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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庭妍]不如癡情以對【問真愛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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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5 00:04:11 |倒序瀏覽
不如癡情以對【問真愛之一】作者:庭妍

神祕的他,讓她在用心解救之際就為他動了心
想不到他卻是這樣子回報她的──
從他的救命恩人瞬間變成殺父仇人之女
縱使兩個人對彼此都有好感、情愫暗生
但她知道,下回碰面,他們就是仇人了……
她很清楚他恨著她
但她還是像飛蛾撲火般自投羅網
被當作他報復的棋子,她心知肚明
成為他暖床的工具,她心甘情願
可惜她付出了所有,仍無法化解他的仇恨
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對別的女人示愛
對她肚子裡的孩子,他則是撇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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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5 00:04:47
第一章

  隱密的林蔭深處,輕微的嬉笑聲被揉碎在風中,粉紅、桃粉、鵝黃、潔白、淡紫等多種色澤的花瓣隨風輕舞,飄飄落地。

    一名楚腰纖纖的少女,一襲粉色衣裝在半空中飛來飛去,一雙纖足踏著樹枝以輕功恣意穿梭,衣袂飄舞、柔影搖曳,動作敏捷、身手俐落,花瓣在她四周紛紛下墜,落英繽紛,香氣馥郁,清靈的氣質與飄逸的姿態宛如天仙下凡塵,不似人間物。

  等玩累了,她從樹上跳落,一個落定──姿勢完美。

  這裏是她某次貪玩時無意間發現的,又安靜又沒有人經過,現在變成她練習輕功的好地方。

  往上直眺,樹影交雜,藍天隱隱可見,這裏是一處斷崖的下方,地形隱密,與世隔絕。

  她休息夠了,一鼓作氣,以卓越的輕功踩踏著堅固的樹枝輕悄上移,動作之快,讓外行人一看,以爲她是一飛沖天。

  等她的雙腳踏上了平地,她也呼了一口氣。

  該回家了!她步伐輕松地走向柳園的方向,行經大湖,突然聽到一個尖銳的叫嚷聲──

  「救命啊!」

  她循聲看去,一艘小船落在湖心,一名妙齡少女落湖,另外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嚇得不斷嚷嚷,伸手想要抓住底下的人,卻怎麼也勾不到對方胡亂揮動的雙手。

  不好!

  她想也不想地便施展輕功,以蜻蜓點水之姿迅快抓起湖心的少女,把她抓上了小船。

  「小姐!小姐!」丫鬟驚叫著,看著自家小姐全身濕漉漉又昏迷過去,嚇得不知所雲。「你不能死啊……小姐,你死了,我會被老爺打死的……小姐,你不要死啊……」

  「你家小姐隻是昏過去而已,沒有死。」她幹脆好人做到底,彎身壓了壓落水小姐的胸部,催她把水給吐出來。

  「你……你的手……雖然你是女的,但也不能這樣子輕薄我家小姐啊!」丫鬟不禁又尖叫了。

  「停──」她對丫鬟瞪了一眼,讓她張嘴不敢發言。「我在救她。」

  她繼續拯救的動作,丫鬟也怕她家小姐會死去,不敢再多作發言。

  「嘔──嘔──」落水少女身子一個震動,頭一偏吐出了積水,幽幽轉醒。「你……」

  看著美若天仙的麗容,落水少女感到一絲迷惑。

  「你沒事了。」她笑了笑,美中加美,宛如九天仙女。

  「小姐,是她救了你!」丫鬟忙不疊說道。

  「謝謝你……請問女俠芳姓大名?」

  「別叫我女俠,我隻是舉手之勞而已。我姓柳,憶翩是我的名。」

  「我姓展,我叫展怡萱,我爹在城東開了一家藥鋪,柳女俠,要是你不嫌棄的話,請跟我到我家來,我一定要好好款待你,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我隻是日行一善而已,不用報答我。」柳憶翩最受不了被報答了,她看向一旁的丫鬟,「你們趕快回家吧!你家小姐需要換上幹淨的衣服。」

  話一說完,她就飛走了──

  當然,這是不懂得武功的展怡萱跟丫鬟的感想。

  其實,她隻是施展輕功飛到半空中,然後再躍下陸地,迅速地半飛半跳離開而已。

  「真是好心的女俠……柳憶翩?這名字似曾聽過……」展怡萱陷入凝思中,猛地,靈光一閃,喃喃自語道:「她的名字不是跟柳園的大小姐同名同姓嗎?曾聽說柳家大小姐功夫了得,心地善良,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小姐,你衣服都濕透了,我們趕快回去吧!」把小船搖回岸邊的丫鬟焦急說道。

  展怡萱看著柳憶翩消失的方向,滿懷感恩。「希望有朝一日,我們還能再碰面!」

  她好羨慕柳憶翩身手矯健,不像自己,隻會琴棋書畫跟一點廚藝,不會遊泳,也不懂武功。

  「小姐,我們快回去吧……」丫鬟用帶出來的外衣護著她,雖然薄外衣很快就被水氣滲透,但披上總比沒披的好。

  展怡萱還想說什麼,突感身子一寒,連咳了幾聲。

  丫鬟心驚膽戰,連忙護著她向前行走,直到走回藥鋪爲止。

  ※ ※ ※

  「小姐,你又跑到哪裏貪玩了?園主在找你。」

  一飛回自己的閨閣廊前,一張小臉清雅脫俗、明眸皓齒的丫鬟悅兒就趕緊走出來,臉上驚疑不定,不斷四處張望,並且趕快把柳憶翩拉進房裏,把門窗迅速關緊。

  看著她神經兮兮的動作,柳憶翩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悅兒一臉不悅地瞪了貌美絕倫的好主子一眼。「小姐,你……」

  「好了,好了,我的好悅兒,你就別再對我念經了。」柳憶翩趕快阻止她的長篇大論,悅兒那些話猶如老太婆的裹腳布,又長又臭,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想到這裏,她不禁興緻一來,對年紀小她一歲、個性卻一闆一眼的悅兒扮了個鬼臉,「我隻是出去透透氣而已。」

  「我的好小姐,你也不要一出門就像遺失了好不好?剛才園主真的來找過你,我都快要嚇出一身冷汗了。」

  悅兒是柳憶翩的貼身丫鬟,也是她待如親妹的好玩伴。

  「咦?那你怎麼逃過一劫的?」

  柳義疼女遠近馳名,柳憶翩又是他膝下唯一的子女,他寵溺這個掌上明珠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發現柳憶翩掉了一根寒毛,他一定會重責丫鬟奴才,殺雞儆猴,以示懲戒。

  「我……我騙說小姐昨晚書讀得較晚,還在睡……」悅兒自知做錯事,低著頭小聲地說。

  柳憶翩笑語如珠,輕笑一陣後才微笑地看著她,「真不愧是我的好姊妹,懂得見機行事、見風轉舵。悅兒,你沒有被我爹罵吧?」

  「園主……園主要我不要吵小姐,讓你好好睡,並且命令我往後要是讓你太晚睡傷了身子,一定唯我是問。」

  「果然是我爹的作風!」柳憶翩眨眨眼尾上揚的美眸,一雙嫣麗紅唇不點而朱,此刻唇角有著藏不住的笑意。

  「好小姐,拜托你一下,以後清晨不要出門了好不好?你今天比往常慢回來好久,我的心髒都快要停止了。」

  「我沒事,隻是路上爲了救一名失足落水的千金小姐而耽擱了。」柳憶翩淡淡帶過,「我爹找我有什麼事?」

  「園主要問小姐需要什麼綾羅綢緞或是珠寶首飾,因爲園主下午又要出門收田租了,他要幫你多留意,買回來給你。」

  「我什麼都不需要。」柳憶翩搖頭,她每一季的新衣件件繡蝶舞鳳的,高調奢華,她卻很少在穿,反而是慣穿的幾套輕便勁服,因爲走跳奔跑十分方便,她才經常穿。

  「悅兒隻是轉述園主的話而已,小姐,悅兒真的希望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柳憶翩輕挑了挑秀眉,「悅兒,你可是在責備我?」

  「小姐,悅兒不敢。」悅兒慌忙低下頭去。

  「悅兒,我知道自己很幸福,我有一個非常疼寵我的爹親,我想做什麼,他都會滿足我,包括我想學武,他雖怕我受傷,卻也怕我愁容不展,總是在武師身旁幫我安插了兩名大夫,當我受傷馬上幫我包紮。我今日能學這些武功,可以防身,又可以助人,我覺得很高興。但要我像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乖乖在家繡花的千金小姐,我做不到,有時……」她目光奇特、帶著溫柔地看著悅兒,「悅兒比我還適合當千金小姐。」

  「小姐,你不要折煞了悅兒!」聞言,悅兒馬上雙膝一跪,全身顫抖。

  「快起來。」柳憶翩拉她起身,「我是說真的,每次大娘要看我的繡品,件件都是你幫我繡的,你繡的每一個荷包大娘都視如珍品,就連我這外行人看了也覺得好漂亮,比繡坊裏的小繡娘們繡得還要精緻,上頭的花樣生動到栩栩如生。」

  她的娘親是府中的小妾,大家都尊稱她爲二娘,可惜在她三歲那年被一場急病奪去了性命,大娘遊玉香是她爹的正室,膝下無子,待她平淡,心情不好時偶爾會對她冷嘲熱諷,心地倒不算是真的壞。

  「能夠繡花繡蝶是悅兒的嗜好,悅兒會繼續努力下去的。」

  「悅兒,你好謙虛,我好喜歡你……我跟我爹提起過,要你當我的妹妹,可是我爹都會故意把話題岔開。」

  「小姐,萬萬不行!悅兒感謝小姐厚愛,但悅兒是婢,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你看你,也是花容月貌,還有這一身的嬌弱之氣,我怎麼學也學不來,你比我還像深藏閨閣的小姐呢!」

  「小姐,求求你,別拿悅兒開玩笑哪!」悅兒惶恐得頻頻打顫。

  「好啦好啦,每次提到這個,你就嚇得花容失色,我是在稱贊你,又不是在陷害你。」

  悅兒露出苦笑,她知道柳憶翩這一番話沒有心眼,但不知情的人聽到可就不會這麼想了。

  「翩兒……我的翩兒……」

  人未到,聲先到,悅兒迅速把門打開,讓柳義直接走進來,兩手大張,摟了個香滿懷。

  「爹。」柳憶翩甜甜一笑,窩在柳義的懷裏十分有安全感。

  「翩兒,你醒了?睡得好不好?」

  「嗯,我現在精神飽滿,神采奕奕呢!」

  「你缺不缺金飾珠寶?爹帶一些回來給你。」

  柳憶翩連連搖頭,「爹,不要麻煩,我不缺,真的不缺。」她喜歡簡簡單單就好,若滿頭都是金步搖或是金光閃閃的發簪之類的,她怕自己的頭會重死。

  柳義把柳憶翩推出懷裏,仔細看她,「你怎麼又穿這一套?這一套已經是前幾年的舊衣了。」

  「我喜歡嘛!」她蹭著柳義,「爹,如果您真的要幫我購置什麼,我喜歡像我現在穿的這款衣服,簡單又樸素,而且行走方便,爹,再幫我買幾件啦!」

  「你……像你這種款式的衣料處處可見,寒冬時就不夠保暖。」

  「我可以裏面加件棉襖,或是外頭再罩皮裘大衣,爹……」最後一聲柔細又綿長,臉上更帶著小女兒般的嬌態。

  「好好好。」柳義最受不了柳憶翩撒嬌了,馬上棄械投降,不過,他有但書,「但是檜木櫥裏那些爲你量身訂作的衣料可都是高等質感,你每天都要穿一套給爹看。」

  「啊?」看到柳義臉色下拉,她也懂自己不能暴殄天物,那些衣物畢竟都是爲她量身訂作的,于是想也沒想地馬上點頭,「我會的。」

  柳義又跟她溫存了父女親情一會兒後才離開,一旁的悅兒這才不再憋住笑意,一鼓作氣地開懷大笑。

  「臭悅兒!」柳憶翩輕罵了一聲,卻也感染了她的笑意,縱情暢笑。

  滿屋子裏,一時之間盡是這對主仆的笑語如珠、笑聲不減……

    ※ ※ ※

     幾天之後,柳憶翩穿著繡著幾隻維妙維肖金絲雀、滾著金邊的白色綢緞,端莊大方地走進大廳。

  「爹,翩兒明天想上觀音亭爲爹爹祈福。」

  「最近那條通往觀音亭的小路上不太平靜,聽說有時會出現蒙面人攔人去路,翩兒,聽爹的話,以後再去。」

  「爹……可是去年翩兒上觀音亭去爲爹爹祈福時,已跟觀音菩薩說翩兒今年也會去,翩兒不能夠對觀音菩薩不敬哪!」

  「這樣的話……爹跟你一起去。」

  「爹,您明天不是有事要忙嗎?請您放心,翩兒有一身功夫,翩兒不會有事的,而且那隻是傳言,搞不好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

  「翩兒,爹不能讓你挺身涉險,就算是傳言,爹也甯可信其有。」

  「爹……翩兒一定要去!請爹相信翩兒的能力,翩兒不會有事的。」她自恃一身輕功了得,不相信江湖小盜能奈她何。

  見她堅持非去不可的樣子,柳義隻好多派幾名有拳腳功夫的家丁保護她。

  然而隔天,去程一路順心,回程柳憶翩就使了點小計謀把家丁甩了,古靈精怪地要隨身丫鬟坐進她的轎子裏,她要過過當丫鬟隨侍在轎側、走走路的癮。

  隻是,沒料到還真讓他們一行六人遇上了蒙面人……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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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5 00:05:08
  柳家大廳上,四名轎夫慌慌張張地奔逃進來,個個喘著氣、滿身是汗,看到坐在大廳龍位上的柳義就急急跪倒在地。

  「柳園主,不好了!我們跟柳大小姐遇到蒙面人了……」

  「翩兒呢?你們沒幫她對付那群匪類就自己跑回來了?」

  柳義的低咆聲傳遍整個大廳,轎夫們個個嚇白了臉,豆大的汗珠淌下額眉之間,也不敢動手去碰拭。

  「回……回柳園主,是……是柳大小姐叫我們先回來叫救兵的……」其中一位轎夫逕自撒下漫天大謊,不敢說出自己是因爲貪生怕死而潛逃回來。

  爲求自保,其他的轎夫也附和了他的謊言,點頭如搗蒜。

  「你們說的是真的嗎?在哪裏出了事的?快點說!」柳義心急如焚。

  「在從觀音亭回來所經過的那片林子裏,柳大小姐還在跟那三名身手不錯的蒙面人奮戰……」

  「魏世、趙宣平!」柳義馬上宣喚自己身旁的兩名護衛,使了個眼色,他們即刻動身要去迎救柳憶翩。

  柳義神情兇狠地斜瞪了一眼底下驚懼惶恐的四名轎夫,嚴厲控告,「你們沒盡到護主的忠心與責任,我的翩兒若是沒有毫發無傷地回來,你們就提你們的項上人頭來見!」

  「饒命哪!柳園主,饒了我們吧……」轎夫們拚命呼救,疊聲不止。

  一會兒,一身月牙白衣裳沾染了些塵土卻無損其清麗絕俗的柳憶翩,風塵仆仆地由外走了進來,魏世、趙宣平緊跟在她身後,他們是在大門外遇見的。

  「翩兒!」柳義一看到她霎時眉開眼笑,迅速走了過去,「讓爹看看,你沒事吧?」

  「爹,我不會有事的,我的武功是你找了京城裏最好的武術師傅教我的,我不會讓你漏氣的。」柳憶翩向柳義眨眨眼,俏皮又惹人憐。

  「柳大小姐,你回來了……救救我們!我們不想死……」其中一名轎夫趕快找她求救。

  看著那四個跪地哭嚷的轎夫,她打從心底升起憐憫之心,「爹,放了他們,我沒事就好了。」

  「魏世,馬上找大夫過來。」

  「爹,我真的沒事。」柳憶翩在柳義身前轉了一圈。

  「翩兒,隻要大夫證明你真的完好無缺,他們就會沒事,不然……」他神情一戾,轎夫們個個腿軟。

  等了約一盞茶的時間,女大夫來了,柳義帶女大夫到柳憶翩的閨房裏,在女大夫謹慎地檢查完,確定柳憶翩的身子絲毫無損也沒帶外傷、內傷之後,柳義說到做到,放了那四名轎夫,他們立即像出了籠子的老鼠般逃得不見蹤影。

  倒是柳義,他心疼柳憶翩受了驚嚇。「對方是誰?」

  依柳義的個性,如果有人敢在他的地盤上撒野,他絕對會以牙還牙,斷了對方的生路,或者以淩遲的方式廢去對方四肢、挖去對方雙眼,讓對方活在不見天日、生不如死的折磨之中。

  「爹,翩兒沒事,您就別再問了。」

  「能讓你快樂最重要,你平安無事就好,爹不會再逼問你了。」柳義寵愛地看著女兒,然後看了看她身後,略皺眉心,「你一個人回來?你的丫鬟沒保護你嗎?」

  回頭他要訂一條家規嚴懲不忠的家丁與奴婢,嚴防奴仆丫鬟們無法無天,不在主人身邊保護。

  「爹,我沒事,但是悅兒有事……」

  「你少了丫鬟,爹再派個新丫鬟服侍你就好了。」

  「爹,您要救悅兒!她是代替我被抓走的。」柳憶翩眸彩無光,失落且自責。

  都是她要悅兒坐進轎子裏的,才會害她被一名輕功了得、連她都追不上的蒙面人給捉走!

  她雖然打退兩名功夫較弱的蒙面人,卻也讓他們乘機逃走了,她想要找悅兒,卻怕回去報告的轎夫會被她爹打死,她必須救他們四個人,于是迅速折返。

  「悅兒不過是個小婢,應該沒有危險,知道對方是誰了嗎?」

  她搖搖頭,神情落寞悲凄。要是悅兒有個三長兩短,她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

  「翩兒,你也累了,回房歇歇。」

  「不,爹,您不派人去救悅兒,我就自己去救!」

  「胡來!」柳義瞪目輕斥,「你是爹的寶貝女兒,不能輕舉妄動!爹會派人去找你的丫鬟!」

  柳義喚來左右手魏世,讓他自己選了兩名身強力壯的家丁,三人一同出外尋找。

  「翩兒,身體要緊,爹已經派人出去找了,你回房歇息去。」

  「是,爹。」柳憶翩乖順地點頭,蓮步輕移地回到房內。

  回房後,新丫鬟樂兒表示要服侍她,卻被她婉拒。

  她在房裏千思萬想,憂心忡忡,不知不覺天色已近黃昏,樂兒幫她在房裏備妥熱水,她遣退樂兒,自行沐浴更衣,晚膳也是在房裏簡單用過。

  她請樂兒密切注意大廳那邊的動向,一看到魏世回來一定要跟她通報,但是直到夜深了,還是沒有絲毫消息。

  她見樂兒眼皮都快掉下來了,便不再強人所難,讓她回房休息去了。

  隻是,她就算是上了床也輾轉反側,了無睡意。

  不行!不能再空等下去……時間拖得愈久,悅兒的危險性就愈高!

  柳憶翩起身整裝,迅速留書一封,掛心情同姊妹的悅兒的安危,趁著三更半夜無人注意,以輕功踩踏著屋檐,神不知鬼不覺地翩然離去。

  ※ ※ ※

     清晨,奴仆尚醒,大地複蘇的靜朗時刻。

  深知柳憶翩個性的柳義特地起了個大早,要去練武時刻意繞經女兒的閨閣,看到房門虛掩,他心裏一突。

  在門外喚了幾聲,毫無聲響,一推門進入就看到圓桌上的留信,牽腸掛肚的他憂心如焚,命令幾名驍勇善戰的護衛立即起程去找女兒,找到人才準回來。

  翩兒,外頭毒蛇猛獸多,你隻是輕功了得,要比內力跟劍法,你還遜上一籌,你實在不宜輕舉妄動啊!

  柳義按著兩邊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他這女兒,人美心善良,就是做事沖動了些,教他怎麼放心得下哪?

  ※ ※ ※

  來到出事的觀音林附近,柳憶翩仔細勘查地形,在附近尋找蛛絲馬跡。

  心裏憂急如焚的她根本就是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她不容許有人因她的緣故而遭到牽連,即便隻是一名自小就賣身到柳園的小小婢女也一樣!

  隻是,從深夜查到天明,還是毫無線索……再重新找一次吧!

  找不到悅兒她不會安心的,滴食未進的她也毫無胃口,她決定擴大範圍仔細尋找,隻是,一個時辰過了、兩個時辰過了……她就是遍尋不著任何訊息。

  「悅兒……悅兒……」她急叫著,心頭百轉千回,明知悅兒不在這裏,聽不見也無法呼應她,卻難掩心焦。

  眼底的愁緒濃郁深重,由口裏吐出的呼喚更是充滿了急悔躁悶。

  她倚著一棵大樹,手足無措地發起呆,腦底盡是與悅兒相處的點點滴滴。

  午後,黑雲不知何時由四面八方而來,強風卷起千堆雪,雲團在天空猶似鬼魅,層層疊疊,綿密凝聚,不斷壓向地面。

  她的目光毫無焦距,幾滴豆點般的雨滴打在身上也渾然無所覺。

  「咻」地一聲,一個黑影準確無誤地閃過她的耳際,穩穩地刺入了她身後的樹幹裏。

  從呆怔中回過神,她俐落地拔出插進枝幹二分之一深的暗器,暗器上頭有個卷成直條狀的紙張,她迅速打開來看。

  從這棵樹往前直走一百步後,你就會看見一個穴洞。

  如果想見到你想見的人,就不要遲疑,照做!

  簡短的幾句話,讓柳憶翩猛然一驚。

  有人在暗處監視著她,可怕的是,她一無所知、毫無所察!

  對手的功夫能耐顯然高過于她,悅兒比她還要軟弱,落在此人手中一定很危險,她要趕快去救她!

  悅兒,等我來救你,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

  ※ ※ ※
  
  柳憶翩走了一百零一步,才發現叢草密覆之間的洞口。

  由于洞口被身長到腰腹處的雜草遮掩,若非她直往前走,沒轉彎繞過草林而行,根本就不會注意到。

  大雨已淅瀝嘩啦地落下,柳憶翩渾身濕淋淋,一身狼狽地快速逃入洞內躲雨。

  洞裏幹燥陰暗,因被雜生的草叢密密掩蓋,根本不見天日。

  「我來了,快將悅兒交出來!」她對著洞內深處叫著,救人心切的意圖十分明顯。

  洞內靜悄悄地,沒有任何回音。

  不可能!洞的另一邊明明有人……基于直覺,她敏銳地感受到一抹敵意。

  「出來!別鬼鬼祟祟地嚇人!」空氣中的波動讓她屏住呼息,豎起雙耳,一隻小手更是放在腰間,隨時準備伺機行動。

  身後傳出窸窣細碎聲響被她靈敏的雙耳捕捉到,她不加思索地由腰間掏出一包白色粉末欲往對方撒去,對方卻以迅雷之勢扣住她在半空中的手腕。

  「啊──」柳憶翩驚恐地尖叫一聲,秀顔瞬間慘白。

  白色粉末全散落在她身上了!

  慘、慘、慘!真是出師不利!

  那包白色粉末是她家祖傳秘方「軟骨散」,粉末在光線下會泛起微銀芒光,凡是被撒上的人在兩個時辰內會渾身乏力、無法動彈,時辰過了體力才會慢慢恢複。

  柳憶翩雙膝漸感虛軟,她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中。「放開我……」連中氣也不像方才那樣十足了。

  對方松開她的手腕,她不由自主地癱坐在地,手骨微微發疼。她略一皺眉,以另一手蓋住酸疼的手腕處。

  在灰暗不明之中,她全身每個細胞都繃得死緊,不敢松懈,警覺的星眸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身前的龐然大物。

  雖然看不清對方是誰,她仍能敏感察覺到對方那兩道炯炯有神的視線。

  他……是個男的!

  氣氛冷凝肅穆,直到柳憶翩因外衫濕濡,嬌軀遇冷發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對方打破這對立狀態,兩手半拖著她往山洞深處走,她才發現這裏比她想像得還要深入。

  直到角落,他才放開她,拿了幾根早已備妥的木柴點火取暖。

  火光中,映照出一張俊朗翩翩的臉龐,不可諱言,他擁有吸引女人的男性魅力,而那渾然天成的冷凝氣勢又讓他多了點壞壞的感覺。

  柳憶翩驚愕地眨眨眼,詫然地揚起細長的眉毛。「你?怎麼會是你?」

  乍見他,她心頭小鹿亂竄,繼而雙眉一攢,感到迷惑不解。「是你抓了我的婢女悅兒?」

  個把月前,她曾在路上見他受傷昏迷,就把他拖到附近的破廟裏,親自拿出隨身攜帶的傷藥爲他上藥,他因刀傷感染發高燒,她還偷偷摸摸潛進膳房裏拿了些食物喂他吃食,想不到待他傷好了,竟然在地上留了一行字就不告而別。

  當時,他留的是──救命之恩,來日再報!

  「是我。但我真正要抓的人不是她,是柳憶翩。」

  「你要抓我?」她感到莫名其妙,「我們之間……無冤無仇……」

  「你就是柳憶翩?!果然……」他有些詫異地瞪大了眼,又驚又愕。

  上回她救了他,不留名也不留姓,所以他也沒告知他的名,想不到他的恩人,竟然是他遍尋不著的仇人之女。

  「你好卑鄙!我救了你,你居然這樣子對我!」她咬緊牙根,眸裏閃爍著兩簇怒火。

  他神色複雜,眉心蹙了蹙,眸色蒙上深黯。「我從不欠人恩情……說出你的願望。」

  「把悅兒放了!」

  他輕松自若,雙手環胸,「在引你過來的路上,她早就被我放了。」

  「我要見她。」

  「她已經在你家了,不在我這裏。」

  她惱怒地瞪了他一眼,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她習慣性地微噘紅唇表示內心的不滿,殊不知這不自覺的美麗緊緊吸引了他熾熱的視線。

  感覺到他眸光的深邃熱情,她忸怩地低頭避開,顯得嬌柔羞澀。

  該死!他不該心猿意馬!

  傳聞柳憶翩是杭州美女兼才女,有一般閨閣千金所沒有的膽識跟才學,而那張貌若白蓮的臉蛋雍容高雅,要下是柳義愛女出了名,舍不得嫁女兒,每個舌燦蓮花的媒婆上她家提親都被兇神惡煞的柳義給嚇得魂不歸體,柳家大門早就被求親的媒人給踩扁了!

  傳聞不如一見,瞧她眼波流轉間自有一股嬌柔慧黠的氣質,讓人不飲而醉。

  連他……在不知她是哪家姑娘時就已經爲她心悸,心底打算有朝一日複了仇,一定要迎娶她爲妻;如今知曉兩人此生怕是無緣了,也難以收回爲她動心的感覺。

  他暗暗咬牙,爲何她偏偏是柳義的掌上明珠?

  光憑這一點,他就非得把對她動心的感覺收回不可!

  她——他絕對不能愛上!

  柳憶翩被他看得粉頰上微生紅雲,心跳不由得加快,全身感到不自在,但有些事,她一定要弄明白。

  「爲什麼引我過來?」

  「我要抓你來威脅柳義。」他冷硬著聲音,黑眸裏深不可測。

  「爲什麼要威脅我爹?」她櫻唇驚訝微張。

  「他是我的仇人。」

  「冤可解,不可結。你跟我爹有什麼冤仇?」

  他一臉陰郁,眯細深黝黑眸,捧起她細緻酡紅的嬌顔,「你問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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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5 00:05:54
第二章

  「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可以無禮。」她暗暗輕抽了一口氣。

  「你這麼緊張……該不會是從沒跟男人這樣子相處過吧?」他語帶輕佻,「如果我吻了你……不曉得你會怎樣?」

  他的唇離她好近,溫熱的鼻息拂上她的臉部肌膚,教她敏感的小臉滿布紅暈,她不禁屏住呼吸,神色慌亂。

  他笑了笑,故意把她柔若無骨的身子給摟在懷裏,明知她此時無力反抗,他還惡意地讓兩個人的身子貼在一起。

  他身上的男性氣息好聞又舒爽,偷嗅了一口的她趕緊閉氣。

  她綿軟的嬌軀自有一股天然馨香,他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在她豔紅的菱唇上。

  這櫻桃小口嘗起來不知道有多甜蜜!

  閉氣閉得好難受,他怎麼還不快放開她?她不悅地瞥他一眼,卻看到他促狹的眼神。

  他在捉弄她,是故意的!

  她大口大口喘氣,吸進的全是他身上的麝香體味,她一點也不排斥,竟莫名喜歡上屬于他的味道。

  他趣意的眸望進她的眼底,「你是柳義的掌上明珠,他舍不得讓你嫁人,一定也沒讓你跟男人單獨相處過,上次你是爲了救我而跟我在一起,但每回總是來去匆匆,而我也是睡得多、醒得少,像這樣子的相處方式,這一回是頭一遭,你喜歡嗎?」

  「走開……離我遠一點!」她羞憤交加地嬌嗔道。

  他聽而不聞,擡起她光潔倔強的下巴,輕描淡寫地說:「你的心裏不是這樣說的。」

  「我的心……我的心才沒有說話!」她反駁。

  「有,我聽到了。」他心弦一悸,滾燙的唇已經封住了她的小嘴。

  她駭然一驚,全身僵直,想要掙紮,偏偏力不從心。

  他……他在吃她的唇?這……這是于禮不容的!

  可是……她推不開他……

  他的唇辦熾熱滾燙,恣情地欺壓、肆虐她嫣紅柔軟的芳唇,爲她引出陣陣酥麻。

  她已經渾身酥軟了,他的吻更讓她酥入骨髓,沉醉其中。

  這種感覺,好甜蜜、好親昵,纏蜷而灼熱的吻……吻得她情根悄種!

  甜蜜的感覺包住了她的芳心,讓她眷戀陶醉不已,他的唇舌對她糾纏不放,教她無法思考。

  她該百般排斥的,卻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一聲嬌吟自她唇邊溢出,他卻吻得更加深入,大掌也揉上她的酥胸。

  胸前一陣脹痛,她的心髒狂跳失控,宛如什麼要從心底深處炸開一般,她快要被他的熱情給引燃了……

  驀地,他像想起什麼般白著臉放開她,呼吸已經變得急促而混亂了。

  凝睇著她,桃腮緋紅、目光迷離,紅唇腫脹,嬌喘難止……她毫無吻技可言,果然如他所想在這方面生嫩又生澀。

  純潔的她,讓他想狠狠奪取屬于她的一切!

  然而,若他真在她全身乏力的此時奪去了她的貞潔,他跟那辱殺他娘親的兇手又有何兩樣?

  不,他不能跟他恨之入骨的殺親兇手走上一樣的路!

  「你的唇,一點也不甜,簡直令我作嘔!」

  他不屑憎厭的眼神令她小臉慘白,沉痛地倒抽口氣,差點奪眶的淚水被她的尊嚴給逼退了回去。

  泛紅的眼眶,代表著他的話傷她很深!但他卻無法不傷她……

  他不該受她的紅唇引誘,繼而擊潰他向來傲人的自制力,他用力甩頭,退開她的身子,一臉深沉難測地盯視著她,口出惡言。「身爲我的恩人,我這個回禮你還滿意嗎?」

  犀利的言詞讓她招架不住,淚水瞬間決了堤。他把她當成什麼了?

  他挑眉,漠視內心油然而生的憐惜之情,隻想要極盡所能地以言語攻擊得她體無完膚。

  「看來,你還不太滿意,難道你要我的報恩方式是以身相許不成?」他故作驚訝。

  她沉痛苦澀地看著他,原本蠢蠢欲動的芳心絞成一團,「不……你滾!我不要見到你……」

  「恩人的要求,我會做到。」他唇角一揚,「從此我們兩不相欠,再見之時,你已不能用恩情逼迫我做任何事。」

  「兩不相欠。」她淚眼迷蒙,同意地重複。

  「下次再見,你我便是敵人!」他冷漠地扔下話語。

  「對,是敵人,你加諸在我身上的恥辱,下次見面,我一定要找你報複!」她的聲調因爲軟骨散的關系軟軟的,但臉上的氣憤卻是清晰可見的。

  很好,是敵人,就不會再有情有愛在心中盤旋!

  他們兩人都有這樣的共識最好!

  得到滿意的答案,他此行沒有自來,兩手隨意一擺,毫不留戀地走出她的視線之外。

  他離開洞口了……

  方歇的淚水再度決了堤,她任由淚珠蜿蜒,絕美的容貌上盡是傷心與後悔。

  不該救這樣一個登徒子的……

  是她識人不清,她討厭這個無恥之徒!
      
  兩個時辰真久,而等待就像急驚風遇到慢郎中,等得氣憤,等得心焦,等得無奈,卻也隻能繼續枯等下去!

  兩個時辰後,軟骨散的藥效盡退,柳憶翩等得睡著了,一覺醒來,也恢複了精神與體力。

  走出樹洞,一看天色,正值黃昏之際,她迅速回到柳園,在閨房內室裏看到正在爲她鋪床的悅兒,她不禁紅了眼圈,悅兒也喜極而泣。

  「小姐……」悅兒淚珠滾落,向前擁緊了柳憶翩。「小姐,悅兒以爲再也見不到小姐了。」

  柳憶翩眼角含淚,她以手絹輕拭掉淚珠,也替悅兒抹去了掛在頰畔的淚水。

  她拉著悅兒走到床邊坐下,「快告訴我,你有沒有受什麼委屈?有沒有人欺負你?」

  「小姐!」悅兒感動得眼淚在眨眸間又串串滴落,她好高興有一個這麼關心她安危的好小姐,她上輩子一定是做了好事,才會有這麼好的主子。

  「我沒事的。」她自己穩住心緒,娓娓道來,「小姐,昨天我聽你的話躲在草叢裏,想等你來叫我時再跑出來,但我不知道有人靠近我,我的後頸突然被人以手刀重砍,我就昏過去了,連對方的臉也沒看清楚,這段期間我被人蒙住雙眼關在一間柴房裏,心裏很害怕,除了有人默不作聲地送幹糧跟水進來之外,我沒發現其它人出沒,所以我沒有受傷,也沒有人欺負我。」

  悅兒站起身在柳憶翩面前繞了一圈,再次重複道:「小姐,我沒事。」

  「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我隻知道我吃了幹糧、喝了水之後睡了好長一覺,再醒來時就在自己的房間裏了。園主說我是辰時被家丁發現躺在大門口的,園主要我梳洗一番後在小姐房裏等小姐回來。」

  柳憶翩的眼裏含著水氣,唇角卻帶著笑意。「我真的好高興,你平安回來了。」

  「小姐……」悅兒也淚盈于睫。「小姐,你臉上有點髒污……你……」

  一聲驚叫溢出唇間,初見的興奮一旦退卻,悅兒看清了柳憶翩衣裙上的草屑污泥,以及衣裳上皺巴巴的褶痕。

  她瞠圓眼眸,大驚失色,「小姐……你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這樣?」她急急詢問,雙手忙不疊地爲柳憶翩抹去衣服上的草屑。

  柳憶翩捉住她的小手,神色嚴肅地開口道:「答應我,你現在看到的事連一個字也不準洩漏出去,我不想讓我爹擔心。」

  「小姐……」悅兒明白小姐必是爲了救她而遭此一身狼狽,捂住嗚咽的哭意,重重一點頭。

  柳憶翩相信她,安心地微微一笑。

  悅兒凝噎難語,話聲破碎,「謝謝小姐……你對奴婢……大恩大德……無以回報……」說話的同時,她跪直身子,想對柳憶翩磕三個響頭。

  柳憶翩一使力,讓悅兒無法對她叩首。「你我情同姊妹,你不是奴婢!」她假裝生氣地闆起臉孔,「不準你再這麼自貶身價,起來,快起來!」

  她仍然抽抽噎噎,「可是悅兒是……賣身進來的……悅兒……身分匹配不起……悅兒不能當小姐的妹妹……身分不宜……」

  「誰說的?」她瞪大一雙剪水秋瞳,「我早就想要一個妹妹了,尤其在你被捉走這段期間,我發現我好在乎你,你是除了我爹以外最讓我關心的親人。」

  柳憶翩的這番剖白讓悅兒眼底迅速泛起淚霧,「小姐……」兩個字一喊完,她就淚如雨下,完全無法自持。

  「悅兒,等一下我們一起睡。」

  「小姐?」悅兒戰戰兢兢,「小姐……這與禮不合……小姐是小姐,悅兒是奴婢……」

  「你嫌我一身髒污,所以怕了?」

  「不是……悅兒不敢!」她趕緊搖手。

  柳憶翩看一眼裙擺上的污漬,被一塊形狀特別的污泥吸引,纖手一指,笑問:「悅兒,這圖案像不像一朵牡丹?」

  悅兒專注地直視,須臾便答道:「像!」

  「可惜顔色是士色,不鮮豔。」

  「嗯!」悅兒認真地點頭,當她擡頭對上柳憶翩嫣然一笑的容顔時,也跟著笑了。猛地,她突然想到自己的職責所在,「小姐,悅兒立刻去準備熱水讓小姐沐浴淨身,還有晚膳跟小姐愛吃的飯後甜點珍珠玫瑰香辦甜羹。」

  望著悅兒急匆匆又興沖沖離去的背影,柳憶翩收起了笑容。

  腦海裏浮現的是那張俊逸挺拔、器宇非凡卻又冷漠如冰的男性臉龐。

  不想他……不該想他……再也不要想他……

  但腦子卻像跟她作對一般,他的冷言冷語,他的冷然神情,他冷絕離去的高大身影……這麼多的冷漠讓她寒了心,讓她的胸口尖銳地疼痛起來。

  像個謎般的他,還是沒有留下姓名……

  神秘的他,在她用心解救之際就爲他動了心:想不到……他卻是這樣子回報她的!

  凄苦的心像浸在無邊無際的絕望之中,她的絕麗容顔上隻剩一片凄然。

  下回碰面,他們就是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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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柳義寵溺女兒柳憶翩,從小到大都是有求必應,因此,當柳憶翩主動且堅持地要求柳義收悅兒爲義女時,柳義理所當然應該立即答應才是。

  但事實卻不然!

  「翩兒,你那麼喜歡那個婢女嗎?」柳義面透憂心,眉頭深鎖,狀似爲難。

  「爹,除了您以外,悅兒是跟我最親近的人,我從來沒有把她當成下人看待,獨生女的我一直很羨慕別人有手足,而悅兒對我是盡心盡力的伺候,我早就把她當成親妹妹在看待了,而這次,她因爲我而遭逢劫難,大難無災,曆劫歸來,我覺得對她好愧疚,我希望爹可以讓她成爲我名義上的妹妹。」

  柳憶翩憶及三歲那年,她娘重病過世讓她時常以淚洗面,某天好不容易她心情較好,一個人煩悶無聊地在大廳、花園裏四處來回閑晃,正當寂靜之際,她爹的手下拎著一個哭哭啼啼、綁著兩條散亂不堪的麻花辦的小女孩經過花園,走向後徑少人經過的柴房。

  她看那個小女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而且聲音已經因爲號啕大哭而沙啞了,她心生憐憫,二話不說馬上跑到家丁面前,張開雙臂大嚷:「放開她!快點放開她!」

  家丁見到她明顯一愣,本想置之不理繞路而行,但是三歲的她已經十分聰穎又善解人意,家丁步伐一變,她就奔跑向前攔阻去路,而她從一出生就是柳義的心上肉、掌中珠,家丁也不敢得罪她,隻得輕緩地放下女娃朝她恭敬說道:「小姐!」

  她不理睬家丁,直接走到一臉淚痕的女娃面前問她,「你爲什麼哭?」

  當時才兩歲的女娃張著驚駭大眼,發不出說話的聲音。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柳憶翩當下就決定了,她喜歡這個看起來可愛又天真的女娃,她要這個女娃留在她的身邊!

  于是,她要求家丁不要把女娃帶去又冷又幹的柴房,直接跑去跟她爹千要求萬拜托,用盡撒嬌功外加哭鬧計,還說她娘不在了,她需要一個伴才不會害怕,小小年紀一臉堅持,終于讓她爹投降了。

  此時此刻見到爹憂心忡忡的模樣,柳憶翩感到十分古怪。「爹,您怎麼了?」

  柳義收斂心神,「沒事。翩兒,爹隻有你這個女兒,也隻有你才是爹真正的女兒。」

  「爹……答應我,求求您,難道您不再是翩兒有求必應的爹了嗎?翩兒並沒有求爹一些難如登天的事,悅兒從小跟在翩兒身邊,悅兒的乖巧伶俐爹也看到了,就算爹多一個女兒,也不是什麼壞事啊!」

  「翩兒,你就是太善良了……」以前柳憶翩提出這個要求時,他都三言兩語就帶開,想不到這次她這麼固執己見,真是讓他大傷腦筋。「讓悅兒繼續當你的婢女不好嗎?翩兒,你非得讓爹收了悅兒嗎?」

  懂得察顔觀色的柳憶翩發現柳義臉上的線條不再那麼僵硬,知道她爹有軟化跡象,不禁再度鼓動三寸不爛之舌頭頭是道地說:「很爲難嗎?爹,您不是說過悅兒父母喪生,您是在路上撿到她的嗎?當初收了悅兒,不就是怕她孤苦無依、無法生活嗎?爹,既然您是悅兒的救命恩人,那不就等于是再造父母了嗎?悅兒對爹又敬又畏,我也好想要一個名正言順的妹妹,爹,請您依了翩兒這個心願,就讓翮兒跟悅兒一起奉養您到終老,讓我們兩姊妹一起承歡膝下。」

  柳義沉思半晌,雖面有難色,但看在唯一愛女誠意請求的態度上,再多的顧忌也讓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好吧!」他勉爲其難地點頭,「就讓悅兒姓柳,以後,她就是柳家二小姐,柳悅翩。」

  「謝謝爹,謝謝爹……」柳憶翩欣喜若狂,上前攬住爹親的腰,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爹,謝謝您,我要把這個大好消息告訴悅兒,她肯定會比我更高興的!」

  她掩不住雀躍的心情,施展輕功一躍,飛回她的「藏憶閣」。

  當天,悅兒正式告別奴婢生涯,住進爲她而準備的閨房「喜悅閣」裏。

  「藏憶閣」與「喜悅閣」這兩個院落隻隔著長亭跟花園,沿著回廊迂回,以腳程來說並不算遠。

  何況柳憶翩會輕功與自保的武功,飛越花園直達「喜悅閣」,對她而言根本就是探囊取物般易如反掌。

  她不禁要感激柳義爲她設想周到,這樣的安排正好滿足到她的心坎裏。

  若要說有誰不服氣,就是大娘遊玉香了,但她不敢拂逆柳義已經決定的主義,因爲坐轎出外逛街知道得晚,也隻能對事已成定局的柳悅翩嘲諷個幾句,在柳憶翩聞風而至地爲她做主之下,遊玉香最後是悻悻然地從「喜悅閣」離去。

  悅兒心頭盈滿感動,她在心中暗暗起誓,如果小姐或園主有任何危險,她絕對擋在身前,心甘情願爲他們而死!

  就算在名義上小姐已變成姊姊,園主已變成義爹,但在她心中,他們永遠都是她恩同再造的小姐跟園主。

  相對于柳悅翩可以鎮日關在房內繡花草,嗜好自由的柳憶翩就忍不住要到外頭去透透氣了。

  柳悅翩一聽到她要單獨出門,一大篇耳提面命的言語又要語重心長地出籠了。

  以前柳悅翩是個奴婢,柳憶翩可以聽而不聞,現在她的身分變成了妹妹,柳憶翩隻能聽命,因爲柳悅翩自怨自艾的功力實在是令她沒轍!

  「小姐,你根本沒把悅兒當成妹妹看待,不然你不會對妹妹的關懷不理不睬。」說完,立刻擺上一張委屈的神情。

  柳憶翩就是敗在柳悅翩這千篇一律的言語跟表情上。最後,兩人取了個折衷方法,柳憶翩會聽從柳悅翩的建議,女扮男裝再出門,而且會在身旁帶個懂武功的小廝保護她的安全。

  但走出大門沒多久,柳憶翩就借機甩掉黏人的小廝,可惜這個小廝並不好甩,費了她一番工夫,左拐彎右拐彎,拐了個九彎十八拐,連她都快要認不清路了,好不容易才甩掉小廝。

  柳憶翩喘了一口氣,從屋檐跳下,順著小徑通向大道,面前豁然開朗,是一條她從未逛過的熱鬧大街。

  這條街上賣的東西花樣真是琳琅滿目,讓她看得目不暇給。

  一個賣珠花簪子的小攤位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覺得蝴蝶簪好適合悅兒!

  「這位年輕俊美的公子,買個簪子送心上人,看哪!我這裏有玉墜子、有珍珠耳飾,有翠玉手環、有珍珠頸煉,還有各式各樣的珠簪珠叉……應有盡有,不買可惜。」攤位上的中年老闆口沫橫飛地忙著介紹。

  柳憶翩拿起綴有紫玉的發簪在手上把玩,也看了看粉蝶簪,紫蝶簪、玉蝶簪,打算要送一個給悅兒。

  就在她躊躇不定之際,一陣喧鬧吸引了她的注意,原來是左前方不遠處傳來一片打鬥聲。她放下簪子,好奇地湊向前去。

  一名蒙面黑衣客正與四名大漢拳腳相向,明眼人一看便明白,黑衣客的武功在那些大漢之上,隻是,以衆擊寡讓黑衣客一時之間無法脫身。

  黑衣客一腳旋踢,將背後的大漢踢飛十步之遠撞到一個賣豆花的攤子,倒地不起。

  轉身之際,一掌欲擊向他胸膛的掌風被他險險閃過,他一出招,那人眼眶立刻瘀青掛彩。

  另一波掌風又逼近,他迅速閃躍,對方卻從懷裏取出不明白粉往他身上灑,他根本閃避不及。

  心驚的他頓時感到力氣一點一滴快速地從身上消散,他出手極快,打退大漢們,身子微顫,以輕功躍過屋檐消失在另一端。

  觀看全程的柳憶翩眼眸閃過一絲迷惑,她揉揉雙眼。

  那是「軟骨散」嗎?好像……

  那種粉末的特征她從小看到大,其它粉末絕不會在陽光下微微閃爍,還帶著點點銀芒。

  她不懂,「軟骨散」應該隻有他們柳園有才對,她爹曾經驕傲地對她提過調制秘方隻有他知道,而且解藥也隻有她爹會調配而已。

  若說那不是「軟骨散」,又會是什麼?

  她家傳的秘方不該外流才是,而那名黑衣客的身手她似曾相識,他……會是那個曾經侮辱過她的男人嗎?

  若說她家秘方沒有外流,那……他不就是她爹的敵人了嗎?

  他應該逃不遠的,現在去追,應該還追得到!

  柳憶翩心念一動,閃進暗徑裏,施展輕功往西北方飛逝無蹤。

  ※ ※ ※

  一條死巷深處,一雙穿著黑褲的長腿不小心露了出來。

  柳憶翩踮著腳,悄悄走近,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蒙面黑衣人。他緊閉著雙眸,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地輕輕扯開他臉上的黑布。

  倏地,他眼眸大張,眼底閃動著複雜的情緒,柳憶翩嚇了一大跳,將扯開的布條反射性地往旁邊一扔,也在瞬間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

  是他……沒錯,是他!

  炯炯黑眸深沉深邃,隱隱透著睿智神采,英挺俊美的相貌配上孤傲出塵的氣質,卓爾出群的他對千金小姐與老幼婦孺都具有不折不扣的特殊吸引力。

  連她……也看得心兒急跳,小臉不禁悄悄發燙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見他身子骨虛軟,神態狼狽,眼神卻絲毫不見一絲自慚,讓她不禁心中有氣。

  「你終于落在我手裏了,上次你讓我受的恥辱,我這次要展開報複!」她唇角浮現莫測高深的笑意。

  他文風不動,默不作聲。

  「你不求饒嗎?也許我會好心地幫助你、放過你。」她煞有介事地說。

  他輕蔑低笑,「你爹是罪無可赦的惡人,女兒有可能會是善人嗎?」

  「你說什麼?不準你辱罵我爹!」她暴跳如雷地怒吼。

  在她心目中,柳義是天底下最好的爹,是她一百分的爹。

  對于她情緒激動的咆哮,他嘴角譏誚地撇開,臉上冷酷無情,眼神則熾熱地凝視著她,像一頭野獸靜待最佳時機要吞噬牠的獵物一般。

  「看什麼看?」她壯膽般地低吼,內心卻感到不安。

  他的眼眸陰鷙地眯起,惱怒的視線挑高她畏怕的心理。

  柳憶翩垂下長長眼睫,不願與他的炯炯目光相視,也不願讓自己的情緒完全清晰地暴露在這個男子面前。

  見她把眼光別開,他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譏諷。

  「被我說中了?所以心虛了?柳園裏的人全是衣冠禽獸,全是披著羊皮的狡猾狐狸!」

  「住口!」她心中怒火沸騰不已。

  誰也不能當著她的面侮辱她的爹親,就算是眼前這個男人也不行!

  她舉起右手,想也不想地動了手,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

  清晰的巴掌聲響起,震回了她的理智,收手不及的手掌在半空中靜止了,她整個人也怔住了。

  她打了人?怎麼可能?!從小到大,她從未打過人,這是她第一次打人……

  他……居然能讓她憤怒到失控的地步……

  手心火辣辣的疼痛感還在,這是真的,她真的打了人!

  他皺緊眉心,忿忿的怒氣使他俊逸的五官扭曲,臉上的紅印更增添他的狂狷,一雙陰沉銳利的眼神直視著她,無形中給了她一股壓力,令她不再輕舉妄動,感覺自己快要透不過氣來。

  她忍不住往後踉蹌一步,這心虛的舉動卻惹來他狂妄的縱聲大笑。

  「我以爲你天不怕地不怕,你怕我!」

  「我沒有怕你。」她對他的感覺很複雜,一時之間她也厘不清,但她的心緒竟會隨著他的一言一行而産生激烈的反應,讓她感到愕然。

  「你,是第一個敢甩我耳光的女人,而我,會從你身上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她的心靈一顫,「你……你……你活該被打!因爲你不應該信口雌黃,隨意侮辱我爹!」

  他眸裏的怒焰愈燒愈熾,嘴角綻放一抹噬血的殘笑。「他該死!爲了替十二條人命報仇,他非死不可!我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五馬分屍!」

  他話裏深不可測的憎恨清晰可見,她纖細的身子隱隱打顫,俏臉煞白。

  「什麼十二條人命?你說什麼?」

  「你想知道?」他冷嗤一聲,「告訴你也可以,反正你爹做的肮髒事絕對不敢讓你知道,在你心中高貴的爹,在十五年前,其實是個打家劫舍、噬殺無數的盜匪頭頭!」

  「我不相信……」十五年前,她才三歲啊……

  「十五年前,我爹辭官返鄉,深知『伴君如伴虎』的真理,也向往陶淵明的桃花源仙境,帶了全家由長安返回老家杭州的途中,遇到一群強盜,他們全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亂刀殺死我爹跟忠心護主的一幹奴仆,還擄走我唯一的親妹妹,搶走了所有的金銀財寶!當他們揚長而去,強盜頭子卻去而複返,回頭將本來隻是昏死過去的我娘給奸淫了,然後殺死我的娘親……」

  他凄然的目光像越過空茫,毫無焦距,緩緩訴說當年的慘境,「要不是我因小解躲在草叢內沒有被發現,一定也難逃一死!我那時整個人簌簌發抖,就怕會被強盜頭子發現,一直陪著我的忠仆臨死前一直要求我立誓不能被發現,要活著爲我爹娘報仇,但他卻爲了保護我、遮掩我的行蹤而死,讓我僥幸逃過一劫。我那時才五歲啊!看著一個個兇狠的強盜殺害我一家十二口人命,逃過一劫的我直到今日仍日日夜夜不忘複仇之事,你爹,就是當時的強盜頭子!」

  柳憶翩被他悲慘的身世完全震懾住了,也被他最後的一句話給徹底擊垮了。

  她激動而狂亂地搖著頭,喉頭一梗,崩潰地大哭大叫,「我不相信,這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你看錯了,一定是假的……」

  「這是事實。」他眼神堅定而犀利,「我明查暗訪多年,當年我爹也不是文弱書生,要不是你爹使出下三濫手段,灑出『軟骨散』,我爹絕不會輕易喪命,我也不會隻能看我娘被你爹蹂躪至死而束手無策。」他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鼓動著憤慨及強烈的恨意與殺機。

  柳憶翩全身如遭雷擊,停駐在他臉上的視線愣住不動,直到被他充斥著滿腔源源不絕恨意的黑眸駭到才移開。

  一縷悲哀攫住了她的心靈,她泫然欲泣,淚水再度奪眶。

  她敬畏的爹親,是殺人無赦的強盜?

  百般愛她,千般呵護她的爹,是這個人咒罵連連、恨不能奪去性命的仇人?

  她該義正詞嚴地反駁的!她的爹對她最好了,不可能會做出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來!

  可是,看著他的眼,聽著他的話,她的聲音像被奪走了,完全無法辯駁,不知怎地,他的話,她的心百分之百地接收了,相信了。

  是他的恨讓她心顫,也是他的恨讓她心驚。

  她的唇邊試圖漾出一朵微笑,但是笑不成笑,笑意微乎其微,苦澀卻愈來愈濃。

  心中有股不可言喻的抽痛,尖銳的指甲陷入她柔軟的掌心中,她掐出血痕,也渾然無所覺。

  「你騙人!你挑撥離間!」縱使心裏信了他的話,她還是貪婪地希冀著他是故意欺騙她的。

  「我叫關凜,關之航是我爹,十八年前受封爲代天巡狩的欽差,卻在風光三年後辭官歸鄉時死于非命,當年還轟動一時。不信你可以回去問問你爹,看他聽到『關之航』這三個字會有什麼表情?由他的神情中,你就能窺探到一些真相。」

  刻不容緩地,柳憶翩當機立斷。「我馬上回去問我爹,我爹從不騙我的。」

  關凜卻陰冷一笑,笑聲令人毛骨悚然,「何必多此一舉?」

  「咦?」她不解地看向他。

  他冰冷的神情毫無溫度,「沒有一個人會在兒女面前坦承自己犯過的罪大惡極。」他冷嗤一聲,深邃的眸裏燃起地獄之焰。

  「我……你……」

  他打碎了她的希望,他好殘忍!他說的話也讓她宛如置身冰天雪地,打從腳底升起一陣凜冽冰寒!

  柳憶翩彷似被人打了一個無形巴掌,臉上毫無血色,全身抖顫難止。

  「你爹奪走我最珍貴的溫馨家庭,讓我家破人亡。」他目露寒光地瞪著她,慢慢地坐起身,發出大笑,「我也要奪去他最重視的東西,」

  由于事先服了解藥,「軟骨散」的藥力在他身上無法發揮作用。他夥同四名大漢刻意在大街上拳打腳踢,爲的就是要引她過來。

  柳憶翩驚訝地看著他,口吃地說:「你……你的體力恢複了?還是,你根本就沒中『軟骨散』的毒?」

  「我中毒了,你也看到了,隻是我事先吃了解藥,所以行動自如。」他靜靜看著她,眸底透露出的怨恨冷芒讓她不寒而栗。

  「這一切……是騙我的?」她皺起秀眉。

  「沒錯!」他大方承認,「我想找你來我的住處作客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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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5 00:07:08
第四章

  「我不去!」柳憶翩身輕如燕地往上一掠就想施展輕功離開。

  關凜不慌不忙地抽身向上,手指像鷹爪般掃向她的右肩要穴,讓她身子軟麻地掉了下來,他迅速移形換位在底下接了個正著。

  「看來,你並不想離開,才會讓我雙手一伸就美人在懷。」

  可惡!他在言語間又輕薄了她!

  她伸出手攻勢淩厲地要抓他的臉,他不閃不躲,她反而遲疑,讓他有機會點了她的穴,她變得動彈不得。

  她心慌地問:「你……你做什麼?快點解開我的穴道!」以她的能力,還不足以沖破自己的穴道。

  「你心軟,代表你想來作客,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把臉湊近她,熱氣噴上她白皙無瑕的小臉,「我要從你爹手中奪走你,你失蹤了,他會心急如焚吧?上

  「你奪不走的!我爹神通廣大,會找到我的,除非……我死!」她氣憤他使詐,卻也明白就算是跟他單打獨鬥,她的武功也不是他的對手。

  「死?」他整張臉一變,殺氣騰騰,陰森冰寒。「那太便宜柳家的人了!我這些年來的夢魘苦痛,如萬箭穿心般的劇痛折磨,是誰造成的?我不會讓你痛快地一死了之,我要將全部的恨怨怒慟從你身上慢慢討回來……」

  「你不能這麼對我,你會後悔的!」她一雙美目瞪著他,忍不住喟然。

  「父債女償!」他說得斬釘截鐵,「等了十五年,我終于等到機會,雖然不能殺了柳義,但我能夠慢慢折磨他的女兒,能夠讓他愛莫能助、噬臍莫及,我也覺得大快人心啊!」他握緊雙拳,額際的青筋突暴,鼻翼怒張,神情狂暴。

  柳憶翩看著他,內心百轉千折。

  若她爹真的對不起他,父債女償,她願意清償……

  看他讓憎恨與複仇蒙了身心,蒙了雙眼,他這些年來的日子肯定難熬,比起他身在煉獄般的煎熬,她卻是一直被爹親保護,宛如生活在天堂般逍遙自在。

  如果她能夠贖罪,能夠讓他放了她爹一條生路,她願意跟他走,作牛作馬終生服侍他,她也毫無怨言!

  「我可以跟你走,就算是當你的奴隸我也心甘情願,但我有一個條件,請你放過我爹,他已經老了,他年輕時不懂事所犯下的錯,我願意承擔。」

  「你沒有跟我說條件的資格!」

  他憤恨的眼怒瞪著滿臉寬容慈悲的她,實在很討厭她的眼神,手刀一劈,她的頸側紅瘀微腫,人已經暈過去了。

  猛地,他也像驚醒一般,爲自己不懂得憐香惜玉而自責。

  凝視一會兒她甯靜美麗的睡顔,他的黑眸閃爍著錯縱複雜的情緒。其中,甚至包含了他不該有的無奈與……柔情!

  當柳憶翩醒轉過來時,堅硬的木床與石頭般的硬枕讓她難以適應,她坐起身子,揉了揉發酸疼痛的頸側,一邊環顧陌生的環境。

  這裏很暗,隻有幾許陽光從被木闆封死的窗外透射進來,那是唯一的光線。

  一張床、一張木桌、兩隻木椅,木桌上擺了個茶壺及兩個茶杯,屋裏的設備簡陋而寒酸,沒有多餘物品。

  「他不在?」

  她想打開門找他,奈何門打不開,她在推動門闆時聽到門外的大鐵鏈聲音,唯一的出口被封鎖了,他一定是怕她會企圖逃走。

  她已經是懷著贖罪的心情來了,就不會出爾反爾!

  他現在不相信她,她就會用往後的日子來讓他相信……

  隻是,當他那雙眸裏承載著宛如無止盡的怨恨與憎惡時,她真的膽怯又惶恐。

  她不希望他傷了她爹,也不願他傷了自己……

  她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夠走出自己的心牢,不再跟仇恨爲伍。

  隻是,那一天……要等多久才會來到?

  以她的能力,能不能幫助他早日走出?連她自己都沒有確定的答案。

  他那雙冷酷的眼,那身懷血海深仇的模樣,連她都心驚。

  如果可以,她真想陪他一起痛……

  當年,他想必非常非常的痛……

  ※ ※ ※

  關凜一顆心像失根浮萍,找不到著地處可以讓他安心地睡上一覺。

  他以他的力道及她昏睡的時辰來推斷,她在酉時前後就會蘇醒過來。

  他是存心不給她晚膳吃的!

  他自己簡單地用過餐後,早早就上床欲睡,偏偏良知苛責他的狠心,腦海浮現的盡是她那張典雅美麗的嬌容正強忍著饑寒交迫之苦,他想象著她痛苦的模樣,彷似正嚴酷地指責他的無情!

  關凜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足足翻過來覆過去一個時辰之久,後來幹脆不睡了,起來看看她的情況如何再做打算!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輕輕把鎖打開,然後一把推開門——

  在門後發怔,爲他的遭遇而感到酸楚悲凄的柳憶翩眼神是呆滯的,驟來的力量彈開了門後的她,嬌小贏弱的身子仰躺倒在冰涼地面上。

  就著螢螢燭火,她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樣子嚇傻了他!

  他把燭火放在一旁,快步走向她,蹲下身抱起她輕若棉絮的身軀,冰冷的纖手教他一震,循向她完好如初的嬌顔,沉寂空洞的星眸不如往常閃耀異樣光彩,他再次心震。

  關凜緊盯著她,「醒醒!」

  等待她心神俱回的剎那,對他而言,卻是人世間最漫長的煎熬。

  他辛苦營造的冷峻無情,在看見她失神的模樣時,徹徹底底地瓦解了……

  柳憶翩眨眨眼,無法置信地望著他。

  他的眼眸好溫柔,表情像是充滿焦慮,全是因她而起的嗎?

  「你……關心我?」她臉蛋臊紅,小聲輕問。

  他全身一震,冷然一笑,輕輕放開她,站起身背對她。「我是怕你偷跑才來的,我不可能會關心人面獸心的仇人之女!」

  「不要辱罵我爹!」

  關凜回過頭,一臉冷酷,眸底陰沉難測,一隻大手扣住她的雙手,蟄掹地說:「不要以爲這裏是柳園,你沒有資格命令我!」

  「我……算我要求你……」

  「要求?你用什麼要求?」他的氣息狂暴紛亂,她畏怯得想逃,見他的臉愈欺愈近,她不斷閃躲。

  猛地,他扣住她的下巴,強勢地吻住她,吻得狂,吻得狠,完全沒有憐香惜玉之情。

  一吻之後,放開她宛如布娃娃的身子,他怨恨她的不爲所動。不過,他更氣自己,厭惡自己對她的眷戀。

  仔細看她怔住的嬌態,他才發覺她並非不爲所動,而是駭傻了。

  一抹微笑自他唇角揚起,蕩漾著溫煦與包容,甫回神的她,又被這個真誠的笑懾住了心神。

  好溫暖的笑意……他若不把仇怨當生活重心,這樣的笑容多適合他啊!

  「你……能不能放下仇恨?仇恨一定讓你不好受吧?」柳憶翩的心裏已無條件地相信他所說的故事,忍不住關心他、勸導他,而且,她也想多了解他一些。

  關凜不領情,一臉防備淡漠。「想探我的底細?哼!」

  她的真心被曲解,她感到委屈,但她不忍心,繼續澄清自己的清白。「我是真的想關心你、想認識你……」

  她的脆弱表情,他盡收眼底,不自覺心生一股憐惜之情。

  荒謬!對敵人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

  他捫心痛責自己,下一瞬間神情丕變,陰沉地覷著她,「想多認識我是嗎?若要用你的身子認識我,我可以成全你。」

  他眸中一熱,「你潔白的身軀……或許可以抵你爹一條賤命!」

  柳憶翩咬牙切齒,氣忿在心,「你……算我錯看了你!無恥!」

  「看你口口聲聲孝順的樣子,原來不過爾爾。」他輕蔑而諷刺地說道。

  她氣得全身發抖,他黑眸異常熾熱地鎖著她的臉不放,又讓她羞慚得想要咬舌自盡。

  不帶任何溫柔,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撕裂了她的外衣,她驚叫,雙手遮住微裸的胸口。

  「看來,你並不想救你爹。」他冷笑一聲,「你就繼續待在這裏吧!」

  在他快要走出去時,一個幽微的女聲響起,「我……我願意給你……隻要你放了我爹……」

  關凜意味深沉地瞅著她,審視她的精緻五官,他渴望她,想要她!

  若她是尋常女子,他會慢慢追求她;但她卻是殺父仇人嬌寵的獨生女,隻要毀了她的名節,並且把事實大量散布出去,柳義肯定氣到吐血,到時他要殺柳義就簡單多了。

  柳憶翩不知他的陰謀,在他灼灼視線下,她全身僵硬。

  「自己脫衣服,讓我看看你有多想救你爹。」他的神情狂野駭人。

  面對他的威脅,她進退兩難,隻能咬著牙齦,忍著莫大屈辱地照做。

  不該是這樣的……她的淚水自動掉落,爲自己叫屈,爲他的冷漠而哭。

  她是喜歡他的,也感覺到他對她並非完全無情,隻是……怎麼會變成這樣?就算她終究跟他會有肌膚相親,也不該是在這樣的狀況之下啊……

  可惜,她無從選擇!

  當身子隻剩單衣時,她的手顫到無力,已經無法繼續脫下去了,關凜了解這已是她這個黃花大閨女的極限了。

  「剩下的,我可以幫你,但你爹的命……」

  「你……無恥、下流!」她氣極敗壞、惱羞成怒。

  「我就是無恥,我就是下流,我就是要讓你知道,我們隻是苟合!」他粗暴地扯開她單衣的襟口,伸手進去紅色肚兜裏覆住她的軟嫩胸房,邪睨著她,故意說得淫穢,「想不到你這裏挺豐滿的……」

  「不——」她大力拍打他,心跳狂急。

  他點了她的穴,讓她無法動彈。「你挑起了我的欲望,你就要負責滿足我。」

  把她抱上床,他的動作卻是極盡溫柔,卸去她身上的單衣褻褲,他的身子馬上覆蓋上來,極盡所能地挑逗她,捧揉她的酥胸、吮舔她的莓果。

  她扭動嬌軀,像在跟自己的理智拔河,又羞又驚,當他的唇移開時,她的乳尖已被取悅而敏感地翹起。

  「嗯啊……」不該有這樣羞恥酥人的浪吟啊!但她控制不住本能,控制不住自己,她羞愧得閉上眼,眼角淌下淚液。

  「不要哭!你哭了,我就找你爹算帳!」

  都到這時刻了,他還是要威脅她,讓她左右爲難,進退不得。

  她張開眼,好氣好氣他,但他卻邪魅一笑,「繼續感覺……我會帶給你很多驚喜的……」

  他的舌頭靈活至極,繞著她粉嫩的乳尖旋轉,然後深吸一口。

  「啊……」她體內像有什麼要沖破出來似地,也像有什麼被他吸走了,竟感到心口一陣疼痛,腹間一陣騷動。

  「好甜的你……」意猶未盡的他從胸口一路而下,繞過她神秘的三角地帶,吮盡她全身每一寸白皙柔嫩的肌膚。

  她全身難耐,不是打哆嗦,就是驚恐萬分,而身體裏宛如一把熾烈的火焰不斷由中心往外燒灼,她吃驚于他到底在她身上做了什麼法?

  他不是要讓她難堪嗎?爲何她身上卻充滿對他的渴望,而他的欲望核心不斷廝磨著她,她的小腹深處熱到噴潮……

  他悄悄解開她的穴道,欣賞她爲欲所困的無助嬌態。好美……也好媚!

  瞧她咻咻嬌喘,看她無助地扭著姣好的身段,他眼底充滿欲火,那是非得到她不可的無聲宣言。

  手指帶著薄繭撫摸她滑膩皙白的大腿根處,她竟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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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5 00:07:31
  這觸感……讓她心驚,也讓她害怕,讓她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沒被碰過的地方,竟讓他這麼過分地碰了……

  她的體內升起燥熱感,她的耳根泛紅,全身也漫上一層粉暈,在情欲之前,她連想遮掩的能力都沒有。

  他慢慢分開她的雙腿,眯著眼細視著她嬌弱美麗的羞花,粉嫩而滑膩,讓他腫碩的分身在長褲下躍了一下。

  伸出粗糙的拇指,直接輕揉上她嬌嫩的花辦。

  她重重一震,睜大眼,迎視他眼底的火熱,不由自主地雙腮緋紅,選擇閉上了眼。

  面對這麼一具美麗又勻稱的女體,他的情感失控了!

  拇指與食指揉弄著她濕滑的花辦,她嚶嚀出聲,「哦……」

  他縮回指,放在唇間含住,屬于她的氣味瞬間彌漫了他的口腔,他宛如立即變身一頭欲獸,拉開她的雙腿,整顆頭埋進她的腿間。

  她大叫,「不可以——」

  沒用的!他完全不聽勸……

  她的珠蕊被他的唇舌逗弄、含吮……她抽氣發抖,無助虛軟,身子癱了,任他擺布,隻剩感官化成無以計數的小螞蟻在她身上每個小細胞上齧咬著。

  「嗯……你……不……不要……」

  她全身都好甜……尤其兩腿之間的蜜潮!

  她雙頰漾著深赧的紅暈,櫻唇嬌啼連連,斷斷續續的痙攣讓她的身子變得更加敏鹹。

  怎麼會這樣?他不是在處罰她?這種處罰讓她無力、讓她興奮、讓她羞到了極點……

  他把長指也送入了緊穴中抽送,熱流不斷由她體內溢出,強烈的激情在她的身體裏蔓延擴展,她緊抓著手心,虛乏得一再嚶啼。

  他怎麼能——

  可……又舒服得緊!讓她無法啓口要他停止。

  關凜已受不了這具粉嫩誘人的胴體不斷向他發出邀請,他褪下長褲,她揚眉看去,整個人羞怯驚駭。

  他腿間的男性分身粗長碩大,呈現紫紅色澤,鼓起的筋脈一跳一躍地清晰可見,圓碩的頂端有個小孔一開一合,正沁出點點乳白液體。

  頭一次這麼近看,也是頭一次清楚看懂男女構造的不同,她咬著唇,腦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感到害怕。

  他……就是要用那個巨物欺負她、處罰她……

  有這層明白之後,她閉上眸,一副慷慨赴義的模樣。

  關凜又想笑,又想氣,可他最氣的人是他自己,他居然對她産生了憐憫之情!

  不該啊……

  爲了斷情,他狂野地將自己送進她體內,卻隻送進一半就卡住了。

  「痛……不……」她深顰雙眉,痛得緊咬下唇,淚已飆出。

  不舍與內疚無聲無息占據了他的心,他放輕了動作,柔聲地在她耳畔撫慰,手指輕撫著交合處,再一記迅速推進,直抵花心。

  她不斷痛叫,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一再沖刺著,她美好得讓他舍不得停下來……

  痛楚逐漸被快感取代,她本能地擡高臀部,全心全意接受他的給予。

  他撫弄著她的私密處,也揉捏著她柔膩的椒乳,下身速度愈來愈快,直沖雲端。

  初嘗性欲的她目眩神迷,融化成一灘春泥,任他擺布。

  隻是,他像饑餓的欲獸,逞完獸欲後不久又再度舉旗進攻,在她搞不清狀況時由後面進入了她。

  再度的翻雲覆雨,他溫柔卻持久,讓她又羞又氣,卻也無怨無尤!

  弓起身,她迎合了熱情如火的他,直到他飽饜爲止……

  ※ ※ ※

  柳憶翩全身酸疼,尤其雙腿間更是一片濕濘火燙。

  當她醒來的時候,房內隻有她,而床邊的字條讓她兩行清淚直流。

  毀你名節走我報複的第一步,要怪就怪你爲什麼是柳家人!

  快滾吧!我已經厭倦了你!

  若你再留下,就莫怪我把你當成青樓妓女般對待!

  莫大的羞辱讓她氣憤難忍,心痛與委屈強烈襲向她的胸房。

  強忍不適,她撿起掉落一地的男裝穿上,昨夜被他撕碎的外衣已經不能穿了,他是故意的嗎?竟然留下另一件幹淨的男用外衣給她,這教她怎麼辦?

  他言詞上的狠絕無情讓她心碎,但他默默而做的體貼又讓她心動。

  昨夜……一旦回想,她就羞不自勝。

  他對她算是溫柔了,隻是他精力過剩,讓她不堪負荷。

  爲什麼他們竟是仇人?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節,但無法不在乎她爹有性命之憂!

  他會不會去找她爹算帳了?

  心一凜,她緩緩步出簡陋的木造小屋,輕功一施,隻想趕快離開這裏。

  ※ ※ ※

  展怡萱哼著小曲,端著可口精緻的點心從膳房裏走出來,往大廳走去。

  她的凜哥哥來了!他們好久沒見面了,她好想念凜哥哥哦!

  凜哥哥對她總是好溫柔,笑容就像陽光一樣溫暖,讓她傾心悸動。

  早在她爹展慕揚帶回一身肮髒的他時,她就深深被他那深邃早熟,剛毅俊逸的臉龐給吸引了。

  他對她很好,關懷她、呵護她,把她當成易碎娃娃。

  她今年及笄了,也開始有媒婆上門求親,但她心底早就進駐他的身影,非他不嫁了。

  她爹提過他有一身血海深仇,未複完仇之前是不會論及婚嫁的,但無妨,她願意等,爲了她的凜哥哥,她心甘情願!

  思及此,她小臉燙紅,忍不住伸手輕撫。

  哎呀,她好不害臊哦!

  薄薄的臉皮抹上紅雲,她的心坎裏卻盛滿了甜蜜,往大廳的步履不由得加快。

  「凜兒,你剛才說什麼?」展慕揚臉色丕變,急急詢問。

  「我是來告別的,當年殺害我家人的仇家已被我找到,我也報複過仇家之女了,爲免牽累無辜,也爲免讓對我恩同再造的展世伯受到波及,我決定前來告別。」

  「你報複過了?」他詫異地揚眉。

  「柳義寵女寵上了天,我已毀了柳憶翩的清白。」關凜的聲音令人膽寒。

  展慕揚一聽,身子搖晃了一下。「凜兒,你真的做了?」

  「柳義奸殺擄掠樣樣做絕,我正打算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欺他女兒隻是剛開始而已,我就是要他顔面無光。」關凜恨聲說道,一邊詭笑著。

  「你被報仇蠱惑了良心,聽展世伯的話,不要累及無辜。」

  「她是柳家人,她不無辜!」

  「凜兒,你想跟柳義一樣不仁不義嗎?」

  這句話有如當頭棒喝!關凜這才覺醒般地感到慚愧,久久不語。

  展怡萱就在這氣氛微妙的時刻走了進來,「爹,凜哥哥,快來嘗嘗我親自做的桂花綠豆酥跟蓮子甜羹。」

  「萱兒,一段時日不見,你更漂亮了。」關凜淺笑緻意。

  展恰萱心花朵朵開,笑得靦觍,臉上興奮不已。「凜哥哥……」

  「一起嘗嘗萱兒的手藝,她的女紅、廚藝在杭州城裏可是數一數二的,誰娶了她,將來可大有口福了。」展慕揚有意無意地看著關凜,女兒的心思全系在他身上,做爹的當然要幫自己女兒一把啰!

  關凜明白展慕揚的暗示,但他隻把展怡萱當成妹妹般看待,他本來也有一個妹妹,卻從小就失散了,因此他對展怡萱有種移情作用。

  看著展怡萱的笑容,他的腦海卻不由自王地想起柳憶翩。

  他凝著眉,他竟然會想起她?

  實在很不願去承認內心的悵然,但……該死的!他竟想念著她滑膩柔嫩的肌膚觸感……

  停、停、停——他並不是欲獸,怎麼一遇上她,他就變成淫賊了?再想下去,他會欲火焚身的。

  「凜哥哥……凜哥哥!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到嗎?」展怡萱微噘唇辦,「凜哥哥,萱兒的手藝不好嗎?你都沒吃。」

  「我……我吃。」他拿起一顆桂花綠豆酥輕咬一口,桂花香氣在口腔裏擴散開來,綿密的綠豆餡甜而不膩,他不禁再咬一口。

  展慕揚笑眯了眼,「凜兒,萱兒急著要你吃,卻不要我這個爹吃,可見她心裏隻有你啊!你們兩個的婚事,我得催一催了。」

  關凜駭然,「展世伯,萬萬不可!凜兒身負重責,未來不知是否可以全身而退,實在不能拖累了無辜的萱兒!」

  立志複仇是他多年來的心願,這些年來,展慕揚幫他找了好幾個師父,他勤練武功,明查暗訪「軟骨散」的始作俑者,終于找到當年分贓的匪徒之一,從他口中得知「柳義」二字,也造成他擅闖柳園,被當成刺客,身負重傷,脫逃到一半倒地昏迷,被路過的柳憶翩搭救,兩人才有了初識。

  「軟骨散」的解藥是展慕揚根據關家屍體上的毒幫他研制出來的。

  從第一次見過柳憶翩之後,他就經常夢到一個面容模糊的女子溫柔待他,身形跟展怡萱很像,也像柳憶翩,他無法分辨,覺得撲朔迷離。

  展怡萱全身僵硬,展慕揚則呵呵一笑來掩飾尷尬。

  「你孝心可貴,把萱兒終生托付給你我可以放心,我當初沒有錯看了你。」

  「展世伯……」

  「好好好,婚姻大事暫擱一旁,你的複仇計劃需要我幫忙嗎?」展慕揚自己開藥鋪,他精通醫理,藥材即使調配得錯縱複雜,他也能一一分解,「軟骨散」便是一例。

  「展世伯,我不希望你們受到傷害,我要親自報仇。」

  柳憶翩失貞的事實他打算到第一酒樓公諸于世,那裏人多口雜,會在最短時間內散播這個醜聞,到時,好面子的柳義能承受得了世人恥笑嗎?

  「展世伯,我還有要事待辦,我先告辭了。」

  「等一下,你跟萱兒久未見面,你們不聊一下嗎?」他在幫愛女制造機會。

  「萱兒?」他看著她。

  「凜哥哥,我們到花園那裏的圓亭坐一下好嗎?」她邀請他。

  「嗯!」關凜不會拂卻她的希望,因爲他真心把她當成妹妹看待,她是他最不願傷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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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5 00:08:25
第五章

  柳憶翩悄悄回到柳園,看到柳義平安無事,她松了一口氣,怕自己的模樣嚇著了悅兒,她心中又有結難解,就找了家客棧住下。

  一會兒之後,桌上放了好幾個空酒壺,有的被她翻倒灑落,有的進了她的嘴裏,人已經醉醺醺了。

  最後一口辛辣酒液滑過她的喉腔,進入肺部,燒灼著她的五髒六腑。

  她醉眼迷蒙,大叫著要小二來,結了帳,拿著空酒壺搖搖擺擺地走出客棧,走沒幾步胃裏便一陣翻湧,她走進暗巷,彎下腰大吐特吐。

  吐完後,她跟踉蹌蹌走了幾步,跌坐在地。「連地上也欺負我!」她顫抖地起身,以傲人輕功向上一躍,踏著屋檐毫無目標地胡亂飛躍。

  另一邊,關凜跟展怡萱正在涼亭裏一面賞花、一面喝茶聊天。

  展怡萱滿頰桃暈,嬌態可掬,正舉起茶壺要爲他再倒一杯。「凜哥哥,這是你最愛喝的『碧螺春』。」

  「謝謝。」關凜客氣地說。

  俊逸的臉龐近在眼前,展怡萱綻開純真笑靨,「凜哥哥,你以報仇大事爲先,我爹剛在大廳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萱兒?」她也把他當成兄長看待,他們對彼此隻有兄妹之情,是這意思嗎?

  「凜哥哥在我十二歲生日夜裏曾對我說過『今生今世,絕不離棄』,爲了這八個字,萱兒不會嫁給別人。」展怡萱眼裏縷縷情意流露無遺。

  他凝緊眉,嚇了一跳。回想當初,他確實說過這八個字,依稀是他發高燒的夜裏第一次夢見那看不清臉孔的女子,睜眼時錯把一直陪著他、照顧他的展怡萱誤認成夢裏的她。

  「萱兒,那是夢話,凜哥哥希望你別放在……噓!」

  屋瓦的細微響聲逃不過練武之人的耳力,他以輕功躍上身後屋梁,看到一身男裝的柳憶翩淚流滿面,心痛苦澀地看著他。

  「你?」關凜未料到她竟能神通廣大地找上門來,眼底一片冰冷。

  她仗著輕功沿屋檐亂闖,是他的嗓音讓她覺得耳熟,停下飛躍蓮步遙遙覷視。

  「今生今世,絕不離棄」這八個字讓她頓住了步伐,更讓她不由自主地泛淚,腦中像有萬千個影像飛晃而逝,她想捕捉卻都來不及。

  看著他冰冷的眼神,她覺得眼前一切像利刃刺入雙瞳,疼得她閉上眼眸。

  他們是……情人?稍早,他還在跟她溫存……在他心中,她算什麼?

  今生今世,絕不離棄——多深情的誓言,卻不可能是對她說的,她充其量不過是他洩欲洩恨的工具!

  慘著臉、顫著聲,她睜開心碎的瞳仁凝視著他,「你……你們是戀人?」

  她臉上的淚扯痛了他全身的神經,但他卻不能心軟,他隻能傷害她。

  「是。你滿意這個回答嗎?」

  萬念俱灰!

  失身,也失心……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好絕望、好絕望……

  柳憶翩不哭反笑,凄迷的笑容裏有著深深的厭世。

  「你覺得柳家人欠你,血債血償,就先拿我的命去抵吧!」把心一橫,她身子向後仰倒,自高高屋梁往下墜。

  這高度足以令人摔個頭破血流,一命嗚呼!

  關凜神色驚恐,靈巧的身手比心還要誠實,矯健而迅快地縱身躍地後再迅速接住隨後而降的她。

  她但求一死,卻無法達成心願。「你——」身心俱疲的她無法再逞口舌之利,躺進他寬闊的懷底,腦底浮現的是似曾相識的深情誓約。

  今生今世,絕不離棄……誓找到你!

  柳憶翩慢慢沉入黑暗中,被酒精的漩渦緊緊包裹住。

  「凜哥哥……」展怡萱小碎步地跑過來,注視著他懷中的人,「他是……她……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怎麼會從屋頂上跌下來?」

  「她喝醉了!」她身上濃重的酒味讓他皺眉,「萱兒,可以麻煩你準備一間客房給她嗎?」

  「好。」展怡萱點點頭,「凜哥哥認識她嗎?」

  「不認識。萱兒,我手酸了。」他爲自己居然出手相救感到懊惱,而那不自覺流露的情感也讓他極力想隱藏。

  「我馬上去準備。」展怡萱先行離開。

  抱著軟玉溫香,她精緻的睡顔教他不舍松手,仔細凝注觀察著她的表情,荏弱無助猶帶傷心淚痕的嬌美容顔,讓向來八風吹不倒的內心城牆一塊塊剝落了……

  「我該拿你怎麼辦?」他憐愛地望視她,喃喃自語。

  柳憶翩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當她醒來時,頭好重,胃好難受,是宿醉的結果。

  「你醒了!」展怡萱正巧推門進來,看到柳憶翩睜開雙眸好奇地張望,對她微露一抹巧笑。

  「你……這裏是?」柳憶翩撐起身子坐起身。

  「女俠客,你醒了,你睡了好久哦!」一位梳著丫鬟髻的婢女嘰嘰喳喳地笑叫著,尾隨在展怡萱身後。

  「你們……」

  「女俠客,你忘了我家小姐嗎?你救過我家小姐的,有一次我家小姐落水就是你救的啊!你真的沒有一點印象嗎?」小桃雙眸晶晶閃亮,「你會飛,在水上飛行而不會掉入湖裏,好厲害!你收不收徒弟啊?讓我拜你當師父好不好?」

  「我隻會一些輕功而已,我不收徒弟。」柳憶翩淡淡回掉,「這裏是哪裏?你們是……」

  「我是小姐的貼身女婢,我叫小桃,我們家小姐姓展,閨名怡萱。你可以跟著我們家未來姑爺叫我們家小姐的小名——萱兒。」

  小桃率先熱情介紹著,活潑聒噪的本性表露無遺。

  展怡萱露出純善可人的微笑。「我是萱兒,上次你救過我,謝謝你。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嗎?」

  「我姓柳……」

  「你是柳憶翩,柳園的大小姐!」小桃嘰嘰喳喳說道。

  柳憶翩暗暗吃驚,她的身分眼前的兩人都知曉,不過從她們的眼底可以看出她們單純又沒有心眼,柳憶翩這才放下防心,真誠地說:「謝謝你們救了我,我是柳憶翩。」她嫣然一笑,想要下床,突然的頭暈目眩攫住了她的腦袋瓜,讓她站起身又搖搖晃晃地坐下。

  「你睡了三天三夜,先別猛然起身,身子可能一時無法適應。」展怡萱一面對她說,一面轉身吩咐小桃去膳房準備一些熱食過來。

  小桃領命而去,展怡萱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

  「你是不是有痛苦的心事難排?你在睡夢中數次淚流不止。」她關懷地問道,「如果可以,我可以聽你說說心事,我不會說出去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隻是不忍心見你那麼悲傷。」

  柳憶翩雙手微微顫抖,眼角一股熱流湧了出來,她垂首默然。

  「抱歉,是我冒昧了。」展怡萱沒有逼問,隻有關心,「小桃的速度比較慢,人也比較粗心,你之前空腹喝酒,現在胃肯定不好受,我去看看膳房有沒有比較清淡的粥食小菜,再幫你弄一碗醒酒湯來,你多休息一會兒。」

  「謝謝。」柳憶翩不著痕跡地抹去眼淚,衷心說道,輕淺一笑,我見猶憐。

  「你是凜哥哥救下的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做這些事微不足道,真的不足言謝。」她微微一笑,退出房門。

  她哭了?在夢裏哭了?是夢嗎?卻是那麼真實,讓她感同身受……

  夢中的她,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待婚女子,與文武雙全的青梅竹馬相戀,繼而共結連結。

  他?那張臉是他……

  不……似他,卻非他……

  夢裏的他以深情,熾熱的眼眸熱切地凝睇著她,兩人眸光繾綣。

  新婚之夜她被劫囚,他前來搭救,兩人竟成了亡命鴛鴦……

  「今生今世,絕不離棄,黃泉路上,誓找到你。」

  是這十六個字打進她的心坎裏,像要喚醒她前世的記憶般,令她淚流不止。

  她昏迷了三天三夜?如果可以,她情願不用醒來。

  夢裏的他,同樣的臉,那麼溫柔,那麼深情;真實的他,同樣的臉,那麼冷凜,那麼無情……

  如果夢裏是她的前世,她甯願重溫舊夢,就算深陷夢鄉不能清醒,她也甘之如飴。

  夢裏的他,才是她希冀能夠擁有的他,充滿綿密柔情的似水深眸,充滿濃郁愛意的帶笑唇角,讓她的心,在他的注視下,融化成一灘春水了。

  真實的他,今生的他,卻不苟言笑、絕情冷血,不斷地傷害她,不斷地憎惡她,以她的痛楚爲樂,像把她當成了萬死不辭、深惡痛絕的敵人一般折磨她、淩遲她。

  她痛苦地閉上眼,心如刀剜,片片鮮血淋漓。

  他鄙夷她、賤辱她的清白,她卻從沒真正怨慰過他,是柳園欠他的,就由她來還……

  隻是,在她心甘情願的償還之下,對他割舍不下的感情才是重點,但他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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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5 00:08:41
  每每想起,無奈而凄哀的情緒就溢滿整個心窩。

  三天三夜裏,她作了一個完整的夢,夢裏的一切真實至極,她有種深刻的感覺,那是她跟他的前世。

  她爲什麼今生會想習武?定是前世成爲戀人累贅的無力感太沉重所緻,而學醫,則是想替受傷的戀人療傷止痛。

  前世的她是乖巧聽話、足不出戶的千金之軀,他的才華備受注目,對他傾心的武林至尊之女不惜劫走她,就是因愛生妒所緻,隻是,她卻成爲他的絆腳石,因爲他護著她,被幾位武林高手圍住,武功就算再好,也難以寡敵衆,她不甘成爲他的負累,被逼到崖邊,她斷然跳崖,一縷香魂歸天去……

  他吼出痛嚎,說完十六個字的深情遺言,跟著一跳,躍下深不見底的深崖……魂斷離恨天!

  怎會忘?怎能忘?

  不該忘得了!對,她想起來了,忘不了……

  難怪她的心會對他情有獨鍾,是前世的情意濃厚殘留在她的身體裏、在她的感覺裏,延續到今生今世……

  冰涼晶瑩的淚珠沿著白瓷般的容顔滾落到衣襟,跌成碎片,含悲的瞳珠噙著凄楚的薄笑。

  爲什麼他們今生的角色卻是對立的呢?戀他如昔的她,面對的卻是他冷嘲熱諷的冰冽無情。

  難不成,今生的她注定是來還情債的?

  她必須承受他對她所有的絕情冷語,以償還前世虧欠他的感情債務。

  前世,他對她太好,她的回報卻太少;今生,該是她注定償情債,注定愛得苦……

  是這個樣子嗎?

  用過膳,閑聊間,婢女小桃言語間盡是對柳憶翩的崇拜,展怡萱提及她的凜哥哥時,柳憶翩故作處之泰然,沒有人看到她淌血的心底。

  她也注意到展怡萱眸中的情愫閃耀,凝聚無數癡狂,小桃還補充說明關凜是展家未來的女婿,他們雖沒有名義上的婚約束縛,卻有實質上的兩心相契,是天作之合。

  聆聽著,柳憶翩掉入秋風秋雨愁煞人的苦澀邊境。

  小桃是有話直說,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柳憶翩相信她所說的話,她自己不也親眼瞧見了他對展怡萱說話時的溫柔口氣跟親密舉止嗎?

  以身體不適請走了展家小姐及小桃,強忍的淚水在小桃把門扉關上的那一剎那潸潸從眼角滾落。

  悲凄籠罩著她,讓她幾乎要窒息了,她的心已經聽不下去,已經承受不了這麼多的愁悶了……

  可……她又有什麼資格受不了呢?他們心心相印,她……對他而言隻是報仇的一顆棋子罷了!

  她忍不住黯然神傷,沉重的陰影兜下她的身,她的心、她的靈魂。

  她獨自垂淚,緬懷過去,並思考著今後該走的路。

  ※ ※ ※

  柳園後院,關凜藏身在濃密的高樹之後,偷窺園裏家丁活動與分布的情況。

  他施展輕功避開耳目,隱身在屋頂檐間,似貓的步履悄然無聲,在屋檐上恣意行走。

  「二小姐,你繡得好美哦!這牡丹花栩栩如生呢!」婢女樂兒服侍柳悅翩,對二小姐繡的巾帕愛不釋手,贊歎連連。

  「送你。」

  樂兒受寵若驚,瞠目難信,結巴地問:「二小姐……你說……要送我是真的嗎?」

  柳悅翩綻放一朵笑容,如清新茉莉,沒有柳憶翩宛似荷香的美那般受人矚目,卻也別有一番特有風格,淡淡芳香隻等有緣人采擷。

  「樂兒,我看得出你盡心在服侍我,不因我之前的身分而對我陽奉陰違,這條繡帕你喜歡就送你,當作我送給你的禮物。」

  柳悅翩之前雖是奴婢身分,但因柳憶翩從無私心,小時候柳憶翩讀書寫字時,她也跟著一起習字,柳憶翩學什麼,隻要她有興趣,柳憶翩都會帶著她一起學習;唯有練武這方面,她就乏善可陳了。

  「謝謝。」樂兒樂不可支,高興得把巾帕拿得高高的,手舞足蹈。

  「二小姐,膳房裏有一盅冰糖蓮子湯,是樂兒替二小姐準備的,也是二小姐以前教導樂兒做的,樂兒這就下去爲二小姐端來。」

  捧著泛著清香的繡花手帕,樂兒快步走出喜悅閣。

  怱地,一道身影在她離去後,破窗進入柳悅翩的閨房內室裏。

  柳悅翩面對蒙面的來者,那雙銳目不斷射向她,讓她心頭湧起莫名驚駭,忍不住急呼道:「有……」

  關凜快速上前捂住她半啓的嘴唇,蒙面的臉上隻露出淩厲目光。

  「你是柳家二小姐?說!柳義跟你是什麼關系?」

  據他所知,柳義膝下隻有一個女兒叫作柳憶翩,這半路冒出來的二小姐還是數月前他暗自擄走的柳憶翩貼身婢女。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她是柳義在外面偷生的私生女嗎?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在關凜松口之際,柳悅翩一面大喊,「刺客!有刺客……」一面迅速往門邊奔去。

  關凜情急,自腰間抽出匕首就往她肩上刺去,她反射性地一避,秋香色紗質寬版袖子被削落一塊,露出她粉藕的左臂。

  她慌忙逃了出去,關凜卻怔住了。

  她左臂上有一個茉莉花般的圖案,而且是朱紅色的,那是她的胎記,而他曾經看過那樣子的胎記,在他小的時候……

  他猛一回神,追了出去,攔住倉皇失色絆趺一跤的柳悅翩。

  此時,幾名手持棍棒的家丁聞聲而至,紛紛圍了過來,把他們圍在中間。

  柳悅翩左手被關凜捉住,他直盯著她的胎記不放,她又羞又氣,偏偏又甩不開他的掌控。

  家丁們見二小姐在刺客手上,都不敢輕易造次。

  「你……放肆!」柳悅翩掙紮著,臉上窘紅。

  關凜目光含著驚喜,語出驚人。「我要帶你走!」

  柳悅翩又急又羞,「快點放開我,否則待會兒你會被打得鼻青臉腫!」

  「不放!你是我妹妹,我遍尋不著的妹妹!」關凜聲音沙啞,像承受不了太多感情而沙啞。

  柳悅翩呆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關凜順勢抱起她的身子,輕功一揚,突破重圍,以絕佳輕功將一幹家丁拋得遠遠的,追趕不及。

  直到郊外,關凜才放下柳悅翩,她仍處于震驚之中。

  他把蒙面布巾拿下,靜靜地將身世之謎傾倒而出,眸光中浸滿了苦痛與仇恨。

  「不會的……」柳悅翩無法消化這突如其來的事實,「你認錯人了!不可能是我,我不會認賊作父的……」

  關凜抓緊她纖細的臂膀,不讓她逃開,眼神裏有著深刻的痛楚。

  「不會錯的!你左臂上的紅色茉莉胎記跟我妹一樣,我記得我娘提過……我妹右臀上也有兩顆並排的黑痣,你有是沒有?」

  那麼私密的地方……他怎能說得這麼準確?

  柳悅翩蒼白著臉,整個身子搖搖欲墜。

  「你今年十七,本名關雪薇,自小就可愛討喜,是我們關府裏每個人的心肝寶貝,難道你連對爹娘的印象也沒有了嗎?」

  他又下了一記重藥!

  凝視著他誠摯的雙瞳,那雙似曾相識的眸眼,依稀能夠勾出她久遠的記憶……

  隻是,真的太久遠了……她記不得了。

  他將兩人失散的那一幕,也就是他們爹娘慘死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她顫著唇,愈聽愈怕。

  他掌握的事實,跟她小時候的感覺太符合了!

  她從小就怕看到血,莫名畏懼總是像強大的鬼怪般把她整顆心罩得密不透風,所以,她無法習武,無法見血。

  把視線凝注在他臉上,他說得中肯,沒有絲毫加油添醋的舉止,讓她打從心坎裏相信了!

  畢竟,從小隻要她一見血,當夜她就會在睡夢中被巨大黑影籠罩,冷汗涔涔地驚醒,然後再也不敢入睡,直到雞啼清曉。

  「關雪薇……這才是你的名字,你真正的名字!」關凜慎重地重複道。

  「關雪薇是我的名字……你……是我哥?」

  關凜重重地點頭。

  原來,她有家人……

  原來,她不是孤伶伶一個人……

  「哥……」她投入他的懷裏,忘情地叫喊一聲。

  他摟住關雪薇,眼眶濕熱,「雪薇,我的小妹……我終于找到你了!」

  他擡頭望天,在心中大喊,「爹,娘,我找到小妹了,我找到了……從今爾後,我會好好保護小妹,不讓在天之靈的爹娘擔心。」

  「哥,你突然把我抓出來,柳園已經引起騷動了……」

  「雪薇,柳園那邊你不要再回去了,我帶你去見展世伯,他看到你還活著一定很高興。」

  「可是,憶翩待我情同手足……」

  「她也是我們共同的仇敵!」他兩道濃眉糾結緊鎖,冷聲提醒。

  關雪薇默然了,關凜身上有太多仇恨積壓,他會對柳家人恨之入骨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殺害爹娘的人隻有柳義,柳憶翩沒有害人之心,她是無辜的,她哥不該一視同仁,認爲他們是一丘之貉。

  柳憶翩對她有再造之恩,她絕不能夠讓她的哥哥傷害柳憶翩。

  她會跟她哥回去見展世伯,一方面對自己的身世有更透徹的了解,一方面,她要慢慢開導哥哥,讓他別錯傷了無辜!

  當柳憶翩不告而別離開展家後,回家面對的第一個消息居然是柳悅翩遭蒙面人擄走!

  誰?會是誰?柳悅翩生性單純,不曾與人結怨……

  是他,她腦海中勾勒出熟悉的面孔,心中篤定是關凜所作。

  他開始傷害無辜的人了,一個她,他覺得不夠,他該不會想對柳園的人趕盡殺絕吧?

  他會將柳悅翩帶到哪裏去?會是那間木造小屋嗎?附近罕見人跡,用來藏人倒是天衣無縫。

  柳悅翩是無辜的,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傷害柳悅翩!

  于是,她偷偷地離家,隻身獨闖木造小屋,僅憑一次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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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5 00:09:17
第六章

  展家和樂融融,展怡萱直拉著關雪薇說話,因爲她明白,要把這未來小姑拉到同一陣線,隻要關雪薇支持她,關凜非常珍惜同胞之情,早晚都會娶她的。

  由跟展家人的談話中,關雪薇對自己的身世更確信了,尤其到最後,一餐用畢,大家隨著展慕揚到他的書房,看到他取出一幅畫像攤開來,畫像中是一對深情相偎的年輕夫妻,女子的臉蛋跟她相仿,而她的鼻子跟耳朵卻像極了畫中的男子,展慕揚道出這對男女是她的親生父母,她對自己的身世終于連最後一點懷疑也打碎了。

  關凜是第一次看到展慕揚取出這幅畫像,畫中俊挺嚴肅的男子五官跟他相近,他深情凝睇著懷中如花似玉的女子,眼眸柔情似水,女子擡眸羞澀地凝注男子,嬌秀的臉容上暈著淡淡潮紅,綻放的笑容真誠動人,煞是迷人。

  這是他的雙親!他熱淚盈眶,思親情濃。

  陡地,他眼眸一變,寒眸進射出肅殺之氣。

  他第一個想傷害、想報複的,就是從柳憶翩身上下手!

  當他家庭破碎之際,她卻享受天倫之樂,擁有爹親的百般寵愛,他嫉妒她,也怨恨她的美貌與善良總是讓他迷惑,總是害他下不了手!

  都是她的錯,是她害他的,害得他原先堅持的複仇立場猶如風中殘燭般搖搖擺擺,不再堅定了……

  「對了,萱兒,客房裏那位姑娘醒了嗎?」關凜佯裝不經意地問起。

  「她走了!今早小桃捧著打臉水過去的時候,她人就已經不在房裏了,隻留下幾句告別跟感謝的話而已。」展怡萱好喜歡聽他醇厚磁性的嗓音喚她的小名,她的臉蛋不由得浮現淡淡紅雲。

  關凜輕輕頷首,暗忖著:「走了也好!柳憶翩,最好不要再讓我見到你,下次,你絕對無法再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展慕揚把畫像送給關雪薇,「這幅畫像是二十多年前你雙親在我這裏請畫師描繪的,當時他們忘了帶走,塵封在我這裏。你小小年紀便遭遇這般坎坷的身世,對你爹你娘應該沒多少記憶,這幅畫你就留在身邊。」

  關雪薇雙手取過畫,身子一揖。「謝謝展世伯。」

  「小桃,西廂院的房間備妥了嗎?帶雪薇小姐下去。萱兒,你也多陪陪雪薇。」展慕揚吩咐道。

  等她們相偕走遠,關凜沉聲開口道:「展世伯,您可以給我一些軟骨散嗎?」

  展慕揚面色一凜。「你想做什麼?」

  「我要以其人主道還至其人之身,殺得柳園片甲不留,以慰那一十二口在天之靈!」濃重的仇恨燃炙他的雙眸,熊熊烈焰在他眸底燒灼,他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展慕揚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其實柳義他……也不是十惡不赦,是……」

  對于關家與柳家的恩怨,他略有所聞,關家與柳家結怨幾乎不隻一世一代,但這些他要說嗎?

  「別爲柳家人求情,展世伯,他們不值得,而且我心意已決。」

  一張俊顔充滿憤恨,眸裏進出駭人寒光,他體內熊熊的怒火快要把他整個人燒炸開來……

  展慕揚喟歎一聲,還是苦口婆心地勸道:「凜兒,別讓仇恨蒙蔽了你的理智,你該有的理性判斷別迷失了,當年的過錯就算要算帳,也應該是冤有頭債有主,你應該找當年肇事的人承擔,不該牽累無辜,何況柳義再有不是,他撫養雪薇十五個年頭,直到亭亭玉立,他如果是喪心病狂、喪盡天良,爲何當年不趕盡殺絕呢?『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淺顯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明白的。」

  「展世伯,您爲什麼要爲他說好話?我爹娘與您交情頗深,您不希冀我爲他們複仇嗎?」關凜不以爲然地挑眉問道。

  展慕揚語重心長,「我隻是不希望冤冤相報……」他沉重地瞥一眼血氣方剛、人生正值大好青春的關凜。

  關凜無法理解眼前這善變的展世伯,以前是他收留他要他專心練武,長大好爲雙親報仇,並說會助他一臂之力,是他不斷灌輸他複仇的意念,如今他有難題需要藉助展世伯的專長,他卻反倒說些勸他放棄複仇的理念。

  爲什麼他變成這樣?關凜百思不解。

  他被柳園的人同化了嗎?是不是柳憶翩借住在此的時候說過什麼不該說的話?

  關凜神情閃過一絲的怨慰,柳憶翩,你這魔女……若你再擋了我複仇的路,我絕對不會放過你,連你也一同淩遲!

  「展世伯,我不需要軟骨散了,我有自己的方法。」語畢,關凜快步邁出書房。

  「凜兒,你不能濫殺無辜,不能做傻事,不能意氣用事啊!」

  疾步離去的關凜置若罔聞,堅毅步伐不曾停歇,倔強固執的模樣跟當年他的爹親如出一轍。

  展慕揚重重地長歎了一聲。孩子,望你有所分寸,好自爲之!

  ※ ※ ※

  關凜趁著黑夜當空,星月無光之際潛入柳園裏。

  他在回廊捉了一名小廝躲入陰暗角落,一把冷冰冰的長劍架在小廝頸項上。

  「說出柳義跟柳憶翩的藏身之處,可免你一死!」關凜宛如寒酷閻羅的語氣讓小廝嚇得雙褪虛軟,不住打顫。

  他的賣身契約隻剩一年多,他還想歸家結婚生子去,便老老實實地道出。

  「別殺我,我還沒娶妻生子……園主的房間從這裏往前直走經過三個回廊就可看到『節義軒』,不過園主還在書房裏……」

  「書房在哪裏?」他的利劍更抵近小廝的肌膚,刮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小廝就算感到微疼也不敢亂動,結巴得更厲害了。「在……在……在在在……」

  愈是害怕,就結巴得愈厲害,一個字不斷重複,小廝全身冒著冷汗,抖得上唇與下唇合不攏,抖得兩排牙齒不斷在碰撞、打架。

  關凜心煩意亂,點住他的昏穴,讓他軟倒在地,再把他拖向隱密處。

  他決定要自己找出柳義的藏身之處!

  他一躍躍上屋頂,在屋頂上迅速而無聲地行走,一間一間房搜查,隻要有燭光,他就拿開瓦片,偷偷往屋裏看去。

  一間看過一間,當他查到「書墨間」時,裏頭街上屋頂、破瓦而出的正是手持長劍的柳義!

  「你找老夫?」看見他的眉宇之間神似關之航,柳義心底有譜。

  一身夜行衣,蒙著黑巾的關凜,一雙銳利的雙眸裏布滿殺機。

  「沒錯!我要你的命!」乍見柳義時,他的心情波濤洶湧,重重恨意令人不寒而栗,重重殺機讓他采取主動攻擊。

  劍氣狠狠掃過,劍劍犀利,直取對手緻命弱點,柳義也非泛泛之輩,他的劍法配上靈活步伐,或防禦或攻擊,都能輕易讓自己躲過險招,並以渾厚紮實的攻勢朝關凜而去。

  關凜的身手矯若遊龍,身形如冷電,他沉著應戰,不敢輕怱。

  兩人一來一往,打得天地失色、日月無光……

  柳義心中暗歎:真是好功夫!隻可惜是關之航的兒子!

  他的身手依然矯健,而且始終沉穩,喘息未變,關凜沒想到要直取他的喉嚨是這麼困難的事,他的武功比自己想象中還要高深。

  難道,今夜他無法實現多年來的願望,無法殺了柳義以慰爹娘在天之靈?

  驀地,關凜劍法變得雜亂無章,他的心緒混亂了。

  就是這個時候!

  柳義劍尖對準他的左胸口,在千鈞一發之際,轉念砍向他的左肩頭。

  兩人的廝鬥在靜寂的夜裏更顯得清楚,早已引起不少圍觀者,有點拳腳功夫的家丁跟護衛都想過去幫忙柳義,但見他們打得密不可分,精采萬分,根本就不敢冒險,就怕會幫了倒忙。

  見關凜掛彩,柳圖裏的人都露出笑臉,頻頻爲柳義喝采。

  魏世、趙宣平逮到機會以長劍抵在關凜身前,不讓他輕舉妄動。

  「你們都退下!」柳義不願以多欺寡,這不是他的行事作風。

  「園主……」

  「不聽我的話了嗎?」話音沉沉,充滿威脅。

  「我們不敢!」劍落入劍鞘,魏世與趙宣平退至一旁觀戰。

  關凜冷笑一聲,不顧肩上刺痛,心中殺機熾盛。

  他運劍如風,劍花抖動,綿綿劍氣包圍住柳義,奇招百出,兵不厭詐,兩人在空中交戰,他一面舞劍,一面運勁趁隙突擊他的後背。

  柳義踉蹌地回到地面上,嘔出一口鮮血。

  關凜不願放過這大好機會,眯起眼繼續淩厲攻擊。

  柳憶翩從外頭返家,因爲深更半夜的,她不敢走大門,以輕功踏檐而回。

  她在小屋裏找不到柳悅翩,也等不到關凜,她打算回家睡一覺,明早再上展家要人去!

  書房那邊的打鬥聲清晰可聞,她疑惑地奔跔過去,在後花園看到了她遍尋不著,念念不忘的關凜,正與她爹纏鬥著。

  「大小姐……」趙宣平恭敬地喚了一聲,「前頭危險,你不能去。」

  親眼目睹她爹口吐鮮血,她不顧護衛抵擋,家丁奴仆們自動爲她讓出一條路,她飛身闖入兩人之間。

  淚眼婆娑的她大嚷一聲:「不要打了!」

  奈何刀劍無情,她的貿然闖入,使得關凜與柳義的長劍分別刺入她的左腹跟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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