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2403|回覆: 24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寄秋]巧婢上龍床【穿越升職計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5-4-17 00:09:39 |倒序瀏覽 | x 2
巧婢上龍床【穿越升職計之一】作者:寄秋

狡狐帝王攻略──
精通開鎖好手藝,打開他心房,帝王也變裙下臣~
于芊芊被送進晉王府中執行竊取兵符的任務,
聽說她的對手晉王,是戰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修羅戰鬼,
但就她觀察,這男人卻不如傳聞中那般嗜血、殘酷。
穿越來的她不懂古代的禮儀規矩,和他談話多有不敬,
還大膽的指出他縱容刁奴惡行的過失,大言不慚對他說教,
尊貴的他竟沒氣得把她拖出去斬了,倒似乎對她很感興趣?
於是,她這原本被冷凍的通房忽然變成他跟前的紅人,
得到讓眾人妒忌的好差事,能親近他,近身伺候更衣和侍寢,
不過他的溫柔與寵愛讓她頗為困擾啊,
目標的兵符遲遲找不到,自己的心卻快守不住了,怎麼辦啦~
萬一被他發現自己是細作的祕密,他會不會氣得將她掃地出門?
誰知她在府裡因心虛與愧疚感而發愁時,惡耗忽然傳來──
他在戰場身受重傷,如今只等著見她最後一面……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5-4-17 00:10:17
第一章

風吹低雲卷黃花,滿地葉落。

不催北風急,唯見秋桂掛枝頭,徐徐金風,落空燕巢,泥干燕去,滿目寂寥,來年又是新乳燕。

入秋了,低垂的飽實稻穗金澄澄一片,一望無際的豐收景象,稻作的收割帶來一絲絲青草澀味。

一車車的稻穀如黃金一般運進城裡,來年的生計就看這一季的豐收。

興盛的南國是得天獨厚的寶地,國境之內有南北四條支流貫穿,多平原,少高山,南稻北麥,糧食不虞匱乏,來往的水路漁獲量豐沛,織造、茶業更是興盛。

只要沒天災人禍,下個雨水患連連,或是河流乾涸鬧個旱季,也算得上國泰民安,國運昌隆。

但是,人哪能沒個三災八難、七病八痛,何況是一個國運好得叫人眼紅的國家,明擺著一塊肥肉在眼前,誰能不垂涎三分,挖空心思想搶來佔為己有。

於是蠢蠢欲動的北國發動了,妄想吞下這塊魚米之鄉,養活無數處於饑荒中的草原子民。

可惜的是,他們以為文弱如女子的南人也有浴血的殺神,紅纓槍在手,取人命只在眨眼間,兩軍交戰,血流成河,成堆的屍體有如小山高,焚燒了三天三夜仍烈焰沖天,濃濃的血腥味滲入泥土裡,三月不散。

多次野心,多次戰爭,北國勇士被南人將士打趴了,一蹶不振,幾乎是慘敗收場。

「喂,起來喝藥了。」

聽到有幾分冷意的低喚,腹部有些絞痛的於芊芊忍著想吐的反胃感,虛弱且無力的舉高白皙透亮的雪藕臂膀,十分辛苦的捧住對方遞來的青花繪蓮枝雙纏瓷碗,小口的喝著燙嘴又苦得難以入口的湯藥。

她想活下去,所以她必須喝下去,不管有多苦。

縱使她在心裡不知咒罵過幾十回,從天上的神明到要命的苦藥,以及一點也不平穩、一遇地面不平坦就顛得人七葷八素的紅綢平頂馬車,還有怕她死了、扯著她的頭髮猛灌藥的「侍女」,其凶悍程度不亞於吃人猛虎。

可是她無法反抗,因為她中毒了,想要活命就得任人擺佈,實在悲摧得叫人掉淚呀!

天哪!真的好苦,滿嘴是澀死人的苦味,她發誓等好起來以後就要吃上一匣子糕點和蜜餞,沖淡口中的苦澀。

人的一生很短,不吃苦,這是她一向奉行的宗旨,那就要對自己好,絕不委屈了自己。

「你以為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嗎?要是你沒能完成主子交付的任務,你那個十二歲大的弟弟也別想活命。」清冷的女音如淬了毒的刀刃,陰森透寒。

「熱,給我一碗加了牛乳的綠豆湯,要用冰糖熬出糖漿,用井水冰鎮了再端來給我。」儘管已是立秋了,但熱得讓人薄汗輕發的秋老虎仍猖狂得很,坐在不透風的馬車內,於芊芊悶出一身汗。

不能說她囂張狂妄,只是人善被人欺,打她一睜開大眼,情況便是她所不能理解的混亂,匪夷所思的事情猶如夢境,叫她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她的身子虛弱得很,一開始以昏睡居多,一日十二個時辰,她頂多清醒個一、兩個時辰,被人強行灌藥和餵食,而後再度陷入昏迷,不省人事,迷迷糊糊地感覺似乎身在烈火中焚燒,內外煎熬。

如此日復一日,她終於漸漸恢復清明,有點力氣自行坐立、躺臥,做簡單的全身清洗,把悶了多日的臭味擦得一乾二淨。

而這個名叫果兒的侍女是她睜開眼後第一個見到的人,也是數日來接觸最多的人,雖說是貼身服侍她的侍女,可更像是在監控,不時以後娘面孔恫嚇她。

於芊芊沒照過鏡子,她想她應該有張不算差的花容月貌,甚至是艷麗無雙的,否則果兒不會只敢暗下狠手掐她、捏她,用尖指甲刺她的肉,而是一巴掌打她的臉了吧!

至於什麼弟弟,不好意思,她一點印象也沒有,拿他來威脅她起不了作用,她天生涼薄,不看重所謂的親情,看順眼的還能聊上兩句,要不然只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何況自己並不是那個於靈兒。

「於靈兒,不要得寸進尺,我已經太容忍你了,別自以為是地上臉了。」有著北國人深邃五官的果兒強忍著摑她一掌的怒氣,十六、七歲的面龐蒙上一層陰冷戾氣。

「既然都容忍了一路,也不在乎再多容忍幾日,反正已入了南國國境,只消兩、三日便到了驛站,讓我容光煥發、光鮮亮麗的見人是你的職責所在,難不成要我瘦得不成人樣,把公主的夫婿嚇走,你好自個頂替?」若如此,她是求之不得。

即使她身體不適到想抓狂,可是靈敏的雙耳無時無刻不拉得長長的,好捕捉對己有利的訊息。

由護送的百名衛兵的交談中,她得知自己的身份是北國公主的陪嫁丫鬟,名叫於靈兒,地位低微得叫人欷吁。

依照北國的傳統,議親的雙方若是住得遠,婚禮的安排長而繁複,一般女方會好意地先送上一至數個陪嫁丫鬟,名義上是照顧姑爺的需求,但實際上是替主家小姐弄清楚姑爺的喜好、摸明白男方的家裡事,以防婚事生變、夫妻琴瑟不調、姑嫂不親、妯娌不和、翁姑不喜等,還要把所有人的毛都撫順了。

成親不是件簡單的事,不單單是兩個人湊合著過活,而是兩大家族的利益結合,更遑然是國與國的聯姻。

於芊芊得知自己便是北國送往南國的通房丫頭,和她一併被送予南人的還有兩名女子,一個叫羅蘭,一個叫鏡丹,與她年歲相當,是標準的北國佳麗,而她卻有南人血統,是早年因戰爭被擄到北方為奴的南國後人,因此擁有南人姓氏,以及南人特有的水靈清妍,不若北人壯碩、個子高。

於芊芊是纖細嬌柔的,弱柳般的身形嬌美可人,細腰纖纖彷彿一折即斷,一雙水媚大眼蓄滿無限柔情,好似能將人吸入眼底,迷醉其中。

這也是她被挑中的原因之一,因為她有北方女子所沒有的清婉風情,惹人心生憐惜。

後來兩國頻有戰亂,身為打鐵匠的父親,不願再為北國勳貴打造配刀,因此慘遭活活凌虐致死。

於父過世後,於母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丟下稚女幼子與世長辭,讓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在人世間受苦,跟著淪為身不由己的奴僕。

「你當真以為非你不可嗎?要不是你有一雙靈巧的手,你以為主上會看中你?」果兒不屑的冷笑。

靈巧的手……於芊芊看向纖纖十指,暗自感歎,原來不論身處何地,她的小小手藝還是為人所注目。

「白糖蒸饃和糖蒸酥酪也上一點,我不禁餓,餓瘦了我,我會雙手顫抖使不出勁,什麼活也幹不了。」 「你……於靈兒,你膽肥了,居然連我也敢指使!」果兒憤然的沉下臉色,兩眼迸出刀子般的冷光。

她不是一般的侍女,她有武藝在身,能上馬拉弓,射三里外的大雁,是公主身邊最為得力的女官,她是官宦人家出身,可以不向七品官員行禮,地位崇高,宮中沒人敢小看她。

「公主是要你伺候我,可不是讓你對我大呼小叫,如果我運氣好一點,被七皇子收入房中,那我的好日子指日可待,你說得罪我會有什麼下場?」威脅人誰不會,學都不用學。

果兒淡栗色的雙眼瞪得又大又圓,似乎要將她撕裂開。

「你的賣身契還在公主手中。」

賣身契

一提到坑爹的那一張薄薄的紙,好不容易揚眉吐氣的於芊芊臉蔫了,臉色有些黯沈,暗罵不公平的世道,把人當牲畜買賣。

她有想過等身子好一點再自行逃開,相信以她現代人的本事與優於時下百姓的知識,要生存下來並非難事,若是她勤快些,說不定還能創下一番不凡的成就。

只是她沒想到這世界居然有奴隸制度,而且還有類似身份證的證明文件,若是沒有到衙門註銷奴籍,不管走到哪裡都是奴,不能買屋置地,連做個小生意也不成,一經查獲還會以逃奴論罪。

於芊芊不是「本地人」,她從二十一世紀穿到這個不知名的古代,和她所知的歷史完全搭不上邊,根本是兩眼抓瞎,她在震驚之餘慢慢地摸索,試圖釐清眼前的現狀。

於芊芊對於靈兒的記憶接收得不多,模模糊糊的,一知半解。

於靈兒早就香消玉殞了,自覺此去南國只有死路的她在上路不久便服毒身亡,再活過來的於芊芊是倒楣走錯路的孤魂野鬼,本來她應該去排隊投胎的,誰知瞇了一下眼,再睜目竟進入了這一具無主空軀。

於芊芊的身世很普通,一對愛玩的少男少女初嘗禁果,一不小心有了她這顆小禁果,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中學未畢業的小爸爸、小媽媽只得奉子結婚,把她給生下來。

不過接踵而來的生活壓力、家庭生計、育兒辛勞、養家的責任,讓比孩子大不了幾歲的小夫妻受不了,在苦撐了五年後協議離婚,沒幾年又各自婚嫁,有了新家庭。

像是皮球的於芊芊被踢來踢去,有爸媽跟沒爸媽沒兩樣,後來鄉下的爺爺奶奶看不下去,將可憐的小孫女接回身邊,這才有幾年的安穩,不用再居無定所,被人嫌棄。

於爺爺是鎖匠,善於打造各式各樣的鎖頭,於芊芊耳濡日染下也對各種鎖產生極大的興趣,不過她以解鎖為樂趣,不論於爺爺做出什麼鎖她都試著一一解開,樂此不疲。

一老一少祖孫倆相處和睦,一個制鎖、一個解鎖,倒也有幾分天倫之樂,閒暇時老小總蹲在門口玩鎖。

只是人上了年紀難免有病痛,於奶奶被檢查出關節退化,腦部有逐步增大的腫瘤,小鎖店養活三個人開支剛好打平,若再支付龐大的醫療費用便要捉襟見肘了。

看到爺爺想把住了幾十年的老宅賣掉好籌醫藥費,不忍心二老他日淪落街邊無屋可住,於芊芊明知是錯,仍一咬牙地下了決定,靠著一手開鎖的天分潛入本地大戶行竊。

一開始真的只是為了爺爺奶奶的日後著想,誰知熱衷解鎖的她竟上了癮,越偷越大,也越偷越有種莫名的興奮,她沉浸於這種自我挑戰,想開遍天底下別人開不了的鎖。

於是一沉溺就收不了手,由小鄉鎮到大城市,由國內到國際,歐洲、美國、日本,她偷遍世界每一個角落,幾乎是無往不利,沒有一樣東西她偷不到手。

直到她遇到藍斯警官,一個正直且善良的國際刑警。

一個偷、一個追,你追我躲的糾纏了數年,其中交手了十數回,每次她都如貓似的逃脫了。

後來她覺得膩了,決定收手,才透過藍斯警官的關係漂白,反過來以自身的才能幫助警方緝拿國際大盜,成果斐然,偷兒「靈貓」搖身一變成為警察的好幫手。

不過她改邪歸正的行為在同行眼中是叛徒,自然開罪了不少道上的同業,在一次緝賊的行動中她失手了,一柄冰冷的左輪手槍朝她太陽穴開了一槍。

「於靈兒,你最好安分點,盡早完成主上的吩咐,別做多餘的妄想,當一名棄子比死還可怕。」反正事成之後她也活不成,主上不會留任何活口給自個兒添堵。

果兒口中的主上指的並非是她的主子阿蘭公主,而是北國皇帝巴戈圖爾,於芊芊被賦予的使命是以美色迷惑敵軍主帥,伺機而動竊取調動千軍萬馬的兵符送回北國。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5-4-17 00:10:30
和親是假,盜兵符才是真,那敵軍主帥是南國七皇子、晉王南懷齊,相傳他足智多謀,頗有才幹,但情感淡薄,除了一手培植的親信外,誰也不信任,他身邊連半個丫鬟、侍妾也沒有,防守得滴水不漏,讓人不易近身。

因此北國皇帝與南國某皇子合謀,以和親為由將她這通房送進晉王府,以便能接近他。

「泡壺龍井吧,我口渴。」於芊芊看似倦懶的一眨翼般的長睫,把向來自視甚高、看不起賤民的果兒氣得兩眼發紅。

她要利用有限的時間把身體養好,體內的毒在多日的治療下排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是補足氣力,有強健的身體才能應付接連而來的考驗,至少逃走時也要有體力。

不過她不打算逃了,該死的賣身契是一大主因,而她也不急著投奔自由,誰曉得這一逃會不會萬劫不復,她要先適應這個陌生的世界,靜觀其變,把自己安頓好了,再思後路。

「……哈扎,拿碗燒開的水來,靈兒姑娘口乾了。」咬著牙,果兒氣得一拳往車壁擊去。

「是。」馬車外傳來男子洪亮的聲音。

不一會兒,水送來了,沒有半片茶葉,是有點燙手的白水,清清澈澈的,還能看到碗底一枚青花紋飾。

「果兒妹妹,我要喝的是茶,你不會連茶和水都分不出來吧?還有糕點呢?餓死我你吃罪不起。」能爭取多少福利當然是多多益善,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自己,人生苦短。

「我不是你妹妹,認清自己的身份……」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丫頭再敢挑釁,她不介意劈昏她。

就在果兒忍無可忍,想一記手刀劈向於芊芊頸後時,馬車車輪忽輾過一個水坑,車身微微的震盪,上下顛了好幾下,車內坐著的幾人因而東倒西歪。

此時的於芊芊手中被塞了一碗熱呼呼的水,只見她眼角一閃而過笑意,待震動停止,她手中的碗已是空的,水一滴也不剩。

面上淌著水的果兒惡狠狠的直瞪她,已經有些許發紅的面皮佈滿猙獰之色,似乎下一刻就要生生扭斷於芊芊的白玉雪頸。

「果兒姑娘,前方是晉王遣來的五百將士,要迎姑娘們入住驛站。」哈扎的聲音有一絲絲緊繃。

「於靈兒,你的運氣不錯。」果兒冷笑。

是不錯,她一向有該死的狗屎運。

於芊芊手裡藏了一柄鑲寶石的短刀,是她從哈扎將軍腰際順來防身的。

「可以休息了,記得燒一大桶熱水送到我屋裡,一身臭烘烘的見人很失禮。」 「……知道了。」咬牙切齒的果兒沉下臉,車簾子一掀,躍下馬車,身形瀟灑。

藉著車簾掀起的一角,於芊芊坐正身子,一雙秋水般的眼瞳看向不遠處陣容整齊的南國軍隊,暗暗思索著對上這樣凜然的士兵,北國人能有多少的勝算,自己能否在這場爾虞我詐中毫髮無傷的全身而退。

她不相信北國人的承諾,自己不過是隨手可棄的棋子,一旦沒有了利用價值,誰會在乎她的死活?

而對南國人而言,她更是無足輕重,留她也好,不留她也罷,沒人會拿她當回事,要是她不警醒點,可能很快就會成為亂葬崗上的一具白骨。

所以她必須自力更生,首先是……瞭解她的敵人。

「來了?」

這一句「來了」出自一名面容清俊的男子口中,他立於黃土飛揚的城門口,眺望北門城牆,斑駁的石牆一如他多年前離開時的模樣,只是牆底下多了野生的小黃花。

當年,他奉皇命固守北方疆土,是眾皇子中最早封王賜爵的,南寧侯嫡長女嫁為他的正妃,新婚不久他便派駐北疆,長年駐紮邊境,從此歸期遙遙無期。

在這期間他回來不過三回,一是太后壽辰,一是母妃冥祭,另一次則是王妃難產身亡,留京的時日皆不長,多則月餘,少則十天半個月,又得匆匆趕赴邊疆。

表面看來他南懷齊深得聖寵,年紀輕輕已是一代名將,手上雄師近百萬,日後更是有享不盡的潑天富貴和無上權勢。

但是哪朝帝王會將最寵愛的皇子打發到冬日潑水成冰、夏季高熱如火的不毛之地?每日忍受風吹日曬,與死亡對峙的刻苦生活,這對養尊處優的皇子而言無疑是流放。

南帝忌憚南懷齊的勢力,不讓功高震主的他有即位的希望,想趁奢望的幼苗一冒出頭便生生的掐斷。

滿朝文武都曉得庸碌無為的皇上最疼愛的是皇后所出的五皇子南懷秦,他雖受封為秦王卻未前往封地,一直待在京城內的秦王府,不時出入尚未有主的東宮。

不過南懷齊也算是有本事,帶著一干親信奔往北疆苦寒之地,竟也能立下無數戰功,贏取眾將士的心,成為北疆一帶赫赫有名的殺神,令敵軍聞風喪膽,不敢輕易挑起戰火,威名遠播,遠勝於朝中眾皇子,更凌駕帝王之上。

「王爺,您要等北國的侍女抵達,一同入城嗎?」他的下屬風吹柳一身軍裝,恭敬問道。

「那邊送來了幾個?」南懷齊目光冷銳,渾身散發一股生人勿近的肅殺之氣。

「三名各具特色的美女,兩名北國貴女,一名南國奴隸。」風吹柳不疾不徐的回報。

「為何有南國人?」他冷冽的面龐閃過一絲戾色。

「受早年戰火波及,不少被擄的南人落地生根,成了受奴役的下等人。」同樣的,北國的兵將若戰敗被擒,除了少數人被贖回外,大多不是立即處死便是判為軍奴,從事最低賤的粗活,一輩子也回不了故國。

「把北國貴女送回,留下南國奴隸。」他的晉王府不需要養無用的異國女子,浪費米糧。

風吹柳一聽,有些不解的愣了一下,「王爺,這樣好嗎?那些是阿蘭公主的陪嫁丫鬟,拒之無禮。」既要和親,他私底下又怎會不打探清楚?早在兩國提出聯姻一事,並由他迎娶北國公主為繼妃,他的人馬已滲入北國,將北國人的一舉一動都查探得清清楚楚。

尤其這和親的主意是皇后和秦王主動提起,其中的用意可引人猜疑了,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若不深入瞭解,誰敢讓敵人安睡枕畔間?只怕哪天夜裡就高舉起鋒利大刀,手刃他的首級。

南懷齊的佈局不只在北疆,京城內外也有不少他的眼線和暗樁,他必須掌握住局勢,絕不讓有心人趁機而起。

「無禮又如何?本王陣前殺敵時,可曾多禮的問一句該不該殺?」 「話不是這麼說,好歹是王爺後院的女人,美女不嫌多,軟香溫玉摟在懷裡,說有多快活就有多快活,在床上降伏敵人才是男兒真本色。」反正一個是納,兩個、三個也是納,何樂而不為。

「你覺得快活就賞給你,一會兒把那兩名北女帶回府。」省得他費心擔憂好好的晉王府被搞得雞飛狗跳。

剩餘的那個南國奴隸想必也蹦躂不起來,不論是通房丫頭或是北國奸細,沒人接應又怎成得了氣候,單獨一院子關著也就省事了。

南懷齊不打算收了北國公主送來的陪房丫鬟為屋裡人,對於女色他向來不重視,也不認為男子身邊該有數名溫柔解意的女子為伴,他將所有的精力用於行軍打仗上,情慾方面反而不那麼熱衷。

娶趙小憐為王妃是不得不為,聖意難違,他對驕縱成性的妻子毫無好感,除了一盡為人夫的責任外,他連碰都不想碰她,這才在三個月婚假未完前便答應到北疆。

趙小憐十五歲為人妻,十七歲難產身亡,在短短的兩年當中,與丈夫同床共枕的次數屈指可數,一直守活寡似的等著不肯回府的丈夫,直到她闔上眼為止。

趙小憐的生與死都是一則笑話,她活著的時候空頂著王妃頭銜,真正該噓寒問暖、憐愛有加的夫婿卻漠視她的存在,人一亡故只有一口棺木下葬皇家陵墓。

而今南懷齊又要迎娶新人,整個晉王府早就已沒多少人還記得這位故去的前王妃了。

「哎呀!別害我,我家的母老虎凶悍得很,為了能多活幾日,屬下只好含淚謝絕王爺的美意,家有悍妻日子難過呀!」假意拭淚的風吹柳一副悲憤樣,實則打趣居多。

年近二十七的他尚未成親,曾有過三次訂親又慘遭退親的紀錄,這回與禮部尚書幼女的親事已定了兩年有餘,準備此次回京一併辦了,只是成不成還是未知數,他對成親的意願不高。

其實前幾回是他自個兒攪黃的,有心拉著人家的兄長喝花酒,或刻意等在未婚妻經過的路上,與人爭花娘大打出手,不然便是「不小心」打斷小舅子的腿,讓親家氣得退婚。

他是如意了,樂得在眾多解語花中安慰受傷的心,反倒累得風家長輩四處向人賠禮致歉,顏面難看,為孽子的不孝背負罵名,也連累族中其他子弟的婚事。

所以他從從容容的從軍去,在好兄弟的庇蔭下撈個官職做做,雖然他有個響亮亮的頭銜--玄武侯世子。

「軍令如山,絕無二話。」晉王一言既出,斷無收回。

風吹柳一聽,頓時傻眼,怔忡了老半天才回過神,欲哭無淚地趕快推辭。

「王爺呀!你這是陷害,太無恥了,自己不想要的女人怎麼能推給下屬,沒天理、沒良心……」 「本王這是賞給有功軍士,你敢不收?」這小子想看他被女人逼得無處可躲,未免太可笑,他是不屑非不能也。

一句話一堵,風吹柳臉色凝滯,有如生吞了兩隻蛤蟆,噎不下去,梗在喉嚨口,還是得忍著噁心硬吞。

「恭喜你,世子爺。」有些幸災樂禍的四品參將溫半城噙著笑,拍拍雙肩往下一垂的風吹柳。

「我送你一個,如何?有福同享,我對兄弟不錯吧!」風吹柳的失意過眼即散,隨即擠眉弄眼要與兄弟共享美人恩。

他的手還沒落在好兄弟肩上,目光一閃的溫半城已閃到七步外。「王爺的賞賜,我可不敢奪他人之美,世子爺好生受著吧。」 「你呀你,是不是朋友,這麼缺德的事也做得出來,枉費我在敵人的戰馬下拉你一把!」他憤然地算起舊恩。

「鐵木山下橫空一箭,我擋下了。」若是他未及時察覺,此時的世子爺是躺在靈柩裡回京的。

戰場上一向是生死相搏、刀劍無眼的,下一刻誰生誰死難以預料,兄弟情義時而可見,能和同生共死的弟兄並肩作戰,是榮耀,也是對得起自己,能守護家國,為君王盡忠,為百姓安居樂業而戰,才不枉平生所學,一生無憾。

只是用血肉之軀拚出戰功,大丈夫當如是,可是把北國奸細弄回府裡養著就太憋屈了,不能打,不能罵,為了兩國情誼要和顏悅色的好生相待,明知對方心懷不軌還得好聲好氣的哄著,把人當稀世珍寶高高捧著。

但這不是錦衣玉食供著,夜夜召寢就能了事,若一不留神讓人鑽出眼皮子底下,誤了軍國大事,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捧著腦袋謝罪還嫌輕,還得賠上一大家子的命。

當年老玄武侯有救駕之功,才封侯爵,世襲三代不降等,只要不出什麼殺頭罪過,這一代的風吹柳還是能以世子之名繼承爵位,繼續風騷幾十年。

此時塞了兩個北國美女給他,無疑是把他往油鍋裡推,看別人笑話他笑得很大聲,巴不得落井下石的踩上兩腳,可換成自己在油裡煎,那是苦不堪言呀!不送出一個他氣難平。

偏偏他身邊的人個個狡猾如狐,一見他有難不伸援手不說,還逃得比風還快,叫他不由得氣悶交友不慎。

「進城了,記得把你的女人帶走。」一把繫著紅纓的長槍一撥,將兩個斜目相視的男人撥開。

風吹柳喪氣的橫眉瞪視英姿勃發的南懷齊,盼他能收回成命,「王爺,我們有過命的交情……」 「走吧,再晚就和北國的車隊撞上了。」翻身上馬,馬聲嘶嘶,前蹄一揚,氣勢凜然。

馬如其主,威風凜凜,一身漆黑如墨,只四蹄雪白似雲,馬兒與主人心意相通,馬蹄輕輕揚起,不等馬上的男子揚鞭踢腹,便跳上護城橋,瞬間消失在眾人眼中。

「嘖!把燙手山芋丟給我就能省下一樁麻煩事嗎?無情無義,無情無義呀……」這筆帳先記下了,哪天被他逮著了機會,絕對會悉數奉還,等著瞧!

「嘮嘮叨叨個什麼勁,人都走遠了還不跟上,真想留下來迎接你的新夫人?」坐在馬背上的溫半城輕踢了叨念不休的風吹柳一腳,不等他回神便帶著數百兵士策馬入城。

城門外七里處一片塵土飛揚,一隊陣容壯觀的車陣正緩緩靠近,回頭看了一眼的風吹柳苦笑了一聲,繼而眼神冰冷的轉過身,尾隨而入那兩年未歸的皇城大門。

與此同時,北國車隊這邊,沒人曉得城門口發生的小插曲,北國美人羅蘭和鏡丹還信心滿滿地想著要以自傲的過人美貌擄獲晉王的心,笑語如珠的談論如何讓男人對她們愛寵如命,掏心掏肺地捧在手掌心呵護。

而另一輛馬車上的於芊芊則是捧著讓人快馬入城買來的一籃子時令水果,有甜柿、蜜梨、香柚……一邊觀察路上的南國人。

若要制敵機先必須知己知彼,掌握住大致的方向,小細節也差不遠了,想要生存就不能心存僥倖。

「主子,你吃太多了,會肚子疼的。」怯生生的聲音很輕,像是隨時處於受驚中的小獸。

整個人像泡在寒冰中的果兒終於被氣死人不償命的於芊芊給氣跑了,她撂下狠話再也不和難伺候的陪嫁丫鬟同車,也不許其他人對於芊芊好言相待,要徹底冷落她。

誰知於芊芊的運氣出奇得好,一時尿急下了山坳解手,竟在大樹底下撿到餓得奄奄一息、剛死了爹娘的小女孩,當下不顧任何人的反對抱了她上車,給了她吃食和衣服,並收她為貼身小婢,取名紅蓮。

人要有自己人呀!不然想逃都沒人幫忙搬梯子,紅蓮的乖巧和聽話令於芊芊十分滿意,叫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不多問為什麼。

「哎呀!真的吃多了,難怪覺得脹脹的,剩下的你幫我吃掉,留著發爛太可惜了。」她把半藍水果塞到紅蓮的手中。

「啊!奴……奴婢吃不完,主子可以等會兒再吃。」紅蓮嚥了嚥口水,往果子多看了幾眼又移開。

「吃吧!吃吧!只要不留給臭臉果兒,你吃不完扔了都成,沒瞧見我們要入城了嗎?一進了天子腳下的皇城,還愁沒好東西吃呀!主子我要留著肚子吃熊掌、魚唇、雀舌,我們都會吃得滿嘴油光……」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5-4-17 00:11:03
第二章

滿嘴油光?

其實於芊芊是說來安慰自己的,頂著於靈兒的名字,她心中忐忑不安,對接下來的日子有些手足無措。

儘管佔著穿越的優勢,她識字,也看得懂南國人類似古文的文字,還多了古人不知曉的現代知識,但是以她所學的一切,似乎不太適合用在眼前的境況。她是北國送來的陪嫁丫鬟,主要的用途是陪睡……呃,是侍寢,任陌生男子狎玩……說得好聽點叫通房,實則和賣身的花娘沒兩樣,只不過服侍的男人只有一個,運氣好點可能被抬舉為姨娘,卻是一輩子被正室夫人壓著翻不了身,是死是活由人拿捏,否則就是被打發出去,最多配個看門小廝,生下來的孩子也是奴才,由著主人打罵或是賣掉。

那她是該努力爭取主子的寵愛,把嬌嫩的瑩白身軀搓洗得白嫩,當成祭品獻主,還是先假意屈從,再捏造個什麼癸水來了的藉口先躲過這關,再圖謀後計?

她一點也不想被個不認識的男人一口吃掉,畢竟她這具身體還不到十六足歲,稍具女子玲瓏有致的體態,但是尚未發育完全,白白給糟蹋了,人生就毀了。

可是不獻身嘛……人家白養一隻米蟲幹什麼?通房丫鬟不能拿來當粗使丫鬟使喚,說是丫鬟,身份又比一般灑掃丫鬟略高一等,高不高、低不低的,連她都覺得為難了。

於芊芊煩惱著不知該如何是好,總不能開門見山的直言道她是來偷兵符的,讓人乾脆點把兵符交出來,省得她還要費心思去偷,偷著了她還得苦惱自己能活多久……

她垂眉沉思,無視一旁的管事以眼神暗示她要下跪向王爺請安,半點規矩也不懂的站得背脊挺直,一下子皺眉、一下子擰鼻、一下子輕咬唇瓣,渾然不覺有人面色冷峻的觀察著她走神的神態。

「見到王爺還不跪下,你們北國人不知何謂禮數嗎?」嬌軟若鶯的女聲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凌厲,像是以高人一等的姿態訓示不知進退的下人,口氣中含著一股冷傲。

入鄉隨俗、入鄉隨俗、入鄉隨俗……於倩倩口中唸唸有詞,勉強自己跳了……三秒左右,說了句給王爺請安,隨即站直身。

反正一屋子是人,只有她一個人是外人,她用眼角前後瞄了幾眼,裡裡外外站了不下二十幾個人,由他們站立如松的身姿看來,有一大半是會武的,而且身手不差。

唉!不就是個晉王府嘛!有必要派這麼多高手防守嗎?戒備森嚴得連只蚊子都飛不出去,擺明了逼她當賊,連點笑臉都沒有……「放肆,沒有王爺的允許,誰准你起身?」

又是同一個女聲,更為嚴厲的出聲指責,好似於芊芊只要有一句頂撞的話就要打板子伺候,打得她再也出不了聲,成為一個死人。

一再任由那女子出聲,所謂的王爺卻高坐上位,一聲不吭的把玩著紫砂描金節竹紋青花茶碗。

於芊芊偷偷覷了一眼,那穿著緋紅色挑線穿花襦裙的女子映入剪剪雙瞳裡,她綰著流雲髻,做未嫁女子的打扮,頭戴芙蓉玉簪,斜插三根點翠銜珠髮釵,髮鬢上是石松葡萄雙喜頭花,珠釵的價值不菲,但也不算昂貴,稍具身份的管事婆子也戴得起。

而那一身衣物非緞即錦,有幾分後宅婦人的貴氣,看得出她在府裡的地位不低。

可是在入京前,果兒曾說過晉王府的後宅形同虛設,一個通房側室也沒有,先頭的晉王妃早早過世了,忙於戰事的晉王無暇立妃,因此她入了晉王府便是獨一個。

那麼,眼前這秀眉明媚、面白似雪的研美女子又是何人,竟大剌剌管起王府的瑣事了?

於芊芊的個性其實八面玲瓏,慣會看人眼色,可也絕不是別人欺到面前來還悶不吭聲地由人欺壓的性子,那傲氣便不由自主的冒出頭。

「你是王爺嗎?」

「什……什麼?」正想藉機發落於芊芊的錦心略微一頓,表情有些錯愕。

「還是你是王爺肚子裡的蛔蟲?」姑奶奶吵架沒輸過,連霸三屆的辯論冠軍,要不是最後一次感冒失聲,她大學的輝煌紀錄是完勝,想和她論口才,得練個二十年再說。

「灰蟲……」那是什麼蟲,從未有過聽聞。

「王爺還沒死呢!輪得到你嚎喪嗎?你是眼睛瞎了或是天生視覺有障礙,王爺好端端地坐在那喝茶,他位高權重都沒開口說一句話,試問你何德何能敢截胡,膽敢犯上讓王爺成了有嘴巴的啞子?」不管哪個朝代,愛出鋒頭的人永遠也少不了。

「截胡?」這是什麼意思?

一旁看熱鬧的溫半城一臉嚴肅的板著臉,他本是努力要當個不苟言笑的冷面軍師,卻在這時噗地笑出聲,察覺兩道冷厲的眼刀射過來,他趕緊正經八百的收起嘴角笑意。

「大……大膽,王爺是你這等賤民可以任意羞辱的嗎!你立刻給我跪下,磕二十個頭向王爺賠罪,我們王府不容許有人對王爺不敬。」沒料到這北國送來的女子竟如此膽大包天,一時氣急的錦心臉色漲紅的大聲喝斥。

「請問你是誰,初來乍到我對你不甚熟悉,何必聽你命令?」王府內的未婚姑娘總不是公主吧!公主住在皇宮裡,這點常識她還有,而晉王並無姐妹,所以她也絕非郡主。

不論於芊芊能不能成為通房,或更進一步當上姨娘,她都是北國公主派來的陪嫁丫鬟,身份擺在那裡,除非是王爺的妃妾,否則論理來說,這府裡的女子還沒有一個人的地位能高過王爺的女人,她是享有特權的。

和親是兩國結盟的大事,如果晉王府連個小小的通房都容不下,這話若是傳了出去,相信晉王也吃罪不起。

掃了帝王的顏面不說,還有可能引發兩國的不合,讓北國人有名正言順出兵的理由。

所以小有仗勢的於芊芊才不怕得罪錦心,要嘛是王爺發怒,把不識相又氣焰高張的她趕出去,她正好能灰溜溜地隨送親隊伍回北國,再尋機從公主手裡偷回賣身契。

要不也能藉此試探王府的水有多深,也好弄清誰是軟柿子、誰是硬鐵板,誰該避遠點,誰能讓她從中撈點好處。

從細微處看大處,藉由這樁微不足道的小事來看晉王府的風向,以及晉王的行事作風和對通房的態度,她的進退之間就取決他會怎麼做,是會雞蛋裡挑石頭,趁機把人滅了,或是明理地處置。

「我叫錦心,是府裡的管事……」

不等她說完,於芊芊故作驚訝的瞠大眼。

「原來你們南國和我們北國人不一樣,是女人當家做主呀!難怪王爺至今沒說過一句話,那我是不是該向你行禮,是要下跪三叩首,或是奉茶敬上,稱你一聲錦心主子?」你敢受禮我就敢跪,看誰的臉丟得大!

「你……你在胡說什麼,我……我哪是什麼主子,我只是王府後宅的管事……」一句「主子」把心大的錦心說得樂了,她表面斥責,實則樂陶陶地暗自竊喜。

錦心早年也是被人捧在手掌心的官家千金,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受人吹捧,她打小就心氣高,認為非將相公侯者配不上她,日後必是高門命婦,享一品誥命。

殊不知一場官商勾結,她牽連在內的父親因此丟了官位,名下財產充公,一家獲罪全都倫為官奴,她也由高高在上的名門閨秀,一夕間跌入谷底,所有想望霎時成空。

為了不被賣入煙花之地,她先想辦法賣入南寧侯府,從粗使丫頭爬上一等丫鬟,並讓趙小憐在出嫁時選了自己當陪嫁,用意是想藉由成為晉王妃的趙小憐攀上高位,好徹底擺脫罪奴之名。

一般來說,若非自小在主子身邊伺候的家生子,很難當上一等丫鬟,而錦心她辦到了,可見心機有多深沉。

不過她算計來算計去反而失了先機,因為她表現得太出色,模樣又生得俏麗無雙,加上才氣過人,讓主母備感威脅,無法放心。

所以趙小憐選定了另一個姿色中等的二等丫鬟為通房,對貌美如花又聰穎的錦心則毫不考慮,她再傻也不會為自個找了個爭寵的對手,讓自己落於下風。

知道趙小憐的種種安排後,錦心的心裡不可能毫無埋怨,她漸漸地對主子不上心,也另有一番盤算。

喚山不來,我去就山,為什麼一定要靠對自己起了防心的王妃呢?只要她肯用心,做好府裡的每一件事,王爺也會看到她的種種付出,進而收了她當屋裡人,獨寵她一人。

正妃她不敢妄想,只要受寵,是妻是妾並無分別,府中大權依舊掌控在她手中。

錦心一直以來以此心態管理偌大的晉王府後宅,依恃著是趙小憐留下來的舊人,又以出色的手段受到南懷齊的信任,加上南懷齊長年在外鮮少回府,她有如王府主母般,無人約束的日子過得太舒坦了,讓她也有些得意忘形,逾越了本分。

「既然是王爺後院的管事,你到前廳來所為何事?我跪不跪王爺,是王爺的事,幾時淪到一個管事插嘴,莫非你也是王爺的女人,只是名分未定,才未有尊卑之分?」於芊芊一臉「無知」的詢問,藉此探知錦心在府裡的地位。

是王爺的心上人呢,還是什麼都不是?

見兩人間沒互動,也不曾有一個眼波交會,沒看過小說也看過電視的於芊芊一眼就能看出錦心是剃頭擔子一頭熱,看起來冷得像一座冰山的晉王根本對她全然無心,只不過由她瞎鬧罷了。

看出兩人並無姦情,於芊芊的背挺得更直了,入王府的第一仗她一定要打得漂亮,好讓晉王加深印象,有利於她日後的行動。

「我……」錦心一心想成為王爺的女人,但這羞人的話說不出口。她玉顏微紅,含情脈脈地看向南懷齊,盼他能以一句話定下繾綣情意,了結她多年的等候。

可惜錦心沒聽到她想聽的那句話,只有冷冷的秋風掃過庭園中的落葉,蕭瑟的聲音令人心寒。

「錦心,退到一旁,此事由不得你插手。」尊卑確實有分,他不會讓個下人壞了王府的規矩。

「王爺……」被喝退的錦心面露訝異,面子有些受傷的想張嘴,問王爺為何不顧她的顏面,反偏袒一個外人,但是溫半城適時地拉開她,朝她一搖頭,以眼神制止她添亂。

適逢兩國聯姻的敏感時機,一是南國晉王,一是北國公主,家事等同國事,底下的人不得多嘴,照章行事便是,否則牽一髮則動全局,不能不謹慎。

南國人是不可能對屢次犯境的北國人放下戒心,北國人也不會放棄進犯南國的野心,兩相和親不過是做個樣子,各自心中都有一把尺。

若能兩國和平共處,互不侵犯,讓百姓們免受戰火之苦自是最好,過往年年徵兵、增稅快讓他們吃不消,早盼著烽火不起,子弟們有書念、有飯吃,有幾畝地、有三兩間房可安度餘年。

可是說來容易行之難,富國想要更多的土地和礦產,窮國想把糧倉填滿,有牛有羊有富餘,誰也不肯讓出半畝田,偏又想從對方手中搶走所需的一切,勢必得用武力解決。

「你進了我晉王府,便是我晉王府的人,不再是北國人,府裡的規矩給本王牢牢記住了,只要犯一點小錯,本王不管你是誰送來的,一律杖責。」他眼下是不想計較,瞧她一條條雖是說得有理,可那滿口你你我我,,也是個尊卑不分的,他治兵嚴格,自不會縱著家裡人沒規矩。

「等一下,那我的規矩該向誰學,總不能你們說了算,編一套來誑我吧?」先小人,後君子,她絕信不過他們。

於芊芊看太多宅斗小說了,有時要整死人不用出刀出劍,一句「沒規矩」就足以壓死人,讓人冤死了也無處申訴。

「這點錦心會告訴你,由她來安排……」

關於後宅之事,南懷齊並無太大的耐性,他只管丟給凡事辦得妥妥當當的錦心處理。

因為他後院沒有女人,自然無妻妾爭寵的糟心事,而且他長年待在北疆,久久才回府一次,對府內的大小事還沒錦心熟悉,因此他如今也照往例交給錦心,認為她不致令他失望。

長期沒接觸女人,平日相處的又是粗莽的軍中漢子,南懷齊對女人的小心思可說是不放在心上,他哪曉得女人要使壞心眼,那是千軍萬馬也擋不住,比兩軍交戰還可怕萬分。

「再等一下,王爺請看看我,再看看錦心姑娘,靈兒的容貌也算小有姿色,不知王爺聽過『美人相忌』這句話沒?」她不會把命交到一個用白眼看她的女人手上,太危險了。

正要提腿離開的南懷齊眉頭一顰,「什麼意思?」 「規矩是人說了算,但是你說的和錦心姑娘說的或許有出入,醜話說在前,咱們不妨用白紙黑字寫下來,照本學規矩,免得我做對了你說錯,我按規矩來卻有人陰著來,畢竟我是不懂規矩的北國人,對或錯只憑你們一句話。」她不吃虧,更不吃悶虧。

南懷齊銳利如刃的雙瞳瞇起。「你認為王府有人敢欺上瞞下,存心苛待人?」她眉一聳,笑得有幾分可恨。「樹大有枯枝,房子大了有老鼠,誰曉得哪個床底下藏了個不懷好意的,我是北國人,王爺對我有戒心,相反地,我也怕王府有老鼠咬我腳指頭,不如攤開來講,誰也不賴誰。」 「……錦心,明日午時前將府裡的規矩一條一條寫下列表,交給她。」南懷齊面上有隱約的黑影。

「她?」錦心臉上佈滿難以置信。

於芊芊又搖頭地添了一句,「東西還要王爺過目了才行,簽章證明,我信不過一人攬權的錦心姑娘。」一人攬權……南懷齊若有所思,眸底幽光一閃,這句話他聽進去了。

「一次把你的要求說完。」

「是你說的喔!」她的秋水眸子瞬間發亮,興奮異常。

「我要說了,通房的月例錢一個月給多少?有沒有四季衣物貼補,一季幾套?平日膳食幾菜幾湯,會不會被剋扣,以次充好,或是吃冷掉的餿飯、剩菜剩飯?衣服要自己洗還是有專人收洗,能有幾個丫頭伺候,我有一個小婢用得很順手,不想再換……我能出府嗎?要不要派兵隨護……」 「停--」他後悔了,不該由著這丫頭得寸進尺。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5-4-17 00:11:18
一旁的溫半城也聽得傻眼,守在門外的侍衛亦呆若木雞,不過是婦人的瑣事,怎囉唆得沒完沒了,明明很簡單的後宅事為什麼這麼麻煩,他們的妻女、妹子也這般?

大家開始深思,平日是否太疏忽家中的女眷。

溫半城看看眉頭緊鎖的南懷齊,不免投以同情的眼神,王爺應該頭很痛吧!這個舌頭不打結,講話連珠炮的女子將是他的家眷,王爺這輩子的耳根很難清靜了,真是可憐。

「我再說一句話就好,絕不囉唆。」

好粗的青筋,他不會要爆血管了吧!EQ真低。

「說。」他不信她還能說出更挑戰他耐性的話。

於芊芊無視他的冷臉,小聲且帶著討好的語氣道:「如果我被虧待了,府中有沒有申訴管道?」一時間,廳堂四周籠罩了一層冰霜,讓人有種全身凝結的寒意,沒人敢吐氣,靜得恍若死城。

許久之後--

「滾,把她帶下去,短期內不要讓本王看到她--」免得他一時失手掐死她,影響兩國邦誼。

破天荒的,向來冷靜自持的晉王居然發出令人錯愕的咆哮,對像還是一名身長不及他肩膀高的小女子。

「哈--哈--哈--太有趣了,她真那麼說了?真是個妙人,我沒在場實在太可惜……早知道有好戲可看,我何必眼巴巴的回府找罵挨……」笑得前俯後仰的風吹柳猛拍大腿,兩排白得剌眼的牙齒怎麼也闔不上,笑聲一聲高過一聲,洪亮如鐘,笑到盆氣還用手拍胸口順氣,十足的幸災樂禍。

他實在有些後侮走得太快,沒先繞到晉王府逛一圈,要是曉得會鬧騰出這齙戲,他寧可挨粗暴老爹的拳頭也要搬張矮凳到此一遊,享受一下戰場上的殺神被一名小女子擊潰的奇景。

「笑夠了沒,想和我過幾招嗎?」南懷齊冷著臉,斜睨笑到不行的無品男子,那微黑的臉色又更沈了。

一見到好友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手臂,技不如人的風吹柳硬生生地停住笑聲,還不小心嗆了一下。

「咳!咳!你這是遷怒、惱羞成怒,人家也沒說錯呀!美人相忌,擺明了不相信你府上美若海棠的錦心,換成是我的話……」 「換成是你又如何?」南懷齊的眼裡有濃濃的警告,要他謹言慎語,不要因一時嘴快而英年早逝。

風吹柳想笑又努力忍住,「這是王爺府上的私事,我不多嘴,可是王爺待在王府的時間確實不多,錦心她……呃,是不錯,把晉王府裡管理得井然有序,不教外人說一句不是……」她確實有功勞,對晉王府助益良多。

「把你的後話說完。」說一半,留一半,定有下文。

「只是,沒有一個女人會平白無故地對一個男人好,若說沒有自己的小心思,我是斷然不信的,自從王妃逝去後,王府後院再無其他女主人,唯有盡心服侍的錦心,若是有一天來了個女人要分走她手中的權,王爺說她肯讓不肯讓?」女人耍起狠來連男人也招架不住,他那老爹就差點被那群窮兇惡極的姬妾給拆吃入腹。

不論在哪家後院,有兩個以上的女人就有紛爭,她們搶的是同一個男人的寵愛,誰勝誰敗攸關在府裡的地位,以及日後的子嗣前程,因此誰都想坐上那獨一無二的主位。

「為什麼不讓?錦心終究是個婢子,她再能幹也有嫁人的一天,晉王府也得有王妃把持大局。」雖然他尚未找到看得順眼的女人,但是他不可能不再娶,他需要兒子傳宗接代。

南懷齊的想法正是天下男子心中所思,妾再尊貴也越不過正妻,何況是皇親公侯之家,寵妾滅妻這等事是不可能發生在晉王府。

他重用錦心並非是看她貌美,有意納她為妾室,而是他長年在外,府裡內宅不能沒個管事的人,錦心的管事能力有目共睹,又是已故王妃的身邊人,他才決定姑且由她暫管王府內宅,他要的只是府裡不亂即可。

他在內宅時日少,也不要丫鬟服侍,亦無通房小妾,能用的人並不多,再者內宅之事本該由女子接管,身為前王妃的一等丫鬟,錦心是理所當然的不二人選,他用她管理後院乃是情理之中。

不過晉王府的內宅其實也沒什麼好管,不就是幾個灑掃丫頭、看門婆子和廚房人手,按時發月例、不時地警醒幾句,將裡裡外外打理得整整齊齊,讓主子回府時有口熱湯喝、能洗個舒服澡,將人服侍得妥貼就夠了。

多年的軍旅生活讓南懷齊習慣了簡單,他對吃與住的要求不高,有得吃、有得睡就很好了,比起北疆無米可食的刻苦,都城的鮮果肉食算是奢侈了。

風吹柳但笑不語,微勾的嘴角彎起,他把要說的話留給同樣看得通透的溫半城。

「錦心為什麼要讓呢!這些年王爺不在王府,全交由她管家,王爺認為她今日的派頭看起來是個侍婢該有的姿態嗎?她都像是半個主子了。」未經傳喚,內宅女子不得擅入廳堂,即便是姨娘、小妾,若無夫婿的允許是不得離開所住的宅院。

而錦心顯然是逾越本分了,她不僅如一府主母率眾相迎,還無視男女之別的站在眾人最前面,讓一干管事、小廝、婢僕立於身後,像有意彰顯她在王府中不可動搖的地位。

隨王爺回府的他初一見便感不妥,身為一名婢女,錦心的行徑似乎過了些,也太造次了,毫無上下尊卑可言。

但畢竟是晉王府,又有王爺這個正經主子在,他雖眉頭皺了一下也不多言,各府有各府的規矩,王爺不覺小婢逾禮,他又何必多事,這是王爺的家務事,怎麼也由不得他人多嘴。

「是嗎?」

半個主子……

「何況靈兒姑娘沒有說錯,王爺都沒開口說話了,她一個內宅管事豈能越俎代庖,裡外不分?王爺不說也有管事代傳,再不濟,王爺的長隨也成,哪能由個婦人出面。」溫半城想到是牝雞司晨,一個丫頭把自己抬得太高了,他擔心若是處理不當,恐會招來禍端。

「你們似乎對那名北國女子的印象不錯。」南懷齊一雙幽深黑瞳冷冷散發懾人的寒光。

一聽到「印象不錯」,聽出話中冷意的風吹柳、溫半城一個訕笑的摸鼻,眼神飄忽,一個乾笑地偏開頭,不敢對上他冷漠的深瞳,對言語爽利的於靈兒,他們的確心存一份好感,敢言、敢正視王爺的女子並不多,還有模有樣的討價還價,真是不吃虧的主兒,不知是真不怕死,還是無知者無懼,一來就將了管家多年的錦心一軍,下了她的顏面,也立下自己的威風,讓人不免忍不住好奇,不知她還能出什麼怪招。

「王爺,府裡的申訴……管道要設在何處較為妥當,由何人負責此事……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但點子倒新鮮。」風吹柳感興趣的喃喃念著,換來一記狠瞪。

「你把她的話當真了不成,本王的府裡豈有不肖下人?」她簡直太把自己當回事了,竟敢打他的臉。

「王爺府上的婢僕安不安分屬下是不知曉,不過在王爺奉召回京的今日,為何不見瑾兒相迎,反而是丫鬟出頭,是忘了知會他呢,還是他不肯見人?」那才是正經主子,雖然身世上有些不清不楚,但明面上的身份還是擺在那的。

南方瑾,五歲,名義上是晉王南懷齊的嫡長子,當年趙小憐難產三天三夜才生下的兒子,也是南懷齊目前唯一的子嗣,趙小憐死於血崩,連兒子的一面也沒見著。

這是不為人知的王府秘辛,趙小憐生前曾背著南懷齊與府外男子私通,證據確鑿被人捉個正著,她也承認了此事,她確實別有所愛,獨守空閨的孤寂難以陪伴她熬過一天天。

南方瑾便是在這節骨眼有的,連趙小憐本人都不敢確定誰是孩子的父親,她原本是打算在孩子呱呱落地後偷偷送走,佯稱胎死腹中,誰知她什麼退路都安排好了,卻逃不過上蒼惡意的捉弄,在分娩的痛楚後所迎來的竟是死亡,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最信任的婢女錦心將孩子抱走,而後斷氣。

「咳!咳!世子爺,這事不提,你瞧這日頭多好,適合在京郊策馬狂奔,再擺個酒席同樂一去連日趕路的辛勞。」溫半城使了眼色,要風吹柳慎言。

晉王府裡什麼事都能提,唯獨「那院子」是忌諱,最好連提都不提,就此打住,那是禁忌。

果不其然,原本神情漠然的南懷齊驟地沉下臉色,面冷如霜,佈滿戾氣的臉上陰霾籠罩。

「是呀!是呀!該去跑跑馬,過幾日等王爺把北國女子的通房名分給定下了,約幾個故舊咱們去京外跑幾圈,我家老頭有座莊子在附近,跑累了也有地方歇歇腿。」擺酒就不必了,他怕喝不下。

王爺的冷面是千年冰雪,酒還沒喝只怕就凍成冰了。

南方瑾是一道不可言的禁忌,於靈兒又何嘗不是止於嘴邊的毒瘤,雖然她和其他兩名女子是依照北國習俗送來的通房,可誰看不出她身負使命而來,是另有圖謀。

南懷齊不可能收了她,何況他本就一向不近女色,多的是投懷送抱的美女他不屑一顧,豈會被個來歷不明、心懷不軌的北國女子打動?即使她有南國佳人的嬌媚。

現在大家比的是耐性,看誰先動,在自家的地盤上,他晉王還看不住一名小小的女子嗎?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兩名北國女子你做何處置?」凡是北國人都不得掉以輕心,即便是女子亦不可不防。

平白多了兩名姬妾的風吹柳故作苦悶的一撇嘴,「好衣好食當菩薩供著呢!先讓她們抄一百遍《女誡》。」抄完了還有《金剛經》、《大藏經》,心誠則靈,供奉佛前祈求他老爹、老娘延年益壽,老蚌生珠了。

玄武侯並不風流,偏偏妻妾眾多,有皇上賜下的、有長輩送的,同儕親友間也添上兩個研墨的,一院子的鶯鶯燕燕少說三、四十名,他一個破身體吃不消呀!力不從心。

因此玄武侯的子嗣不豐,除了風吹柳這個正室所出的獨苗外,餘下只有五、六個庶出女兒,再無男丁。

他也急呀!想多生幾個兒子,免得被目無老父的獨子氣死,可是他的女人們肚皮不爭氣,不論他再怎麼努力耕耘,瘦田還是不見收穫,急煞了他一頭白髮。

「甚好。」他應該比照辦理,省得生出一堆事。

「王爺,那你做何打算呢,將人扔在後院不聞不問,任憑她自生自滅?」那般有趣的女子就該讓她多鬧騰幾回,讓人開懷開懷,每日笑三回,人生無憂亦無愁,歡快呀!

光聽好兄弟當初的描述,風吹柳便心癢難耐,他有預感此女會掀起,陣狂風暴雨,叫人期待不已。

南懷齊冷然地一瞟,「難道你要本王去親近她?」可笑。

「近而不親,總要給她機會翻點浪起來,不然我們怎麼知道北國人到底想做什麼?」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北國人布下的線,若是他們能捏住了,便可一一循線而上,將潛藏在城內的北國奸細一網成擒。

於芊芊是北國人的箭,也是南國人的餌,她一個人不知不覺中成為兩個國家的棋子,而身在此局中的她毫不自知,滿腦子還想著是偷兵符好呢,還是潛回北國竊取賣身契的好。

她的煩惱很小,不若一票男子憂的是家國大事,想著如何將她利用個徹底,反過來拔草除根。

「除了兵權和掠奪,他們還能要什麼?」一群貪婪的螅蟲,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哀鴻遍野。

對於北國人不知滿足的野心,南懷齊深惡痛絕,他駐紮北地不僅僅是抗蠻,還有洞嚇的意味在,使北人生懼,不敢越雷池一步,想燒殺擄掠還得惦著有幾條命可「難說,皇上天壽有限,宮裡傳出消息,皇后和秦王似乎坐不住了。」風吹柳語意隱晦,有所暗示。

南懷齊濃黑劍眉往上一挑,「妄想不該他得的位置,死得快。」 「南國自來立嫡不立長,大皇子早亡,二皇子德王是貴妃所出,三皇子孝王、四皇子義王的母妃為淑妃、賢妃,六皇子信郡王的母親位分不高,八皇子年幼尚未開牙建府,眾多皇子皆不及五皇子秦王尊貴。」他不提七皇子出身的晉王,蘭妃的死是晉王心中的痛。

風韻若桃花,舞姿驚天地。

當年以一舞擄獲帝王心的絕色佳人早已如落花遠去,即使她曾獨寵後宮,歷時十餘年仍聖寵不衰,就連皇后也不及她的風采,只能暗暗飲恨,被迫讓出自己的帝王夫婿。

可惜美人多劫,帝王的寵愛無疑是一把無形刀,將蘭妃送上風口浪尖,後宮的嬪妃沒一個不恨她,欲置她於死地。

「讓他們暗地去廝殺吧,本王不涉入其中。」他打算坐收漁翁之利,等他們殺得精疲力盡之際,再以逸待勞。

一把天子寶座坑害了多少無辜冤魂,他要拿下來,為枉死的冤者揚一口氣,讓亡靈在九泉之下安心瞑目。

南懷齊想到他溫婉賢慧的母妃,凌厲的眸中透出一絲孺慕的哀傷。

「那位靈兒姑娘呢?」他真想拿府裡那兩位來換。

南懷齊看了一眼過於關心的風吹柳,看得他心裡犯嘀咕。

「放心,我讓緋衣盯著她。」任何一個隱患他都不會犯過。

「緋衣,她不是你身邊唯一的女暗衛?!」他一度以為王爺會收了她,就是不為妾也至少是位夫人。

震驚的不只是他,連溫半城也露出驚訝的表情。

「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後院是女人的地方,不派緋衣,難不成要本王送個男人進去?」他冷笑著一橫目。

是不奇怪,可是那於靈兒只是一名通房而已,犯得著派出武藝精湛的緋衣嗎?

隨便找個會拳腳功夫的武將之女佯裝丫鬟盯著就成,王爺此舉未免太慎重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5-4-17 00:11:46
第三章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來到於芊芊面前的丫鬟,是前院胡管事送來的,補足通房配給的兩個一等丫鬟,不經由錦心的手,而且更守規矩。

她頭上紮著雙丫髻,綁著粉色緞帶,又用紅絲繩將剩下的長髮編成一條髮辮,輕垂背後,一身洗得半舊不新、中規中矩的青衣比甲長裙和羅衫,腳上的鞋子也穿得很久了,繡著兩隻小粉蝶。

看著這粉面若霞,恭敬垂首的丫鬟,雖生好感的於芊芊有股莫名的違和感,總覺得有一絲絲古怪,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對,也不知是否是自個心理因素作祟。

入了晉王府好些時日了,她就像被人遺忘的深閨怨婦一般,不單單見不著拽得二五八萬的冷面王爺,連只雄的蒼蠅也沒瞧見,一眼望去不是花就是樹,還有七尺高圍牆。

有了晉王親自過目的王府規章,後院的臭臉管事錦心的確沒敢虧待她,每日按照五菜一湯的通房分例送來三餐,每月五兩銀的月銀也按時送來,一切按規矩來不打折扣。

可是呀!凌虐人的厲害手段不在身體上的折磨,而是心靈方面。

瞧瞧這些花多虐人呀!美則美矣,卻是清一色的白菊、黃菊,還是送葬用的那一種,一盆一盆地排在她房門口外的迴廊上,活似是在咒她,讓人一早瞧見就難以痛快。

再看看那些老得掉牙的看門婆子、面如風乾橘皮,還缺兩顆門牙的粗使婆娘、要扯著嗓門大吼才聽得見的嬤嬤,幾個三、四等的小丫鬟一個比個丑,即使飯菜再香她也吃不下去。

幸好她夜裡睡得沈,沒有半夜上廁所的習慣,不然茅房在屋子外頭,她一起身走動,瞧了這些個牛鬼蛇神還不嚇個半死?

錦心的用心可真是高哪!小雞肚腸裝出大度,全無遺漏地安排得妥妥當當,叫人捉不出錯處,偏偏還能叫她不爽快,著實是個精明的,連她也不得不歎一聲南懷齊對錦心是大材小用了,她放在大戶人家的後院多好用,不做管事做姨娘,準是一等一的宅斗高手。

這一招趕不走她也噁心死她,真正好計策,她被打壓得有點蔫了,很想自製五爪鉤索翻牆去,不管不願的投奔自由。

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那一張賣身契形同催魂符,還有那個叫於青松的小弟,果兒塞在玫瑰糕裡讓人送到她手中的小紙條明白的寫著,她要再不動手,下一次她收到的將是血淋淋的指頭。

於芊芊自認為是自私的人,但是她的自私以不傷人為前提,既然她佔瞭解靈兒的身體,好歹回報一二,最起碼得保下人家的弟弟,別讓姐弟倆在地底下團聚。

「奴……奴婢叫紅蕖,主子。」丫頭羞紅了臉,小巧的鼻頭冒出幾滴薄汗。

「咦!你叫紅蕖,這倒巧了,紅蓮,快過來認親戚,你們池子產的?」蓮花和荷花都齊了。

蓮浮於水面上,清雅而高潔,端麗秀慧,荷出水而立,嫵媚可愛,嫻雅純潔,迎風搖曳多有風情。

蓮與荷外形相仿,皆生於水中,若不細較,其實也相差無幾,都是美好的事物。

「主子叫奴婢做什麼,奴婢哪有什麼親戚……」一頭汗的紅蓮跑了過來,兩手還沾著白的、黃的菊花花瓣。

「啊!好眼生的姐姐,你是我家親戚嗎?我以前沒見過,你是表姐還是堂姐……對了,我叫紅蓮,我爹娘都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你還有親人嗎?我要叫他們什麼……」顯然的,在於芊芊的調教下,原本怯生生的紅蓮變得活潑多了,還是個話癆子,一有機會就說個不停,好似她前輩子是個啞巴,今世來說夠本的。

「你在做什麼,我看你好像很忙?」細心的紅蕖從她發間取下一片葉子,拿出素淨的帕子擦去她鼻上的汗。

「不忙、不忙,姑娘想泡菊花茶,還想收集菊花花瓣曬成干花,塞入枕頭裡當菊花枕,所以我在摘菊花,把花瓣一片一片撕開。」這活不累人,主子叫她在樹蔭下做,不必曬日頭。

「我來幫你。」紅蕖主動的幫忙,笑得可開心了。

紅蕖十六歲,比十二歲的紅蓮略高半顆頭,可外表看來一樣稚氣,都是偏瘦,不胖,膚色不甚白皙,偏小麥色,一看就知道是常在外頭跑的,不是享福的孩子。

兩人一見如故,像好姐妹,手牽手走到大樹底下,數十盆白菊、黃菊已讓婆子、丫頭搬到樹旁的蔭涼處,紅蓮讓出自己的小凳子給紅蕖坐,自個兒搬了顆石頭當矮凳,人比花嬌的小丫頭有說有笑的撕菊花,丟進畚箕裡。

多好的畫面,那些黃白花襯著兩個小丫頭,變得一點也不扎眼了,眼前的溫馨讓於芊芊看得好感動,她們的笑容處處透著天真爛漫,花好哪有月好,月好哪有人好,人才是人間最美的風景!

只是這情景再美也是暫時的假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也該動一動了,老是悶在院子裡,人沒病也會悶出病來,錦心的小手段她還不放在眼裡,若要耍起心眼來,十個錦心還不是她的對手。

於芊芊歎了一口氣,扭腰擺臀地做著伸展的動作,兩手往上伸直,在頸後交握,拉了拉背,又扭轉腰身,身體往前彎腰,指尖碰到鞋面,如此重複了數回,活絡筋骨。

紅蓮早已習慣了主子的怪異舉動,雖然她服侍的時日並不長,但是年紀小的好處是接受度高,頭幾回見了還驚駭得差點掉了眼珠,以為主子要折成兩截了,一旦見多了也就不再一驚一乍,甚至學著主子做所謂的「伸展操」。

倒是沒見過的紅蕖覺得十分驚奇,不時回頭偷瞄幾眼,見主子好端端地伸腿拉筋,她也漸漸地放下心,一邊聽著紅蓮拉拉雜雜的細語,一邊專注的撕菊花瓣。

一片花海中,雨名稚嫩的丫鬟專心忙碌著,渾然不知她們家姑娘邊伸腰邊走遠,一步一步離開春泥院,沿著牆根尋幽探秘,熟悉地形。

不是於芊芊不信任身邊的丫頭,而是她要做的事不可告人。

她來去自如,身如狡兔,沒有任何牽絆,其實她更樂於一人獨來獨往,省卻不必要的麻煩。

憑那日進府的記憶,她知道晉王府很大,比她在北京參觀過的王府還要大上數倍,小橋樓閣、院落亭台,聽說還有練武場和後山,她粗略地計算了一下,少說有幾十畝,一天之內要走得完著實困難。

正打算放棄,因為她走偏了,越走越荒涼,分明是府裡的偏僻處,人煙罕至,鬼都不來,她認個什麼瞎路?日後用來藏身倒是不錯,只是她希望沒有用到的一天。

驀地,一陣類似小孩的嗚咽聲傳來,她背脊一涼,心裡有些毛毛的,暗忖這府裡不會也發生過什麼害命的陰損事吧!

不過沒做過虧心事,她稍稍振作,不再害怕,循聲繞過一叢比人高的野草,又過了一道頗有歲月痕跡的月洞門,斷斷續續的抽噎聲更明顯了,彷彿近在牆後頭。

而後她聽見錦心不太耐煩的聲音。

「你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已經五歲了還這麼不懂事,都說了百合梗米粥不是給你吃的,細面撒蔥花,還多了半顆蛋已經不錯,你到底還要鬧什麼?」再不吃,就餓他幾頓,看他還使不使小性子。

屋內的錦心沒瞧見身後的圓形格子窗邊多了道人影,她對著南懷齊時的溫柔嗓音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不悅的責怪語氣,她蔥指纖纖地一指,似乎在指責那個孩子。

於芊芊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見到八角博古架下方有個蜷著身子的小身影,看起來是個小男孩,身上的衣服有些過舊了,褲腳短了三寸令她在意的是那張蒼白小臉,沒到什麼虐待,卻看得出並未受到妥善照顧,個性怯懦畏縮,不太有活力,惶恐的臉色有如遇見貓的老鼠,瑟縮著身子。

她想到自己的童年,不負責任的年輕爸媽,以及他們為了誰養她,在她面前聲嘶力竭爭吵的情景。

那時,她寧願自己不被生下來,因為她的出生毀了一對少男少女的未來,她是他們的累贅。

可是看他們吵著吵著,她卻恨起他們,要不是一時的任性和貪歡,說不定她會出生在更好的家庭,有愛她的爸爸媽媽,有香香的飯菜和暖和的棉被,而不是摔杯子砸碗,讓她餓了一整夜,穿著發臭的制服上學。

「我餓,要吃粥。」

小男孩軟糯的聲音拉回於芊芊遠走的神智,她心生不忍,差點要跳出來指著錦心的鼻頭,罵道:「小孩子要吃粥就給他吃粥,王府又不是供不起,你在小氣巴啦個什麼勁?」 「你是個憨的,要說幾次才聽得懂,吃麵好,很香,粥不好吃。」有得吃還挑,真不知是誰慣出來的。

「不憨,糊的。」小男孩瘦巴巴的小指頭指著盛著細面的湯碗。

「什麼不憨、糊的?你給我說清楚,本姑娘還有很多事要忙,沒空搭理你。」王爺去了城外的虎賁營練兵,應該快回府了,她得打發人去整治出一桌菜,淨身的熱水也得先備著。

「面是糊的,不好吃。」他悶悶地說道,委屈地皺著眉頭,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錦心低頭看了一眼糊成一團的麵條,不快的神情益發明顯。「能吃就好,除非你想餓肚子。」 「不吃,難吃,涼的。」他指湯涼了,面很難吃,他有骨氣,說不吃就不吃,反正他也不是沒餓過。

「你就是憨子,哪知道什麼好不好吃。快吃,我可沒那麼多功夫哄你。」她一個官家小姐出身的人,來服侍他這個小鬼,天大的福氣他承不承受得起呀!還敢跟她擺譜,裝大少爺。

「我不是憨子,你凶。」小男孩有氣無力地瞪了錦心一眼,因為太餓了,沒力氣,瞪起人來有點憨憨的。

沒討得好反遭奚落,向來性子傲的錦心一個火大,命人把面端走。

「沒教養的臭小鬼,不吃就沒得吃,我看你能餓上幾天,到時別哭著求我給你一碗剩飯吃。」 「哼!不是沒教養……」小孩嗚嗚的拭淚,餓得慌。

錦心和五歲的男孩槓上了,他不低頭,她也不想哄他,擺著臉色看誰倔過誰,她一點也不心疼孩子會不會挨餓,反正不是她生的,餓死他有誰會在乎?頂多一口小棺材抬出去葬了。

倒是一旁猛搓著手的僕婦看不下去,她是個憊懶的,愛偷奸耍滑,不時偷個閒和人賭錢,或是偷喝兩口小酒,醉倒在花叢、樹底,對小主子的照顧也常有疏忽。

不過小孩子沒了,她的閒差事也會跟著沒了,無論如何也得護一護,她可不想被趕出有得吃、有得拿,還有銀子的王府。

「錦心姑娘別跟個孩子嘔氣,看在他是沒娘的分上,你就稍微寬容些,不要和他一般計較。」僕婦的裙擺有幾處污漬,她一靠近小男孩,他立即捂著鼻避開,好生難堪的婦人將手往衣服上一擦,乾笑不已。

「要不是他娘臨終前要我多看顧他幾分,我才懶得理會他死活,活似來討債的,憨憨傻傻不討喜。」不過憨點也好,省得日後對她的兒子不利,若是他曉得他娘親的死和她有關……這麼想著,錦心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輕甩著頭,她覺得屋裡有一些冷了,好似生起陰森森的感覺。

做了壞事的人難免心虛,害了人家親娘,又不肯善待年幼稚兒,那股徘徊不去的陰氣叫她打從腳底涼到頭頂。

「是是是,姑娘說的是,是他不知惜福,餓他一、兩頓也就乖了。」僕婦諂媚地點頭應和。

「算了,打娘胎裡帶來的憨病,他能吃多少呢,想吃粥就吃粥吧!你去廚房要一碗來。」看著神似某人的小臉,錦心明媚如花的臉上閃過一抹冷意,握著繡帕的手一緊。

讓他多活幾年吧!諒他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是,奴婢馬上去要。」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5-4-17 00:12:03
僕婦一走,錦心滿臉嫌惡地朝小男孩掐了一把,看得窗外的於芊芊怒火中燒。

「你以為這府裡有人在乎你嗎?不要再找我麻煩了,否則我饒不了你,聽到了沒?!」不管小男孩聽不聽得懂,一說完,錦心啐了一聲,頭也不回的朝屋子外走了出去。

晉王府內為什麼有孩子?於芊芊心裡掠過疑惑,但沒深究。

因那小男孩貓嗚似的哭聲如細細的針,鑽得她心頭難受,她揉揉半蹲得酸麻的雙膝,小心翼翼的推開半掩的門。

「哎呀!怎麼有貓哭的聲音,怪可憐的,我來找一找……啊!好大的貓……」走近前一看,她心頭更添酸楚,這孩子沒吃飯嗎?這胳臂可真瘦,沒根小竹竿粗,一捏就捏到骨頭,沒三兩肉。

「出……出去……」

她搭起話,忽略小得像幼貓的聲音,自來熟的道:「看我捉到了什麼,一隻滿臉淚珠子的小花貓,你有老鼠重嗎?」 「我不是……小花貓……」他哭得一抽一抽,一副可憐兮兮又逞強的模樣,讓人分外憐惜。

「那你是什麼,我看你明明是貓。」於芊芊故作懷疑的拉起袖子,看似粗魯,卻是抬手輕柔地擦拭他滿佈淚痕的小臉。

「我是瑾兒。」小男孩防備地將她推開,像受傷的小獸緊張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雙手將膝蓋抱得更緊了。

她沒半絲惱怒的神情,反而拍拍裙擺席地而坐,讓視線與小男孩齊高。

「好吧,瑾兒,我是芊芊,你可以叫我芊芊姐姐,我沒有朋友,你能當我第一個朋友嗎?」 「朋友?」他偏著頭,澄淨的雙眸多了一絲困惑。

「對,朋友,我很可憐,沒人要理我,他們看到我就好像看見臭蟲,很嫌棄的把臉轉開,我很孤單,想找人說話,你要可憐我嗎?」因為出身的緣故,她對小孩格外喜歡,所以哄孩子可是她最拿手的事,沒有哄不了的。

這人說的怎麼也像是在說自己?瑾兒黯淡無光的眼兒微微一亮,「我娘死了,但是我不可憐,我不是臭蟲。」 「我娘死了,我爹也沒了,我是沒爹沒娘的人。」有那樣的爸媽不如沒有,她是雙親健在的孤兒。

「我爹還活著。」小男孩安慰地摸摸於芊芊的頭,似乎覺得她比較可憐,讓她哭笑不得。

「那你爹是誰?」哪個該千刀萬剮的混蛋居然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簡直不是人,薄情寡義。

一提到爹,瑾兒發亮的雙眼又黯了下去。

「他們說我憨,以為我不知道,我爹是王爺,我是王府少爺。」 「什麼,你是晉王的兒子?!」

天哪!未免太勁爆了,她居然挖掘到晉王府的大秘密,晉王有兒子……等等,王府少爺不都是威風凜凜,前呼後擁,婢僕成群,住華屋、穿錦袍,趾高氣揚的吆喝下人嗎?

可是看看這一屋子冷清,別說是服侍的丫頭、婆子了,入秋許久了,天候早涼了,卻連個取暖的炭盆子也沒瞧見半個,他到底過得是什麼生活呀!晉王難道忘了他有個兒子?!

「對,我不是小雜種,我是王爺的兒子,他們胡說,我娘是晉王妃,不會偷人……」瑾兒的小拳頭握得死緊,一張透白的小臉因氣憤而漲紅,更有早熟的不甘和憤慨。

倍感辛酸的於芊芊鼻頭一酸,眼淚差一點奪眶而出。她忽然有些明白了,原來……上一代做錯了事,卻要下一代承受,她低頭仔細打量瑾兒的臉,然後道:「沒錯,瑾兒不是雜種,你和王爺長得很像,見過的人都會說你們是父子。」 「真的嗎?」他的小臉綻笑。

「當然,芊芊姐姐不騙人,我可是見過王爺的人。」她假裝很神氣的揚起下巴,好似在說,你不相信我就是傻子。

「對了,我這兒有糖霜小米糕,你要不要吃,我剛偷……呃,拿來的,還熱著,分你兩塊。」本想拒絕的瑾兒實在太餓了,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他臉紅的從她手中包著糕食的帕子上取走兩塊小米糕,很斯文秀氣地輕咬一小口,笑道:「謝謝芊芊姐姐,我和你做朋友。」 「嗯!我們是朋友了,朋友有通財之義,我住在春泥院,你要肚子餓了儘管來找我,那個錦心是看人下菜的討厭鬼,她也欺負過我,我們同心協力對抗她……」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多拉一個小夥伴於她無損,必要時還是好幫手,她算是撿到了。

「好,對抗她。」

兩人達成協議,一大一小手心互擊,他們的目標一致,要挫挫那個不知本分,跩得不可一世的敵人威風。

「主……主子,你到哪拐……呃,撿了一個孩子?這是誰家的,還不快還回去,人家的爹娘找不到孩子會著急……」這孩子怎麼這麼瘦呀!鬆鬆埼垮的衣服像披在身上似的,褲腳卻又太短,那父母也太不經心了。

看到自家主子屋子裡平空冒出個四、五歲大的小男童,嚇出一身汗的紅蓮都快哭了,心兒慌慌,眼眶紅紅,想趁著沒人發現前把孩子送回人家爹娘身邊,免得為她家主子惹上拐帶孩子的麻煩。

雖然她跟著主子的時間不長,可是主子似乎身懷某種技能,每回主子稍微失縱一會兒,再出現時,屋裡總會多出幾樣分例上沒有的東西,而且十分眼熟。

有時是吃食,有時是布料,有時是幾個小盅、小碗、小帕子等等。

她說這是不對的,但主子說是王府中人浪費,東西擺著不用,不如給需要的人,反正誰都沒發覺少了什麼,她想想也覺得好似有幾分道理。

不過自從紅蕖姐姐來了以後,主子的……行為收斂了很多,她也沒再瞧見屋內有多出東西,沒想到主子搞個更大、更誇張的,一個活生生的小孩,這是要把她的老鼠膽嚇破了不成?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紅蓮也才十一歲的年紀,其實還是個孩子,難怪她會擔心受怕,惶惶不安。

反觀紅蕖就鎮定多了,她只是眉頭微微動了一下,也不多話,泡茶、送上糕點,然後安靜無聲得像個謹守本分的丫鬟,立于于芊芊右後方,目不斜視的垂首低視。

不過趁著沒人注意,她眼角餘光微掃了前方坐姿端正的男孩一眼,一抹訝色如流星快閃而過。

「他娘到佛祖跟前栽花了,他爹嘛,花沒栽成,被踢下人間當凡夫俗子,他們都是缺心少肺的無良人,不會想找孩子的。」要是上心,怎會容許孩子被欺負,放任他無人管束?

缺心少肺的無良人……紅蕖目光一閃。

「主子呀!再怎麼無良也是人家的爹娘,你不能再隨手……拎個什麼回來,若是傳了出去,對你的名聲不好,你要為自己多著想,不要任意妄為。」被人發現了可就不得了,活人不比死物,是會論罪懲處的。

「哪是我拎回來的,是他自個來的,對吧!瑾兒?」她喜歡開鎖,拿些小東西以茲留念,但不偷「人」。

「嗯!我自己要來的。」瑾兒用力的點頭。

「聽到了沒,不要隨便誣蔑你家主子,我的人品和節操比他那個爹好上幾百倍。君子坦蕩蕩,不欺暗室。」樑上君子也是君子,君子也要有銀子才能高風亮節吧!

「主子……」紅蓮心裡急呀,憂心主子鑄下大罪。

「瑾兒來,這是紅蓮姐姐,那位是紅蕖姐姐,往後你來若見不到我,可以找她們。」蛇鼠本一窩,不拉她們下水怎能狼狽為奸?

「紅蓮姐姐、紅蕖姐姐好,我是瑾兒。」南方瑾沒有世家子弟的驕縱,有禮謙遜地抱著小手一揖。

「嗯!乖,紅蓮姐姐待會給你糖吃。」紅蓮傻乎乎地受了,還笑笑摸摸他的頭。

倒是紅蕖不著痕跡的避開了,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就是淡淡地,有一些不自在。

「對了,忘了知會你們一聲,瑾兒的爹叫王爺,真巧了,咱們王府裡也有一個王爺,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人?」於芊芊輕描淡寫的道出真相,彎彎笑眉仿若染黛的自在。

「什……什麼,他……他是少爺?!」紅蓮的腳一軟,臉色發白的差點就站不穩了。

太壞了,太壞了,主子實在太壞心眼了,居然這樣玩她,她的膽子被主子嚇得越來越小了。

紅蓮淚眼汪汪,淚珠子要掉不掉的掛在眼眶,讓紅蕖好生的取笑了一番,兩人笑鬧了好一會兒她才止住淚水。

自這一日起,南方瑾幾乎日日賴在春泥院,偷懶怠惰的僕婦根本沒發現他不在自己的屋子裡,還是時有時無的往他院子送餐,但是只放在門口就走人,也沒探頭一瞧人在不在,頂多夜裡巡房瞄了一眼,看他睡在床上便去做自己的事。

南方瑾也樂得沒人管,一次次的溜出院落,與於芊芊等人混得越來越熟,人變開朗了,話也多了,瘦削的雙頰長出肉了,一反往日的沉默和陰鬱,越來越像個健康小男孩。

也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緣故,南方瑾的聰穎才智完全顯露出來,在於芊芊這個萬惡魔女的帶領下,他學會使壞,頑皮又淘氣,上樹掏烏蛋、下池撈魚,甚至在錦心經過的路上放圓滾滾的小石子,害她跌個四腳朝天,丟了大臉。

名符其實的狼狽為奸二人組,讓紅蓮疲於奔命的追在後頭直嚷嚷不停,緊張的心都快蹦出心口。

「……我的天呀!主子、小主子,你們稍停一下,這是在幹什麼,你們要拆房子嗎?」因為,未為南方瑾請封世子,因此身為獨子的他在稱謂上就尷尬了,既不能稱世子爺,也不是小王爺,故而幾個人一商議,直接喊他小主子。

「不,我們要起個灶,自個兒煮食。」不許蓋小廚房,她自己弄不成嗎?現代知識一定強,誰也難不倒她。

擅長料理的於芊芊實在受不了錦心在食物上的刁難,明知她喜甜、喜辣,就故意讓大廚房上口味清淡的菜,再者春泥院離得遠,一道菜弄好了,再煮另一道菜,等所有菜餚都備齊了,送到春泥院都涼掉了。

眼下快要入冬,一旦初雪一下,要叫她啃冰塊呀!沒有熱菜熱湯怕要凍出一身病,好個惡毒的伎倆。

哼!山路不轉彎她來轉,還會輸給沒見過世面的後院女子不成?光衝著她有個孩子要養,怎麼也要讓明著裝大度,暗地裡一肚子壞水的錦心笑不出來,她的手段還多得很。

「那也不能拆牆來造灶呀!你們把一塊塊土磚敲下來,王爺瞧見了成何體統……紅蕖姐姐,你快來勸勸姑娘和主子……呃!你……你拿的那是什麼?」不會是……

「螂頭呀!我跟門房李大叔借的,主子說了,用鄉頭敲磚比較快,我已把雞、鴨、魚都買來了,還有許多炭,就等個灶起火下鍋,你也來幫忙搬兩塊磚。」這好玩多了。

「你……你們都瘋了呀!別鬧了,快住手、快住手……」紅蓮焦急的直叫嚷。

不知誰把敲下來的土磚往她手上一放,她也自動自發的當起搬運工,等來回了數趟才欲哭無淚的發現自己同流合污了,這下她也擺脫不了干係。

春泥院左側的院牆被敲掉了一大半,,座雖不成樣子,至少功能建全的灶台完成了,在四人同心合力下,生火的生火、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油一下鍋,於芊芊有模有樣的炒起菜了,一道道大菜不輸大酒樓的名菜。

什麼蒜子煲黃鱔、枸杞燉竹絲雞、香汁炒肉蟹、錦繡火鴨絲、鼓汁蒸排骨、蛋花魚片湯、白汁鯽魚、鳳片燴銀耳、芝麻雞球……人不多,菜色倒是不少,把眾人饞得口水直流。

吃不慣外食的於芊芊從奶奶那裡學來不少私房菜,因為都是她愛吃的,加上最近口腹不滿足,於是一不小心就煮多了,大夥兒的肚皮都吃撐了還剩下很多。

她想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該召些「親朋好友」來共襄盛舉,她耽擱太久了,得盡快和晉王爺建立點「交情」。

只是,如何把人請來是個問題……

「聽過烽火台的故事嗎?」她忽問。

南國、北國,以及週遭各小國,在於芊芊所知的歷史中是不存在的,但民風和習俗近唐、清兩朝,也有關於帝王立國和民間流傳的故事話本,不過絕對沒有她說得精彩。

「沒聽過。」眾人一致的搖頭。

「相傳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暴虐無道的周幽王,他有個非常美麗的妃子叫褒姒,可是這位妃子很奇怪,從來不笑,為了博美人一笑,幽王他呀--紅蓮,你把剛折的樹葉、樹枝往灶口塞。」照做的紅蓮有一絲困惑,「姑娘,沒曬乾的葉子,枝幹燒不起來,你要做什麼嗎?」就要它燒不起來才有趣。「紅蕖,你力氣大,把鐵鍋抬起先放一旁,再在上淋點油燒旺些。」待會就能看到引美人笑的兵荒馬亂景色。

於芊芊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魔星,油灑在濕柴上哪燒得著?

大鍋子一拿開,一陣陣比炭還黑的濃煙從灶台冒了出來,順著風吹一路飄向南懷齊的書房,掠過正廳、偏堂、王府侍衛的居處、兵器庫……越飄越遠。

當雲板聲大響,一大群人又提水桶又拿唧筒的衝進春泥院裡,就見有人笑了,咯咯咯地掩嘴偷樂。

趕忙過來的南懷齊臉黑了,怒目橫視。

跟在他身後的長隨、侍衛和青壯下人也差不多臉黑了一半,又是憤怒又是愕然的頓在當場,一雙雙如牛目的眼睛瞪著多出來的灶台,不解為何燒個柴會起這麼大的黑煙,簡直像在燒房子。

不過在看到春泥院主僕人手一碗蓮子銀耳羹,再配上生煎饅頭,一副悠閒看戲的模樣,大夥兒的頭頂也開始冒煙,火氣實在不小。

可是當眾人視線落在笑顏燦爛的女子身側,那道小小的身影上時,那睜得不能再大的眼更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匆匆行禮,心想這名北國女子的膽子也太大了,居然連這位小主子也拉攏了。

「王爺,吃飯了沒?要不要嘗兩口止止饑,沒什麼好菜色,都是剩菜剩飯,別客氣,自己人。」瞧!這不就來了,還要避她到什麼時候?相請不來只好「偶遇」了。

「你敢讓王爺吃剩菜剩飯,太不成體統了!」一道略顯尖銳的女聲揚高,仔細一瞧,左邊的眉毛似乎因過於匆忙而畫歪了。

於芊芊和和氣氣地一摑手,「沒辦法呀!錦心管事,誰叫你們來得遲,我們都吃完了,正在用飯後甜點呢!」紅蓮是真的嚇到不能動,全身僵直,她捧著用了一半的碗麵色發白,大氣不敢出一聲。

至於紅蕖則識時務多了,她從容不迫的放下碗,往於芊芊後頭一站,安靜地不出聲,恍若一根柱子。

「你……你怎麼可以對王爺無禮……」她這回把事鬧大了吧!看她要如何收拾殘局。

輕哼一聲,於芊芊輕轉靈動水瞳,嫵媚頓生。

「是誰無禮了?你還跟我講規矩,不過是個小小的管事罷了,見到小主子在此,為何不行禮?你眼中還有王爺、還有尊卑嗎?」 「我……我……」錦心咬著下唇,一股湧上心頭的屈辱叫她怎麼也彎不下腰身,向個平日被她呼來喚去的小豆丁彎腰。

她的骨子裡還是有著官家千金的驕傲,打心底瞧不起出身不名譽的南方瑾,她認為王爺不請立南方瑾為世子,是不承認兩人之間的父子關係,因此也不需要太過重視他。

在她的心裡,這就是個早該去死的小雜種,活著還有什麼用處?母死、父不詳,他是活生生的恥辱。

「錦心,向瑾兒行禮,本王的兒子還禁不起你一個禮嗎?」南懷齊聲音極沈地道出。

「王爺……是,奴婢遵命。」驚色一現的錦心先是難以相信王爺的命令,而後怒多於羞的吞下不甘,依禮福身。

「給小主子請安,奴婢錦心冒犯了。」

畢竟是年紀小,沒被人看重過的南方瑾有一絲慌張,他緊捉著於芊芊的裙擺不放。

「芊芊姐姐……」

「別怕,你是主子她是婢,你要是看她順眼就叫她起身,若是覺得有仇不報不爽就讓她蹲久點,反正她是你娘的下人,你是她的主子,你要她生她就生,你要她死,她就得死,懂嗎?」她只相信有時得以怨報怨、以牙還牙,對個囂張惡奴以德報怨太愚蠢了,只怕受人恩惠者還當施恩者是傻子。

於芊芊的一番話提醒了不少人,錦心是已故晉王妃的陪嫁,她的賣身契照常理來說在晉王妃手中。

王妃不在人世了,理所當然的,她留下的嫁妝當歸她的孩子所有,包括店舖、土地、莊子、珠寶首飾和字畫,以及……陪房,全歸南方瑾所有。

所以,晉王並不是錦心真正的主子,五歲的南方瑾才是,不管他的親生父親是誰,娘親的一切都是他的,誰也搶不走。

換言之,錦心無權掌理王府的後院,而只要南方瑾一聲令下,他隨時能將她發賣出府。

這一招,於芊芊用得高明,當下將錦心的傲骨打得直不起來,眼眶含淚地恨起這一大一小的敵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5-4-17 00:12:35
第四章

「為何弄了這麼多濃煙?」

「滅火。」

「滅火?」他嗤之以鼻。

於芊芊很無辜的眨了眨大眼,「因為院子裡沒井嘛!怕灶裡的炭火冒出火星,把我的春泥院給燒了。」 「你在上頭淋了油?」很濃的油煙味。

「喔,那是紅蕖沒拿好鍋子,倒了,油流進柴火裡。」她撇得很清,一切與她無關,她也是受災戶。

院子黑了,牆缺了一半,煙味久久不散。

「你認為我會相信你?」他冷笑。

「那是你生性多疑,源自幼時缺乏安全感導致對人性的猜忌,意外、湊巧、不小心、天意,你選一個唄!滿足你疑神疑鬼的性格。」瞧!她多麼大度,有包容性的好女人。

「你不怕我。」這是肯定句。

他應該震怒地立即命人將她綁在石柱上,以鞭刑懲戒她的胡作妄為,打得她皮開肉綻、血肉模糊、鮮血淋漓的只剩下一口氣,再丟進濕冷的柴房關上一日夜。

不延醫、不上藥,能活下來算她運氣,也讓這不知好逮的女人知道分寸,再咎由自取,誰也救不了。

可是他卻什麼也沒做,反而覺得荒謬得可笑,打從出生就沒抱過的兒子擋在他前面叫她姐姐,他震撼了,也有些自責,五年來,他竟是第一次看清兒子的面容,除了眼睛和鼻頭肖母外,無一不與他相似。

是什麼蒙蔽了他的雙眼?是對他有怨的晉王妃,還是被人收買的穩婆,或是……另有他人?

妻子偷人一事並不假,她自個都哭著承認了,只是死也不肯說出姦夫是誰,她要的是和離,與情人雙宿雙飛。

但是,他沒同意。

也許,他骨子裡還是渴望有一個兒子,不論她腹中的胎兒是誰的種,先生再說,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性是他的。

其實南懷齊曾多次私自入京,為日後的千秋大業佈局,亦在妻子房中留宿過,因此才會無法確定孩子是否是他的,而知曉他回府的人並不多,甚至連王妃身邊服侍的丫頭也不一定知情。

既是秘密就不能讓太多人得知,以防消息走漏,即便孩子有可能是他的,他也無法出面承認。

但眼下他可以確定,這孩子確確實實是他的,如假包換,他們倆長得太相像了。

唯一讓他拿不定的是眼前這個笑得讓人看不透的女子,她的眼神太清澈,不像奸狡之徒,可是一言一行又透著狡猾,叫人不禁想到北疆峻嶺上一種全身火紅,來去無蹤的火狐狸,高傲而狡詐,不易捕捉。

南懷齊一雙墨黑的深瞳看向雪顏朱唇,明眸清亮的女人,她的確很美,有南方人的纖柔和北國人的狂放,宜靜宜動的性格揉和在同一具身軀,令人想去探究真實的她。

有一點他很感興趣,她不怕他。

在面對有殺神之稱的他,她卻從容不迫,眼中沒有半絲懼意,也不擔心惹怒他會有多可怕,她只是單純地回視他,笑得有如山中的狐狸,自信而驕傲。

「我為什麼要怕你,王爺要砍我的腦袋嗎?」

說不定她還能因此穿回去,馬爾泰、若曦死後不就穿回現代了?

其實於芊芊是有點怕他的,畢竟她的生殺大權拿捏在他手中,死不可怕,但會疼呀!她怕沒死成,反而拖了一身傷痛,要死不活的,還得看人臉色。

好在她「轉職」後見過不少高階警官,局長、署長什麼的也打過交道,看多了一臉嚴肅的長官,她別的學不會,裝模作樣倒是不差,不論是冷臉、臭臉、面癱臉,以萬年不變的笑臉來應付準沒錯,人十之八九就吃這一套。

常言道:出手不打笑臉人,便是這道理。

「也許。」只要她做出不可饒恕的事,他下手絕不心軟。

「可是我用我的月銀餵養你快被餓死的兒子呢?」施恩不望報是常理,但忘恩負義的人也不在少數。

南懷齊的眉頭一緊,「這是兩碼子事。」

「那是我不吃錦心管事準備的冷菜冷飯,為了自個脆弱的腸胃著想而自行開伙觸了你的逆鱗?」這男人很難討好,明明長得人模人樣,還算養眼可口,可卻是只悶鱉,平時悶不吭聲,咬起人來卻兇猛。

「本王的王府裡沒有冷菜冷飯,你休要挑事。」他冷聲警告,目光銳利如最鋒利的刀劍。

「那是王爺你,誰敢給你冷掉的飯菜,又不是找死?可我不是王爺,又是個身份低賤的陪嫁丫鬟,誰會高看我幾分,有飯吃就該偷笑了喔!」何不食肉糜啊!真該給他鏡子照照他面目可憎的嘴臉,王府沒冷菜冷飯?

呸!他怎麼不去下人房走一趟,或是到侍衛營繞一圈,連他的親生兒子都被逼吃糊掉的細面,旁人又豈能悻免?

帶兵打仗他在行,管家理事就差點,王府上下有幾百口人,而大廚房只有一間,主子吃得到熱食,底下人一層一層地發下去,到了最卑微的守門小童,能吃飽叫萬幸,誰還在乎白菜湯裡撈不到一塊肉屑?

聞言,他眉頭一擰,「你的意思是本王該早早將你收房,給你正式的名分?你的心還真大。」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於芊芊甩甩手,「王爺想多了,我是說你該去體恤民情,看看別人怎麼過活,內宅不治焉能平天下?你看過瑾兒之前的模樣嗎?兩眼無神,神情萎靡,穿著過時且不合身的衣服,人瘦得像只小猴,我一隻手就能把他高舉過肩……」 「是瑾主子。」他糾正。

超想吐他口水,龜毛男。

她才不理他,指著他道:「你,是罪魁禍首,你放縱別人對他施虐,他身上沒有傷,可他受傷的地方你看不見,不聞不問也是一種暴行,你用忽略傷害你自己的兒子。」感同身受的於芊芊不吐不快,她也是不健全家庭的受害者,深知被人忽視的感覺有多糟糕,還被父母拿來當互相攻擊的武器,她真是受夠了不負責任的藉口,沒有誰的出生是多餘的,能來到人世間就是一條生命,就該好好對待。

從沒被人指著鼻頭的南懷齊臉色微沈,冷厲地撥開指在眼前的纖白玉指。

「我以為錦心會照顧好他。」

「揣摩上意、端摩上意你懂不懂?你們皇上在想什麼,你多少也會揣測一二吧!那是你的態度問題,因為你先不重視瑾兒……瑾主子,下面的人當然上行下效,跟著不把他當回事,你責無旁貸,錯了就要認。」 「你……」這女人太張狂了,膽敢以下犯上。

「王爺帶兵也能不服從軍令嗎?明知是錯還是錯到底,讓旁人盲目跟從,百人、千人、萬人、萬萬人,王爺,個錯誤的判斷,你底下的萬千將士將全軍覆拜她和無數警察打過交道的經驗,好歹也從人生百態中學到一些人性,當賊需要偷的技巧,同時也要懂一點心理學,不然要如何在數度交鋒時全身而退?

人在磨練中獲得膽量,膽氣一足就什麼都不怕,悶著頭豁出去拚的就是一線生機。

最重要的一點,她在穿過來之前已經二十九歲,只差一個半月就三十了,這個豐神俊朗的晉王爺在她眼中就是小了她幾歲的弟弟,她哪會對他產生懼怕?

再者無知者無懼,若是於芊芊看過南懷齊陣前殺人如切瓜的狠厲,那滿身是血仍果決地揮槍,剌殺敵兵血染草原的樣子,也許此刻的她會多點敬畏,語氣中少些咄咄逼人,多幾分恭敬。

「說完了?」南懷齊面上顯露淡淡譏誚。

看他從頭到尾沒多少變化的表情,於芊芊心裡咯登一下,「王爺是有大志向的英雄,小女子的眼界小,若是有錯還望勿怪,我們北國人一向說話爽快,不遮遮掩掩,有什麼說什麼,如朗朗晴日般正大光明。」 「你是南國人。」她的姓氏、她的長相、她的言行舉止,充分地顯示出南國姑娘的特色。

「我在北國出生、長大,我是北國人。」她端正面容,義正詞嚴地反駁了他的話。

其實於芊芊哪會在意自己是哪一國人,她穿越後與北國人相處得並不愉快,加上她對原主的所知不多,零零碎碎的記憶對她影響不大,因此對哪邊都無特殊感情,遑論認同。

她還是想回去現代,馬桶、衛生棉、按摩浴缸,她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三大物件,而且她對溫柔的藍斯警官有好感,尤其她實在捨不得放棄那些便利得令人著迷的現代科技。

可是她知道回去的可能性不大,因此努力適應在這裡的生活,她相信自己能像蒲公英的種子,不論飄到哪都能生存,生根發芽,回不到原來的地方,只好融入這裡,先保命再想其他,活著便是一門學問,但書是得活得好。

「進入本王王府,你與北國便無瓜葛,妻從夫,此後你便是南國人。」於芊芊一聽,歡快地回答,「可我不是王爺的妻子。」通房丫頭不等同正室,幾乎算得上奴僕只期望拿到公主手中的賣身契,從從容容地離去,到時誰也攔不住她,並非奴籍的良民可以自行婚配。

幸好,幸好呀!若是上了皇室宗牒,那便是一輩子逃不掉的死路,坐不搖膝、笑不露齒,身為命婦入宮得三拜九叩,見了誰都要跪的規矩她可受不了,太后、皇后、貴妃、德、淑、賢、良四妃,還有太妃、公主……想想都打顫,皇帝一生有多少女人呀!除非晉王篡位,否則親王的等級不變,她日後要跪的人依然不少,甚至等自己七老八十時還要恭敬地向十五、六歲的娘娘行禮叩恩呢!

聽到她帶笑的歡愉,南懷齊冷冽的面孔微微一沈,十分不快。

「一樣,你是本王的人。」

「我不是……呃,我是說我的身份低微,不配王爺惦記,等王爺與公主大婚後,自是無我容身之處,王爺儘管與公主琴瑟和鳴,我自會找個偏僻的角落窩著。」她不爭寵。

她搶先表明態度,安安分分地低頭做人,絕不有一絲輕狂舉動,公主和王爺是正經夫妻,她會識相的退開。

這本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她不嫉妒地說得非常愉快,彷彿為丟開燙手山芋而開懷,聽在南懷齊耳裡很不是滋味,雖然他本無意收了她,通房丫鬟在他看來還不如一個粗使婆子中用,可是被人嫌棄……那就是十分的不痛快。

「於靈兒。」

於芊芊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於靈兒就是她。

「……王爺何事?」

「你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即使本王一輩子不碰你,你還是只能死在晉王府。」他死也不會放她走,沒有人可以在他面前大放厥詞後能活得好好的離開,這便是處罰。

此時的南懷齊沒發覺他對這北國來的通房丫鬟多了點在意,她在他波瀾不生的心湖中激起一道漣漪,隨著輕輕漾動,他的心也跟著悄然地變動。

「啊?!」她沒聽錯吧!他在說什麼鬼話,生人死屍都要,他可以再霸道一點沒關係。

啐!真當自個是呼風喚雨的主兒了,她想走,辦法多得是,往人群中一躲,他想找也找不到人。

「還有,不許你呀我的直呼,既成了王府中的人,就要守王府的規矩,本王親自過目並落印寫的規章你沒看清楚嗎?」忽地,神情冷肅的南懷齊嘴角有些可疑地往上揚,眼露愉悅。

「你……」搬石頭砸腳的感覺,很痛。她真後悔當初提著一筆。

「嗯?」他聲線往下壓。

於芊芊很識時務,不甘心卻又不得不嘴甜的一喚,「奴婢知道了,請王爺放心,再也不敢犯了。」什麼嘛!一堆死規矩,北國人多豪爽,不拘小節,誰會惦著小裡小氣的稱謂,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遵守死規矩是盼著早死嗎,到了陰曹地府都是死的就不用守規矩了……「咕咕噥噥什麼?」習武之人耳力過人,她嘀嘀咕咕的抱怨聲一字不漏的落入南懷齊耳中,他立刻橫了一眼。

罵你這個獨裁者嘍!她在心裡回道。

「王爺,我……奴婢能不能要求提高月銀……」最好附帶小廚房。

「無功還敢要賞,你說說你鬧出這麼大的事兒,本王該如何罰你?」她以為她逃得過嗎?

「誰說奴婢無功勞,奴婢把王爺的兒子養得白白胖胖,還不畏凶險將他從黑山老妖手中解救出來,奴婢功大如天、功德無量、功勳彪炳,恭喜發財……」 「黑山老妖?」

恭喜發財……她……她那張嘴還能吐出什麼瞎話?眼角一抽的南懷齊忽覺額側生疼。

「王爺敢否認沒有奴婢的義薄雲天,瑾主子不會還在錦心管事的淫威下受苦?都五歲了還不識字,被逼吃糊了的細面……奴婢是恩人,索取報酬在情理之中。」她不做聖人。

義薄雲天是用在這種地方嗎?他嘴角不自覺地抽了兩下,「勞師動眾,擾亂王府安寧,未經允許私下造灶,濃煙熏人引起慌亂,功不抵過,罰你三個月月銀,禁足半年,抄書……」 「等一下,抄書免談,還有禁足是什麼意思,王爺要恩將仇報?」銀子沒了可以「順」,但是閉門思過就太過分了,她出不了院子怎麼順銀子,以及那面兵符?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5-4-17 00:12:47
半年期限一到,阿蘭公主都嫁到南國了,她還有戲唱嗎?這一招用得很險,鎖住她的退路。

「嗯--你想挾恩以報?」顯然她不夠聰明。

她是有這念頭,不過權勢壓死人,只能想想而已。

「是提醒王爺做人要厚道,多為自己積福積德。」於芊芊又看了他一眼,多添了一句氣死人不償命的話。

「陰德就不必了,王爺殺戮過多,死後直接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你用不上……」 「於靈兒--」他怒吼。

於芊芊打了個激靈,雙肩微縮。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實話總是有那麼一點讓人受打擊……」背了一身血債那叫造孽,死了以後不用受懲罰嗎?若是都一筆勾銷,那每個人都去做壞事,殺人放火好了。

「你……」

「不許凶芊芊姐姐,爹爹壞人。」一道小人影突然衝上前,兩隻細細的小胳臂一張開,螳臂擋車的護在她身前。

「芊芊姐姐?」南懷齊沈目。

「乳名芊芊。」於芊芊冷汗微冒的解釋。

「我喜歡芊芊姐姐,父王不能罰她,芊芊姐姐是好人。」小臉嚴肅的南方瑾酷似乃父的固執,腮幫子鼓鼓的。

「你不能喊她芊芊姐姐,輩分亂了。」雖然不收房,但通房的名義尚在,南懷齊不加思索的糾正。

「她是芊芊姐姐,我的。」小小年紀已會分誰是誰的,先搶先贏,誰先開口誰佔優勢。

臉色微沈的南懷齊大掌置於兒子頭頂,輕輕施壓。

「以後只能喚她於姑姑或靈兒姑娘。」

姑姑,可以是長輩,另有一層含意,宮中女侍。

「我不。」

父子倆槓上了,為了一個稱謂僵持不下。

南懷齊臉色一變再變,這……真的是他那個得了憨病的兒子嗎?

分明活潑靈敏,和親爹頂起嘴來頭頭是道啊!

風柔日薄春猶早,夾衫乍著心情好。

睡起覺微寒,梅花鬢上殘。

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

沈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

晨起的風是帶著微香,去了秋菊,來了金桂,郁綠枝椏間是成串的小白花,不忮不求地散發淡淡清香。

玉梨花形銀鉤半勾住煙紫紗幔,半垂的床幔內睡著,清媚佳人,她身上秋香色繡荷寢衣輕輕滑落,露出凝脂般的雪嫩香肩,忽隱忽現的胭脂色抹胸遮不住呼之欲出的豐腴春光,成熟的雙果鮮艷欲滴,可惜花好無人摘。

於芊芊睡得很熟,誰也吵不醒,因為她忙了一夜。

至於忙了什麼,那就大夥兒心知肚明了。

「芊芊姐姐、芊芊姐姐,你快躲起來,爹又來罵人了,你趕快找個地方避一避……」耳邊聽到不近不遠的喳呼聲,作著美夢迴到家中大啖比薩、大喝可樂的於芊芊忽被打斷,她起床氣不小的揉揉惺忪雙眼,不太想睜眼地打算朝擾人好夢者一陣劈頭大罵。

南方瑾小豬似的重量驟地往她身上撲,不偏不倚--她懷疑是算計好的,人小鬼大的小色狼不需要廉恥--撲在她剛發育好的雙峰,還一頭撞進兩乳之間,小腦袋瓜蹭了好幾下。

這是吃豆腐吧?

有點沈的份量壓得她稍稍喘不過氣來,逼得她不得不睜開眼,打消了繼續睡覺的念頭。

「小豬患,你又重了。」有爹養的孩子果然長得好,小瘦猴長膘了,肉鼓鼓的小臉很好摸。

「啊!別捏、別捏,好痛,我的帥帥臉要被你捏丑了。」南方瑾大大的眼睛蓄了兩泡淚,好似多無辜。

「那你還壓著幹什麼,想毀我清白嗎?」她不捏臉改拎耳朵,母老虎的架式十足。

「大不了芊芊姐姐等我十年,我娶你。」

揉臉又搓耳,小鬼頭挪動小屁股,慢慢地爬下甜香濃郁的小山丘,改坐在床沿,兩條小短腿還前後的晃著,老氣橫秋地裝大人樣。

「哼!等你長大我都老了,男人都是喜新厭舊,見一個愛一個的風流種,有了年少貌美的小姑娘,你還能看上人老珠黃的我?」於芊芊朝他額頭一拍,笑他把餅畫大了。

當然,這不乏報仇意味,調戲姐姐罪大惡極,趁他還小先欺負他,免得等他大了,就沒那麼好拿捏了。

「我不是男人,我是瑾兒。」他大聲喊冤,很有志氣的拍拍小胸脯,強調他不會見異思遷。

「一樣,天下烏鴉一般黑,不被美色所迷非真男兒,帶把的是管不住下半身的。」荷爾蒙主宰了一切呀!

有看到美女不兩眼發直的男人嘛?

有呀!Gay.

「什麼是帶把的?」不恥下問的南方瑾虛心求教。

「帶把就是……」她不懷好意地看向他兩腿間,做出大鷹撲小雞的猥瑣狀,準備教導他男女大不同的第一課。

「主子,王爺怒氣沖沖地往春泥院而來,看來來意不善……」主子,你也收斂點,別殘害年少無知的小主子。

很想視若無睹的紅蕖語氣平平,表情幾乎是沒變過的冷靜,可是那眼底的無奈真的很沉重,重到她快扛不住。

「有多氣?」越氣越好,他禁她的足,她就戳他的腦門,來而不往非禮也,她向來禮數周到。

小巧的白玉足尖一落地,於芊芊在紅蓮、紅蕖的服侍下淨面、梳洗、換下寢衣,著上雨後天青折枝牡丹紋衫裙,綰了個簡單的髻,以芙蓉玉簪固定,再戴上珊糊耳墜。

其實她的首飾並不多,除了入府前公主的賞賜,就是王府照分例打的銀釵、玉篦,式樣陳舊而老氣,沒有半點時下流行的新款,全是給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所用。

經由錦心的手能給她什麼好東西,七折八扣的,只要在分例內就行,錦心不可能讓她如意順心,不扣著不給就已經算大方了,還想著能撈點好處嗎?那是癡人說夢話。

好在於芊芊對穿的、戴的並不計較,而且又攀上特別依賴她的小靠山南方瑾,想要為難她的錦心就困難多了,在這一大一小的聯手下,誰還翻得出花樣來。

「非常氣。」看那腳步沈得很。

「排山倒海?」

他氣出內傷也與她無關,涵養差能怪誰?

「差不多。」主子怎麼還笑得出來,神情還非常愉快?她到底是不怕死還是找死,真是匪夷所思。

紅蕖猜不透主子在想什麼,她的所作所為都透著詭譎,好似存心往刀口上撞,撞出傷口還樂著。

太難懂了,主子真是古怪又莫名其妙。

「於靈兒,給本王滾出來--」

好大的怒氣,聽聽這吼聲多雄壯有力,丈高大樹都能拔根而起了。

「紅蕖,我沒滾過,你去問問王爺要怎麼滾,是側滾、正滾、連番滾,還是翻跟斗的滾法,狗趴式的滾也是滾……」於芊芊狀若無事地攏攏發,對著磨亮的菱花銅鏡調整頭上的髮簪,抿抿唇輕咬兩下,要出自然血色,粉頰一拍,春霞若朝的粉紅明艷媚人,不用胭脂粉一樣美若春花。

而她在裡間說的話,隔著一座鎏金美人圖屏風和水晶珠簾,清清楚楚地傳出,烈火烹油,轟地一聲炸開了。

「本王對你的容忍有限,不要以為本王不敢下狠手,取你一條賤命輕而易舉……」怒火中燒的南懷齊抬腿往裡間走,忽見一團肉球滾到腳邊,差點被他一腳踢出去。

「瑾兒,你在幹什麼?!」

幸好他及時收腿,不然……他暗驚。

「爹……」小巴掌臉要哭不哭的皴著,皺得像是顆小小的包子,一臉委屈兮兮的樣子。

「父王不是要你待在自己的院子不許亂跑,這幾日會有先生來教你讀書、識字,為什麼還跑到春泥院胡鬧?」他的起步慢,得補強教導,等開春後養壯了身子骨再習武。

南懷齊對兒子的課業有一定的要求,既學文又練武,文武皆通,絕不讓他有所懈怠。

「才不是胡鬧,我是來保護芊芊姐姐的,我不許爹傷害芊芊姐姐。」他們是一國的,爹是壞人。

一出生就沒接觸過親爹的南方瑾其實對高大懾人的王爺爹存有幾分懼意,父子關係始終有一層跨不過去的隔閡,他也和他不親,一見到父王近乎無情的冷臉就會心生畏懼,從不敢主動靠近。

而身為大男人的南懷齊只會帶兵,對帶孩子一籌莫展,也沒人教過他如何養兒子,在皇室中長大的皇子不懂親情,他們也不需要,手足之情更是笑話。

所以當父子對峙時,南懷齊對這個虧欠甚多的兒子有種不知怎麼管教的氣悶,打他,孩子還太小,罵他,他聽得懂嗎?簡直比行軍佈陣還難。

可是南方瑾顯然比他的父王勇敢多了,明明心中有懼仍倨傲地挺起小胸脯,力抗權力大過天的父王。

「是靈兒姑姑,要糾正幾遍才改口?還有,是父王,記住了。」他們是皇室宗族,並非民間百姓。

「記不住,我得了憨病,錦心姑姑說的。」他嘟著嘴,很不配合地將欺負過他的錦心拖下水。

站在南懷齊身後的錦心面上難堪的一咬唇,她原本是想來落井下石,再狠狠踩這狂傲的北國女子一腳,讓她再也爬不起來,連通房也沒得做,最好一棒子打殺了,省了她費心思。

誰知道她仗著王爺的信任重用,雀躍萬分的準備加油添醋的滅了礙眼的女人,卻在南方瑾這塊鐵板前反崴了腳,好戲沒開鑼先被捅了一記釘子,那心窩疼得叫人不禁咬牙。

「瑾主子幼時話少不多語,奴婢便以為智化未開,有所誤判,是奴婢愚昧,望瑾主子責罰。」錦心做出真心悔悟的神情,但垂下的眼眸充滿憤然和不甘,嘴上說是求罰卻無跪下之意,腰桿子還是挺得很直。

她一直認為王爺對她有意,遲早有一天會收她入房,因此她根本不當南方瑾是主子,表面恭敬,心裡不屑。

「得了,得了,你的事不足掛齒,退開。」

南懷齊不耐煩女人的矯柔作態,出聲喝斥,但是錦心卻聽成是王爺對她的袒護,心中生喜的往後一退。

「瑾兒,外邊玩去。」

「我不要。」

「你……」

「父子倆有什麼好吵的?要不要敲鑼打鼓通知家家戶戶,然後搬張凳,帶盤瓜子,呼朋引伴來觀看?」她負責收銀子,一人三文錢,熱熱鬧鬧的野台戲就此開演。

一聽到敲鑼打鼓,想到所為何來的南懷齊當下一沈臉。

「你給本王過來--」又是低咆。

「啊!君子動口,小人動手,王爺拉拉扯扯有失體統……」這粗魯鬼想把她的手擰斷呀!這麼用力幹什麼?

於芊芊還說著風涼話,冷不防白玉藕臂一疼,就見一隻不知憐香惜玉的粗臂橫空而出,將她整個扯過去,她當下嚇了一大跳,腳沒站穩地跌入一具石頭般硬的胸膛。

南方瑾見狀,握起小拳頭大喊:「放手、放手……」但他人小力微,沒人理會他。

「說,你又幹了什麼好事,府裡的人被你擾得不得安寧?」就連一沾床就入睡的他也難以安枕。

小有得意的於芊芊故作迷茫,不解地輕咬盈潤朱唇,「王爺說的奴婢聽不懂吶!奴婢都很安分地聽王爺的話待在屋子呀,王爺的訓示奴婢不敢不從吶!」她響來吶去,在尾音處刻意拉長音,又軟又蟥,嗲音生嗔,想叫人心頭發顫。

「你……你裝什麼怪聲,好好說話。」皺的瞪人,那一聲聲假得可以的嬌音搞得他很火大。

「是!王爺怎麼說怎麼是,奴婢不敢有二話。」他要規矩,她就給他規矩,看誰先受不住!

面對她突然循規蹈矩的溫順樣,他反而有些不適,怕她又耍花招。

「你半夜不睡在搞什麼?」

「有嗎?奴婢睡得很好呀!王爺瞧奴婢這神清氣爽的模樣,像是沒睡好嗎?」不好意思,她睡得很足,戌時一到便倒頭大睡,睡足了八小時,丑寅交接起身,卯時再回籠補眠,一覺睡到午時三刻。

於芊芊很小心地看了氣頭上的南懷齊一眼,她忍得很辛苦才沒破功笑出聲,他不算太黑的臉上多了兩個很明顯的黑眼圈,眼眶四周微浮淺青暗紫,顯示他昨夜睡得多不好。

「王爺,勿受她朦騙,聲音明明從她屋子裡傳出,奴婢查得很仔細,絕無作假。」決心要扳倒於芊芊的錦心適時開口,細長柳眉往上一揚,似乎帶著十足的把握。

「什麼聲音,我沒聽見呀!」她裝傻一流。

「由不得你狡辯,只要一搜就明白了。」她以為她這次還逃得過嗎?王爺不會一次又一次的縱容她。

「好呀!好呀!誰想搜屋就去搜,要是搜不出個什麼來,你就跪著來請罪好了。」愛蹦躂嘛,就看你跳得有多高!於芊芊等著看她摔下來的慘狀。

「你……」見她面色沉靜,錦心反而遲疑了,猶豫再三的看向南懷齊。「此等頑女太可恨了,不能姑息縱容。」 「你確定是由她屋裡傳出怪聲?」那聲音再不停,相信府裡,大半的人都會神智失常。

一咬牙,她賭了。

「是。」

「那就搜吧!」南懷齊揉著發疼的額頭。

一聲「搜吧」,錦心就像聞到獸血的獵犬兩眼發亮,領著七、八個婆子、丫鬟往屋裡鑽,床頂、床底、衣櫃、箱籠、首飾匣子全不放過,還把床鋪掀了,把被褥踩出好幾個腳印。

「那個鍋子……」黑眸一瞇,看向掛在牆上當花器用的鐵鍋。

「王爺,灶台都讓你派人給拆了,鍋子是銀子買的,奴婢留著當念想不成嗎?」這鍋子的用處可多著了。

「成……」黑幽的瞳眸瞇了又瞇,諱莫如深。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5-4-17 00:13:19
第五章

鍋子可以用來做什麼?

一能煮飯炒菜。

二能燒水。

三能拿來當盾牌,抄刀子火拚時最護身。

四呢,當陀螺在地上轉嗎?

非也,非也。

心眼小的於芊芊可不講求什麼國仇家恨,那是幹大事的男人該苦惱的事,她只在意自己吃虧了,而她無論如何也要討回來,有仇不報,她心裡像養了千百條蟲子般難受。

別人讓她寢食難安,她又何必讓別人高枕無憂呢,欠的債總要還的,偏她是討債高明的債主。

為什麼暮鼓晨鐘能傳到十里外的遠處,連鄰鎮都聽得見?

因為反射原理。

這讓於芊芊想到以前學物理時學到關於聲音的傳播,她將大鐵鍋倒扣成了密閉的鍾狀,她鋪上厚厚的毛毯,再以木頭做的勺柄敲打鍋底,每晚不間斷的以打擊樂的方式敲出她耳熟能詳的現代曲調。

根據她看過的一則醫學報告中指出,凌晨三點,也就是寅時,是人們睡得最沈的時段,不容易清醒也最易入眠,這一段時間睡得好,一整天也會精氣十足。

相反地,若欲睡難眠,被破壞睡眠品質,之前睡得再多也枉然,人的精氣神祇能在此時補足,否則就像練功的人練到一半忽地中斷,除了前功盡棄,還有可能走火入魔。

睡眠品質差,伴隨而來的是嗜睡、精神不濟、偏頭痛、記憶衰退、白晝無精打采等症狀,宛如遊魂,專注力難集中。

「叫我抄書、禁我足、罰我月銀……現在看誰難過了……」找不到任何可疑物品的錦心灰溜溜的道歉認錯後,不無得意的於芊芊恭送神色難看的南懷齊離開,暗自歡喜。

為了不讓春泥院的人及南方瑾跟著受累,她事先要他們用碎布塞耳,再在院子裡點上安神香,方能一夜無夢的安睡,睡得香甜無比,絲毫不受任何打擾。

鐵鍋有如敲鐘發出的鐘鳴,聲音雖未洪亮如鍾卻一樣能傳得很遠,咚鏘、咚鏘、咚咚鏘、鏘咚鏘……不同的部位發不同的沉悶聲響,一聲又一聲鑽入沉睡者的腦海裡。

習武者的五感最為靈敏,武功越高的人越是如此,因而受敲鍋聲的影響也越明顯。

這是於芊芊有點小怨念的報復,同時也引來南懷齊的關注,她必須接近他才能盜取兵符,否則時間越拖越久對她越不利,她並不想永久留在晉王府,當只有翅膀卻飛不了的鳥兒。

她渴望自由。

「芊芊姐姐,我這樣可以嗎?」

走了一會神的於芊芊回過神來,露出鼓勵的神采。

「芊芊姐姐帶出來的徒弟哪裡會差?我才教過幾遍你就學會了,簡直是舉世無雙的天才,你好得讓師父汗顏。」她說的是實話,關於音律方面,她是半桶水功夫,嗓音還算清柔,清唱不成問題,若是配上樂曲就完全不行了,不是快半拍便是慢半拍,還會聽錯節拍,忘了要唱。

但是南方瑾出乎她意料的精準,她輕哼一段他便能牢記在心,毫無遺漏的哼給她聽,清清脆脆的童音相當悅耳,叫人情不自禁陶醉其中,跟著愉悅起來。

「什麼是天才?」受到嘉獎,南方瑾羞澀的一笑。

「天生具有才能的人,你就是天資聰慧的小神童,日後你再努力點,你那個鼻孔朝天的王爺爹也被你比下去了。」人要有大志向,所謂前人死在沙灘上,後浪仍持續不斷往前湧。

小神童聽懂了,開心的咧開嘴,「嗯!比下去,以後我給你一座大宅子,比王府還大,你想蓋幾間廚房就蓋幾間廚房,我絕對不會像某個爹一樣小氣,把人家的灶台給拆了。」 「真的嗎?」大宅子……很美好的理想,若無意外的話,小瑾兒會變成王爺,然後銀子多多……呃,至少要等二十年以上吧!現任王爺似乎不是短命鬼,等他讓位她都不知黃花得枯幾回了。

「真的。」他重重地點頭。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南方瑾的神情很是認真。

「好,拉鉤。」她小指一伸,蔥白水嫩。

「拉勾。」小細指爽快的勾住。

「蓋印。」

「蓋印?」什麼意思。

見他一臉迷惑,於芊芊笑著將大拇指按向他小拇指,一大一小蓋章完畢。

很稚氣的舉動卻逗樂了兩個人,或許在旁人眼中他倆就是兩個傻的,還拉鉤蓋印呢!

可是又有何妨呢,他們自得其樂呀!

別人怎麼想是別人的事,那麼在意別人眼光,日子只怕難過了。

九月九日,重陽登高。

在南國也有九月初九菊花節,南國人不登高,只飲酒,挖出去年埋下的菊花酒,佐上類似狀元糕的如意餅,家家戶戶門前插茱黃、拜花神,祈求來年又是秋高氣爽的豐收年。

以往的南懷齊多半在軍營裡度過菊花節,他無意湊興辦個菊花宴娛樂,他的心思都放在北疆的軍備。

快入冬了,北方的土地也要結霜了,草木枯萎,牛羊凍死,大雪一下,覆蓋千里,即便北國不動,北疆的七小國夷狄、犬部、科爾沁等恐會大舉出動搶糧,得預先做防備。

他想的是遠在邊境的戰事,可是京城內卻是歡騰的舉行慶典,不少官員送上拜帖相邀,有意拉攏,畢竟他手中的兵權令人眼紅,垂涎萬分。

已經為皇上猜忌的南懷齊自知不為父皇所喜,因此他順應錦心的安排舉行一場家宴,一方面推開有所求的官員,一方面避開和各兄弟有所牽連,以免引發父皇對他的關注。

既然是家宴,宴會上的賓客自然是南懷齊的親眾和下屬,其中以軍中弟兄居多,以及領有重職的武官,少數是離京前頗有交情的文官和世家子弟,滿廳堂儘是知交。

文人的馨詩,武將的喝酒聲,七彩舞衣的伶人跳著胡旋舞,笙樂起,笛聲悠揚,鼓聲咚咚,四海昇平。

「父王,我也要表演。」

小小的童聲清脆甜軟,在一群大人的粗聲中特別清越,一陣喧鬧聲驟停,所有人的目光一同望向站在椅子上的小小人兒,他的身長還沒一旁拉他的小丫頭高。

「喲!這是誰呀?眉清目秀的小郎君,五官端正、神采飛揚……咦!怎麼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見過……怪了,一時倒是想不起來……」誰家的俊哥兒?

「瑾兒,坐下,不許胡鬧。」

啟蒙不到三天就想鬧騰,這不安分的性子是跟誰學的?南懷齊冷幽黑瞳掃向與男童同桌而坐的「貞靜」女子,那深眸轉黯,微閃了一下。

他沈聲一出,眾人先瞧瞧他,再看看眉目飛揚的小子,頓時恍然大悟,早年晉王確有一嫡出子嗣,卻從未在任何場合露面,是以大夥兒都快忘了,算算年歲也這般大了,真是虎父無犬子呀!

在賓客之中,有人露出欣慰眼神,身為晉王的舅父護國侯杜長風、表兄定武將軍杜飛宇、京衛司統領杜飛遙等人,皆為這孩子的靈巧可愛而開懷不已,王爺是後繼有人了。

基於家醜不可外揚之故,當年晉王妃與外人私通一事被掩蓋下來了,知道的人甚少,還活著的更不出五個。

「爹,風不知路遙,雨不知霜重,你不給梅綻放的機會,又豈知梅勝雪三分香?」小小身板挺得直直,南方瑾字正腔圓,看似稚氣的臉龐有著翩翩君子的風采與儒秀。

「好,說得好,風不知路遙,雨不知霜重,這小子的膽識不輸你呀!王爺,你小時還不及他有文采呢!」撫著長髯哈哈大笑的杜長風直歎,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他們這些老頭子都被這個小豆丁給追老了。

被大大讚揚一番的南方瑾不無得意,小身體挺得更直了,臉上充滿自信,活似年畫中的小仙童,討喜又惹人憐愛。

但是畢竟是孩子,沒人撐著挺不起場面,在大伙的笑聲中小有退縮。

在沒人察覺的時候,他看見一隻柔若無骨的白嫩小手隔著布料在他小腿上畫了只烏龜,差點笑出來的他又勇氣十足,把所有看著他的人當成是綠頭王八,頓時氣勢足得很。

此景只有目光銳利的南懷齊瞧見,他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受,對於一再怪招頻出的於芊芊,多留了幾分心。

「舅公讚你文采好,你就不許丟人,若是表現差了,你和……你們兩個就給我抄上一年的大藏經。」哼!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他倒要看看他們能有多少長進。

兩個?什麼意思。

在場的眾賓客皆不解南懷齊話中之意,你看我、我看你的,頭霧水,私下猜測著「你們」指的是何人。

唯有身在此局中的於芊芊才聽出他含糊帶過的未竟之語指的是她,她扶著南方瑾小腿肚的纖纖玉指微微輕顫,似星辰的水眸閃著波動,長睫輕輕垂下。

「那如果我表現好呢,是不是,樣有賞?」小兒郎膽氣不差,純淨無垢的雙眼裡是不服輸的傲氣。

搓著多年征戰,握槍持劍而突出的手指骨節,南懷齊在沉吟之前看了一眼於芊芊,她默默跟著兒子出來到廳中央,又讓人抬來一張放滿許多水杯的小几。不知道這兩人要做什麼,他且看著好了。

「優則賞,劣則懲,不准輸不起哭鼻子,我晉王的兒子不做小娘子。」一句「晉王的兒子」,南方瑾的身份不再有任何質疑,鐵錚錚的認定,任何有心人也不得再拿他大做文章。

倏地捏緊繡帕的錦心卻是臉色難看的咬著牙,她芙蓉一般嬌美的面容在一瞬間顯得猙擰,雖然恢復得很快,但眼底的怨色和狂怒遲遲不散,幾乎叫人察覺。

「我才不會哭,少瞧不起人。」他很認真的哼了一聲以示不滿,但肖似父親的小鼻子一挺,天真可愛地令人發噱。

「是呀!少瞧不起人,王爺的賞賜可不能薄,我們都是見證。」愛起哄的風吹柳帶頭說道。

「對,沒錯,我們是見證人。」有人一開頭,哄笑聲就如波浪,一波起一波落,一波又起,波波相連。

「見證人、見證人、見證人……」

男人一喝起酒來就集體發瘋了,平時的道貌岸然、假斯文的外皮一併丟棄,你一句、我一句鬧烘烘的,把原本以聽曲賞樂為主的娛樂節目給丟到一旁,爭著吆喝助陣。

直到鬧得不像話了,才在南懷齊冷眸一掃的制止下稍稍安靜下來,但這些景象直把頭次公開露面的南方瑾嚇得小心肝發顫。

在眾人的等待下,一曲歌聲響了起來。

「……菊花殘,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躺,北風吹,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斷,徒留我孤單,在湖面成雙……」幽幽的女聲清唱絕然。

輕而帶點憂傷的歌聲,勾勒出傷感心事,令眾人心頭染上愁悵……聽著聽著,賓座上的人聲已靜寂,眾人浸淫在剪不斷的憂愁裡,遙想那黃花開,北風蕭蕭……驀地,清婉的歌聲停了。

在惋惜的歎息聲中,脆如玉玦的聲響輕輕揚起,乍聽之下只是珠玉相擊的清脆聲,再細細品味下去,竟是如幻似夢的天外樂曲,有起伏,有轉折,與剛才的歌聲頗有雷同之處,似乎出自同一首曲譜。

更令人驚訝的是,清揚的童音柔和動人,玉聲的清脆,男童的澄淨嗓音,意外的融和,宛若玉泉化飛瀑,傾洩而下。

「……你的淚光,柔弱中帶著傷,慘白的月彎彎,勾往過往,夜太漫長,凝結成了霜,是誰在閣樓上冰冷的絕望,雨輕輕彈,朱紅色的窗,我一生在紙上被風吹亂……」唱了一段後,童音中又融入適才清唱的女聲,一字排開的夜光杯、白玉碗、長頸葫蘆觚、青花茶碗、剔紅牡丹紋梅瓶,薄胎打造的瓷器內裝著或多或少、深淺不一的水。

而敲出這美妙樂音的竟是一雙雕花象牙筷子。

「……花已向晚,飄落了燦爛,凋謝的世道上命運不堪,愁莫渡江,秋心拆兩半,怕你上不了岸一輩子搖晃,誰的江山,馬蹄聲狂亂,我一身的戎裝呼嘯滄桑……」誰的江山,馬蹄聲狂亂,我一身的戎裝呼嘯滄桑……誰的江山、誰的江山……誰的江山……

南懷齊的眼中有狂亂,他激盪的熱血在狂嘯,那一句「我一身的戎裝呼嘯滄桑」簡直是他的寫照,他用無數人的血打下了盛世太平,自己卻上不了岸,一輩子搖晃……這是在說他嗎?寶劍礫中出,多年的軍旅生涯,經歷了多少生離死別,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征戰中磨練出鋒利。

「父王、父王,你說好還是不好?」

「好!」

猶自沉浸在歌詞中的南懷齊沒聽見兒子急切的輕喚,在眾人的叫好聲中他才緩緩地抬頭,墨黑的瞳眸映出一道杏黃色身影,不曾有人撼動的心飄進淺淺一笑面容。

「父王,你還沒說好不好,你是王爺,不可以賴帳。」南方瑾心急地想從父親口中討個好。

靜默半晌,他渾厚的低嗓由喉而出,「這首曲名為何,何人所作?」 「〈菊花台〉,無名氏所著。」他背得很熟。

「從何得來?」一名五歲孩童能背完全首著實不易。

「神仙托夢。」

一句孩子氣的「神仙托夢」,在場的大人都笑了。

「你認為我會相信神仙托夢?」他又看了一眼兒子身旁往後一縮的女子,了然在心地一瞇眸。

「那是孩兒天資過人,自學天成。」

他毫不謙虛地自我誇耀,把一干客人都逗得仰頭大笑。

「誰教你說混話,沒三兩功夫就想飛上天了?」小兒太傲,難成大業,得壓壓他。

「爹,你不會想不認帳吧?看我得了好就嫉妒。」芊芊姐姐說了,不招人妒是庸才,爹肯定在吃味了。

「叫父王。」沒規沒矩。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3 05:4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