緩放下，以免待會驚嚇過度。「住在我家樓下那個孟晨冠──該不會正巧是你大哥吧？」

　　孟晨熙點頭。

　　「不對啊，他住在我家樓下，只是個沒什麼錢的小畫家，怎麼可能……」話說到一半，杜夏慢慢打住，該不會又是一個小說的橋段吧？

　　長子因為另有興趣，所以想自己出去闖蕩，沒想到卻遇見今生注定的伴侶，因而決心要捨棄家族事業。若真是這樣，還真如了他那個姊姊的意，難怪她會拐跑人家。

　　「你家不會正巧挺有錢的吧？」杜夏試探性的問。

　　「是很有錢。」

　　杜夏又乾笑幾聲。真是人生何處不逢巧啊！

　　「你姊姊說我大哥一直跟她有來往。」孟晨熙的口氣再肯定不過。

　　「可是他們也一直把我蒙在鼓裡。」杜夏回道。姊姊認識這傢伙嗎？為什麼還跟人報備？

　　聽完個大概，杜夏內心有數，這才打量起這傢伙。

　　比起孟晨冠的大方爽朗，這傢伙的外表顯得冷漠、冷峻，防衛意識很強烈，眼底好似也只能裝下他認為重要的事物，對於其它，一概不管，就連外表，他們也不太相像。

　　「你跟你大哥一點也不像。」杜夏無心說著。

　　孟晨熙看了他一眼，神情有點不好看。「這不是重點。」

　　「我知道，可是你問我也沒用啊，因為我大姊還沒回來，也沒半通電話，到現在我也沒有她的任何消息，因此我想，這位先生……」他不是更糟糕？而且還是最後一個知情的人。

　　「孟晨熙。」

　　既然對方要他直呼名字，他也不客氣了。「孟晨熙，既然如此，那勞煩你找幾家徵信社，順便幫我找姊姊吧。」

　　「這方面我自然會做，只是我更相信你姊姊必定會跟你聯絡。」

　　這是當然。他幾乎是姊姊一手帶大，他們兩個極為親密，之間可以說沒有任何秘密，不過這次除外；她與孟晨冠的事竟然一點都沒透露，保密功夫實在了得。

　　「說的也沒錯啦！可是事實是──她就是還沒跟我聯絡啊，要不然，你先回去，等我姊姊跟我聯絡後，我再跟你聯絡如何？」晚上十點多，杜夏有點想睡，擔心了好幾天，他身體已經很疲累，如今已確定姊姊只是私奔，也就放心了。

　　孟晨熙想了想後回道：「我可以在這裡等。」

　　看來對方是不見黃河心不死。

　　「好，隨你便。」兩個男人不會出事，加上他家也沒什麼好偷的，孟晨熙又比他有錢，怕什麼？

　　就這樣，杜夏把孟晨熙丟在客廳，逕自回房去睡。

　　那該死的老姊竟敢一聲不響就離開，真氣死他了！他才懶得再為她傷心，決心好好睡一覺彌補自己。

　　後來睡到半夜，杜夏醒來想喝水，才發現孟晨熙那傢伙還真的沒回去，睡倒在他家沙發上了。注視他睡著時雙眉緊鎖的模樣，本來就心軟的杜夏已拿出一條棉被準備為他蓋上，豈料只是好心的不想讓他著涼，孟晨熙卻突然醒來，抓著他的手。

　　「放心！」望著孟晨熙那雙帶有防備的眼神，杜夏連忙釋出善意的笑容，放下被子。「我只是想幫你蓋棉被，我家冬暖夏涼，不過有時候半夜是會涼過頭……」孟晨熙長得很高，他可沒有意思與他較量。

　　雙眸緊緊注視杜夏的孟晨熙，沒讓杜夏說完話，逕自把杜夏拉向自己，嘴裡不停喃著：「不要走……」

　　「喂！喂！」現在是什麼情況？是半夜想媽嗎？那也用不著抱著他啊，還抱得那麼緊，他又不是他媽。

　　「不要走……」

　　冰冷的聲音中透著淡淡的苦澀，教杜夏不由得心疼，加上被孟晨熙緊緊摟著，動彈不得，瞧他緊張的樣子，遂而低歎，改而拍拍他的背。

　　「我不走，你乖乖睡。」

　　誰叫他天生心腸好，見不得人痛苦；誰叫他第一眼就看出這傢伙沒什麼安全感。孟晨熙雖隱藏得好，卻依舊讓他看出來了，大概是因為小時候老姊也常說他沒什麼安全感，老愛抱著她不放的緣故，這應該算是同病相憐吧？

　　不過，怎麼孟晨冠不是有妹妹呢？

　　那樣，他或許就會更溫柔了，說不定還會貢獻出自己的床，然後又創造出現實中的羅曼史──姊姊拐走名門之子，名門之子的妹妹上門討人，結果卻與姊姊的弟弟一見鍾情，一時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就此，名門就敗在這對半路殺出的姊弟手上了……天！他在想什麼！真是職業病作祟。

　　掃了掃腦子裡的羅曼史想法，杜夏趕緊回神。

　　不知是不是聽見杜夏的聲音，孟晨熙安靜了，只是攬著杜夏腰的手，沒有放開，因為他喜歡這種抱著人的真實感覺，很踏實，讓他很心安。

　　衣服外又多出另一種暖暖的體溫，兩兩相靠，挺溫暖的感覺令杜夏不知不覺也瞌睡蟲來襲，直到隔天清早，孟晨熙的手機吵醒他為止。

　　「嗯，我馬上就回去。不用了，我有開車出來。」

　　孟晨熙的聲音在清晨裡，顯現出更清冷的味道，教人有點發寒。

　　躺在沙發上，杜夏睡眼惺忪，拉緊被子。「要走了啊？小心開車，慢走。」終於礙…害他一整晚不好睡。

　　孟晨熙沒有立即起身，仍舊坐在杜夏身邊，低聲問：「昨晚……有發生什麼事嗎？」他清楚自己抱著杜夏整晚。

　　杜夏聽了，隨即睜開眼眸，知道他問的是他大哥的事情，便回道：「放心，電話整晚都沒響過。先回去吧，我姊若有通知我，我會告訴你的。」杜夏隨口應付，跟外人比較，他當然是護著自家人，現下，只想先打發這麻煩離開。

　　雖背對孟晨熙，杜夏卻發覺背上好似有兩道銳利的視線，如芒刺在背。

　　「我晚上會再過來。」片刻過後，孟晨熙開口。

　　「什麼」瞬間，杜夏腦子全部清醒，翻身過來與孟晨熙對望。

　　透過窗戶外的些許光線，杜夏好似看見孟晨熙臉上有一股淡淡的──笑意。

　　套上西裝外套的孟晨熙宣佈：「除非我大哥回到家，要不，我會天天來這裡等人。」其實，他向來不太會做這種事倍功半的事情，可是，這次他就是想做。

　　有沒有搞錯這裡是他家耶！哪有客人天天上門的？

　　結果，孟晨熙並沒有聽杜夏陳述完自己渺小的意見，便掉頭離開。

　　顯然杜夏的個人小小主張對這位少爺果真沒有效果。

　　孟晨熙真的實現他所說的話，天天上門來等人，十點準時離開，日復一日，慢慢也累積將近快一個月了。

　　每次來，不得已要跟杜夏同桌，還會嫌棄杜夏的手藝不好，便特意召喚自家的大廚煮好他愛吃的食物，然後吩咐張管家送來。

　　杜夏和張爹就是這麼熟識起來的，跟著張爹的喚法，也喚孟晨熙為少爺。

　　喚久了，還真有些趣味。

　　那種喊法，好像孟晨熙是個不愛體恤人、任性的少爺，而事實上也是。在少爺的強硬作風下，生性無所謂的他，好像也沒有更好的理由阻止他上門等人了，因為理虧的人似乎是他家的──大姊。

　　杜夏耙耙頭髮，側身讓孟晨熙進來。

　　「就跟你說了，不要每次都愛勞師動眾，雖然你家有錢，但花錢不是這麼花法。」家境不甚好的他，對錢的觀念自然比較省；是喜歡孟家廚子的手藝，可是久了會有愧疚感。

　　少爺就是少爺，進門從不關門，還得勞煩他這個做主人的來關。

　　「那有錢該怎麼花？你要教我嗎？」孟晨熙銳利的眸子又投向杜夏一眼後，隨即轉過去。

　　孟晨熙不愛有人管他，杜夏偏偏忘記這點。

　　他想這大概和第一晚見過孟晨熙那種脆弱的模樣，所以在刻板印象之下，就會處處想照顧他有關，雖然自己有個姊姊，但實際上，都是他照顧姊姊比較多。

　　既然話不投機半句多，杜夏便乖乖捧著都快泡爛的泡麵坐回計算機前，邊吃邊打出該交的稿子。

　　少爺來的時候，他的打字速度會變快，因為總覺得有壓力；明明，孟晨熙就不是出版社的人，但杜夏就是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力。

　　「吃泡麵真的比較好嗎？」

　　第一口面都沒吃到嘴裡，身後就傳來冰冷的聲音。聽！這便是壓力。

　　「不吃浪費。」

　　「是比較容易早死吧。」孟晨熙進一步解釋。

　　少爺態度強勢，不愛人管，卻偏生愛管他，十足的雙重標準。

　　不過很奇怪的，孟晨熙的眼睛雖然銳利有餘，但落在他身上的時間很少，好像是不太愛看到他的樣子，不過對於這點，杜夏也懶得深究。

　　有潔癖的孟晨熙，還硬性規定他一個禮拜至少要清掃一次房子，因為他要來作客。就因為他要來，所以他就得掃，不掃還不行，孟晨熙還會親眼看著他做完。

　　唉！杜夏只得放下泡麵，乖乖打稿子。

　　當孟晨熙想插手管的時候，千萬別跟他辯，否則下場更慘。以上是他的經驗談。

　　「還是沒打電話來嗎？」孟晨熙淡淡的問，那感覺好似已不緊張自家大哥的下落，只是隨口問問。

　　「除了編輯，今天沒有其它電話。」很好，在壓力之下，杜夏的敲鍵速度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孟晨熙要是當他的責任編輯，效果肯定好。

　　「你想你姊姊會帶我大哥去哪裡？」找不到其它話題，孟晨熙又問。

　　「我怎麼會知道！」若知道，你還會在這裡嗎？

　　有少爺在，家裡嚴禁煙火，害杜夏煙癮無處可發洩。

　　Enter鍵不斷按下，眼見字數愈來愈少，杜夏的心情終於好多了。偷偷瞄了眼牆上的時鐘，還剩五分鐘，他趕緊趕工。

　　雖然會拖稿，但絕不開天窗，這是杜夏個人對工作的原則。

　　但很奇怪的是，似乎沒人發現這點，所有的編輯都認為他只要交稿日當天沒交稿，一定就會開天窗，所以截稿日期當日必定來催稿，他們若肯多等一兩天就會知道他絕對不會給他們開天窗。

　　「杜夏。」他不太喜歡被杜夏冷落。

　　「……做什麼？」剩一百個字，加油！加油！

　　「我想吃西瓜。」

　　……西瓜……江西瓜說……不！不是！一發現敲錯名字，杜夏立刻改回。

　　江雲洋說：「世上，沒有絕對的完美犯罪。」

　　范若亞不太苟同的響應：「是嗎？那未破的案子不算完美犯罪嗎？」

　　江雲洋懶懶又道：「那是因為不是由我接手。」

　　范若亞瞇瞇眼睛，看著桌上的報告。「那我就期待江先生大破這個案子了。」

　　敲完最後一個字，杜夏輕吁了口氣，隨即傳給陳編輯，時間也剛剛好是七點鐘，只要家裡的時鐘沒有慢。

　　「你剛剛說什麼？」杜夏回頭問。

　　「我說我要吃西瓜。」孟晨熙一副擺明只要我開口，你就要弄給我吃的模樣。

　　杜夏挑了眉，少爺還真當他是他家的僕人啊？

　　「你來我家這麼久了，不會自己去冰箱拿出來切嗎？」其實，西瓜不是他買的，是孟晨熙吩咐張管家送來的，只因為他愛吃。

　　他家的冰箱裡，向來只有微波食品，因為真的不善廚藝，對吃也不挑，所以很少下廚。

　　孟晨熙氣定神閒響應：「你看我進過你家廚房嗎？」

　　杜夏腦子一頓，只得乖乖起身去切西瓜，若是不切，龍翔的稿子就別指望他十一點前E過去。

　　在這相處的這一個月裡，杜夏真的覺得自己大概是上輩子欠了孟晨熙很多吧，否則怎麼會現在為他作牛作馬還無任何怨言？

　　連姊姊有時候還會疼愛他這個弟弟說，孟晨熙就真的是將他當下人使喚。

　　「啊！」眉頭一皺，神遊過界，切西瓜的手指馬上就出事了，望著比西瓜顏色還紅的血，杜夏趕緊在水龍頭底下衝水，卻是愈沖血愈多，但不沖又不行，可是，怎麼血愈來愈多？

　　為了不讓血流光，他開始找尋碘酒與OK繃的下落。真是平時不燒香，臨時要找也找不到，幾百年沒受傷，哪知道姊姊把這些藥品放哪去。

　　「怎麼了？」孟晨熙抬起頭問，直到他的視線一對上杜夏的傷處，他立刻起身，舉高他的手。「藥呢？」

　　杜夏苦笑。「找不到。」

　　「先用衛生紙包著，我帶你去醫院。」孟晨熙的聲音洩露他的擔心，杜夏卻沒有聽出。

　　去醫院？有那麼誇張嗎？去樓下超商買個OK繃不就得了？

　　「不用吧……」從有記憶開始，他還真沒去醫院過。

　　孟晨熙盯著杜夏，眼神泛冷光，隨即又放下他的手，看著血又如湧泉般不斷冒出，杜夏終於點了頭。

　　「去醫院吧。」杜夏不得不妥協。

　　一到醫院，護士見到杜夏，連忙抓著他進手術房；醫生看見杜夏，便打了麻醉開始縫傷口。

　　這一連串動作下來，杜夏依然面不改色。

　　有些年紀的醫生便笑道：「好久沒看見這麼勇敢的病人了，你的傷口很深，竟然眉頭也不皺一下。」

　　這需要稱奇嗎？他的忍痛功夫是比較好。

　　「我比較不怕痛。」

　　醫生聽了，笑得更開心。「哈哈！剛剛我進來時，看見外面那個人看起來比你還緊張，是你的親人？」

　　外面的人──孟晨熙嗎？杜夏皺了眉頭，因為不知該將孟晨熙定位在哪裡。他們只認識一個月，好像連朋友都不是，只能算是有共同目的的戰友。

　　去醫院、縫線、拿藥、開車回來，總共折騰了一個小時多，一回到家，杜夏整個人立刻倒在沙發上。

　　不過一個小小的傷口，他真沒想到需要一個月才能完全好。另外就是……孟晨熙居然肯送他去醫院？這讓他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醫生交代前兩個禮拜不要碰水，以免傷口惡化。」

　　「我聽到的是『盡量』不要……」在孟晨熙的視線下，他噤聲。

　　唉！這人真是天生有王者的霸道。杜夏在心底暗想。

　　「先吃飯，吃過飯後再吃藥。」

　　「喔。」除了這個字，杜夏不知該說什麼。

　　吃過飯又吃藥後，杜夏重新落坐計算機桌前，只是左手的食指不靈活，常常要打的注音打錯了，也連帶拖累了他的速度，幸好龍翔的稿子早就結束，只剩下小部分的修飾。

　　「忙得過來嗎？」孟晨熙問得很有誠意。

　　杜夏揮揮受傷的手。「還可以，難不成要你幫我打嗎？」想到尚有一本愛情小說稿要交，他就快昏倒。

　　其實，他已經打算停止寫羅曼史，雖然進入小說界是羅曼史小說起頭，但有時候他也想脫離的，他所有的小說類型都用同一個筆名，只除了羅曼史的。

　　男生寫小說不是大事，寫愛情小說就是大事了。有些人就會先入為主的以為你應該是戀愛經驗豐富；為了避免麻煩，杜夏才把兩個筆名分開，堅決不准編輯透露自己的性別。

　　最近稿量大增，還真希望乾脆藉由手痛，就此封筆。

　　孟晨熙看了看杜夏，喝完他手上的水後，套上他的外套。他有時候真不知道杜夏是怎麼活到現在的？看上去好像一個人是可以過活、心理上很獨立，但在現實裡卻經常出錯。

　　沒聽見回答，杜夏也不以為意，反正早知道會有這樣的靜默回答。他就說嘛！少爺難得送僕人去醫院已屬難得，怎麼還會紆尊降貴幫助僕人？

　　罷了，孟晨熙還是早早回去，才不會造成他的壓力。

　　「不送了。」杜夏懶懶得說。

　　不料，孟晨熙又很快地看了杜夏一眼，然後彷彿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似，露出一抹篤定。

　　四眸交投的瞬間，頓時，杜夏有種天降災禍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打了個顫。

　　「……怎麼了？」

　　怎麼孟晨熙那種表情、那種眼神好似一個月前，他下了決定時的模樣？那時他決定要天天上門等，這次呢？該不會……「我明天會搬過來。」孟晨熙說得毫不拖泥帶水。

　　他說了，他真的說了！然後，杜夏當然是嚇了一大跳。

　　「為什麼？」這裡是他家，為什麼要突然冒出個陌生人來住？

　　「因為你的手受傷了。」只留下這一句解釋，孟晨熙腳步一跨離開。

　　留下杜夏一個人還在思考他那句話，可是……可是……「我受傷不關你什麼事啊！」杜夏喊，卻已來不及。

　　他還是不懂，孟晨熙為什麼要搬過來。真的不懂。

　　孟晨熙那種人根本不會管別人的生死，怎麼會去在乎自己受傷？

　　老姊，妳還是快點跟我聯絡吧！

　　第二章

　　──我今天會搬過來。

　　終於，他終於說出這句話了！

　　活到二十七，沒有戀愛過，更不知別人的戀愛方式是從何開始，孟晨熙只知道從那一晚後，杜夏這個名字在他心中就無法拔除。

　　對孟晨熙而言，杜夏絕對是個特別的存在，一切只因那晚開始……他向來淺眠，因為對外在環境沒什麼安全感，但那晚，杜夏的溫柔卻溫暖他的心。

　　他是有一個不錯的家庭，但家人聚少離多；再者，他個性生來冷僻，不愛與人親近，所以能留在身邊的人，很少。

　　而杜夏只是一個小小的舉動，就讓他再也忘不掉他的名字。

　　按住猛烈心跳，孟晨熙大大吸了口氣，好不容易平靜些，才睜開眼睛。

　　就連此刻坐在辦公室內，他依然可以感受到昨天晚上把這句話一鼓作氣說出來是多麼的困難。

　　老實說，杜夏長得沒自己好看，可是個笑起來的時候、還有關心他的時候所露出的神情真的特別好看，好看到令他都差點失了神。

　　因此，孟晨熙還不太敢正眼好好認真的看著杜夏，只好板著臉，這樣至少他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孟晨熙也非常清楚自己長得不差，有時候在路上會遇上幾個愛慕的男人，但是他們沒有一個和性夏一樣足以令他心動到願意愛男人。

　　是啊，心動……想到杜夏，就算過了一個月，孟晨熙的心還是跳得厲害，到現在他才瞭解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竟是如此美好。

　　第一眼見到杜夏，只覺得他是個散漫、隨性的男人，有著一張娃娃臉，因此看上去大概僅有二十出頭。

　　對於自己要找大哥的說詞，杜夏問了幾句，然後連再進一步確定他的身份也沒便讓他待在他家的客廳裡，就連自己說每天都要造訪，也沒有大力反對。像杜夏那種態度會讓他不禁替他擔心，要是哪天一個真的有心懷不軌的人上門來，就糟了。

　　「你的防備力那麼低螞？」第二天下班後到杜夏家裡，孟晨熙便開口問。

　　杜夏一臉無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你的觀念很消極，但我不予置評。」

　　杜夏笑了，還笑得很無力的模樣，有一種歧視孟晨熙的意味。

　　「你很可愛。說我消極，不就是在評論了嗎？有人一輩子都在緊張害怕自己發生意外，但最後仍逃不過意外，所以，這些可不是我們說擔心就能免除的事情，倒不如看開點。而且我看你也不像壞人，難道你是？」

　　孟晨熙攏了眉頭。「不是。」

　　「那就對了，有時候看人是靠直覺，我信任我的直覺。不過……你真的決定要這樣每晚都過來，不嫌麻煩嗎？」杜夏是不覺得煩，只是認為沒必要。

　　「我向來說到做到。」一旦做了，就會徹底執行。

　　杜夏深深看了孟晨熙一眼。「隨你了，你高興就好。我今天煮麵，你要不要吃？」

　　「嗯。」孟晨熙沒有反對。

　　但是一看見擺上來的面，孟晨熙的食慾頓消，那是可以吃的嗎？「這是什麼？」

　　「面。」

　　面？根本是人雜燴。「有別的嗎？」這種食物怎能要他吃。

　　「泡麵。」杜夏隨手指向架子上的泡麵。

　　「還有呢？」

　　「樓下轉角的便利商店，請便。有得吃就別挑了，我這裡又不是五星級餐廳。」

　　知道是一回事，但要做到也是另回事。吃了二十幾年的高級料理，孟晨熙的胃口很刁。

　　「有沒有咖啡？」孟晨熙想至少能喝點東西。

　　「有啊，就你昨天來看到的。」

　　「……請給我一杯。」孟晨熙只好勉為其難接受。

　　杜夏起身走入廚房，還不忘說了一句：「空腹喝咖啡對胃不好。」

　　「習慣了。」很多事一旦習慣了，孟晨熙也不太喜歡變。

　　「習慣可以改。」杜夏接得很順口，然後拿來一顆蘋果給他。「身體是你自己的，不舒服的時候可沒人幫你痛。」他實在是太習慣照顧人了。

　　結束短暫的聊天，杜夏低頭繼續吃麵。

　　孟晨熙面前則多了一顆蘋果──紅色的蘋果和杜夏的心意。

　　這是第二天與杜夏的相處情形。他算是個陌生人，卻不會讓自己有一絲的不舒服，相反的，他還很喜歡待在杜夏身邊，也很喜歡聽他說些關心自己的話。張管家會關心他，可是他清楚那是他的職責所在；他的父母比較在意對方；大哥只對畫畫有興趣。

　　對他們而言，他或許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

　　他希望找一個人，而那個人能將他孟晨熙當成是最重要的一部份。

　　對於杜夏，孟晨熙唯一沒想過的是個的職業竟然是個小說家。

　　為了更瞭解他，他用盡手段才調查出他還是個寫了滿多小說的作家；什麼都寫，總共兩個筆名，一個「夏生」、一個「江雲」，對外彼此沒有關連。

　　夏生──專門寫羅曼史小說。杜夏的這類小說，仍不脫男人至上，他的女主角多半很悲慘，都要經過無數折磨才能與男主角相守，夠老套了。

　　江雲──除了情色、羅曼史之外，什麼都寫，現在還在寫的是武俠和偵探，他的偵探男主角叫「江雲洋」。孟晨熙猜想大概是他懶得想人名，乾脆拿自己的筆名充數，因為他的小說主角人名實在普通到一點特色也沒有的地步。

　　因為杜夏，他的書櫃特意清出一櫃，專門擺杜夏的小說，花了一個月才看完，將近八十本。

　　因為杜夏，只要在他序裡有提到他喜歡的書，他也會去買。

　　因為杜夏，他成了他的書迷。

　　除了家人外，他從沒在意一個人那麼深。看見杜夏，覺得幸福；想到杜夏，會有點心痛。孟晨熙想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戀愛」。

　　總之，現在的他，正處於暗戀，並由衷希望有天他們能兩情相悅。

　　好不容易恢復平常的冷靜，孟晨熙終於能專心工作。

　　「方秘書，請進來。」他按下電話內鍵。

　　伴隨兩聲叩門聲，他的表妹兼秘書——方伶卉，捧著幾個公文夾走了進來。

　　「總經理，你今天該簽的文件都在這裡。」

　　「嗯，我知道了，妳可以出去了。」

　　「小表哥，還沒找到大表哥嗎？」方伶卉關心的問。

　　稱謂不同，代表事情不同，但她問的時間不對。

　　「方秘書，現在是上班時間，有事可以午休或下班時間再問我。」孟晨熙向來公私分明。

　　「總經理，你真是一點感情也沒，這樣怎麼交得到女朋友。呵呵！不過舅舅也說了，你至今沒交過半個女友，我差點都忘了。小表哥，說真的……」

　　孟晨熙埋首於文件裡，希望她能自討沒趣，然後離開。結果，方伶卉還是沒打算走，正當孟晨熙想阻止她繼續掰下去時，她的一句話，卻令他微微愣住了。

　　「我覺得啦，愛誰都可以，只要仰不愧於天……」

　　「方秘書，妳剛剛說了什麼？」

　　方伶卉眨了幾下眼睛，然後露出欣喜的神色。「小表哥，你終於對我說的話有興趣了哦？我剛剛說了什麼……我說了很多耶，你想聽哪一句？」

　　「不，沒有，妳可以回去工作了。」

　　聽孟晨熙這麼說，方伶卉的表情變得很怪，那模樣好像窺探到什麼重大秘密一般的賊樣。

　　「小表哥，你的表情很怪，」伶卉故意降低音調：「是不是真的如我所猜，喜歡上男人了？」

　　就是這一句！

　　「妳說什麼？」孟晨熙的聲音低沉有力，聰明的人都聽得出來他不悅了。

　　方伶卉低低的笑，自以為猜出孟晨熙的心理。「呵呵！小表哥，瞧你的表情，我猜對了吧？你真的喜歡上男人了嗎？」

　　話題沒意思了，孟晨熙想結束。「我喜不喜歡男人絕對沒有比方秘書的工作延遲還重要，待會我還有個會議，請別忘了。」

　　「三句不離工作，真是不浪漫，算啦！反正哪天喜歡上了男人，記得一定要告訴我喔，你的表妹我一定會幫你追到對方的。」攤攤手，方伶卉終於捨得離開孟晨熙的辦公室，也還給他安靜的空間。

　　雖然她吵，卻給了孟晨熙一個很不錯的未來規劃──追杜夏？

　　是啊，既然自己喜歡他，應該要想辦法努力追上他，而不是只消極的在他身邊打轉而已，要不然慢了腳步，讓別人追上怎麼辦？再者，他也不想見杜夏喜歡上別人，如果能夠，他希望杜夏能喜歡自己。戀愛的心情礙…還真是患得又患失。

　　喀的一聲，厚實的木門又開，伶卉探出頭。「小表哥，我跟你認真的，要是你有喜歡的男人，一定要告訴我，因為追男生跟追女生不太一樣，知道嗎？」說完後，她關上門。

　　說真的，有時候他真不太瞭解這個表妹，其的不清楚她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只聽說姑姑、姑丈很頭疼她。

　　他只希望她做好秘書的本分，別讓他太頭疼，要不然大義滅親這種事情，他是絕不會手軟的。

　　追男生跟追女生不太一樣──這是伶卉說的。

　　或許沒戀愛過、沒追求過，但至少，孟晨熙也知道這兩種不一樣。

　　但又如何？這不是孟晨熙介意的地方，他介意的是──杜夏會不會讓他追。

　　一個月的相處下來，孟晨熙知道杜夏是個很隨性的人，總是對他說「自便」，就去做他自己的事情。待在杜夏身邊，他的眼睛會不由自主追著他的背影，就算無所事事，也想偷偷看著他。

　　不過，該有原則的地方他就是只名副其實的固執小金牛了，一點也沒有轉圜餘地，所以這時候他多半會更霸道的要求，而最後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是他贏。

　　就像他不愛杜夏吃那些快速卻沒有營養的食物，而在他們兩人又都不善廚藝的情況下，他會請家裡的廚師代勞，杜夏卻嫌浪費。

　　這哪裡是浪費！這是人盡其用好不好？

　　孟家裡的兩位大家長早就不知道旅遊到哪個國家去了，老大又私奔在外，他自己也不常回去，再不給那位廚師事做，他恐怕就會以僱主冷落勞工為由罷工。

　　有錢與沒錢的做法，就是這裡不同。因為觀念想法不同，做法自然就不同；而解釋太多，也不會讓情況改善，孟晨熙就更懶得解釋，隨杜夏去想了。

　　剛下班，他立刻回去整理行李，九點準時抵達杜夏家裡。

　　門開之後，杜夏一臉睡意的站在門邊。

　　見到是自己，杜夏的表情似乎受到很嚴重的驚嚇，而孟晨熙內心也有些小挫折，畢竟都是他擅作主張，杜夏會不歡迎也是理所當然，只是他還是決定住進來。

　　「你真的要搬進來？」杜夏又問孟晨熙一遍。

　　「是的。」其實半個月前他就想住下了，天天往返這裡和天母，很累。

　　「我家很小，你可能會睡不習慣。」杜夏開始列出一串能讓孟晨熙打道回府的誘因。

　　「我趴在桌上都能睡了。」有時候公司一忙起來，他也會在辦公桌上趴了就睡。

　　杜夏皺皺眉頭。「我的習慣不好，你會受不了。」

　　比起一個月前，現在的什夏，習慣已經好很多。「我會幫助你改變不好的習慣。」不過看來短時間內是要他自己動手，杜夏的手受傷，他捨不得他加重傷勢。

　　「呃……」杜夏無言以對。

　　發出遲疑的單音節表示他已經無話可接，孟晨熙順勢接腔：「你不歡迎我嗎？」孟晨熙曉得此時自己的口氣必定又嚴肅了起來，因為看見杜夏的表情有抹無奈。

　　「沒有礙…」杜夏搔搔臉蛋，樣子很為難。也不是不歡迎，只是不太喜歡有人入侵他的地盤。

　　孟晨熙看得出來杜夏真的不太希望自己住下來，但他向來不會拒絕別人，所以無法說服他別住下。

　　「那我可以進來了嗎？」既然杜夏沒拒絕的意思，孟晨熙就當他答應了。待他側過身，孟晨熙終於把行李提進去。「客房在哪裡？」

　　「我帶你過去。」

　　跟著杜夏，開了客房的門，孟晨熙才發現裡面真的很小，比他家的浴室還校「少爺，你會往不習慣的，還是搬回去吧。」杜夏沒有調侃的意味，只是很清楚的陳述事實。

　　其實，孟晨熙不太喜歡杜夏喊他「少爺」，可是他喊這個稱謂的時候音調又很特別，所以後來也就隨他了。

　　「放心，你都能習慣，我也能習慣。」沒什麼杜夏做得到，他卻做不到的事。孟晨熙明白自己很優秀，也對自己有自信。

　　「你真的是……因為我的手才般過來的嗎？」杜夏仍是不太相信。

　　直視杜夏那雙帶有深意的眸子，孟晨熙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那種感覺該怎麼形容呢？就是想看又不敢看的曖昧，想一直盯著他，但久了自己又會先覺得不好意思。

　　他可以直視任何人都毫無感覺，偏偏對杜夏例外，一瞧見他的臉，就不由自主會臉紅心跳，雖然他的表情生硬冷漠，但是──真的，他會有點臉紅。

　　清楚杜夏在等自己的答案，若他老實說，是不是杜夏手一好，他就必須回去？那如果是這樣，自然不能說實話。

　　「不……我是覺得每天來回很累，乾脆就住在這裡等我大哥回來，我相信他們會回來的。」這個理由最棒，無懈可擊。

　　他就知道，果然又是這種答案！杜夏的臉透著麻煩，開始點煙。

　　孟晨熙走過去，抽走杜夏還沒點燃的煙。「我不太喜歡有人在我家抽煙，希望我在這裡的時候，你不要抽。」

　　「少爺，這裡是我家耶。」杜夏終於抱怨。

　　杜夏的煙癮很重，孟晨熙是希望能藉此讓他少抽點。

　　「現在我他住在這裡了，你就該尊重我。」杜夏有杜夏的堅持，他也有，而且絕不讓步。

　　露出一副對孟晨熙沒轍的表情後，杜夏轉過身去。

　　「杜夏。」孟晨熙曉得自己剛剛對他太壞了，所以得好好彌補一下，雖然他清楚杜夏不會計較，他那個人本來就不太愛計較，除非很重要，要不然都是好好好、隨便隨便的回答。

　　「什麼？」杜夏沒好氣的響應。

　　「明天開始，我以後下班回來，可以幫你打小說。」

　　「你……」杜夏一臉詫異。

　　其實，孟晨熙是認為「追求」和「養寵物」的方法十分相似，不只給他規則、照顧他，還要疼他、寵他，讓他開心。

　　他沒追過人，但養過狼狗。

　　「其它時間你就好好休息。」這是為牡夏好。

　　「我都打到兩、三點的。」現在是連作息都要管，杜夏真的有些無力。

　　「我想你也可以趁這時候順便把這種惡習改過來，是誰說寫小說的就必須在晚上？」日夜顛倒的生活唯一有好處的是電力公司與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

　　「少爺，你管太多了。」

　　杜夏的聲音微揚，孟晨熙聽出他的不悅了。

　　於是，他稍稍退讓一些些。「我最晚可以打到一點，其它時間真的希望你多休息。」孟晨熙很認真慎重的表示。

　　聽出孟晨熙「應該」是「關心」自己，杜夏也有些心軟。「我習慣了。」

　　「習慣可以改。」孟晨熙以他的話反攻回去。

　　杜夏聽了先是微愣，接著笑了，轉過身的背影，讓孟晨熙真有股想抱住他的衝動。不騙人，雖然杜夏是男人，但是，他對杜夏還是有慾望存在，假使杜夏同意，他一定會馬上把他帶上床。

　　因為他對杜夏，是認真的。

　　杜夏家裡有兩台計算機，一台上網，一台是他專門用來打小說的。最後溝通完畢，杜夏說可以讓他使用那台上網的。

　　「你要做什麼？」

　　「洗澡。」杜夏晃晃手裡的衣服，當孟晨熙問了個笨蛋問題。

　　「你以前有這麼早洗嗎？」雖然每次他都十點離開，但也沒見到杜夏在那個時間洗過澡。

　　「以前是為了陪你這位少爺，不得不晚洗，現在你都要住在這裡了，就隨便了。」他是個好主人。

　　「要不要我幫你洗澡？」話說出來後，孟晨熙才知道自己剛剛說了好像很不得了的話。

　　「呃，我想……我並沒有不濟事到這種地步，多謝你的好意。」說完，杜夏拎著衣服走入浴室。

　　孟晨熙收回目光，移往窗邊。

　　他怎麼連這點忍耐功夫都沒有？要是太快讓杜夏知道自己對他的企圖，就沒有理由待在這裡了。真是的！都可以為了一件企畫案花半年的時間，更可以為了整垮敵對公司，即使花上一年來籌備也不放手，剛剛怎會如此衝動？

　　不過，孟晨熙又緩緩將視線落在浴室門上──其實，他也真的想看杜夏的身體。

　　罷了，還是先趕快把公司的事情處理一下。既然答應要幫忙打小說，以後就不能再把工作帶回來，必須在公司裡全部完成，那麼，以後中午休息時間只剩半小時。

　　腦子裡邊想，孟晨熙手上敲鍵盤的速度可沒慢過。一直以來，他總是能一心二用，而且事情仍處理得相當完美，絕不會有疏失，只是……對杜夏就不能這樣。

　　杜夏是個人，外表個性大而化之，但若認真說來，杜夏有時候心思很細膩，只是他不會表現出來。他和自己一樣，是個喜歡把心事藏在心底的人。

　　每個人都有秘密的，他自己也有。不過假使有天他跟杜夏在一起，一定會跟他坦白。對自己喜歡的人誠實，這是他至少能做到的一點。

　　對杜夏，他會全心一意，沒有二心。

　　忽地，淡淡清香飄過來，隨著喀的一聲，一個透明、裝有冰塊的玻璃杯落在孟晨熙面前；他頭一偏，映入眼簾的竟是杜夏全身赤裸、佈滿水珠……僅圍一條浴巾的畫面。

　　霎時，孟晨熙困難的嚥了口口水，呼吸開始急促，心跳飛快加速，下一秒，連忙轉過頭，正襟危坐，手指又開始打字，可是到底打了什麼，他完全沒概念，腦子裡盤旋的畫面讓他根本無法思考。

　　就連杜夏的呼吸，孟晨熙都聽得見，真的是……還有他剛沐浴過的氣息，為什麼那麼明顯，都讓他無法不去注意到……「熱不熱？」

　　「不……」怎麼還不開冷氣？

　　「那就好。冷氣最近壞了，反正已經九月天，晚上應該不會很熱，若是你熱，就先開電風扇，應該能撐過去。」他很少吹冷氣，晚上總是喜歡睡在陽台或客廳。

　　「嗯……」冷氣壞了，那你坐過去一點吧。

　　接著，又感覺到杜夏在自己身邊好像換了坐姿，孟晨熙眼睛微微一瞥，剛巧看見他疊著腿坐，腿間那小小黑黑的縫細裡──縱使什麼也看不見，孟晨熙卻有了無限遐想。真是夠了，不要再想了！

　　「少爺，你出汗釀！」

　　接過杜夏遞過來的面紙，孟晨熙三兩下便解決臉上的「證據」。「你坐得太靠近了，我不喜歡跟人太靠近。」聽見自己如此冰冷的聲音，孟晨熙真的好想掐住自己的脖子，明明，他就希望杜夏乾脆坐在他腿上。

　　心口不一原來不是女人的特權，男人也會。

　　「喔，」發出一聲喔字後，杜夏連同他的椅子頓時離孟晨熙將近一公尺遠。「這樣可以吧？」

　　「嗯……」用不著那麼遠。

　　「熱就喝點冰水解渴。還有啊，你一直打那個『裸體』是什麼意思啊？」

　　裸體？猛然低頭瞧，才知道自己早就洩露心中事。

　　「我以為用的是大易輸入……」現在不管用什麼輸入法，他大概都只能打出這兩個字來。

　　「喔，可是你都不看計算機秀出來的字嗎？而且還不斷重複……」杜夏有些懷疑的問。

　　杜夏，這時候你何必這麼敏銳呢？

　　孟晨熙無語，意思再清楚不過。

　　意思足杜夏最好別再過問下去，免得他惱羞成怒，一失足成千占恨。

　　「那你慢慢打。對了，專門打小說的計算機在我房裡，你確定明天真的要幫我？我是不勉強，反正只是多錯幾個字、重複幾個步驟而已，沒什麼。」杜夏說得隨便，反正一個新手有幫沒幫，對他而言沒什麼差別。

　　好不容易消去計算機屏幕上數行的「證據」，孟晨熙不疾不徐的說：「答應的事情，我絕不會更改，只希望你的手早點好。」又偷偷瞄了眼，幸好他的手指沒濕。

　　杜夏晃了晃受傷的手，半躺在沙發上，對著孟晨熙說：「以前不覺得，都以為右手才重要，直到現在，才明白天生我才，真的很有用。沒了左手食指，連抹肥皂、洗頭都是一件麻煩事情，害我頭洗一半乾脆沖水算了……你明天幫我洗頭好不好？」

　　「是誰剛剛說自己還不到那麼糟糕的地步？」孟晨熙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是另一番想法：杜夏要我幫他洗頭……杜夏要我幫他洗頭……杜夏要我幫他洗頭……「不幫就算了，是你自己剛剛說要幫的……」

　　杜夏要收回權利了嗎？

　　「明天我幫你洗。」再也無法阻止的心情就這麼衝出閘，管杜夏會想什麼，反正，他就是想幫杜夏洗。

　　「喔，謝了，換你洗了。」

　　「嗯……」眼睛一對上屏幕，那數行的「洗頭」，又洩露了自己的罪行。孟晨熙很快將之消除，哪有什麼罪行？喜歡就想要更進一步，天經地義好不好？何況，他沒以大欺小就算不錯。

　　「少爺。」杜夏的腳步停在門前。

　　「嗯。」

　　「我明天會幫你裝大易輸人法的。」說完，杜夏走入房裡。

　　幾乎是立即的，孟晨熙趕緊察看計算機裡的輸入法，果真沒有大易。這下，他真的無處可鑽了。

　　所以說杜夏有時候心思很細膩不是騙人的，此時，孟晨熙只希望杜夏別想太多。

　　日落月升，又過了煎熬的一天。

　　「你要先洗澡還是先打小說？」吃過飯後，孟晨熙挽起袖子問。不管是哪樣，對他都是考驗。

　　杜夏伸伸懶腰，站起身響應：「先洗澡。我洗好身體後，會叫你，你再進來幫我洗頭。」

　　「嗯。」孟晨熙回道。

　　在客廳裡繼續煎熬了十六分鐘又十八秒後，杜夏終於把他叫進浴室。

　　杜夏依然只圍了一條浴巾，害他差點閃神。

　　「你先把衣服穿起來。」

　　「麻煩，待會也是要衝水，濕了也是白穿，隨便啦。快點，你要怎麼幫我洗？」

　　孟晨熙在心底歎氣，坐在小椅子上，雙膝拉開。「你坐在我前面，然後把頭靠在我的大腿上。」

　　杜夏聽見孟晨熙的洗頭方式，馬上往地板一坐。「這種洗頭方式好懷念。」

　　「懷念？」

　　感受杜夏的頭子貼在他腿上的那種觸感，不經意讓他心臟小小跳快好幾拍，就算沒戀愛過的他，也不相信什麼遠距離的戀愛可以靠電話維持，若沒有真實的接觸，什麼談情說愛都是假的。你愛一個人，卻不能抱他，哪裡算是愛。

　　「是啊，」可能覺得舒服，杜夏已經合上眼睛，嘴角不自覺露出微笑。「我小的時候，姊姊就是這樣幫我洗頭的，她說媽以前也是這樣幫她洗頭，所以有種──懷念。」

　　孟晨熙邊聽，邊小心翼翼幫他打濕頭髮，然後把搓出泡泡的洗髮精抹在他頭髮上，開始搓揉。

　　「你家人怎麼幫你洗頭呢？」

　　杜夏的聲音很好聽，卻刺中孟晨熙的傷心處。

　　其實，他不是孟家的小孩，只是他們好心收養的，但孟晨熙不會因為知道實情便怨天尤人，反正孟家養他這麼大，回報也們自然是應該；再者，這已徑是他自己的人生了，也沒必要為了上一代而去蹧蹋自己，一旦孟家不再需要也，他也不會留戀。

　　「小時候可能有吧，後來大了，他們就沒幫我洗過頭。」孟晨熙冷冷響應。打他有記憶開始，他們是沒幫他洗過頭，都是強管家代勞。

　　杜夏睜開眸子，孟晨熙趕忙避開，假裝忙碌洗他的頭。

　　「那下次，等我手好，我幫你洗好了，讓你嘗嘗被人洗頭伺候的滋味。」

　　本應好好接受他的善意，但孟晨熙卻不知哪根筋壞了，竟回道：「不必了，我的頭給別人洗過，沒什麼特別。」真是……讓孟晨熙好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喔。」被潑了桶冷水，杜夏意興闌珊的回答。

　　話題一時讓孟晨熙冷凍，頓時氣氛有些僵，不過很快的，杜夏又恢復。

　　「不過沒想到你的手勁很溫柔，按摩起來非常舒服呢……嗯……那裡再多壓幾下，對了、對了，就是那裡，不要停！」

　　「說話就說話，幹嘛呻吟啊？」笨杜夏，你知不知道我正處於水深火熱？

　　閉著眼的杜夏，輕輕笑了。「舒服嘛！真想繼續讓你一直幫我洗，其實你應該很溫柔的，只是有時候講話實在太毒了，要不然我會更喜歡你的。」

　　說他毒，他不是更直？不過，那句喜歡，還真讓他心底著實一震。

　　「我為什麼要讓你喜歡而改變自己？」

　　「少爺，我沒惡意的，你沒聽清楚嗎？我是說『更』喜歡你，我原本就喜歡你了。」有時候他喜歡或討厭一個人，短時間內就可以立見分明。

　　「真的？」這次，孟晨熙沒有掩飾喜悅之情。

　　「你人又不壞，只是被寵壞而已。再說，一個會關心人的人，本質也不會糟到哪去。」杜夏老實說。

　　孟晨熙聽得出來，杜夏說的是實話，實際上，他也懶得說謊，因為嫌麻煩。

　　可是，杜夏不知道他只關心自己在意的人車物而已。

　　「我總覺得你貶多過褒。」孟晨熙先幫他沖第一次水，擰乾後，再洗第二次。

　　「你就是這點不好，為什麼就不能接受別人給你的讚美？」杜夏又老實表示。

　　「問題是，你的讚美我聽不出來。」這點是實情。

　　「說你被寵壞難道說錯了？」

　　寵？事情根本不是這樣好嗎？孟家兩位大家長眼底只看得見彼此，就連他們的親生兒子也受到同樣的待遇，自己自然也不會受到多大的寵愛，反而張管家還比較像他的親人。

　　所以說寵壞，根本沒這回事，不過孟晨熙也懶得解釋，既然一開始杜夏對他的身份有誤解，再怎麼解釋也是多餘。

　　「別說了，要衝水了。」

　　「……說真的，你還挺會洗頭的，是不是常幫人洗？」

　　「是常幫萊恩洗。」

　　「萊恩？誰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比較不會引發口水戰的話題，杜夏接續問。

　　「我家的狼狗。」

　　「……」

　　之後，浴室裡只剩嘩啦嘩啦的水聲。

　　第三章

　　大易輸入法？

　　嗯，雖然自己打的是注音，但知道有這種輸入法，聽說也很好用，但因為他不會用，所以就沒安裝，而孟晨熙卻說他以為是大易，這樣的說詞真的很奇怪。

　　是真的打錯卻又不想承認嗎？還是想事情想出神，所以下意識重複打錯字？

　　想來想去，也僅有這個埋由比較夠說服杜夏。不過……孟晨熙的自尊心實在也太高了，都不愛老老實實說出自己的感受，口是心非會比較好螞？

　　而且還將他當成他家的狗來洗頭？真是個難懂的少爺。

　　不過既然有人要幫他打小說，也省一半功夫，還是感恩吧。

　　每兩個月一書的羅曼史小說，杜夏從不會在完書前曝光，因此他決定讓孟晨熙幫他打下個月要交的偵探稿子。

　　「下個月底不是要交『織愛出版社』的稿子嗎？」

　　正在開計算機的杜夏，手一下子停住，轉頭。「你怎麼對我的交稿期那麼清楚？」連兩家出版社都不知道他腳踏兩條船了。

　　「我調查過。」

　　「真閒！」反正這位少爺做出來的事情杜夏都不會再有任何驚訝。「坐過來吧。」計算機桌就在床邊，他索性側躺在床上，準備以口「寫」書。

　　一下子憶起孟晨熙不愛有人靠他太近，杜夏連忙返到牆壁邊。

　　「你做什麼？」他瞧了杜夏一眼，問道。

　　「離你遠點。」

　　「你坐過來吧，要不然我會聽不清楚你說什麼。要打給織愛的稿子嗎？」

　　給他看自己寫的愛情小說？算了吧，就怕孟晨熙會說世上哪有這麼多不符現實的事情。

　　「是『解』。」解──是寫給偵探月刊的連載小說，主角就是江雲洋和范若亞。

　　「江雲洋埃」

　　聽見孟晨熙說出自己小說裡主角的名字，杜夏有些驚訝。雖然早先才說對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會再有驚訝，但杜夏實在無法想像孟晨熙居然會看他寫的小說，這樣忙碌的人，不是應該天天商業週刊拿在手上嗎？

　　「你有看我的小說？」

　　「閒暇打發。」孟晨熙又給了一個很爛的回答。

　　對孟晨熙的回答，杜夏已習慣聽聽就算。「我還以為你們這些日理萬機的人都沒有空看這些不入流的東西呢。」

　　本來，杜夏還以為孟晨熙會接下他的話題繼續說，可沒料到他竟然偏了頭，一雙眼含著嚴肅的光芒直視他。

　　「你自己寫小說，為什麼要說這種東西不入流？」

　　孟晨熙在教訓他嗎？

　　「九流裡本來就不包含小說，小說只列為十家內，這種說法又不是我說的，以前的人就這樣認定小說只是通俗文學，我只是實話實說，並沒有歧視這份工作的意思。」

　　「我覺得你的小說寫得很用心，很好。」總算對於客觀的事情，孟晨熙能順利說出口。

　　頓時，杜夏有些傻眼，因為沒想到少爺會那麼明白稱讚他的小說。

　　「……謝謝。」

　　「可以開始了，請口述。」

　　「嗯，如果我講的速度太快，你就告訴我。」

　　「我打字很快，你不必擔心。」

　　對孟晨熙，杜夏還真有些瞭解、又有些不瞭解了。

　　有時，他明明對自己很溫柔，但為何說出來的話卻又能傷人？

　　五點多的時候，孟晨熙打來說今天恐怕會晚點回來，要杜夏不必等他。

　　杜夏抽了口煙，又緩緩吐出白煙。

　　昨晚也不知道自己口述到哪裡，早上醒來，才發覺自己大概是昨夜不知不覺睡著了，身上還蓋著一條被子，本想問孟晨熙，但他已經出門。

　　所以說了，到底孟晨熙是體貼還是冷漠，杜夏愈來愈弄不懂。

　　「杜先生，少爺今天有應酬，所以不會回來吃飯。」照例送食物來「救濟」的張管家，客氣的說。

　　杜夏認為一人份的餐點還是人多，下午他才吃過一碗泡麵，現在吃不太下。

　　於是，他抓住要轉身離開的帳管家，漾著笑容。「張爹，不如就留在這裡陪我一塊吃吧，順便──我有事想請教。」

　　「杜先生有什麼問題，我必定知無不言，請問。」張管家沒有拒絕，落坐沙發上。

　　「你也知道你家少爺住在我家了，可是他的個性太難捉摸，我實在很難瞭解，所以想請教你對你家少爺的評語如何？」

　　「呵呵！杜先生言重了，其實我家少爺很溫柔的。」張管家和藹的回答。

　　呃？看不出來。

　　「他只是外表有些冷酷，其實他是面惡心善、外冷內熱，很單純可愛，偶爾還會鬧鬧小孩子脾氣而已。」

　　真的？

　　「而且只要一稱讚他，他就會更努力想要得到你的稱讚，所以說也很上進；不過不太會撒嬌，對喜歡的人也會不知所措，往往造成適得其反的狀況……」

　　說到這裡，杜夏總覺得張爹別有深意的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還真的很古怪。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少爺對自己喜歡的人所說的話會深信不疑。」

　　「都不會懷疑？」杜夏懷疑。

　　張管家捧著熱茶，喝了一口後，搖搖頭，繼續說：「不會。我是看著少爺長大，對他非常瞭解。」

　　「那不就很容易被騙？」

　　「也還好，因為少爺喜歡的人數……應該剛剛好五根手指頭。」

　　杜夏笑了笑。「想必張爹也名列其中嘍！」即使沒有明說，他也看得出來孟晨熙很在意張管家。

　　張管家沒有回答，只露出親切的笑容。

　　杜夏想張爹是真的很疼孟晨熙，他說自己是少爺母親的管家，所以是看著兩代成長，對他們母子很有感情。

　　「他除了大哥，還另有兄弟姊妹嗎？要不然怎麼會五個？」杜夏可不認為他會信任血親以外的人。

　　「加上杜先生埃」

　　張爹笑容一樣親切，但杜夏卻傻了眼。

　　「我──」有沒有說錯？

　　「是的，我陪著少爺長大，說不上瞭解他百分之百，但百分之七、八十是沒問題的。我看得出來，少爺滿喜歡杜先生的。」

　　「是嗎？」杜夏乾笑幾聲，實在難以置信，因為他以為孟晨熙不太喜歡自己，畢竟他姊姊拐走了他的大哥。「那請問我應該如何跟他相處？」其實他不是真的對孟晨熙沒轍，只是想找尋更快速的方法。

　　「呵呵，很簡單──」張管家笑得好比肯德基爺爺。

　　「請不吝賜教。」

　　「用心。」

　　「用心？」

　　怎麼這兩個字由張爹口中說出，杜夏覺得好似又有另一層用意包含在其中？

　　張爹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什麼？

　　「是的。」

　　和張爹小聊一個小時，張爹順便帶著洗好的餐盤回去。吃人家的，最少杜夏也懂得洗碗。之後，洗過澡，本想打小說。但看電視看得也懶了，十二點多，聽見門鈴聲，他起身開門。

　　門方開，淡淡的酒氣便襲來，然後又瞧見孟晨熙手上那一串車鑰匙。

　　「你喝酒開車嗎？」杜夏關上門後忍不住揚聲問。

　　「幾杯而已，沒事。」孟晨熙解開領帶，落坐沙發。「我想喝水。」

　　杜夏瞪著他那一臉醉意，轉身便走回房間。

　　沒幾秒，孟晨熙也衝進杜夏房裡，質問：「你生什麼氣？」

　　杜夏連看也不看孟晨熙，逕自躺在床上翻閱雜誌，試圖讓口氣平和；他們不過是最普通的朋友，沒必要事事都要管。

　　「沒有啊，早點睡吧。」杜夏平靜的說。

　　杜夏說完話，孟晨熙也沒任何動靜。他不想管他，直至被抽走手上的雜誌，這才與他四眸交投，只是，孟晨熙卻露出濃濃的困惑與不解。

　　有別於平常霸氣聰穎的他，當下，孟晨熙彷彿是個做了錯事的小孩，姿態放低，期望能得到原諒。

　　「至少告訴我，我錯在哪裡？」孟晨熙軟聲問著。

　　聽見他這麼「委曲求全」，杜夏也不好再刁難。「我爸媽是被喝醉酒的車撞死的。」喝酒開車，是杜夏一輩子最痛恨的事情。

　　瞬間，孟晨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滿臉愧疚，直說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跟著，還跪在杜夏床邊。

　　有必要如此誇張嗎？是喝醉了吧？杜夏心想。

　　一時不忍，杜夏連忙拍拍他的背，開玩笑道：「又不是你的錯。只是希望你下次別再犯了，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那是永遠都無法挽回的。」杜夏語重心長，希望孟晨熙聽得進去。

　　撞死他父母的兇手雖然抓到了，但又如何？他的父母再也醒不過來了，錢賠得再多、罪判得再重，也比不上疼愛他的父母。

　　「嗯，我知道了。」孟晨熙的聲音透著些許的寂寞。

　　看來這少爺還算受教。

　　「杜夏，對不起……」

　　杜夏笑了笑。「我知道了。」

　　孟晨熙抬頭，眼神茫然看著杜夏，然後緊緊抱住他。他沒想到自己平時的行為竟會帶給杜夏那麼重的傷痛，他暗暗發誓絕對不會再喝酒開車了。

　　也不知是不是一下子想到過去，或是孟晨熙的歉意，讓杜夏心頭也沉重起來。

　　一個和平常沒兩樣的午後，杜夏接到一通電話，電話的另一方是個許久不見的朋友，說想看看他，於是他們約了七點。基於禮尚往來，他也撥了通電話給孟晨熙，告訴他今晚不回去吃飯。

　　接著，杜夏搭車到約會地點。等在那裡的是名魅力無雙的小姐。小姐是事實，但魅力無雙……是她硬要他加上去的。

　　「好久不見。」杜夏率先打招呼。

　　「是啊，好久不見了。」方伶卉巧笑倩兮與他打招呼。

　　見她笑得如此燦爛，杜夏無法安心，因為她總是滿腦子鬼主意。

　　「換了工作，妳的氣色好多了。」

　　方伶卉的前一份工作是織愛的編輯，也是他的第一位責任編輯，明明身在羅曼史裡，偏偏老愛他寫一些帶有同志意味的小說，就算主角不成，也要他促成配角，好讓她看得滿足。認識她快六年了，杜夏實在不解她究竟在想什麼，就算她後來成了他的女朋友，他依然不明白。

　　之前問過她為何老愛看這類同志的小說，她僅說興趣，杜夏不甚明白，這也能成為興趣嗎？

　　「當然，不用再熬夜看小說，氣色當然好。現在只要打扮得美美的，老闆交代事情，照辦便是，愜意得很。」說完，方伶卉還擺出一副美少女似的動作，雙手合十，滿臉夢幻。

　　「有沒有碰見喜歡的人啊？比如總裁？」杜夏故意拿以前她最厭惡的題材來調侃。

　　只見方伶卉厭惡的揮揮手。「只有總經理，沒總裁。」總經理還是她表哥。雖然她當過小說編輯，但可不代表是活在那種世界裡。「現實中，我比較喜歡看兩個帥到不行的男人走在一起……」沒想到她努力找工作，卻是不幸找到小表哥身邊去，早知道就不用那麼認真。

　　懶得再參與她的話題，杜夏正想招手點餐時，她按住他的手。

　　「我幫你點了你最愛吃的鯛魚餐，還有熱牛奶。」

　　杜夏笑了。「嗯，妳沒忘記啊？」

　　方伶卉噘起嘴。「廢話！你是我男朋友耶，忘記還像話嗎？」

　　杜夏撐住額際。「是嗎？我還記得我的女朋友以前想把我推銷給男人呢！」

　　方伶卉笑得尷尬。「呵呵，別這樣嘛！以前是年少不懂事，現在不會了。」

　　「那最好。找我有什麼事？」

　　「好久沒見了，想見見你不行嗎？」語畢，她故意以食指抬起杜夏的下顎。「你的皮膚真的很好說。」

　　「伶卉，」杜夏握住她的手，不讓她打混。「到底什麼事？」

　　這時，方伶卉眼珠轉了轉才又落回杜夏身上。「小夏，最近家裡都在逼我相親，你也知道，我任性慣了，一個人慣了，怎麼可能會想結婚呢。」

　　果然，無事不登二寶殿。「所以？」

　　「所以才想請你再客串我的男朋友嘛！」

　　「伶卉。」

　　「嗯？」方伶卉笑咪咪。

　　「記得嗎？是妳先不要我的。」杜夏緩緩道出他們的結束。

　　方伶卉是他第一個真心喜歡上的人，他對她用心過、對她付出過，但她最後卻是一腳把他踹開，就和她前任男朋友同樣的下常杜夏一直以為在她心目中，自己是最特別的，因為認識她的人都這麼說，畢竟，她不會倒追過男人。

　　交往三年，他們仍是分手的結局，說不傷心，是騙人，他為此還意志消沉好長一陣子，直到今年才好點了。分手後的第一年他們沒聯絡，是第二年才開始又恢復過去的情誼。

　　付出的感情真的很難收回，所以杜夏很少付出，可一旦付出就是全部，傾盡所有，可惜她不能明白他的真心。

　　因此，他的感情空窗兩年，並且也不再隨意付出。

　　聽見杜夏這麼說，方伶卉收回手，低了頭。「你還在氣我對不對？」

　　都兩年了，還能氣到哪去？只是，心仍有些許的痛。「沒有。」

　　方伶卉不安的玩弄手指。「其實，你真的是我最喜歡的人……」

　　「只是最喜歡也不足以令妳放棄自由。」杜夏接腔，誰叫自己熟透了她。

　　「對不起。我反省過，可是無法回頭了。」

　　是了，事情早就無法回頭，每個人都是活在往前看的路上，即使回頭，也無法追回什麼。

　　「好吧，我會幫妳的。」對伶卉，杜夏想他永遠也放不下，因為她會在他心底有個位置。

　　下一瞬，方伶卉的雙眸亮了起來。「我就知道你最好！」

　　好又有什麼用？妳最愛的也不會是我。但無論如何，他依舊希望方伶卉幸福。

　　「事情很簡單，只要三不五時到我家露個臉……」

　　「不行。」

　　方伶卉的臉又垮下。「為什麼？」

　　「妳愛拋棄人的個性大家都知道，可能吃回頭草嗎？」杜夏一針見血的說。

　　「那……」

　　「如果真的有需要，我另外找個朋友幫妳吧。」

　　「好好好！你說的都好，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只要杜夏願意幫自己，她就放心了。

　　「開出妳的條件。」

　　她搖了頭。「沒什麼條件，只要是個男的就好。」

　　「看來真是把妳逼到死胡同裡了。」杜夏同情的說。

　　她撇撇嘴，一臉不甚苟同的說：「真不曉得是誰規定女人非要進入婚姻不可，沒婚姻也能很快樂埃」

　　「一個人很寂寞的。」

　　「你寂寞？」

　　杜夏頓了頓。寂寞？其實除了伶卉這一部份外，還好，畢竟還有姊姊陪在身邊，現在又多出一個──孟晨熙。想到他昨晚昏昏欲睡，讓他推進浴室的模樣，杜夏不禁笑了出來。

　　「笑什麼？」

　　「沒事。那好吧，我幫妳介紹一個假的男朋友，不過妳要保證別玩弄對方的心。」

　　「我才不會，只是個擋箭牌而已。」她吐吐舌頭，她還年輕，真的不想那麼快就結婚。

　　提到人選，杜夏第一個就想到孟晨熙；他不僅家世好，經濟又獨立，應該會符合方媽媽的條件。

　　「那就好。」

　　解決了自己的困難，方伶卉轉而把話題帶入她最喜歡的小說世界。

　　「對了，我看過《戰風雲》最新的連載，好棒喔！我還是最喜歡笑風塵的狂放不羈，也喜歡段已的深沉冷靜，他們會不會在一起啊？」她側著頭問，口吻帶著無限期盼。

　　又來了！她每每最愛將他的主角隨意配對。

　　「笑風塵有喜歡的人了。」杜夏簡單回答。

　　在《戰風雲》裡，笑風塵是他的另一個身份；他喜歡一個女孩子，但那個女孩子卻喜歡段已而他與段已，又是好友，所以只能默默祝福他們。

　　「你說白霜琳啊？拜託！她老是三心二意，喜歡段已，又喜歡另一個魔頭，真搞不懂怎麼會有這麼多男人喜歡她。我還是覺得對笑風塵最忠心的段已最好了。」她最崇拜段已了。

　　杜夏笑了笑。「那妳來幫我改寫吧。」他筆下的角色，個個都擁有他個性上的某部分，算是一種寄托、一種宣洩吧，一旦角色確定，很難再改。

　　「呵！好啊，等我練好文筆之後。要不然，你另寫一個番外本送我好了。反正我明年二月生日，絕對來得及，我知道你寫書很快的。」

　　「伶卉，我的計畫已經掛到明年五月了。」其實，杜夏都不曉得自己為何會那麼紅，紅到有雜誌要來訪問他。

　　真的一切都莫名其妙，他只是單純喜歡寫作而已。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紅的，從第一次接觸你的作品時，我就知道了。」

　　「妳說得可真篤定。」

　　「那是當然的，我可是伯樂呢！」

　　「是，妳最厲害了。」

　　方伶卉還真的揚起下巴了，一點也不害臊。「我本來就很厲害。」

　　「十點了，我該回去了。」

　　「我請你。」方伶卉迅速起身，又按住杜夏的手，搶先付帳。「是我找你出來聚聚，應該由我付。」

　　杜夏不置可否。

　　方伶卉是他除了姊姊以外，另一個特別的存在。從和她認識後，他便覺得她的思想、觀念都有別於其它女生，約會時，她也從不要求男生要一直陪著她，也不要求男生一定要付帳，有時候，她還會大方請客。

　　「我送你。」

　　杜夏摸摸她的頭，那是與她交往時，自己最愛做的動作，因為她嬌小玲瓏，十分可愛。

　　「伶卉，我好歹是個男生，用不著妳那麼照顧我的，自己開車回去小心。」

　　「好吧，那有消息再通知我！」她爽快響應。

　　「嗯。」

　　她揮手，又說：「早點讓江雲洋和范若亞在一起吧！網絡上都已經公認他們是一對了。」

　　杜夏笑，不語，然後轉身。

　　解──是在他們分手之後，因為她而寫的一本小說。主角的愛情走向很早就決定好了，不會變，就算全世界都反對，他也堅決如此。

　　「江雲洋礙…你真是幸運。」杜夏雙手插入口袋，腳步懶散。

　　有很多人都在關心江雲洋的愛情……

　　范若亞是個同志，他愛江雲洋，雖然老是喜歡跟江雲洋作對，但他深信只要看過這部作品的人，必定都看得出來這個事實；但獨獨，江雲洋是唯一那個不知情的人，這種感覺就很真實。

　　現實中，往往被暗戀的人都是最後一個才知道，因為不能亂猜，免得表錯情。

　　江雲洋究竟知不知道呢？

　　天曉得。

　　江雲洋是他，他卻不是江雲洋。

　　悄悄推開門，杜夏在玄關脫下鞋子，走入客廳。「我回來了。」

　　「你跟誰見面？」孟晨熙關掉電視，隨杜夏走入房間。

　　「我不用事事跟你報備吧？」今晚，杜夏心情有點不好，沒什麼精神跟人周旋。

　　「……我擔心你。」

　　孟晨熙擔心自己？聽見這句話，杜夏立即轉過身。

　　「我已經三十了，一個大男人，放心吧。」不知怎地，孟晨熙的關心讓他心情稍稍好多了。「對了，你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這個答案，孟晨熙倒是回答得挺快。

　　「缺不缺？」正合他意。

　　「你要幫我介紹？」

　　杜夏沒注意到孟晨熙的表情，卻聽出他的聲音有抹不悅。「是啊，她是個好女孩，不過……」

　　沒讓杜夏解釋，孟晨熙逕自打斷：「婚姻講求門當戶對的……」

　　不想聽孟晨熙繼續說下去，因為他知道那一定是自己不愛聽的，杜夏拎了衣服經過他面前。

　　「我話還沒說完。」

　　「話不投機半句多。」杜夏敬謝不敏。有錢人的想法，他也懶得去理解。

　　「杜夏，」孟晨熙拽住杜夏的手。「我又說錯什麼了？」面對杜夏，他似乎經常說錯話。

　　杜夏冷笑。「你沒說錯什麼，反正每個人觀念不同，不合則分，沒什麼的，沒必要互相忍受。」杜夏相信今晚自己必定防備很深，猶如一隻受傷的動物，因此傷了人也不自覺。

　　然後，孟晨熙鬆開杜夏的手，轉過身走開，那一瞬，杜夏好似看見他受傷的表情。

　　杜夏背靠在門板上，突然覺得自己很討厭。

　　才說孟晨熙只是個被寵壞的少爺，結果自己不也一樣？還是道歉吧！

　　敲了孟晨熙的房門，也不見有響應，杜夏逕自轉開門把，見孟晨熙已經整個人埋在棉被裡，杜夏不禁莞爾。還嫌熱的他，這樣不會悶嗎？

　　落坐床沿，杜夏還真不知如何啟齒。

　　好一會兒，又忍俊不祝「你還真像個小孩子。」果真就如張爹說的一樣。

　　孟晨熙冷言以對：「出去，我要睡了。」

　　「生氣了？我……」

　　以為還要繼續安慰，沒想到孟晨熙卻一把翻開棉被，坐起身來，兩人剛好面對面。

　　孟晨熙望著杜夏先是一愣，繼而才開口反駁：「有錢不是我的錯，那種觀念是小時候就養成的，二十七年了，你要我怎麼改變？」他生來就是在那種教育之下，很難變。

　　杜夏當然也明白有錢沒有錯。以孟晨熙來說，他這個人也沒什麼那種有錢人的驕氣，有的不過是他個人天生的傲骨罷了，原本對這種人，自己也不會太有偏見，不過想來，該是今天真的有些累，才會沒有耐性。

　　「是我口不擇言，我跟你說道歉。」反正，他們兩個之間，總是自己先開口，習慣便好。

　　「我接受你的道歉，可是我仍然要說明，婚姻這種事情最好是門當戶對，或是觀念能夠相同，否則最後兩人都會受傷的。」孟晨熙對自己堅持的事情很少會退讓。

　　瞬間，杜夏總覺得孟晨熙背後好似發光了，沒想到他說出來的話還頗有深度呢！

　　「你……你幹嘛笑？」孟晨熙不太喜歡他的笑容。

　　「沒有，只是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很欽佩而已。不氣了？」杜夏正在努力挽回他們的關係。

　　「我不小氣。」

　　「那好，」杜夏由口袋掏出兩把鑰匙，一把是樓下大門，因為今天才修好換新門，每戶都有新鑰匙，一把則是他家的。「這兩把鑰匙你收好，以後回來自己開門。」

　　他早就想把鑰匙給孟晨熙了，只是懶得去打，今天剛好收到鑰匙，就順便去打了把，這樣以後不管他幾點回來，自已都不用被吵醒。

　　接過鑰匙的孟晨熙，低了頭，手握了握，不經意露出笑容，杜夏發現了。

　　「你笑起來──還滿可、愛、的！」杜夏由衷稱讚。

　　孟晨熙身高將近一百九，身材頎長，古銅色的皮膚顯現出他健康的味道，臉蛋也是俊俏有型，原本這樣的男人應該會是很冷的感覺，沒想到他僅僅一笑，就讓整個形象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那表情好像是個剛得到糖果的大男孩，真的很可愛說。

　　孟晨熙一聽，又正正神色，嚴肅的下令：「晚了，我要睡了，請你出去。」

　　可惜，不知是不是因為瞧見他那抹笑意，杜夏竟然變得有些大膽，繼續調侃他：「唉呀！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怎麼不多笑呢？」杜夏還挺喜歡看他笑，不過礙於說出口後他會反其道而行，因此沒說。

　　這次，孟晨熙乾脆躺回床上，轉過身，杜夏也絲毫不介意的躺在他身邊。

　　「古人說多笑是好的，有益身心健康。」沒聽見孟晨熙的聲音，杜夏續問：「你怎麼會沒女朋友呢？你的條件那麼好。」

　　「一個人很好，不需要你幫我介紹。」

　　「別這麼說，你一個人不會覺得寂寞嗎？」杜夏總覺得這句話也在像問自己。

　　寂寞嗎？或許，有點吧。

　　人的寂寞往往是自己造成的，想要獨處時，不懂寂寞；想要兩個人時，才知道何謂寂寞。

　　「好想睡了……」窗外的清涼吹了進來，今夜，夜色好，風很舒服，杜夏入睡得很快。

　　孟晨熙沒答腔。

　　半夢半醒間，杜夏依稀找到一個溫暖的地方，所以靠了過去。

　　然後，隱約中，好像有個人在他耳畔低語，可是他聽不清楚，愈想睜開眼睛，眼臉卻愈來愈重，睜不開了。但他察覺一直有個溫暖緊緊擁著自己。

　　那感覺，真好。

　　趁杜夏熟睡，孟晨熙眸子落在他身上。

　　問他會不會寂寞？孟晨熙不禁苦笑。

　　「我一直都是寂寞的，只是從來不說。」

　　第四章

　　沒想到杜夏居然喜歡自己的笑容，害孟晨熙不好意思起來，雖然他不覺得自己有在笑，但是個喜歡就好。

　　不過是一點點小小改變，竟讓杜夏可以不設心防對待自己，孟晨熙由衷覺得幸福；尤其，當他躺在自己身旁熟睡時，那簡直就是上天賜予他的最大禮物。

　　抱著杜夏人睡的感覺，真的是很舒服。

　　杜夏，我真的很喜歡你，希望有天能光明正大對你說，然後你也能笑著回答：我也是。

　　為了能讓這一天來臨，他必定會努力。

　　「呼！」深深吐了口氣，結束回憶，孟晨熙收回心緒，埋首工作堆裡。

　　十一點左右，才赫然發現自己忘記帶一份重要的文件，隨即驅車回家，開了門，看見杜夏躺在陽台的躺椅上。

　　閉目養神，或是睡著了？風拂過，吹動落在杜夏額前的髮絲。

　　杜夏的身材略嫌瘦了些，必定與他三餐不定有著很深的關連，而他五官是那種走在路上看過，就不會再回頭找尋的普通。

　　和杜夏在一塊，是居家的時間比較多，所以他總是一件淺色T恤和牛仔褲，頭髮也是隨便整理過。

　　明明，這樣的裝扮在自己眼中是連三十分都不到，但在杜夏身上，他給的分數卻是滿分。

　　明明，杜夏的長相很平常，可是有時候，他散發出來的氣質足以加深外人對他的印象。是了，杜夏的氣質很好，不說話的時候，輕輕一個無心之笑就能令人如沐春風。

　　以前，孟晨熙不信偏見，如今，仍不信，對杜夏，他肯定客觀。

　　暖暖的陽光落在杜夏身上，令他無端呻吟了一聲，想必是睡得舒服，卻也讓孟晨熙突然起了一個念頭──想吻他。

　　一個吻就好！無傷大雅的，不是嗎？

　　在國外，男人與男人有時候親密一點，也是會親吻的。

　　所以，真的沒什麼……

　　腦中堆滿說服自己的說詞，孟晨熙清楚自己的卑劣、明白自己是趁人之危、曉得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開脫，可是，他真的想要一個吻就好。

　　雙手撐在躺椅上，孟晨熙緩緩俯身，在僅離一吋之外時，驀然停住動作──不是杜夏醒了，乃是個的手竟然在抖。真沒想到，只是想要一個吻竟會比他在商場上簽幾千萬的合約還來得害怕。

　　沒錯，他真的害怕。

　　這次偷一個吻，那下次呢？

　　孟晨熙瞭解自己，絕不會滿足於現況，有一，勢必要有二；有二，那麼三也不會放過，萬一……在沒讓杜夏喜歡他之前，杜夏就發現事實，該怎麼辦？

　　「杜夏，我……真的喜歡你，你………」杜夏看自己的眼神很乾淨，不像他，是帶有某種的……目的。

　　再進一吋，或許就能如願以償，但相對的，被發現的代價也很大，孟晨熙不想冒險。

　　吸了口氣，孟晨熙遂挺起身，落坐在他對面的躺椅上，凝視他的睡顏。

　　「喂？」沒多久，惱人的手機鈴聲破壞了他的幸福，孟晨熙懊惱的接電話。

　　「總經埋，你去哪裡了？兩點有個會議，你不是忘了吧？」方伶卉的聲音將孟晨熙喚回現實。

　　「我知道，我不會遲到。就這樣，兩點見。」收了手機，杜夏的眼睛正往他這方向望來。

　　「你怎麼在這裡？」杜夏揉揉眼睛，拿起桌上的杯子喝水。

　　「回來拿文件。你可真愜意啊！」

　　「是啊，不打稿子後，突然發現由十樓這裡看出去，海闊天空喔，結果太舒服就睡著了。」

　　自己受煎熬，杜夏卻愜意。

　　「我帶你去吃午餐。」

　　「不用了，還不餓。」

　　「可是我餓了。」

　　「喔，廚房裡有……」嘎然而止的聲音仍逃不過孟晨熙的耳朵。

　　「泡麵是嗎？那剩下的幾碗，昨晚已經幫你送給垃圾車了。」

　　杜夏眉頭輕皺。「很浪費耶！新聞說最近又有個颱風形成，萬一停電，泡麵很好用的。」

　　孟晨熙不喜歡杜夏那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是比較容易早死才對，走了。」

　　「真的不餓嘛……」

　　嚴厲的話鋒一轉，孟晨熙改而采柔性：「我餓了，算是陪我吃吧。」

　　「這……好吧。」杜夏想想只是作陪，便沒拒絕了。

　　孟晨熙喜歡聽這個答覆。

　　「你又笑了。」

　　又笑了嗎？他沒感覺。

　　中午，孟晨熙在附近找到一家簡餐店，平常，他是不會來這種地方的，可是為了方便杜夏來回，只好勉為其難。

　　「對了，徵信社調查到什麼沒？」

　　孟晨熙頓了頓才回道：「……還沒有。」盤子裡那種快餐調理包的食物，實在讓他難以下嚥。

　　「怎麼可能？！除非出國，否則他們能躲到哪裡？」都一個月了還沒消息，這家徵信社可能不太好。

　　「我不知道。」隨意攪了攪食物，孟晨熙無心在這盤東西上頭。

　　「少爺，怎麼變成我比較關心他們，你好像不關心了呢？」

　　有時候孟晨熙真希望杜夏可以把敏銳用在別的地方。「因為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回來。再說，他們沒有出國，所以肯定還在台灣。」

　　「希望如此。」現在也只能相信他了。

　　望見杜夏那種期待的神情，孟晨熙有點受傷。「希望我早點搬出去是吧？」

　　杜夏啜了口咖啡，回道：「你的口氣真酸，我可沒那個意思。姊姊是我親人，我只是想早點知道她的消息。對了，伯父伯母反對我姊跟你大哥在一起嗎？」

　　「沒有，是我反對。」

　　「又是門當戶的觀念？」

　　孟晨熙沒有否認。無心在商界裡的大哥，若沒有一個仔的妻子輔佐，將來肯定不太好，他完全是為了大哥著想。

　　「你可真古板。算了，也不關我的事情。不過……我還真想看看，你將來老婆的背景又是如何？」

　　「不勞費心。」因為他知道大概不會有妻子了。

　　「少爺，沒有愛，兩個人或許可以撐過去，但是一旦有小孩之後，就是惡夢了，自已好好想想吧。門當戶對雖好，但感情也是重要因素。」

　　「這是我的家務事。」雖然杜夏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但他的堅持絕不可能改變。

　　杜夏撇了唇。「對不起，我太多事。」

　　瞥見杜夏的神情，孟晨熙曉得自己肯定又說錯話。

　　「杜夏，我……」

　　「你一定沒有愛過人，否則不會這麼說。愛情如果可以拿來計算、獲利，那根本不是愛情，好好學學吧。不吃啊？那給我吃吧，跟你說那麼多話，肚子還真的有點餓，若你趕時間，先走沒關係。」

　　孟晨熙不喜歡杜夏對他這種口氣，好像自己很霸道無理，自己做任何事都經過仔細研究，不是沒有埋由。

　　「我有喜歡的人──」就是你。

　　「她跟你門當戶對嗎？有讓你利用的地方嗎？」杜夏又問。

　　「我是單純的喜歡他。」

　　「那憑什麼你大哥不能單純的喜歡一個人？為什麼他的婚姻就要被犧牲？我真搞不懂你的標準在哪裡，應該說你真的有雙重標準……我不是想改變你什麼，只是，將心比心吧，你希望別人怎麼對你，就該先怎麼封別人。」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麼做。」丟下這句話，孟晨熙頭也不回的離開。

　　杜夏不太愛說話，但說出口就是一針見血，所以孟晨熙不愛聽。他做事，從來就不需要有人來插手。

　　原本一場好好的午餐之約，都被這個話題毀了。

　　愛情不能拿來計算──他沒計算埃

　　他只是希望大哥能有個更幸福的人生；他喜歡畫畫，倘若能有個懂得經商的妻子輔佐，不是比較好嗎？而且他問過大哥，他也不討厭董家千金，為何張管家、杜夏都說不贊同他的作法？他是全心全意為大哥著想埃是雙重標準嗎？

　　或許吧，他孟晨熙不是孟家的人，早晚有天會離開，自我一點又未嘗不可？

　　「小表哥，已經六點了，你怎麼還不下班？」方伶卉進來，順便問道：「怎麼不開燈……」

　　「不要開燈。」他現在的表情不想讓真他人看見。

　　「喔，小表哥，你是怎麼了？」方伶卉關心的問。

　　「沒事。」抬起頭，孟晨熙靠在椅背上，轉過去面對落地窗。外頭，霓虹燈閃爍著，無比耀眼，他的心卻如同辦公室內的暗、靜。

　　「喔，那我兒下班嘍。」

　　方伶卉離開，辦公室內頓時又恢復靜悄悄。又靜坐一個小時後，孟晨熙刻意擺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喂。」孟晨熙迅速接起，也知道是誰打過來的。

　　「已經八點了，你要回來吃飯嗎？」

　　「……我以為經過中午，你暫時不會想跟我說話。」

　　「唉！中午的確是我管太多了，我想或許是因為牽扯到我姊姊的緣故，我從沒想過她會私奔，所以相信她肯定很受你大哥──」杜夏頤了頓，又道：「抱歉，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就擅自跟你說一堆有的沒的，有時候『觀念』這種東西，最難溝通了。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杜夏，我──」我喜歡你，可是……「不想改變我自己，因為那樣子好像就否定了過去的孟晨熙。」孟晨熙很努力表達自己的意思。

　　透過手機，孟晨熙好似聽見杜夏的笑聲。

　　「你在說什麼啊？我有要你改變什麼嗎？我只是想跟你說，人跟人有時候是需要妥協的，因為人是群居動物。」

　　「我知道，請給我多一點的時間，我會好好想想。」

　　「……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究竟是小孩子還是大人。要回來吃飯嗎？」

　　「好。」孟晨熙想，他們和好了。

　　晚餐後，孟晨熙坐在客廳等杜夏，他說今天不打小說，要跟自己商討一件重要的事情，不久，他端著西瓜走出來。

　　「吃西瓜。」

　　孟晨熙挑起眉，算是賄賂嗎？「說吧，什麼事？」

　　「先說好，你一定要讓我說完，不可以打斷。」只要一讓孟晨熙打斷，就什麼都不必再談了。

　　孟晨熙點頭，拿起一片西瓜。

　　杜夏今天下午去了醫院，醫生說復原情況良好，就順便幫他折了線，所以不再需要他幫自己洗頭，讓他有點小悶。

　　「上次，我不是說要幫你介紹一個女朋友嗎？」

　　又是這話題！孟晨熙想拒絕，又想起剛剛答應要聽完，便耐住性子繼續聽下去。

　　瞧見孟晨熙有心想聽完，杜夏繼續說：「放心，不是真的要你交女朋友，而是──幫一個忙，因為她家裡要逼婚，她需要一個假的男朋友當擋箭牌，我第一個想到的對象就是你。如何？願不願意幫忙？」

　　「女性不是要獨立自主嗎？為什麼自己的婚姻還要別人來插手──」一時間，孟晨熙的話竟接不下去。

　　他皺著眉，總覺得讓杜夏拐了。

　　「你想說什麼啊？」

　　瞧見杜夏笑得那麼奸詐，孟晨熙知道根本是被拐了。

　　「沒事。」吭了聲，孟晨熙低頭繼續吃西瓜，西瓜季節快要結束，他要把握。

　　「所以我打算先讓你們見一面，看看她滿不滿意。可以幫忙嗎？」

　　「對我有好處嗎？」他這人比較現實，講求利益。

　　杜夏指著桌上的幾片西瓜。

　　這種價碼？孟晨熙不予置評。「我沒那麼多空閒去玩那種無聊遊戲。」

　　「一個小忙而已。」

　　「為什麼你不自己幫忙？」孟晨熙相信既然他們是朋友，一定比他這個陌生人更有說服力，因為就算沒有緣份，至少也是朋友，應該不成問題，若不能出面，就表示他們兩人之間有特別的──內情。

　　杜夏也拿起一片西瓜啃了起來，邊吃邊說：「因為我是她的前男友，若由我出面，她家人不會相信……」

　　他就知道！

　　「你現在有女朋友嗎？」他差點忘了問最重要的一點。

　　杜夏打量似的眼神在孟晨熙身上來回梭尋。「你不是找人調查過我？」

　　「你的感情我又不關心。」後來才很關心。

　　「那現在何必問？」啃完一片，杜夏接著又啃第二片。

　　「順口問一下。」他現在很想知道埃

　　「喔。」第二片見底，杜夏連最後一片也不放過。

　　「那不是要給我的嗎？」他很愛吃西瓜。

　　已經咬了一口的杜夏，將西瓜遞給孟晨熙。「我咬過，要嗎？」

　　「廢話。」給他的，不吃白不吃。

　　接過西瓜，就著杜夏咬過的地方，孟晨熙咬了一口，覺得這片西瓜，特別甜。

　　「既然你沒興趣，那我找別人，晚安。」既然沒得談，那就不必談了。

　　「我有興趣。」他是對杜夏的前女友，非、常、有、興、趣。

　　「太好了，敲定時間我再跟你說。」

　　「我有條件──」

　　是啊，他這個人做任何事都需要代價，不高的代價，他還不願意浪費時間去做。

　　答應杜夏幫他前女友的忙，這代價可高了，要索求什麼才好呢？

　　一個吻──太少了；一個擁抱──時間很短；上床──他個人很想，杜夏不一定會答應；約會──唉！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約會哪算約會。

　　「唉！」歎了口哀怨的氣，孟晨熙靠在椅背上。

　　杜夏，其實，他是希望他能愛自己，這樣就夠了──因為這樣一來，以上的妄想都能達成了，不是嗎？

　　哈！對於自己的奢望，只能以笑掩飾；對於杜夏，孟晨熙真的很無力，因為他發覺杜夏就算一個人也能活得好好，無憂無慮。

　　而他，卻想要跟他在一起，真想就這樣綁走他，帶他遠走高飛算了。

　　「喂喂喂，請回神好嗎？我念了那麼多的字，你竟然給我打出一堆奇怪的字，想竄改啊？」果然不是作者自己打的，就是怪怪的。

　　糟糕！他又閃神了。「對不起，我在想事情。」

　　「算了，也十二點了，去睡吧。」杜夏看出他的疲累。

　　聽見不用打，孟晨熙存盤後，關了計算機。

　　「你怎麼了？該不會還在想條件吧？想了一天，想到要跟我要什麼了沒？」杜夏以為孟晨熙是在為這個傷腦筋。

　　杜夏自從有了他這個「免費打字機」後，就迷上掌上型遊戲機，最近他就沉迷於一種飛機的遊戲，玩得不亦樂乎。

　　他本該好好利用這個條件的，可是──一瞧見杜夏那張光明磊落的臉後，竟覺得自己十分卑劣，為了逞一己之私，而利用杜夏對他的信任。

　　「你想得太久了，少爺。」杜夏頭也不抬的問。

　　你玩得也太久了！

　　從他開始關計算機後，杜夏就沒有再抬頭來看他；好不容易，最近孟晨熙終於漸漸習慣注視他，當然想把過去錯過的時間補回來。

　　「我的條件很簡單，只要你告訴我，你現在有沒有女朋友就好了。」這還是孟晨熙現在最在乎的一點。

　　終於，杜夏抬了頭，笑得可開心了，因為這個條件很好打發。「沒有。」

　　孟晨熙放心了。

　　杜夏放下遊戲機說：「別說我佔你便宜，氣象報告說這個禮拜六，這個颱風或許會受到牽引而轉向北部，又或許會直撲日本，看看狀況好了，若颱風沒來，我請你看電影再加一頓好料的，如何？」該大方時，他不會小氣。

　　「真的？」他此時的表情肯定很愚蠢。

　　「不過要先祈禱颱風不會來。晚安。」

　　他會努力祈禱──颱風，千萬不要來！

　　但是，「莫非定律」這時候卻偏偏發揮到極致。

　　孟晨熙百分之百祈求颱風不要來，可是它卻偏偏要來。

　　為何事總與願違呢？為什麼不早一天或晚一天，偏偏要選在星期六？

　　唯一一次能和杜夏假裝約會的日子就這麼毀在外頭的風雨交加中了。

　　杜夏坐在客廳喝著熱牛奶，轉著手中的遙控器說：「再看，颱風也不會走的，死心吧。」

　　就算這個颱風讓北部免於缺水危機，孟晨熙依然不喜歡這個颱風。

　　「新聞說這個颱風至少會逗留兩天才走，你星期一恐怕要上班。」

　　「我管它要不要上班。」孟晨熙在意的才不是這點。

　　「唉！」杜夏跟著歎氣。「的確，你要不要上班不是很嚴重的事情，嚴重的是──這兩天我們三餐要怎麼打發？記得嗎？張爹不能送飯來、冰箱空了，泡麵也讓你丟了。」

　　「你這是在數落我的不是？」

　　「豈敢豈敢！」杜夏挑了眉。

　　杜夏的笑容是愈看愈刺眼。

　　「你有辦法吧？」孟晨熙想，這裡是杜夏的家，他應該比自己有辦法。

　　「有啊，超商早上應該還有開。」

　　「嗯。不陪我去嗎？」孟晨熙看著仍老神在在坐在沙發上的杜夏。

　　杜夏迎視孟晨熙，好一會兒後，只得回房換衣服。

　　他們下了樓，才發現樓上窗內看與樓下實際看，差很多。

　　雨是斜打，風肯定十級以上，路樹一徑朝同個方向倒，啪啦啪啦的雨聲霞耳欲聾，路上的行人穿著雨衣上街，不過是走幾步就停一會兒。

　　「你有雨衣嗎？」孟晨熙看這雨勢，手中的雨傘是派不上什麼用場了。

　　「有。」

　　「上去換吧。」這把小傘絕對撐不到便利商店。

　　「在便利商店等我買。」杜夏笑道。他下雨天從不出門，雨傘是他姊姊的，雨衣就更不用。

　　真是啼笑皆非的答案。

　　開了傘，孟晨熙大膽摟著他。「走吧。」

　　冒雨前進，傘又不大，抵達便利商店時的下場就是兩隻落湯雞。

　　「幾百公尺的路，走來真是特別刺激。」杜夏甩甩頭髮，笑著說自己第一次冒雨出門的盛況。

　　孟晨熙挺佩服他還能苦中作樂。

　　頭髮、臉上都濕了，孟晨熙一把抹丟臉上的兩，又靶把頭髮，這才走進便利商店，裡頭也有好幾個年輕人，看上去應該也是在採買存糧。

　　「杜夏！」孟晨熙喊他的名字，見他舉手，馬上往他的位置走去。「又吃泡麵？」

　　杜夏很努力的在選泡麵口味。「才兩天而已，隨便啦！你看，又有個新口味了。」

　　「不要吃。」孟晨熙抽走他的泡麵，放回架上。

　　「麵包、微波食品都沒了，不吃這個要吃什麼？」

　　忽然，有兩個不知由哪裡冒出來的少女跑來孟晨熙身邊，孟晨熙看了一眼，轉回頭準備再拿走杜夏又拿起的泡麵，真受不了他。

　　「先生，可以拿兩包泡菜口味的泡麵給我們嗎？」

　　孟晨熙即刻把杜夏手上的兩碗泡麵遞給她們，管它是不是她們要的口味。

　　「少爺，你很無聊耶。」對於手上的泡麵被拿走，杜夏抱怨。

　　「何必一定要吃泡麵？我就不信一個小小的颱風會弄得整個台北市找不到東西吃！大不了跟我回家──」是啊，他怎麼沒想到，反正才四十分鐘車程，家裡又有廚師候著，試試看吧！付畔模蟻搿?

　　「先生，沒看你在這裡出現過耶？」

　　少女又開口，孟晨熙轉過頭。這種小女生的手段，還不致於看不出來。「沒看見我在忙嗎？」忙著想拐杜夏回家。

　　「你長得很帥，住哪？」

　　一名被打發，另一名就上陣嗎？

　　「對不起，我對妳們沒興趣。」

　　孟晨熙正想趕她們走，杜夏卻攪局：「不好意思，我朋友餓過頭，意識不清了。走了，去別的地方買。」

　　孟晨熙樂得高興。他們走出便利商店，站在門口，看著雨打、聽著雨聲，孟晨熙只感受到身旁的溫暖。

　　杜夏一雙眼盯著天空盯得仔細，孟晨熙看他也看得細心，他身高約莫一百七十五，這麼近距離看，他只到自己的下顎處。

　　「小女生不過是喜歡你，想跟你搭訕，你也用不著那麼生氣吧？」

　　「我沒氣，只是不喜歡她們。」因為打擾到他。

　　杜夏隔過頭來問：「那敢問你喜歡人的標準在哪？」

　　雨滴沾到杜夏的唇，特別晶瑩，令人會忍不住想吃掉……「少爺，你有沒有聽見我在說什麼？」

　　孟晨熙清清喉嚨，回答：「沒有特別標準，至少要順眼。」

　　「那再謂間，我順了少爺的眼嗎？」

　　「勉勉強強。」

　　杜夏低笑幾聲。「還真委屈了你呢！」

　　一點都不委屈的，杜夏──因為我喜歡你。

　　這樣的雨天，風很涼，若能把杜夏抱在懷裡，會很溫暖的。

　　「不說別的了，還要去附近看看嗎？不去的話，就泡麵……」說來說去，杜夏就是懶，滿腦子泡麵。

　　杜夏會同意跟自己回家嗎？會不會嫌麻煩根本就不想出門？

　　孟晨熙伸手去收雨，讓雨滴打在手心上的感覺還真痛，爾後，他下了決定。

　　「杜夏，不如去我家吧？廚師、管家都在，吃應該不成問題。」

　　「好埃」杜夏一口答應。車不是他開、飯不是他煮，一切都好辦。

　　嘎？這麼快就答應了，那他剛剛是在掙扎假的啊？

　　豪華的房子、豪華的內部設計，但是──卻沒有半點人跡。

　　「你家是很漂亮，但是，我不是來看房子的，請問貴府廚師呢？」他只對吃比較有興趣。

　　聽見杜夏問了，孟晨熙才想到前幾天張管家打電話給他，問若是颱風嚴重能不能讓他回家，他記得自己答應了，但那個廚師在台灣沒處可去，颱風天是跑去哪了？

　　「所以意思是……來到『你』家，也是要『自己』下廚曠？」杜夏滿臉無奈。

　　杜夏涼涼看好戲的聲音聽來真是討厭，他明知自己連煎個蛋都不會。

　　「先看冰箱裡面有沒有東西吃吧。」孟晨熙知道廚師生性節儉，冰箱裡應該會有剩菜。

　　「有草莓派、巧克力蛋糕、一罐牛奶、麵條、牛排、魚子醬？松露？鵝肝醬？這些東西我不會煮。」杜夏打開冰箱看，都是一堆他從來不會想過的食物。

　　孟晨熙走到冰箱前。「我也沒期望你煮什麼大餐，能吃就好。」

　　「喔，這麼隨和啊？不像你。」杜夏調侃道。

　　「總比你隨便吃泡麵好。」孟晨熙回他一句。

　　「牛奶面好不好？」

　　「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而是能不能吃的問題。」牛奶面？聽了就惡。

　　「我不想煮蛋炒飯，不過你們好像沒有隔夜飯，要不然就草莓派、蛋糕配牛奶隨便嘍。」

　　甜的？「我正餐不吃甜食。」

　　「少爺，你真難伺候！算了，我不餓，你自己處理吧。」說完，杜夏走到客廳看起電視。

　　剩孟晨熙一個人留在空蕩無人的廚房裡，雙手環胸，直盯著冰箱。

　　說真的，想他孟晨熙事事都比人強，怎麼會有難倒他的事情，應該是做與不做而已，就不信自己做不來，不過就煎個牛排，不要管幾分熟，能吃就好。

　　放開手，打開冰箱，孟晨熙決定要奮戰。材料準備妥當，他放好平底鍋，打開爐火，然後把牛排放上去，嗯？好像沒放油，倒一點好了。

　　「嗯，這樣應該就成了吧？」孟晨熙雙手二度環胸，臉上的表情肯定自信。

　　忙了也十幾分鐘，走出客廳，看見杜夏躺在真皮沙發椅上睡得很沉，因為連電視的聲音竟也吵不醒他。

　　孟晨熙走過去，蹲下。

　　杜夏側躺的姿勢很隨意，一手落在沙發椅外，一手置在胸口處，孟晨熙一時無法克制自己，握住了他落在沙發椅外的手。

　　小心、慢慢、輕輕的握住，手心相貼的感覺極好，孟晨熙不禁握得愈來愈緊，好想就這麼握著一輩子。

　　最近，他不時會揣測，杜夏萬一知道自己的感情，到底會有什麼反應？

　　是會徹底排斥？同情？或是試著接受？

　　這樣曖昧不明的感情又該持續到什麼時候才能曝光？

　　外頭的雨，此刻正代表孟晨熙的心情。

　　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